[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51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23:58
第九章 見召入青城

    青城山下,趙然抬頭仰望,清秀的山峰一層疊著一層,其中若隱若現一座座道院宮觀。

    入山的路徑旁邊,四處可見挑著擔、推著車的游商小販在和遊人討價還價,隔不多遠就有一處茶肆酒鋪,裡面同樣坐滿了各地來的旅客。

    趙然知道這是因為青城山太有名,這座名列天下第五的洞天福地,上千年來一直吸引著無數人前來一睹真顏,純粹賞玩者有之,好奇者有之,其中更不乏求仙訪道者。當然,除此之外,還有玄元觀的原因,這座川省十方叢林的最高道觀就矗立在青城山中,讓青城山下人流如織。

    說起來,他在玄元觀中還是有熟人的,而且不止一個。其一是原無極院監院宋致元,如今在玄元觀出任寮房水頭,還有一個就曾經掛職無極院知客的本家趙致星,也不知趙致星回了無極院以後如今在做什麼。

    趙然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順著山徑入山。玄元觀什麼時候去都成,但玉皇閣的召見卻不能懈怠了,更何況事關他的修行問題。

    兩天前,江騰鶴與玉皇閣之間的溝通終於有了結果,玉皇閣的意思,召見趙然屬於機密事務,不好隨意透露,所以江騰鶴也不知究裡。不過依照江騰鶴的想法,趙然還是去一趟的好,畢竟玄甲龜的精血可是實實在在的好處。當然,江騰鶴也做了一番叮囑,如果此行不順,讓趙然不必強求,只管回來,他會想辦法親自去為趙然將玄甲龜的精血取來。

    有師門做後盾的感覺真是不錯,趙然興沖沖騎著老驢就趕到了青城山,此行對他極為重要,一旦能夠將精元補足,他的修行道路就會順暢得多。

    趙然離開了繁華的山口,繞著山麓轉到了西南側,按照老師江騰鶴的指點,從一處密林中鑽入,尋到一條清溪,順著溪水上溯。

    也不知攀越了幾重山,漸漸進入雲霧茫茫的谷地之中,趙然仔細辨認著方向,終於來到一處高聳入雲的峭壁之下。

    趙然仰頭大量了一番,覺得這處峭壁的模樣與老師所言相仿,於是從驢背上下來,拍了拍驢頭:“驢兄,這就是青雲峰麼?”

    老驢側著腦袋左看右看,卻看不出所以然,打了個響鼻,開始低頭檢視蹄下的青草,時不時捲上幾顆大嚼。

    趙然取出玉皇閣發來的飛符名帖,手指一彈,那名帖化作一點白光,倏然沒入雲霧中的峭壁之內。他點了點頭,看來就是這裡了。

    須臾,雲霧中漩出一道太極陰陽門,門中走出來一個道士,頭頂上的道冠卻很古怪,歪歪的搭在只有兩寸短髮的腦袋上,束不出道髻來,看上去很是彆扭。

    趙然覺得這道士瞅著很有些面熟,不禁愣了愣,然後立時恍然,笑問:“和尚?”

    道士笑了笑,點頭道:“趙師弟來了……貧道東方致禮。”

    趙然咂摸過味兒來,忙稽首道:“莫非是東方師兄的……呃……師兄?”

    這個稱呼很奇特,不過卻很應景,東方禮失笑道:“正是……趙師弟遠來辛苦,請入山飲茶。”

    趙然牽著老驢隨行入山,眼中立時映入一片壯闊的仙家景象。高聳的山峰望不到頂,圍著山腰的是座座巍峨的宮殿,其中金橋鵲起、玉帶纏繞,在雲霧之中時隱時現,在日光下散發著七彩的光芒。

    當真是恢弘無比!

    趙然仰著脖子看了看眼前高達十丈的門坊,不僅脫口而出:“玉皇坊?”

    東方禮道:“不錯。玉皇閣創建祖師本命應神為玉皇,與趙師弟相同。”又指了指遠處絕頂,道:“混元頂上便是玉皇殿。”

    “混元頂?”趙然放眼望去,只見最高峰處,雲霧繚繞中現出一層層玉白石階,石階之上,有飛簷突起,只是為雲霧所擋,看不真切。

    東方禮帶著趙然過玄玉金橋,向山麓左側而行,繞過幾個院落,眼前是片竹林,幾圈竹屋環繞其中,顯得十分雅緻。

    “這是閣中雲水房,接四方掛單修士……”東方禮指著其中一間道:“師弟要不要歇歇?”

    趙然搖頭:“不累,不知閣中召見我,是為了……”

    “坐下談。”

    一排翠竹之後,是座小亭,小亭就在懸崖峭壁邊,崖壁上汩汩淌著清泉。進入其中,遠眺四下,可見日頭斜射、萬山鍍金,真好似凌虛而設。

    東方禮手腕一翻,亭中的石桌上多了套茶具,他抄起茶壺向身後轉去,從亭外崖壁邊攝了一注泉水。茶壺凌空高於石桌半尺,東方禮取過茶具中的一柄團扇,輕輕搖動,茶壺下憑空生出火焰,不多時,泉水茲茲響了起來。

    一人一盞滿上茶水,東方禮輕聲道:“師弟請。”

    二人對飲,趙然只覺一股清香浸澈心脾。再眺望亭下壯美的山景,心道原來這才是神仙般的日子!

    “不知東方師兄在麼?”趙然沒話找話。

    “他有些事耽擱了,晚些會來訪你。”

    飲了兩盞,東方禮道:“你我這是第二回相見,上一次是在長寧谷。你或許會奇怪我的身份……實不相瞞,我二十年前去往夏國,入職天龍院,直到上月方才返回大明。還來不及回青城,便受致敬之托,查察佛門內應,你看我鬚髮還沒長出來呢,呵呵……”

    “呵呵……”趙然陪著乾笑了兩聲,心道原來如此。

    “對了,趙師弟認識蔡師叔?”

    “蔡師叔?”

    “蔡雲深師叔。”

    “哦,蔡師祖……”

    東方禮含笑擺手:“館閣中儘是修行中人,不似十方叢林,你我各論各的,其實你喚他蔡師叔也可以的,當然如果蔡師叔不介懷,你和他又相交莫逆,直呼蔡師兄他都沒意見,我和致敬也不會有意見。”

    “嗯,蔡師叔和我是去年相識的,當時我在君山布道,新立君山廟,需要請神像鎮廟,蔡師叔便是為此而來……因為我於陣法一道略有心得,頗得蔡師叔賞識,他對我算得上多有提攜。”

    “你客氣了,蔡師叔對你讚不絕口,說是於陣法上受你啟發甚多。”

    “那是蔡師叔抬愛。不知他近來如何?這次來玉皇閣,我還想拜望拜望他。”

    “蔡師叔挺好,他剛從北溟海回來……他找到玄甲龜了,還帶回來一些玄甲龜的精血。他一直對你唸唸不忘,說是要給你彌補精元,所以便將你請了來。”

    儘管之前便已經知道此事,但等到東方禮親口確認,趙然還是忍不住心頭砰砰直跳——這玩意兒對他太有用了,可以節省好幾年修行上的工夫,對於一個修士來說,什麼是最重要的?毫無疑問,那就是時間!

    低階修士的壽元其實與凡人沒有太大不同,不同的只是更加健康而已。在相同的條件下,普通人如果能活五六十歲,那麼低階修士也就六七十歲罷了。只有煉就金丹之後,入了法師境,壽元才會有本質上的提升。

    如無意外,法師境通常能夠輕鬆活過八十歲,大.法師壽元則在九十歲到一百歲之間,煉師境修士一般能夠長壽一百二十歲,大煉師境則可以輕鬆跨越一百四十歲的門檻。至於真人或者天師境,壽元可長達一百八十歲以上,而大真人或者大天師,二百歲以上根本不是問題,有些合道境的高人,甚至可以挺到三百歲!

    因此,修行路上,每一步的實質,都是為了搶時間!

    如果能夠彌補精元,趙然就可以提前三四年進入羽士境,這節省下來的三四年,其意義毋庸置疑。

    想到這裡,趙然呼吸都粗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23:58
第十章 和東方大師兄談心

    談到蔡法師取得玄甲龜精血時,東方禮偏偏不說了,端起茶壺給趙然續水,動作優雅而緩慢。趙然屏住呼吸等了半晌,卻始終沒有下文,不禁有些沉不住氣。他剛要追問,正好看見東方禮手端茶盞,眼神卻望向山外,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於是忍了忍,靜待對方開口。

    片刻之後,東方禮道:“我那師弟是個極認真的人,做起事來一絲不苟,細緻到了極點。在長寧谷時,為了試探出佛門細作,他整整攜帶了數尺高的卷宗,囊括了七百多份履歷。我陪了他幾個月,每一次選人的時候,他都要反覆揣摩,和我詳細商榷。”

    頓了頓,東方禮忽然開始背誦趙然履歷:“趙致然,本名趙然,石泉縣趙家莊人氏,父母雙亡,家有薄田三畝,生活貧寒。幼時發蒙,學業甚佳。嘉靖十二年三月,為縣衙征發,赴川陵銅礦徭役,途經清屏山時遇兵難,為楚大煉師所救。四月,入無極院為火工居士,歷圊房、飯房,十三年正月受牒,月考、歲考俱在一等之列,因助華雲館行走捉妖有功,受道門褒獎。十四年六月,遷經堂靜主,其後赴白馬山軍前效力……”

    背到這裡,東方禮轉頭看了看趙然:“……九月,逢元大煉師於葉雪關開升門法壇,因此而入修行門檻,只是正骨未果,功效不著,對麼?”

    趙然點了點頭。

    東方禮續道:“十一月,遷無極院方堂方主……呵呵,趙師弟陞遷如此之速……嘉靖十五年十一月,轉遷君山廟祝至今。”誦畢,輕笑道:“當日我問致敬,你這履歷普普通通,為何要將你置入查核名列之中,致敬說,是因為你曾有一段日子被擄至夏國,最後和慶雲館的裴中澤一道逃回來的……你也莫怪致敬,選到你時,其實已經選無可選了——你前頭我們已經查過四十多批……也是致敬韌性極佳,若是換了我主事,早就放棄了,絕不會想到竟然真能查出來。”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不會記怪東方師兄的。”

    “如此最好……在長寧谷時,我對你並未曾留意,因為你的履歷實在是尋常得緊,後來有一天,聽致敬和蔡師叔交談時特意提起到你,便想起了一事,還請趙師弟不吝指教。”

    “哪裡談得上指教,師兄您儘管吩咐,師弟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東方禮點頭道:“多謝師弟。既如此,我也不瞞師弟,在夏國二十年,師兄我倒也做成了不少事,可有一件卻始終未能得償所願,至今引為平生憾事。不知師弟可曾聽說過夏國迦藍寺?”

    趙然一怔:“迦藍寺?”

    東方禮道:“沒關係,迦藍寺極為隱秘,世上知道的人並不多,就連天龍院裡,也鮮有人知情。”

    趙然心道大哥你誤會了,我還真聽裴中澤說過。不過他也無意辯白,知不知道都無所謂,且聽東方禮解釋就好,再說真要分辨清楚,又得把裴中澤牽扯進來,還要多費一番口舌。

    只聽東方禮道:“迦藍寺融合淨土宗和密宗功法,同時還有上古魔修傳承,修煉手段帶有幾分邪氣,就算在佛門之中,也是不好示之於眾的所在,故此很是隱秘。其有一秘法傳承,名‘生生轉輪法’……”

    聽到這裡,趙然心中一震。

    “……經我多方探聽,知道這門功法非常詭異,似乎有奪舍之能,也就是佔用他人軀殼以為鼎爐,從而延壽甚至達到破境之效。這門功法當然不是正道,但若以我道門散骨丹及升門法壇相配,卻是良方,不需要搶奪他人軀殼便能完成正骨。師弟也知,我道門散骨丹和升門法壇可以為人正骨,只不過能成事者十不存一,很是差強人意,若是能將生生轉輪法取到手中,則將大大提升正骨的機會,也不知有多少無緣之人從此有緣,屆時我道門豈不是更加壯大?”

    趙然喃喃道:“這豈不是一樁大功德?”

    “功德?不錯,正是大功德!如趙師弟你,若是有了這門功法,哪裡還需要千辛萬苦尋找玄甲龜?再者,玄甲龜畢竟只能彌補精元不足,待煉精一關過後,未正根骨者依舊未正根骨,將來仍然困難重重……”

    “師兄說這生生轉輪法可以和散骨丹及升門法壇相配?”

    “不錯,我在天龍院偶爾翻閱過所藏古籍,生生轉輪法其實本來就與散骨丹和升門法壇是一門功法!”

    趙然大為心動,但忽然心生不妙之感——東方禮說了半天,不會是想讓自己去夏國尋找這門功法吧?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因此忙道:“好是好,但卻是佛門秘法,為之奈何?”

    東方禮點點頭:“此事確實極難,知可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今天和趙師弟談論此事,是有個問題想問問師弟。”

    “師兄請講。”

    “嘉靖十四年時,我尚在天龍院,當時聽說了兩件密案。”

    “哦?”

    “一是年初時,有風聲說,迦藍寺的生生轉輪法經書失竊了。我雖說在天龍院任職多年,卻也不在可知之列,因此對詳情不得而知。當時聽說後,還曾悄悄追蹤過此案,只是沒有什麼結果……”

    “……二是初秋時,巴顏喀拉山諸寺上報,說是有道門細作混入山中,寶瓶寺寶光、**二僧死於道門細作之手。我前些天去道門川西提調署,問了駱騰重和金騰恩——你還記得他們麼?”

    “記得,我從白馬山回來以後,他們對我這段經歷進行了查核。”

    “不錯,巴顏喀拉山諸寺所說的道門細作就是你和裴中澤吧?可是以你們的修為,寶光和**似乎不是死於你們手上的。”

    “是的,當時經過我都向駱、金二位說過了。”

    東方禮想了想,道:“寶瓶寺住持寶瓶禪師失蹤的消息,同樣報到了天龍院。再後來,聽說迦藍寺派人來了天龍院——我卻沒見到,詢問寶瓶禪師的下落無果……趙師弟,你應該知道我在懷疑什麼了。”

    趙然心中大為佩服,暗道師兄你真猜對了!因此點了點頭:“明白。”

    東方禮忽然盯著趙然的眼睛,道:“這段時間,你正好在寶瓶寺。”

    趙然被這句突然冒出來的話駭了一跳,不過他在靈劍閣洗心亭練就的靜心本事絕對不是蓋,心裡素質極強,不動聲色地回視東方禮:“可我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東方禮道:“如果能找到寶瓶禪師,就有希望拿到生生轉輪法。”

    趙然嘆了口氣:“我也想徹底正了自己的根骨,但我是真不知道啊……”

    東方禮默然良久,道:“唉,是我強人所難,師弟不要介懷。”

    趙然一笑:“哪裡會?感激師兄還來不及呢,師兄也是為我考慮。”

    東方禮啜了口茶,微笑望著趙然,忽道:“上次在長寧谷時,張致空暴露了他是佛門細作的跟腳,你知道他在天龍院中的排名麼?明五!”

    趙然問:“也就是說,他前面還有四個?”

    東方禮點頭:“不錯,明五很配合我們的詢問……”

    趙然心道有東方敬的大陰陽搜魂手,誰能不配合?

    “……張致空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再加上我對天龍院二十年的瞭解,如果派人去天龍院臥底的話,你說會不會十拿九穩?”

    趙然立刻表態:“哈哈師兄,你真會開玩笑,這個玩笑很有意思,不過我這人記性不好,聽完就忘了,絕對記不住的。明天一覺醒來,肯定忘得乾乾淨淨!”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00:08
第十一章 退而求其次

    松竹峰下,東方敬睜大了雙眼,不解地問道:“你為什麼忽然要他去天龍院?無論從哪一點看,他都不是假冒明五的合適人選。張致空修為已至黃冠,天龍院稍加留意,便能知曉內情,單此一件,便足以讓他陷入萬劫不復!”

    東方禮微微一笑:“師弟稍安勿躁,適才和他不過說說而已。”

    “說說而已?”

    “不錯,和他隨便說說,他拒絕了。”

    “他當然會拒絕……師兄你到底何意?咱們說好的,請他去夏國作個暗樁,為何忽然改口讓他頂替明五?”

    東方禮擺了擺手:“師弟別急,聽我說完。以趙致然的性子,你我之前便估計到,他很可能不願意去做這個暗樁,他是個惜命的。要是直接這麼提出來,他多半不會答允。”

    東方敬皺眉道:“他又不是三清閣的人,不答允也屬正常,這事不好強迫。玄甲龜的精血該給還是得給,蔡師叔如果知道我拿這件事當條件,他肯定不能答應。”

    東方禮道:“蔡師叔那邊先瞞著,不著急,他這次閉關煉丹沒有十天半個月出不來。師弟你和趙致然有些交情,這一點我明白,你想護著他,我也理解,但他的確是個去夏國當暗樁的好苗子,不去的話太過可惜了,我於心不忍。首要一點,他對夏國有一番瞭解,對佛門的門道也知之不少。其次,慶雲館的裴中澤也說了,能夠從夏國逃回來,其實功勞多半在趙致然頭上。你想,他當日失陷夏國時,一絲修為也無,如今身具修為,難道比當初會差?再者,他短短五年便由一無所有的農戶子弟成為一廟廟祝,就這份機靈勁,便不是一般人能夠具備的。”

    東方敬搖頭道:“那也不能說他就是個合適人選……”

    東方禮反問:“為什麼不能?好吧,師弟我換一個問題問你,趙致然最大的長處是什麼?”

    東方敬張了張嘴,卻忽然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東方禮道:“是修為?是道術?是根骨還是資質?是儀表堂堂還是滿腹才華?是錚錚傲骨還是能說會道?還是別的什麼……”

    東方敬:“……”

    “答不上來?那麼這樣一個沒有長處的人,為何居然入了師弟你的眼界?”

    “……”

    東方禮一笑,又問:“再有一個問題,除了根骨以外,趙致然的缺點是什麼?大奸大惡?不能明辨是非?修為不堪造就?道術神通極差?相貌舉止不堪入目?其實就算是他最大的短板,也就是根骨不正這一點,似乎也並不顯得有多差,他入修行門檻才幾年?可我觀其修為,道士境法力已經幾近圓滿,你說怪不怪?”

    “……”

    “我和師弟一樣,找不到趙致然明顯的缺點,這麼一想,連我自己也奇怪,一個沒有短處的人,為何我又覺得他很平常呢?”

    “……”

    “以前沒怎麼和趙致然打過交道,今天一席談話,卻令我感到十分愉悅,如沐春風,不知不覺間便說了許多話。可我剛才仔細回想的時候,卻真的想不起來,他到底說了些什麼——除了拒絕去天龍院臥底。師弟和他相識以來,是不是也有同感?”

    東方敬琢磨了片刻,不得不點頭承認:“的確。”

    東方禮道:“這樣一個人,不去夏國當暗樁,簡直就是浪費!”

    東方敬默然片刻,道:“可他還是會拒絕的,我剛才說了,他是惜命的。”

    東方禮道:“我知道。剛才的談話,他應當能夠聽出來我隱含的意思,想要得到玄甲龜的精血,就要去天龍院——當然我沒有明說,因為這個條件不成立,真要這麼做了,蔡師叔肯定饒不了我。他雖然拒絕了,但我知道玄甲龜的精血對他誘惑力很強,只是還不足以讓他甘冒奇險……然後我又加了一條,告訴他佛門有一種功法,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根骨不正的問題……”

    “什麼功法?”

    “迦藍寺的生生轉輪法。”

    東方敬一驚,忙問:“師兄,你打聽到這麼功法的底細了?”

    東方禮搖頭:”哪裡那麼容易?只是一點由頭而已。”

    東方敬不悅道:“師兄不該誆他。”

    東方禮道:“師弟勿惱,師兄我不過是據實相告而已……不過我總有種直覺,似乎尋回生生轉輪法的緣法還真要著落在他身上,這也是我想讓他去夏國的由頭。話說回來,有這麼兩個理由,我相信趙致然這幾天會仔細權衡的。所以我先提出讓他頂替明五,他不出所料拒絕了,等過兩天,我再把條件降下來,不讓他頂替明五了,讓他做暗樁配合明五,退而求其次,或許他就會答允了。”

    東方敬搖頭:“師兄你費那麼大心思在他身上,何必呢?暗樁又不是非得趙致然不可。”

    東方禮嘆了口氣:“本來沒動那麼大心思的,可越瞭解他,我越覺得他是個好苗子,不栽培栽培實在是太過可惜了。”

    “保不齊他依然不會同意。”

    “那也無法可施,到時只能給他補了精元,放他下山了。華雲館的江騰鶴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如今破境升了煉師,更不敢得罪了。”

    師兄弟二人交談片刻,東方禮便離去了,東方敬則上山和趙然相見。見趙然時,他尚有幾分不自然,生怕趙然就此事向他問詢,路上冥思苦想了應對之道,但見面之後,趙然卻沒有提及此事,只是和他共敘別後之情,言談甚歡,倒令東方敬鬆了口氣。

    趙然問了問蔡法師的情形,說是想去拜望,東方敬說蔡法師正在閉關煉丹,需要拖後些時日,待出關之日自可相見。

    趙然心道莫非就是在為我煉製可以彌補精元的丹藥?因此心中更多了幾絲期待,可同樣也添了不少糾結——自己已經拒絕了去夏國天龍院假冒張致空,到時候怎麼開口索要丹藥呢?

    在松竹峰上住了幾日,東方禮又來找趙然了,這回他沒有再要求趙然去頂替張致空的“明五”身份,卻提出了另一個條件。

    “趙師弟若是不願去天龍院也無不可,我們會另尋他人頂替……”

    “真是過意不去了,非我不願,實在是生怕弄砸了差事。上回從夏國逃亡回來,一路上有許多和尚見過我的,雖然我現在鬚髮重蓄,相貌有了變化,但說不得那幫和尚裡就有眼光毒辣的,若是遇見了,我心裡可著實虛得很。”

    “師弟你這擔心是多餘的,就算見過又如何?誰又能說你不是明五?佛門裡也沒幾個見過明五。”

    “可我還是心虛得緊,且我又是君山廟祝……”

    “誰又能說君山廟祝不是明五?好了好了,趙師弟其實不用煩惱的,此事純屬自願,去不去都在師弟一念之間,我也不能逼迫師弟。”

    “……如此,多謝師兄了。我真是過意不去,呵呵……”

    “既然師弟過意不去,我這裡有另一樁事情,不知能否煩勞師弟?”

    “哦?師兄請講,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盡力而為!”

    東方禮合掌讚道:“我就知道師弟不是畏難懼險之人!”

    趙然一聽這話,心中頓時又燃起幾分希望,心道看來彌補精元一事莫非又有轉機?忙道:“這是自然!師兄敬請吩咐就是。”

    “頂替張致空之人,我們會另行尋覓,找到合適人選之後,便會遣往天龍院。但我在夏國二十年,深感行事不易,很多時候常嘆孤掌難鳴。師弟你去過夏國,對佛門也算比較熟悉的,我們打算同時派遣數人前往夏國,在必要的時候暗中配合‘明五’……嗯,或許去了以後,什麼事都沒有便可回來,輕輕鬆鬆,安安穩穩,不知師弟願不願意加入其中?”

    趙然琢磨了琢磨,問道:“需要去夏國多久?師兄你知道的,我還是君山廟祝,去久了恐怕懈怠了廟中事務。”

    東方禮呵呵一笑,道:“也不用去久了,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只要把幾條暗線搭建起來,便可返回大明。”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00:09
第十二章 破境

    混元三崖,丹鼎洞中,玄玄琉璃火自地縫中噴出,通過丹鼎法陣後化為柔和的白色火焰,自石漏中升起。半尺高的焰苗托著蔡雲深的玄穹玉鼎爐緩緩旋轉,將爐子燒得通紅透亮。

    蔡雲深坐在蒲團之上,手掐法訣,口中唸唸有詞,額上汗珠一滴滴順著鬢角往下不停地淌著,落地後瞬間被灼熱的溫度蒸成一絲絲白汽。

    半個時辰之後,蔡雲深猛然睜眼,喝了一聲“疾”,雙臂向著玄穹玉鼎爐揮去,指訣如電般變幻無窮,丹爐猛然開始巨震,爐中顯現五彩之色,有聲如雷。

    忽聽丹爐中三聲脆響,一股濃郁的香味在洞中蔓延開去,蔡雲深隨手將玄玄琉璃火焰滅去,任丹爐落地,然後急服幾粒養心丸,在腹中以法力化開。良久之後,方才長長出了一口濁氣,拭去額上汗水。

    蔡雲深將丹爐招至身前,開啟爐門,就見三粒血紅色的丹丸在爐中滴溜溜亂轉,當下喜動眉梢。

    出了丹鼎洞,早有親傳弟子迎了上來,向蔡雲深躬身為賀。蔡雲深問道:“這次閉關多少時日?”

    弟子回曰:“已有十一日。”

    蔡雲深點點頭,一邊往外走,一邊又問:“之前讓你留意的事如何了?”

    那弟子道:“華雲館弟子趙致然已於七日前入山,安置於松竹峰雲水房,兩位東方師兄始終相伴左右,不曾稍有怠慢。”

    蔡雲深點了點頭,下了混元三崖後便向雲顯台而去,身後弟子又道:“老師是要去見師祖麼?師祖五日前閉關了。”

    “又閉關了?”

    “是,似乎師祖的大禁術要破第七層了,吩咐下來,說出關之前切莫打擾他老人家。”

    蔡雲深停下腳步,想了想道:“如此……你去松竹峰問問,若趙致然在,便請他到我那裡相見。”

    那弟子答應著,轉身去了松竹峰,蔡雲深則徑直回了自家五嶽樓。

    小半個時辰之後,那弟子引著趙然來到五嶽樓,蔡雲深已至階下相候。趙然連忙趨前稽首:“怎敢勞蔡師祖降階相迎,折殺我了。”

    蔡雲深笑道:“你如今已入江騰鶴門下,是館閣子弟了,稱我師叔便是,我可不敢佔他這便宜。”說笑間,將趙然請入樓中奉茶。

    簡單敘過別後之情,蔡雲深道:“這次我去北溟海,終於得了少許玄甲龜的精血,雖然不多,卻足以為你煉製丹藥。來來來,我看看你這一年的修為如何。”說畢,伸直點向趙然羶中。

    真氣在趙然氣海中一探之後,蔡雲深驚訝道:“你道士境法力已滿?”

    趙然正琢磨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時,蔡雲深已經自動腦補:“江騰鶴果然名不虛傳!”於是趙然咧嘴一笑,省瞭解釋的工夫。

    蔡雲深又道:“還好有了玄甲龜的精血,否則你的修行可真要被耽擱了。你如今法力圓滿,精元補足之後,煉化起來事半功倍,乾脆在我這裡住下,看看能否衝破道士境。”

    趙然以為自己聽錯了,愣道:“在這裡閉關沖境?我記得當時師叔說過,想要破境的話,我還需八年,後來雖說有我老師和裴館主相助,可也得在三年之上。難道玄甲龜精血那麼厲害?”

    蔡雲深道:“一則玄甲龜精血的確是彌補精元的聖藥,二則以圓滿之法力煉化精元也會快上許多,兩者相合,或許你三月之內便可破境。說實話,你這種情形很是罕見,很少有人煉化法力如你這般迅捷的,至少我是從沒見過。”

    趙然驚喜莫名,一時間怔怔說不出話來。

    蔡雲深取出一粒血紅的丹丸,道:“今日便先服下一粒,七日後服第二粒,再七日服用第三粒,一月之內,包你精元充盈!”說罷,又傳了趙然化解藥力的口訣。

    趙然點頭,接過丹丸送入口中,約摸半個時辰之後,便覺一股熱流自腹下升起,熱流越來越燙,同時下身起了明顯反應,忍不住便有些心猿意馬。

    蔡雲深喝道:“抱元守一,行走中宮!”

    趙然連忙以蔡雲深所授法決引導藥力於各處經脈,不知不覺間進入心神合一之境。

    也不知過了多久,體內的熱流由滾燙而趨暖,最後化作一股暖流充入下身,護住了臍下各處要穴。

    趙然睜開眼,就見蔡雲深坐在對面,一臉關切地望著自己:“如何?”

    趙然點了點頭,蔡雲深又道:“這一關過去,之後便更容易了。怪不得你法力修煉如此之快,原來定力如此驚人,夠得上堅韌二字。”

    趙然想了想,省悟到這是在靈劍閣下洗心亭中修煉的結果,當然還有師父江騰鶴贈送的蒲團之功,否則自己恐怕還真有可能當著蔡法師的面出醜。不過洗心亭和蒲團都是師門之秘,他也不好告訴蔡雲深,因此便岔過了這個話頭。

    從這一天起,趙然便住在了五嶽樓中,鞏固藥效的同時,全力煉化精元。

    他修行的主要障礙在於根骨不正,因此導致精元不足,服用了玄甲龜精血所煉的丹丸後,便明顯感覺精元有所增加。

    頭一兩天時,體內所出的精元便較以往多了兩成,第三四天上,感覺增量更為明顯,到了第七天時,足足比以往多了一倍。以往每天最多只能生成四滴精元,如今這個數目達到了八滴。

    第八天時,趙然服用了第二粒丹丸,第二個七天裡,他每日生成的精元數增加到了十六滴。

    當他服用了第三粒丹丸後,已經可以每天生成三十二滴精元,是服藥前的八倍!

    趙然如今法力充盈,精元生成多少便煉化多少,完全不用擔心有無法煉化的情況,因此煉化速度極快,一個月之後,煉化的精元已經佔據了氣海的一半,到了第二個月,氣海中的精元已經達到了八成,第三個月還沒有過完,精元便和法力一樣,完全充盈了氣海,漲得一點一滴都再也無法容納。

    趙然知道,自己這是道士境圓滿,到了該破境的時候了,可他又有些忐忑和不安,生怕自己過不去這道檻。

    蔡雲深很是欣喜於趙然的修行之速,聽說了趙然的焦慮後不禁大笑,他安慰趙然說,道士境入羽士境這道門檻其實並不難跨越,是修行中所有門檻中最容易邁過的一關,十個道士境修士至少能有七、八個能夠進入羽士境的,剩下的也是因為法力或者精元的煉化不足而無法破境,並非卡在門檻處。

    聽了蔡雲深的安撫,趙然心定了不少,於是在五嶽樓中安心住著,拋卻諸般雜念,全力調整心境。有時候和蔡雲深研究研究陣法,有時候受東方禮和東方敬的邀請出去閒談飲酒,有時候也獨自一人在五嶽樓周圍信步賞游,不知不覺便過了半個多月。

    修行中的破境不是主觀意願引導的,也就是說,破境無功法,並不是說可以通過修煉某種功法而主動達成破境。修行的每一層級都會帶來身體和心境的變化,當身體和心境達到條件時,這種變化會引起天人感應,修士所要做的,就是努力調整自我,儘量以最佳狀態迎接天人感應的到來。

    這一日,趙然正和蔡法師研究一套五行陣法,談論到金、土之間的相互關係時,趙然忽然怔住了。

    蔡雲深若有所悟,微笑地注視著趙然的一舉一動,怔了一盞茶時分,趙然不再多言,起身而入內室,在床榻邊枯坐三日不動。

    一滴精炁在趙然氣海中悄然生成,滴落時濺起一圈圈漣漪。

    嘉靖十七年九月,來到這方世界的第六年,趙然入羽士境。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00:09
第十三章 條件

    時隔一個多月,趙然重回松竹峰,卻在小亭邊見到了正在大吃大喝的駱致清。

    趙然很是驚訝,忙上前相見:“見過三師兄。”

    駱致清嘴裡塞滿了各種吃食,一面大嚼,一面站起半個身子招呼趙然:“唔……師弟……先坐……”

    趙然坐在駱致清對面,微笑道:“師兄莫急,慢慢吃。”又往他杯中滿上酒水。

    駱致清將最後一塊糕餅塞到嘴裡,將杯中酒水飲盡,在道袍上擦了擦手,然後向趙然點了點頭:“師弟,我吃飽了。”

    趙然:“……吃飽就好……”

    駱致清:“嗯……”

    趙然:“……?……”

    駱致清:“?”

    趙然無奈:“師兄怎麼來了?”

    駱致清恍然:“哦……我是來找師弟的。大師兄說,怕師弟在這裡遇到難處,讓我來接師弟回去,嗯,這也是師父的意思。”

    駱致清雖然話說得不明不白,但趙然轉念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很是感激,道:“多謝師父和師兄掛懷,我這裡沒甚難處,一切都好。”

    駱致清上下打量了一番趙然,道:“也好。嗯,我觀師弟已入羽士境?那看來的確還好。大師兄說,師弟本事太過低微,不要貿然答允別人什麼事,否則鬧得灰頭土臉反而不美……”

    趙然一臉黑線:“……多謝大師兄記掛……”

    駱致清又問:“師弟有沒有應承玉皇閣什麼事情?大師兄說師父答應了幫你找玄甲龜的,有什麼事情師門也會替你出頭,讓你別怕。”

    趙然沉吟道:“答應了去一趟夏國,少則三月,多則半年便回,也不是什麼危險的事,還請師父和師兄們不要擔心。”

    駱致清撓了撓頭道:“還是二師兄說得對,他說你是個習慣了自己扛事的人,肯定會答允幫玉皇閣辦事,所以我臨來時,二師兄給了我一張符,讓我帶給你,地焰金光符——去年你拜師的時候給過你的,你前一陣子回師門時不是說用過了麼?”說罷,塞了一張符籙到趙然手中。

    趙然接過來後感慨不已:“二師兄有心了……”

    駱致清想了想,道:“就這些了……師弟跟我回去麼?”

    趙然道:“馬上就要動身去夏國,待我回來再去叩謝師父和師兄們。”

    駱致清起身,走時猶豫片刻,指著桌上盤中一點糕餅的殘渣:“我在這裡吃了十天,就屬這個好吃,師弟能不能幫我問問是什麼?”

    趙然忙去尋了雲水房的的執事道士,打聽清楚後要了一大袋子給駱致清:“師兄,這是玉皇閣自制的鳳香三茶糕,我給你多要了些,你帶回去慢慢吃。”

    駱致清將袋子收了,和趙然並肩下山。雲水房的執事道士挽留了幾句,便陪著送下了山門。駱致清背影消失在山道之後,那執事道士向趙然笑道:“趙道長,您這位師兄真是宰相肚量,十天了,就沒怎麼見他消停,吃得我都害怕了,哈哈。”

    趙然多聰明啊,一聽就明白了,取出張一百兩的銀票塞到執事道士手中:“我這師兄幼時家裡遭過災,餓怕了的,這幾日多承關照,一點心意莫要推辭。對了,我師兄愛吃鳳香三茶糕,勞您駕,每個月託人帶一份過去可好?”

    那道士滿臉堆笑,將銀票手下,口中道:“什麼關照不關照的,趙道長的師兄,那就是自家人。既然貴師兄愛吃我們的糕餅,沒說的,每個月便捎去一些,管夠!”

    收了銀子,這道士又多嘴補了兩句:“趙道長,你們師兄弟之間可真是情深義厚啊,你這位師兄可了不得,來的時候死活非要帶你走,怎麼說都說不通,差點和東方道長動起手來……”

    “哪個東方道長?”

    “致禮道長啊……直到領著他去你閉關之處看了,才算罷休。敢在玉皇閣動手,我這輩子還沒見過呢,這回開眼界了。要說起來,我也見過不少師兄弟,同門之間算計來算計去的……”

    一邊閒話,一邊回了松竹峰,進了雲水房,就見東方禮已經等在院中,那執事道士忙弓著腰退了下去。

    就見東方禮苦笑道:“你這位駱師兄……呵呵,我可是不敢見他了,失禮之處,還請趙師弟包涵。”

    趙然笑道:“我這位師兄性子憨厚,得罪處東方師兄莫怪。”

    東方禮道:“哪能呢……對了,恭賀趙師弟入羽士境,今晚擺酒為師弟賀,致禮也要過來。”

    趙然道:“那就多謝了。我這次閉關一個多月,沒有耽擱太久吧?”

    東方禮道:“還好……如此,便先說一說吧。”

    二人回到崖壁亭中相對而坐,東方禮便開始交代起來。

    “明五已經選出來了,你閉關時安排去了夏國,你的任務有兩條,其一是扮作商販前往興慶府,最好在興慶府中立住根腳,比如開個商舖之類,平時不要有什麼舉動,一切穩定下來後,最多半年,我們會換人前去接手。到時你便可返回大明……”

    “明五是誰?我怎麼聯繫他?”

    “明五是誰暫時不能告知你,我們最希望你永遠不要知道……如果有事,他會發符給你——留有你神識的飛符他已經帶走了,收到飛符後你根據自己的處境判斷是否配合,當然我們希望你儘量相助。還有一點需要告訴你,你這樣的暗樁還有三個,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和他們聯繫,喏,這是他們的飛符,一人一張,你的飛符他們手中也有。同樣的道理,暫時不會告訴你他們是誰……”

    “好吧,那就祝願這段日子平安無事。”

    “第二件事情不是必須要做的,但我個人希望你能記在心裡……”

    “寶瓶禪師的事情?”

    “不錯,他消失得很蹊蹺,迦藍寺和天龍院都有人懷疑他與失竊的生生轉輪法有關,如果你能找到線索,務必立刻告知我,你知道的,這門功法於道門而言非常重要。”

    “明白,其實這才是你讓我去夏國的真正原因?”

    “呃……”

    趙然拍了拍東方禮的肩:“放心吧,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我會留意的,但你別抱太大期望。”

    東方禮有些尷尬,不再解釋,乾咳了一聲道:“就當碰運道吧。再說,這門功法對你也有大用。”

    “還有麼?”

    東方禮掏出個匣子,遞給趙然道:“這裡面是你的身份,谷陽縣成記商舖的東家,成安。谷陽縣的情況你很熟悉的,別人問起來也不會露出馬腳……”

    趙然狐疑道:“成記商舖我知道,成安我也見過,扮作他不會有破綻?”

    東方禮笑道:“成安確有其人……”說著,又摸出一張軟皮面具遞給趙然,“誰戴上它,誰就是成安。”

    趙然展開面具看了看,然後試著套在臉上。這面具明顯是件法器,一套在臉上便似乎和面部融合在了一起,看不出一絲差漏。他接過東方禮遞來的銅鏡照了照,不禁苦笑搖了搖頭:“鬧了半天,我上次見過的成安只是張皮?成記商舖是你們三清閣的產業?”

    東方禮不置可否,續道:“面具是件法器,非法師以上修為看不出來,在佛門中對應比丘境。這一點務必記住了,儘量不要在比丘境的和尚面前戴面具。不過你既然假扮的是商賈,相信一般情況下也不會碰到那個境界的和尚,所以還是很安全的。其實就算當面遇到比丘境的和尚也不要慌張,對方只要不起疑心,不以佛門神通觀你外相,也不會有問題。”

    趙然又問:“我是大明的商人,去夏國不會有問題麼?”

    東方禮一笑:“明面上當然不允許,但實際上私下裡是不禁絕的,夏國急需我大明的鹽、茶、絲、鐵等物,我大明也缺馬匹、牛羊、皮毛、藥材等等,相互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這一點你不用操心。商隊已經給你預備齊了,就在葉雪關待命,你直接過去接手便可,掌櫃的叫李老實,他一直以為這個世上只有一個成安,所以你在他面前還要留點神,不過他的情況都詳細寫在了書冊上——包括成記商舖,你仔細看一下便可應付。放心,李老實很老實,而且話不多,相信你能輕鬆應付。”

    “那我到了夏國,需要買什麼嗎?”

    “生意上的事,交給李老實操辦就好……當然,匣子裡還有三千兩銀票,你愛買什麼買什麼,剩下的都是你的車馬費。”

    “好吧,最後一個問題,我上次說的……能作數麼?”

    “真是想不明白,你已經是江騰鶴的親傳弟子了,怎麼還留戀這些俗務?”

    趙然反詰道:“東方師兄,你都已經在天龍院待了二十年了,回來當你的玉皇閣大長老嫡傳大弟子不好麼?為什麼還要操心那麼多事情呢?”

    東方禮一怔,嘆道:“也是,人各有志,勉強不來……放心好了,三清閣出面,一個小小的縣院監院而已,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不會有你想得那麼快,一切還有十方叢林的規矩,得按規矩辦。”

    趙然點頭:“這個我明白,只是,不會讓我等個三年五載吧?”

    東方輕輕一笑:“絕無可能,還是那句話——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00:09
第十四章 第二項技能

    趙然跟隨東方禮前往玉皇殿,玄穹高上玉皇大帝神像位居大殿中央之位,東西兩側密密麻麻分佈這數百尊神像,都是天庭各仙君神位。

    一入殿中,趙然便感覺到一股無形之力籠罩在心頭之上,壓得他好懸沒喘過氣來。抬眼望去,玉帝神像雙目平和,但眼中深邃之意有如實質,逼的趙然頓時低下頭去,再也不敢直視。

    供桌上滿是各類靈果、靈酒及各色食材,都散發著濃濃靈氣,比趙然在華雲館初次授籙時還要珍貴不少,都是玉皇閣專為趙然授籙羽士而準備的祭品。

    趙然的道士籙是華雲館所授,因此他的籙籍屬於華雲館,但天下道門如今是一家,他如今身在青城山上,又恰好入了羽士境,申請在玉皇閣授籙也是可以的。這也算得上道門一統的好處,比如趙然下一回若是雲遊到了京師地界,又恰好在那邊破境,同樣可以在京師的館閣中申請授籙。

    籙職不僅僅是個形式,只有授過籙職的道門修士,才能煉製相應等級的符籙,這也是道門科儀重要性的具體體現。如果趙然不抓緊時間接受籙職,他就無法煉製二階符籙,實力自然也就差了一大截,當然他也可以向別的修士比如東方禮索要或者購買,但畢竟還是自制的符籙好用而且夠用不是?

    升職授籙不像初籙那麼複雜,不需要傳度師、保舉師和監督師,趙然接過東方禮遞來的青詞,誠心敬獻後拜了三拜,青詞凌空自燃,化作一團火焰沒入玉帝神像。

    緊接著供桌上的各色貢品也開始燃燒起來,其中蘊含的靈氣都被神像眉心吸收了去。

    東方禮又遞給趙然三柱高香,趙然請香入爐後,就見玉帝神像眉心中飛出一點紅光,直入趙然氣海。趙然授籙道士籙職的時候,籙牒已經化入氣海之中,此刻他便感覺氣海中的籙牒上增加了一點溫熱,明白這是在上面又銘刻了一朵火焰之故。

    於此同時,趙然身上穿戴的道袍下角也憑空添了一朵火焰,增加到了兩朵,表明他已經是羽士境的道門修士了。

    當夜,東方禮和東方敬就在松竹峰上為趙然擺酒慶賀,席間,東方敬掏出一瓶丹藥塞給趙然,道:“這是我最近自煉的養心丸,功效還可以,趙師弟可以試試。”

    東方禮插話道:“我東方家的煉丹秘法頗有獨到之處,這養心丸師弟放心服用就是。”

    趙然舉杯邀酒相謝,滿飲一盞之後,東方禮又問:“前幾日和蓉娘飛符通了音訊,她怎麼又跑去君山了?”

    趙然道:“那丫頭貪玩,師兄又不是不知道。”

    東方禮想了想,也失笑道:“的確如此。她這回玩得有些意思,說是忙著開荒地、蓋房子,還說馴了只大鳥。我問了華雲館,那分明是五彩錦雞所化的靈妖,法號五色。師弟,這靈妖的底細……”

    趙然笑道:“師兄放心就是,那靈妖和我交情莫逆,絕不會傷了蓉娘的……不過蓉娘也是吹牛吹過了,五色大師修為幾近**師境界,哪裡是她馴得住的,哈哈。”

    東方禮點頭道:“如此最好,師弟還是與那靈妖關照一下,平日多家看護一些,我有空也去你那君山轉轉,看看你的基業如何。”

    趙然答允了,東方禮又道:“趙師弟準備何時動身?還回不回君山?”

    趙然搖頭:“不打算回去了,在松竹峰上逗留幾天,穩固一下境界便啟程。我怕回去後蓉娘又死活纏著要跟我去夏國,那可麻煩之極。”

    酒席結束後,東方禮和東方敬告辭離去,趙然回到屋中。玉皇閣的自釀酒水雖然醇厚,但對於已入羽士境的趙然來說,壓根兒不是問題。他喝了盞茶便將酒意消解開去,然後研究起這次境界提升得來的好處。

    趙然現在已經大致摸清了綠索帶給他的兩個好處,當他在道門十方叢林中職司躍遷時,帶給他的是修為上的好處,從耳聰目明到開天眼,再到解開《先天功德經》,這是功法上的進步;當他修為提升的時候,解開的則是《九天玄龍大禁術》,這是道術神通上的提升。

    他初授道士籙職時,解開了《九天玄龍大禁術》的第一層修煉方法,獲得了一項可以瞬間致人恍惚的技能。不出所料,如今授了羽士籙職,大禁術的第二層修煉方法同樣灌入他的識海之中。

    令趙然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修煉第二層禁術之後,帶來的居然是取信於人的效果。說白了,就是趙然向某人施展禁術之後,可以暫時令人信服,甭管說得天花亂墜,對方都會相信!當然,效果的好壞,與施法對象的修為高低有關,修為比趙然越低,對方信服的程度和時效就越長,對方修為越高,想要讓對方相信就越難,時效也越短。

    趙然琢磨了琢磨,這項技能看來與第一層相通,還是衝著別人的腦瓜子取的,只不過更複雜而已,而且似乎帶著催眠的效果。

    趙然大感興味,當即開始連夜修習。

    《九天玄龍大禁術》和《先天功德經》一樣,都是很容易上手的法門,當然前提是必須具備條件,只要條件達到,學習起來相當快捷。

    不過第二層相較第一層而言也有個難點,就是要把“步罡踏斗”這一環節“省”去,省去不代表不做,而是要在意識中自行完成,腳上依舊要“步罡踏斗”,但動作幅度卻極小,大部分動作要自行腦補,必須達到施法之時人不可察。

    趙然稍一琢磨就明白其中的意味,如果在說瞎話的時候還要“步罡踏斗”,那麼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別說了,否則會鬧出大笑話的。

    好在第二層功法中有一段“腦補”步罡踏斗的訣竅,趙然以此訣竅練習,倒也不算太難,用了不到三天就基本上入門了,剩下的只是熟練的問題。

    學會了大禁術的第二層,趙然又翻開《正一符法》,開始煉製二階符籙。

    《正一符法》中記載的二階符法同樣是八個,都是道門修士最常用的符籙,包括陰陽火符、玄空水符、生息木符、黑白金符、地厚土符、飛訊音符、金創靈符、遠識神符。

    趙然仔細看了一遍,這八中符籙的煉製材料比起一階符籙來,直接上了一個檔次。他大概算了一下,除了飛訊音符與一階符籙相當外,其他七種符籙煉製一張差不多要耗費二十兩銀子左右,遠貴於一階符籙,再要向以前一樣搞符籙海戰術可真玩不起。就好像當年小卓師叔在羅鄉宦家除妖的時候,玩的符籙海戰術也是用的一階符籙焰火符。

    因此,趙然只能有選擇的予以煉製和使用了。

    比較了一番,其中金創靈符和遠識神符都是輔助符籙,金創靈符就是醫治外傷的符籙,與趙然身上帶了很多的養心丸功效相同,遠識神符可以讓人“眼光倍之”,對趙然來說同樣雞肋。所以這兩種符籙可以忽略。

    飛訊音符不能少,趙然不能總是向蓉娘伸手要,太傷自尊。

    剩下的五種符籙都是鬥法用的,其中陰陽火符與焰火符相仿,但打出去時兼具陰火和陽火雙重效能,很是厲害,趙然決定少量煉製幾張,在焰火符海戰術中摻雜著打出去,陰人效果想必很不錯。

    玄空水符和生息木符的殺傷力都不大,因為時間比較緊張,所以趙然暫時不打算煉製了,等從夏國回來再說。

    趙然決定煉製黑白金符和地厚土符,一個主攻,一個主防。

    玉皇閣中最不缺的就是煉製符籙的材料,趙然狠狠心將東方禮給的三千兩銀子全花了出去,換回來一堆煉製材料,用了七天時間,煉製出黑白金符和地厚土符各五十張、飛訊音符一百多張,將自己的鬥法實力提升了一大截。

    算算時日,趙然準備啟程,臨走時向君山廟發了一張飛符:“爺要出遠門一趟,你自己好好玩。”

    兩個時辰之後,蓉娘回信:“去吧,姐公務繁忙,不和你多聊了。”

    趙然怔了怔,感到略微有些不適應,怏怏之餘拂袖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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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路向西

    延續數年的明夏白馬山戰事中,葉雪關一直是大明的第二道防線中樞,同時也是戰場指揮所,大明總督川西軍務衙門和道門川西宣慰司戰時事務提調署都設置在這裡。

    在嘉靖十五年的夏季攻勢中,明軍集中小山衛、婁山衛、白馬千戶所、玉龍千戶所、疊溪千戶所各軍共計一萬七千餘人,將夏軍布設在白馬山外圍的所有堡寨全數攻克,取得了一場大捷。當時明軍和道門上下一致判斷,戰局已經進入全新的轉折階段,白馬山將在一年、最多兩年內奪回,大明將收復開戰以來丟失的白馬山及以西二百里故土,明夏對峙線將重新移回岷山一帶。

    可惜兩年已經過去,白馬山依舊牢牢為夏軍佔據,向西的通道至今未能打通。

    綿延未果的戰事令天子十分震怒,華蓋殿大學士、首輔李時為此焦頭爛額,以至一病不起,內閣由武英殿大學士、次輔夏言署理。夏言主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將原川西軍務總督李承奎拿下,以周峼接任。

    說起周峼,趙然其實是見過的,他當年初入無極院時,隨於致遠參加筆架山莊雅集,山莊主人便是這位周大人,這位周大人對他的書法甚是欣賞,還向他要過字。周峼這幾年官運亨通,先以龍安知府官身進四川承宣佈政使司右參議,兩年後轉遷左參議、右布政,前年入總督川西軍務衙門,以布政銜幫辦軍務。

    幫辦軍務其間,周峼顯露出不少軍事才能,前年的夏季攻勢便是由他親自發起,並主持進行的。這幾年周峼走通夏言的門路,夏言以次輔身份掌閣之後,第一個動作便是讓接替李承奎,全面主持川西軍務。

    得知如今的川西總督是這位周峼,趙然不禁回想起當日筆架山莊的一幕,不過到了葉雪關以後,又將這份心思打消了。如今的葉雪關比他當日來的時候更加戒備森嚴,同時也更加繁忙,一座座新立的軍營拱衛在葉雪關周圍,大隊大隊車馬拉著各色作戰物資,將葉雪關的各條官道擠得滿滿噹噹。想來這位新上任的周總督是要大干一場了,這個時候去拜會周總督有點不合時宜,只會惹人煩厭。

    離開青城山後,趙然便戴上了面具,換做商賈穿扮,入葉雪關時,拿出來的同樣是成記商舖東家成安的路引。

    入城之後,趙然徑直尋到永福客棧,向店家一打聽,成記商舖十日前便已趕到了這裡。商舖掌櫃李老實正要出門,剛好撞見趙然,立刻上前問了安,將趙然引至早已包好的上房歇息。

    李老實大約五十來歲,黑黑瘦瘦的樣子,果然不愛多話,基本上趙然問一句答一句。面具法器中自有轉換聲音的小型法陣,說出來的語調聲音都是定好的,所以趙然也沒露出什麼馬腳。

    趙然問清了大致情形,便揮手打發李老實出去了,約好後日一早出發。

    當日無話,趙然關在屋子裡繼續苦修大禁術,一點一點提高著施法的純屬度。

    第三日天還沒亮,商隊便啟程了,十幾個夥計趕著五駕大騾車從永福客棧出來,接上趙然和李老實,離開了葉雪關。

    這些夥計都是精壯的漢子,個個膀大腰圓,一看行為舉止都是練家子出身,車上還載著刀槍等兵刃,連明軍的制式弓弩都有三把,全部堆放在一個大木箱中。成記商舖走的是黑白之間的灰色營生,所以一定的自保武力是絕不可缺的。

    車上裝的主要是夏國緊缺的商貨,包括鹽、綢緞、茶磚、瓷器等物,當然都是上好的精品,貨值在千兩以上,販到夏國也主要售賣給佛寺和權貴,可以說,這些東西立馬身價就要至少翻上兩翻,按照李老實的說法,不賺個三、五千兩都不好意思回來。

    車隊離開葉雪關後取道西南,行了一日之後便到了白馬山南面三十里的葫蘆驛,途中經過明軍設置的三道關卡,都靠著一份通關文書順利通過。到了葫蘆驛後,這裡是大明控制的最後一道邊關,通關文書便不好使了,但成記商舖常年走明夏邊境私販的營生,自是難不倒李老實。

    實際上葫蘆驛的巡檢都司就是李老實的熟人,是他常年拿銀子喂飽了的,這樣的邊境軍官成記商舖養了好幾個,無論誰在邊關當值,都能找到關係疏通門路。

    那都司見了李老實,裝模作樣的呵斥兩聲,然後接過李老實遞去的通關文書假意查驗,不動聲色收了銀票,將沒什麼用的通關文書還給李老實,二話不說就讓開了通道。

    過了葫蘆驛大概五六里地,便來到葫蘆隘,這裡已是夏軍控制的地盤,谷中有夏軍設立關城駐守。

    趙然一看關牆上的守將便忍不住樂了,此君不是旁人,正是當年被他以覺遠度牒哄騙過的夏國東南監軍司都巡檢使李光憲。

    明夏兩國的邊關都一個樣,對於自己這邊出去的商販查得嚴,對於對面來的商販則松得很——他們歡迎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輕易驅逐?

    關下的夏軍手卒上前檢視一遍貨物,然後沖關上喊了一嗓子,李光憲便打開關門親自出來相見。他上前逐一看了車上大箱子裡的貨物,然後來到最後一駕車旁,盯著裝滿了兵刃的箱子皺眉道:“這些物件可不好往裡帶,須得扣下來。”

    李老實上前道:“李都司,這是我等防身之物,就這麼幾件,路上難走,還望高抬貴手。”

    李光憲鼻子一哼:“焉知爾等不會以此滋事……”

    李老實拉住李光憲手掌,塞了兩個金錠,李光憲的話頭立刻急轉直下:“……也罷,如今兵荒馬亂的,防身也是應當,但絕不可以武犯禁,聽明白了?”

    “那是那是。”

    “走吧!”

    車隊通過葫蘆隘,繼續前行。

    過了葫蘆隘,車隊沿阿尼瑪卿山南麓向西,趙然不禁感慨萬千。當日他和裴中澤就是沿著這條道路逃亡的,身後追著不知多少和尚,如今想起來倒也頗覺有趣。

    連續向西大概兩天多的路程,車隊從德博山口入山,橫穿阿尼瑪卿山折向西北。

    這些日子裡,趙然漸漸和李老實熟悉了起來,對照著東方禮給他的案卷,不動聲色間將成記商舖的底細打探了個清清楚楚。

    途中幾次他還試著拿李老實和夥計練手,施展大禁術第二層之後,胡言亂語鬼扯一通,效果還算不錯。比如他說這是在向南走,李老實就老老實實點頭,說的確是向南,他說自己其實是仙人下凡,李老實就連忙向他磕頭叩拜,諸如此類,也算閒事打發時間的趣事,讓他樂此不疲。

    對於這些“凡人”來說,趙然的每次施法,持續效果大概在一盞茶左右,之後李老實等人都會將剛才的事情忘得乾乾淨淨。

    但後遺症也是明顯的,這一天出了阿尼瑪卿山之後,李老實和夥計中的領頭者成七便來找趙然了。

    “東家,咱們可得小心些。”

    “怎麼了?”

    “前面恐怕不太平!”

    趙然就問為什麼?按理說山中才是最危險的,這都出了山了,怎麼反倒不太平了?

    李老實和成七便說,這幾日晚上總是睡不好,左右眼皮子亂跳,心裡慌得很,恐怕是有大事將生。

    趙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嘴上敷衍了一通,便任由他們“提高警惕”了。不過他也沒再折騰這幫人了,看得出來,李老實和成七等人個個雙眼通紅,顯然睡眠不濟,自己要是再這麼玩下去,恐怕會影響行程。

    離開葉雪關後的第十五天,前方出現了一座宏偉的大城,李老實一路上揪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鬆了口氣向趙然道:“東家,咱們終於平安到達興慶府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00:09
第十六章 興慶府

    興慶府為夏國王城,北控河朔、南引慶涼,水草豐美、地饒五穀,夏國又於此修築昊王渠以灌溉農牧,因此這裡也是夏國最重要的產糧區和畜牧區。成記商舖一路而來,越是接近興慶,周圍的良田便越是密集,其間還間隔著大片牧場,牛羊成群。

    興慶府城牆十八里,是夏國最大的城池,單單護城河就闊達十丈,顯得相當壯觀。因為常年沒有經歷過兵災戰事,護城河外也早就形成了城下郭市,許多莊園和民房都建在城外,並形成了繁華的市集。

    成記商舖的車隊遠在二里外的關卡處繳納了貨值稅,被夏國稅吏扣下一百兩銀子,不大不小扒了一層皮,換來一張可以交易的通文。這還是因為車上的貨物都是夏國緊缺之物,否則絕不止這個數目。

    成七已經提前打發了兩個熟門熟路的夥計來到興慶,此刻便在官道邊等候,將車隊迎入湖山客棧安頓。湖山客棧是興慶城外的一處大客棧,有好幾個雜院可以存放車馬貨物,是長途行商們最常居住的客棧。這裡位於青陽門外的金波湖畔,登樓可遠望賀蘭山、近觀金波湖,景色十分宜人。

    按照以往成記商舖的營生手法,從大明販運的貨物都是高端貨,直接賣給佛寺和權貴便可,但這一次趙然要開辦固定的商舖,便不能這麼辦理,需要在興慶府設點,做常年生意,為三清閣建立一處情報站。

    身為東家,這些跑腿的活自然不用趙然前往,李老實帶著幾個夥計滿地方轉悠去了,他們要按照趙然的要求,尋找一處安靜的、大一些的、交通便利的地方,等找到之後趙然再去查看,最終拍板是否盤下來。

    成七則帶著剩下的夥計看護貨物,同時保護趙然——其實趙然真不用他們保護。

    趙然在客棧裡待著也沒什麼事,便乾脆讓店裡找了個地頭,給了兩錢銀子,讓地頭帶著他出門閒逛。既然是來做事的,就先要把地形查探清楚,否則真要出了事可就抓瞎了。

    成七派了兩個夥計跟隨護衛,趙然也沒推辭,一行四人便出了客棧。

    金波湖的“湖光夕照,漁村煙柳”是興慶美景,只是現在還不到黃昏,看不到這般景緻。不過就算如此,湖光山色也著實宜人,那地頭帶著趙然等人,順著柳堤一路前行,一邊遊玩一邊指點著街巷宅院,幫趙然熟悉地方。

    湖水連通著護城河,過不多時便來到了城邊。受南北兩邊錯落排布的湖群影響,興慶府城東西長、南北窄,南北各有兩門,東西各有一門,趙然他們來到的便是南門之一的青陽門。

    入青陽門,沿麗景大街前行,周圍是方格狀分佈的一座座坊市,這一格局與長安相同,遇到緊急情況時可封閉坊市,讓趙然看得大皺眉頭,心裡已經打定主意,情報站絕對不能設在城內,一旦出事連跑都跑不掉。

    在城中逛了半天,認了認王宮、官署等地,趙然便出了城,回來路上算是欣賞到了金波湖的夕照美景,到了客棧已然天黑,這一天便算過去。

    當夜,趙然在自家屋內修煉。他此刻已入羽士境,境界的提升伴隨而來的是修煉難度增加。羽士境的修煉就是將煉化的精元與功德力融合,凝練成精炁,如果要說得直觀一點的話,就是將兩種氣體融合為一滴滴液態的真力,這其中需要消耗的精元和功德力都不是道士境可以比擬的。

    趙然服用了玄甲龜的精血,精元算是彌補到了正常水平,但功德力這一塊現在卻稍嫌短板了一些。如果說趙然在道士境時感覺功德力壓根兒用不完的話,到了羽士境以後,這種感覺就不復存在了,當然,他現在每天獲取的功德力也勉強能夠支撐他修煉下去,可是習慣了大批量功德力加身的趙然,已經對這種正常的修煉速度有些感到不太適應。

    不過他現在身在異國他鄉,暫時沒有什麼辦法提高功德力的生成,只能繼續依靠君山地區的來源進行修煉。功德力和靈力最大的不同就是,靈力是天地中生成且可以“觸知”的,功德力則只能“感應”,囿於功德而從體內自動生成,所以雖然遠離君山千里,但他體內的功德力照樣源源不絕。

    所以趙然已經開始琢磨著,回到無極縣後,應該怎麼獲取更大功德了。

    第二天,李老實繼續出去尋找適合的地方,趙然則在地頭的引路下,繼續轉悠。如此三日後,李老實前來稟告趙然,說是地方找到了,但有三處,需要趙然做個決定。

    頭一處是座老舊的倉庫,地方不小,屬於受納司。受納司是夏國主掌倉庾貯積給受的衙門,這座倉庫因年時久遠,廢置了好多年,早已棄用。李老實從以前經常打交道的一位夏國權貴那裡打聽過了,只要向受納司使獻上一筆銀子,就能以較低的價格將這裡盤下來。

    趙然倒是很感興趣,但一問過後便放棄了,因為這座倉庫不僅位於城中,而且是官府的產業,他躲都躲不及,又哪裡會自己撞上去。

    剩下兩處都在城外,一處是個車馬店,地方不小,但設施簡陋,東家經營不善,準備換一門營生;另一處是座宅子,屬於一戶呂則(夏國貴族稱號)家,因為坐吃山空,這一代的呂則打算將宅子出售,只是價格偏高,小半年了也無人問津。

    當下便由李老實引路,趙然要親自過目。

    趙然對車馬店比較感興趣,盤下來以後作為副業繼續經營下去,人來人往也利於情報的收集和傳送,因此先去看的車馬店。

    車馬店在城下郭市的外圍,安靜倒是安靜了,但交通上卻稍微有一些偏僻,此外房舍也很是簡陋陳舊,尤其趙然最受不了後院糞池那股子刺鼻的臭味。轉了一圈之後,心裡已經將其否決。

    離開車馬店後,李老實又帶著趙然轉回了城下郭市,那一戶呂則家的大宅就在郭市之中。這座宅子位於金波湖畔的月河橋邊,隔著兩條街就是郭市最繁華的商市,但所在月河巷卻又比較安靜,是個鬧中取靜的所在。

    宅子的主人名字起得很有氣魄,姓梁,名興夏,據說是夏國後族,本人是個野利部的呂則,這個封號算得上夏國貴族中上等的人物。只可惜這兩代的梁家沒什麼成氣候的人物,家業中道敗落,以至於不得不變賣祖宅維持家用。

    在梁宅外稍等片刻,梁興夏就趕了過來。黨項立國數百年,傳承至今,實際上已經全盤漢化了,梁興夏雖然是野利部的貴族,但其實與漢人毫無二致。趙然原以為這位破落貴族會和他拿腔拿調,但見面之後卻發現,人家一點身為貴族的覺悟也沒有,言行舉止間倒與商賈無異。

    見過禮數之後,梁興夏讓僕役打開宅子大門,引著趙然進去參觀。

    這座宅子佔地不小,前後三進,還帶一個跨院和一座花園,規整得相當乾淨,養護得也十分不錯,房子的木料和地磚石料都是好貨,花園中亭台水榭齊全,還有一座假山竟是整塊的天然湖石,一看而至當年梁家祖上必定也曾輝煌過。

    這樣一座祖宅自然價值不菲,梁興夏開價就是七千兩足銀,難怪小半年沒有變賣出去。

    趙然很喜歡這座宅子,只是售價太貴,讓他很是猶豫,差點產生了施展大禁術第二層的想法。只不過施法不可持久,就算短時間內鬨得梁興夏簽字畫押賤價出手,等梁興夏回過味來以後,少不得又有各種麻煩,因此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讓李老師出面和梁興夏砍價。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25
第十七章 落魄後族

    李老實和梁興夏砍價,趙然坐壁上觀,這是做生意的門道,如果他這個東家直接上去談事,就沒有什麼迴旋餘地了。

    旁觀片刻,趙然對梁興夏好感陡生。此人倒真是個生意人,完全沒有拿貴族身份壓人,砍價之時提及的也全都是房子的價值,比如所處的地段、宅子的大小、當初營建時的花費、所用的木材和石料等等。哪怕爭論得面紅耳赤,也全都是談的生意經。

    砍了半天,梁興夏只是將價碼降到了六千八百兩,這當然不能令人滿意,於是趙然將李老實喚回,上前邀請梁興夏飲酒。

    這麼大筆買賣,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雙方都需要時間重新判斷對方的底線。梁興夏本來也訂好了酒樓的,當下便將趙然請到了隔壁街巷一處酒樓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趙然便將話頭往梁興夏身上扯。

    “據我所知,梁氏乃夏國大族,聽說梁兄是當今太后不出五服的侄兒?”但凡家裡有點背景的,十個人裡至少有八個喜歡提及“我祖上是誰誰誰”、“我家誰誰誰是誰”,剩下的兩個雖然不說,但別人提起來時也會很高興。這一層關係是李老實告訴趙然的,趙然便提起此事,也算尋個話頭。

    梁興夏果然中招,一臉自豪道:“不錯,我家祖父是文靖公五子,為前朝國相堂叔,算下來,我當稱太后為姑。”

    “果然是皇親貴胄,失敬失敬!”趙然舉杯相敬。

    幾杯酒再次入口,梁興夏在趙然的誘導下開始追憶往日的顯赫家世,趙然陪坐一旁不時臉露驚訝之色,或撫掌讚歎,充分發揮了捧哏的作用,捧得梁興夏談興大增,滔滔不絕。

    不知不覺間兩斤酒就下了肚子,趙然一點事情沒有,梁興夏卻已經露出醉意了。

    追憶完往西崢嶸,都不用趙然繼續引導,梁興夏接下來自然而然就說起了如今落魄的緣由,這也是趙然最關注的重點問題,由此才好判斷對方的殺價底線。

    其實在梁興夏少年時,父親位居度支副使高位,家中依舊顯赫如昔。只是有一次辦砸了差事,惡了當時身為皇后的堂姐,直接被免官罷職,於是梁興夏這一支便衰落了下來。到了梁興夏掌家之後,家裡已經入不敷出,便乾脆做起了買賣。起初生意還有模有樣,可最近兩年卻屢屢受挫,賠進去大筆銀兩,到了現在已是債台高築。他向族中親友求貸,卻無人理會,不得不變賣祖宅償債。

    梁興夏這兩年內心十分鬱悶,今日好容易逮到一個願意聽他訴說的,可算是痛快了,向著趙然大倒苦水,席間抹了不止一把眼淚。

    酒席吃到這個份上,梁興夏已然徹底醉了,他拉著趙然的手,瞪大了眼珠子道:“兄弟,你是個仗義的……哥哥今日歡喜,能遇到兄弟這樣的……直腸子……”

    趙然汗顏,他盡在旁邊“嗯”、“唉呀”、“哦”、“原來如此”、“真是可惜”了,真沒怎麼說話,不知道居然弄出來這麼個評語。

    “……我們夏人說話直來直去,就喜歡……喜歡和直爽的人打交道……”打了個酒嗝,梁興夏搖頭晃腦道:“老實跟你說,我欠了五千兩銀子,賣宅子就是為了還債的,兄弟你只要……只要幫我把債結清了,宅子拿走,你老哥我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皺了就是你孫子!”

    李老實立刻拉了拉趙然的衣角,塞了一張沓銀票過來。

    銀票雖是大明錢莊所開,但大明的商家在夏國經常以此為抵押,當遇到大額交易的時候,先以銀票交付,待現銀到賬後再贖回來,這是敵國之間做買賣通行的做法。

    換一個人或許就在酒桌上直接完成這筆買賣了,但趙然不是,他一直認為酒桌上談的事情是做不得數的,哪怕簽訂了合同也不靠譜。梁興夏明顯喝醉了,就算現在達成了交易,事後等他清醒過來,肯定少不了各種麻煩。今天目的已經達到,探明了對方的底細,等對方清醒的時候再談正事,哪怕多掏些銀子也不怕,正所謂雙贏才是贏,只想著自己佔便宜,最後只能兩敗俱傷。

    因此,趙然搖了搖頭,將銀票還給李老實,急得李老實抓耳撓腮乾瞪眼。

    梁興夏再旁邊看見了,吹著鬍子道:“兄弟,你什麼意思,是不信老哥,以為老哥我,額,喝高了?還是嫌五千兩太貴?”

    趙然解釋:“這宅子不止五千兩,老哥你如果真賣給我,那就太虧了,你老哥當我是兄弟,我這做兄弟的哪能坑老哥呢?等明日老哥醒醒酒咱們再談買賣。”

    梁興夏大笑道:“我就說沒看錯人!額,我跟你說,我真沒醉,你要不信,我房契都帶來了!”說著,就從懷中掏出房契,拍在桌上,大聲道:“兄弟你看看,要是有問題我把頭割給你!”

    大笑聲中,梁興夏頭一歪,腦袋耷拉在椅子背上就這麼睡著了,呼嚕聲震天介響。

    李老實上前拿起房契仔細驗看一番,點點頭道:“房契沒問題,只需到官面上過個手就成。”又看了看梁興夏,嘆道:“可惜他醉了,不然現在就去官府做中。”

    趙然搖頭道:“生意不是這麼做的,那宅院你也看過了,五千兩太少了。先不說了,咱們把人給他送回去吧。”於是讓李老實將房契塞回梁興夏懷中。

    梁興夏就住在不遠處,之前為了賣宅子,他已經另行租下了一座小院,連房錢都還沒付,只等著宅子賣了以後交房租。梁興夏的妻子梁左氏和一個老僕出來將他攙了回去,隔壁院子的房東聽到動靜後出來看了看,然後罵罵咧咧了兩句:“成天就知道喝酒,房錢都欠了兩個月了!”罵完又返身回屋,當場臊得梁左氏滿臉通紅。

    第二天大早上,趙然和李老實來到梁興夏租住的小院,開門的是昨天見到的那個老僕。老僕將二人迎入院中,便去正房喚梁興夏。梁興夏剛醒,只是宿罪之後頭疼,現在還賴在床上,聽聞趙然來訪,連忙手忙腳亂穿衣洗漱。

    梁左氏已經端著一個托盤出來,盤子上是兩杯熱騰騰的清茶。老僕又搬出兩張小凳,搓著手請趙然和李老實入座。

    趙然打量著這座小院,只有三間房,立足的天井處不到三丈方圓,東頭是一扇關著的小門,通往隔壁房東所居的正院,一切顯得甚是寒酸。

    梁興夏匆匆忙忙自正房中出來,向趙然拱手:“兄弟來了?失迎失迎。”說著,將房契取出遞了過來:“這是那那宅子的房契,咱們現在就去開封府出具保書。五千兩,哥哥我一分錢不多要你的。”

    趙然擺了擺手道:“梁兄莫忙,今日小弟前來,不是談那宅子的事……”向李老實點頭示意,李老師捧上一個小木匣遞到梁興夏手中,梁興夏打開一看,頓時愣住了。

    趙然笑道:“早間我去了趟隔壁,將這小院和房東的正院一道盤了下來,算是兄弟我送給老哥的見面禮。宅子的事成不成另說,這是兄弟我的一份心意,還望老哥莫要推辭。隔壁那房東正在收拾屋子準備遷走,答允我晌午後便可入住,到時候將隔著的這堵牆打通,住起來也寬敞些。”

    梁興夏呆住了:“這怎麼使得?”

    趙然一笑:“哪裡使不得?左右不過幾百兩的事,老哥不要嫌棄才好。”

    梁左氏在一旁眼巴巴望著梁興夏,梁興夏手捧木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眼眶卻漸漸紅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25
第十八章 衙內

    趙然在大宅中閒逛,但相對於上一回來說,這次看得卻要更加仔細和認真得多。宅子已經被夥計們又重新灑掃過一番,有些剝落了漆的地方也重新粉飾一道,破損的窗紙也更換過了,看上去煥然一新。

    李老實跟隨在趙然身邊,手中攥著紙筆,將趙然的指指點點記了下來,需要置換什麼、添購什麼,下來之後他都要按趙然的要求準備。

    房契已經在開封府具了保,歸入成記名下,這座宅子已經收入囊中,總的花費為六千兩,其中還包括購買梁興夏租住小院的三百兩。

    這筆生意是虧了還是賺了,李老師現在感到有些迷糊,明明梁興夏答允五千兩銀子就可以拿下的宅子,東家卻多花了一千兩,這難道不是吃虧了麼?可轉念一想,自己和對方談了半天,只將價碼壓到六千八百兩就再也壓不下去了,如今卻少花了八百兩,從這個角度而言,似乎又賺了——更何況餘下的五千七百兩銀子到現在還沒支付,梁興夏說死也不收抵押的大明銀票,他嚷嚷說絕對信得過自己這位兄弟!

    “讓人將跨院收拾齊整,今後咱們就搬到跨院去住……”

    “是……”

    “這頭一進正院要好好改一下……唔,兩側的廂房拆掉房門,隔間打通……正房也同樣如此,全部打通……打製一些木架子,釘在房中當貨架,唔,這個我回頭畫個圖樣給你……在軒場中間搭個檯子……”

    “啊?檯子?戲檯子?”

    “嗯……也可以這麼說,你就當戲檯子搭建就好了,背沖大門,對著三面廂房……大的方面就這樣,只有一個要求,選用的木料一定要好,至少不能比這宅子原屋的木料差。”

    李老實為難道:“東家,咱們現銀不夠,就算貨出了手,也要還給梁興夏,剩不下多少,是不是我再跑一趟?這改建宅院差不多也要一個月,剛好我走個來回?”

    趙然想了想,點頭道:“也好,咱們今後是要在興慶府做長項營生的,不比以往了,你回去安排安排,爭取每個月能往這邊發一趟貨。夥計你帶一半回去,給我留幾個守院子就成,成七也跟你回去,這裡是興慶府,他們留著也沒大用,真要出了事他們也幫不上忙。”

    趙然本來還想繼續改造第二進、三進院子,以及後花園,但既然銀子不夠,便索性往後押一押再說。儲物扳指中雖然有大筆金銀,但公是公私是私,讓他為東方禮墊銀子,他的覺悟還不到這個地步。

    其實趙然來之前本是做好了打算的,悄悄建個商舖,然後埋頭修煉就是了,壓根兒沒那閒心操持這些事情,把日子混過去後就專等和新人辦理交接,然後安安穩穩返回大明。

    只可惜一個人的性格和習慣不是想改就能改掉的,趙然就是忙碌的命,心裡放不下事,真遇到了事情的時候,習慣性的就一頭紮了進去,甭管對自己有益無益,先把事情做好了再說其餘。

    就好比這一次,真到了建立商舖的時候就一門心思挑選合適的地點,找到了合適的地方以後又琢磨著怎麼講價,講價的時候覺得梁興夏這人可交,便想辦法去籠絡。等房子到手以後,他又開始思考怎麼把生意做好,把商舖的根基打好……

    李老實和成七帶著一半夥計離開了興慶府,他們要趕回大明組織第二撥貨源,同時想辦法將供貨渠道常態化,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們去做。趙然則留下來,繼續和李老實雇來工頭商議怎麼改造這座大宅。

    等到第一進宅院改造竣工的時候,梁興夏找上門來了,他實在是撐不住了,連本帶利五千兩銀子的債是要限期歸還的,可他變賣祖宅的銀子趙然還沒給他。

    “兄弟,不知……唔……那個……”梁興夏扭扭捏捏,臊著臉,就好像做了錯事一般。

    趙然一聽就知道他的來意,其實他不來,很多事情趙然回頭也要找他幫忙,只是自己還沒開始發賣貨物,的確沒有銀子付給梁興夏,所以才拖延至今。因道:“我這貨物尚未售出,目前沒有現銀,梁兄你的債期是不是到了?”

    梁興夏很失望,但磨不開面子催要,強笑道:“啊,是啊,呵呵,沒事沒事,兄弟發賣了貨物給我就是,不急不急,還債的事我再想想辦法。”

    能不急麼?梁興夏都快哭了。

    趙然察言觀色,就知道梁興夏這一關恐怕不好過,想了想道:“梁兄,你還從未說起過債主呢,不知你這債主是誰?”

    到了這份上,梁興夏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當下一一告知趙然。

    梁興夏這一支雖然衰敗了,但他畢竟是後族中人,至今頂著個呂則的貴族帽子。而且父親在世時也曾高居顯位,提拔和關照過不少故舊。

    如今世態炎涼,就連梁氏本族都不搭理梁興夏,這些故舊對他避而不見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只不過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對梁興夏冷言冷語的,有視之陌路的,有漠不關心的,自然也有記著好處願意伸把手幫幫忙的——五千兩銀子就是從這些人那裡借來的。

    如今借期已至,這些人雖說尚未開始催討,但以梁興夏的為人,怎麼可能耍賴不還?他比債主還著急,故此才想著變賣祖宅。

    按照梁興夏的說法,其中最大的一筆借貸,就來自父親的一位老部下,一共是三千兩!而這位老部下正是如今主掌興慶府的開封府尹高懷恩(夏慕宋制,以開封府為國都興慶的府衙之名)。

    趙然思忖片刻,問:“梁兄與這位高府尹相熟否?”

    梁興夏道:“高叔父是長輩,熟是熟的,只是他如今身居高位,事務繁忙,輕易不好相見。兄弟想求見高府尹?是有事要請高府尹相助麼?那倒不一定非要見他,我願做中,或可將高衙內請來,只要他願意幫忙也是一樣的。”

    趙然道:“正是為了梁兄這債銀的事,有些話梁兄不好說,我來替梁兄解釋。畢竟事因在我,是我銀子不湊手……便勞煩梁兄辛苦一趟,請這位衙內出來見上一見,不知方不方便?”

    梁興夏鬆了口氣:“兄弟願意出面自然是好的,多謝兄弟了。”又苦笑道,“我家如今落魄至此,也不好去攀那份舊情,但約高衙內出來見上一面還是可以的。”

    “這位高衙內……”

    “是高叔父的嫡子,如今在翊衛司馬軍左衛任職,幼時與我一道長大的。”

    趙然心中感慨,這梁興夏為人忠厚是沒得說的,但卻有些迂了,放著那麼大一個交情不去攀扯,真是守著金山不自知啊。

    兩日之後,還是隔壁巷子裡的酒樓,趙然和梁興夏要了個雅間,點了滿桌的好酒好菜,專門靜候高衙內。

    高衙內比梁興夏小三歲,比趙然長五歲,身形瘦削,顯得十分精明。一進雅間,他就笑著向梁興夏道:“三哥真是見外了,這兩年也不來家裡走動走動,家中大人今日還提起你,問你何時過府去吃個便飯。”

    梁興夏嘆了口氣,道:“如今落魄至此,哪裡敢腆著臉去見高叔父。”

    高衙內搖了搖頭:“三哥啊,你還真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也是我以前對三哥關心不夠……我剛剛聽說,你做買賣折了本,要變賣祖宅還債是麼?一點銀子而已,何至於此?若非我昨日臨時起意著人打聽你的近況,便險些釀成大錯了!”

    梁興夏支吾道:“大郎,先坐下說。”

    高衙內冷著臉道:“三哥且慢……”目光轉了過來,盯著趙然:“就是你想買梁家祖宅?你是明國來的行商?我勸你打消了這個念頭罷,這宅子不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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