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43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23:54
第六十二章 繼續聽趙廟祝講故事

    趙然費盡心機講了幾個故事,奈何覺遠就是不肯上套。一開始哭著喊窮,後來又說明夏處於戰時,有了銀子他也沒功夫回來兌現。後來趙然說實在不行,等明年有了收益,貧道親自給你送去時,覺遠又開始嚷嚷,說修行之人對黃白之物無愛,銀錢再多也沒什麼大用。

    趙然顯得很有耐心,當即道:“談到修行,師兄莫非忘了,貧道也是修行中人。來來來,貧道再給你講個故事。如今是佛道相爭之時,白馬山一場大戰,不知死了多少英雄豪傑。對於修行中人來說,想要追求仙道,呃,無論升仙也好、往生極樂也罷,總之要先保住性命不是?關於這個問題,我君山廟也有所考慮,不遠的將來,這裡將建成一座作坊,專司生產符紙、調配硃砂。我跟你講,符籙的主要材料在君度山中都有發現,而且儲量很大,貧道擬一年內將作坊建立起來,然後組織生產……”

    見覺遠滿臉不信,趙然趕忙找了一份君山地形圖過來,鋪在桌面上向覺遠指指點點:“喏,作坊就建在這裡,土地早已儲備下來,就等著開工……君度山北六峰下全是上等青竹,你恐怕還不知曉,貧道這君山廟後有一汪靈泉,我打算將來以靈泉之水澆灌青竹,將來青竹成材後,便是絕佳的符紙材料……硃砂所用的紅英石,君度山中也有,故事是這樣的,五個月前,來了一撥賊匪……”

    趙然唾沫橫飛,將自己剿滅賊匪時無意中發現紅英石和青竹林的故事活靈活現講了一遍,其中不乏各種曲折和各種意外,當真是精彩跌宕!講完之後,趙然自吹自擂道:“貧道的煉符水平可謂一日千里,目前已掌握數十種符籙的煉製方法,品階雖然不高,但卻量多實用,絕對是出門旅行、與人鬥法的必備利器!師兄試想,符籙在夏國很少吧?或許有一些,但決不可能太多,畢竟煉符是道門的獨門手藝。你說你要是在夏國販賣符籙,這裡面需求量有多大?”

    講到這裡,趙然兩臂撐開,比了個誇張的姿勢:“我的天,不要太大哦!”

    覺遠被趙然打敗了,不是他真對這勞什子的君山股份動了心,而是他擔心如果不認股的話,可能會影響到《阿含悟難經》的收回,於是再次咬牙(他的牙齒都快被自家咬掉了),道:“行了行了道兄,別說了,貧僧認股就是。”

    趙然忙問:“師兄打算認多少?”

    覺遠試探著問道:“道兄,貧僧實在沒什麼錢,不如就認一百兩銀子的可好?”

    趙然臉色頓時就刷下來了:“一百兩?哼哼,敢情貧道費了那麼半天勁,只值一百兩?”

    覺遠猶豫道:“二百兩?”

    趙然沉著臉冷笑道:“看來師兄沒打算買,嘿嘿,貧道還不想賣了!今夜天時已晚,師兄早日安歇,貧道便不耽擱師兄了。”說罷起身欲走。

    “等等!”覺遠連忙攔住趙然,滿嘴苦澀:“道兄且慢,貧僧是真心想買,只不知道兄可以讓出多少來?”

    趙然心說你這禿驢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非要我甩臉子你才上套!於是道:“貧道擬增擴兩千股本……不是貧道教訓師兄,但凡做事情,一定要有長遠眼光,我跟你講,今天你買了兩千銀子的股,明年今日,最低也值兩千四百兩,包你一年進項至少兩成以上!。”

    覺遠苦著臉從儲物囊中往外倒銀子,兩千銀子倒出來嘩啦啦一大堆,趙然隨手一抹,將之收了,準備第二天交給金久。

    收了銀子,趙然就得給覺遠股票,雖然覺遠說不必了(他壓根兒也沒想過能收回來),但趙然做事向來有板有眼,不給股票那不是硬搶麼,趙然絕對不干這種事情。他當即取過紙筆,按照每股五十兩面值,工工整整寫了四十張黃紙。每張黃紙註明“君山股份”及“一股”等字樣,然後銘上雲篆,在雲篆中留下自己的神識。

    將一沓股票交給覺遠,趙然叮囑道:“師兄莫要弄丟了,一年之後,便可持票兌現銀子,君山地區的所有可分配收益,都按兩萬四千股均分,到時候師兄可以自己來取銀子,也可以讓別人來,找金久便可——就是師兄剛才所見的那個道士,貧道的師弟……這東西見票即付,認票不認人。當然,師兄也別想著仿製,我這是煉符的手法,到時候會有專門的符籙對接驗票,假不得。”

    收了銀子,又收了三枚苦參果,趙然這才將《阿含悟難經》取出來扔到覺遠懷裡,心滿意足的回屋去了。

    覺遠抓著經書仔細翻看,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後確認完整無誤,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回到東屋後,將那沓“君山股份”的股票取出來看了看,一口惡氣湧上心頭,當即便想將這沓廢紙就著火燒了。

    可是湊到油燈前時,覺遠還是嘆著氣將收了回去,然後帶著滿肚子憋屈上床睡覺。

    第二天,趙然將金久找了過來,把覺遠認的兩千銀子交給他,說明這是裡面那個“故交”的參股銀子。

    金久頓時有些悶悶不樂,趙然看了感到好笑,便道:“你是擔心明年進益被人分薄,自家拿的就少了麼?”

    金久乾笑了幾聲:“哪能呢?咱們君山馬上要有大動靜,需要的銀子海了去,正是缺錢的時候,師兄的好友願意拿出錢來,這是支持君山的……嗯,建設,這是好事嘛。再說了,人家認了股,自然是要分潤進項的,天底下也沒有只出不進的道理,談不上分薄進益。”

    趙然撇了撇嘴,道:“你這話違心不?金師弟你剛才的話說對了一半。不錯,咱們君山正是要大干快上的時候,吸納安置災民、開墾土地、建立作坊,需要大筆投入,所以我忽悠他入股。多著兩千銀子,家具作坊和陶瓷作坊的本錢就有了。不過分薄進益嘛,那就不見得了。”

    金久連忙湊到近前,小聲問:“師兄此話怎講?”

    趙然道:“我給他寫了些股票,嗯,也就是認股的憑證,這事兒就算完了。”

    “……完了?師兄的意思……他明年要想拿股票換銀子,咱們不認賬?”金久恍然,嘿嘿笑了起來。

    趙然道:“第一,他明年不一定會來換銀子……”

    “不明白……”

    “他家住得遠,交通不便……第二個,如果他真來換銀子,咱們就說今年全是投入,還沒到收益的時候。”

    金久若有所思:“若是他後年再來,咱們就說買賣沒成,折本了。”

    趙然搖頭斥道:“笨!就算是表明工夫,咱們也得做得漂亮一些,折本了算是怎麼回事?……記住了,到時候咱們開個股東大會,會上投票表決,就說當年的進益不分配,留待以後年度再投資。”

    金久吃吃笑了起來:“師兄當真好算計……”想了想,又獻計道:“師兄礙於情面,給他留了憑據,依師弟我的意思,乾脆一勞永逸,待您老人家這位朋友走的時候,我吩咐君度山匪寨的蔣竹子他們幾個半路劫一趟道,師兄覺得如何?放心,絕不傷人就是,而且離的遠遠的,必定不會露出一絲馬腳。”

    趙然心說話你還劫道呢,別把自己栽進去就算好的了,因道:“那倒不必,股票那玩意兒我特意留給他的,或許沒什麼用,但說不定也許有一天會讓你大吃一驚,呵呵……”

    金久沒想明白,他也想不明白趙然對另一方世界這種憑的深深懷念,無法理解趙然蘊藏在其中的那種愛時飄飄欲仙,恨時死去活來的特殊情感,更不可能想明白為什麼會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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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嘉靖十六年的冬天

    《阿含悟難經》到手,覺遠此行目的達成,便告辭了。他潛入四川已經小半年,離開大雷光寺久了,心中很是牽掛。

    趙然也沒有挽留,他和覺遠之間的關係委實有些說不清道不明。按理明夏敵國、佛道不容,且兩人之間曾經多次爭鬥,其中更不乏下死手的時候。可別看鬥法之時拼盡全力,鬥法完畢後卻頗有幾分惺惺相惜,都覺得對方的性格脾氣很合胃口,只是礙於大勢,無法深交。

    覺遠走了以後,君山開始了第一次秋收,百姓們被組織起來,全力投入其中。隨著秋收的開始,江油縣受災的難民也逐漸多了起來,到了十月初的時候,難民呈洶湧之勢,每天都會有二三百人來到君山。

    按照之前定下的方略,林雙文專司負責災民的救濟,在各個進出路口上設立關卡,將難民全部堵住,疏引至小君山西路的救濟點。

    災民到達救濟點後,林雙文會向他們宣講君山廟的救濟政策,然後將災民進行篩選,願意移居此地的,便伐木建屋,開闢平地以為田土,不願意長居於此的,便組織起來參加君山的秋收,為自己換取填肚子的吃食。

    老百姓鄉土觀念很重,哪怕僅僅是一縣之隔,也大多數不願意移居,開始幾天,只有不到一成的百姓願意遷到此地。

    除了鄉土觀念很重以外,這個時代的老百姓還相當老實忠厚,他們並沒有因為分配的口糧有很大區別而假說自己要遷居,以此來騙吃騙喝。這令趙然頗出意外,他準備的很多防範措施居然都沒有用上。

    令君山廟眾人想不到的是,他們竭盡全力宣講遷居政策、許下重重承諾並沒有起到多大作用,令災民們有所動搖的反而是這場秋收。

    老百姓不會輕易聽信別人的承諾,他們更注重眼見為實。當看到稻田裡沉甸甸的稻穗,當知道腳下的土地還是第一耕新田的時候,他們都不約而同產生了一個念頭:等到這片土地成為熟地的話,收穫又該是多少?

    再看看縱橫來去的溝渠,看看三座村子裡的新房,聽聽君山百姓講述趙道長的神仙本領……

    秋收結束的時候,超過一半的百姓選擇了遷居此地,君山的丁口數目一舉突破了六千!金久和林雙文把新遷而來的兩千災民分成兩部分,一部分以小君山西側的救濟點為址建村,另一部分再向東北七里外的一處小盆地中建村,趙然分別取名為“上新村”和“下新村”。

    上新村和下新村剛剛開出一片平整的土地,村落的房屋尚未搭建完畢,為了盡快讓這些君山新移民們有房子住,趙然將剛剛搶收完糧食的所有青壯都組織過來,幫忙搭建木屋。

    十一月的時候,兩座新村的木屋搭建完畢,新移民們喜氣洋洋的搬入新居。

    下一步需要將兩個村子所處的盆地開發出來,將樹林砍去,將土地平整翻新,同時修建一條渠道,將山上的泉水引下來。這項工程非常浩大,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不過工程一旦完成,君山廟轄下的耕地將多出八千畝!

    這兩處耕地原本都是密林,並不在官府的田冊之中,最關鍵的是,這裡是江油縣和谷陽縣的交界處,屬於三不管地帶,因此趙然並不準備把這塊地向官府報備,這裡的一應產出都可以留下來自用。

    還有一半的災民仍舊不願遷居,不過他們暫時還無法回鄉,需要在這裡度過冬天,等到水患徹底退去、疫病消除之後才能回去春耕——當然,他們還得想辦法弄到種子和糧食,否則回去後一樣沒有好日子可過。

    趙然估計等到明年開春之後,這兩千多災民中的一半很有可能最終會選擇留下來,所以一直在向他們供應救濟口糧。當然,也不可能讓他們白吃白喝,其中一些人需要繼續幹活,幫忙開荒,另一些人則要在匠師的帶領下搭建作坊,將砍伐下來的樹木去枝拋光,晾曬後作為生產家具的原料。

    金久挑選了幾十名君山百姓進入君度山,趁著農閒之時搭建泥窯,開始動工興建陶瓷作坊。這些人將作為學徒,在匠師的指點下學習制陶燒瓷的技藝。

    當然,匠師也被趙然好不容易忽悠到了君山定居,不僅許以重利,而且還答應給予陶瓷作坊的股份,否則這門技藝人家根本不可能傳授。

    這一陣子,五色大師算是倒了黴,被趙然拉著拚命幹活。一會兒到林子中伐木,一會兒上山挖溝渠,一會兒打洞挖陶土,一會兒喙爪並用去翻地,忙得不亦樂乎。

    趙然已經完全將五色大師當作鳥形自動多用途農機來使用,付出的僅僅是各種美食,與收穫完全不成比例。

    嘉靖十六年的冬天,趙神仙在君山地區再次收穫大批信眾。早先的百姓見到了沉甸甸的糧食,對他更加崇拜,江油縣的災民因他而活命,其中的大部分更看到了未來美好生活的希望,也加入到信眾的行列之中。

    這一年冬天,趙然收穫了大把功德,頭一次出現了煉化速度趕不上功德增長的情況。他沒日沒夜的修煉,法力每天都在暴漲。

    嘉靖十七年的正旦,數千百姓來到君山廟,在玉皇殿中敬香,向趙神仙致謝,祈求來年的風調雨順。趙然親自主持了盛大的齋醮儀典,為君山祈福,為百姓祈福。

    齋醮結束時,他的聲望達到了頂點,百姓們紛紛拜倒在他的腳下,向心中摯愛的趙神仙表達自己的崇慕之情。

    功德力在飛速的填滿氣海,轉化而來的法力以可以明顯感知的速度在往上升,趙然以前能夠一口氣連拋十多張焰火符,此刻的數量則長到了四十多張,相當於法力上限提高了四倍!

    等到元宵節過去的時候,趙然發現自己法力上限的提升開始明顯趨於減緩,簡而言之,體內氣海已經充盈到了無可復加的地步。可是功德力仍舊在飛快地累積,這些累積起來的功德力因為無法煉化為法力,以一種很玄妙的方式儲存在氣海之中。

    氣海內的空間和容納能力是有限的,如今功德力和法力都將氣海填滿了,可是二者之間卻並不排斥,或者說沒有交會,就好像兩個氣海佔用了一處地方,或者說一個氣海具有兩個空間,二者重合卻並不排斥。

    趙然依舊每天進項大筆功德力,可他痛苦的發現,自己煉化法力的速度一直在下降,感受著逐漸增多的功德力卻無法下手,趙然很是鬱悶。

    從法力的角度講,趙然知道自己這是到了破境的邊緣了。這就是功德力修煉的可怖之處,沒有功德的時候什麼都修煉不了,可是一旦有了大筆功德,修煉轉化的速度快捷無倫,和佛道兩家正常修煉功法相比,其速勝過十倍不止!

    可是趙然破不了境,因為他的修煉有很大的短板——他凝練的精元根本不夠。

    道士境修煉的主旨,是要凝練精元,然後將精元與法力相合,形成無形無色的精炁,精炁充盈氣海之後,呈三花聚頂之態,這便算入了羽士境。

    趙然現在法力已經快滿了,可精元不足,形成的精炁遠遠無法達到充盈的地步,因此便入不了羽士境,修為層次突破不了,增加的功德力便只能累積儲存著,無法繼續煉化。

    旁人都是精元滿而法力不足,趙然卻正好相反,他必須耐著性子將自己的短板一點一點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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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東方敬的召喚

    這個冬天,趙然一直處於修煉之中,他的法力已經充滿了氣海,很難再有一絲增長,於是他便將全部身心投入到凝練精元上。

    趙然體內的精元最初並不多,每天只產生少許,或許和正常人相比,並不見得就少了,但作為一名修士,卻委實是不夠的。其後,隨著喝了蔡法師調配的湯藥,服用了便宜師父江騰鶴煉製的丹丸,又在慶雲館接受了一番調理,他如今的精元已經比之前強盛了許多,如果以蔡法師的推算為基準的話,只要趙然努力修煉,他有望在四到六年內進階羽士境。

    這個修煉進度在修士中不算快,也不算特別慢,或許居於中等偏下,但足以保證趙然在有生之年觸碰到黃冠的門檻。因此,趙然非常努力,他想要進入更高的層次,就好像左雲風當日發自內心的那句渴望——真想看一看,那邊是何樣的景物。

    除了凝練精元,趙然也沒拉下對道術的修習,畢竟每日能夠凝練的精元就那麼多,剩下的大把時光肯定不能無所事事。越是修行到了深處,趙然接觸的人和事便越不平凡,眼界也越發開闊,因此也越發明白保命的手段是何等重要。

    他首先做的,就是將消耗的符籙補齊,不僅補齊,還多煉製了三倍出來備用。身懷上千張符籙,趙然也算是彈藥充足了。

    趙然築基成就的氣海本身就品相非凡,連五色大師和裴仁効都稱道不已,能夠容納的法力上限遠超同輩,如今法力已滿,可以說單論法力的雄渾程度,在修士境中已經是頂尖的人物了。

    因此,他鬥法時發符的速度非常快,全力出手的話,可以一口氣打出四十多張,形成“符籙海”戰術,同境相鬥時,完全可以借此“淹”死對手。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費銀子,打一次“符籙海”就至少要花掉二百兩銀子以上,真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

    趙然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將月鳴幻境陣盤重新進行煉製。這幾次鬥法,月鳴幻境大陣功效都很不錯,但缺點也同樣突出。那一輪掛在天上的殘月太過於顯眼,有經驗的修士一看就知是法陣的中樞。關鍵的問題是,這輪殘月不僅顯眼,而且十分脆弱,沒有任何防護手段,完全依靠趙然拚命將天地氣機化作遮護中樞的烏雲,以此抵擋對手的攻擊。

    趙然境界很低,無法煉製高等級的陣盤,唯一可以想的辦法,就是煉製一件防護法器添入陣盤之中。他現在的防護手段有三樣,一個是青木玄光罩,一個地焰金光符,還有一個就是慈母金胎缽。

    青木玄光罩很好用,防護力也很強,趙然肯定是要拿來自己護身的,捨不得煉到陣盤裡去。

    地焰金光符是一次性的符籙,品相四階,煉化進去得不償失,而且趙然也沒有煉化四階符籙的本事。

    剩下就只剩慈母金胎缽了。慈母金胎這種材料天生就是防禦攻擊的好東西,趙然用起來相當順手,本來是捨不得的。但現在有了更強的青木玄光罩,慈母金胎缽便顯得有些雞肋,直接煉到陣盤裡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趙然用了五天時間將月鳴幻境陣盤重新煉製一番,將慈母金胎缽煉化成六塊金甲,分別裹住一枚玉玨,再將玉玨和金甲上的雲篆溝通,使之內外相合,新的月鳴幻境陣盤便告功成!

    法陣激發之後,可以明顯感應出大陣中樞的變化——天上那輪殘月不再是慘白色的了,帶著一層內斂的金芒,防護力得到很大增強。

    趙然做的改變不止是融入了慈母金胎缽,他還在每塊金甲上銘刻了一段雲篆,使金甲能夠自動感應和召喚天地氣機,自發在中樞殘月外形成濃重的烏雲,形成最外層的保護。如此一來,便可以很大程度上緩解趙然的法力消耗,同時讓趙然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對陣中敵人的攻擊之中。

    符籙和陣盤煉製完畢,趙然又將精力投入到九天玄龍大禁術之上。

    這門道法禁術前景是無限光明的,但目前為止在第一層時展現的威力卻很小,只是個瞬間的恍惚效果,說白了就是暈眩技能,完全不盡人意。趙然原本也沒想著現在就拿來對敵,但在和覺遠鬥法時,趙然忽然找到了使用這門禁術的竅門。

    在一定條件下——比如敵人被困在陣法之中並形成僵持局面時,不停施放禁術,便有很大概率將敵人的意志沖潰,嚴重點甚至能把人折騰成白痴。這個法子讓趙然覺得很有意思,因此他現在修煉大禁術的重點放在施法的速度和節奏上,除了追究更快的效率外,還不停嘗試各種節奏變化。

    趙然有一個天然的好靶子,五色大師被他不厭其煩的拿來作為施法對象予以演示,只可惜這只錦雞修為太高,對大禁術的攻擊感受並不深刻,否則他的修練效果會更好。

    就在忙忙碌碌的修煉之中,趙然度過了這一年的冬天。其間被蓉娘強行發符“召喚”回了一趟仙君園,觀賞她的改擴建成果。

    不得不說,蓉娘的審美觀的確遠在趙然之上,趙然來到仙君園後,竟然有了一絲進入洞天福地的感覺。

    蓉娘在園中的靈眼處修了處池塘,以一條長廊和兩道畫璧形成風口。風口處的風速比別處要快上許多,帶起來的水氣受到靈眼中靈力的浸潤,化作一絲絲薄舞散發開來,佈滿了整座後園。

    園子中甚至還有幾隻白鶴悠閒踱步,水池中鴛鴦暢遊戲水,屋簷下乳燕歸巢,當真是令人目瞪口呆。

    至於大門外的原先的寬大軒場,早已被改造成緩緩起伏的大草坪,真個如同趙然當日所言,花草間蝴蝶翩翩,樹枝下鹿鳴呦呦,甚至還能看見幾隻雪白的小兔在其中泵蹦跶噠。

    可問題是現在還沒開春,這花怎麼就綻放如斯,這草因和卻鮮嫩如洗?

    面對趙然的疑問,蓉娘輕描淡寫道:“本姑娘在坪下掘了幾條細長的通道,將靈眼中的靈力引了過來。”

    趙然頓時無語——這得花多少錢!

    為了防止蓉娘向自己遞來賬單,趙然大讚過以後便著急忙慌趕回了君山,他是真不清楚蓉娘到底往裡面砸了幾兩銀子,這筆錢他絕對是不願意掏的。

    好在蓉娘這回沒管他要錢,只是滿意的說,這回算是初步具備了住人的條件,她可以考慮多住一段時間了。

    開春的時候,趙然連續接到了兩張飛符,一張不用說是蓉娘發來的,另一張則令趙然頗感意外,發符之人卻是快有半年不曾聯繫的東方敬。

    趙然先接到了蓉娘的飛符,蓉娘說“到時候見”。正莫名其妙間,東方敬的飛符來了,趙然一看,原來是東方敬邀請他前往長寧谷一行。

    長寧谷?趙然仔細咂摸這個地名。他記得前年為了西鎮武宮監院張雲兆被刺一案,玉皇閣曾經派出高階修士追查,後來在長寧谷圍住了凶手,只可惜最終還是沒有抓到人,讓凶手逃之夭夭,是以直到今日,張雲兆一案依舊迷霧重重。

    東方敬召喚趙然去長寧谷是為了什麼呢?莫非與張雲兆一案有關?可是已經過去一年半了,隔了那麼久,還能有新的線索麼?

    再看蓉娘的飛符,趙然這才明白,原來東方敬召集的人手中,也有蓉娘。

    不管因為什麼,東方敬能夠想起自己,本身就是天大的面子,趙然不能不去。他將春耕的事宜叮囑完畢後,便騎上老驢,啟程向長寧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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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曲流亭中

    長寧谷位於成都府、龍安府和松藩衛三地交界處,離君山大致有二百餘里。趙然騎驢奔行,向西穿江油縣,略略偏南,沿著成都平原的北界再折而向北,一天工夫便到了。

    如今正是開春之際,長寧谷中綠意盎然,林木蔥蔥,鮮花漸次綻放,好一派旖旎的風光。山谷因長寧峰而得名,夾在長寧北峰和長寧南峰之間,山巒環抱,瀑布和溪泉滿谷都是。只可惜如此佳景竟無靈眼,否則早被修行中人佔據了,哪裡會如現在一般寂寂無人。

    按照東方敬的飛符指向,趙然由南口而入,順著溪水上溯,來到一處斷崖邊。溪水正是自斷崖上飛濺而下,形成三疊水瀑。水瀑旁是一座木亭,看上去也不知經歷過多少年風吹雨打,牌匾上的字跡模糊得幾乎看不清楚,只依稀辨認出一個“流”字。

    東方敬正坐在亭中觀瀑,還是那副丰神俊朗的面相,配以此情此景,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見趙然抬頭打量牌匾,東方敬微笑道:“曲流亭,據說是漢末所建……來,趙師弟,給你引薦幾個好友。”

    待趙然進亭後,東方敬指著一個膀闊腰圓、滿臉鬍子的壯漢道:“這是屠師兄,開肉鋪的,你要是願意,也可以直接叫他屠夫,他就是這名字。”

    趙然連忙稽首:“見過屠師兄……小道趙致然,現為君山廟祝。”

    屠夫大嘴一咧,也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條熏得黑油油的豬腿,拋給趙然:“剛才聽東方說起你,擅長陣法一道,能得東方這個評語的人不多,小道士,這是給你的見面禮,你不會嫌棄吧?”

    趙然伸手接了,用力一嗅,只覺濃香撲鼻,頓時饞涎欲滴,撕下一小條來,張嘴大嚼,邊吃邊道:“好手藝!”

    屠夫轉頭向東方敬大笑:“果然如你所言,是個豁達人,沒那麼多道門中的講究!”

    東方敬向趙然道:“這熏腿是屠師兄以十數種靈草燻製而成,一般人難得見到,今日你是有口福了。”

    趙然忙又謝了,喜滋滋將熏腿收了起來,琢磨著回去給五色那隻錦雞嘗嘗鮮。

    東方敬又指著另一個白衣文士道:“這是孟言真師兄,自稱亞聖後人,修的是我道門道法,卻喜讀勞什子儒家經書,又不去做官,也不知何苦來哉。”

    那白衣文士手捧一卷儒經,正看得有滋有味,聽了東方敬揶揄,只是冷哼一聲。

    趙然連忙施禮:“見過孟師兄。”

    孟言真不說話,點了點頭,繼續讀經,趙然凝目辨認,扉頁上書名正是《尚書今解》。再看孟言真腰間,繫著一柄入鞘的寶劍,劍鞘古樸典雅,銘著兩個小篆——“君子”。

    孟言真和屠夫不同,並不怎麼搭理趙然,兩相對比之下,趙然暗自腹誹:白衣劍客?這形象爛大街了吧!再看那柄君子劍,忽然想起某書中揮刀自宮的人物,忍不住偷偷樂了起來。

    四個人坐在亭中繼續等人,各自都不說話,趙然上回經歷過一次,知道東方敬的習慣,因此也不出聲,只是偷眼打量幾人。

    東方敬安坐不動,注視著飛瀑溪流,如同泥塑。

    屠夫不時從懷裡摸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就著酒水下肚,吃得滿嘴油亮。也不知他的儲物法器放在何處,只見他不停伸手從敞開的衣襟中摸進去,往下一撈,便撈出一樣東西,光酒葫蘆就撈出五個不同形狀的,也不知帶了多少吃食。

    趙然心說這位要是見了沈財主,豈不是默契得很?二人當真有得一拼,可謂一對好基友。不過看著看著,趙然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屠夫撈食物的方位太過微妙,趙然仔細分辨,頓覺不好,再想想自己剛才啃的那一口熏腿肉似乎也是從那話兒撈出來的,他就隱隱有些噁心,不敢再看了。

    轉過頭去看白衣勝雪的孟言真,趙然舒服多了,可看了片刻又忍不住鄙夷:裝什麼勁!原來孟言真看書時左手持卷,右手兩指不停捋著下巴上那撮鬍鬚,從下巴一直捋到胸口處,可實際上他那鬍子不過寸許而已。

    趙然索性不看了,出了曲流亭,將樹梢邊啃葉子的老驢拽過來,撕了兩條屠夫給的熏腿肉塞老驢嘴裡,一邊喂一邊和老驢拉著閒話。

    屠夫咦了一聲走過來,又從話兒那撈出個葫蘆,倒了些酒水在掌心喂驢。老驢將酒水舔淨,屠夫好奇地想去摸老驢的鬃毛,老驢卻不樂意了,直接甩臉子走人。屠夫哈哈大笑,又回亭中坐定。

    當夜無話,第二日上午,又到了兩人。

    頭一個來的是正正經經的玄門道士,青衣法袍的下襬上縫製著三枚金絲如意。趙然一看好嘛,這位是個黃冠,可比自己強多了,自己可只有一枚火焰圖案,只是不知這繡的如意是哪家館閣的修士?

    只聽東方敬向眾人介紹:“這是我同門師弟,張致空,是我師叔雲騰謨的高足。”

    張致空年歲不大,比趙然約莫只大六、七歲,但為人甚是老道,禮數極為周全,臉上始終掛著微笑,氣質相當沉穩,就連和趙然這個差了兩階的道士見禮時,也將姿態擺得很低,躬身的幅度比趙然還大,讓趙然很有幾分好感。

    只是再要想套套近乎、多熟絡熟絡,卻很是困難,總覺得和這位黃冠道士之間隔著一層,深談不下去。

    趙然聽說他是玉皇閣的,本想過去拉拉關係,隨口問了幾句玉皇閣的情況,這位黃冠倒也彬彬有禮的盡數回答,可趙然事後一想,其實張致空什麼都沒有告訴他,他對玉皇閣依舊一無所知。單憑這一點,趙然就深感佩服:這廝真是高手,“煉虛”的本事出神入化,放到後世,少說也是個縣處級!

    第二個來的便是蓉娘。蓉娘一到,曲流亭中立時春意盎然。她今次換了身打扮,鵝黃的對襟小褂下是收腰束身的內襯,薄絲紗裙下的兩條腿顯得俏長挺拔,看上去英氣十足。

    蓉娘和其餘三人都不認識,東方敬引薦之後,曲流亭中立刻有了幾分人氣。

    屠夫又從那話兒處掏出一條熏腿想要送給蓉娘,卻被蓉娘含笑謝絕,說是不怎麼愛食葷腥。趙然一聽就樂了,天可憐見,他不久前還在仙君園外的南草坪上連辦了三次烤肉筵,那幾天蓉娘吃得那叫一個沒節操,雙手雙頰上全是油星子,肉骨頭吐了一桌子。這會兒說不愛葷腥,想必也是看了屠夫掏肉的動作感到噁心。

    孟言真讀不進去了,將書合上收了起來,踱步來到蓉娘跟前,風度翩翩地和蓉娘見禮、寒暄。趙然之前沒怎麼聽孟言真開口說話,這會兒一聽,覺得自己牙都要被酸掉了,動不動就古聖先言,時不時子曰詩云,倒是蓉娘應對非常得體,說話沒那麼泛酸,但詩書典故信手拈來,直談得孟言真心花怒放,就好似伯牙遇到子期一般,恨不得與蓉娘把臂言歡。

    惟有張致空“不為美色所動”,對待蓉娘和其他人毫無二致,禮數週全卻淡如清水,不卑不亢、不喜不怒。趙然對他的感佩更上一層:這廝城府真深,至少有廳局級水平!

    寒暄已畢,蓉娘來到趙然身旁,瞪了趙然一眼:“我去君山找你了,你竟敢不等我就走!”

    趙然眨了眨眼睛:“你什麼時候說讓我等你了?”

    “飛符跟你說的!還敢狡辯!”

    “你飛符說的是‘到時候見’!”

    “對啊,到時候姐來找你,君山見!”

    趙然目瞪口呆:“六月飛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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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法外豁免權的誘惑

    如今人已到齊,東方敬便開始講述緣由了。

    “諸位給我東方情面,願意來此地相會,東方深表感激。這次請諸位來長寧谷,是有關佛門妖僧之事。都聽說過夏國天龍院金針堂吧?近日有線索表明……”

    趙然舉手:“東方師兄,天龍院我聽說過,夏國佛門祖庭,就不知金針堂是什麼?”

    東方敬微笑:“也不能說是祖庭,佛門流派眾多,各有各的祖庭……天龍院最早是夏國各派佛寺高僧聚眾講經之地,其後逐漸演化為寺院,由各寺以高僧入住,協商聯絡夏國佛教事宜。兩百年前,天龍院召集如來**會,會上正式確定了天龍院號令夏國佛寺的最高地位,凡涉夏國佛門重大事務,均由天龍院長老會定奪。至於金針堂……金針度厄是一門佛法奇功,金針堂取其中之意,專司刺探我道門諸事。”

    趙然明白了,這玩意就是情報機構嘛,不知我道門有沒有?想來定是有的,搞不好東方師兄就是其中的重要角色。

    給趙然掃盲完畢,東方敬續道:“如今明夏在白馬山愈戰愈烈,形勢正式關鍵之時,根據線索,我道門查到了金針堂近日的部分異常舉動……有妖僧出沒於長寧谷,其行蹤被我道門修士查知,推測其乃金針堂之人……”

    趙然心中一突,暗道不會是覺遠那廝吧?

    “……其人身形約五尺七寸,偏瘦,臉方眼小,蓄髮髻偽作明人。修為不知,因何來此不知,落腳何處不知,現在只知道,七日前、五日前、三日前,他都曾在長寧谷露過面,七日前是長寧北峰外的築祥集,五日前是在南峰東南三里外的瓦橋,三日前則是南山口……”

    趙然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不是覺遠,覺遠可是個胖子。

    “……這次抓捕妖僧的事務,由我主持,因次將諸位招來,就是要將其活捉,以便拷問。當然,首要在於查知妖僧的落腳之處,因為妖僧連續三次出沒於長寧谷周邊,因此我們推測他的落腳處應當就在長寧谷中。”

    屠夫問道:“怎麼認定他就是佛門來的和尚?說他是金針堂的坐探有沒有憑據?既然連續三次都能發現他的行蹤,為何當時不抓捕?”

    東方敬道:“此人是金針堂的坐探,這一點基本上有九成把握,我們有我們的辦法,事涉機密,暫時不好告訴大家。至於為何沒有抓捕……是因為此人極善隱匿,當時追丟了。”

    張致空忽而問道:“師兄,這件事情為什麼讓我們參與?不是應該由三清閣出面麼?”

    東方敬點頭道:“這正是我將你們招來的原因。道門已經同意了我進入三清閣效力的請求,允許我組建一衛,你們幾個,我都是比較瞭解的,因此想邀請你們加入……但要想加入三清閣,並非那麼容易,三清閣大夥兒都聽說過,知道加入後的好處,這也算三清閣對諸位一次考驗……”

    趙然舉手:“三清閣是做什麼的?和玉皇閣什麼關係?平級麼?管哪個省?”

    東方敬語氣一滯,無奈繼續為趙然掃盲:“天龍院有金針堂,我道門廬山總觀便有三清閣,哪個省也不管,只管佛門事務。”

    “加入後有什麼好處?”

    “有違戒律科儀時,非三清閣不可裁奪!”

    這回趙然明白了,這是法外豁免權啊,乖乖,這玩意兒的確不錯。

    再次掃盲完畢,東方敬環視周圍:“有人不想參加嗎?不想參加的話可以現在退出,但不得洩露此間消息,也不得洩露我將入三清閣的消息。”

    這種秘密戰線的工作相當刺激,在場的人除了趙然外,都很感興趣,所以說東方敬看人大半還是比較準確的。趙然是唯一的例外,他對此的確很好奇,但卻不會為了刺激而行險,之所以願意加入,完全是奔著那條“法外豁免權”去的。

    不過同意之前,還是有個問題:“東方師兄,我如果加入的話,要不要辭去君山廟祝?是不是以後要專門做三清閣的事情?”

    東方敬搖頭:“不需要,你們平日是做什麼的,依舊做什麼,孟師兄繼續在陽山書院教書,屠夫接著開肉鋪,張師弟仍然在玉皇閣修行,趙廟祝還是當你的廟祝不變,蓉娘……接著遊山玩水……”

    蓉娘分辨道:“本姑娘是磨煉心性,東方別亂講話,誰遊山玩水了?”

    東方敬一笑:“……總之,三清閣只是你們暗中的身份,絕不可公之於眾,只是在需要做事的時候,會將大夥兒召集起來,就這麼簡單。”

    趙然掂量了一番,還是逃不過“法外豁免權”的誘.惑,於是和其他人一樣,都答應了下來。

    這次抓捕金針堂的細作,既是三清閣佈置的任務,同時也是試煉和考驗,能過關的才能加入,不能過關,該幹嘛還幹嘛去。

    話已交待清楚,接下來就是行動了。

    長寧谷很大,所以東方敬將人手分成三組,各自劃定一片區域,同時搜索,並且嚴厲強調,找到之後必須立刻飛符傳訊,不得擅自動手。

    東方敬和張致空是同門師兄弟,自然成為一組。

    這時孟言真道:“蓉姑娘……”

    蓉娘一笑:“叫我蓉娘就好,我不姓蓉。”

    “呃……蓉娘,小生近日讀《尚書?呂刑》一篇,多有心得,也多有不解,正想與蓉娘論證辯理,不如你我一起,也好同路參研?”

    屠夫也湊上來插話:“蓉娘,我這裡還有些吃食,都是我最近琢磨出來的,蓉娘廚藝想必是好的,你我一路,邊吃邊告訴我口味應當怎麼修正?”

    蓉娘一笑,指著趙然:“經文非我所好,廚藝我也一竅不通,談起來難為人……他修為太低,好賴相識一場,我得護著他。再說了,如今我寄居籬下,不跟東家在一處,他要是出了意外,我豈不是要流落郊野?”

    二人一愣,都望向東方敬,東方敬微笑道:“蓉娘不是本省人,現在暫居趙師弟別鄴之中。”

    一句話堵死兩人的希望。

    孟言真長嘆道:“恨不相逢早,贈以雙明珠。”

    屠夫則大笑著過來拍了拍趙然:“好小子,有福氣!”

    趙然和蓉娘一起,搜索長寧谷東側,從南端開始,向北平推。

    見趙然一直不說話,蓉娘不高興了:“本姑娘和你一起,委屈你了?”

    趙然正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入三清閣這麼好的機會,東方敬為何會找上自己?為什麼不是和他相交更深的裴中澤和沈財主?為什麼以自己道士境的低劣修為,能被東方敬看上眼?莫非天上真有掉餡餅的好事?

    他心裡琢磨著這個疑問,口中敷衍應付著蓉娘:“我本領很低微麼?需要你保護?”

    蓉娘道:“你本事很高麼?要不現在和姐比劃比劃?”

    趙然道:“你是拿我當擋箭牌呢吧?”

    蓉娘一笑:“那個姓孟的酸死了,跟他說話真累,一邊說一邊拚命回憶小時候看過的那些書,再說下去本姑娘可就接不上了。還有那個開肉鋪的,瞧他把吃食放在……真是噁心死了。”

    趙然想了半天,沒想明白東方敬的用意,見蓉娘直愣愣還往前走,張口喊住道:“你要去哪兒?”

    “搜索佛門細作啊!”

    “地方那麼大,你就這麼瞎找?”

    “不然怎麼找?”

    “哎呀,走這邊,上山!”

    “你是說他躲在山上?”

    “說你笨你還不信,跟我走吧,上去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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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搜谷

    長慶谷南山一處落腳岩上,趙然和蓉娘正眺望山谷,放眼望去,林木密佈、丘巒起伏,根本望不穿、看不透。這種情況下,趙然的天眼也沒有大用,只得放棄了這項預案。

    趙然取出紙筆,將山谷中幾處可以依為標誌的地形在紙上描下來,然後以此為準,將山谷範圍大概作了區分。

    蓉娘湊過頭來看趙然描繪,嗤笑道:“你在摹畫山水?筆力也太差了吧?”

    趙然的確沒這番本事,也無意辯駁,於是取出新紙遞過去:“你行你來!”

    蓉娘接過紙筆攤在岩石上,看了看筆尖上晶瑩鮮亮的硃砂,問:“畫符的筆?這怎麼畫?”

    趙然已經將一盒硃砂打開,放在岩石上,道:“節省點用,這東西很貴的。”

    蓉娘臉上含笑,也不說話,眺望山谷片刻,然後提筆落砂,須臾間一副上佳的山水就呈現在紙上。

    趙然看了一會兒,臉色立刻就垮了下來,待蓉娘畫完後,在一旁掩面無語。

    蓉娘擱筆,自己欣賞片刻,向趙然自謙道:“畫得不好,還請斧正。石頭不怎麼平,落筆還是有些不適,別笑話我啊。”

    卻聽趙然忍不住抱怨道:“大姐你這畫的什麼玩意兒啊?硃砂很貴的好不好?一兩硃砂二十兩銀子!”

    蓉娘一怔,不樂意了,和剛才的謙遜完全兩個模樣,瞪眼道:“怎麼說話的?這畫哪兒不好了,不比你畫的強百倍?”

    趙然指著畫頁道:“這瀑布哪兒來的?大姐你指給我看看,哪兒有?你要找出來我給你跪下磕頭!還有這兩個山頭,怎麼隔那麼遠,你自己瞅瞅,目測頂多有一里地!這條河是怎麼回事?好嘛,還有亭子?還有這邊,你看仔細了,那是一個倒三角的地形,你畫成什麼樣了……”

    蓉娘大怒:“你懂不懂作畫?山中無水哪兒有靈性?兩座山頭不畫近一些,怎麼留白?你懂不懂什麼是佈局?還有這個地方,真照原樣畫下來,多難看?這是我特意改的,不明白別瞎說,勸你還是找個夫子學學什麼是作畫,到時候再來教訓人!”

    趙然翻了白眼,無奈捂著臉道:“行行行,大姐你老人家息怒,是我沒說清楚行不行?停停停,口水都噴我臉上了……看來下回再和你說話得帶雨傘。”

    “說你錯了!”

    “大姐我錯了……”

    “給姐道歉!”

    “大姐、大媽,貧道錯了,給你賠不是了……”

    “你那句話怎麼說的?沒文化真可怕!”

    “是是是,我粗鄙,我沒文化,我很可怕……”趙然毫無誠意的道著謙,又掏出張白紙,鋪在岩石上,道:“大姐,咱們不是來吟詩作畫的,更不是來遊山玩水的,我要的是實景,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別亂加東西,也別亂改地形!成麼?”見蓉娘又要發飈,忙追加了一句:“是我沒說清楚,賴我,不過單論筆力和藝術造紙,你這水平還是很高的。來來來,再來一張,我回君山廟後供起來好生瞻仰。”

    蓉娘被逗樂了,抿嘴輕笑:“‘造旨’這個詞很好,姐很喜歡!”

    這句話讓趙然瞬間有些失神,恍然間想起了去往南疆的御姐朱七姑。

    蓉娘提起筆來,又看了看山谷,然後落筆如飛。這回她完全以臨摹的手法作畫,絲毫沒再加入自己的“創作”,頃刻間便成就了一幅寫實圖景。

    趙然接過來仔細對照實景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提筆就在上面點注坐標。

    “咱兩負責的這一片山谷東西大約三里多,南北八里地,以這座丘陵為原點,均分為四個象限……我用衛道符的查探距離是十五丈遠,蓉娘你呢?”

    “什麼原點?什麼象限?你在說什麼?”

    “別管了,就是四個區域,你可以看作四象……是是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什麼都行……你用衛道符的查探範圍是多少?”

    “三五十丈吧。”

    “大姐能不能認真一點?三十丈就是三十丈,和五十丈是兩個概念!”

    “四十丈左右吧。”

    “很好,東西分成十個區間,我的衛道符向左手測查探,你向右手測查探,到長寧北峰後調頭返回,如此來回五次,再加上這塊倒三角區,便可以查無遺漏,而且不走冤枉路。”

    蓉娘怔怔看著趙然在自己的畫作上橫豎區分,然後標註箭頭,這回算是真明白了,道:“原來是這麼查法,倒也有些條理……”

    “是大有條理好麼?”

    “從哪開始?”

    “從第二……唔,白虎區開始……”

    兩人下山,找到第一處標誌點開始,各自打了一張衛道符,一人查左側、一人查右側,向著北峰方向緩緩推進。

    衛道符是道門的一階基礎符籙,最為實用,雖然品階不高,但卻隨煉製者修為的增強,效果也自不同,可以說是一種“成長性”符籙。這種符籙施放時向外散發靈力波動,並且能和波動掃過範圍中殘存的靈力痕跡引起共鳴,令釋放者察覺異常。

    趙然現在的法力處於修士境巔峰,使用衛道符可以查探到十五丈遠近,蓉娘是羽士境修士,衛道符可以查探到四十丈遠。單從這一點來說,蓉娘的法力就比趙然高出一倍不止。

    向北查探了小半個時辰,蓉娘悶不住了,問道:“你那頭驢呢?去哪兒了?”

    趙然道:“那畜牲自己遊逛去了,他現在性子越來越野,管束不住,也許是我帶他出來的次數多了?以前在無極山的時候,它也沒這麼野,老老實實幹活,平時就在槽房睡覺。現在可不成,就算回了君山,也自己到處亂跑,一點規矩都沒有。”

    過了片刻,蓉娘又無話找話:“你以前來過長寧谷麼?”

    趙然搖頭:“沒有,只是聽說過。”

    “哦?聽誰說的?”

    “你很無聊?悶的慌?”

    “啊?”

    “要不怎麼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很久很久以前,或者說以後,曾經有一個習俗,熟人見面後頭一句是‘你吃了麼’,跟你的問題性質類似。”

    “趙致然!”

    “……以前聽人說起過長寧谷,道門曾經將此谷封鎖,說是玉皇閣祖陽華大煉師帶人在這裡搜捕佛門兇徒,對了張致空的師父不是姓元麼,好像元大.法師也參加了的。可惜當時沒有成功,讓兇徒跑了,那個案子至今沒有破。”

    “是什麼案子?”

    “龍安府西鎮武宮張雲兆監院被刺一案……你沒聽說過?你是什麼時候來四川的?”

    “去年開春。”

    “怪不得,這案子是前年秋天的川省大案,你來的時候已經過去半年了。”

    “能跟我說說麼?”

    “你對查案很感興趣?上回跑來湊熱鬧,這回又有你。”

    “查案多好有意思啊,從迷霧重重到水落石出,還有鬥法的機會,生死相搏,姐很喜歡!”

    “喜歡打架?暴力牛啊……沒什麼,聽不懂算了……那你為什麼不去白馬山?可以充分滿足你的打架**,一天不鬥個三五場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混白馬山的。”

    蓉娘捂著嘴輕笑:“你這人說話怎麼那麼逗啊……”輕笑兩聲,又搖頭道:“能查案已經是盡頭了,想去白馬山,沒那麼容易的,東方這一關都過不去。”

    趙然隨口問:“你家裡什麼來頭?說出來震驚震驚我這小小廟祝,說不定會由此對你崇拜不已。”

    蓉娘白了他一眼:“就不告訴你。”

    說是緩緩向北推進,但二人速度都不慢,十里谷底半個多時辰便走到了盡頭,然後轉過身來,向西移動三十丈左右,趙然繼續在左、蓉娘還是在右,往回平推。

    “接著說說張雲兆吧?”

    “好吧……”趙然開始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23:55
第六十八章 好大一條魚

    用趙然的方法搜索山谷,速度不會特別快,但至少可以做到基本沒有遺漏,也算得上一種高效的形式。但實際上他們剛搜索到一半的時候,東方敬的飛符就已經到了。

    蓉娘將飛符抄在手中,往眉心一觸,當即興奮道:“找到了,東方師兄他們那一路,快,催咱們趕過去呢。”

    既然已經找到了佛門細作,便不用擔心暴露形跡,蓉娘將雲靄百合取出,催促趙然和他一起登了上去,百合花瓣收起,立刻懸浮於空中,趙然只覺腳下一晃,百合便向著東邊飛了過去。

    這是他頭一回乘坐飛行法器,當下大為好奇。雲靄百合從外面看上去包裹得嚴嚴實實,但人在其中,卻能將外面的景緻看得分外清楚明白,百合的花瓣是近乎透明的,如果不是腳上踩得踏踏實實,趙然甚至會以為自己也能凌空翱翔了。

    看著一片片山丘和密林從腳下飛過,趙然心懷大暢,這才是修仙嘛,如果真有一天自己修煉到不用法器就能在空中遨遊,那種滋味得有多爽!

    長寧谷並不大,雲靄百合片刻工夫便落在一處山丘下,山丘高不過數丈,但四面卻有大大小小十餘處洞窟,也算得一處奇景。

    東方敬和張致空在丘下等候,趙然和蓉娘一從雲靄百合中出來,東方敬便笑道:“蓉娘,你這法器當真是個寶貝,這麼快就到了,我上次的提議你不想再考慮考慮?”

    蓉娘道:“東方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說什麼也不換給你!細作呢,在哪兒?”

    東方敬指了指左手處第二處洞窟:“剛鑽進這洞子裡。”

    趙然看了看旁的洞口,皺眉道:“這些洞口不會是相通的吧?”

    東方敬點頭道:“正是有這層擔心,所以等人齊了再動手,蓉娘,你和趙師弟看左側,一會兒孟師兄和屠夫看東北方,然後我再施手段逼他出來。”

    過了一會兒,孟言真和屠夫也趕到了,他們比趙然和蓉娘離此地更近,卻晚到許多,看來飛行法器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等孟言真和屠夫站定,東方敬便出手了。一張符籙從東方敬手中升起,也不見他唸咒,也不見他踏罡步斗,只是手中掐了個訣,符籙便化作一條火龍,咆哮著自洞口處捲入,隨即便開始在洞中肆虐。

    趙然一見,便深感佩服。一般發符需要三步配合,即口中唸咒、腳下踏罡、手中掐決,趙然之前見過發符最快的是華雲館的小卓師叔,火焰符滿天飛舞,一口氣能發出百十來張,唸咒之快,趙然根本聽不清楚,手訣掐的是什麼,也完全看不明白,至於踏罡——當時趙然只能看到小卓師叔身形如同一道道殘影,速度當真是快到極點。

    趙然現在也能一口氣發四十來張符籙,但速度卻遠遠比不過小卓師叔。

    現在東方敬發符的時候,唸咒和踏罡這兩個步驟都直接省去,這已經不是快慢的問題,而是境界和功法的問題。按照《正一符法》所載,當發符能夠做到心中一動、符籙發出的境界,才算是符法大成,以此論之,東方敬在符法上的造詣,就算不是大成,至少也是小成了。

    果如眾人所料,這山丘中各處洞窟都是相通的,火龍一會兒從這個洞口冒頭,一會兒從那個洞口鑽出,將整個山丘都幾乎點燃了。

    這張符籙是三階符籙中的上品,《正一符法》沒有記載,所以趙然也不知道,不過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三階上品的符籙,足以對道門法師之類的修士造成傷害,更何況一個小小的佛門細作,這麼燒下去哪兒受得了,只稍了不到一盞茶工夫,自洞中便撞出一個身影。

    出來之人腳上一點,身子緊接著騰空而起,向著丘頂躍去,身若翩鴻,迅捷已極。

    張致空第一出手,耳中飛出一柄小劍,向著那人足下斬去。此人堪稱矯健,身在空中腰腹一縮,雙腳猛然拔高三分,別看不多,但剛好避過飛劍斬擊,甚至變被動為主動,足尖點在飛劍之上,借力再上三尺。

    其餘人等也紛紛出手,屠夫扔出個酒葫蘆,葫蘆自空中往下一傾,葫蘆嘴對著那人頭頂激射出一股酒柱,酒柱帶著濃烈的酒香,聞之令人欲醉。

    那人在空中無處閃避,只能硬碰硬低檔,他頭上升起一片白色光華,竟是以純粹之極的性力抗住了這股酒柱。

    剛剛擋住酒柱,一柄大劍當頭向他怒斬而下,那人無奈,只等重新落回地下,合身向旁滾了幾圈,堪堪避過一擊。

    孟言真的君子劍將此人逼落下來時,趙然和蓉娘也出手了,趙然很簡單的打出一張明光符,將那人視線晃白,蓉娘極為配合的甩出腕上手鏈,趁那人無法目視之極纏繞而上,瞬間便紮紮實實捆成粽子,當場栽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東方敬虛空一招,將那人攝到腳下,眾人走近幾步觀瞧,只見此人相貌平常,看上去毫不起眼,屬於那種丟在人群中不會發現,路上偶遇不會抬眼打量的平凡角色。

    東方敬將他轡髻打散,伸手一拽,便將一蓬假髮摘了下來,露出裡面的光頭。

    果然是個和尚!

    此行目的達成,眾人心中都很歡喜,這回的案子相當順遂,根本沒花多少力氣,如今看來,在場人等都有了入三清閣的希望。

    這細作骨頭也算硬的,當即破口大罵,眾人也不生氣,就跟看戲般看著他發洩憤怒,或許也是發洩恐懼。

    等他罵的口乾舌燥,東方敬上前封住他的經脈,將手鏈還給蓉娘,然後道:“既已被捉,就不要抱怨和謾罵,你知道這傷不了我們一根汗毛……說說吧,老實交待了,自有你的好處,若是始終抗拒,少不得要吃些苦頭。”

    趙然在旁邊將月鳴幻境陣盤收起,扭頭還補了一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這本事那麼低微,居然還敢來大明送死,真不知道你哪兒來的勇氣。”

    東方敬微笑道:“不錯,就是這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那人不聽,繼續開口大罵,將東方敬的祖祖輩輩挨個順了個遍。

    東方敬無奈,伸出手指:“我這招名叫陰陽搜魂手,你聽過麼?……沒聽說沒關係,咱倆慢慢聊。這門手法從神智入手,搜一遍後,你就會竹筒倒豆子一樣,向我們交待一切。當然,你也可能還是不開口,不過沒關係,咱們多搜幾次,你總有撐不住的時候,你說對麼?……不過我得提醒你,如果被搜魂的次數多了,你的神智會混亂下去,向三歲嬰兒方向過渡。”

    這細作不信,繼續破口大罵,東方敬嘆了口氣,手指點在了他的胸口羶中穴上。

    過程是極其殘酷的,這裡就不一一細表,待東方敬搜魂手在對方神智中輪了一遍,這名細作便招了。

    按照細作的說法,他進入大明是來打前站的,三天之後,一位重量級人物將進入大明,落腳之處已經定在了長寧谷中。

    這位大人物法號深秀,是天龍院金針堂首座長老!

    聽到這裡,眾人都呆了,東方敬生怕細作耍滑頭,又施展搜魂手折騰了一次,這回,連深秀的底細都交待了出來。

    深秀大師主持金針堂不到三年,修為已至菩薩境界,這回潛入大明,除了想親自見一見四川潛伏的佛門子弟外,還有一項更重要的任務,但具體是什麼,這細作也不清楚。

    好大一條魚!只不過這條魚不是他們這幾個人能吃得下的,於是東方敬飛符傳訊玉皇閣,請玉皇閣速派高人主持此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23:55
第六十九章 金針堂

    眾人回到曲流亭中等待,便繼續討論起深秀大師入明境一事。趙然趁此機會瞭解了一番佛門修行境界和層次問題。

    按照佛門的劃分,修行途**有六大境界需要達成,從淺到深依次是眼識界、耳識界、鼻識界、舌識界、身識界、意識界。與道門以籙職劃分境界不同,佛門認為,人人皆有佛性,只不過為“蒙塵”所蔽,故此無法展現,也無法擺脫輪迴。修行的目的,就是要將自己的佛性重新開啟,就好像“除塵”一樣,將佛性靈台清掃乾淨,以恢複本來面貌。

    那麼靈台在何處呢?靈台即在六根處,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眼、耳、鼻、舍、身、意,這是人的根本,就好像草木有根一樣,由六根而生六識,以辨別色、香、聲、味、觸、法這六塵。我們平常所見的六塵都是沾染過因果的,是虛假的,或者歪曲了本義的,只有重新見性,才能看清楚世界的本諦,才能真正明心見我。

    這就是開六境的真義。

    佛門每一境界,都代表著一個大的修行階段,其中又分別有不同的小境。比如眼識界,需要度過名色識別智、緣攝受智和思維智,在修行神通上,前兩職與道門的道士境相仿,思維智與羽士境相仿。

    而如深秀這樣的佛門大修士,已經開了身識界,需要度的是行舍智、隨順智和種姓智,與道門正一真人境或者全真天師境相仿。

    和道門相同的是,佛門也有與各境界相對應的稱號,按照稱號不同享受修行地位上不同的待遇。眼識界稱為和尚,耳識界稱沙彌,鼻識界稱比丘,舌識界稱阿羅漢,身識界稱菩薩,意識界稱佛陀。當然,這種稱謂對於信眾來說,是無意義的,所以信眾們通常以和尚來稱呼所有的佛門修士,就好像大明百姓對道門修士統稱為“道士”一樣,這是修行和非修行的門檻。

    將話題扯回來,深秀號稱入了菩薩境,這樣的修士不是曲流亭中這幾人能夠吃得下的,所以東方敬發出了飛符,向玉皇閣求援。

    等待的間歇,東方敬再次詢問,是否有人現在退出。

    在座幾人修為層次都挨不上邊,等到鬥法的時候肯定只能在外圍敲敲邊鼓,但就算是敲邊鼓,風險也是極大的,一不留神捲入鬥法的核心範圍,結局肯定相當可怕。不過菩薩、真人級別的鬥法同樣也是一次難得的機遇,僅僅是在外圍旁觀,說不定就能對自己的修行大有裨益,如果一不小心幫上忙,道門也肯定會有重大賞賜。

    這其中的風險和進益,需要個人自行評估,東方敬也不強求。

    詢問的結果,這幾人沒有一個願意退出的,就連趙然也充滿期待,想要好生觀摩一番。

    ……

    夏國興慶府城南,天龍院,金針堂。

    執事僧手持一份文卷,急匆匆繞過五佛殿、臥佛殿,穿垂花門,進入院中院。

    院中院是金針堂諸堂長老處理事務的地點,西廂房為西堂長老龍懷大師的辦事書房。天龍院從來就不是有自己傳承的寺院,正確的說法,這是一座佛門處理各派事務的聯合辦事機構。寺中的僧侶大多由夏國各派各寺中抽調,故此並無師門同屬關係,因此金針堂西堂長老龍懷和首座長老深秀也不是師兄弟。

    自從被調入天龍院金針堂後,龍懷大師事務上一直比較懈怠,原因無他,志不在此。他已經困頓在阿羅漢境十五年,始終未曾突破,客觀上也有金針堂瑣事煩擾的原因。今日是龍懷在金針堂最後一天執事的日子,過了今夜,他就要返回龍台寺了,他已經對佛祖發誓,不破菩薩境,這一生將再不出寺。

    西堂主管夏國對外刺探事務,無論大明這個宿敵也好,還是同屬佛門的吐蕃、北元,甚至西域諸佛國,只要是在外臥底刺探的夏國佛門僧侶,都在西堂列檔。

    龍懷桌案上放著一堆準備移交的文書,他提筆在上面一一簽章,簽章完畢後,每次合上扉頁,他都會輕輕感慨一聲,就好像將自己過去的歲月全數捨去一般。龍懷忽然醒悟,其實這也是一種修行,是一種對心性的洗磨。瞬間的醒悟讓他頓感心性通達,十五年毫無寸進的修為今日再起波瀾,彷彿要一朝酬功般,將他的修為推到了舌識界的極致。

    沙彌在門外通稟,說是有加急情報自大明送達。

    龍懷接過文書,翻開後看去,只見文書上貼著一張飛符。飛符是道門的傳信手段,說明這份情報來自大明,如果是吐蕃或者北元等佛國的情報,那麼貼上去的應當是飛咒。

    飛符中的內容需要經過解密才能表明真義,也就是說,一般人將飛符貼在額頭“觀瞧”,其中的內容可能是描述某處靈眼靈泉的場景,也有可能是一段修行體悟,如果不進行解密,是看不出本意的。

    西堂大概沒過一年要更換一次解密方式,今年用的,是靈藥解密式。飛符下面,是內容的解密文,意思是:道門已知首座入明一事,正於長寧谷設伏。

    龍懷大師忍不住道:“首座入明?性真,這是開什麼玩笑?”

    沙彌性真苦著臉道:“西堂,小僧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這是明五發來的情報,我們執事房不敢擅壓,故此來稟告西堂。”

    明五就是派往大明的第五號臥底,重要性不言而喻,輕易不向金針堂回傳消息,可一旦回傳,就說明事情緊急,絕對耽擱不得。

    龍懷疑惑問:“首座近日要入明?我怎麼不知?大約何時?”

    性真搖頭:“我們執事房都沒聽說此事,要不,西堂您去問問?”

    龍懷又看了看解密文字,將文書放到一邊,向性真道:“你稍等。”

    性真在一旁枯等,龍懷大師不急不忙將桌案上的文書全部處理完畢,長舒一口氣,心中暗自歡喜,十五年的辛苦今日一朝得報,看來不久之後,自己便有望入菩薩境了!

    龍懷大師看了看一旁守候的性真,微笑道:“這些年你們也辛苦了,今後西堂還須你們操勞,接任的虛谷明日變到,你們萬萬不可起了懈怠之心。”

    性真合十:“預祝西堂早證菩薩。”

    龍懷心情大暢:“借你吉言!”

    性真指著桌上的那份情報文書,小心翼翼道:“西堂,這……”

    龍懷呵呵一樂:“你且稍待,我去向首座告辭,順便問一問。”

    出了房門,沒幾步便來到正房之外,龍懷在門口探聲:“首座在麼?”

    “是西堂師兄?請進。”

    首座深秀出自銀州淨潭寺,今年只有六十八歲,比西堂龍懷整整小了二十歲,卻已經入菩薩境五年了,放眼夏國,甚至整個佛門諸國,都是少見的聰慧之人,可謂佛緣深厚!他三年前入主天龍院金針堂,擔任首座一職,成為夏國佛門中實力頂尖的一流人物,深為天龍院長老堂諸長老喜愛,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七年後的新一代長老堂中,必有他一席之地。屆時,他將登上夏國佛門最頂層,成為天龍院長老堂最年輕的坐堂長老。

    深秀入主金針堂一事,對龍懷有過很深的刺激,可以說龍懷做出辭院回寺的決定,與深秀有著莫大關係。如果是一天之前,龍懷對深秀還有一層牴觸的情緒的話,那麼今日起,這份牴觸卻已經在無形中化解了。

    念頭通達的龍懷笑呵呵坐了下來,看著為他煮茶的深秀,心中不禁感慨:如果沒有眼前這位年輕的菩薩境首座出現,或許自己永遠也摸不到菩薩境的邊緣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23:55
第七十章 算計(補欠更)

    深秀替龍懷將茶水斟上,然後陪坐在一旁,笑問:“西堂師兄,明日就要回寺了吧,我觀師兄今日氣色不凡,似乎修為有所進益?”

    龍懷哈哈一笑:“十五年埋首鵠塵,原以為便將止步於此了,沒曾想今日一脫束縛,竟爾忽有所悟,看來佛祖還未嫌棄老衲。”

    深秀點頭道:“厚積薄發,一朝而悟,師兄是有佛緣的。”

    龍懷感慨道:“當年入金針堂時,長老堂松衡長老曾說,天龍院不是蒙塵之處,而是淨掃之所,當時還不甚解,今日卻知道了,只願不要太晚。”

    深秀似笑非笑道:“晚麼?”這一聲笑用了梵音唱誦,猛擊龍懷意識深處,震得龍懷如坐大鐘之內,兩耳語音不絕。

    龍懷在鐘鳴餘音中怔怔不已,良久之後,起身肅立,向深秀躬身致謝:“多謝首座!”

    深秀笑指椅凳:“坐,師兄毋庸客氣。”

    龍懷神色恭敬了幾分,道:“有首座當頭棒喝,龍懷距菩薩境又近了三分,此番回寺若是順暢,年內即可開身識界,度行舍智。將來首座若是有事相招,龍懷必不推辭。”

    深秀笑了笑,沒有推辭,只說了幾句待龍懷破境有成,歡迎他再入金針堂的客氣話。

    龍懷掏出那份情報文書遞了過去:“首座,我西堂事務都已經完結,唯余這一份。”

    深秀接過來看了,忍不住好笑道:“真正的莫名其妙,我自入掌金針堂以來,從未去過明國,唔,肯定是要找機會去一趟的,但絕不是現在,這份情報是什麼意思?明五是誰?”

    龍懷道:“此人是誰,連我也不知,整個金針堂,字號排在前十的密探,唯有首座可知,首座是否要調檔查核?”

    深秀搖頭:“不到萬不得已,儘量不要翻動。此事西堂師兄有什麼建議麼?”

    龍懷道:“我考慮了許久,或許明五暴露了。”

    深秀一怔:“為什麼?”

    龍懷道:“師兄還記前年冬時,金針堂處理道門細作一事麼?”

    深秀道:“記得,當是我剛來金針堂一年,沒想到明聰竟然是道門派來的細作,居然在金針堂臥底十年才被發現。”

    龍懷道:“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後堂僧值法明、法慧二人追攝明聰進入明國川省,可惜還是被此人逃了去。當時法明、法慧為道門察覺,圍困在長寧谷中,若不是明五,他二人此刻多半是回不來了。”

    深秀“哦”了一聲,忽然雙眉緊鎖:“西堂師兄,你是說明五因為此事暴露了?”

    龍懷道:“是不是因為此事暴露,不好確知,但他身份已為道門察覺,這卻是極有可能的。若是我猜測不錯的話,明五此刻已入險境,否則斷不可能發出這麼一份荒唐的情報!明五在明國臥底十二年,除了這一次,一共只向金針堂發回過三份情報。崇宗四年,明五報明軍侵我夏國割頭山,東南監軍司據此設伏,重創明軍;崇宗六年,明五報導門入襲吐蕃確吉輪布寺,因了這份情報,吐蕃殺道門一位大煉師、兩位煉師,傷真人孔陽清;崇宗九年,也就是五年前,明五報導門白馬山七寶琉璃光大陣陣圖,於是有我夏國奪回白馬山一戰……”

    深秀驚訝道:“白馬山一事也是他報的?看來是我疏忽了……如此大功之人,如今咱們應當怎麼做才好?”

    龍懷搖頭:“適才我已想了很久,為今之計,不可擅動。若我沒料錯,道門也許正在等著我們的舉動……不動不為錯,或許明五還有轉機,若是妄動,也許我們就真要失去明五了。若是明五此番能夠倖免,今後還望首座將其調回金針堂,也該酬功了。”

    深秀嘆了口氣:“阿彌陀佛,師兄說得是……”

    龍懷又道:“首座勿念,或許明五能轉危為安也未定,但回來後也不可托之密事了,尋一處好地方安置便可……若是明五有難,首座也看開些,我這十五年曆事,見過太多失陷在外的弟子,他們去之前便有了捨身飼虎的覺悟……”

    談完此事,龍懷起身告辭,這一辭,便徹底放下了心中最後一份包袱。

    回到自己房中,執事僧性真還在等候,龍懷將文書遞給性真,道:“此事不宜宣揚,記檔便可,不要做任何處置,更不要回覆。”

    性真探問:“首座在呢?”

    “當然在,你什麼意思?”

    性真撓撓頭:“有人說首座會分神術,人在金針堂,神智已入明國……”

    龍懷斥道:“不要瞎說,口舌不淨,如何修行?”

    性真接過文書,一路返回執事房,房中還有五六位執事正在彙總和翻閱各地傳來的情報。見性真回來,眾僧都抬頭看過去,明覺笑問:“性真,龍懷大師怎麼說?”

    情報正是明覺接手的,因為內容太過荒謬,今日在執事房中已經傳為笑談。

    性真撇撇嘴道:“西堂說了,不宜宣揚,記檔便可,不要做任何處置,更不要回覆。”

    一僧向明覺道:“看吧,我早說了,假的,明五不知怎麼回事,鬧了這麼個大笑話。”

    另一僧笑道:“明覺,你不是說首座有分神術麼?神遊天外,卻也沒去明國啊。”

    性真喝道:“行了,都別說了,安心做事吧。我先去記檔,有我的文書幫我留意一下。”說罷,將手中明五上報的文書蓋了個“已訖惠存”的印章,然後去往檔頭處封存。

    檔頭僧接過文書,翻看一遍,轉頭喊道:“覺如,明國,明五檔!”將文書放在托盤中,指尖輕揮,盤子轉入檔案庫房之中。

    檔頭轉過來向性真笑道:“性真師兄,聽說虛谷大師明日就要入座西堂了,恭喜師兄榮升西堂衣缽!”

    一般在寺廟中,衣缽就是方丈、住持的身邊人,不僅負責記室,往往還是方丈、住持的關門弟子,所謂“得傳衣缽”就是這個意思。天龍院不存在師門傳承,衣缽僅僅是個職司,專門負責高僧大德的文書記室工作,但因為天龍院是整個夏國佛門最高事務機構,性真將要擔任的西堂衣缽在成色上是極佳的,將來成就可期,手中沒權勝似有權,所以檔頭僧很是羨慕,趁機恭維兩句。

    性真笑著打趣了兩句,然後自回執事房繼續做事不提。

    ……

    長寧谷,曲流亭。

    時至深夜,趙然等人枯坐亭中等候,修煉的修煉,入靜的入靜,各自無話。

    忽見一道白光自古外飛來,眾人立時警醒,都紛紛看了過來。東方敬伸手一抄,將其抓住,置於額上,須臾,緩緩向眾人道:“玉皇閣已出動三位天師、七位大煉師,明日抵達長寧谷設伏,力爭一舉活捉妖僧深秀。”

    一聽這話,趙然不禁心潮澎湃,暗道這回有好戲看了。

    蓉娘忍不住問:“玉皇閣也不過就是三位天師吧,這次全都來?東方,你父親也來麼?”

    東方敬點頭:“家父要親來主持。深秀是天龍院金針堂首座,若是能將之擒獲,對我道門意義極其重大。除了拷問佛門機密事務外,還能將金針堂潛入大明的密探網一舉破除!因此,不僅是家父,廬山簡寂觀還要來一位大真人,到時他將在長寧谷外等候,若事有不諧,這位大真人將親自出手。這回算是布下天羅地網,妖僧深秀在劫難逃!”

    頓了頓,東方敬又道:“這位大真人將於明日趕到,為隱藏行跡,他會在長寧谷南口外的馬頭鎮等候,父親讓我們這邊出一個人,去迎接大真人,並向大真人詳細說明事由……去了以後就留在大真人身邊,聽從大真人吩咐……”

    說著,東方敬環視諸人,目光挨個掃過,緩緩問道:“你們幾個,誰願意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23:56
第七十一章 東方敬的排查法

    “誰願意去迎接大真人?”

    東方敬又拋出一個頗具誘.惑力的提議。能夠見識到真人天師和菩薩級的大修士鬥法,本就是極其難得的機緣,很多低階修士也許修煉一生都難以遇到,只要心思機敏,或許就能領悟到很多自己平時無法理解的要義,甚至對於將來突破瓶頸都大有好處。

    同樣,道門那麼多修士,有幾個能得到和大真人說話的機會?只要討了大真人的歡心,隨便透露點修行心得、隨便指點一兩招神通道術,那也是一生受用不盡的福分。

    就連趙然都開始為難起來,拚命轉動腦筋,權衡著其中的利弊。

    一時間,曲流亭中鴉雀無聲。

    蓉娘頭一個吱聲,她撇著嘴滿臉不屑的嘀咕:“你們愛誰去誰去,本姑娘是不去的。”

    東方敬一笑,望向其他人。他目光首先在趙然身上停住,眼帶詢問。

    趙然猶豫片刻,看了看張致空、孟言真和屠夫,於是道:“東方師兄說了算,您讓我去,我就去,您讓我留下幫忙,我就留下。”這話回答的很滑頭,實際上是他過去多年形成的慣性思維。

    初到一個群體中,資歷和修為又在最低層,切記時刻保持低調,不要去爭搶蛋糕,要儘量把機會讓給別人,否則以後很難和群體中的他人相處。既然留下或者離開都有好處,那乾脆擺出禮讓的姿態來,將選擇權交給“領導”,“領導”滿意了,覺得你識大體,別人也說不出什麼來,反而會心生好感。

    東方敬點了點頭,又看向旁人,孟言真不耐煩道:“照我說,東方你直接定一個吧,讓誰去誰就去,左右都有好處,也沒人不樂意。”

    東方敬微笑道:“還是要看諸位自己的意願。”

    屠夫插話道:“我留下吧,這場盛事很難再遇到了,我想留下來湊湊熱鬧。再說我這樣的大老粗,也做不好伺候大真人的事,惹得大真人不痛快,反而不美。”

    東方敬又點了點頭,再看向張致空。

    張致空輕聲道:“師兄,便由我去吧。我在黃冠境已停滯三年,至今未能破境,修行上還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若能得大真人指教一二,或許能有所心得。”

    東方敬再次點了點頭,然後一言不發,望著天空發呆。

    曲流亭中再次安靜下來,只有崖壁上飛瀑濺落之聲在耳中迴蕩,卻讓人感覺這片山谷更加空寂。

    也不知隔了多久,趙然由最初的茫然不覺開始感到氣氛壓抑,一股說不出來的窒息感在亭中逐漸蔓延開來,讓他呼吸不暢,忍不住長長喘了一口氣。

    忽聽東方敬幽幽道:“前年深秋,龍安府西真武宮監院張雲兆,被佛門妖僧刺於谷陽縣西北松風嶺,這是震驚天下道門的一樁大案。不過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過,只需將兇徒緝拿歸案就是了。此案由雲師叔挑頭接了下來,其後終於發現佛門妖僧蹤跡,當時追至此谷之中,與妖僧大戰一場……”

    忽聽東方敬開始講述西真武宮監院張雲兆的案子,趙然不禁心頭一凜,下意識轉頭看了眼身邊的蓉娘。蓉娘之前已經聽趙然講過這個故事,因此也看了過來,眼中滿是好奇。

    “……只不過意外的是,妖僧並非一個,而是有三人,且都在比丘境之上,雲師叔當時不敵,身負重傷而走。其後,祖師伯親自主持圍剿妖僧事宜,可惜最終還是讓妖僧逃走了……”

    頓了頓,東方敬續道:“其中有兩個疑點。雲師叔說,妖僧修為不弱且人多,他敵不過很正常,但奇怪的是妖僧對他的追攝路徑非常熟悉,在他前行的路途中設伏,拿捏得極為精準。不僅如此,這三個妖僧對雲師叔的道術似乎極為熟悉,雲師叔鬥法之時每每受到敵人的先發克制,否則他絕不會受那麼重的傷勢。這是其一……”

    “……其二,祖師伯調動人手圍困長寧谷,自信已將此地圍得水洩不通,可妖僧還是莫名其妙的銷聲匿跡了,至今沒有查出原因……”

    趙然是第一次詳細的瞭解到當日圍捕刺客的具體情形,是以聽得十分入神,此事與他關係重大,不由他不關心。只是聽到這裡以後,他已經很清楚地聽出了東方敬話裡的意思——道門有內奸!

    東方敬仰望天際,嘆了口氣道:“我記得當時父親聽聞之後,一掌下去,將他最鍾愛的黃梨鐵木書案拍成了一堆碎末……張師弟,你還記得麼?”

    張致空微笑道:“大長老為人和藹可親,我入玉皇閣那麼多年,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

    東方敬道:“自從入天師境後,虛實合一、身無塵垢、念頭通明、道心穩定,我記憶中父親從未發過脾氣,除了這一次。”

    張致空轉頭望向飛瀑,怔怔不語。

    東方敬道:“其後,玉皇閣暗中調查此中緣由,卻始終沒有任何線索。去年秋天,我回了趟玉皇閣,父親跟我說,希望由我來查辦,我應下了此事。可是翻閱卷宗後,我毫無頭緒,於是來到長寧谷,搜遍了每一個角落,仍舊一無所獲。有一天我忽然想,既然查不出來誰是內奸,為何不想辦法讓這個人自己跳出來呢?再次回到玉皇閣後,我進了典造錄籍房,花了三天時間,將所有可疑的修士名錄整理出來,哪怕只有一絲牽扯之人,也毫不遺漏,足足整理出七百多個名字……”

    說到這裡,東方敬向趙然笑道:“其實這個笨辦法還是從趙師弟處偷師的,我聽裴師弟說,你們查案的時候,搞過一次大排查,效果很好,正是用了這個法子,才令左雲風師徒伏罪。”

    趙然點頭:“師兄有心了。”

    東方敬道:“從去年十一月起,我開始按照名錄上的人名發送飛符,邀請大夥兒到長寧谷來協助查案,好在諸位都給我東方這個面子,至今沒有一人失約不來,讓我能夠一個一個查下去。到今天為止,已經是第四十三次了,我東方也在長寧谷中蹲守了五個多月,從未離開,這幾個月還真是寂寞啊……”

    蓉娘沉著臉道:“東方你什麼意思,是覺得本姑娘有嫌疑,所以把我叫到這裡?”

    東方敬搖頭:“蓉娘,我東方對不住你,將你哄到長寧谷來,但絕不是懷疑你,將你喚來,是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該信誰……一次一次的查下來,我的疑心一次次加重,對身邊的所有朋友都變得不敢確認,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擬的這份名單是不是還有遺漏……我找不到幫手,害怕自己發現內奸的時候,四面都是敵人。”

    蓉娘臉色稍霽:“那你早跟我說啊,我肯定幫你。”想了想又向東方敬道:“東方,趙……他肯定不是刺客,在你講這件事之前,他已經跟我說起過張雲兆被刺的事了,他是這件案子的受害者!”

    東方敬向趙然道:“趙師弟,我查過你,前年你在谷陽縣革新青苗錢弊政,其後張監院被刺,你遭受無極院打壓,按理你和此案應當無關。但你曾去過白馬山,並且失陷於夏境,我問過裴中澤,你們二人是一起逃回來的……但,在裴中澤遇到你之前,你在哪兒?”

    趙然張口欲辯,東方敬擺手制止:“我說這個的意思,並非指明你就是那個內奸,剛才我也說了,我查案的辦法,就是你用過的大排查,凡是有一絲嫌疑之人,都會列入我的名單之中……至少張監院身死之時,你是第一個出現在他屍體邊的修士,對麼?”

    趙然鬱悶地點了點頭,其實和他一同出現在現場的,還有玄元觀下派的知客趙致星,不過東方敬說得明白,他是第一個出現在張監院屍體旁的“修士”,這令趙然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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