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38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23:46
第三十二章 月鳴幻景

    向周圍看了看,趙然牽著老驢來到一處灌木之後,讓老驢趴下來,道:“驢兄,一會兒那瘋子來的時候,要注意保持隱蔽,別被她看穿了。不過這丫頭性子衝動,應當很容易中埋伏的,你小心些就是,別太緊張。我的口令,我會將她引到陣中,到時候鬥法之時,聽見我說‘上’,你便衝出來,踩她後腦勺,務求一擊斃命,明白?”

    “昂昂!”

    “很好,千萬別憐香惜玉啊驢兄,別看她一副小丫頭的模樣,沒準七老八十了,我可跟你說,修行界中,絕對不可以外貌論年齡,否則她那麼小,怎麼可能法力比我還強?”

    “昂昂昂……”

    “我不是辯解,這是對你的嚴重提醒,你到時候蹄子一軟,沒踩結實,說不準翻過來就輪到咱倆死翹翹了!”

    “昂……”

    趙然叮囑老驢藏好,又折了些帶葉子的樹枝蓋在它身上,然後自己尋了一塊大石頭藏在後面。藏起來之前,還在四個方向分別布下衛道符。

    他還沒入修行之時便耳聰目明,非是常人可比,此刻入了道士境,耳力和眼力蹭蹭往上漲,可就算如此,依然被小丫頭靠近之後才發現,而且是因為佈置了衛道符才發現,說明這瘋丫頭修為遠遠在他之上,說不定已經快要入羽士境了,或者乾脆就是妥妥的羽士。因此,他打起全副身心來觀察和傾聽,以防再出意外。

    等待多時,瘋丫頭一直沒有出現,趙然也不焦躁,一邊耐心等候,一邊繼續觀察此地的氣機變化,確保月鳴幻景陣法開啟時,能夠發揮最大功效。

    看了不久,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埋伏似乎有些破綻,思索片刻,忽然醒悟。

    月鳴幻景大陣的布設範圍大概方圓七八丈,按理說是不小了,但比起整條溝壑,仍然很不起眼,憑什麼就能確保那瘋丫頭乖乖入陣呢?

    趙然在扳指中踅摸片刻,眼前一亮,將張老道那頂破茅屋取了出來,放置在大陣中心位置。圍著破茅屋轉了一圈,又從扳指中取出一件換洗道袍塞進去,將道袍的袖角露出來少許。

    佈置完畢,趙然繼續藏回大石後頭,耐心等候。

    就這麼守了一夜,瘋丫頭還沒出現,趙然不禁有些洩氣,不過轉念一想,不來也好,說明那瘋子沒有了窮追下去的意願,那麼自己是不是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掉過頭來偷偷追蹤這瘋丫頭的行蹤了呢?

    眼看天色已經濛濛發亮,趙然準備起身,收拾收拾陣盤,然後掉頭去尋瘋丫頭的蹤跡。可就在他還未露頭之際,佈置在東向之外的衛道符就傳來了警訊,緊接著耳中就聽見一陣輕微而急促的腳步聲。

    趙然連忙重新蹲下去,微微側出一隻眼睛向東邊望去。

    平緩的土丘後露出一雙鬟髻,趙然心中一緊,這瘋子來了!

    瘋丫頭站在土丘之上,一眼就掃見了溝壑中的那頂破茅草屋,隨即雙拳連揮,白光陡現,十多記雷鳴炸響在茅屋之上。或許是吸取了上回的教訓,雷法打過去後,瘋丫頭還不罷休,頭頂上那方錦帕急速旋轉著就飛向茅屋,圍著茅屋一轉,掀起一條火龍,隱隱還能聽見龍吼之聲。

    趙然沒有見過龍,更沒聽過龍吼聲,但他卻能感受到吼聲裡那股子威懾之力。他的臉色瞬間便有些發白,這條火龍和顏色和靈動之態,都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這件法器威力太大了,絕不是他能夠抵擋的!

    瘋丫頭從土丘上一躍而下,眨眼來到近前。趙然心裡不停念叨:再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

    火龍圍著茅屋燃燒片刻之後,瘋丫頭將錦帕收回,此時雷法擊起的煙塵也逐漸散去。瘋丫頭忽然“咦”了一聲,邁步就來到茅屋旁,矮身就向茅屋中望去。

    趙然大喜,在石頭後面催動陣法,只聽“叮叮叮”一串脆響,好似寶珠滾落玉盤,月鳴幻景大陣啟動,將瘋丫頭圈在陣中。

    瘋丫頭一不留神,就覺眼前忽然一暗,似乎身處黑夜之中。天上一輪殘月透著慘白的微光,在黑暗中時隱時現。耳中不時傳來“叮叮”輕鳴之聲,似有人在遠方彈奏琴弦。左右轉了一圈,卻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知究竟身處何方。

    忽聽黑夜之中有人喝道:“你個瘋子,瘋婆娘,老實交待,為何要殺邛崍三丑?”一聽聲音,辨認出正是自己追殺的那個臭道士。

    這一下瘋丫頭明白了,這是入了道士的陣法之中。她怒道:“壞道士!臭道士!我殺誰要你管!”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若是不說,教你把牢底坐穿!”

    “一個破陣,難得倒我?”

    瘋丫頭正辨認聲音的來處,冷不丁一團火焰蓬然在她髮梢邊炸起,一絲輕微的糊味傳入鼻中。

    “啊——”瘋丫頭慘叫一聲,連忙去摸自己的發髻,觸碰在手上的,是被火焰燎成灰燼的發絲。

    又是一團火焰在她頭頂燃起,但這回她已經有了準備,身上玲瓏法衣撐起一層罡氣,將火焰抵擋在外。

    緊接著五六團火焰同時在她罡氣上燃起,盡數被擋了下來。她大聲罵著:“臭道士,壞道士,就只會焰火符,屁本事沒有……”

    一柄三寸來長的飛劍自黑暗中劃出,從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向瘋丫頭斬去,待她反應過來之前,便已經刺破護體罡氣,斬在了腰腹之間。

    只聽“滋啦啦”令人牙酸的交擊聲響起,飛劍橫著拉過小丫頭腰腹,在她所穿的天蠶軟甲上拉出一道深深的劍痕,然後倏然消失於黑暗之中。

    短劍在空中轉了個極其彆扭的斜線,飛回趙然掌中,正是飛劍空空。

    趙然不禁暗暗嘆息。

    這已經是他第四次飛劍出手了,奈何空空的飛行軌跡完全不以主人的意志為轉移,飄飄蕩蕩、游來游去,致使前三次偷襲均告失手。好容易第四次擊中了瘋丫頭,卻是橫著劃過去,被瘋丫頭身上所傳的護甲法器給擋了下來。

    如果這一劍是硬刺上去的,恐怕穿透護甲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瘋丫頭吃了空空飛劍一擊,臉上終於顯露驚惶之色,她此刻身處陣中,摸不清對方攻擊方向,交起手來只能被動抵擋,卻無法反擊,無疑處於絕對下風。但她家學淵源,雖然不識此陣,卻瞬間判斷出陣法的關鍵之所在,應當便在天上那輪殘月之上。

    於是她真力灌注玲瓏法衣,先將第一層防禦結界加強,以抵擋焰火符的燒灼,同時從儲物鐲中取出一柄金傘。金傘在她頭頂撐開,刷下一層寶藍色光罩,將整個身子護定。

    恰逢趙然再次出手,飛劍空空自黑暗中襲來,瞬間斬在寶藍色光罩之上,只見火星四射,飛劍空空無功而返,再次回到趙然掌中。

    瘋丫頭看不見外面的情形,但趙然作為陣法操控者,卻對陣中情形一清二楚。見瘋丫頭又摸出一件法器,而且居然能夠擋住自己的飛劍,他此刻眼珠子已然碎了一地。心道乖乖,這回惹上大麻煩,這瘋子不知什麼來頭,好寶貝一件賽過一件,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今日不能將她殺掉,異日必定後患無窮!

    趙然下定了決心,焰火符一張一張打出去,時常還夾雜著十二金錢鏢,不為傷敵,只為擾敵。掌中飛劍空空也時刻處於待發之態,一見到機會便激射而去,在加大出手次數的前提下,只盼望能夠提高命中幾率。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23:46
第三十三章 死鬥

    趙然此刻主持陣法,他又有天眼加成,對於陣中氣機的各種細微變動都具備極其敏銳的感知力。他看得很清楚,雖然對方的金傘能夠抵擋飛劍空空的斬刺,但這件金傘法器對真力的消耗極其巨大,就不信這瘋丫頭能夠撐得住!

    同時,他也將自己壓箱底的最後小半瓶烏參丸全部取了出來,每隔一段時間便塞上一顆,以保持自己的法力充盈。

    瘋丫頭在陣中依靠玲瓏法衣和金傘抵擋趙然的攻擊,手中半點沒有閒著。錦帕幻化為一條火龍,圍著天上那輪殘月不停旋轉,或是撕咬、或是硬撞,烈焰熊熊,當真是威猛絕倫。

    這一下子,趙然便感到吃力了,瘋丫頭判斷得很準確,天上那輪殘月正是整座月鳴幻景大陣的中樞所在,一旦殘月墜落,大陣便告攻破。

    因此,趙然也在全力調動天地氣機,以遮護中樞殘月。

    陣法之中,無數烏雲自天邊黑暗中飄來,聚集在殘月周圍,與火龍形成互相消耗的局面。每當火龍燒滅一股烏雲,就會有新的烏雲自動飄蕩過來補上缺口。

    趙然現在進入了一種以前不曾體會過的全新狀態之中,一面要感知和調動天地氣機,以補充陣法缺陷,一面要保持火焰、飛鏢以及飛劍空空的攻擊,以保持對瘋丫頭的壓力,同時還要計算自己法力的消耗程度,及時服用烏參丸以免法力枯竭。

    趙然忘記了自己正在與人鬥法拚命,忘記了焦慮和恐懼,沉穩且不慌不忙的施放著各種手段,不疾不徐的做著各種準備。彷彿這雙手、這雙眼、乃至這身驅殼都與他自己無關,他只是一個操控者,勝了沒什麼可以欣喜的,敗了也沒什麼可以懊惱的。

    道門於此稱為“入微”。

    生死之間,常能看真,這便是鬥法於修煉的好處。

    趙然和瘋丫頭的鬥法,已經進入了對拼法力消耗的階段,這是他運用陣法,將和瘋丫頭之間的實力差距拉平的結果。趙然的法力不如瘋丫頭真力雄厚,但是他法力的消耗速度,卻大大低於對方。

    兩人都開始依靠外力彌補消耗了,趙然往嘴裡塞的是烏參丸,一粒一粒,如嚼糖豆;瘋丫頭喝的某種靈液,一滴一滴,從小瓷瓶中往嘴裡倒。

    趙然烏參丸吃光的時候,瘋丫頭瓷瓶中的靈液也倒空了。但趙然知道比拚法力消耗,自己還是沒有拼過:火龍雖然已有不支之象,但始終在圍著殘月燃燒,玲瓏法衣和金傘終於被飛劍空空擊穿了一次,但趙然不知道這樣的擊穿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再次出現。而趙然的手卻已經開始發抖,手訣有不穩之象,腿腳也在不停哆嗦,步罡踏斗幾乎快要維持不住。

    趙然低喝了一聲:“上!”

    老驢自灌木叢後飛身而起,“昂”地一聲嘶鳴,雙踢向著陣中踏去。於此同時,趙然將指尖的羅盤一收,月鳴幻景消散,瘋丫頭的身形自陣中露了出來。

    趙然趁機打出一張明光符,瘋丫頭剛從黑暗中脫身,忽覺眼前一白,下意識間雙眼微閉。就這麼一個破綻,正是老驢最好的偷襲機會。

    他看著老驢的雙踢踩向瘋丫頭的後腦勺,只覺時間忽然便慢了,看著老驢的前蹄一點一點接近對方的頭頂,自己也不覺間屏住了呼吸。

    趙然左手捏著他最後的攻擊手段——五雷神宵符,右手則握著最後的保命手段——金光地焰符。一旦老驢攻擊未果,他將會打出五雷神宵符,而如果依然無果,他會打出金光地焰符,然後看看能不能尋找機會騎驢逃跑。

    ——他對老驢的手段並不具備信心,因為那柄金傘現在還在瘋丫頭頭頂上懸著,雖然刷下來的寶藍色光罩已經快要消散無形,但老驢的一踢究竟能不能突破光罩,趙然真不敢抱以太大奢望。

    就在老驢前蹄將要踏上寶藍色光罩時,一股綿軟渾厚的真力在場中迸發而起,老驢“昂”的一嗓子嘶叫,整個身體被這股真力推出十餘丈開外,翻滾著摔落在灌木叢中。

    場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拄著枴杖的老太婆。

    老太婆彎著腰咳嗽了兩聲,喝道:“都給老身住手!”

    趙然心中一驚,磁母金胎護在身前,他見老太婆沒有再次出手的跡象,自己便不敢亂動。遙望老驢翻身又起,似乎沒怎麼受傷,心也逐漸放了下來。

    瘋丫頭差點被驢蹄踩上,此刻將將回神,小臉已是漲得通紅,眼中如欲噴火,也不理那老太婆,兀自將錦帕朝趙然頭上裹來。

    錦帕幻化的火龍剛剛騰上空中,卻眨眼間便消散一空,再看老太婆的手上,正捏著那方錦帕,捂著嘴不停咳嗽。

    瘋丫頭大怒,揚起雙拳向老太婆打去,又是一片白光亮起。但雷鳴聲剛響兩記,卻忽然中止,卻見瘋丫頭跌倒在地上不停翻滾,哭天喊地道:“疼死了!疼死了!臭老太婆!”

    趙然心中解氣,飛劍一晃,想要出手,但還是忍住了,向老太婆躬身稽首:“施主慈悲,貧道有禮了。這丫頭心智有些問題,又獨自身處大山之中,貧道恐她有失,意欲將他制住,然後送還家人,請施主稍後。”

    往前走了兩步,見老太婆似笑非笑盯著自己,於是無奈停下腳步,呵呵乾笑兩聲,道:“也罷,既然施主出面了,便由施主處置便是,貧道更不多話。”

    老太婆點點頭:“你這小道士也算識趣。”言罷,抖手飛出一根繩索,將瘋丫頭捆了,又閒她嘴裡吵嚷難聽,在她脖頸上一拍,直接擊暈。

    趙然心下忐忑,不知這老太婆打算怎麼處置自己,只能在一旁賠笑乾等著。

    老太婆咳嗽一陣後道:“小道士,你們今日連番相鬥,擾了我家老祖閉關清修,實在是罪過非小。你是哪家館閣的修士,莫非玉皇閣沒有教導過你們,不得無故來大青山滋事麼?”

    趙然忙做惶恐狀,深施一禮:“貧道初次出山,不通世故,並不知曉此地有高人隱修,實在是冒昧得緊,還望施主恕罪。其實貧道本來也沒想生事,無奈遇到個瘋子,這番拚鬥純屬無妄之災……”敵我未明,趙然可不敢自報家門,只好以虛言打了個馬虎眼。

    老太婆似乎無意追究,見趙然道歉的態度非常端正,於是笑道:“也罷,且饒過你,這便下山去吧。看你真力消耗身巨,我這裡有些固元丹,功效不比你道門養心丸差。”隨手甩過來一個小瓷瓶,趙然忙接住,又躬身道謝。

    “今後記住了,大青山方圓百里之內,均不得肆意滋事,這是我家老祖和你們道門定下的規矩,明白了麼?”

    “是,記住了,今後一定留意。”

    趙然收拾了自己的陣盤,看了看完好無損的茅屋,心下奇怪,但也此刻卻非探究之機,於是將茅屋收回扳指,牽過老驢後,向老太婆又施一禮。

    臨走前看了看昏厥於地的瘋丫頭,明白今日無法得手,只得泱泱離去。

    老太婆圍著瘋丫頭轉了幾圈,將她幾件法寶拾起來端詳片刻,然後便提著瘋丫頭向深山中而去,邁步之間,竟是縮地成寸的土遁本事,片刻後便來到一座荒山前。她手掐法訣,然後一步而入,裡面竟是一方好山好水的天地,絲毫不亞於趙然曾經為之心懷激盪的華雲館福地。

    老太婆來到一座茅屋前,跪下稟道:“老祖宗,已讓那小道士下山了。奴婢看了那物件,的確是張真人所制,但觀小道士的氣度,又非張真人弟子……”

    茅屋中傳來蒼老的回應:“嗯,知道了。”

    老太婆又道:“這小丫頭脾氣臭得很,應該怎麼生處置,還請老祖宗示下。”

    片刻後,茅屋中老聲回道:“送回寧家吧,也算結個善緣。”

    “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23:47
第三十四章 回到君山

    趙然其實離開得並不遠,他仗著自己耳聰目明,騎著老驢走出去一個小山頭,估摸著大約百丈開外,便悄悄下了驢背,同時沖老驢指了指正南方,讓它繼續朝前走,自己則縱身躍上一株枝葉華蓋的大樹,藏身其間,向著剛才鬥法之處仔細觀望。

    剛剛開了天眼,就見老太婆從遠處山坳後轉了出來,左手拄杖,右手提著瘋丫頭,邁步向東北而去。看她顫顫巍巍似乎沒抬幾回腳,卻眨眼間翻過了兩座小山頭,分明是朱七姑口中描述過的高深土遁道術——縮地成寸!

    趙然這回算是徹底打消了躡上去的念頭。他記得朱七姑曾說過,大師兄童白眉修行八十多年,才略窺虛實相合的門徑,勉強摸著點遁地的邊,遠處這老太婆遁地的道術如此舉重若輕,豈不是遠強於童白眉?

    趙然又忍不住拿楚陽城來比較,總覺得這老太婆光憑這手法術,似乎就不在楚陽城之下。至於老太婆口中所提的“老祖宗”……趙然已經無法深想了。

    待老太婆身影徹底消失後,趙然才長出了口氣,從樹上躍下,返身追趕老驢。

    趙然和老驢,一個悶悶不語,一個耷拉著耳朵,情緒都相當不好。趙然還不甘心,又回去昨天邛崍三丑身死之地查看良久,並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最終只能泱泱騎驢出山。

    這一趟出行,趙然有所得也有所失。邛崍三丑一死,算是暫時把眼前的障礙去除了,但因為沒有問出背後的黑手,因此隱患尚存。和那個瘋丫頭死鬥一場,身上的符籙、丹藥都消耗了不少,不過他倒是自覺修為似乎又有大進,這是難得之喜。只不過莫名其妙結了個仇家,這又是一樁隱憂,也不知那老太婆會怎麼處置瘋丫頭,趙然非常期盼老太婆將瘋丫頭殺掉,但他又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

    回到君山後,趙然直接上了小君山,將五色大師叫了出來。

    “小道士,回來了?”五色大師也不知是剛睡醒還是剛從修煉中回神,扇著翅膀不停打著哈欠,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趙然沒好氣道:“大師,貧道對你怎麼樣?”

    “還好吧,怎麼了?”

    “還好吧?”趙然惱道:“只是一個‘還好吧’?難道不是‘很好’?”

    “好吧,咯咯,很好很好,不錯不錯。”

    “那貧道和你話別,說要去大青山一趟,你怎麼不提醒貧道,那山裡有大高手坐鎮?”

    “咯咯?你去了大青山?你沒說啊。”

    “怎麼沒說?貧道說……”

    “你說要出去一趟,誰知道去哪裡?咯咯!”

    “……”

    “想起來了?咯咯!對了小道士,跟我說說,你是怎麼從大青山逃出來的?青山之主沒有為難你?”

    趙然愣道:“青山之主?”

    五色大師道:“都這麼叫他,具體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少有人見。不過卓騰雲和卓騰翼兩個小道士說,川省所有道門行走出山之前,都有戒令,不得入大青山之境。聽說那傢伙很厲害,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步?”

    趙然怔怔片刻,嘆道:“的確厲害,那個青山之主貧道是見了的,就是個老太婆,不過人還算講道理,沒怎麼為難貧道,還贈了貧道一瓶固元丹。”說著,掏出小瓶子,取出一粒丹藥,拋給五色大師。

    五色大師接過來嗅了嗅,嘎嘣嗑了下去,閉上眼珠子感受片刻,讚道:“好靈丹!”

    趙然往前湊了湊,上下打量了五色大師一番,小心翼翼問:“大師,這藥如何?你吃下去沒事麼?”

    五色大師疑惑道:“咯咯?什麼有事沒事的?”

    趙然又打量了五色大師一陣子,見他活蹦亂跳好端端沒有任何異象,於是也塞了一粒丹藥入口,一邊吃一邊道:“沒事就好,那老太婆來路不明,送的丹藥豈能亂吃……”

    五色大師怒道:“小道士,敢情你是拿我試藥來著?”

    趙然解釋:“大師法力深厚,區區丹藥哪裡毒得倒大師……哎?大師,說好不動手的!哎?大師,你這樣子可不好……大師,貧道廟中有事,先走一步,回見!”

    回到君山廟,正好金久、關二、魯進、林雙文、鐘三郎等人都在,於是互道別情。

    金久聽罷之後安慰道:“師兄也不要洩氣,世上的事情哪有一帆風順的,所謂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

    趙然一瞪眼:“別學我說話,也別上下左右的了,用不著你們安慰,該幹嘛幹嘛去!”

    金久等人相對無語,縮著脖子退了下去。

    趙然來到後院之中,就在小水潭邊將茅屋取了出來。他圍著這頂破茅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愣是沒看出什麼花來,又鑽進鑽出搗鼓了半天,還燒了幾張焰火符,然後終於放棄了探究的耐心。

    能在瘋丫頭雷法和火龍狂轟濫燒下分毫未損,這茅屋肯定不是凡品,只是以他眼力,居然沒在上面看出半分靈力,倒也稀奇得緊。

    看著茅屋,趙然又想到了那個邋邋遢遢的張老道,也不知那廝去了何處,如今一別已是三年。回憶起和老道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只覺頗有幾分傻了吧唧的樂趣,似乎缺心眼一般,卻又無憂無慮。

    趙然琢磨著,莫非這那老傢伙還是個高人?看這茅屋的樣子,雖然殘破,卻似乎是件寶貝!想起這裡,他又連忙從扳指中將那根破魚竿取了出來,同樣看不出好在哪裡,但以飛劍斬刺卻無任何傷損,以火焰灼燒也沒有一點灰痕。

    趙然按照以前張老道釣魚的方式,直接深入水潭之中,頃刻間便勾上來一尾大白魚。

    這魚竿無疑又是一件好法器,趙然越來越肯定,張老道很有問題!

    將茅屋和魚竿重新收回扳指,趙然重新進入修煉之中。這次和瘋丫頭在大青山中鬥了個你死我活,讓他對修行的認知更深一步外,同樣對自己的修為大感不滿。

    由道士境入羽士境,需要凝練精元,這一點上,趙然暫時無法可想,有蔡法師和自己那個便宜師父的湯藥和靈丹彌補,趙然按理也該知足了,可只要一想到周雨墨、諸致蒙等人修行的進度,他又深深擔憂。只是這件事情急不來,只能聽天由命坐等機緣,如果機緣未到,那就只能一步一步慢慢積累了。

    想到華雲館那幾個天才,又想到那個看上去小小年歲的瘋丫頭,趙然只能無奈搖頭。

    這一次鬥法之中,趙然還深深體會到氣海內法力的不足。趙然的法力提升其實並不慢,有君山廟的存在,只要自己和金久等人一直努力做事,整個君山地區的老百姓就會源源不斷向他供應功德力。真要論起來,他的法力進境其實相當駭人了——這也是功德力修煉的益處所在。很可惜他比較的對象都不是善茬,所以搞得自己相當鬱悶。

    他當然渴望再搞一項更大規模的民生功業,讓功德力的上漲再次加快,只是如今人微言輕,影響力只及君山地區,因此暫時無法可想。

    趙然這幾天的修行重點一直放在《九天玄龍大禁術》上,在大青山鬥法時,他也很想施展這門道術,只可惜原本以為練熟了的大禁術,卻在幾次倉促鬥法中根本來不及運用,想來想去,還是沒能徹底融會貫通的緣故。

    一直修煉了十來天,趙然自覺對大禁術的運用更上一層的時候,金久稟告,說是有一個自稱是趙然好友的道士前來拜訪,如今正在玉皇殿中相侯。

    趙然很是納悶,自己認識的好友沒幾個,一般跟隨自己來了君山廟,另一半還在無極院中,有哪一個是金久不認識的呢?

    來到玉皇殿,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的道士正在給玉皇神像敬香,等他將燃香插入香爐後,回頭和趙然對視了一眼,微笑道:“趙師弟,經年未見,別來無恙?”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3 23:47
第三十五章 裴行走

    趙然一見,當即大喜:“裴師兄,怎麼是你?”

    裴中澤笑道:“為何不能是我?說來慚愧,自白馬山一別後,有一年半未曾見過。本打算來拜望你的,可因為初入黃冠,回山後便即閉關鞏固,其中又頗有幾分不順,故此有所耽擱。”

    趙然忙問:“怎麼?可是身上有不適之處?”

    裴中澤點頭道:“在寶瓶寺時,被那惡僧多次佛性入體,傷了經脈,雖是借此破了瓶頸,但也遺下些沉痾,若不消除,恐於今後修行有礙。”

    “如今都好了?”

    “是,一切均好,否則我也不會出山了。”

    “真是太好了,來,裴師兄,入我廟中一敘。”

    趙然拉著裴中澤出了玉皇殿,穿過寮房,來到後園。後園水潭引自小君山靈眼,又為趙然佈置過一番,兩人進得潭邊小亭中,談一談別後之情,嗅一嗅水潭的靈味,觀一觀牆外君山之景,不知不覺就到了天黑。

    趙然又親自動手,在亭中為裴中澤烤了一隻野豬腿,吃得裴中澤大讚:“當日便覺師弟的手藝著實了得,一年半了,沒有再品嚐過,實在是想唸得緊……這是什麼?蜜汁?當真是回味無窮。”

    吃罷飯食,趙然又取出自釀的果酒,裴中澤道:“還是你這裡自在,慶雲館傳自不二真人一脈,原為全真教義,雖然先祖對戒律有所更迭,但仍舊是太過約束。還是家父說得明白,師兄我常年在外奔波,是修道修野了,呵呵……”

    趙然道:“乾脆,師兄也別回去了,就在我這君山廟修行便是,回去多不自在!”

    裴中澤無奈道:“哪有如此容易?且不說這個……”繼而展顏道:“不過我今後卻可名正言順下山了,不必困居山中。”

    “哦?”

    “我如今已是慶雲館的道門行走了,將來和師弟你見面的機會不少!奔波雖是辛苦了一些,但卻正合我意。”

    “恭喜師兄,來,再飲三杯!”

    二人對飲三杯後,裴中澤又道:“師弟,我觀你氣色,似乎根骨仍未得正,但又有真力傍身,似乎入了修行門檻?”

    趙然於是將自己服了正骨丹,但卻未竟全功,只是廢根骨一個的事說了。

    裴中澤安慰道:“師弟也別太在意,如師弟這般廢根骨而能修行者,百中未見其一,師弟資質之奇,也算一樁異事,且莫心中氣餒而有所懈怠。華雲館原為川省一大流派,綿延至今,當真稱得上底蘊深厚,靈劍閣一脈,更是大名鼎鼎的,師弟雖然只是掛了記名弟子,但依舊前景可期。”

    趙然道:“師兄放心,師弟我是要成仙的,斷不會輕易放棄。別說八年,就算八十年,師弟我也不會有所懈怠。”

    裴中澤讚道:“但願師弟長存此志。對了,不知師弟身為君山廟祝,平時可有閒暇?”

    趙然道:“我這小小廟祝,無極院向來是不管的,只要把君山地區打理好,來去便可自如。怎麼,師兄有何見教?”

    裴中澤道:“我如今身為慶雲館道門行走,查察潼川府六縣之地,剷除妖魔,震懾邪祟,身上職責不輕。奈何一人之力單薄,實在是力不從心。眼前就有一事,亟需師弟相助,不知師弟可否應允?此事若成,或許可以向館中求取散骨丹一枚,再替師弟正骨。”

    趙然愣了愣,看了看滿是誠意的裴中澤,心下感激。他已然隱隱猜出了裴中澤的來意,人家這是眼巴巴趕過來報恩了。什麼事情一個道門黃冠辦不成,反而要他一個道士相助?不過是拉著他一起立功,也好有藉口求取散骨丹罷了。或許更進一步設想,人家早就拿到了散骨丹,又怕趙然施恩不求報,所以找個理由而已。

    趙然絕不是假清高,他當然很想正骨,否則根骨不正,他精元不足,修煉起來事倍功半。於致遠都可以連服三枚而正根骨,自己為什麼不試試呢?不成功也就算了,一旦成功,自己是不是在修煉一途上便可少用幾年了呢?

    於是也不推辭,當即問道:“多謝師兄成全,師弟我便愧領了。不知是什麼事,可否先說出來參詳一二?”

    大明朝以道門為尊,但並不是說大明朝的修行界便只有道門流派了,也有大量小門小派、散修世家存於其間,只不過接受道門的管轄和監督罷了。

    慶雲館是道門在潼川府修行界的主導力量,但那麼大的地方,並不是只有慶雲館一家修行門派,在這一府六縣之地,實際上共有修行門派和散修世家二十三個,此外還有不少獨門獨戶的散修。

    就在七天前,射洪縣中陽山下修行的盧家出事了。前往拜訪的世家好友吳安羨發現,盧家莊內屍橫遍地,盧家上下老幼三十七口,包括三名修士和三十四名凡人,只有一個七歲的孩子活了下來。

    吳安羨隨後立即動員家族展開搜尋,一連尋找了三天,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吳家無奈,只得稟告慶雲館,請慶雲館派人主持查案。

    裴中澤剛剛出關,正好接手潼川府的道門行走,於是義不容辭接下這件案子。不過他沒有先去射洪縣,反而跑了數百里地,前來無極院尋找趙然,聽說趙然到君山廟擔任廟祝,因此便趕過來相見。

    趙然大致瞭解情況後,便沒再多問,裴中澤也沒有去現場看過,所以問也問不出什麼來,於是便答應和他一起前去辦案。

    趙然對這種事情還是比較感興趣的,一來事成之後有散骨丹可得,二來他也想多瞭解瞭解修行界的情形,三來鬥法能夠提升修為,四來這也是一件功德好事,所以也不耽擱,向金久等人囑咐一番之後便牽過老驢,和裴中澤一起前往潼川府。

    裴中澤騎的也是一匹好馬,比大卓、小卓兩位師叔的馬還要神駿,居然能和老驢的速度有得一拼,倒讓趙然很是關注了一番。反過來裴中澤也對老驢很是好奇,問了不少關於老驢的問題,趙然也沒瞞著,一五一十把老驢的來歷說了,讓裴中澤稱奇不已。

    一驢一馬齊頭並進,路上只耽擱了兩天便進入射洪縣,趕到了中陽山。

    裴中澤提前發了傳訊符,等他們來到吳家莊時,吳安羨已經帶同吳氏另外三名修士出莊口相迎。

    看山勢風水,中陽山比小君山稍強,有兩處靈眼,盧家和吳家各居一處,幾百年來倒也處成了世交。只是這兩處靈眼並不是什麼上佳之處,盧吳兩家也沒有出過什麼驚才絕豔之輩,因此在潼川府門派世家中屬於不入流的小家小戶,若非道門規矩極嚴,恐怕兩家早就被滅門無數次了,哪裡能傳承到今日。

    趙然路上已經聽裴中澤介紹過盧吳兩家的情況,被滅門的盧氏只有三名修士,一名黃冠、兩名羽士,和盧氏守望互助的吳氏則比他們多一個道士,僅此而已。至於華雲館擁有的護山大陣,兩家壓根兒不可能具備這麼好的條件,以趙然的眼力,一眼就能看穿,吳家莊外佈置的幻陣的的確確僅僅是一座幻陣而已,看上去好似一片竹林,只能用來迷惑別人眼球,根本不具備攻擊和防禦的力量。

    吳安羨畢恭畢敬的將裴中澤和趙然迎入莊中,好茶水好果子伺候著。當然,他迎接的主要還是裴中澤,裴中澤在潼川府大名鼎鼎,如今又成了道門行走,吳家當然要好生巴結。至於趙然,當然也以禮相待,但常禮之外,則更多透著一絲冷淡。這也很正常,身為黃冠的吳安羨一眼就能看出來,趙然就是一個道士境的初入門修士,而且還是廢根骨,自然不會有什麼重視和巴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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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中陽山下盧家莊

    裴中澤和趙然在吳家莊吃了茶和果子,吳安羨還待籌備酒宴,卻被裴中澤拒絕了:“潼川已三十年未曾有如此駭人聽聞之大案,這是對修行界的嚴重挑釁,更是對道門秩序和律則的極端輕蔑,因此,我家館主及諸位護法十分震怒,特遣貧道前來查察。酒宴暫免,案情要緊,先把活著的那個孩子帶上來我見見。”

    盧家這次遭遇滅門慘案,三十口人中,只活下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自然是要好好問問的。但當吳安羨將孩子帶上來後,裴中澤和趙然便放棄了這條線索。孩子眼神呆滯,彷彿夢遊一般,也不說話,也無表情,跟行尸走肉也差不了多少。

    吳安羨嘆道:“盧家就這麼一根獨苗,結果還成了這個樣子……這孩子我看著長大的,根骨和資質都屬上佳,剛剛開始修煉道法……”說著,眼珠子便紅了。

    裴中澤試著問了兩句,這孩子無一應答,眼神中早就沒了任何生機。

    “用過清神符麼?或者別的還魂藥?”

    “用過,可半分效果也沒有,不知慶雲館中是否有好藥,若能得賜良藥,將這孩子治好,我吳家甘願付出任何回報。”

    這種病是最難治的,雖然談不上無法治癒,但所需的靈藥極為珍貴,而且還要由煉虛以上的大高手耗費法力護持。最關鍵的問題是,因為心智曾經受損,就算治癒了傷病,將來在修行一途上也沒什麼前景可期。

    所以裴中澤只能暫時硬著心腸選擇漠視,輕嘆道:“這孩子也是可憐,但如今卻沒什麼更好地法子……先查探案情吧,終究要著落在兇徒身上!吳莊主,咱們先去盧家莊看一看。”

    吳安羨黯然,但也知此中難處,只好讓人將孩子帶回後宅好生照料,同時吩咐家僕牽了幾匹馬出來,和二弟吳安民一道,引著裴中澤和趙然趕赴盧家莊。

    盧家莊與吳家莊相隔不遠,分別位於中陽山南麓的東西兩端,中間隔著大約三、四十里,眾人策馬(趙然騎驢)疾馳,半個多時辰便即趕到。

    吳家也算有年頭的散修世家,懂得規矩,是以並沒有破壞盧家莊遭劫的現場,只是將原來莊外的幻境陣法重新啟動,以掩人耳目。

    盧家莊的護莊陣法同樣簡陋,入不得趙然法眼,不過卻給了他不小的啟迪,打算回到君山廟後,好生煉製一套護山陣盤出來。

    進入盧家莊後,吳安羨便開始指著一路上的各處現場開始解說,因為被滅門的是和吳家世交百年的盧家,所以吳安羨等人當日查得相當仔細。

    “這裡是外堂,門房及老僕七人死於此地,兇徒使的是焰火符……這裡、這裡、那裡、還有這兒,都是符籙焚燒的餘燼,共有七張……雖然是低階符籙,但打得又准又快,從屍體倒斃的範圍來看,都集中在亭廊下,沒有一人逃遠……”

    “兇徒由此而入,進正堂,盧氏兄弟於此迎戰……屍身未曾大動,我們只翻轉驗看了幾次,看模樣傷勢是由內而外散發的,裴道長,你們可以再檢驗檢驗……”

    “盧氏兄弟喪命後,兇徒繼續往裡……這是內宅,嫂夫人和女眷都斃命於此……”

    “這裡是後園,盧老伯在這裡和兇徒鬥法……這幾處都是鬥法痕跡……盧老伯擅使九宮燈,但如今法器已失,遍尋不得,估計為兇徒所得……同樣是腹髒震碎而亡,卻看不出兇徒的法術……”

    隨著吳安羨的講解,裴中澤和趙然一步步將整個盧家莊走了一遍,大致情況已然清楚。

    裴中澤問:“查處兇徒逃走的方向和路線了麼?”

    吳安羨搖頭道:“兇徒法力高強,非是我等能夠看透。衛道符也試過了,但查不到往哪個方向逃走的。”

    裴中澤又問:“盧家最近可有什麼異常之處?比如,得罪了什麼仇家?或者得了什麼寶物?”

    吳安羨道:“應當沒有結什麼仇家,他與我家本是世交,無所不談,若是真有,我家肯定是知道的。至於寶物,也不曾聽說……”

    裴中澤看了看趙然,道:“師弟,你看?”

    趙然道:“我試試。”於是進入凝神,打開天眼,向四周查看,然後選了一處角落,埋下一枚衛道符。

    吳安民見趙然取出的是最普通的衛道符,心下有所不滿,他覺得自己和兄長剛才的詳細講述白費了工夫,似乎人家根本沒聽進去,而且完全不相信自己,於是向裴中澤道:“裴道長,我家已用衛道符查看過了,確實找不出兇徒蹤跡,這位小道長恐怕也很難有所發現,符籙煉製不易,是否另想他途?”

    吳安羨比自家兄弟沉穩,一把將吳安民拉住,笑道:“人家是館閣修士,興許有你我不懂的高深手段,二弟休得多言,且看小道長手段就是。”這話表面上聽著光鮮,但仔細琢磨,味道很是不對,分明對趙然這個初入道士境的小修士,存了幾分看笑話的心思。

    趙然笑了笑,也不多說,只是將衛道符一張一張佈置在莊中各處。等佈置完畢,趙然掐動手訣,步罡踏斗,將衛道符同時啟動。

    他這一番動作,更令吳家兄弟不以為然。使用衛道符這種最低階的符籙還要那麼鄭重其事,不僅掐訣,而且步罡,修為明顯是不夠的。比如吳安民,他如今羽士境,發符時已用不著步罡踏斗,而吳安羨,則連手訣都已經不用掐了。

    裴中澤對趙然的本事非常瞭解,他壓根兒就不關心吳家兄弟是否會看輕了趙然,甚而看輕自己,只是目不轉睛盯著趙然的一舉一動。

    衛道符是趙然最喜愛的符籙,不僅是因為這種符籙的防禦和警示作用,更在於這種符籙能夠與天地氣機相合,趙然能夠更好地充分發揮這種符籙的功效和自己的特長。

    這一次,他同樣毫不猶豫就選擇了這種低階符籙,一次就使用了六張,基本上覆蓋了整座盧家莊。符籙啟動後,他立於原地,靜靜感受衛道符傳來的天地氣機運行變化。

    過了片刻,趙然沖裴中澤點了點頭,當先向著後宅大院左手的月洞門而去。連續穿過兩重院落,趙然定在一處雜院之中。雜院**有三間廂房,一為廚房,二為柴房,三為雜物間。

    吳安民忍不住質疑道:“這間雜院有問題?不可能!我們圍著整座盧家莊使用了衛道符和攝玄符,每一處外牆都沒有兇徒翻躍的痕跡,所以我和兄長都認為,兇徒有可以飛遁的法器,必是乘上法器而逃了。”

    吳安羨拉住兄弟道:“二弟,少說話,看小道長的本事。”隨後又沖趙然笑道:“小道長……”

    趙然聽他做一個“小道長”,有一個“小道長”,嘆了口氣道:“吳莊主,貧道姓趙。”

    吳安羨語聲一滯,隨即乾笑兩聲:“呵呵,趙道長,我家二弟言辭多有衝撞,還望恕罪。不過嘛……兇徒確實沒來過這裡,一則外牆處我們都查過的,二則盧家大郎便是在此藏身,才因而躲過一劫……”

    趙然問道:“那孩子是躲藏在哪間房?”

    吳安羨一指偏廂:“那間柴房。”

    趙然推開房門入內搜尋一遍,沒發現什麼異常,又退了出來,也不理吳安民的冷笑,再次向著柴房打出一張衛道符。

    衛道符發出一道法力波動,將柴房內外左右全部覆蓋,進而將波動的反饋傳遞給趙然,趙然心中一動,向裴中澤道:“還請師兄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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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搜索

    裴中澤對趙然具有充分的信心,所以趙然說怎麼打,裴中澤就怎麼打,趙然說打哪裡,裴中澤便毫不猶豫打向哪裡。

    裴中澤祭出銅鏡,陰陽太極圖在他頭頂上浮現,圖中的陰陽魚迸射處兩儀玄光,直擊柴房頂梁偏東三寸之處,同時,他亮出竹仗劍芒,斜刺柴房門扉。

    趙然也沒有閒著,四張焰火符配合兩張衛道符,在柴房幾個角落同時啟動。

    趙然緊盯著柴房,過不片刻,喝道:“增**力!”

    裴中澤真力輸出猛然加劇,只聽“嗡”地一聲,眾人眼前的柴房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又似乎根本沒有變化。

    趙然點頭道:“師兄,可以收手了。”

    裴中澤陰陽太極圖飛回銅鏡,竹仗劍芒也偃旗息鼓,望向趙然。

    吳安民嗤笑一聲,沖自家兄長低聲道:“裝神弄鬼。”

    吳安羨同樣莫名其妙,但卻使了個眼色,示意自家兄弟不要多事。

    趙然也不理他二人,和裴中澤並肩進了柴房,只見柴房正中地板下,露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裴中澤訝然:“幻陣?”

    趙然點頭讚道:“很高明的幻陣,想必便是用來掩飾這個地洞的,這個幻陣的思路很妙,看上去其實與原來沒什麼變化,一般人很難發現。”

    裴中澤和趙然身後,跟隨而入的吳安羨和吳安民臉色都不太好,吳安羨顯得比較尷尬,吳安民則滿臉漲紅地盯著那個地洞,恨不得立刻跳進去。

    趙然也不為己甚,對幾人道:“咱們找一找陣盤。”

    柴房並不大,但裡面卻相當亂,既有木柴,又有雜貨,還有地洞翻出來的泥土。四個人一人負責一快區域,仔細翻檢著眼前所能見到的一切物件。

    搜檢了片刻,吳安羨和吳安民最先起身,他們一無所獲,隨後,裴中澤和趙然也同樣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趙然對吳家兄弟有些不放心,又去他們那兩個角落再次確認一遍,吳安民很不高興,剛剛平復下來的臉色瞬間又再次漲紅:“找個陣盤而已,趙道長這都不放心?”

    趙然盯著吳安民左腳下踩著的一塊木片,緩緩伸手撿了起來。

    木片與柴房中的其他木片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但在趙然眼裡,這塊木片上卻有一絲極為淺淡的天地氣機殘痕。趙然用天眼仔細觀察,然後將木片豎著劈為兩段,在內圈之中,正好看見一段段陣法雲篆。

    吳安民呆呆看著木片,心頭一片空白。

    趙然輕聲道:“兇徒中有陣法高手,若不是玉皇閣蔡法師曾經於陣法之道上指點過我,險些連我也被矇蔽了。”

    裴中澤問:“是玉皇閣蔡雲中法師麼?師弟好福氣,蔡法師是川省有數的陣法大師,為羅真人真傳弟子,有他指點,怪不得師弟能瞧出這番破綻來。”

    這番見識的確是趙然從蔡法師嘴裡套出來的,不過若是蔡法師在這裡,卻也不一定能看出破綻來,畢竟趙然開了天眼,蔡法師卻沒有這般天賦。趙然之所以這麼說,全是為了避免吳氏兄弟難堪,只要不是不可化解的大仇,他還是很懂見好就收這個道理的。

    輕飄飄幾句話,吳安民臉色稍霽,長長鬆了一口氣,之前面對趙然的那份憤怒和不耐煩已經完全見不到一點影子。吳安羨更是對趙然感觀大好,由衷致歉道:“趙道長好本事,是我等小瞧了道長,之前多有得罪,還望道長見諒。“說罷,拉著吳安民一道,向趙然躬身深施一禮。

    趙然一笑,將話題轉到木片上:“這件陣盤本身不算什麼,只是一個簡單的幻陣而已。但以原景遮掩實景,思路非常巧妙,最關鍵的是,對方就地取材,臨時以柴房中的木片煉製陣盤,而且還是隔物煉製,根本沒有損害物件的外在模樣,直接將雲篆寫在木心之中,這份本事,實在是高明已極。”

    裴中澤問:“什麼樣的人能煉製此種陣盤?”這個問題非常重要,也是趙然不忙順地道追蹤而搜尋陣盤的原因。

    趙然想了想,道:“至少需要法師以上的修士吧?或許修為更高?”

    裴中澤默然片刻,看了看地面上那個地洞,向吳家兄弟道:“還請二位守護好盧家莊,待貧道和趙師弟前往追攝敵蹤。”

    吳安羨和吳安民同時搖頭:“不妥。”

    吳安羨道:“我兄弟還是隨二位道長一起吧!我等雖然修為不高,但咱們人多一些總是長一分力量。”

    吳安民也道:“正是!敵人雖強,但我兄弟也不懼怕,更何況盧氏乃我家世家,我兄弟怎可坐視不理?”

    裴中澤道:“此地也需有人護持,同時也要在搜檢搜檢。再說,貧道和趙師弟也不是要和敵人鬥法,只是查探蹤跡而已,得了確實的消息,還是要請館中師長出手。”

    好說歹說,終於將吳家兄弟勸服,趙然打了一張明光符,和裴中澤一道下了地洞。

    趙然和裴中澤一路戒備著,在地道中彎彎扭扭走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從地道的另一頭走了出來。

    地道出口藏在一片樹林之中,已經被泥土掩埋堵塞,裴中澤和趙然費了一番手腳才將洞口重新打通。出來以後回頭望去,這裡已經遠離盧家莊約莫二三里地。

    裴中澤道:“看來須得重新理一理案情了。兇徒應是做了很久的準備,光看這條地道,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

    趙然道:“不錯,兇徒並非由盧家莊正門而入,而是從地道潛入,殺完人之後原路返回。為了遮掩行跡,特意留了盧家大郎一條命,將他安置在柴房中,但卻傷了他的心智,既可令人有所誤會,對柴房的搜檢不嚴,還可保證這孩子不洩漏行蹤。”

    趙然邊說,邊打出一枚衛道符。片刻後又指著正南方向道:“時日久了些,但法力波動仍未消盡。兇徒應該是從這個方向逃走了。”

    於是二人向著正南方追了下去。

    距事發之日已經隔了好幾天,法力的殘跡相當稀薄,如果不是趙然對天地氣機的流動變化極為敏感,換一個人來,別說裴中澤這樣的黃冠修士,哪怕來一個法師甚至大.法師,恐怕都很難追攝下去。

    足足追出去一天多,直到出了射洪縣境,法力的殘跡才漸漸消除,以趙然的天眼,也終於無法捕捉。

    到了此刻,如果按照以往的查案方式,案件其實已經沒有了線索,不過裴中澤應該感到慶幸,他原本只是單純為了將趙然拉進來立些功勞,以藉機報恩的想法再次收穫了回報。

    趙然穿越前不僅見識過,而且還親自參與過對某些重大案情的調查,其方式獨具中國特色,而且極富威力,這就是案件排查。

    趙然建議,以法力殘跡消失之處為中心,向西、南、東三個方向延伸十五里,在這片範圍內進行查排式搜索。

    此處為潼川府中江縣轄境,裴中澤毫不客氣,直接闖上道門中江縣萬象院,要求何監院調派人手。

    何監院不敢怠慢,立刻從院中調集三十名道士及四十名火工居士,幾乎將萬象院抽調一空,他同時還行文中江縣衙,請縣衙派出三班衙役協同調查。

    近二百人分成數十個小組,向三個方向同時鋪開,對劃分區域內的所有住戶、百姓、店家乃至旅人展開詢問,調查案發當日或者次日的任何異常。

    只用了兩天時間,經過對報上來的大量詢問記錄進行比對分析,趙然很快就發現了一條重要線索:案發第二天深夜,當時有雷雨,農戶張老實為雷聲驚醒,繼而感到內急,正要出門小解,卻從門縫中向外張望雨水大小時,猛然發現自家院子中的柴房屋簷下有黑衣人避雨,於是沒敢出門,愣是把尿撒在了屋子裡。

    趙然立刻告知裴中澤,二人在萬象院道士的帶領下,來到農戶張老實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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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曲折蜿蜒

    從農戶張老實家出來,趙然和裴中澤一時之間也有些茫然。

    按照張老實的說法,當天夜裡,曾經有一名黑衣人在柴房屋簷下避雨,待雨勢稍歇後,便立刻離開了。可問題是,盧家莊滅門慘案的案犯應當是修士,而且修為比較精湛,怎麼會因為避雨而洩露了自身行藏呢?張老實雖然沒有出屋子一步,可就算是有雷雨聲遮掩,發出來的動靜也絕對瞞不過兇徒之耳的,兇徒又怎麼會無所表示而不殺人滅口呢?

    片刻之後,萬象院的方堂巡察和縣衙班頭一起過來稟告,經過他們確認,如果張老實沒有看錯的話,那麼身背一雙判官筆的黑衣人,很有可能是江湖中有名的“金筆閻王”鄒鳳芝。此君家宅便在中江縣南的小溪泊畔,巡察和班頭一致請問,要不要前往捉拿?

    鄒鳳芝或許在江湖武林中大大有名,但卻不是修行中人,至此,案件的線索幾告中斷。

    趙然意興索然,隨口道:“你們去幾個人問問也好,弄清楚他當夜去了哪裡。”

    見那巡察和班頭神色竊喜,裴中澤連忙叮囑道:“不可勒索、不可要挾,只是問話,言語間客氣些,懂麼?”

    那巡察和班頭訕訕答應了,便自顧去忙,裴中澤向趙然道:“這幫殺才,恐怕打著索拿好處的主意,不預先講清楚,恐白白禍害了鄒家。”

    趙然點點頭,道:“師兄,咱們找個地方再等等,正南方向已經搜索得差不離了,看看東邊和西邊有沒有什麼消息。”

    裴中澤問:“若是依舊沒有呢?”

    趙然搖頭:“若是依舊沒有線索,恐怕就只能回中陽山了,想個辦法詐一詐吳家兄弟……”

    裴中澤驚訝道:“你懷疑他們?”

    趙然攤了攤手:“我懷疑和這個案子有牽連的任何一個人,目前為止,只有吳家兄弟牽涉案情……”

    裴中澤皺眉:“應該不會是他們。”

    趙然道:“就當碰碰運氣吧。”

    官道邊有一處茶攤,早有衙役將茶攤清空,專門騰出來伺候他倆。兩人在茶攤中喫茶閒談,萬象院的道士、火工以及衙門的衙役等都圍在茶攤外宵禁,派頭倒也十足。

    過了晌午,前往東、西兩個方向的十多個小組陸陸續續返了回來,回稟的調查結果千頭萬緒,但都是雜事破事,就趙然看來,沒有一件挨得上邊。傍晚,派出去的人員已經全數歸來,所有人都等待著趙然和裴中澤的下一步命令。

    趙然苦笑道:“看來排查無效,白白折騰了兩天。”

    裴中澤安慰道:“這也難怪,兇徒畢竟是修行中人,哪裡是那麼容易露出馬腳的……”

    正說時,就見有衙役騎著高頭大馬疾奔而來,到了茶攤近前,甩蹬下馬,向二人稟道:“兩位仙師,鄒鳳芝跑了,魏堂頭和張班頭讓小的前來稟告,說是要多派些人手,前往城南綠柳林圍捕姓鄒的!”

    趙然一怔:“他跑什麼?”

    裴中澤眉頭微皺:“你們是不是威嚇人家了?”

    那衙役分辯道:“仙師已經叮囑過的,我等哪裡敢亂來,實是剛敲響鄒宅大門,那廝便從後門溜了,若非張班頭提前佈置了兄弟盯住後院,還真就讓他跑了。那廝工夫硬得很,腿腳也快,咱們去的人少,圍不住。孫老三吃了他一筆,如今已然掛綵。”

    趙然問那衙役:“可要我等出手?”

    衙役一笑:“兩位仙師坐等好消息便是,鄒鳳芝功夫雖然不錯,但單單魏堂頭自己便能拾掇得下,何況還有張班頭幫襯,只要把林子圍住,姓鄒的就跑不了。”

    得了裴中澤和趙然的許可,那衙役糾集了三十多號人,各騎快馬緊隨而去。若非馬匹不夠,趙然還想讓他帶更多的人去——畢竟圍的是林子,人少了還真怕出現漏洞。如今這是唯一的線索,趙然和裴中澤只能寄希望與此了。

    又喝了一盞茶,裴中澤坐不住了,向趙然道:“師弟,不如你我也去。”

    趙然答允一聲,騎上自己的老驢,和裴中澤並轡而行,向著縣南綠柳林趕去。幾十個道士、火工和衙役跟隨在馬後,吭哧吭哧撒腿跑著。

    這些衙役都是認道的,一行連續奔波了一個時辰,終於趕到綠柳林。這林子就在小溪泊旁邊,距鄒家也不遠,林子並不密集,只是此刻天黑,也看不清楚內中詳情。

    有林子外布控的衙役舉著火把燈球跑過來相見,裴中澤問:“人呢?抓到沒有?”

    幾個衙役道:“魏堂頭和張班頭在林子中搜尋,尚不知究竟如何。”

    忽見林中有零散火光向這邊而來,兩個衙役飛奔過去查看,然後衝著林子外大呼:“抓到了!抓到了!”

    就見一群人掌著火把從林中簇擁而出,領頭的正是魏堂頭和張班頭,他二人身後有個大漢被衙役們捆著推了出來。

    魏堂頭喜滋滋躬身稟道:“仙師,這便是姓鄒的!賊廝鳥,傷了我們一個弟兄,當真是不知死活!”

    望著被推到面前跪下的鄒鳳芝,裴中澤剛要開口問一句“沒事兒你跑什麼”,卻被趙然拽了拽衣袖。

    趙然黑著臉冷冷道:“鄒鳳芝,你的案子犯了,說說吧,要死還是要活?”

    鄒鳳芝抬頭看了看裴中澤和趙然,張班頭一巴掌把他腦袋拍了下去,摁著脖頸道:“這是道門兩位仙師,哪裡是可以冒犯的!低著頭說話!”

    鄒鳳芝嘆了口氣,道:“鄒某這幾日神魂不屬,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著,如今倒也好,既然事發,也不用成天擔著了,如今算是踏實了。”

    趙然“嗯”了一聲:“說說吧。”

    鄒鳳芝閉眼片刻,然後深吸了口氣,道:“李大麻子是我殺的,我認了,但與趙姨娘無關,她什麼都不懂,這事莫牽連到她,所有罪責都由我承擔……”於是一五一十將當日案情講述一遍。

    鄒鳳芝講完之後,被拖到遠處待命,又有魏堂頭和張班頭在一旁對供詞進行解釋,於是案情大白。

    李大麻子名叫李忠,因滿臉麻斑,故名李大麻子,他家住在射洪縣,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劍客,和鄒鳳芝差相彷彿,在龍安府武林中算得上有數的高手。因為相隔不遠,所以鄒鳳芝經常去李家串門,和李忠切磋武藝,笑談江湖軼事。

    去年三月時,李忠從江南帶回來一個揚州瘦馬,娶了做小妾,名喚趙姨娘。鄒鳳芝有一日前去拜會李忠時見了這個趙姨娘,頓時魂都被勾了去。他長相雖然談不上俊朗,但比滿臉麻子的李忠要好得多,兼且詩文不俗,很快就和趙姨娘眉來眼去,最終勾搭上了床榻。

    前些天李忠又要外出,據說少則半月、多則一月才能回來,趙姨娘連忙傳信鄒鳳芝,待李忠走後,鄒鳳芝便趕往李家。他出手大方,上上下下早就將李家的十來個家僕打點妥當,是以堂而皇之住了進去,倒好似主人一般。

    只不過他和趙姨娘正情熱之際,也就是大雷雨那天夜裡,李忠忽然回來了。被撞破的鄒鳳芝暴起傷人,猝不及防之下,李忠斃命當場。

    鄒鳳芝和趙姨娘商議,對外就說李忠外出一直未歸,然後鄒鳳芝翻牆而出,同時將屍身帶走,掩埋在了荒郊野外。

    這就是案情的經過,鄒鳳芝倒也坦白,只將罪責盡數歸到自己身上,他最後忍不住問:“這件案子雖然不小,但卻不知怎麼驚動了二位仙師?”

    裴中澤和趙然相顧無語,雙雙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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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柳暗花明

    當夜,眾人便將鄒家大宅徵用了。因為鄒鳳芝事發,並且對罪行供認不諱,因此家財盡數查封,家眷都被驅趕到廂房中嚴加看管。至於萬象院方堂的巡察們,以及一班縣衙衙役等人,在查封和搜檢過程中發了多少橫財,裴中澤也管不了,趙然更是沒有約束的想法。

    這班人做事還算努力,順手索取些好處,也算是題中之意,若是太過嚴苛的話,以後誰還給你賣命?當然,帶隊的魏堂主和張班頭聯袂而至,雙手捧上的五千兩銀票也被趙然毫不客氣的笑納了。裴中澤同樣如此,誰說修士就真個不食人間煙火?沒有龐大的財力為支撐,哪裡來的靈藥?哪裡來的符籙?哪裡來的法器?

    不僅是鄒家這一筆,李家莊也同樣如此。李麻子正妻死得早,他本人膝下無子,莊中一應事務都由趙姨娘打點,如今趙姨娘涉案,不管最後怎麼定罪,李家的萬貫家財無論如何也是保不住的。早有萬象院巡察和縣衙衙役連夜趕去了李家莊,為的就是捉拿嫌疑人趙姨娘,順道清點家財。

    深夜,趙然和裴中澤坐在院中閒談,隔壁雜院廂房中不時傳來鄒家被囚家眷啼哭之聲。裴中澤嘆道:“一人不慎,累及無辜,鄒家算是敗了;不僅鄒家,連李家也沒討得了好,所以交友也不可大意,交到鄒鳳芝這樣的朋友,李忠不僅身死家滅,如今連個香火承繼都沒有,當真是可惜可嘆。”

    趙然有些詫異:“我還以為師兄會將罪責算在李忠小妾趙姨娘身上。”

    裴中澤道:“趙姨娘雖然可恨,但一個弱女子,哪裡生得出那麼多禍事來,總歸還是鄒鳳芝的問題……”

    趙然玩笑道:“總歸還是李忠的問題。”

    裴中澤一愣,趙然笑道:“如果李忠不半夜而回……”

    話說了一半,二人同時叫道:“李忠果然有問題!”

    兩人都是修行中人,大半夜不睡覺算不得什麼,只是苦了跟隨而來的一眾道士、巡察和衙役。大夥兒被趙然從被窩裡攆了出來,睡眼惺忪的帶上鄒鳳芝,立刻前往射洪縣李家大宅,第二天一早便即趕到。

    如李忠、鄒鳳芝之類的武林大豪門,大多數也是當地的地主,故此家宅都在城外。李忠的屍體被埋在李宅東北二里外的河堤下,因為已經事隔多日,被挖出來的時候,散發著一股股腐臭的氣息。

    鄒鳳芝暴起殺人之後,根本沒有心思去搜檢李忠,因此衙役們很容易就從李忠身上找出來一個褡褳。將褡褳解開,裡面倒出一堆東西,有幾張大額銀票、一堆散碎銀子、還有兩張黃紙以及一塊寸許方正的銀牌。

    裴中澤將黃紙撿起來,和趙然對視一眼,兩人頓時精神一振。

    這是兩張最低階的焰火符,對於修行中人來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是對於一個未入修行門檻的俗人來說,就很是不同尋常了。

    趙然翻檢了那幾張銀票,見都是一百兩的票面,很自然的塞入自己懷中,剩下的幾十兩碎銀則讓巡察和衙役等人分了,眾人都是喜笑顏開,滿身的疲憊一掃而空。他又抄起那塊銀牌仔細打量了一番,見上面竟然有靈力波動,於是遞給裴中澤。

    裴中澤接過來看了看,見正面刻著一個蛇形,皺了皺眉,又還給趙然。趙然問遍了萬象院的方堂巡察和縣衙衙役,眾人均不認識,又問鄒鳳芝,鄒鳳芝同樣一臉茫然。

    搜完屍身之後,眾人又進入李家大宅,趙姨娘和李家僕役都被昨天趕來的衙役拘押在了柴房之中。趙然一聲令下,眾人開始在各處房中搜查線索。

    剛剛搜檢了片刻工夫,便有衙役捧著一沓稿紙過來回稟:“仙師,這是從書房中搜出來的,請仙師過目。”

    趙然和裴中澤看向稿紙,只見上面橫七豎八畫著一些線條,旁邊還有數字和天干地支字樣。趙然疑惑道:“這是什麼?看上去像是幾何圖形?”

    裴中澤不解:“幾何?”

    趙然道:“呃,就是算一算土地面積、形狀、長短的學問……”

    那衙役讚道:“仙師當真博學,此乃機關之術,小的以前曾經捉拿過掘墓的賊子,見過這樣的東西。”

    趙然醒悟,讓人將鄒鳳芝帶過來,問:“李忠擅長機關之術?”

    鄒鳳芝答道:“李忠少時曾以發墓為生,他自承所學武功便是自墓中而得的秘笈。”

    裴中澤也想明白了,當下大喜,連聲催促眾人加緊搜查,以求更多的線索。

    只是搜了個底朝天,卻再也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發現,於是又將趙姨娘拉過來審訊。趙姨娘哪裡見過這個陣仗,當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當下,按照趙姨娘的口供,道院巡察和縣衙衙役們分作兩隊,一隊趕赴縣城,抄檢本縣富戶張德坤的宅子,另一隊則去了縣西大店莊,搜捕武師陳大江。

    這兩人與李忠交往密切,尤其是富戶張德坤,本身便是潼川府武林中有名的大豪,功夫已臻化境,是江湖中頂尖的一流人物。聽趙姨娘指認,李忠今年已經去過張德坤家兩次,少則三五日,多則十天八個月才回。

    趙然和裴中澤一商議,便將重點放在了張德坤身上,於是帶領大部分人手趕往縣城。

    張德坤家在縣城忠義坊,宅子佔了小半條巷子,當真是家大業大。來到張宅之外,魏堂頭和張班頭立刻將人手分作四隊,一隊人封堵後門,兩對人繞著宅子以作監視,防張德坤跳牆,人手最多的那一隊人,則從正門而入,搜拿嫌犯張德坤。

    分派已定,幾十號人各持兵刃便闖入巷子中,將小巷兩頭卡死,堵了個嚴嚴實實。有衙役上前大聲敲門,張府門房出來一看,嚇得一縮脖子:“各位此來,是何用意?”

    衙役喝道:“你家主人在麼?張德坤在不在?”

    門房怯怯道:“我家老爺正當午睡,諸位差爺有什麼事情但請吩咐,小的這就去稟告老爺。”

    衙役一把揪住門房的脖領,徑直就往宅子裡推:“張德坤事發了!他在哪裡?頭前帶路,不許叫喚,否則讓你去黑牢中嘗嘗滋味!”

    道門方堂巡察和縣衙衙役都是辦老了案子的人,頓時一擁而入,搶先將各處門洞過廊封死,遇到驚叫的家僕,直接綁了押到正廳前一排排跪下。

    張宅的門房已被如狼似虎的巡察和衙役嚇破了膽子,不敢稍有抗拒,被衙役推搡著很快就來到一處小院,然後指了指正中間的廂房。

    張班頭一使眼色,五六個衙役越眾而出,鐵尺、水火棍、繩索等各色拿人的物件都亮了出來,向著房門掩了上去。

    魏堂頭同樣指使手下七八個方堂巡察,將幾個關鍵的位置封鎖住,防止張德坤逃竄。

    幾個衙役躡手躡腳剛到房門外,忽聽“啪拉”一聲響動,房門從裡向外倒了下來。這一下爆起突然,一個衙役頓時被倒下的房門壓倒在地,其餘幾個衙役則相當狼狽的躲了開去。

    就見房門前站立著一個白鬚白髮的老者,年紀雖大,卻相當矍鑠,尤其雙目炯炯,看上去極有威嚴。

    張班頭喝道:“張德坤,你的事犯了,莫非還想頑抗不成?”

    這老者便是潼川府有名的武林大豪張德坤,他看了看張班頭,輕蔑道:“姓張的,就憑你也想攔住老夫?”眼神一掃,看見萬象院方堂的魏堂頭,臉色一肅,緩緩點頭道:“原來八臂神通也來了,好得很!”

    魏堂頭冷聲道:“張德坤,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你功夫再好,我們這麼多人,你以為今日還有僥倖?還是熄了那份心思,束手就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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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刺蛇

    張德坤環視一週,猶豫片刻,問道:“老夫究竟犯了什麼事,值當道門和官府如此興師動眾?”

    魏堂頭道:“你犯了什麼事,你自己清楚。”這句話是他從趙然處學來的,等於現學現賣,倒也相當好用。

    張德坤“哼”了一聲:“究竟什麼事情,為何不能明說?想要給老夫栽贓罪名,至少也要有個說法吧?”

    魏堂頭道:“有罪沒罪,隨我們回了衙門再說,如果問明了無罪,魏某向你陪個不是。”

    談到這裡,便沒法談下去了,張德坤傲然道:“老夫寧願舍了這座家業,也要給爾等一個教訓!”說罷,從台階上飄然而下,雙掌直拍魏堂頭腦門。

    魏堂頭入道門方堂之前曾是武林中有數的高手,綽號“八臂神通”,指的就是他神臂拳威力無倫,動手時有若八隻手臂一起出拳,又快又狠。此刻和張德坤對上,有心在道門兩位仙師眼前露個臉,當真是將壓箱底的本事都使了出來。

    但魏堂頭能贏鄒鳳芝,卻比張德坤遜色一籌,兩人之前一直沒有交過手,此刻拳腳一伸量,沒走上十來招,便感大為吃力。他已明白自己不是人家對手,於是將露臉的心思收了起來,大喝道:“老頭紮手,張班頭,李一刀,併肩子上!”

    張班頭是公門中人,但手底下不弱,李一刀則是道門方堂中功夫較高的巡察,他們此刻實在辦案,也沒有那麼多武林中的講究,於是一起上前,三人同戰張德坤。

    張德坤勉力支撐了七八招,在三人的圍攻下逐漸不支,於是錯步跳出圈外,從懷中摸出一張黃紙,抖手便打了出來。那黃紙在空中蓬然炸開,化作一隻猛虎,狂嘯著撲向三人。

    三人大駭,同聲驚叫:“符籙!”各自向後狼狽躲閃,但一時間哪裡躲避得開,被虎尾一掃,全都掃翻在地。

    趙然也很詫異,但他出手也快,一張衛道符仍將出來,將魏堂頭等三人護住,兩張焰火符直接在猛虎頭上燃起,那猛虎嗷的一聲,頂著燃燒的火焰,轉身向趙然撲來。趙然又是一張衛道符打出,同時將磁母金缽取出,遮擋在身前。

    猛虎被符籙和法器遮擋,稍稍後退一步,再要撲上來時,裴中澤也動手了。

    一道劍芒斜刺裡斬了過來,猛虎抬爪去拍,卻被劍芒直掠而過,虎爪頓時削落地上,化作一股青煙。劍芒去勢未盡,自左而右橫向劃過猛虎脖頸,將一顆好大的虎頭斬落。虎頭和虎身俱都化作青煙消散。

    張德坤此刻終於慌了,轉身想要躍牆逃跑,卻被趙然伸手從空中扯了回來,翻滾在地上。

    趙然喝一聲“綁了”,又向裴中澤道:“師兄的劍芒大進了!”

    裴中澤一笑:“師弟道法也不差。”

    魏堂頭、張班頭和李一刀被符籙所傷,便有衙役和巡察分別上前敷藥救治,但兀自疼得汗珠淋漓。趙然打了一張神清符過去,三人疼痛方減,都向趙然躬身道:“多謝仙師。”

    裴中澤看著緊閉雙眼的張德坤,向趙然道:“沒想到他竟然有二階化形符籙,須得好生審問。”

    有衙役上前搜身,搜出來一堆雜物,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快方牌,和李忠身上那塊銀牌相似,只不過卻是純金所鑄,牌子上同樣鐫刻著一條盤起來的蛇。

    趙然向被捆綁於地的張德坤道:“張德坤,說說吧,這是什麼東西?”

    張德坤閉目不語,趙然嘿然冷笑,便有衙役上前,使出諸般手段。

    張德坤功夫雖好,但也吃不住公門中的各種刑罰,不過一刻鐘時,便開口吐認。

    原來他和李忠、陳大江都加入了一個名為“刺蛇”的組織,這是近幾年才出現的幫派,說是幫派,其實也不盡然,因為刺蛇從不在外人面前顯露,所有事情都相當隱秘。張德坤本人是金蛇,李忠和陳大江都是銀蛇,李忠和陳大江都聽從他的號令,而他則聽從“蛇頭”的號令。

    蛇頭是誰,張德坤雖然見過,卻完全不知根底,只知道對方是一名“仙師”。之所以加入“刺蛇”,是因為仙師承諾,可以為他們正根骨,引他們進入修行門檻。

    而張德坤同時供認,中陽山外的地道,便是他和李忠、陳大江親手挖掘的。

    到了這個地步,趙然便接過案子,親自審問。

    趙然問:“知不知道挖地道是做什麼用的?”

    張德坤回答:“說是中陽山裡有個莊子,仙師們要進去取樣東西。”

    又問:“當時進地道的,除了蛇頭外還有誰?”

    答:“仙師……蛇頭只帶了個丫鬟進去,便沒有旁人了。”

    “你們進莊子了麼?”

    張德坤耷拉著腫脹的眼皮,搖頭道:“沒有。仙師讓我們守在外面,圍著那片山坳,我們一人守一個方向。”

    “守在外面?”

    “仙師給了傳音符,說是若有異樣,便發符傳訊。”

    “還有呢?”

    “還有……若是有人接近,先發符傳訊,然後出手阻攔。”

    “有人接近麼?”

    “有,我殺了一個,李忠殺了一個。”

    “殺的什麼人?”

    “……不是會家子,沒什麼功夫,好像是莊中的家僕,李忠說,他殺了個女人。”

    “然後?”

    張德坤閉目片刻,嘆息一聲,道:“後來,仙師……蛇頭他們出來了,讓我們將地道出口掩埋好,給了我們賞賜。李忠和陳大江一人一千兩,我得了兩千,他們還得了焰火符,我得了一張化形符。”

    “自始至終,你們都沒進去過?”

    “後來我們三個又進去了,沿著地道走到盡頭,那裡好像是一間柴房,明明看著房門就在那裡,但無論如何卻走不出去,真是活見鬼了……後來李忠發現柴房門口坐著一個孩子,像是個死人,但是卻睜著眼睛看我們……我們三個被嚇著了,趕緊返了回來,出來以後忽然下起了雷雨……李忠說他以前盜掘了那麼多墓穴,虧心事幹得太多了,所以老天爺有所警示,他說他再也不干這種勾當了,就跑了……”

    “地道口是你和陳大江掩埋的?”

    “是,陳大江膽子大,他還想找別的路子進中陽山,不過被我阻住了。”

    “除了你、李忠和陳大江以外,還有別的什麼金蛇銀蛇麼?”

    “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刺蛇不是隨便收人的,如老夫這般功夫,潼川府能有幾個?恐怕沒有第二個了……”

    趙然想了想,又道:“現在說說蛇頭……你知道他的姓名麼?年齡?是男是女?身形相貌?說話有什麼特徵?”

    張德坤道:“不知他真名,年歲大概三十多,但我聽他說,修行高深者,可以駐顏有術,也不知是真是假。應是男子無疑,身形較胖,比我矮半個頭,說話……很正常,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你們怎麼聯絡?怎麼找他?”

    “有事的時候,他會給我發符傳訊,由我知會李忠和陳大江。”

    “一般多久找你一次?”

    “這一年找過我兩次,一次是讓我們發掘地道,第二次就是告知我們時間,集齊動手。”

    趙然皺了皺眉,望向裴中澤,兩人均感棘手。蛇頭剛剛做了一次案子,短時間內想必不會再和張德坤聯絡,難道就要這麼幹等著麼?等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再者,李忠身死,陳大江和張德坤被抄家捉拿,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再想要坐等蛇頭髮符聯絡,可能性恐怕不大了。

    線索再一次中斷,讓趙然和裴中澤深感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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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關鍵人物

    就在趙然和裴中澤相顧發愁之際,張德坤忽道:“這位……趙仙師?”

    趙然點頭:“貧道姓趙。”

    張德坤努力撐開腫脹的眼瞼,滿臉的憔悴,咳嗽道:“咳,咳,咳,趙道長,你們很想找蛇頭?”

    趙然心中一動:“你有辦法?”

    張德坤道:“若是我有法子,不知道門和衙門可否開恩,容老夫苟延殘喘?”

    趙然凝視著張德坤,正色道:“你犯的案子太大,貧道無法保你活命,但如果你能找到蛇頭,你的家人,貧道保他們不受摧殘。”

    張德坤咳嗽著笑了兩聲,譏諷道:“老夫並非謀反,也無教義蠱惑之罪,談不上株連之禍,哪裡涉及到家人?道長莫要欺哄老夫。”

    趙然道:“你知道你加入的刺蛇是做什麼的?你知道刺蛇行的不是謀反之事?無教義蠱惑之舉?”

    張德坤一呆,頓時無言以對。

    趙然又道:“就算你說得不錯,最後只定你一人之罪,但定罪之前,你一家子恐怕都要進大牢裡頭嚴加看管,免不了要受些審問的苦楚吧?另外,你謀取了多少不義之財,是不是要核查核查?到時候你這宅子上下都要查封,好生搜檢一番,除了贓銀要罰沒外,還要看看有沒有與案件牽扯的線索……你覺得,待你定罪斬首之後,你這些家人能完好的從牢裡出來麼?出來以後,他們還能過上這般錦衣玉食的舒坦日子麼?”

    張德坤默然良久,嘆道:“也罷,老夫活了六十五年,差不多也夠了,只是老夫一家皆是無辜,與老夫所行之事全然無關,還求道長慈悲。”

    趙然語氣放緩,道:“該當怎麼做,你心裡清楚,只要你找到蛇頭,便保你家人無虞。”

    張德坤道:“能確保麼?”

    趙然笑道:“貧道身旁這位師兄,乃慶雲館道門行走,貧道是龍安府華雲館弟子,貧道二人出面,你說能不能保得下來?”

    張德坤怔怔看著趙然和裴中澤,嘆了口氣:“原來如此,有兩位仙師作保,老夫信得過……上天不公,為何老夫就不能入得修行?武功再好又有何用?到了老來,依舊難逃地下一坯黃土……”

    這話說得淒然無比,令趙然也深有感觸,暗道若非自己機緣巧合,又肯努力上進,恐怕再過幾十年,也同樣是塵歸塵、土歸土罷了。

    就聽張德坤道:“蛇頭有事,自會飛符傳訊於老夫,若是老夫有事,蛇頭也給老夫留了一張傳訊符。”

    趙然一聽,臉上黑線連連:“你……”

    裴中澤也鬱悶地哼了一聲。

    張德坤苦笑道:“道長勿怪,非是老夫使詐,實是心繫家人……”

    裴中澤忍不住道:“適才說了半天,其實你也知自己罪大難赦,真正所求的,是為了家人吧?”

    張德坤默認不語。

    趙然問道:“傳訊符在哪裡?”

    張德坤抬了抬腳,示意自己鞋底,有衙役搶過來除去他的鞋子,只見鞋底高幫處有一道暗扣,輕輕撥動後,露出黃紙一角。衙役將黃紙拽出來遞到趙然面前,趙然展開一看,正是傳訊飛符。

    傳訊飛符是二階符籙,主人事先留下真力印記,飛符打出後,便會自動飛回主人手中。比如裴中澤便給了趙然兩張傳訊飛符,趙然今後要找裴中澤,只需在符籙上寫好書信,然後打出符籙即可。趙然目前還無法煉製傳訊飛符,但他可以在裴中澤提供的傳訊飛符上留下了法力印記,這兩張符籙被裴中澤收了起來,將來裴中澤同樣可以向趙然發符傳訊。

    眾人押著張德坤出了射洪縣城,在一處亂石崗上佈下埋伏。

    趙然將月鳴幻景陣盤取出,依照山崗上天地氣機的流向,將大陣布設完畢,然後將張德坤繩索鬆開,把他推到大陣邊緣坐定。

    趙然在囑咐道:“蛇頭來了之後,你想辦法把他引到你身後那塊石頭處,喏,就是這塊小石頭,離你只有三步遠。蛇頭到了這裡,你便趕緊躲開,便算你立功恕罪,可保你家人無虞。”

    張德坤看了看身後泥地上那塊不起眼的小石頭,問:“這便是你們修行中人所用的陣法?”

    趙然點頭:“入了陣中,他便瞧你不見,因此你有的是工夫躲開,無需擔心。切記,說話行事須得謹慎,不可露出破綻。當然,你如果有了別的心思,也大可試試,看看你那位仙師究竟有沒有本事和道門較量一番!”

    張德坤一笑,道:“放心,不會讓他生疑的,大不了老夫和他一起入陣便是。進了陣中,是不是死定了?趙道長,你答允過保老夫一家安康的,老夫臨死之人,莫要欺哄老夫。”

    趙然搖頭道:“你不可入陣,否則容易誤傷。你也不能有必死之心,由你而起,到蛇頭,乃至再網上順藤摸瓜,這是一條證據鏈……證據鏈你懂麼?好吧,記住了,你不能死在這裡!”

    張德坤苦笑:“好吧,老夫明白了,道門和官府需要老夫上堂為證,而且還要明正典刑以儆傚尤……不就是這個意思麼?呵呵……”

    趙然正色道:“無論什麼意思,總之你不能死!”

    張德坤坐在大陣邊緣,抖手發出傳訊符,趙然和裴中澤找了個隱蔽處藏好,同時將跟隨而來的一眾巡察和衙役遣散走遠。

    靜靜等候了小半個時辰,忽見遠處林中走出來一個又矮又胖的青衣人,形貌與張德坤所述差相彷彿。這矮胖子左右張望一番,然後看見了山崗上的張德坤,快步向這邊趕來。張德坤也站起身子,躬身向青衣人施禮:“仙師!”

    矮胖子幾步便上得崗來,身形動如脫兔,相貌雖然不雅,但行止之間倒也頗有幾分仙師氣象。

    矮胖子來到張德坤面前,問道:“老張,什麼事情那麼著急?我不是說過麼,這些日子最好不要聯絡。”

    張德坤滿臉著急:“仙師,聽說萬象院和縣衙出動了,抄了李忠和陳大江的宅子!”

    矮胖子怔了怔,皺眉道:“失了風?怎麼回事?”

    張德坤緩緩挪動著腳步,道:“也不知究竟如何。今日一早,李忠便被押入縣衙,動靜甚大,我便去了趟李家大宅,卻有衙役看守,宅子已然被查封了。我正準備著人前往衙門打探,卻見陳大江也被抓了,因此才給仙師發符傳訊……”

    矮胖子凝神傾聽,不自覺間跟著張德坤進了陣中,猛見張德坤向後一躍,正莫名其妙時,只覺整個天地瞬間改變,白晝成了黑夜,黑漆漆的夜空中懸掛著一輪殘月,四周伸手不見五指,耳中傳來若隱若現的清脆叮咚聲。

    矮胖子暗道不好,醒悟過來自己中了埋伏,一邊觀察自己陷入的這座法陣,一邊喝問道:“何方高人,便請出來相見,有什麼事情大可敞開來說,何必藏頭露尾?張德坤,張德坤……”

    趙然和裴中澤自藏身之處現身,來到大陣旁,望著陣中的矮胖子,輕笑道:“你便是蛇頭罷?矮胖子,你的案子發了!”他現在越來越喜歡上了這句話,只覺說出來的時候渾身舒坦,不僅逼格夠高,而且充滿了赫赫威嚴。頓了頓,充分享受了其中的快感後,又道:“我等是道門行走,今日專為拿你而來,若不想吃苦頭,便將身上所有法器放在地上,自然便可放你出陣。”

    矮胖子猶豫片刻,從懷中掏出一柄飛劍和幾塊玉墜鐵牌之類的雜物,放在地上,大聲道:“是道門哪位法師在此?法器都在這裡了,是否可以放我出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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