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49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27
二十九章 價格的聯繫波動

    趙然接過梁興夏手中的捲軸,緩緩打開,卻是一幅字:“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看著怎麼那麼眼熟呢?目光轉向左下角,差點沒憋住嗆了一口茶水。這不是自己幾年前在無極院時寫的字嗎?

    就聽梁興夏得意道:“這是山間客真跡,我適才從一個朋友處購來,說是明朝商賈帶了兩幅來咱們大夏,柔安郡主點名索要的,我那朋友截留了一幅。我一直覺得這間茶室少了幅書畫,便乾脆買了下來,我那朋友還不肯賣,倒費了我好一番口舌。”

    趙然忍不住問:“花了多少銀子?”

    “一百八十兩!”

    趙然一陣無語,當場就想問清楚,這銀子是你梁興夏掏呢,還是走的會.所公賬?

    卻聽高衙內忽道:“三哥,這字讓給我吧?我出300兩!”

    聽說高衙內要出300兩買這幅字,梁興夏忙擺了擺手:“衙內要的話就拿去,些許銀子不值一提,一幅字而已。”

    高衙內笑了笑,接過字幅拿在手中把玩。

    這畫風和高衙內素日的紈袴表現不大相符,趙然不禁好奇:“衙內對書法也有研究?”

    一旁的野利懷德“嘎嘣”一下扔了幾顆烤花生進嘴裡嚼著,向趙然擠眉弄眼的解釋:“老成大概不知道,咱們這位衙內可是興慶府有名的小才子,不過他這‘才’都是用來騙美人的。這次是要借花獻佛——柔安郡主喜好書法,咱們衙內打算投其所好!”

    趙然滿懷著一股異樣的心情,看著高衙內將字幅重新捲好塞入木匣,心中暗自盤算:真沒想到老子的字值那麼多錢,要不晚上偷摸寫幾幅出來換點銀子?唔,這事還不能讓梁興夏知道,讓李老實去辦!

    幾人又拿著柔安郡主打趣了一番高衙內,趙然重新收回話題:“適才說到出貨的問題,我的意思,咱們可以開始了,但需要控制好量,大夥手上的各色雪蓮已經不少,除了崑崙山雪蓮外,總數還有4800朵其他品種的雪蓮……”

    看了看梁興夏,梁興夏確認:“4160朵十六葉的,720朵八葉的,總值當在十萬兩以上。”

    趙然接過梁興夏遞來的拍賣行賬本,翻了翻,向高衙內和野利懷德道:“兩個月來,為了將崑崙山雪蓮的價格抬上去,燕回樓方面已經前後拍賣成交12000朵,刨出自買自賣的把戲,他們吃進了6300朵,花了7萬兩銀子。老梁最近比較辛苦,派人在各家藥行打聽行情,他甚至讓人跑了趟崑崙山,打聽雪蓮的情況……”

    梁興夏忙道:“這都是成東家的佈置,我不過照章辦事而已。”

    趙然續道:“我們算了一下,按照保守估計,燕回樓方面手上至少有一萬朵雪蓮,佔興慶市面上崑崙雪蓮的六成還多,每朵進價成本約為8兩。”

    高衙內忍不住笑了:“當真不低,咱們的成本還不到2兩。”

    梁興夏點頭:“這就是咱們實行的盯住策略所起的效果,除了一開始花點錢把價格跟著崑崙山雪蓮抬價,之後咱們幾乎沒有怎麼投入銀子,各色雪蓮就自己跟著崑崙山雪蓮漲上去了,等若是燕回樓李家在拿真金白銀幫咱們抬價……”

    高衙內拍腿大笑:“每次幫咱們抬價,咱們還收他一筆手續費,哈哈哈哈!”

    野利懷德想了想,略微擔憂道:“若是按目前價格出手,他們至少能掙10萬兩銀子……”

    趙然抿了口茶:“那就要看他們有多少銀子往裡填了,說白了,這終究還是資本的博弈,若對方本錢厚實,咱們是砸不動的。”

    金波拍賣行在大明嘉靖十八年、夏國貞觀元年三月上旬舉辦的春季第十次拍賣會上,十六葉崑崙山雪蓮的成交價突破了單朵20兩關口,達到22兩高價,令無數人對這一商品的追尋熱情更加高漲,整個興慶府的商賈大戶都在議論著雪蓮,預測著其價格什麼時候突破二十五兩、三十兩乃至四十兩!

    受崑崙山雪蓮的帶動,緊隨其後拍出的天山雪蓮成交價突破了單朵18兩,唐古拉山雪蓮成交價為每朵16兩5錢,巴顏喀拉山雪蓮單價為16兩,鄂爾泰山雪蓮也以15兩的價格再創新高。

    三天後的拍賣,崑崙山雪蓮直接飆到了每朵26兩,受此帶動,天山雪蓮、唐古拉山雪蓮均突破20兩關口,巴顏喀拉山雪蓮和鄂爾泰山雪蓮距離20兩關口也僅僅一步之遙。

    只是很少有人注意到,除崑崙山雪蓮外,其他幾種雪蓮的成交數量都各自破百,比之前多了五成以上。

    瘋狂的行情還在繼續,春季第十八次拍賣會上,十六葉崑崙上雪蓮單價上漲到27兩,其他幾種雪蓮也各自繼續上漲,與此同時,成交數量也在無人察覺中繼續增加了一半。

    如此瘋狂的行情,另高衙內、野利懷德和梁興夏等人都瞠目結舌,對此,趙然只能反覆提醒這幾位:“鎮定!鎮定!”

    在趙然的心裡,這真不算什麼。在穿越來的那方世界中,荷蘭人炒鬱金香、中國人炒君子蘭,比這要瘋狂得多得多!

    在接下來的幾次拍賣會上,趙然、高衙內、野利懷德等人按照原定的小批量、多批次方案,將手中的一大半各色雪蓮賣了出去,賺得盆滿缽滿,單只趙然自己就淨賺3萬銀子!

    燕回樓密室包間中,李丙醇、李興久面色凝重,除了他二人之外,包間裡還多了兩位來自銀州的大商人。為了抬高崑崙山雪蓮的價格,李丙醇和李興久已經投入了巨額白銀,總數比趙然預計的還要多,因為除了在金波拍賣行支撐價位之外,他們還要在崑崙山產地和興慶、銀州等大城源源不斷掃貨,以造成市井間缺貨的狀態。

    前前後後李家已經砸進去15萬兩銀子,手中的十六葉雪蓮單價成本不是八兩,而是接近十兩!這樣的巨額投入,哪怕以李氏的豪富,也感到了資金周轉上的巨大負擔。

    李志忠身居中樞,掌制誥,李良輔貴為右廂朝順監軍司都統軍,手中握有鐵鷂子騎軍,兄弟二人可謂夏國頂級貴胄,府中財富驚人。但以如此富貴,要一口氣拿出十多萬兩銀子來,也絕對吃不消。

    兄弟二人有大片牧場和成群牛羊不假,有豐林礦山不假,在河套灌區佔據了千畝良田不假,每年俸祿和賞賜極厚同樣不假,李氏府邸也陳設豪奢、珍奇寶貝玲琅滿目,但可以拿出來倉促之間使用的銀子,也就是這麼多了。

    故此,無奈之下,李氏不得不引入這兩位來自銀州的豪商,以便你一步抬高崑崙山雪蓮的價格。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兩位銀州豪商也砸進去了五六萬銀子。到了目前這個價格,大家手上的雪蓮已經價值四五十萬兩白銀,盈利在二十萬以上!

    可雪蓮沒有出手,就始終是紙面上的財富,在沒有變現的情況下,一切都是假的,數字而已!

    現在令大家感到擔憂的是,最近這段時間,連續砸了三萬兩進去,崑崙雪蓮的單價只提高了2兩銀子不到,拉漲的難度越來越大。造成目前這種局面的原因,是其他產地雪蓮價格的滯漲。

    以十六葉雪蓮為例,天山雪蓮的價格近期一直徘徊在21兩左右,唐古拉山雪蓮則在20兩到19兩之間浮動,巴顏喀拉山雪蓮和鄂爾泰山雪蓮更是比十天前跌了將近一兩,受此影響,崑崙山雪蓮始終無法突破30兩,距之前李氏的心理價位還差10兩。

    既然找到了問題癥結所在,李丙醇當然要努力解決,今日眾人聚會的目的,就是要湊出一筆銀子來,將那些拖後腿的各山出產雪蓮往上拉一拉,以便帶動崑崙山雪蓮繼續往上衝刺。

    李丙醇之前已經就此事向父親李志忠和小叔李良輔稟報過,不得不說這兄弟二人在夏國的能量之大,實在是令人咋舌,短短三天時間就向關係親厚的各方親朋拆借出四萬兩白銀交給李丙醇和李興慶,並承諾一個月內還有十萬兩將陸續到賬。

    到了這個地步,李氏已經有些破釜沉舟的味道了,又或者換一種說法,他們已經被預期中的巨額收益所刺激,頗有些欲罷不能。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27
第三十章 托市

    兩位銀州豪商前後已經投入5萬兩白銀,他們入場的時機較晚,單朵進價在18兩左右,如果此時脫身,至少五成收益是可以保證的。兩人其實也起了退出的心思。但在李氏的強勢面前,他們有這個膽子退出嗎?

    價值七八萬兩銀子的雪蓮一旦出手,將對目前的雪蓮價格造成難以估量的巨大衝擊,這將置李氏於何地?小命還要不要了?

    名叫蒲瓜泰的豪商盤算了一番自己能夠湊出來的銀子,硬著頭皮道:“李二郎,我這裡最多再有八千兩了,否則就得變賣家產,可就算變賣家產,一時間也來不及啊。”

    李丙醇的臉色當即就有些不好看。

    見狀,另一豪商阿勒思索片刻,將原本打算報出的五千兩數字打發回肚子裡,咬著後槽牙道:“我再湊一萬二,只望李二郎不要忘了我家小子的事。”

    李丙醇臉色稍霽:“放心就是,你二人也算出了大力的,我李氏難道是不顧情面的?兩個八品而已,包在我身上!”

    計議已定,兩位豪商去籌措銀子,李丙醇和李興久對坐無言。良久,李丙醇緩緩道:“野利家炒作駝峰那麼容易,為何我家就那麼難呢?”

    李興久安慰道:“野利家炒作駝峰才掙幾個錢,二郎要掙的又是多少?這是超過十萬兩的大數,其間難度自是不可同日而語。再者,這些天我也在暗自思量,或許雪蓮並不是一個很好炒作的東西,這種藥材國中用量並不大,比不得駝峰肉,想要出貨委實難了些。”

    李丙醇嘆息道:“你說得有理,這次獲利後,咱們仔細思量思量,換個貨來試試。先不說這個,明天的拍賣會一定要安排好,雪蓮的價格必須沖上去,包括鄂爾泰山雪蓮!”

    金波拍賣行夏季第一次拍賣會如期舉行,本次拍賣會受到了興慶府各界的廣泛關注,按照金波會.所兩百張會員卡的總額計算,參與競價者達到一百九十六位!其中不乏一些商賈通過借用會.所會員卡的方式參與拍賣會,有些商戶甚至出資五兩到十兩不等,就是為了借用一天,這也造成金波會.所會員卡的稀缺。

    高衙內和梁興夏已經頂不住壓力,再次向趙然提出增發會員卡的動議。經過一番商榷,幾人決定將東西兩側的宅子盤下來,先把會.所擴容,然後於五月中再增發一百張會員卡,其中的五十張將指定面對國中其他大城。

    今日,會.所第一進院落中人頭湧動,大半坐於台下等待拍賣會的正式開始。

    北側的照壁上貼著通紅的皮棉紙,從上往下依次排列著數十種貨物的名稱。每種貨物的右側,又依序標記了最近十次拍賣的成交價格,照壁的背面同樣是另外幾十種貨物的價格。

    這面照壁已經被興慶府權貴商賈們稱為“紅榜”,“紅榜”上的數字也成為了興慶府大小商品的交易指導價。許多人手持筆墨正在記錄抄謄,以便回去後製定自家的買賣價格。

    兩側的廂房中正在展示來自各地的大宗貨物,許多人正在其間穿行往來,或是察看貨物的品色,或是討價還價,氣氛相當熱烈。

    趙然、高衙內和野利懷德三人組正在南側廂房中,透過窗戶望著這熱鬧的景象。

    高衙內滿足的嘆了口氣,道:“成老弟,還記得當初與你結識時的景象,還記得這座大宅空落落的……這才剛剛半年,就已興旺得如此模樣。有時候我真恨不得辭了自家差事,每天守在這裡,逍遙自在,日進斗金!”

    野利懷德笑道:“怕是因為柔安郡主吧?若非郡主隔三差五便來這裡學琴學棋,也不見得你能守得住這裡。要換了是我,早就讓家中大人去向太后提親了,偏你磨磨蹭蹭。”

    高衙內嘿嘿笑道:“小侯爺,不是我老高說道你,你這廝粗胚一個,對女人就一個直來直去,完全不解風情。要我說,成東家的主意就是正,玩法就是妙,只在這會.所中那什麼,唔,談談情、說說愛,玩的就是那份心跳,若是娶回家裡,沒幾年便成了黃臉婆,那還有甚趣味?”

    趙然舉杯向兩人邀酒:“來,為了衙內早日在這裡得嘗所願,共飲!唯愛辟包房中可是專為衙內新添了檀木大床,就等衙內早日洞房了!”

    三人大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熱鬧景象,高衙內忽道:“前幾天我陪郡主下棋,她又提起來了,說是金波拍賣行每次舉辦拍賣會時,人太多、也太吵……”

    趙然點點頭:“確實如此。我今日正要和衙內商議,待東側新購的宅院收拾出來,我打算將金波拍賣行和大宗批發櫃檯移至那裡,將此處正院空出來,重新規劃一些尋樂子的玩意兒,你看可好?郡主是白金卡貴賓客戶,她的意見咱們會所是要高度重視的,這層意思還請衙內向郡主轉達。”

    這是趙然給他創造討好佳人的機會,高衙內會意,指著趙然笑個不停。

    閒聊之中,窗外拍賣台上,梁興夏已經舉著拍賣錘登台,台下頓時一片安靜,數百隻眼睛盯著梁興夏,拍賣會的氣氛立刻緊張起來。

    按照趙然的意思,這次拍賣會直指核心,第一號拍品就是20朵天山雪蓮,不僅如此,接下來的十三件拍賣品也都全是雪蓮,足足佔到本次拍賣會的一半以上。

    梁興夏報出第一批十六葉天山雪蓮的底價時,台下當即一片唏噓。20朵雪蓮底價400兩白銀,平均單價比三天前跌了二兩,最終成交單價22兩,其中只經歷過兩次叫價。

    緊接著第二批36朵唐古拉山雪蓮開拍,最終成交單價20兩,僅有一次叫價。

    第三號拍品同樣是天山雪蓮,50朵,叫出來的起拍底價19兩,直接破了20兩心理大關,雖然被人硬生生拉回22兩單價成交,但帶給台下競拍者們的衝擊卻相當大。

    耗時半個時辰,十四批共計兩千六百朵雪蓮全部成交,總計成交額五萬一千兩白銀!平均成交單價最終都拉回到20兩以上。價格是維持住了,在紅榜上並沒有下跌,但其中的意味,卻讓人細思恐極。

    通過這次拍賣,趙然、高衙內、野利懷德手中的各色雪蓮基本出清,每人手上只剩下寥寥數十朵。本次拍賣會沒有安排崑崙山雪蓮參拍,他們手中還有800朵崑崙山雪蓮———這是用來下次拍賣會砸盤的。

    拍賣會剛結束,便有大批商賈圍在拍賣登記處,要求將自己所持有的雪蓮加入下次拍賣。

    梁興夏板著臉回到趙然等人飲酒的廂房,一進屋子便立刻笑開了花:“不用咱們放消息了,外頭的人都慌了,排著隊登記要參加下次的雪蓮拍賣,有人甚至把底價定在了16兩,只求脫手。”

    為了將雪蓮的價格打壓下來,幾個人商議了許多辦法,其中一項比較狠,就是安排某戶人家服用巴顏喀拉山雪蓮後致死,通過巴顏喀拉山雪蓮和崑崙山雪蓮之間價格上的聯動關係,直接把崑崙山雪蓮拖下神壇。

    按照高衙內和野利懷德兩個狠人的計畫,是要安排真死!趙然聽了之後都相當不忍。若是能夠不放出這招就可制勝,他當然樂意。

    拍賣會散場後,燕回樓方面在場的三個人都臉如土色,雪蓮的五萬一千兩總成交額中,三人貢獻了四萬兩,剩下的一萬一千兩則由其他賭性較重的商賈拿出。

    蒲瓜泰和阿勒現在已經沒有可供周轉的銀錢了,只李興久處還有兩萬,但看今天這架勢,三天後的拍賣會該如何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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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另一種熔斷

    李興久、蒲瓜泰和阿勒三人匆忙趕到燕回樓,第一時間向在這裡等候消息的李丙醇稟告,聽完之後李丙醇的腿肚子都開始忍不住哆嗦起來。

    現在該怎麼辦?這是個大問題。

    要是現在有機會把雪蓮出手,李丙醇絕對不會打半個磕絆,哪怕以每朵25兩,不,以每朵20兩銀子的價格賣出去,他也樂意之至!至於原先設想的每朵40兩出貨價,見鬼去吧。

    可是他出得去嗎?

    加上今天吃進的近兩千朵雪蓮,幾人手中的囤貨已經達到一萬六千朵,這麼大批量的雪蓮想要以高價出貨,沒有兩個月工夫門都別想!這還是利用金波拍賣行大宗拍賣的情況下,才能實現的理想效果,如果是藥鋪中正常售賣,且等個三、五年再說吧。

    面對眼前的困局,李丙醇想了想,道:“想要托住行價,兩萬銀子肯定不夠,我父親和小叔說過,後續還有十萬銀子到手,只要撐過這半個多月,咱們就能維持住雪蓮的價格。半個月時間,也就五六次拍賣會而已,哪怕讓價格跌下去,咱們也能讓它重新漲回來!”

    李興久眼前一亮,忽道:“二郎能不能讓舍人想想辦法,令拍賣行暫時歇業?只要停上半個月,咱們不就有銀子托市了麼?這拍賣行的東家成安,據說是明朝來的富商,明夏本為敵國,咱們讓他過來賺銀子已經是寬宏大量了,如今舍人有事找他幫忙,他難道還敢推脫不成?”

    李丙醇一聽,頓時如夢初醒,他拍了拍李興久的肩膀大笑:“老李不錯,怎麼忽然變機敏了?若是這一關能挺過去,老李當記首功!”

    蒲瓜泰和阿勒兩個銀州豪商終於鬆了口氣,心道做買賣還是要緊靠權貴啊,一旦有什麼差錯,人家立馬就能強行給你兜回來!

    姑且不論這條計策的優劣與否,單就計策本身而言,說明到了現在,李氏都沒有搞清楚他們的對手究竟是誰,雪蓮的價格為什麼會跌,甚至連有沒有對手都沒搞明白。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炒作的概念是趙然穿越所帶來的思維福利,李氏能夠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其中蘊藏的暴利,並且學以致用去炒作雪蓮,其實也算是相當機敏了。

    只不過李氏只看到了其中的巨額收益,卻沒搞清楚所承擔的巨大風險,以至於把自家放在了火山口上。

    第二次夏季拍賣會沒有如期舉行,就在頭天一大早,高衙內就和野利懷德聯袂而至,在花園中堵住了正在遛彎的趙然。

    “昨日深夜,費聽慶夏來我府中拜訪家父,希望開封府出具公文,讓金波拍賣行歇業一段日子。”高衙內滿臉凝重道。

    趙然愣了愣:“哪個費聽慶夏?”西夏立國之基是黨項八部,費聽氏是其中之一,整個國中姓費聽的男子不下幾十萬,慶夏這個名字又很普通,在朝中為官的費聽慶夏就有六、七個。

    野利懷德沉著臉解釋:“御史台的費聽,御史中丞。”

    這可是個大人物,不僅身居中樞高位,執掌御史台,本人更是世襲的大丁盧之爵(黨項貴族爵位共八等,大丁盧是第三等,再往上的謨寧令和寧令兩爵為皇族拓拔氏獨享),在整個費聽氏部族中擁有巨大的影響力。

    聽說是這個老傢伙,趙然都忍不住吃驚:“費聽家倒向皇族了?”

    別看趙然來西夏才半年多,但因為開辦了金波會所,整日介打交道的都是如高衙內、野利懷德、骨勒卜渾之流的興慶府貴胄子弟,對國中政治動向雖不能說一清二楚,卻也稱得上八.九不離十。

    西夏立國六百餘年,皇權長期由皇族和後族共掌,有時皇族強勢一些,有時又是後族掌握政柄,如今上李乾順便因為沖齡繼位而導致大權操於後族之手十數年。

    皇族就是黨項第一大部拓拔氏,立國後自稱李唐後人,故此易姓為李。

    後族則是佛門西遷之後帶過去的中原大族梁氏,以及依附梁氏的高氏。如高衙內、梁興夏等人便是典型的後族。

    後族雖說強勢,但論底蘊之深厚,遠不能和黨項第一大族拓跋氏相提並論。為了鞏固權勢,後族不得不選擇了結盟其他七部,其中野利懷德所在的野利家、骨勒卜渾所在的房當家都是後族的鐵桿盟友,而費聽家則選擇了中立。

    今上去年終於滿了十六歲,按照慣例,當今梁太后應該將大政歸還小國主李乾順,這件事情也確實是在緊鑼密鼓的籌備當中,故此才有改元“貞觀”一事。

    可還政只是表面上的功夫,究竟能否真正做到,所有人都在觀望之中。畢竟梁太后今年也才三十四歲,可謂年富力強,從之前十多年的執政效果來看,算得上英明果決。就算把大政歸還李乾順,這位小國主能否做得好,在絕大部分高官貴胄心中都是個大大的疑問。

    所以梁太后的影響力肯定仍將延續,並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看不到衰退的跡象。

    可如果費聽氏選擇了投向今上李乾順,肯定將對國中的大政帶來巨大影響,故此才有趙然這一問。

    高衙內搖了搖頭:“那倒不是,費聽慶夏坦承,他欠李舍人一個人情,李舍人拿這件事請他幫忙,他推脫不得,故此來尋家父,請家父無論如何賣他一個面子。”

    野利懷德在一旁滿臉鬱悶,他雖然好玩,卻不是不識大體之人,知道費聽慶夏這次的懇求還真不能隨意拒絕,所以死擺著張臭臉悶悶不樂。

    趙然問:“高伯父是什麼章程?”他這聲“伯父”喊得相當自然,可若是換一個大明過來的暗樁知道,恐怕不得羞愧死!

    當著西夏國開封府尹嫡子的面稱呼對方父親為伯父,暗樁混到這個地步,那是一種什麼層次?要知道編號為夏四的暗樁都快被生計逼得去翻牆撬鎖了!

    “家父讓我問問你的意思,要不要見好就收?若是你同意的話,便應了費聽慶夏這一遭,你的損失,我高家總會給你補償回來。”雪蓮上的盈利,幾人早已大多變現,不存在什麼損失。高衙內所云補償,則是指拍賣行停業少收取的手續費。

    趙然擺了擺手:“不過是歇業幾日而已?哪裡用得著補償,咱們聽高伯父的就是。要歇多久?”

    高衙內嘆了口氣:“費聽慶夏說,至少歇上半個月。”

    趙然當即痛快點頭:“沒問題,剛好用這個半個月把拍賣行和大宗批發櫃檯遷到新購的東院去,也不須開封府出具什麼勞什子的文書,咱就用搬遷作為理由,名正言順。衙內可以跟高伯父說,別說歇半個月,半年都成!”

    高衙內急了:“半年可不成,這得少掙多少銀子!”

    趙然安慰他:“放寬心,這話也就是表面上的敞亮話,單純示好費聽慶夏罷了。真要是歇半年,李舍人又要央求費聽中丞登門了,他要抬高雪蓮的拍賣價,離了拍賣行怎麼操作?自己辦一個嗎?等他辦起來,黃花菜都涼了。”

    野利懷德恨恨道:“看來李家兄弟半個月就能湊足銀子,可惜了,讓他們熬過了這一關。”

    “熬過這一關?”趙然嗤笑,“原本嘛還是很有希望的,可如今就難了……讓拍賣行歇業半個月?這招臭棋也不知怎麼想出來的,這是嫌自己死得不夠難看啊!”

    高衙內和野利懷德在旁邊聽得暈暈乎乎,大為不解。

    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的梁興夏則腦海裡靈光乍現,似乎抓到了什麼,仔細琢磨卻仍舊一片迷霧。他求知慾比較強,當即問道:“成東家此話何意?李氏兄弟爭取了半個月時間,想必可以調來大筆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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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預期與人心

    面對眼前的三個好奇寶寶,趙然不得不詳加解釋。

    “咱們拍賣行拍賣的是什麼?這是你們第一個要搞清楚的問題!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諸位,貨物不是我們要拍賣出去的東西,因為貨物並不屬於我們,所以我們看重的並非貨物本身,而是貨物的成交價格,價格越高,我們提取的拍賣手續費也就越多。”

    “那麼來我們金波拍賣行競購大宗貨物的人又買的是什麼呢?這就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了,比如野利小侯爺,你之前拍下來大宛馬,這是屬於自用的,所以購買的是大宛馬本身。”

    “現在說說雪蓮,來競拍雪蓮的商賈們,他們買的是雪蓮嗎?很顯然不是,他們買的是雪蓮的價格,然後打算以更高的價格賣出去,這才是他們競拍的目的。這樣的購買目的,我們可以稱為炒作,或者投機。”

    “既然是為了炒作,那麼炒作的價格是怎麼確定的呢?我可以告訴諸位,炒作價格與貨值無關,只與預期有關,我預期能夠以更高的價格賣出去,炒作的競價就會上漲,我預期貨物可能賣不出去,炒作的價格就會跌。”

    “好了諸位,假設你是一位炒作者,當你聽說拍賣行關閉了,接下來的半個月你都無法把貨物賣出去,請問,這個時候你對貨物價格的預期是什麼?半個月後拍賣行重開,你想不想把手上的貨物趕緊甩出去?”

    梁興夏和高衙內恍然大悟,拍手稱妙,野利懷德腦筋比較粗,還沒轉過彎來。於是趙然進一步解釋:“小侯爺,如果一朵市價十兩的雪蓮和一錠十兩的銀子放在你面前,讓你選,你要哪一個?”

    “當然是銀子!”

    “為什麼?”

    “雪蓮不值十兩銀子。”

    “那雪蓮的十兩市值是怎麼確定的?”

    “在咱們拍賣行競拍出來的。”

    “很好,現在拍賣行關閉了,雪蓮還能換到那麼多銀子嗎?”

    “當然不能。”

    “所以,這就是拍賣行暫時歇業以後給大家帶來的預期……諸位就等著半個月後拍賣行重新開張吧,我實在無法想像李氏要拿出多少銀子來托市。老梁,記得把咱們手上的崑崙山雪蓮放到第一批拍賣!”

    李氏兄弟以為通過暫時令拍賣行歇業的方式,可以爭取到籌措銀子的時間,殊不知在獲得一段時間的同時,卻失去了更為重要的人心。

    在趙然穿越來的那方世界,這種暫停交易的行為有個名稱——熔斷。其效果究竟如何,早已為世人所證明,對此,趙然只能呵呵呵呵。

    趙然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裡日子過得很逍遙,白天和這幫紈袴們打打鬧鬧、談天說地,玩得不亦樂乎,晚上則繼續修煉自家的先天功德經和九天玄龍大禁術。他甚至跟在高衙內身後,陪著柔安郡主下了一盤棋。

    並非趙然勢力,把和一個郡主對弈看得多麼多麼高大上,他已經跨入修行之中,對世俗權貴什麼的真心無感。他覺得有意思的是,每當想到自己的暗樁身份,就格外感到有趣——混暗樁混到如今這個地步,是不是當得上大明頭號間諜的榮譽呢?

    藉著幾天略顯悠閒的時光,趙然把自己這段時間內接觸到的西夏朝堂中有關情報進行了整理,用暗語一連發出去三份飛符。

    一份是關於梁太后將還政於小國主李乾順的相關情報,比如目前進行到了哪幾個步驟,共計五條。

    第二份是目前西夏朝堂中後族和皇族之間力量對比的分析,比如誰是後族,誰是皇族,誰是中間派,共計十三條。

    最後一份是西夏樞密院的相關後勤準備,比如某月某日採購了多少戰馬、多少盔甲,運送了多少糧食、多少軍士前往白馬山戰區或是黑水戰區又或是甘州戰區,共計九條。

    東方禮之前曾經跟趙然做過約定,他的任務是把客棧搭建好,並且在有需要的時候,按照打入金針堂的那位諜探要求,做好相應的配合工作。如今金波會所已經成功建立,至今沒有收到配合的要求,六個月的期限又早已經屆滿,他其實已經可以返回了。

    趙然自信,這些情報發回去以後,應當是對得起自己作為“配屬暗樁”的身份了,算起來也是超額完成了任務。接下來的日子,就是等待下一位接任者,順便賺點銀子。

    金波拍賣行張貼了最新的通告,宣稱因為搬遷事宜,故此要歇業半個月。

    不出趙然所料,人是會思考的,越是精明的人,其實越喜好探究事件背後的真相。不用勞動高衙內等人去刻意散播小道消息,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已經滿天亂飛了。

    市場上雪蓮的持有者們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恐懼。有的說金波拍賣行惹怒高官被取締了,有的說金波會所幾名東家鬧出了無法調和的矛盾而內鬥激烈,還有的說成東家因為明商身份被驅逐了,更有說金波會所因缺乏資金幾近倒閉……

    無論哪種說法,都對持有雪蓮的商家極為不利,無數人每天徘徊在金波會所的門口,期盼能夠打聽到一些關於拍賣行的消息,以便決定自己手中的雪蓮定在什麼價位出手。

    雪蓮不是金銀,其價格本應當由自身的藥用價值和市場上的供需決定,可如今因為炒作的原因,價格早就偏離了正常售價,完全依靠人們的預期支撐著如此高位。

    隨著金波拍賣行的歇業,甭管因為什麼原因,雪蓮的持有者們忽然發現,至少半個月內手中的雪蓮無法變現了,且半個月後能否變現也是個未知數,這一認知當即造成了市場上的恐慌情緒。不能變現的雪蓮還值錢嗎?顯然不值!

    這就是貨幣流動性被卡住造成的嚴重後果。

    現在已經不是出不出手的問題了,現在的問題是,下一次拍賣會上,自己能否擠進拍賣名錄?自己的雪蓮又該定價多少合適?

    金波拍賣行的歇業,其後果第一時間反應在興慶府各大藥鋪之中,造成雪蓮價格的下跌。

    歇業次日,在惠安堂、濟民堂、李記藥鋪、回春坊等藥鋪中,雪蓮的水牌價都不同程度的下降,尤以天山雪蓮的價格受挫最大,零售單價從25兩直接下破到18兩。

    崑崙山雪蓮的零售單價也從35兩降到32兩。

    歇業的第三天,天山雪蓮跌到16兩,崑崙山雪蓮跌到30兩。

    李氏坐不住了,將手上的2萬銀子緊急動用起來,在各大藥鋪中托市掃貨,才堪堪將價格維持住。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李氏繼續掃貨。

    第七天,李氏投入的2萬兩銀子告罄,天山雪蓮價格跌到15兩,崑崙山雪蓮跌到28兩。

    趙然正在東跨院指揮僕役整理和佈置院子,這所院子是一位細封氏小貴族的宅院,這位小貴族本不願搬遷——挨著金波會所多好啊,誰又願意搬走呢?可他擋不住高衙內發力,所以在厚著臉皮免費要了一張會員卡後把宅子騰了出來,當然,金波會所也沒有欺負他,按市價補了二百六十兩銀子。

    這就是金波拍賣行的新址,緊挨著金波會所,卻又獨立成院,剛好符合柔安郡主的要求。

    就見高衙內和野利懷德一起進來,趙然打趣野利懷德:“野利小侯爺早,怎麼還沒去白馬山嗎?”

    野利懷德嘿嘿笑了笑:“且再過兩天。”之前高衙內管趙然多要了三成金波會.所的份子,這並不是他自己要的,其中一成就被他前幾天拿出來賣給了野利懷德,作價一千兩,等於白送。銀子已經入了會所公賬,如今野利懷德也是會所的一名重要股東了。

    就見高衙內拉著趙然樂不可支的笑了起來:“成老弟,昨日有人深夜前來拜訪家父,你知道是誰麼?”

    “嗯?”

    高衙內笑得捂著肚子,好半天沒直起身來:“是費聽慶夏,費聽老中丞!你知道他求家父幹什麼嗎?哈哈,他求家父趕緊讓拍賣行重新開張!哈哈,哈哈哈哈……..”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27
第三十三章 僧商

    向負責雲水堂掛單和尚事務的寮元討了一壺熱水,小沙門竹本小心翼翼的端進僧舍之中,向坐在桌旁的阿斯蘭道:“師叔,咱們回來晚了,寮元說齋堂已過了飯點,吃食都沒有了。”

    阿斯蘭嘆了口氣,招呼了一聲:“竹慧,起來吧。把袋子打開,取三個麵餅出來。”

    熱炕角落上蜷縮著的小沙門竹慧一骨碌爬起來,把身邊的布袋翻開,取出三個麵餅放到桌上:“師叔,吃完這些,還剩三個。”

    阿斯蘭點點頭,一人分了一個麵餅,三人就著壺中的熱水狼吞虎嚥,幾口就把麵餅吃完。

    竹本舔了舔手掌上的面屑,氣憤道:“齋堂裡明明還有吃食,我回來時見有人拎著食盒從裡面出來,好香的蔥花面……”

    阿斯蘭安撫道:“咱們既然寄宿在人家寺裡,就安生守人家的規矩,既然錯過了飯點,便忍一頓就是,大夥兒明天一早再去齋堂用飯。”

    竹慧嘟囔道:“他們就是看不起咱們!”

    阿斯蘭摸了摸鼻子,一陣默然。

    竹慧的抱怨阿斯蘭何嘗不知。他們來自祁連山南路,本寺坐落於天馬台山,此地周圍都是瀚海沙漠,難有人家,故此香火很是問題。似他們這種來自荒僻之處的小寺、窮寺,到了興慶府這等繁華之地,遭人白眼是常有的事。

    因廟無恆產,信眾稀少,幾百年來,都是寺中長老出外雲遊,撿到那些無人照料的孤兒,收回山門出家為僧。所以寺中各色人等都有,如阿斯蘭就出生於西域小國澤丹,藍眼珠高鼻樑,一望而知便非中土人士。竹本和竹慧的情況也大同小異。

    阿斯蘭8歲時在西域故道上流浪,為寺中高僧收養,取了個法號玄恆。只不過阿斯蘭沒有修行天賦,堪堪入了眼識界,開了名色識別智便再無存進。

    快到三十歲的時候,寺中本擬給他開個轉換法門,但其中隱藏不小的風險。阿斯蘭膽小,不敢嘗試,住持無奈,便讓他轉做俗務。

    如今阿斯蘭已接手俗務六年,東奔西走,深感營生之艱難。天馬台寺聽上去很美,可現實卻很糟糕,寺中僧眾二百餘人,僅靠山間開出的百來畝貧地為生,山是光禿禿的石山,周圍都是茫茫沙漠,道處偏僻,交通不便,既無佃租,也無院產,更少香客往來,生計極其艱難。

    闔寺僧眾全靠俗務僧在外奔波,或是化緣、或是做些小買賣,掙些銀錢以為補貼。

    阿斯蘭轉做俗務僧後,常年在俗世中奔波,自家那個玄恆的法號連自己都快忘記了。

    有時候阿斯蘭也會很羨慕那些大寺、名寺,就比如他們這次在興慶府掛單的這座龍馬台寺,和天馬台寺只一字之差,但日子過得卻猶如天地之別。

    龍馬台寺在興慶府有良田一千二百畝,寺前的大街上有房產店舖十三間,每年田產房租收益兩千多兩銀子。這還不是大頭,大頭是往來如織的香客們敬獻的香火錢!

    羨慕歸羨慕,但阿斯蘭不是忘本之人,他是天馬台寺僧眾們從自己嘴裡省出來的一口口吃食喂養長大的,天馬台山再貧瘠,那也是他的家,他唯一能做也必須去做的,就是想辦法為寺裡多掙些銀錢,多拉一些糧食回去。

    他至今猶記,那七八個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嬰兒,那是僧眾們在外雲遊時撿回來的孤兒,更是天馬台寺傳承下去的希望。

    這次下山,阿斯蘭是到惠安堂送藥的,這是一瓶天馬台山煉製的烏參丸,一共三粒,總價一千五百兩白銀,這是十多年來天馬台寺最大的一筆收益!

    三枚烏參丸的煉製,將天馬台山不到半畝地的狹小藥園所產靈藥耗費一空,為了保證不浪費藥材、不出廢丹,身為羅漢境的龍濟大師親自出手,一次煉丹成功。

    這筆生意是阿斯蘭機緣巧合下好不容易談成的,以靈藥換取銀兩,說出去的話在整個佛門中都是不可思議的。收到阿斯蘭的飛符傳訊,天馬台寺方丈、住持和四大班首合計了許久,最終拍板答應了這門生意——今年冬天,整個祁連山左近遭遇大白災,天馬台寺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取到銀子後,本來阿斯蘭是準備購買一批糧食、種子和駝羊送回去的,但在惠安堂交割銀兩的時候,他偶然看到了水牌上的雪蓮售價。

    十六葉崑崙山雪蓮,每朵十六兩!一開始,阿斯蘭純當個笑話看,但擋不住藥鋪的坐堂大夫滔滔不絕的忽悠,從那天起,他就留意上了雪蓮。

    之後的幾天,雪蓮售價不斷上漲,幾乎一天一個樣,整個興慶府都沸騰了,大家爭相追逐雪蓮,以高價購之,然後坐等上漲,到處都是炒作雪蓮發了大財的傳奇故事。

    阿斯蘭忍不住動用寶貴的飛符,將這一狀況告知天馬台寺,窮怕了的寺中僧眾也對此相當關注,連續幾次磋商是否購買雪蓮的事宜。

    等崑崙山雪蓮漲到25兩的時候,寺中終於同意了阿斯蘭的動議,決定加入進去炒作一把,住持在飛符中叮囑阿斯蘭,只要一千五百兩銀子變成三千兩,就立刻售出,寧可少賺也不能貪心,哪怕後面漲得再高,也和天馬台寺沒有關係。

    於是,阿斯蘭將銀子全部購買了雪蓮,如今六十朵雪蓮都在他掛單借住的僧舍中。為了保持這些雪蓮的品相,阿斯蘭還專門耗資3兩銀子,請工匠製作了一個分層的檀木箱子,專門用於存放雪蓮。這3兩銀子的耗費將阿斯蘭等三人在興慶府兩個月的用度花去了大半,直接導致三人陷入困境之中。

    當雪蓮的價格繼續上漲的時候,阿斯蘭和竹本、竹慧兩個師侄每天都掰著手指頭計算收益,每晚都興奮得無法入眠。

    可惜好景不長,當雪蓮的價格漲到35兩的時候,忽然就停滯不前了。

    又過了幾天,聽說金波拍賣行因搬遷事宜歇業半個月。參與炒作雪蓮也有一個月了,阿斯蘭對裡面的門道也算相當熟稔,知道金波拍賣行在這波雪蓮行情中的作用,所以他當即就覺得不太妙。

    果然,崑崙山雪蓮的價格直線跳水,35兩,32兩,30兩,28兩,26兩……

    當雪蓮跌破30兩的時候,阿斯蘭就想出貨了,可惜跑遍了整個興慶府大大小小二十多家藥鋪,他連一朵都賣不出去,哪怕他將價格壓到25兩保本線,人家也不收!

    好在今天上街繼續售賣雪蓮的時候,他們聽到一個好消息,金波拍賣行順利完成搬遷,所以提前開業,開業的時間就定在後天!

    阿斯蘭今天算是鬆了口氣,他打算明天就去拍賣行登記,把手中的六十朵雪蓮一次出清,拍賣底價就定在每朵26兩。阿斯蘭祈求佛祖保佑,只要賺1兩就好!

    第二天早上,阿斯蘭讓竹本和竹慧抬著箱子,三人跑了一趟金波拍賣行。這裡早已經人滿為患,好在有拍賣行的僕役維持秩序,才沒鬧出什麼亂子。

    阿斯蘭在長龍裡面排著大隊,排到快中午的時候,終於輪到他了。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想要參加拍賣行的拍賣會,還需要勞什子的會員卡。就在他慌亂之際,對方隨口問了一聲他要拍賣的貨物,得知是崑崙山雪蓮後,把手一揮,讓他進門了。

    原來明日的拍賣是什麼“雪蓮專場”,凡是參與拍賣雪蓮的客商,只要貨物量在10朵以上,一律不用會員卡。

    拍賣行的師傅驗看了阿斯蘭帶來的雪蓮後讓人抬進庫房,用紙筆做了記錄,讓阿斯蘭畫押收訖。

    當問到底價的時候,阿斯蘭狠了狠心,將原定的26兩改成了25兩——剛才排了那麼長的隊,他已經對賺錢不抱什麼期望了。

    如果有賺,那是佛祖庇佑,如果沒有賺到,就當這次白忙活一次。白忙活一次不打緊,只要不把寺裡的救命錢折光就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28
第三十四章 國家隊

    拍賣會重開的早上,趙然、高衙內和野利懷德等幾位股東齊齊到場,共同坐在拍賣台對面二樓的一間茶室內。

    望著台下院中坐滿了的席位,趙然向其餘二人解釋:“之前的拍賣會之所以把雪蓮的拍賣放在開頭,是為了營造氣勢,這一場把雪蓮放到後面,同樣是為了營造氣勢。等會兒開拍之後你們就知道了,拍賣行歇業了十天,受到衝擊的可不止是雪蓮。”

    見高衙內和野利懷德若有所思,趙然兩手抬起,比劃了一個環抱的姿勢,加重語氣:“整個市場都會受到衝擊,整個市場!”

    隨著台上樑興夏的落槌,第一號拍品成功拍出,200張東山羊皮,以總價80兩成交,比上次拍賣記錄跌了一成。

    緊接著拍出的是紫金木料、芸豆等拍品,各自下跌一到兩成。接著拍出的十多批次各類貨物價格全面下跌,跌幅最大的大明蜀錦,更是直降一半!

    濃濃重的陰雲壓在每個人的心裡,幾乎令人窒息。

    稍事歇息,第十八號拍賣品開始拍賣,赫然便是200朵十六葉崑崙山雪蓮,由此拉開了下半場雪蓮專場的序幕。

    梁興夏報出拍賣底價——5200兩,單價26兩。連報兩次,無人舉牌,就在梁興夏準備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報價的時候,台下終於有人應價,避免了第一批崑崙雪蓮流拍的悲劇。

    接著登台亮相的第十九號拍品依然是十六葉崑崙山雪蓮,這一次的起拍底價為25兩,總價7500兩,共300朵,同樣在第三次喊價前成交。

    接下來是同樣的300朵,起拍底價繼續下跌,在23兩的單價上成交。

    當梁興夏報出第四批雪蓮時,台下頓時嘩然一片,不知多少人在齊聲哀嘆。400朵雪蓮,單價20兩,無論數量和價格都如重錘一般砸得人眼冒金星。

    至此,趙然等人徹底將雪蓮清空,其中前三批800朵為之前所囤積,淨賺一萬兩千多兩,後一批400朵是這些天從市面上高價購入,專門用來砸盤的,淨虧1600兩。

    這1200朵雪蓮的重磅砸出,徹底引發了恐慌,拍賣者們匆匆忙忙趕到登記室,修改自己的起拍底價。

    天山雪蓮、巴顏喀拉山雪蓮、鄂爾泰山雪蓮等品種一路下跌,很快就跌破十兩,崑崙山雪蓮的價格只在20兩上堪堪維持了不到兩盞茶的工夫,終於跌破20兩重要關口。

    台下李興久、蒲瓜泰、阿勒等人面如土色,他們手中這幾天好不容易湊到手的近七萬兩銀子已經消耗殆盡,再也擋不住這股洶湧的拋售狂潮。

    來自天馬台寺的和尚阿斯蘭已經徹底驚呆了,他連去登記室修改起拍底價的心思都消失得一乾二淨,現在還沒輪到他的雪蓮登台拍賣,可十六葉崑崙山雪蓮的價格已經跌到了每朵12兩,是他進價的不到一半!

    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他現在的心情,所謂“欲哭無淚”,不外如是。

    最糟糕的情況終於出現了。第四十二號拍品,80朵十六葉崑崙山雪蓮以12兩銀子的單價登台拍賣,當拍賣師梁興夏連喊三次後,台下無人應價,於是宣告貨物流拍。雪蓮的主人——來自回鶻的胖商人忍不住在台上滿臉涕淚,進而放聲大哭,由此引發了價格的最終崩塌。

    10兩,9兩,8兩,6兩,4兩,2兩,1兩,所有雪蓮全部流拍,就連八葉雪蓮的價格也跌到了2兩——這已經是半年前正常行價的三分之一了!

    面對如此極度恐慌的市場情緒,趙然和高衙內、野利懷德就在二樓現場緊急磋商,繼而宣佈拍賣會臨時停拍。

    場中的商賈們不知所措的等待著,焦慮著,有人大哭,有人慘笑,更有人想到了結束自己的生命——比如阿斯蘭,他實在不知道回去後應當怎麼面對撫養自己長大的師叔師伯們,不知道如何面對充滿期盼的師兄弟們,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些嗷嗷待哺的幼童。

    經過緊急商議,拍賣師梁興夏重新登台,在無數期盼而焦慮乃至絕望的目光中,梁興夏代表金波拍賣行作出了如下聲明。

    市場是無情的,也是冰冷的,可以帶給人們巨額的財富,同時也充滿著巨大的風險,每個人都應當敬畏市場。

    而作為國中唯一的拍賣行,同時也是興慶府市場交易價格的權威指導機構,金波拍賣行是有良心的、負責任的、有擔當的、具備雄厚實力的市場交易行會。

    值此危急關頭,金波拍賣行決定投入巨額白銀實施托市,以維持整個市場的穩定發展。本次托市的商貨品種共計五大項十三類,托市價格參考永安三年冬季拍賣均價,具體為:

    其一,十六葉雪蓮單朵托底價格白銀1兩3錢,八葉雪蓮單朵托底價格白銀2兩8錢,不分產地品種。

    其二,靈州絲繡每匹3兩2錢,銀州織錦每匹3兩7錢,明國蜀錦每匹4兩6錢,明國蘇繡每匹5兩,明國湖綢每匹5兩5錢。

    其三,3歲雙峰駝每峰8兩,3歲單峰駝每峰10兩。

    ……

    以上,金波拍賣行將敞開收購,務求穩定時價,務求穩定市場。

    金波拍賣行托市的政策是趙然力主出台的,基於這大半年來對“成東家”逐漸建立起來的信心,其他股東還是同意了趙然的建議。

    趙然知道這幾位擔心什麼,所以對此作出了詳細解釋。

    聽上去似乎金波拍賣行的托市行為將耗費巨額白銀,但實則不然。宣佈的托底價本身就很低,可以樂觀估計,除雪蓮外基本是收不到貨的。

    如果真有人願意以這份托底價將貨物賣給金波行,趙然不介意全部吃下,等市場情緒緩和之後,隨便倒倒手就能賣出去。

    趙然估算,也許總共花不了1萬兩銀子,就能在底價上把市場托住。其中的關竅還是在於充分利用金波拍賣行良好的聲望和在商家心中的地位。

    趙然講到這裡時笑容頗為古怪:“這叫國家隊進場……唔,這裡沒有國家隊,咱們就當國家隊!”

    高衙內:“……”

    野利懷德:“……”

    見高衙內和野利懷德一臉茫然,趙然略略鬱悶,深感雞同鴨講,想了想,還是用兩人能夠理解的方式點透。

    換一個角度來說,就是只需暫時拿出一萬銀子,便能將金波拍賣行的底氣和名望拔到最高,從此奠定金波拍賣行在夏國名列第一的權威性,這種機會可是不多!這下子兩位股東才算是懂了。

    梁興夏在拍賣台上對夏國商家們的托底承諾宣佈以後,各類大宗貨物的價格隨之企穩,尤其是列屬五種十三類名錄上的商貨,如單峰駝、大明蜀錦等,價格觸底反彈,甚至略有上升。

    這些商貨本身就屬於日常消耗品,有其自在的價值和需求,之前完全是被市場恐慌情緒所錯殺,如今價格上漲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與此同時,金波拍賣行與前面流拍貨物的主人協商,或是以托底價格吃進,或是重新登記,等待三天後再拍,交易情緒進一步回穩。

    阿斯蘭在渾渾噩噩中完成了自己六十朵雪蓮的拍賣,以單價1兩8錢的價格成交,等拍賣會結束後,他才似乎清醒過來,盤算一番之後忍不住熱淚長流,才過了不到兩個月,一千五百兩銀子只剩下一百多兩,當真是十亭去了九亭!

    三人回到龍馬台寺,各自枯坐僧舍,良久無語,又是心痛又是悔恨,只覺天地茫茫,竟似無處可去!

    直到天黑掌燈時分,阿斯蘭才猛地一拍桌子:“我去找梁師傅,他說過,金波拍賣行是有良心有擔當的拍賣行,我去求他想想辦法……”

    竹本和竹慧兩位小沙門望著自家這位師叔,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但臉上那份絕望卻刺痛了阿斯蘭的眼睛,他紅著眼道:“你們且在這裡等我消息,若是事有不諧,就……你們就自行返回天馬台山吧,向方丈和住持說……就說我阿斯蘭對不起大家。”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28
第三十五章 銀子賺得飛起

    金波會所內,趙然等人正在盤點收益。為了達到掩人耳目的效果,趙然提出了“偷偷進村,打槍的不要”之方略。

    金波會所諸位股東——好吧,姑且稱之為金波集團,採用了分散代理人,小批次投入的原則,因此在進項時的計算上比較複雜。

    不過在李老實撥打算盤的噼裡啪啦聲中,每個人在這次狙擊雪蓮運作中的進項還是逐漸清晰起來。

    趙然前後投入12000多兩,淨賺48000餘兩,收益比達到四倍。

    高衙內投入最大,因此獲益最多,入賬63000餘兩。

    野利懷德稍少,掙了將近30000兩。

    就連梁興夏也湊了筆銀子跟風,轉得盆滿缽滿。

    四個多月時間,金波小集團合計賺銀超過十五萬兩,真是不折不扣的搶錢。

    一想到燕回樓方面砸了幾十萬銀子進去,如今大批雪蓮囤積在手,要麼巨虧出貨,要麼死抱著雪蓮賣不出去,高衙內和野利懷德就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就在眾人歡笑之時,下人稟報說有個僧人要求見梁興夏。

    而今梁興夏已經不是原本那個落魄到變賣祖宅還債的潦倒商人、落魄後族了。

    自從跟了成東家,他這大半年來混的風生水起。一個月前出資一千五百兩在興慶府東北的權貴聚居地購入大宅,將整個家搬遷了過去。

    除了買宅子,他還出資組建了兩支駝隊,聽了趙然的建議,專門往來明夏做販賣私貨的營生。有高衙內、野利懷德等人照應,已經初步打通了一路上的關隘。

    算起來,他目前家產過萬,已經遠超去年落魄之時。

    最重要的是,作為金波會所的小股東,金波拍賣行的首席拍賣師,往來皆權貴、談笑無白丁,不知多少人排著隊巴結他。

    “沒見我忙著嗎?什麼和尚?不見!”

    下人小心翼翼道:“是個有修行的和尚。”

    有修行境界和沒修行境界,中間的差異不可同日而語,屋中幾人都有些詫異。

    趙然揮了揮手:“梁三哥,要不你還是見見,問明來意,修行中人,還是儘量不要得罪的好。”

    梁興夏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道:“行,那我過去看看。”

    梁興夏剛去沒多久,就有下人稟告,柔安郡主到了。高衙內嘿嘿笑了兩聲:“我去看看。”

    趙然道:“衙內捎待。”起身從一旁的書架子上取過一幅捲軸,遞給高衙內:“這是我新入手的山間客真跡,衙內且去做個人情。”

    高衙內連忙展卷觀瞧,只見上面寫著四句詩: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落款是山間客,加蓋了印章,成作時間是三個月前。

    高家走的是文臣之路,高衙內將來要接父親的班,文學素養不低。野利懷德是純粹的武夫,看不太懂,高衙內的鑑賞力卻是不俗。品鑑了一回,當即嘆道:“好字,好詩。”

    野利懷德湊過來問:“能賣多少銀子?”

    高衙內鄙視道:“這字、這詩,能用銀子來衡量?就憑這四句,山間客可入大家之列了。”

    這四句是無數穿越眾拿來博名的金手指大殺器,趙然自然信手拈來,毫無負擔。但他寫出來是為了換銀子,和別的穿越眾路子有些不一樣,所以還是跟在野利懷德身後忍不住追問了一句:“若是在咱們拍賣行拍賣,衙內以為當作價幾何?”

    高衙內一邊讚歎一邊繼續鄙夷:“成東家,你怎麼和小侯爺一般?也是個俗人!俗!”說著,小心翼翼收起捲軸,回了句:“成東家,在我賬上扣一千兩,算我買的。”

    望著高衙內急匆匆離去的背影,趙然心裡好一陣舒坦,暗自琢磨,三天後的拍賣會上,拋一幅書法出去拍拍試試。

    說實話,他在夏國混得風生水起,比在大明時當真不可同日而語。先不論修行,單在俗世中,他上手就和各路權貴結交,混的權勢圈子也遠比大明要上檔次得多。而且撈起銀子來更不用顧忌,不用手軟。

    如今眼看半年之期已至,他甚至有些捨不得離開了。到目前為止,趙然在興慶府開會所,辦拍賣行,炒了一次駝峰,還狙擊了一次雪蓮,算下來已經入賬八萬銀子。

    人大抵都是貪婪的,有了今日想明日,趙然也不例外,他現在就覺得,不撈夠十萬銀子回君山,真有點不甘心。所以他這兩天開始琢磨著把一些詩詞拿出來抄襲,目的不是為了詩名,就是為了賣字。簡單、粗暴、有效!

    沒過多久,高衙內便遣人過來,說是郡主要見見成東家。

    野利懷德對拜見郡主不感興趣,郡主也沒有要見他的意思。因此道了個別,自去金波會所尋他那幫狐朋狗友去了。

    金波會所內的雅樂館是柔安郡主常來學琴、下棋之地,常年包了一間雅室,郡主每次過來,都要在雅室中休息。

    趙然拜見郡主的時候,這位興慶府權貴中出了名的大美女正在屏風前,望著屏風上懸掛的那副字呆呆出神。

    高衙內沖趙然擠了擠眼,輕咳一聲:“柔安,成東家來了。”直喚郡主“柔安”,說明兩人之間關係已經非同尋常。

    郡主不捨的把眼睛從屏風上挪開,微笑著轉身沖趙然道:“成東家,多謝了。”眼圈明顯有點紅,似乎剛剛落過淚。

    其實趙然對這四句早已經是沒啥感覺了,穿越前看了那麼多,大部分的主角都會拿這四句來博名,趙然本人都已經快看吐了。

    縱然知道這四句詞對古人的衝擊力有點大,但直接把人看哭了,這還是趙然沒想到的,當下忙道:“郡主哪裡話,這是衙內專門托我去大明找山間客求的字,郡主喜歡就好,我也算不負衙內所托。”

    高衙內在柔安郡主身旁隱蔽的挑了個大拇指,那意思,哥們話說得漂亮,真仗義!

    郡主臉上微起紅暈,頓了頓:“惜乎山間客乃是明人,不在我夏國,遺憾不能一見。論起文教,我大夏的確不如大明多矣……聽聞山間客為道門修士,又有說是川省道門中的俗道,還有說是一位浪蕩公子哥。今日見了這詩、這字,我乃信其必為修仙之人——俗人哪裡寫得出來?既然成東家能求來字,想必對山間客有所瞭解?”

    趙然想了想,自己現在的身份是“成東家”,所以也沒什麼不好說的,而且也可以利用柔安郡主的身份,為自家的字幅拔高拔高,漲點身價。

    書畫作品就是這樣的,字寫得好的人實在不要太多,包括身邊這位興慶府大紈袴高衙內,他的字趙然見過,也相當不賴。

    可字寫得好,並不一定就能躋身大家之列,其中的關節有兩個:一是要別具一格,就是有開創性的東西;二是要有人捧,幫著吹噓。尤其第二點,其重要性甚至超過前者。

    趙然自己琢磨過,他的書法水準其實也就那麼回事,之所以在這個世界越來越出名,不外就是這兩條原因。前者就不多說了,後者最關鍵的就是捧出來的。

    打開頭是於致遠幫忙吹捧,然後因為周雨墨的喜好,周府尊也開始捧,至此在龍安府有了名氣。

    再然後是趙然由火工居士轉道童的那次,周雨墨暗中發力,攛掇師父林法師向無極觀索要趙然的字,“山間客”的名氣由此走向更廣的範圍。

    開玩笑,連館閣中的仙師都喜好,這字能不好嗎?

    再然後,趙然估摸著,周府尊升任一省布政之後,也間接提升了“山間客”在整個川省乃至周邊地區的名聲。

    這次如果能讓夏國權貴中出名的才女、大美女也幫忙吹捧,那自己的字能賣多少錢?

    別說什麼提錢很俗,趙然想要功德力,大部分時候都得靠錢!

    眼前的柔安郡主顯然已經沉迷於“山間客”的字了,那就再加上一把火便是。什麼“火”對女人有效?無疑是故事,尤其是淒美的愛情故事。

    趙然很擅長編故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28
第三十六章 又一個故事

    “這位山間客本家姓趙,出生在大明四川省龍安府石泉縣,幼時家貧,雙親竭盡所能供養他前往私塾就讀……”

    以勵志故事開篇,最能打動人心,也能為全篇增色不少。

    “……山間客有過目不忘之才,在塾中學業出色,為授業蒙師讚許。只可嘆雙親因操勞過度,雙雙過世,山間客因服喪,只能中途輟學,無法參加縣學考試……”

    聽到這裡,柔安郡主“啊”了一聲,右手攥住高衙內的衣袖。高衙內趁勢將素手握於掌中,暗地裡又沖趙然挑了個大拇指。

    “……雙親過世後,山間客無人照應,其賴以生存的田地被本家族叔霸佔,人也被遣送至松藩服役……”

    柔安郡主咬著嘴唇道了句:“該死!”

    “……兩軍交兵,山間客僥倖生還,一路顛沛流離,後因機緣拜入道院,成為一名火工居士……”

    柔安郡主不解的望向高衙內:“交兵?什時候的事情?咱們都打到松藩衛了?”

    高衙內道:“應當是六年前,當時咱們破了大明的白馬山大陣,可能是有些散軍沖得遠了。當時松藩那邊一片混亂,樞密院至今也無從得知很多戰況詳情。”

    “……在道院內,山間客雖是火工居士,干的是粗活累活,但卻依然刻苦向學,同時苦練書法,漸漸為縣中所知。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山間客遇到了他生命中的知己……”

    講到這裡,趙然舔了舔嘴唇,沖高衙內使了個眼色,心說哥們你就不給倒杯茶喝?老子口都幹了。

    高衙內正握著柔安郡主的小手心猿意馬,壓根兒沒看到趙然的眼色,倒是柔安郡主善解人意,反應過來後連忙將手從高衙內那裡抽回來,羞怒的瞪了高衙內一眼。

    郡主親自起身,為趙然斟茶,這個禮遇對於一介明商而言,就有些高了。趙然連忙躬謝。

    郡主問:“成東家,山間客相識的這位女子,是什麼樣的人?”

    趙然道:“聽說很美,是大明川省的一位權貴人家之女。此女雖生於豪富,但卻不以出身傲人,對此時依舊一貧如洗、地位低下的山間客青眼有加。”

    “川省的權貴人家?那是哪一家?”郡主的八卦之心大起。

    事涉當事人版權,而且說人家周雨墨對自己青睞有加,這個說法並未證實,趙然也沒臉皮信口開河,於是道:“這卻不知,畢竟是山間客的傷心事,他平日也不願意多提。”

    “哦……如此奇女子,真想結識一番。”郡主一臉失望。

    趙然繼續:“二人境遇相差太遠,一個是豪門權貴掌上千金,一個是道院掃地做飯的火工,彼此之間連見上一面都很難,所以只能鴻雁傳書。但山間客從此更是發奮,只盼能夠出人頭地,讓自己配得上這位女子。”

    講故事要講究抑揚頓挫的節奏,趙然停了下來,將茶盞中的茶湯飲盡,眼神再次示意高衙內,哥哥給添點水唄。

    高衙內正在一門心思琢磨怎麼把郡主的柔夷重新握於手心,對趙然完全無視。倒是柔安郡主聽故事的心情比較迫切,連忙又親自給趙然滿上茶湯。

    趙然啜了一口,繼續開講:“此後,山間客一路發奮,遍覽道經道藏……嗯,和詩書,在道院中一鳴驚人,以火工居士之身,力拔頭籌考中道童,又由道童而轉靜主、方主,終於算是在縣中打出了一方天地。”

    郡主滿臉欣喜,追問:“那位女子呢?山間客既然已出人頭地,那他們現在可配結良緣了吧?”

    趙然苦笑著搖了搖頭:“並未在一起。”

    “為何?”

    “那位女子早在山間客發跡之前,就已經入了道門館閣,先一步修行去了。這位女子修行天賦卓越,為道門所重,修為一日千里。山間客雖說努力,但仙凡之別猶如鴻溝,如何能夠跨越?兩人之間,相隔越來越遠……”

    郡主“啊”了一聲,高衙內瞅準機會,再次將柔夷握於掌心。

    “其後,山間客灰心沮喪之下,來到他與女子初次相識的地方,建了一所道廟,從此結廬而居。一面賑濟百姓,一面思念這位女子。”

    故事大體上講完了,但講故事的目的,是為了拉漲字幅的身價,所以趙然在後面添了一個求字的小故事:“我上月遣人去求字的時候,山間客正在飲酒,酩酩大醉之中,還在念詩。他隨手作了一幅仍在桌上,讓我的人自取。我那位門客見下面押著的還有一幅,便順眼看了,結果一看之後再也割捨不下,就順手取了回來——就是郡主屏風上這幅字。”

    當著作者的面偷書、偷字、偷畫都是雅趣,當不得“偷”字,反能增加風雅。郡主捂嘴輕笑,眼神就轉向了屏風,喃喃道:“這應當便是山間客為那位女子所作,讀後只覺柔腸寸斷……”

    忽而郡主眼前一亮,轉過身來問趙然:“你那位門客去求字的時候,山間客正在飲酒吟詩?什麼句子?他可還記得?”

    趙然故意打了埋伏,就在這裡等著呢,當即輕笑:“我那門客是個機靈人,當時覺得好,就記下了。”

    說吧,吟誦道:“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趙然一遍吟誦,郡主一邊飛快的在紙箋上記了下來。很快,一幅溫婉的小字行楷便展現在趙然眼前。趙然忍不住讚了句:“郡主好字。”

    郡主彷彿沒聽到一般,只是對著信箋默誦原詩。這首詩其實很一般,最後一句還借用了唐人的句子,但有了這個應景的故事,有了“人生若只如初見”鋪襯,立馬檔次就高大上了。

    郡主眼圈上很快就蒙起一層霧,看那樣子又要落淚。

    趙然忙道:“我那門客說,山間客已被道門館閣中人相中,聽說拜入了某位仙師門下開始習練道法。郡主勿為其憂。”

    郡主輕嘆道:“但願山間客能得嘗所願,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高衙內在旁邊插話道:“成東家,你剛才說,你那門客其實還買了一幅字?你也看到了,郡主對山間客的書法很是喜愛,你那幅字……”

    不等高衙內說完,柔安搖頭制止:“高郎君不要如此,能得一幅,已然是成東家相助了。字是成東家輾轉千里託人求來的,想必要在拍賣行售賣,這也是好事,能夠讓更多的人見到山間客的字,讓更多的人明白其中的價值。到時候成東家拍賣時,我定到場。”

    趙然忽而問:“不知郡主收集了幾幅山間客的字?”

    郡主道:“如今已經收集了山間客八幅墨寶,他獨創的山間體實在是越看越喜,讓人無法釋手。”

    趙然琢磨了一下,覺得可以把後世那套推高藝術名望的方法拿出來,借用柔安郡主之手,辦個獨家畫展,豈不是好事一樁?

    君不見後世什麼個人畫展、個人書展、獨唱會、獨奏會滿天飛,凡是能舉辦一次這種展會的,逼格立馬就不一樣。

    因道:“既然郡主真心喜愛,不如擇日將山間客真跡在咱們金波會所一併拿出來展示,辦一個山間客個人書法展,讓更多的人認識山間客、走近山間客。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柔安郡主是真的被趙然的故事打敗了,對山間客書法和詩句的喜好可以用沉迷二字形容,當即拍手,喜道:“這個主意好,高郎君……”。

    高衙內慨然道:“柔安放心,我必為你辦得妥妥的。”

    趙然補充道:“屆時遍邀興慶府雅好書法的名家名士,賞析書法之餘,也可以相互切磋交流。”

    柔安喜道:“成東家是有智慧的人,想的主意妙不可言,我回去便仔細思量一番,把邀請的名冊好好斟酌斟酌。”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28
第三十七章 僧鬧

    趙然在三天後的金波拍賣行夏季第十五次拍賣會上,正式推出書畫作品專場。

    這次的書畫專場,他蓄謀的時間不足,如果比之後世,成色上明顯要差得太多。但在這方世界,這一創新型的書畫銷售方式,足以引來無數藝術品愛好者。

    金波拍賣行的拍賣會後半場就是書畫作品專場,彙集了十六幅作品,分別來自大明、夏國、吐蕃以及西域某些小國。

    在趙然的堅持下,柔安郡主羞羞答答的取出來兩幅畫作參拍。她的身份擺在那裡——深得梁太后歡心的親侄女,而且的確畫工精湛,所以成交價居然也與同場拍賣的兩位西夏名師相當,分別拍出二百三十兩和三百一十兩,一舉躋身夏國名畫師之列。

    整個拍賣會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近年崛起的大明書法家“山間客”的一幅真跡。作品為橫幅,長五尺、寬兩尺,寫的是一幅《桃花仙人詩》行楷,據說是山間客醉酒後所作。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詩句直白淺顯,甚至大量採用口語,但詞句流暢、意境清新,其中隱含著的那份疏狂顛散之意,還真有幾分仙人醉酒的真義在裡面。

    所以書作一經推出,叫價便連創新高,從二百兩起拍,被各路權貴富豪爭相競購,一路飆升至一千八百兩,才最終由柔安郡主競得。

    憑良心,趙然這次真心沒有安排槍手托價,因此梁興夏感到很是詫異,表示看不懂、不理解成東家的生意經。

    其實道理很簡單,趙然是有自尊心的,是要臉的,他是真想看看自己的書法作品能賣到什麼價格,所以做不出後世那種找很多人來給自己作品抬價的羞恥事。

    讓趙然欣慰的是,這個成交價並非柔安郡主刻意打高,而是通過激烈競拍達到——喊過一千兩之後,仍有五位競拍者舉牌就是明證。

    夏國的文教遠遠弱於大明,藝術品的追求者和愛好者的數量和財富也遠不及大明,所以這次拍賣的行情反饋到了大明以後,應當還會有一個上漲,估計能到兩千五百兩以上。

    這樣的價格,實際上已經把趙然推向了書畫藝術的頂級地位,相當於國師聖手了。

    拍賣會後,柔安郡主在金波會所舉辦了山間客書法作品展,再次將趙然的書法名望推向了新的高峰。

    有柔安郡主出面邀請,高大衙內親自跑腿,這樣的主辦陣容讓絕大多數被邀請者無法拒絕。因此,展會上,數百名興慶府最頂層的權貴富豪、文人墨客、書畫名師共襄盛舉。

    令趙然有些措手不及的是,前來觀展的竟然還有高台寺和戒壇寺兩位入了羅漢境的高僧,這二位是出了名喜好書畫的“雅僧”,在夏國書畫圈內知名,和柔安郡主也頗多交往。

    趙然知道後,連忙尋了個藉口,遠遠避了開去。他是真不敢露面,臉上戴著的“成安”面具,比丘境以上修為只要運轉法力觀瞧,立馬就得露餡。

    展會上,有銀州豪商想要將這九幅書法作品打包買走,出資一萬兩,但被柔安郡主堅決拒絕了。按照柔安郡主的說法,該豪商“居心不良”,明顯是想要賣到大明去掙一筆過水錢。

    這個開價很驚人,趙然都好懸沒把持住,差點想私下把這位豪商拉過來好好商量一下:大哥,一萬銀子,別說九幅書法,給你十八幅,你看行不?

    當然,這只是歪歪而已,實際上趙然也不敢這麼賣,物以稀為貴,他要是真這麼不管不顧一口氣拿出十八幅作品售賣,售價立馬就會直線下落,根本得不償失。

    山間客個人書法展舉辦後的當晚,趙然從郊外悄無聲息溜了回來,可剛進會所,就被梁興夏堵上了。

    “成東家,我可在這裡等您一天了。”

    “喲,梁三哥啊,有什麼急事麼?”

    梁興夏搓著手,難為情道:“這事兒本不該來麻煩成東家,可我實在沒招了。成東家還記得上個月,咱們在一塊兒議事的時候,有個修行的和尚來找我?”

    趙然想了想,道:“記得,怎麼?他為難你了?梁三哥放心,就算是個有修行的,咱們也不懼,如今金波會.所可不是誰都能來勒索的。”

    梁興夏道:“這和尚倒也談不上勒索,他是來求主意的。炒作雪蓮那一波的時候,這和尚把寺裡的救荒錢拿出來炒雪蓮了……”

    趙然一聽,忍不住就樂了:“這和尚,不好好吃齋唸佛,非要跟著學投機,這叫一活該,治的就是這種人!怎麼地,還想來咱們金波會所要回去?也找不著咱們吶。不用管他!”

    梁興夏苦著臉道:“這和尚不是來要錢的,他是來向我討主意的,說是一定要讓我想個主意,幫他們寺裡把今年的饑荒給度過去,否則闔寺上下都得餓死。”

    趙然冷笑:“這不一樣嗎?梁三哥你就別管,我還不信了,堂堂修行佛寺,還能真餓死?”

    梁興夏道:“這和尚說了,如果沒辦法,他就要吊死在城門樓子上。”

    趙然最煩的就是這種以自家生死相威脅的各種“鬧”,但他也深知,這種鬧法威力也是最大的。說到底,這一波雪蓮炒作,金波小集團就算不是發起者,也絕對是幕後黑手之一,而且扮演的是終結者割韭菜的狠角色。手底下是絕對幹淨不了的。

    這事一旦鬧大,比如這和尚萬一真的拚死一搏,死在了城門樓子上,這還真是挺讓人鬧心的。是什麼事情把一個入了修行門檻的僧人逼得上吊自殺?在這件事情中,金波會所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其他修行寺廟的僧侶們會不會有想法?天龍院會不會出頭?

    皺了皺眉,向梁興夏道:“這和尚哪個寺廟的?讓他們寺裡來領人,跟他們說,不把這和尚領走的話,咱們就去天龍院評理去!”

    梁興夏嘆了口氣:“成東家,我這些天留了個神,找人四處打探過了,這和尚是從賀蘭山南麓那邊的天馬台寺來的。這個天馬台寺,確實是窮,而且窮得不是一星半點……”

    當下,將天馬台寺的情況跟趙然詳細講了。

    趙然奇道:“當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怎麼可能窮成這樣?你剛才說,他們方丈是羅漢境的高僧,這是怎麼混的?隨隨便便賣點靈藥出去,也不至於這麼慘啊。”

    梁興夏道:“就是這麼慘,這回他們炒作雪蓮的銀子,就是賣靈藥換來的錢,煉製那些靈藥,把他們寺裡最後一點底子都給兜進去了。”

    趙然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覺匪夷所思。

    只聽梁興夏道:“這事兒我琢磨了幾天,真要把一個有修行的寺廟逼急了,後邊的手尾真不好收拾。成東家,你看要不咱舍點銀子出來,不就是一千兩嗎?就當積德行善了。”

    趙然搖搖頭:“做好事不是這麼做的,所謂升米恩、斗米仇,直接給他銀子,看上去似乎簡單易行,可後患無窮啊。到時候把咱們會所當大戶賴上來了,整個天馬台寺二百多號人,你怎麼養?”

    這話極有見地,不由梁興夏不服,他暗自嘆了口氣,心道就憑這句話,人家成東家就應該是東家,自己就應該是個掌櫃。

    梁興夏跟在趙然屁股後邊轉了三個圈,忽聽趙然道:“梁三哥,你去把那個和尚找來,我問幾句話。”

    “哎。”梁興夏忙出去了,趙然則回到書房,捏著太陽穴思考。

    今年是小國主改元貞觀的頭一年,為了彰顯大夏的“鼎盛國勢”,為了表現興慶府的“興盛太平”,上諭專門宣佈了,貞觀元年興慶府不宵禁,所以梁興夏沒過多久便將和尚領到了趙然面前。

    阿斯蘭畢恭畢敬的見了禮,斜著簽子坐了半個屁股,在趙然的和顏悅色中,才將另外半個屁股挪正。

    一見對方的坐姿,趙然就大致明了對方的處境,果然是很不妙啊。堂堂修行中人,入了和尚境的修士,在一個做生意的商人面前顯出這份自卑的神態,這要經過多少挫折和打擊才能做到?

    “這位大師……”

    “小僧當不得成東家這麼稱呼。”

    “說哪裡話,聽說大師是入了修行的,稱一聲大師完全當得嘛。大師用飯了沒?”

    阿斯蘭搖了搖頭,又連忙點頭:“用過了,用過了。”

    趙然指了指阿斯蘭身邊的小幾:“那就請大師嘗嘗我金波會所自制的小糕點。”他一早就看見這位和尚進門後目光一直在往待客的點心盤子上瞄。

    阿斯蘭“哎”了一聲,小心翼翼拈起一塊酥餅塞到嘴裡,然後又是一塊……繼續一塊……很快便將盤子裡的糕點吃光。

    梁興夏又讓人上了一盤,阿斯蘭接著吃……

    趙然一直等梁興夏吃得差不多了,才道:“今日請大師過來,是想瞭解天馬台寺的境況。我一直想不太透徹,為何貴寺坐擁高僧大德,卻落魄到這麼個地步?其他寺院不接濟麼?天龍院不管麼?當初為何要在沙漠戈壁中建寺?”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28
第三十八章 窮追猛打

    六百年前佛道之爭後,道門佔據中原大地,在廬山簡寂觀的強力推動下,挾大勝之威,對各地道門流派進行整合,大致實現了一省一閣、一府一館的修行格局,為各家流派劃定了修行資源的獲取範圍。

    同時,簡寂觀還建立觀、宮、院三級俗道體系,以加強對朝政的監控,保證了信眾們信力的有效獲取。

    作為失敗者的一方,佛門則不同。佛門被趕出中原大地後來到西方,建立大大小小的佛國。在這一過程中,佛門高層屬於潰敗方,並不具備道門簡寂觀那樣極高的威望,各家佛寺不經意間按照了實力高低和先後順序的規則建立山門,並自行劃分地盤——其間避免不了各種爭鬥,最終由佛門高層確認。

    包括天龍院,其實也都是後來為了對抗道門才成立的。

    所以有的寺廟佔據了好地盤,有的寺廟則去了相對貧瘠的地方,各家寺廟之間差距相當懸殊。

    比如天馬台寺,按照阿斯蘭的說法,這支佛門傳承抵達西方的時間比較晚,於是造成了今日的悲劇。

    沒有信眾,沒有捐贈……

    土地貧瘠,沒有田產……

    靈眼稀薄,藥圃低產……

    好吧,連趙然都聽不下去了,問道:“貴寺高僧沒有去向天龍院求助麼?都是佛門一脈。”

    對於這個問題,阿斯蘭道:“如敝寺這等情況,所在極多,尤以賀蘭山南麓為盛,十三座寺廟,倒有七家與敝寺差相彷彿,好也好不到哪裡去,天龍院哪裡管得過來。”

    這就是佛門的現在最大的問題了,寺廟太多沒有限制。

    賀蘭山南路如此貧瘠的地盤,居然建了十三座寺廟,到哪兒說理去?就好比趙然幾年前去過的巴顏喀拉山,一峰一寺,十九座山峰十九座寺廟,趙然當年就覺得極不合理。這要是放在大明的道門,估計也就僅僅容納一家道館而已。

    真真應了那句僧多肉少的俗語。

    仔細想來,其實與大明治下的那些散修也沒什麼分別,不,比散修還慘!

    接下來,趙然還需要搞清楚天馬台寺的修行實力,對此,阿斯蘭倒是沒有什麼隱瞞,真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天馬台寺僧眾共計二百多人,方丈為羅漢境的龍濟大師,住持和四大班首都是比丘境,其中住持龍央大師修為較高。這是天馬台寺龍字輩的高僧。

    接下來還有十餘名二代玄字輩的弟子,修為都在沙彌境,二十餘名玄字輩二代弟子和四十多名竹字輩弟子在和尚境,其中包括阿斯蘭本人——法名玄恆。

    趙然聽得就是一愣,這份修行實力相當不俗啊,論頂尖層次的實力,天馬台寺或許稍差一些,但比修行基礎,天馬台寺當真可算雄厚了。

    拿這個問題去問阿斯蘭,阿斯蘭自己也說不清楚,趙然最後只能歸結於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一顛撲不破的常理。

    趙然捏著茶盞盤算半天,開始進入正題,問道:“聽說貴寺前一陣子製作了三枚烏參丸,不知功效如何?”

    在修行界中,有幾種靈藥通行最廣,比如道門的養心丹,比如佛門的烏參丸,這兩種靈藥不能說功效最卓著——比它們強的靈丹多得是,但是可以說是用途相當廣泛。

    但別看名稱都是一樣的,但實際上各家各派都有自己的煉製方子,同樣的煉製方子由不同的人出手鍊制,效果也大不相同。

    阿斯蘭立刻自信滿滿,拍著胸脯道:“成東家,說起煉製靈藥,敝寺可是絕對不在話下。尤其我家方丈煉製的烏參丸,功效不敢說是夏國一絕,但至少上乘無疑。”

    “可否取一枚烏參丸我看一看?”

    “這個……成東家見諒,我寺裡現在煉製不出。”

    “這是為何?”

    “不瞞成東家,這次購入雪蓮的銀子,是我家方丈煉製的三枚烏參丸,為了煉製這三枚烏參丸,我寺中藥圃裡已經搜刮一空了……”

    “這個簡單,若是信得過我金波會所,便送一張烏參丸藥方過來,由金波會所提供藥材,貴寺負責煉製丹藥。”

    阿斯蘭遲疑道:“此事我尚需與寺中聯絡,由寺中來定。只不知成東家何意?是要購買敝寺的丹藥麼?”

    趙然道:“大師不是求我金波會所給個主意,以救貴寺度荒麼?辦法就著落在這上頭。”

    阿斯蘭有些欣喜,問:“成東家,當真要購買敝寺的丹藥?只需成東家幫助敝寺解決藥材的問題,敝寺定能煉製出好藥來。就是這藥材比較難找……”

    煉製靈丹需要各種靈藥,而靈藥,一般寺廟裡都是自家種植,自家珍藏,哪裡捨得隨便拿出來賣,這也是尋常市面上少見靈丹的主要原因。

    趙然擺了擺手:“不妨事,你先問清楚了咱們再議,貴寺願不願意拿出方子來?貴寺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合作煉製靈丹。就這兩點。”

    阿斯蘭暈乎乎的離開了金波會所,梁興夏全程旁聽,此刻忍不住問趙然:“成東家,煉製靈丹的靈藥很難找到,這麼幹可行麼?”

    趙然道:“這就要看他的藥方了,把最難找的那幾種藥材去掉,這不就好容易多了?”

    梁興夏疑惑:“可這還是靈丹嗎?”

    “梁三哥,我以前一直跟你說,做生意一定要盯準目標人群。咱們做買賣的目標人群是誰?是修行的大和尚麼?顯然不是,咱們產出的靈藥,當然賣給普通人,普通人又不修行,靈丹裡的很多用途於他們而言,都是沒有意義的,不僅沒有益處,而且還有毒性。咱們要做的,是煉製對普通人有益的‘普通靈丹’,這門才能做得長久。”

    梁興夏恍然,拍了拍腦門:“成東家,高,實在是高。”說著,不知從哪兒摸出個小本,狼毫筆沾了沾舌頭,開始在小本上記錄:“咱們提供藥材,天馬台寺負責製藥,咱們再拿來賣,這是什麼招數?”

    一聽前面這句話,趙然感覺頓時很不好,不過依然耐心的回答梁興夏後面問題:“這叫來料加工。”

    最近梁興夏拍趙然馬屁拍到了精深細微之處,經常跟在後面用小本記錄,趙然頗有點“偉人”的感覺。

    過了幾天,阿斯蘭又過來求見趙然,趙然依舊在書房中接見了這位天馬台寺的僧商。

    阿斯蘭動用了寶貴的飛符,將情況飛報天馬台寺,可是得到的回信卻和原先預計的不一樣。

    天馬台寺不僅同意把烏參丸的藥方拿出來,甚至願意出示配方,但並不是合作煉製靈丹,而是打算一次性作價一千五百兩,將配方售賣給金波會所。

    至於為何不想合作煉製靈丹,按照阿斯蘭的猜測,恐怕是與他之前力主炒作雪蓮有關,說白了,這是賠慘了,賠出了後遺症。天馬台寺不敢再玩這種生意了,他們只想盡快回本,做一錘子買賣,把度荒用的糧食、種子買回去。

    願意將自家寺中祖傳下來的寶貴配方拿來換銀子,這還真有些出乎趙然的意料。

    要知道,配方不同於藥方,不僅包含了各類藥材的成分和比例,而且還有煉製的方法:比如投入藥材的先後順序、煉製中的火候等等,這是相當珍貴的經驗。

    如果天馬台寺拿出來的是藥方,趙然也許就同意了,這玩意發回大明,可以算得上一件功勞。

    可現在天馬台寺拿出來更為珍貴的配方,趙然就不願意了。開玩笑,你在談判桌上提前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和預期值,還指望我就此收手,哪兒有那麼好的事情?

    這怎麼看都是個機會啊,必須窮追猛打!

    趙然捏了捏鼻子,向阿斯蘭宣佈,既然天馬台寺無意與金波會所深入開展合作,那麼這次的生意就此作罷。金波會所對烏參丸的配方不感興趣。他本人對此深表遺憾和惋惜。祝願金馬台寺能夠早日走出困境,度過災荒。

    阿斯蘭快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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