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908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23
第一百二十八章 崇德館議事

  魏致真一劍擊敗水雲珊的消息,立刻傳遍大江南北,無論是忐忑中翹首以盼這場試劍結果的景雲安,還是信心滿滿準備拿樓觀豎立威名的張元祥,都極為震驚。

  景雲安這些時日來曾多次遐想,當他聽說顧南安不戰而敗的時候,內心中是頗為喜悅的,最理想的狀況,無疑是魏致真接著擊敗水雲珊,然後再走到他的面前。

  他不止一次想過,因為顧南安和水雲珊之間不可言說的糾葛,或許這會造成與之可能有染的水雲珊心緒不寧,那麼水雲珊的失敗當然會成為可能。

  而連續擊敗了顧南安和水雲珊的魏致真,必然聲威大震,到時候自己在崇德館山門前將其擊敗,那是一種怎樣的盛景?

  不止景雲安在遐想,龍虎山的張元祥同樣在遐想,他遐想的情形與景雲安大致相同,唯一的區別是,其中多了一個魏致真擊敗景雲安的場景。

  可當消息傳來的時候,景雲安卻有些神思不屬了,結果與他設想相同,但過程卻不是他想要的過程。

  只是一劍,水雲珊就敗了?這位水煉師再是不濟,好歹也是位煉師吧?魏致真就出了一劍?這就讓人有點難以接受了。

  如果自己和水雲珊鬥法,需要幾招才能勝出呢?三招?還是五招?甚至十招?

  如果超出十招,那自己和魏致真也就不用打了,但景雲安估摸著,自己想要拿下水雲珊,恐怕十招之內有點難……

  這可如何是好?

  崇德館長老堂中正在熱火朝天的議事,於長老焦慮不停的搓著手:“大長老到底去哪兒了?”

  眾人面面相覷,對景雲逸不回山門、不回飛符、不明蹤跡的情形表示很不理解,如今是什麼時候,你這位大長老居然杳無音訊,置諸長老何地?置崇德館何地?

  “好吧,既然大長老不在,咱們只能自己議事了。浙江這兩戰的結果已經傳回來了,但具體詳情如何,還是需要通報諸位才好。”

  沖長老堂外招呼了一聲,進來兩位弟子,一位大法師,一位法師。

  “兩位師侄說一下吧,把你們在浙江的所見所聞告訴諸位長老。”

  “是。”

  以大法師主說,法師補充,兩位師侄將兩場鬥法的具體情形詳細說了一番。他們講完之後,諸位長老都感難以置信。

  “顧南安拔劍了?”

  “是,顧氏的上陽紅葉劍,不過拔劍是為了繳劍,真是丟人。”

  “魏致真當真沒有拔劍?”

  “是,輕飄飄說了兩句,顧煉師便認輸了。”

  “顧南安會敗,我們差不多已經預估到了,但就這麼敗,當真是……”

  “師伯,其實後邊幾天,所有在場的人都知道他會敗,連他們自家人也不看好……”在旁補充的金丹法師偷笑:“張順之都押了一千兩賭顧南安敗,我有個好友是瀛運坊的,他透露的消息,那老頭贏了兩千銀子!”

  “張順之?是誰?”

  “就是顧氏現在最老的那位大法師,顧南安的舅舅。”

  “當真是眾叛親離了!”諸位長老搖著頭。

  於長老有些不解:“怎麼贏那麼多,賭坊的人是傻子嗎?還開那麼高的盤口?”

  那法師道:“最後兩天很多賭坊都加了個新盤口,賭顧南安能擋幾劍,那老頭押的是一劍不出直接認輸,贏了兩倍,好多人都跟著他下注……”

  諸長老一臉不可思議,各自搖頭,接著發問。

  “和水雲珊的鬥法,之前沒有任何鋪墊?直接就用法寶了?當真只是一劍?”

  “回師叔,當時在場上千修士,人人都看得清楚,魏致真一劍斬下,逍遙溪便斷流了。”

  “不錯,我和師兄都看見,水煉師髮梢為劍光所斷,嘴角溢血,當是受了重傷,比完之後她迅速退回了山門之中,很多人當時都說,水煉師必是支撐不住了。”

  “是,我感覺她是強撐著,裙角似乎都在顫抖。我記得當時身旁有位山東來的散修,百草門的修士,百草門諸位長老或許聽說過,掌門是北方頗有名氣的傷中聖手任大夫。這位散修說,水煉師很可能傷了經脈。”

  景雲安忽然插話道:“再說一遍劍光斷溪的情形,不可有隻言片語錯漏!”

  兩個師侄重新開始講這一戰,這次更詳細了,講述出來也更加令人膽顫心驚。

  講完之後,諸長老沉默不語,於長老揮手讓他們退出,兩個弟子剛轉身,於長老冷不防問:“和咱們這一戰,你們兩個押了多少銀子?”

  “沒有啊……於師伯……”

  “五百……”

  於長老喝問:“押了多少?”

  “五百兩……”

  “五百……”

  於長老一拍桌子:“押的誰?”

  “押的……自是景師伯……”

  “……對的……對的……”

  於長老怒其不爭道:“你們兩個當真好膽,居然去關撲賭錢,還把戒律放在心裡嗎?還有一點修道人的樣子嗎?此戰之後,去四長老那裡認罰,每人罰八百兩!”

  兩人出去後唉聲嘆氣,一個抱怨對方多嘴說什麼押注,另一個埋怨對方說什麼五百兩,如今倒好,眼看到手的銀子雞飛蛋打……

  嗯?處罰剛好八百兩,正與兩人下注的賠率彷彿,連賭坊的抽頭都減去了,於長老還真是……

  兩人也不吵了,準備再去籌措銀子追加一筆,好歹挽回些損失。

  長老堂內,諸位長老都在討論接下來應該怎麼辦。沉默良久,終於有人提議:“要不,請景師叔回山吧?”

  所謂的景師叔,便是景氏當今修為最高的那位,以大煉師境界在貴州關聖閣中出任護法。這位景師叔平日不怎麼插手崇德館的事情,只有在事情重大或者危急之時才會現身,幫助崇德館穩定局勢。

  如今算不算事情重大?算不算處於危急之中?

  五位長老想了想,覺得應當算,應戰的是景雲安,但其實是崇德館和宗聖館之間的顏面之爭!

  於長老當即聯絡在關聖閣中出任護法的景師叔,然後……同樣沒有回覆!

  再詢問關聖閣另一位護法,那護法道:“景護法七日前出門了,說是去見你們雲逸長老,他們兩個沒在武陵源嗎?總之是不在關聖閣的。對了,讓景雲安好好準備,樓觀魏致真很難對付啊,尤其是掌中日月黃華劍,了不起!”

  於長老只好將對方提供的消息告知諸長老,同時也轉達了人家的好意提醒。

  說實話,景雲安從開始的期待變成了懼怕,這種轉變很突然,很讓人無奈。他最怕的是日月黃華劍,就如同關聖閣那位好心的護法所提醒,大部分人都低估了日月黃華劍的威力。

  修士的鬥法實力,與修為境界、道術功法、神通異能、法寶符籙等等諸多因素息息相關。技不如人,不能怪人家法寶強悍,就如不能怪人家天賦神通,或者功法邪門一樣,這都是實力的一部分。

  就好像端木春明,和他鬥法之時就要做好被人家以符砸人的準備,不能因為人家打出來幾張高階符籙,你就埋怨對方勝之不武——閣皂山本就以符籙和法寶出名,人家的功法也是為熟練和使用這些東西而設,又哪裡有什麼勝之不武呢?

  如果說非要拼修為境界,以此為鬥法的評判標準,那誰都不用打了,大夥兒和和氣氣,見了面瞄一眼對方道袍上的標識,比鬥便可以就此結束——哎呀道友原來是四朵花,比我這五朵花少一朵,道友輸了!

  所以魏致真以日月黃華劍壓人,誰都不能說出半個不服來,人家樓觀的水石丹經和雙劍經本身就是獨門功法,最適宜使用本門所傳的日月黃華劍,你要怪就只能怪自家沒有那麼好的命,宗門中找不到那麼出色的法寶,要怪就怪自家門派的祖師爺不行!

  崇德館真的找不出能夠匹敵日月黃華劍的法寶嗎?長老們不是很服氣,於是數著自家崇德館的法寶開始一通比對。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24
第一百二十九章 法寶比對

  崇德館共有兩件鎮山法寶,一是桃源圖,二是甘露綠竹簫。桃源圖去年被景雲逸帶出山門,至今未曾放回藏寶閣,因此,景雲安唯一能用的,就是甘露綠竹簫。

  沒錯,這件甘露綠竹簫,就是《君山筆記》第五期活頁插圖中,水娘吹簫的那支簫!

  除了少許細節之外,形貌基本相同。至於圖樣從哪裡而來,《君山筆記》不負責透露,而且也沒有查證的必要——這件法寶是在當年飛昇的景道人手中打出威名來的,其形貌至今在許多宗門的法器符譜中存有記載。

  於是,長老們將甘露綠竹簫與日月黃華劍進行了認真而細緻的對比,試圖在比較中估量出魏致真當日一劍斬斷逍遙溪的威力。

  煉製者:

  甘露綠竹簫——景道人

  日月黃華劍——梁諶

  煉製時日:

  甘露綠竹簫——十六個月

  日月黃華劍——三年另九個月

  最高戰績:

  甘露綠竹簫——昌英大師(菩薩)

  日月黃華劍——宋林大師(佛陀)

  左丘禪師(佛陀)

  苦渡和尚(佛陀)

  德樂根哈喇嘛(佛陀)

  ……

  好吧,條件擺到這裡,諸位長老已經不想擺下去了,因為日月黃華劍斬殺的佛陀境高僧還有不少……

  於長老道:“這麼比較沒有意義,日月黃華劍是經歷過佛道大爭的,甘露綠竹簫煉製不過百年,有斬殺菩薩境修士的戰績,已經算是難得了。”

  諸位長老齊齊點頭,都說這麼比較怕是不妥。但不妥歸不妥,日月黃華劍給人帶來的心理壓力反而更加沉重了。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令魏致真不動用日月黃華劍?”有位長老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設想。

  當即有人搖頭:“這怎麼可能,試劍試劍,人家就是來試劍的,不用日月黃華劍,叫什麼試劍?更何況有一劍斷溪之戰,如今天下人都盯著呢。”

  正如這位長老所言,君山筆記中發佈的公告裡十分明確的寫著,樓觀大弟子魏致真水石丹法初成,出山試煉日月黃華劍!

  試劍試劍,你不讓人家魏致真使用日月黃華劍,這算什麼試劍?更何況,崇德館和宗聖館很熟麼?人家憑什麼聽你的?

  但於長老可是和樓觀弟子趙致然打過交道的,他似乎從這項提議裡隱約抓到了什麼,皺著眉頭苦苦思索。

  長老們的議論還在繼續:“再者,若是魏致真不亮日月黃華劍,他哪裡可能勝得了雲安師兄?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麼?誰能幹出這種蠢事?”

  “那如果雲安師兄也不用甘露綠竹簫呢?兩邊都不用法寶,就憑修為打?”

  “一個大法師,一個煉師,單憑修為打?那魏致真還不如直接認輸了事。”

  “我的意思,雲安師兄和魏致真都不用法寶,但可用其他道術功法,或者符籙法器,你們說魏致真願意麼?”

  “樓觀有高階法符麼?若是斗符,咱們可是存有不少六、七階符籙的,我懷疑樓觀連七階法符是什麼樣子都沒見過,哈哈……”

  “六、七階符籙?一場試劍鬥法,你捨得用?我可捨不得!”

  “呃……師兄說得是,我有欠考慮。”

  “好了好了,不要說遠了,談正題!有沒有辦法,可以讓魏致真不用日月黃華劍?”

  眾人鴉雀無聲,各自苦思無計。

  景雲安想了想,語氣沉重,緩緩道:“無妨,便鬥一鬥又如何!我還真不信日月黃華劍那麼厲害。雖說一劍擊敗水雲珊,但其中必有隱情,無論如何,想要一劍擊敗我,嗯,一劍擊敗甘露綠竹簫,我不認為魏致真能夠做到。”

  這句話前面聽著還像那麼回事兒,後面就有點虛了。幾個長老很是無語,心說就算你撐過了一劍,人家第二劍斬過來怎麼辦?三劍五劍呢?哪怕你第五劍、第六劍敗了,崇德館也一樣丟人不是?

  其實說到這裡,諸位長老都已經心如明鏡一般,此戰怕是凶多吉少了。

  於長老忽然抓住了他想要抓住的關鍵,冷不丁冒了一句出來:“十劍!”

  諸長老都若有所思,而景雲安這種自身要上場的,更是差不多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十劍!”於長老重複道。

  見眾人都在等著,乾脆把話挑明。

  “無論如何,在靈山不戰而逼得顧南安棄劍認輸,在爛柯山一劍重傷水雲珊,有此戰績,我們都應當承認,魏致真是可以越境挑戰煉師境的天才了,諸位對此有無異議?”

  諸長老都搖頭,表示認同,還有人道:“不是我等承不承認的事,魏致真是道門修行天才,這應當是如今天下公認的事實了。”

  見長老們贊同,於長老進一步道:“除了承認魏致真是天才,我們還必須承認,手中執掌樓觀重寶日月黃華劍的魏致真,很難對付,天下絕大多數煉師都不是他的對手,對不對?”

  這個問題不是讓人回答的,而是為了強調和說服,他首先需要說服的就是景雲安:“雲安師兄,你自比顧南安如何?能否十招之內擊敗顧南安?”

  景雲安沒說話,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腳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旁邊有長老代為回答:“雲安師兄必然是遠超顧南安的,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想要十招擊敗顧南安,怕是會很困難。”

  於長老繼續問:“那麼,比水雲珊呢?能否十招之內擊敗水雲珊?”

  這回景雲安終於抬起頭來了,他長出了一口氣,坦然道:“十招之內勝不了。於師弟不用再問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承認,有日月黃華劍的魏致真,師兄我恐怕勝不了。”

  景雲安當著眾人的面,自承不是敵手,令於長老深深歎服:“雲安師兄心懷坦蕩,師弟我深表感佩,我想,在座的諸位師兄弟也同我一樣,要為雲安師兄的這份胸懷而擊節。”

  諸位長老同時點頭附和,在眾人面前坦誠不如一個低階弟子,的確很不容易。

  既然打不過,還有必要上去打嗎?這是所有長老共同思考的問題。

  可之前崇德館一直信誓旦旦公開表示,景雲安長老很有信心擊敗前來挑戰的魏致真,等到顧南安不戰而降、水雲珊一招敗北,這個時候再直接認輸,無異於當眾打臉,和顧南安有什麼本質區別?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24
第一百三十章 因病請假

  於長老道:“這樣吧,我有個主意,我們可以先試一試修行各派的反應,看看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比方說雲安師兄閉關時不慎傷了經脈,此戰不得不取消?”

  同樣是打臉,有藉口的打臉,總比在上千修士面前當眾打臉強,而且還是隔著面巾,相對容易接受。

  大家都同意了這個藉口,準備請執掌貴州的關聖閣出面,將這個消息先透露出去,到時候崇德館再出面確認景雲安的傷勢,想必說服力也會大增。

  於長老便向剛才那位關聖閣護法飛符道:“伍護法,有件事情想請您相助,不知可否?是關於我家雲安師兄與樓觀魏致真試劍鬥法的。”

  很快伍護法就回覆道:“上午我們還在說起這件事,周真人都特意從廬山傳了話回來,這一場讓雲安道兄好生打,無論勝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出我們黔修的精氣神,絕不能像浙江顧氏那樣,七日不戰,第八日跑出來認輸,哈哈!”

  於長老頓時有些驚悸,飛符問道:“周真人也在關注試劍比鬥?”

  那護法道:“正是。故此關聖閣長老們商議,準備讓我前往武陵源為貴派助威,我約莫晚間便到,大概帶七八個弟子,你們不要安排酒宴,我們隨意暫歇一晚便好,切莫打擾雲安道兄。對了,你剛才說什麼事找我相助?”

  “呵呵,沒事了……”

  於長老無法,將原話告知諸位長老,大家好一陣無語。緊接著,似乎是約好了一般,周邊各省館閣紛紛向崇德館發來飛符,告知自家準備前往武陵源觀戰的人手名單,這一下,諸位長老更是無奈,看來請病假怕是行不通的,必須另尋他途了。

  在崇德館中,平時執掌庶務的一直是於長老,所以大家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他的身上。

  於長老道:“好吧,其實沒關係,這本也是一種試探,如今看來是非打不可的,那麼我們現在需要作出一個選擇……”

  頓了頓,他深吸一口氣,艱難的道:“是任憑雲安師兄硬拚日月黃華劍,搏取那一絲……不大的勝機,還是穩妥的去獲得一個相對榮耀一些的戰敗方式?”

  景雲安心中天人交戰,糾結了也不知多少時候,最終頂不住了,他實在不敢想像,自己若是被魏致真一劍擊敗,以致當場受傷,會是什麼樣子。

  那時候,想必武陵源前人山人海吧?會有多少修士前來觀戰?這些修士中,有多少會將當時的場景用筆記錄下來,然後四處傳揚?

  若是自己被日月黃華劍所傷,傷勢比水雲珊還要嚴重,會不會傳出去之後,被天下修士們認為,自己連一介女流都不如?

  想到這裡,景雲安有些悲哀的搖了搖頭,然後看向於長老,再極其輕微的點了點頭,其輕微程度連他自己都好似產生了錯局——他壓根兒就是僵著脖頸,沒有點頭。

  但於長老還是看懂了他的想法,然後繼續一個一個看向其餘各位長老。

  其餘長老幾乎同時點頭。

  “那好,接下來,請諸位一起盤算一番,我們能夠拿出什麼來?”

  這是躲不過去的,包括於長老在內,五位煉師都不是懵懂無知的孩子,宗聖館和崇德館之間那麼多恩怨,人家憑什麼給你面子?

  景緻摩當年處處針對樓觀弟子趙致然,甚至還鬧到了真師堂上,至今被關押於東極閣中。

  景緻武涉嫌刺殺趙致然剛剛過去沒兩年,連屍體都還沒確認,這又是一樁極難化解的仇怨。

  兩件事情都還沒過去,大長老景雲逸又不知道為什麼,因一個小小婢女而和樓觀掌門江騰鶴懟上了,鬧得紛紛擾擾、天下皆知。

  正因為這些仇怨,樓觀大弟子魏致真才向崇德館發出了試劍挑戰之約,到了眼前節骨眼上了,自己這邊發現很可能打不過,為了不想丟人而請求對方給個體面?

  這需要多大的付出?而且,就算捨得付出,對方願意接受嗎?

  對於這個問題,於長老卻似乎略有信心:“我和樓觀這段日子也打了不少交道,我感覺趙致然還是可以談一談的。當然,我不能保證能夠談成,哪怕談不成,最壞的結果也無非就是雲安師兄上去硬拚罷了。現在的問題,就是我們的出價。”

  在於長老的推進下,諸位長老很快達成了共識,銀子、靈礦靈材、靈草靈藥、符籙法器等等。參照於長老上次和趙致然用一萬兩銀子購買第三場鬥法順位的價格,很快拉出來一張總計五萬兩的清單。

  接下來,就要看這位俗務處置經驗極豐的於長老如何談判了,對於他的談判手腕,諸位長老一直很有信心。

  於長老帶著長老們的授權,開始飛符聯絡趙然。

  “貴派魏道長何時抵達崇德館?”

  趙然回覆:“剛從武當啟程,晚間可至貴州,明日一早當登門拜訪。對了,武陵源在什麼地方,是武陵山脈西南麼?”

  “不錯,西南山下有長溪,是為武陵溪,上溯至山腰間,便是武陵源山門……有件事,想和你商議,不知是否可行。”

  “於長老請講。”

  上來就拋出底牌肯定是不行的,先得打兩記馬虎眼,噴點迷霧出來,迷霧也有現成的。

  “首先要恭賀魏道長兩戰皆勝,聲名響徹天下,經此一戰,樓觀必為世人矚目。聽說魏道長得勝的消息,我崇德館雲安師兄很是振奮,擬以飽滿的熱情和鬥志與魏道長全力試劍,為天下修士們奉獻一場足可流傳後世的大戰。誰想,雲安師兄昨夜閉關準備之時,氣脈運行出了點岔子,這也是無心之失……呵呵……”

  趙然看著這份回覆,心中好笑,這是想藉口生病請假嗎?

  “無妨,傷得重否?我可以代貴派請來武當孫真人,或者青城東方天師,又或者霍童山許真人,為景煉師診治傷病。若是不重,我大師兄可以在武陵源前多等幾日,若是傷得不輕,我們可以先去龍虎山約鬥張煉師,待那邊結束之後,再來武陵源。若是還不行,我們可以再等半年,半年之後,如景煉師所云,打一場天下矚目,足可流傳後世的大戰!”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24
第一百三十一章 按需付費

  趙然的回覆在於長老預料之中,他原本也沒抱成功的奢想,不過釋放迷霧加試探而已,當然,萬一對方腦子出了問題,就此同意了當然最好,那周真人和關聖閣面前就容易交待了,而且大筆銀子豈不是省了?

  只是如今看來,很顯然對方腦子沒有進水。話說這句話如今很火啊,於長老如是想。

  試探失敗,於長老不抱幻想了:“此戰當如何化解?”

  趙然回覆:“景雲逸大煉師親至宗聖館負荊請罪,解釋搆陷我老師的原因,並保證今後不再發生此類事件;全力協助追查景緻武一案,此案必須給出交待;不再試圖干擾景緻摩一案的審辦;將水娘交由宗聖館處置;對宗聖館的損失進行賠償,賠償金額另行商議。”

  於長老一看這條件,頓時頭皮有些發麻,同時也很是惱怒。

  這幾項條件,他一項都答應不了,尤其是第一項,讓景雲逸去宗聖館負荊請罪?這比景雲安被當眾打臉還要更加難以接受,如何能夠答應?

  而且這樣的化解,是宗聖館和崇德館兩家宗門的全方位和解,或者說是崇德館向宗聖館全方位認栽,與他所說的化解是兩個概念。

  他要的只是化解這一戰的尷尬,僅此而已!

  惱怒之餘,於長老也在暗自揣測,景雲逸到底對江騰鶴做了什麼,竟然以“搆陷”一詞來形容?不過此事看來必是與水娘有關了,只是不知道內中詳情究竟如何。

  這樣的條件,他自是不會告知諸位長老,連他這一關都過不去,何況其餘人等?不過他打理庶務多年,也非意氣用事的人,並不會就此堵上談判的大門。

  “能否就事論事?如今說的是魏道長來我崇德館試劍鬥法一事的化解辦法,怎麼牽扯那麼多出來?趙小道,你提的這些條件,你自己也明白,我是不可能答應的。”

  “那你想怎麼化解?說說你的意思。”

  “明說吧,我們承認魏道長的日月黃華劍很厲害,雲安師兄應付起來恐怕不易,因此我們希望得到一個體面的結果,當然也包括一個體面的過程。為此我崇德館願意付出一定代價,目的是想多切磋幾招,讓試劍鬥法的過程更長一些,如此也好令雙方能夠得到更好的體悟,得到更多的收穫。”

  趙然頓時笑了,看了看清羽寶翅上的青衣、駱致清、蓉娘,這件事情還真不方便讓他們知曉,想了想,將魏致真拉到自己這邊,取出紙筆,兩人筆談。

  駱致清依舊不關心、不過問,眯著眼睛抱劍溫養,青衣在寫寫畫畫之餘,和蓉娘同時發現了這兩人的鬼鬼祟祟,她看了看蓉娘,蓉娘領會,一邊操控清羽寶翅一邊開口問:“趙,你在幹嘛?”

  趙然瞪了她一眼:“趙什麼趙?師兄不會叫嗎?”

  蓉娘露了個笑臉:“那麼叫太生分了,不親切。你在寫什麼呢?”

  趙然懶得跟她廢話,一句“商議樓觀的三年發展計畫”把她打發了。

  如果只是趙然自己,蓉娘肯定湊上去看,但有魏致真在,她沒那麼放肆,只好撇了撇嘴,翻著白眼以示不信。

  趙然才管她信不信呢,在紙上寫道:“對方怕了,要一場體面的鬥法,我估計著應當是不想重蹈顧南安或者水雲珊任意一人的覆轍。”

  魏致真明白了,不想認輸又想體面,這世上有那麼好的事嗎?

  有!就看你怎麼開價了!

  “貞節牌坊不是那麼好立的,問問他們條件。”

  大師兄這句話很傷人,趙然自是不會原話轉述,轉述過去就什麼都別談了。改了說法之後一張飛符過去,很快就收到了於長老的回覆。

  “十劍以上!”

  魏致真想了想,寫道:“一劍一劍算銀子,一劍一萬,出多少銀子,砍多少劍。”

  這個法子實在是太壞了,這等於是讓景雲安花錢找罪受,而且還頗為諷刺——想挨揍嗎?那就掏銀子吧!一筆銀子我只砍你一劍,想讓我多砍你幾劍,那得看你能出多少銀子!

  趙然很是佩服大師兄的想法,於是商量:“一萬兩一劍?會不會太貴了點?要不五千兩?哎,對了,話說大師兄你怎麼熟門熟路的啊?”

  大師兄微微一笑:“這些事情,我門清!想當年……算了不說那麼多……五千就五千吧,多了怕他們也付不起。”

  於是趙然回覆於長老:“一萬兩銀子一劍,需要我大師兄砍景煉師幾劍,你們自己定。”

  過了半晌,於長老還價:“五千兩一劍,至少砍十劍,十劍之後,我家雲安師兄能頂多少劍,就砍多少劍,但價格降為一千兩,我們崇德館可以預付五萬兩。”

  趙然和魏致真琢磨著於長老的條款,想了一會兒便搞明白了。對方是想用五萬兩銀子買一個十劍不敗的保證,至於之後的每劍一千兩,則反應了對方還抱有碰運氣爭勝的想法。

  如果景雲安在頭十劍中感覺有希望取勝,之後肯定會全力相爭,如果覺得沒什麼希望,樓觀也很難掙到之後的這筆銀子——他可以立即認輸。

  趙然道:“五千兩一劍可以,但十劍之後不能降價,依舊是五千兩,同時預付十萬兩。”

  這是增加對方的取勝成本,你可以試試看能不能取勝,但每一招都是五千兩,你不心疼的話儘管放馬過來。

  之後,於長老和趙然又在預付金上扯了半天皮,因為趙然佔據了談判的主動地位,所以於長老不得不答應了十萬兩預付款的條件。

  當夜,於長老連續用了多張飛符,向趙然預交了八萬五千兩銀票,這些銀票都是面值五十兩、百兩的大額銀票,足足上千張,很是忙活了不少時辰。

  剩下的一萬五千兩,將在趙然等人抵達武陵源後,以符籙、靈材等實物充抵。

  以崇德館之能,也就只能拿出這麼些周轉銀子出來,連同上回買順序的那一萬兩,趙然一個月便將崇德館賬房裡的銀票全部搬空了。剩下的幾個月內,崇德館只能依靠庫房中的實物金銀過日子,直到年中思南府的供奉銀子交上來。

  青衣和蓉娘見趙然頭上不停的白光縈繞,都感到很詫異,有一張飛符趙然沒有收拾利索,灑落了幾張銀票出來,被蓉娘一把搶了過去,當即追問:“老實交代!誰在給你送銀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24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套餐

  蓉娘的一連串發問,趙然自是不會搭理,揮了揮手:“行了,這幾百兩給你拿去買首飾脂粉吧……好生駕馭清羽寶翅,不要分心,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要多嘴。”

  扭過頭來,又見大師兄魏致真在紙上刷刷寫了幾筆:“丹符。”

  趙然秒懂,立馬飛符於長老:“套餐要不要?”

  於長老有點懵圈:“套餐何意?”

  趙然解釋:“日月黃華劍之外,大師兄可以額外配售丹符之術,這也是我樓觀絕學,於長老你想,大師兄出手的時候,左手日月黃華劍,右手樓觀丹符,組合套餐一起打向景煉師,這得多麼的波瀾壯闊、多麼的氣勢恢宏!爛柯山游龍館那一戰與此相比,不過渣渣而已!足以盡顯景煉師的耐揍和抗打,到時候傳出去,水雲珊連給景煉師提鞋都不配,怎麼樣,考慮考慮?很便宜的……”

  於長老收到飛符後,眼皮狂跳,一瞬間又有那麼些心動的趕腳,但隨後被“很便宜”這三個字勸退了——從趙然口中說出來的這句話,無論如何當不得真!

  趙然只能對比表示遺憾,為景煉師不能領教樓觀丹符而替對方惋惜。

  魏致真得了這個結果,同樣遺憾不已,他寫道:“自從神識寄託大音希聲符後,這件本命符籙,我一直沒機會試用,此為憾事。”

  憑空為宗聖館白賺十萬兩,趙然很是歡喜,但歡喜之餘,他也有點擔心。

  這十萬兩可不好賺,鬥法之時,不是說想讓幾招就能讓幾招,想在第幾招擊敗對手,就在第幾招擊敗對手,這需要極其強大的心性和細緻入微的掌控力。因為開始之時存心忍讓而導致失了先手,最終反而落敗的,此類戰例數都數不過來。

  不過見大師兄信心滿滿,趙然便也只能鼓起同樣的信心——錢都收了,沒理由退回去吧?

  三月二十二日深夜,武陵源,游龍館山門之前。

  忙碌到子時的於長老望著眼前的佈置,抹了抹額上的汗水,稍稍鬆了口氣。他是煉師境高修,想要出汗不容易,這些汗水都是急的。

  經歷了浙江靈山和爛柯山的兩戰之後,樓觀大師兄魏致真的名號,才算真正走入了道門高修的視野之中。

  在靈山和爛柯山,觀戰的修士雖然不少,但基本上都以低階修士為主,中階修士較少,至於煉師境以上,則是鳳毛麟角。在宗門方面,散修世家佔據大半,正宗道門館閣僅為少許。

  而在武陵源,這一次的試劍鬥法則大為不同。

  全省十個州府的其餘九府道館,各自派出煉師境以上級別的長老前來觀戰。

  執掌貴州的關聖閣,則派出了護法伍雲韶為首的觀戰團,說是觀戰,其實是秉周真人意志前來督戰。

  周邊各省,不約而同都派出了閣中護法,四川以青城山玉皇閣護法元陽彬為首,雲南是龍泉山龍泉閣李護法帶隊,廣東是羅浮山沖虛閣張護法為首,廣西則為都嶠山寶元閣華護法,福建是鶴林閣護法彭雲壽為代表,江西、湖廣也都來了不少館閣高修。

  武陵源前總計有十餘位大煉師、近五十位煉師,還有,大法師、法師兩百餘位,黃冠修士不計其數,真正是玄門正宗成為了觀戰主流。

  這些玄門正宗自是不會如散修的宗門和世家那般沒規矩,都提前將觀戰名單告知了崇德館。只是這些名單都如同約好一般,大部分都在當天午後才飛符傳到,著實令崇德館好一陣雞飛狗跳。游龍館長老堂的諸位長老齊齊現身,幾乎沒有一個得閒的,全都背負著沉甸甸的接待壓力。

  那麼多高修齊至武陵源,這是景大真人飛昇之後,崇德館六十多年來的頭一次,大家一時間不知該當如何接待才好。

  後來有人想起嘉靖二十二年夏,張大真人於武當飛昇時的大儀典,連忙找出當年領取的那份觀禮手冊,於是照貓畫虎,同樣折騰了份觀戰手冊。

  前來觀戰的高道如此之多,崇德館便乾脆在武陵源前搭建了一座高台,周圍佈滿了桌椅。按照觀戰手冊的順序,逐一在其上擺設桌簽。

  這一通忙活下來,雖然依舊有些亂糟糟不甚完美,但卻已經比什麼都不準備強得太多,將這場鬥法襯托得很是莊嚴肅穆。

  眼見就要收尾了,有弟子跑過來稟告於長老,《觀戰手冊》終於最後敲定,是否動員全館修士連夜抄寫。

  《觀戰手冊》的發放數目可以有兩種選擇,其一是人手一冊,其二是按照宗門發放。

  經過測算,人手一冊的話,單是館閣修士就要來四百多位,如果加上暫時無法計算的散修,妥妥超過兩千!

  崇德館修士加俗道也才一百餘人,動員山下於、景兩家老宅的俗世家眷也來不及了,一百餘人平攤下來,需要每人抄寫二十份。

  可是現在再去找雕版刻印的師傅,又完全來不及,這該如何是好?

  所以剩下的選擇,就是按照宗門發放。計算下來,只發道門館閣的話,也就幾十份,多預備一些,差不多百份就夠了。

  “讓大夥兒都來抄!”於長老咬了咬牙。

  那弟子猶豫了一下,稟告道:“弟子聽說《君山筆記》每期發行數千份,都是用一種新的法器復刻而成,不需要重新雕版,只需有那麼一份原文,放入法器之中,加入聚靈符後,便可源源不斷復刻出來。”

  於長老搖頭:“找誰都可以,怎麼能去找宗聖館呢?讓大家辛苦一下,抄吧。”

  那弟子是掌管銀錢的,他苦著臉道:“原本我等是打算將《觀戰手冊》按人手一冊發賣,我打聽過,很多散修界的道友對這份手冊很感興趣,如此一來,多少也能收回些銀兩。於長老,銀庫裡窮得可以跑馬了……”

  於長老道:“無妨,過不了幾日都能補回來。”想了想,又有些心動,問:“那你們打聽過,這手冊能賣多少銀子?”

  那弟子道:“一兩銀子總是能賣出去的吧?如果兩千份的話,總能收回兩千銀子,這個月便好過一些。”

  於長老斥道:“那你怎麼不算一算,如果找宗聖館復刻手冊,人家會收咱們多少銀子?生意不是這麼做的!賣可以賣,但咱們換個賣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24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聽於長老呵斥,那弟子想了想,問道:“那咱們賣幾兩合適?能賣一兩銀子一冊,弟子們已經覺得似乎有些不妥了,再高的話,怕是沒人要……”

  於長老沒好氣道:“蠢材!《觀光手冊》能這麼賣嗎?就那麼十來頁紙的東西,你就算賣一兩銀子,怕是也賣不出去多少冊,還想著賣兩千冊?真當別人的銀子是大風颳來的?”

  那弟子一臉惶恐:“懇請長老指點。”

  於長老耐心道:“賣肯定要賣,但不是這麼賣的。我剛才還在琢磨,武陵源前就這麼大的地方,再安排了桌椅板凳,能安置多少人進來觀戰?”

  那弟子掰著指頭數了數,皺眉道:“怕也就是一千五六百人?再多就難了。”

  於長老點頭道:“也就是這個數了。回頭咱們派出弟子,將各處山路設卡堵住,但凡想要進山觀戰的,一人買一冊,憑手冊入山,十兩銀子,不二價!”

  手冊的價格暴漲十倍,頓時令那弟子有些犯暈:“只怕沒人買……”

  於長老大手一揮,頗為果決的道:“不買不讓進山,你看有沒有人買!”

  那弟子懂了,一臉敬仰:“於長老果然生財有道,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於長老冷笑一聲,道:“多學著點!”

  想了想,那弟子又問:“各家館閣中人呢?也這麼賣麼?”

  於長老有些心痛道:“都是道門的同道,各家館閣就免費發放手冊吧……唉,四千多兩……”

  “那,這兩千多手冊,怎麼抄得完?”

  於長老道:“有這十兩銀子打底,現在就可以和宗聖館談一談復刻的事了。”

  趙然深夜之中再次接到了於長老的飛符,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以五兩銀子一冊的復刻價格拿下了這批訂單,因為崇德館暫時沒有銀子交付,因此雙方約定,試劍鬥法之後再行交割。

  因為這批訂單,宗聖館中的《君山筆記》編輯部連夜開動復刻法台,一冊冊新鮮出爐的《觀戰手冊》從法台開口處吐了出來,然後打包捆好,以飛符直髮崇德館。

  到了寅時末刻,兩千冊《觀戰手冊》便送到了於長老面前。

  於長老撫摸著嶄新的手冊,心中默默盤算了一番收益。兩千冊《觀戰手冊》,拋出去四百免費派送的,可以賣一千六百冊——當然,全賣出去的話,現場會非常擁擠,不過擁擠也是那些散修們的事情,擠不到館閣同道們頭上。

  一千六百冊能賣一萬六千兩銀子,這樣的話,能夠淨賺六千兩。

  一想起需要支付刻印費一萬兩,他就感到很是心疼,但趙致然說得沒錯,紙張的費用、連夜趕工的費用、聚靈符的耗費、飛符搶運的耗費,這些都需要銀子,收個一萬兩,也大致說得過去。

  於長老很有經驗,他算了算,估摸著宗聖館能掙五千兩,差不多相當於和崇德館對半分。一念及此,他又有些不忿,轉頭吩咐:“漲價,一份手冊賣十五兩!”

  緊接著又補充道:“把咱們館裡庫存的那些飛符、低階靈材之類,凡是暫時用不上的,都拿出來現場發賣!”

  趕在天亮之前,崇德館全體修士一起出動,開始清場。

  許多散修都是早早就趕到武陵源圈地的,此刻聽說崇德館要強賣《觀戰手冊》,不由喧嘩了起來。但提前趕來圈地這幫修士,基本上都是低階修士,哪裡擰得過崇德館這條大粗腿,只得低頭就範,有銀子的當場掏了銀子,沒銀子或者捨不得掏銀子的,則抱怨、咒罵著乖乖離開了武陵源。

  清場完畢之後,崇德館修士立刻按照事先的分工忙碌起來。有的負責在現場等候著接待貴客,有的負責安排引導,有的負責維持秩序,而那些法師、大法師境界的骨幹力量,則被派了出去,在進山的各條道路上設卡,以武力保證《觀戰手冊》的順利發賣,防止矇混、潛越、甚至打算強闖的宵小之輩。

  不出於長老所料,從卯時開始,不斷報上來各處的最新消息,到了天光大亮的時候,崇德館已經捉拿到二十餘名潛越入山者,當場抓住五十餘名試圖矇混過關者,另外,還平息十餘起強闖山門事件,取得了傷敵八名、俘敵二十七名的重大戰果,自身僅輕傷三人,同時入賬各類罰金及滯納金一千餘兩,由是打出了崇德館的赫赫威名!

  接到這些戰報,於長老鼻孔中冷哼一聲,向身旁的關聖閣護法伍雲韶道:“一幫宵小,也敢捋我虎纓,真當我崇德館無人麼?”

  到得辰時,各方館閣的玄門正宗差不多到齊了,將四百多個席位坐得滿滿噹噹,崇德館諸長老分別上前,和各自相熟的同道們熱情招呼著,盡顯道門一家的熱情。

  但於長老關心的不是這些,他穿花蝴蝶般串著場,一邊和高修們打著哈哈,眼光卻時不時掃向外圍,估算著花銀子買《觀戰手冊》的人數。

  “兩千五百兩……”

  “三千五百兩?怕是有三千七百?”

  “五千兩……八千兩?”

  “一萬兩!很好,回本了!”

  “一萬五千兩……”

  正數著的時候,執事弟子氣喘吁吁趕了過來:“長老,怕是擠不下了……”

  於長老點了點頭,一邊訓斥:“沉住氣!”一邊四處踅摸,繼而咬著牙手指東北方:“讓他們上牌樓!把那片地方清出來!六座牌樓呢,空著作甚?”

  那弟子遲疑道:“長老,這可是咱們的山門牌坊啊,在上面坐人,怕不合適……”

  於長老瞪眼道:“有什麼不合適的?不要顧忌那些虛名!這是天下矚目的大戰,知道麼?要儘可能的讓人家一睹為快,否則人家奔波千里,趕過來卻不能目睹大戰,咱們崇德館是要被人罵娘的!”

  見那弟子還有些不情願,於長老飛起一腳踹在他屁股上:“趕緊去安排,記住了,牌坊上視野好,想上去的加十兩!這可是一千多兩銀子呢,你們這群敗家子,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24
第一百三十四章 臭味相投

  眼見著都佈置妥當了,於長老正要去山門後再和景雲安碰個頭,忽見一個弟子捲著份手冊小跑著過來,忐忑不安的將手冊展開,手指著一處來賓姓名,低聲道:“長老,這裡寫錯了,是裴中濘,有三點水的,不是寧靜的寧。人家慶雲館提意見了。”

  於長老怒道:“你們怎麼就不仔細校對?慶雲館這一代裴氏弟子都是水字,你們沒人看出來嗎?怎麼謄錄的?慶雲館的飛符是誰收的?算了,沒工夫追究了。”

  發完火,又嘀咕:“這慶雲館,較什麼真啊……雞蛋裡挑骨頭。這樣吧,他們來了四位,你去找四本手冊,把水字加上,把他們手上的換過來,賣給散修。”

  那弟子道了聲“是”,繼續翻到後一頁:“這裡也錯了,是否一併照此處理?”

  於長老頭疼的揮了揮手:“快去改,就這麼處理。”

  又等了片刻,覺得差不多了,於是飛符趙然:“入場吧。”

  青羽寶翅降落的時候,趙然不得不承認,崇德館對大型活動的主辦算是相當有章法。

  正中立著個方圓五丈左右、三尺高的木台,圍著木台下,是一圈一圈整齊的座席安排,各級別境界的修士分區清晰明了,大煉師在最前,第二排是一圈煉師,第三排之後,依館閣分佈,各省歸各省,各府歸各府,極有層次。

  再看外圍,雖然沒有桌椅,儘管極為擁擠,但人群依舊守序,沒有喧嘩、沒有打鬧,每個人都安安分分的站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翹首以盼。

  百人成一陣,陣與陣之間留有過道,不時有人背著籮筐在過道上走來走去,小聲兜售著武陵山區的特產。更有手持各種法器的崇德館修士穿梭巡弋,震懾不法。

  趙然看得大點其頭,向魏致真道;“以前低估了崇德館啊,這裡有高人啊。”

  魏致真點了點頭:“看著不錯,希望不是邯鄲學步。”

  步出清羽寶翅,於長老迎了上來:“魏道長終於到了,還請稍歇,貧道於雲江。”引著他們來到第一排留著的幾個空座處,座位前的小方桌上各自對應著放了桌簽。

  青衣笑了:“都是趙大總管在武當山搞出來的名堂,折騰開了。”

  趙然嘿嘿道:“這不挺好麼?”

  蓉娘也笑道:“還有我的名諱?”

  於長老道:“閣皂山的三小姐,玉虛宮的嫡承,二位自是當得上座!”

  趙然讚道:“於長老心細如髮,小道佩服,那個……嗯……”

  兩人之前從未謀面,年歲上也差了三十多,又各為本宗而敵手,但此刻卻如忘年交一般客客氣氣,真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意。

  四條大袖卷在一起,熱情的雙手護握了良久,寒暄了不知多少時候,這才松開,於長老去登台開場,趙然則坐下來四處張望。

  蓉娘白了趙然一眼:“真服了你們兩個,都是笑裡藏刀的人物,明面上親如一家,暗地裡你死我活,唉……”

  趙然道:“你這就是小人之心了,這位於長老是個做事的人才,我都動了把他挖到宗聖館去當長老的心思了。”

  一邊應付著蓉娘,一邊飛快的查驗自家的儲物扳指,扭過頭去向大師兄魏致真使了個眼色,點了點頭,魏致真頷首示意,表示明白。

  趙然起身又向旁桌走去。

  “元護法,許久不見,您老人家也來了?敬師兄好!”

  “致然,你們樓觀這幾年好生興旺,宗聖館交到尊師手上是交對了,果然不負眾望啊。”

  “多謝元護法鼓勵,今後還需元護法多多支持!”

  東方敬在旁邊小聲道:“致然,於致遠被元護法罰去後山思過了,此人,唉……”

  趙然也不知該說什麼,這位於師兄修行前和修行後的對比簡直判若兩人,實在令人唏噓不已,最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跑到顧氏山莊門前,當著天下修士們的面鬧事,真把趙然氣得夠嗆。

  但於致遠畢竟是提攜趙然的貴人,沒有他當年的幫助,趙然說不定至今還在無極院,或許更有可能十年期滿,抱著幾百兩私房錢回趙莊當個小地主,哪裡會有今日?

  因此連忙向元護法和東方敬求情,請他們不要難為“於師兄”。

  見完玉皇閣自家人,趙然繼續向雲南、廣東、貴州、廣西等省的大煉師們見禮,其中很多都是他在武當山辦飛昇大典時見過的前輩,就算當時沒說過幾句話的,至少也有些印象、曾經混過個眼熟,見面之後當真是好一番親切。

  一圈熱鬧下來,崇德館已經準備好了,於長老上了高台,向四面抱拳作揖,講起了場面話。

  趙然驚奇的發現,這位於長老是真的很有頭腦,居然在場面話的結尾,不著痕跡的打了個小廣告,硬是推銷起了武陵源洞天中特產的茶葉和靈丹,推銷得相當自然,而且語言詼諧,令人捧腹之餘印象深刻,不由生起感嘆:“我就說嘛,於長老簡直是……”

  蓉娘在旁插嘴:“簡直是深得你心?”

  趙然道:“蓉娘用詞準確,同樣深得我心。”

  蓉娘哼了一聲:“你們這叫臭味相投。”

  趙然哈哈一笑:“我覺得咱兩更投緣。”

  被趙然拐著彎罵了一句,蓉娘卻沒什麼不高興,相反還很是欣喜,扯著趙然衣袖把他扯過來離自己又近了三寸,道:“我怎麼覺得,這場試劍鬥法有點走樣了呢?”

  “啊?什麼走樣?不明白你什麼意思,呵呵。”趙然有點心虛。

  蓉娘道:“你看這高台、這坐席,你看這些崇德館的修士,那麼多館閣的玄門正宗……哦,對了,剛才我聽後邊有人在議論,說崇德館在收觀戰費,就是賣這個手冊,十五兩銀子!”

  “說明人家於長老生財有道嘛……”

  “少跟我扯那麼多,我說的是,這場試劍鬥法不大對頭,跟唱戲似的……是不是你和姓于的聯合起來搞鬼,在裡頭賺銀子?”

  “哎呀,你想多了,只能說明人家崇德館很看重這場鬥法……”

  “缺錢跟我說,這種銀子,你少賺點!”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25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戲精

  台上的進程與蓉娘的描述很像,趙然在下面看著,也覺得像是在唱戲。

  於長老做了個簡短的開場白,然後上去一隊思南府十方叢林的道士,吹拉彈唱,很是熱鬧了一番。

  之後,於長老又介紹了今日登台試劍鬥法的兩位主角,自己才下了高台。到了此刻,景雲安和魏致真才分別從兩側登上高台。

  這兩位還沒說話,於長老又頂著滿腦門的汗水跑上去,道了個歉,然後再把今日到場的大煉師境高修逐一報了個名,代表崇德館表示感謝,這才訕笑著下了台,惹得現場修士們一片笑聲。

  趙然算是看出來了,這廝完全是在模仿自己當年在武當山舉辦張大真人飛昇大典時排練的那套司儀。旁邊的青衣是對這一套最為熟悉的,憋紅了臉的彎腰捧腹,手指著趙然笑得說不出話來。

  正戲終於拉開帷幕!

  景雲安肅然而立,向著魏致真抱拳:“魏道長,今日能與道長試劍切磋,不勝榮幸!”

  魏致真回禮:“久聞景煉師大名,今日特來討教,望請不吝指點。”

  兩句切口一出,青衣立馬發覺有異,向趙然道:“致然,魏師兄這……怎麼變了個人?”

  趙然幫忙解釋:“大師兄是樓觀未來的承繼者,這些場面話,免不了的,將來聽多了你就習慣了。”

  就見景雲安伸手向空中一招,一道綠光閃現,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支碧綠的洞簫。輕揮五指,洞簫自行吹奏出一支小曲,曲聲如泣如訴,伴以沙沙之聲。曲聲中,洞簫漸漸生發開來,轉眼便化作一蓬綠意盎然的翠竹。

  景雲安倚在竹邊,向魏致真抱拳,當真瀟灑寫意之極。

  “甘露綠竹簫,簫長一尺七,開八孔,為武陵山中桃溪畔靈源所生之鳳鳴玄玉竹所制,以九天甘露而淬,為我崇德館景祖師所煉,道友仔細!”

  魏致真背後升起一道劍光,衝天而起,聲勢浩大,八素元君身形顯化,旋轉之間,妙用無窮。

  “日月黃華劍,劍長三尺六寸,寬三指,為我樓觀梁祖以《日月黃華經》所煉,無山不摧、無堅不斷,道友小心。”

  一套對白下來,觀戰的上千修士個個看得目不轉睛,只覺雙方都是高人風範,說出話來回味無窮。

  有很多人隨之被帶入節奏,開始遐想起來——自己今後若是與人鬥法,該怎麼介紹自家的法器呢?

  吃瓜修士們看得津津有味,瞭解魏致真風格的蓉娘卻忍不住在下面打了個呵欠:“呵……什麼時候開打啊?”

  青衣則捂著嘴向蓉娘道:“我覺得好好笑……”

  “什麼時候開打?”同樣的問題,有人也在京城皇宮中問起。

  朱先見笑了笑道:“陛下為何對這件事那麼關心?”

  已至不惑之年的天子感嘆道:“已經多少年了,道門從來沒有如今日般熱鬧,樓觀,唔,宗聖館,和游龍館、崇德館撕破臉皮在擂台鬥法,接下來還要去龍虎山,哈哈……我查過道錄司的歲志,上一次,似乎是大天師受傷之前了吧?不過那一次也沒有打起來,也是五十年前了,那時候朕還沒出生呢。”

  朱先見道:“今後似此之類,想必會越來越多,此為大勢所趨。”

  天子道:“樓觀也是有趣,當真如太祖所言,乃氣運之宗,可惜不能為我所用。這次的事情,當真有些出人意料,只是顧氏折了顏面,此為美中不足,呵呵。”

  朱先見道:“正因不能為我所用,陛下才萬萬不可輕忽。”

  天子點頭道:“王兄說得是,我會小心的。王兄今日找我何事?”

  朱先見道:“關於趙致然,我已派人打探了一些有趣的事,特來告知陛下。”

  “哦?就是你們說的,那個藏在背後用《君山筆記》挑動大勢的道士?”

  “正是。此人本是四川龍安府石泉縣趙莊人氏,祖上曾出任過山東清河縣主簿、縣丞,但到他父親這一輩時,家道便已沒落了,家中以務農為生,他幼時也曾唸過私塾,據聞課業卓異,只因父母過世且家境貧寒,不得不輟學了。”

  天子點了點頭:“很普通。”

  朱先見頓了頓,道:“陛下所言極是,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子,是怎麼入的道門,怎麼修成的金丹法師呢?”

  天子問:“莫非資質根骨俱佳?”

  朱先見搖頭:“若是資質根骨皆佳,當年楚陽成救他時,為何不把他帶入玉皇閣修行,而是放其於十方叢林無極院做一個掃圊的火工?”

  “有資質無根骨?”

  “這就不知了,但他頭一次正骨,是在葉雪關,當時正骨未成。第二次正骨是在慶雲山,據說裴大煉師親自出手,依舊未能克竟全功。直到第三次,《正骨經》成書,正骨法出來後,他才正骨成功,那時候已經是嘉靖十九年了。”

  聽到這裡,天子臉色開始凝重了:“他是什麼時候入的修行?”

  朱先見道:“嘉靖十六年,入華雲館,拜在江騰鶴門下,入門不久,即授道士籙職!”

  天子不由自主前傾,等待著朱先見繼續解釋。

  “我又翻回頭去讓人打聽他之前的經歷,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事。嘉靖十二年三月,趙致然被石泉縣發往川陵銅礦服役,適逢白馬山大陣為夏軍攻破,途中遭遇兵戈,幸遇楚陽成相救,將其安置於無極院。”

  天子立刻問:“此事與趙德有關?兩個人都姓趙,莫非,趙致然便是當年趙德的義子趙安?”

  趙德是天子登基時的秉筆太監,嘉靖三年時被調往川西宣慰司任鎮守太監,嘉靖十二年六月,因川陵銅礦礦難而畏罪自縊。

  朱先見搖頭:“這就不清楚了,當時涉及的人,自趙德以下,全都死得乾乾淨淨,趙德義子和趙府護衛也在亂兵之中失蹤,至今無法查證生死。”

  天子追問:“趙安是什麼時候失蹤的?在哪裡失蹤?”

  朱先見道:“查不出來。據趙德生前所述,離開鎮守府時是二月,之後,他這兒子都沒有下落。”

  “趙然、趙安?趙安、趙然?總有人見過趙安吧?”

  “當時兵荒馬亂,趙德自縊之前又幾乎將家中僕役斬殺一空,實在是難以查證,不過我依舊在想辦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25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困

  天子思索著趙然這個名字,忽道:“魏致清如此了得,他是魏致清的師弟,也不知實力如何?”

  朱先見笑了笑:“陛下對鬥法之事還是唸唸不忘?”

  正說笑間,一點白光飛至。朱先見抄在掌中,頓時笑了:“結果來了。”

  “如何?”

  “這回魏致清遇到硬手了,和景雲安激鬥良久,在第十劍上,將景雲安擊倒,能斗十劍,景雲安不錯......嗯?景雲安倒地後,又被按在地上砍了十劍,這才棄簫認輸......”

  天子不解:“試劍而已,擊倒了還要按在地上砍?樓觀的人那麼霸道嗎?這景雲安自己也是,都被擊倒了,為何不認輸?”

  朱先見皺眉道:“此中內情卻是不知......”隨口猜測:“又或許是景雲安來不及?”

  “還有麼?”

  “暫時沒了,詳情還要等待後續。”

  天子想了想,問:“上回魏致真一劍擊傷水雲珊,這次卻用了二十劍,同樣是煉師境,鬥法時的實力差別有那麼大麼?若是景雲安和水雲珊相鬥,水雲珊能撐幾招?”

  朱先見解釋道:“也不能這麼說。鬥法之時,修為的境界只是個底子,功法的相生相剋、法寶符籙的威力、鬥法雙方的心性乃至當時的週遭地形等等,都是勝負的重要因素。當然,由此也的確可以明證,景雲安確實強於水雲珊,但強弱的差距並非簡單的二十比一。”

  天子遙想片刻,嘆道:“下一場就是上龍虎山挑戰張雲祥了吧?真想出了這深宮,好生去看一看。”

  朱先見搖頭:“陛下還是要沉住氣,以天子之身而修道,此為道門所不許。時機未到,此時若是傳了出去,後果可不大妙。”

  天子道:“我這根骨本就是陳天師正的,功法也是陳天師所傳,真不知道他們還想隱瞞什麼!”

  朱先見勸道:“二十年都等了,何必急在一時?再者,陛下如今金丹已結,將來大道可期,天子之身,為何要與人鬥法?”

  勸解兩句,朱先見又道:“這次從秀庵又挑選了兩名合適的秀女,已經安排入御花園了,陛下可要加緊修行。”

  天子喜道:“起初還不覺得,這些年來,越修行越覺得陳天師所傳的秘術極好,尤其是這兩年,陳天師說我資質越來越好了。”

  朱先見道了恭賀之意,詢問天子在修行中的疑難之處,他是大煉師的修為,輕輕幾句便解了天子的困惑。

  從御花園法陣中出來,朱先見飛符黎大隱:“請道錄司向總觀索要一份龍安府道門職司任命的檔籍簿冊,從嘉靖十二年起,至嘉靖二十二年。”

  “十年?這怕是有點困難。”

  “正因為困難,才請黎院使相助。今晚我在顯靈宮略備薄酒,招待黎院使,望黎院使賞光。”

  “大煉師請酒,我是一定要去的,哈哈。對了,順便和大煉師說一說這次開盤的收支。”

  “黎院使主動和我說銀子,想必是收益不好吧?呵呵。”

  “唉,一言難盡,虧倒是沒虧,但不如預期,咱們之前都看走眼了,誰想到顧南安和水雲珊都是樣子貨,那麼不禁打!只有景雲安頂了一遭,但也就是二十劍,還是落敗了,好在及時調整……今夜再議詳情吧。”

  崇德館山門前的第三場試劍鬥法,最終以景雲安的倒地認輸而告終,這一結果立刻傳至大江南北,江騰鶴也同樣收到了消息。

  將消息發給江騰鶴的,是北道堂上清修的趙麗娘。

  “你那個徒弟又勝了,你們樓觀真是收了個好弟子。”

  “有日月黃華劍傍身,水石丹法初成,不勝的話,回到大君山非家法伺候不可!第幾劍勝的?”

  “景雲安擋了二十劍。”

  “二十劍?看來得動家法!這場比試怎麼打的?”

  “你哪來那麼大自信?景雲安畢竟是煉師境上沉澱已久的老修士,不要拿姓顧的和姓水的跟他比。”

  “你不瞭解致真,此子半歲便可開口說話,三歲吟詩、五歲成文,當年華雲館十八家宗門都搶著要收他入山,他卻一口咬定要跟我學習樓觀道法。其後幾十年平平穩穩,看似沒有殊異之處,其實是厚積而薄發。他水石丹法煉成之後,將來進境會越來越快,如果有一天他超越了我,你也不要太過奇怪。你等著看罷,再過幾年,等他入了煉師境,元神生嬰,連你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你這話什麼意思?看不起我?等你回來咱們再打一場!”

  “和和氣氣的不行麼?非要打來打去,你這脾性……”

  “我就這性子,你管不著!”

  江騰鶴搖了搖頭,望向眼前氣象開闊的綿綿群山。這裡是思南府北部的辰山,佛道大爭之前為佛門聖地,又名梵淨山。年初之時,他被水雲珊引至辰山之中,差一點便遭遇凶險,所謂在哪裡跌倒,便在哪裡爬起,因此他又回到了這裡。

  此刻,他端坐在紅雲金頂之上,下面是萬丈深谷,週遭視野極佳。

  看了片刻這群山的美景,江騰鶴將手掌一翻,掌中演化的手訣止住,紅雲金頂上陡然現出一個深邃的黑點。這黑點旋轉著飛速放大,露出一扇散發著深邃古樸氣息的大門。

  這扇大門內,是片虛無般的黑色,但令人無法理解的是,這虛無般的黑色中,各處景象又清晰畢見,可一覽無餘。

  大門內是個方方正正的院子,正中是棵參天大樹,樹下老藤纏繞之中,閉目趺坐著兩個道人。

  江騰鶴法訣一收,大門如同在畫面上脫離出來一般,飛到他面前,虛化為一個濃墨大字——困!這個字隨即被江騰鶴收入掌心。

  兩個道人頓時身形委頓,蜷伏在地上不停大口喘著粗氣。他們身前身後,是滿地殘落破碎的桃花。

  江騰鶴冷笑:“大名鼎鼎的桃花源圖?不過如此!”

  景雲逸渾身道袍已經被汗水浸透,如同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臉色慘白,勉力掙紮著抬起頭來,望向江騰鶴,問:“這就是樓觀丹符?”

  江騰鶴笑了笑:“最近參悟《無極圖》,丹符之術又有進境,滋味如何?”

  景雲逸慘然一笑:“認栽了,不是你的敵手,如今你待怎樣?”

  江騰鶴道:“你既有當日,就別怪我今遭,權當給你們點教訓,今後不要再妄動邪念!還有,回去之後,將水娘送過來,我家全知客要納她為妾,這是我幾個弟子的心願,我這做老師的自是要替他們出面。應了這件事,就放你們回去,如何?”

  對景雲逸來說,這無異於一場羞辱,但眼下形勢如此,他又能怎麼樣?他是知道來龍去脈的,知道江騰鶴的憤怒,眼下不敢違逆,只好以道尊的名義起誓,答應了江騰鶴的要求。

  江騰鶴見他應下,又滿是殺氣的補充了一句:“還有,今後再敢對我樓觀弟子動什麼壞念頭,定叫爾等再試試我的手段!傷我樓觀一個人,別怪我取你於景兩家十條性命陪償,我樓觀弟子若被爾等害去性命,我叫你祟德館滅門!勿謂言之不預。”言罷,飄然而下紅雲金頂。

  景雲逸攙起自家師叔,滿嘴苦澀:“連累了師叔,是我的不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22:25
第一百三十七章 鯉魚潭邊

  武陵源前這一戰,令圍觀修士們個個興致高漲,紛紛熱烈討論著其中的精彩細節。

  與衢州爛柯山一戰相比,這次足足打了一炷香!雖說沒有了那種飄然而至一劍制敵旋即又飄然遠離的傳奇逼格,但不遠千里而來觀戰,誰不願意多看會兒熱鬧?因此,對於這一戰的過程,大眾是滿意的。

  但青衣和蓉娘卻不太滿意,始終以懷疑的眼神在魏致真和趙然身上打轉,不時提出某種質疑,比如魏致真登台亮相時說話的方式,比如趙然頭一天晚上不停接收和發出的飛符,以及飛符中偶然滑落的大額銀票。

  但在師兄弟兩人默契的不理不睬下,這兩位也毫無辦法,倒是憋了半天的駱致清忽然發了話:“假的!”

  蓉娘帶著滿肚子的八卦詢問究竟,駱致清道:“以前我遇到過,對方也經常假打。”

  這個邏輯推理不太令人信服,但好歹是一種回答,趙然沒時間關心這些,他身邊又開始白光環繞了,不過這次卻是他主動聯絡對方。

  “打景雲安這一戰,收到消息了嗎?你們龍虎山有沒有人來現場觀戰?”

  “日月黃華劍不愧重寶,水石丹法當真了得,樓觀果然是樓觀,大師兄就是大師兄。”

  “哈哈,貴派張煉師準備好了麼?他有沒有信心接得下我大師兄的日月黃華劍?”

  “這我如何知道,我七叔又沒跟我說,能不能接得下,打起來不就知道了?”

  “你說有沒有可能,我是說可能,你不要介意啊,有沒有這種可能,我大師兄三兩劍就將張煉師擊敗?”

  “完全有可能,說實話,我七叔在龍虎山煉師中排不上號,你們出的那本《君山筆記》把他捧得有點過了。”

  “哈哈,畢竟是煉師嘛,境界在那裡擺著,多誇兩句也不算過分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就不擔心,萬一真發生了我剛才說的情況,龍虎山顏面上會不太好看?別人一提起來,就說游龍館景煉師撐了二十劍,龍虎山張煉師剛三五劍就敗了,然後以此來比對兩家的實力……”

  “你到底想說什麼?”

  “哈哈,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們龍虎山有這種擔心,或許我們可以溝通一下……”

  “用不著,該怎麼打就怎麼打,我龍虎山屹立世間千百年,實力如何,不是一場鬥法就能詆毀的,如果七叔三五招就敗了,那是他自己修為不夠,我相信天下沒有人會因此就認為龍虎山做不了正一的領袖!如果真有這種人,我相信,我大哥會找回場面來的,另外呢,我也可以向你約戰,你說對不對?其實我早就想和你,還有駱道兄約戰了,你們來了龍虎山後,我們大可以談一談……”

  趙然沒心情繼續談了,想從九姑娘身上訛這筆銀子,看來並不容易。

  清羽寶翅進入江西饒州後,蓉娘準確的找到了一條蜿蜒的河流,這就是上清河,河邊一座繁華的小鎮,此為上清鎮。

  上清鎮的核心,是一座龐大華麗的宮殿群,這裡是龍虎山張家的俗世家眷聚集地——天師府。

  清羽寶翅繞開天師府飛過,趙然從上往下看去,只見上清鎮人口眾多、市井繁華,怕不下數萬人。按照蓉娘的介紹,這些人基本都是張姓,多為張氏後裔,難怪張家世世代代高道輩出,除了張家血脈一直保持得很好,資質天賦皆備著比比皆是為,也與子弟充足、選材面廣泛有很大關係。

  繞過上清鎮,前方十餘里處,便是龍虎山天門峰,此處便是正一閣所在的道家福地。但此行卻沒有進入正一閣,而是來到後山的青雲瀑下,這裡同樣是一片精美的宮殿,散佈在瀑落而成的鯉魚潭周圍。

  九姑娘道:“我張家共有五脈,除了主峰本房外,其餘四脈各在青雲瀑、聖井山、龍泉澗、仙人洞,這裡是元字房一脈,魏師兄不是約戰我七叔麼?我七叔就在這裡。”

  這番話一出口,趙然就明白了。

  這一戰被安排在天門山洞天之內,表明了張家對魏致真的重視和尊敬,同時也將絕大部分亂七八糟的各色人等擋在了山門之外,無論輸贏,影響有限。

  而將鬥法之地選在了青雲瀑元字房,這是告訴包括樓觀弟子在內的各家宗門,這一戰只是龍虎山五房之一元字房的一場私下約鬥,並不代表龍虎山正一閣。

  與前三場鬥法熙熙攘攘、吵吵鬧鬧的場面相比,青雲瀑下的鯉魚潭邊,觀戰修士的數量銳減,總計不超過二百人,基本上都是江西及周邊省份館閣中的玄門道士,並且金丹以下極少,清一水的大法師境以上級別的高修,就連龍虎山本門,除了元字房外,其餘各房來的也都至少是金丹修為。

  散修世家和宗門則只來了五個人,全部都是煉師境,其中只有湖廣的楊家和趙然比較熟,他們家楊致溫至今還在大君山洞天中樂不思歸。

  想進龍虎山觀戰的修士當然很多,但都進不來,也只有龍虎山才有底氣這麼幹——對外界各家館閣給出觀戰名額、限定修士境界。

  趙然還在人群中尋找張雲意大天師的身影,想要上去解釋一下,同時套套近乎,但很可惜,張大天師的身影並沒有出現在鯉魚潭邊,這時候趙然才發現,觀戰的這近二百修士,整體境界不用多說是很高的了,可卻沒有一個煉虛。

  似乎知道趙然在想什麼,九姑娘含笑道:“我父親說,此戰之後,若是致然你們有暇,可去正一閣見上一見,鬥法時他就不過來了。他也在真師堂說了,此為小兒輩切磋道法,就不招待各家高道了。”

  好吧,張大天師既然說了這句話,恐怕沒有一位煉虛會不識趣的上趕著過來湊熱鬧,趙然見不到那些真師堂的“師叔師伯們”,也就很正常了。

  這應該是四場試劍鬥法中最正經、最嚴肅,也最真實的一場了,魏致真和張元祥各自站在鯉魚潭的東西兩側,中間隔著三十餘丈,面朝對方抱拳拱手。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