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李教授的婚後生活 作者:奶油泡芙醬(已完成)

 
BabOdin 2019-7-11 00:36: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 53183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33
第一百一十章

  白氏爲了擠兌顧青瓷, 開口就是說了句不著調的話。

  她得意於自己當初是一舉得男, 却忘了孫氏在生兒子之前也生了三個女兒。

  孫氏臉黑,是怪怨白氏不會說話。

  白氏不知道她的話不聽沒有讓老太太惱上顧青瓷, 反而起了點反作用。

  孫氏盼了這麽久沒盼來孫子頭先心裡的確不痛快, 可被白氏的話戳到了心窩, 想起當初自己生女兒的苦楚, 心中不滿忽然漸漸散了些。

  索性回了屋子, 從箱子裡翻出一床用紅綢做成的小被子, 這本來是給曾孫兒準備的。

  如今只能提過去給曾孫女了。

  紅綢是在寺裡頭求來的福布,做成被罩給小孩子睡最好。

  把小被子放在大提籃裡面,孫氏轉頭把李蟬喊過來, 叫李蟬代她把東西送去西院。

  她這還是拉不下臉, 方才打發了婆子送吃食,這會兒也不好急哄哄再過去。

  叫李蟬去也使得。

  氣性只是一時的, 哪能真的不給顧青瓷臉,况且這可是孫兒的頭一個孩子。

  這般想孫氏才覺得女娃也沒那麽可惱了。

  李蟬高高興興拿了福被過去, 進了屋看了剛出生的小侄女,一邊跟兄長嫂嫂說:「……祖母叫我拿過來的,說是福被,讓給小侄女用。祖母還在房裡忙活什麽,說是等會兒過來的。」

  李成則心裡知道老太太一心想抱曾孫子,肯定會失望, 不過好歹人心裡明白, 沒給顧青難堪。

  顧青瓷倒沒什麽感覺, 她又沒聽重話或者被苛責。

  誰家人不愛男丁呢,顧青瓷以前知道一起更過分的,說是一家裡媳婦剛生了女兒,轉頭婆婆就往兒子房裡抬了兩個妾,這媳婦月子裡生生被氣病了,落下病根。

  顧青瓷原先心裡也會擔心,觀察了一陣,她發現李成則幷不討厭女兒,也從沒在她面前說過要生兒子。

  心裡頭萬分高興得意,覺得她家的相公比誰的都好。

  顧青瓷身體狀態還不錯,大夫來把了脉,問題不大,但還是說要趁著月子裡慢慢補起來,孩子是靠著母親的精血孕育出來的,虧的可不就是母親。

  就算面上看不出來,但是內裡不可能沒有影響。

  還是上次那個給顧青瓷把出喜脉的大夫,他知道李成則的態度,所以把這些條條道道都給他講解說了一遍。

  李成則深以爲然,隨後就囑咐了下人在吃食上要精心。

  坐月子也不能出房門,好在有丫鬟婆子伺候,日日能換衣服擦洗,沒有很難熬。

  說是産婦不能見風。

  但屋子裡不通透容易滋生細菌還悶熱,李成則就讓丫鬟們尋摸著時辰開窗換氣,一天開個幾回。

  因這這時天氣還熱所以張嬤嬤也就同意了,若是起了秋風她肯定不能答應。

  能陪著顧青瓷生産已是難得,之後顧青瓷坐月子,以及孩子滿月,李成則都不在身邊。

  因爲鄉試日子要到了。

  戶籍原因,李成則還得先去稗縣對名拿牌號,之後再去府州裡考試。

  路不遠但也要提前出發,他於一道的同窗約好一起走。

  是在顧青瓷生了孩子的第五天,李成則帶著書童離家趕考去了。

  這一去就是一個月。

  等到鄉試成績出來,李成則歸家,李家情形又經歷一番大變化。

  無他,李成則考中了舉人。

  舉人不同秀才,考試難度也不可同日而語,到了這一步才會被人真正看在眼裡,要不怎麽舉人又被人叫作舉人老爺,秀才却只是個窮秀才?

  這一段日子,李家人來客往,熱鬧非凡。

  河口村那邊也來了不少人,前幾日李家小孫女剛辦了滿月酒,目下李成則又中了舉,大家都賀李家雙喜臨門。

  李家又看了日子辦下幾桌酒,請親朋好友上門吃一頓。

  過了月餘,這熱鬧才漸漸散去。

  外人眼裡李家這就是要改換門庭了。之前雖娶了一個高門媳,但私下眼酸議論的也不少,無非是什麽攀附門庭吃軟飯。

  現在呢,李成考中了舉人,是真出息了!

  於是就又開始說,怪道人家侯府把人嫁給他呢,怕是早看出人讀書厲害有出息!

  李成則對這些一概不知,鄉試結束後這日子,每天都有人邀約他出去。

  一般能推的酒會他都推了,書院裡結交的好友,這些推脫不掉的,都要一一赴約。

  既然走了科舉這條路,這些都避免不了的,若是日後做了官,同窗同科可都是以後的關係網。

  好在大家也有個度,中了舉人也不是說考試生涯就此結束了,鄉試過後還有院院試殿試。

  誰也不會真的放鬆了,考中了的,就越要一門心思準備著即將到來的春闈,落榜了的失落一陣後也要振作起來繼續學習,爭取下一科考上。

  李成則同羅盛禮日漸熟悉後,常一處討論學問,又碰上秦然相邀,於是他叫上羅盛禮,介紹了兩人相互認識,幾人能走到一起,脾性觀念自然相投。

  羅家老太太見著自家孫兒有了這些好友也高興,心裡十分感激李成則。

  *

  就李成則自己來說,他其實把一半時間放在了家裡。

  他現在不是一個人,有個年紀還小的妻子,還有了女兒。

  小孩子一天一個模樣,長得飛快,滿月後,就越發白白胖胖的了。

  剛出生的時候孩子其實個頭不大,將將够上五斤,著應該和後期顧青瓷控制飲食有關。

  李成則倒是覺得這樣很好,孩子個頭不大生起來總容易些,顧青瓷能少受點罪,想想看五斤的孩子和十斤的孩子那可不是一個級別的。

  在沒有剖宮産的古代,李成則不能讓顧青瓷冒這個險。

  他的孩子雖然瘦點,但是健康就行,養幾個月自然就好了。

  小孩子一般剛出生的時候不給取大名,怕壓不住折了福氣。

  顧青瓷就讓李成則給取個小名家裡叫,而丫鬟們都是大姐兒大姐兒的喊。

  李成則想了想,說只盼著孩子身體健康少生病,於是就擇了個康字。

  大姐兒的小名就定下了,喊康康。

  顧青瓷叫了兩聲覺得好聽,寓意也好。

  她雖然生了孩子,但其實也幷不怎麽會當母親,還是以前的心性。

  出了月子,孩子就是奶娘和張嬤嬤照顧,丫鬟打下手。

  因嫌弃自己生了孩子腰粗了,身段沒有以前苗條,顧青瓷一心一意减肥。

  李成則倒是不苛責她,更不會說生氣,這丫頭本來年紀就小,若是按李成則的想法,根本不會讓她生孩子。

  顧青瓷自己都還在成長,她的人生才過了十幾年,李成則怎麽捨得用孩子去束縛綁著她。

  所以對於大姐兒,李成則的心思還放都多些,事無巨細,每日晚上他和顧青瓷都在主屋的時候,就會讓張嬤嬤把孩子抱過來,說說一日的情况。

  顧青瓷也沒抱過大姐兒幾次,她覺得孩子軟軟的有點不敢。

  這會兒,孩子放在小搖籃裡,顧青瓷就趴在一邊摸摸她的臉。

  一邊對李成則說:「相公,康康可真是乖。」

  的確是,大姐兒很少哭,除非是餓了或者尿了。

  李成則笑了笑,他之前請教了奶娘還怎麽抱孩子,學會了抱了幾次也就順手了。

  他把孩子抱起來,看了一會兒,就對顧青瓷說:「官官也來抱一抱。」

  顧青瓷她之前就抱不好,怕把大姐兒弄不舒服就不敢沾手。

  見李成則見她,她就猶豫道:「不然先把康康放進小被子裡包起來?」有個小被子她就覺得簡單些。

  但是李成則一開始就不讓下人把孩子捆在繈褓裡。

  雖說一般人家都是這樣,說是包緊了孩子才不容易受驚。李成則不信這個,包緊了孩子怎麽活動手脚?

  李成則都被逗笑了,把孩子交給張嬤嬤,讓她帶去隔壁床睡覺。

  自己跟顧青瓷說話,道:「嬤嬤說你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飯,是不是?」

  李成則聲音不大,透著一股低沉磁性的味道。

  顧青瓷有些害臊,不好意思說她腰粗了長肉了。

  但李成則又不是傻子,姑娘都愛减肥他知道,生完孩子控制體重不是問題,問題是這姑娘幾乎不吃飯了。

  恐怕肥沒减下去胃要先餓出毛病。

  而且以李成則的眼光看來,顧青瓷幷沒有胖多少,她懷了身子後從來沒胡吃海喝或者說大補過,長點肉也都是長在了肚子上,身影還是那個身形。

  生下大姐兒一個多月,肚子也早差不多平了下去。

  一邊想著一邊把顧青瓷抱著自己身邊來坐,探出手在顧青瓷的腰上摸了一圈,挑眉道:「哪個嚼舌根的說你胖了?爲夫摸著甚好。」

  顧青瓷被他碰得癢癢的,一下子笑著歪倒在李成懷裡。

  嬌嗔道:「相公哄我,我對著鏡子照了,都沒以前好看了。」

  李成則一嗤,「胡說,之前太瘦,這會兒就剛好。」頓了一下又說,「再敢不吃飯看我教訓你。」

  這也是趁著他這一個月忙,她才能作妖,現下得了空,李成則早打算盯著人好好吃飯。

  鬧了一會兒,李成則就讓丫鬟傳飯,他領著李成則一同去了外間。

  顧青瓷本來就是個容易嘴饞的,先前要瘦腰不吃飯,那是不讓丫鬟送一點吃的到面前,味兒也不能聞到,這才堅持下來。

  李成則現在把吃的送過來,葷素搭配,魚肉俱全,噴香的味道散發出來。

  顧青瓷就咽起了唾液,視綫落在飯菜上移不開,覺得自己餓狠了。

  這還哪裡用得著人勸,李成則慢悠悠盛了一碗湯隨意放在她面前,人就乖乖端起來喝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33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姐兒有奶娘和嬤嬤帶著, 養的很好, 都不大用顧青瓷操心,隻每日例行詢問一番,或是孩子抱過來了她就逗逗樂就行。也是大姐實在是乖巧的緊,輕易不哭鬧, 丁點不磨人。

  見得多了,連老太太都稀罕上了, 畢竟是李家頭一個曾孫兒輩。

  顧青瓷年紀輕身體恢復得快, 不到兩個月功夫,身形又恢復成當初少女模樣,狀態佳, 氣色好, 一看就沒吃過苦受過罪。

  大姐兒好帶她的空餘時間就多,還能每日出去聚會賞花。

  等大姐兒滿了三個月, 顧青瓷就帶著她回了一躺顧府,這也是時下的規矩, 小孩子要上門認外家。

  顧府裡,二太太抱著小外甥女不撒手, 眼睛笑眯成了縫,疼愛得不得了。

  大姐兒見了一堆人,她一下都沒哭鬧, 於是就又收穫了一堆誇贊, 以及一堆東西。

  大夫人大少奶奶一干人走了, 餘下母女兩個, 才好好說了會兒話。

  大姐兒被下人抱去房裡休息了。

  二太太看女兒面色紅潤神采飛揚,心裡一點擔心都沒有了。

  緩了緩,說:「之前聽說你生了個閨女時娘心中還十分擔心,怕他們李家不喜歡,會給你臉色看,萬幸女婿是個好的,沒讓你吃苦。」

  顧青瓷聽了這話就嬌笑:「母親不必擔心,相公他很是疼愛康康,家裡老太太雖然盼著男孩兒,但也沒有給女兒臉色看。」

  「你那個婆婆呢?」二太太知道李家裡白氏最不好相與。

  顧青瓷努了努嘴,毫不在意的模樣:「她雖然不喜,但是上頭有老太太管著,也不敢多說什麽,左不過私下嘀咕兩句,我們又不住在一個院子,平常挨不著,也聽不見她的埋怨話。」

  「就你精怪,倒不把婆婆放在眼裡,誰像你似的嫁了人還這般不懂事,真是該怎麽說你。」二太太點了點顧青瓷的額頭,一臉無奈。

  她個女兒自小就是脾氣大養的嬌,要不是嫁了個女婿那樣好脾氣能遷就他的人,還不知道會受多少罪。

  在顧府住了兩天,顧青瓷第三天就回了家。

  李成則兩日沒看大姐兒,有點想她,顧青瓷人一到家,他就先抱了會兒女兒,然後才把人放去睡覺。

  顧青瓷見女兒被抱出去了,就勾了勾李成則的衣角,眨眨眼說道:「康康還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你說什麽他也聽不懂,有什麽好玩的。相公,王府裡世子要辦一個玩會,郡主邀我去蹴鞠,我們一同去如何?」

  她雖然是問人家,但那意思顯然是要去。

  李成則一挑眉,「可是明天?」

  顧青瓷訝然:「相公知道啊。」

  李成則點頭。

  顧青瓷了然,臉上笑意更濃,拉著他的手擺了擺,「那就更好了,咱們許久都沒出去玩了。」

  李成則自然是依了她。

  玩會沒那麽嚴格,性質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就是個吃喝玩樂的集會。受到邀請的人也可再邀旁人一同去。

  這種玩會,人越多越熱鬧。

  李成則叫上了羅盛禮和秦燃。

  翌日,三人就一同乘馬車去了京郊玩場。

  這日天氣好,暖陽高照,和暢無風。

  玩場人十分的多,都是年輕的公子和小姐。

  這頭場地大,有許多玩樂的節目,還有搭了檯子專門請人唱戲說書的地方。

  別管愛玩兒什麽,反正總得找到同好。

  顧青瓷一過來,也顧不上李成則,高高興興去找了自己的小夥伴。

  於是兩人便分開,各會各的友,顧青瓷身邊帶了一個慶兒伺候,李成則那裡依舊是元寶跟著。

  顧青瓷見了郡主她們,柳叔玥也在,好一段時間沒見,大家先是你一句我一句說了會話,然後就被郡主拉著去一邊的蹴鞠場蹴鞠去了。

  李成則和羅盛禮自去見同窗好友,幾人見了面,一邊往大場上走。

  然後就在旁邊擺起了桌,這可不是在喝酒,而是在下注。

  前面有人在玩賽馬射箭。

  場上馬匹選一匹,兩人一輪,靶子就放正中央,騎著馬繞著馬場轉,誰射的環數多誰就贏。

  李成則看了一眼秦燃,見他隨手從身上掏出幾張銀票扔了上去。

  聲音散漫隨意地說:「給我壓黑馬贏。」

  旁邊記帳的人趕緊敲了一下小鑼,在本上黑馬一邊勾了一筆,大聲應道:「好嘞!」

  羅盛禮幷不認識賽場上比賽的兩人,饒有興趣的同李成則說起來。

  李成則有些印象,一一跟他說了哪個是哪家的公子。

  李成則雖會騎馬,但也緊緊只是會騎而已,騎術什麽的就不指望了。

  秦燃也知道他,所以現下就只問羅盛禮,問他會不會騎馬。

  羅盛禮輕聲笑了笑,隨後點了下頭,道:「略有涉獵。」

  這裡的會騎馬,自然就是指技術很不錯,至少能與人賽馬。

  其實羅盛禮是一個內斂克制的人。

  李成則也是頭一次見他這樣的表情,笑容裡帶著些隨意淡然,却能讓人感覺到他很自信。

  李成則就有些訝然,於是看了他一眼。

  秦燃就是完完全全感興趣了,臉上表情盎然,對著羅盛禮笑說:「不若賢弟有也下去比試一場?讓我們見識見識。」

  李成則本以爲羅盛禮會拒絕,沒想到羅盛禮只是沉吟了幾秒,竟然開口行應下:「好。」

  秦燃越發起勁,立刻叫來下人,幫羅盛禮報上了名。

  話才說完,場上兩人的比賽就結束了,巧得很,是秦燃的壓的那匹黑馬贏了。

  他一笑,哼了聲:「看來我今日運氣不錯。」

  李成則跟著挑挑眉。

  「走走,等下一個人比完了就你就上場。」秦燃邀著羅盛禮,一邊拉著李成則。

  三個人一起擠到了前面去。

  等下一個人結束之後,羅盛禮就上去了。

  只要想比賽,誰都可以去。

  羅盛禮挑了一匹馬就上場了。

  開場前,秦燃毫不猶豫把方才贏回來的錢全部又壓了羅盛禮贏。

  李成則嘖了嘖聲,手上却是也跟著掏了錢扔到桌上。

  贏不贏得了是一回事,自家好友上場總是要支持的。

  一場開始,一場結束——

  兩人誰也沒有想到,他們小看羅盛禮了。

  面面相覷後,李成則道:「贏得這麽輕鬆,盛禮看著還沒用大力氣。」

  的確,他看著一點沒費勁的樣子,然而却是真真實實每一把都射中了靶心十環。

  秦燃咂了咂嘴:「他應該可以玩活靶。」

  所謂活靶,其實就是移動靶,移動靶的難度當然更高。

  之前還有放兔子的,要求隻射兔子的眼睛,誰的準頭大射的多誰勝。

  可是這方法有點血腥,這裡又不是只有男兒在的圍場,叫那些姑娘小姐們看了,不得哭起來。

  這些世家公子官家少爺乖覺得很,也不肯在姑娘面前做這樣的事,久了故而就不再用這種設法活的方法了,而是改成移動木樁,上了機關的那種,能够時時自發轉換位置移動,再把射程拉遠,難度自然也就上去了。

  比了兩三輪之後,次次都是羅盛禮贏,場上就開始吆喝熱鬧了起來。

  果然,不一會兒,又有人躍躍欲想上去挑戰,開口提議換成移動靶。

  羅盛禮朗聲答應,絲毫無有不敢應戰。

  場上歡呼一片,下人得了吩咐,立馬撤下中心的紅心靶,換上了遠距離的移動機關靶。

  羅盛禮騎在高頭大馬上,臉上雲淡風輕,沒有一點緊張。

  另一個人上去之後,對他作出了一個請的姿勢,照規矩羅盛禮是勝的一方,自然是他先開場。

  羅盛禮抱了一下拳,然後拉了一下繮繩驅動馬匹,開始看著機關靶來來回回。

  「咻!」的一聲

  羅盛禮拉開弓,看准機會,箭矢就像一道殘影一樣飛了出去。

  吧嗒一下,就打中了機關靶的圖標,箭矢入木三分,可見其力度。

  場上人見之大賀,紛紛拍掌,口裡說著一個個「好!」字。

  秦燃看的過癮,笑道:「這小子這是真人不露相,看著斯斯文文的,却沒想到有一手好功夫。」

  李成則點點頭,「誰說不是?」

  羅盛禮毫無懸念的又贏了一場。

  場上比賽愈發熱火朝天起來,這下子把世子也給吸引住了,然後也報名上了場。

  秦燃一看就「喲」了一聲,很是有些吊兒郎當的意味。

  他道:「錦元居然上場了。」

  錦元是康泰郡主的胞弟,只有十五歲,是個活潑外向的少年郎,認得他的無人不知世子自小就是個好武的,王爺給他請了十幾個師傅來教他。

  身手很是了得,最騎馬射箭的功夫自然也弱不了。

  小世子一上場,那邊姑娘小姐們也聞訊過來凑熱鬧。

  顧青瓷她們剛蹴鞠完一場,這會兒正歇息喝著茶說話呢,就見對面吵吵嚷嚷起來,叫來丫環一問,說是世子在場上和人比射箭。

  康泰郡主眼睛一亮,道:「誰這麽厲害?竟將錦元逼上場了。」

  康泰還能不知道自家弟弟,那可是驕傲得很,自來就說世家公子一個個文弱不堪,頭一天晚上還跟自己說這玩會怕也沒有什麽意思。

  「有,我們也去看看!」康泰郡主精神奕奕。

  顧青瓷也是個愛趕熱鬧的,連說好,拉這幾個姑娘,你要跟著一堆丫鬟,一溜烟過去了。

  小世子在場上已經和人比了四場,他的確射術不賴,跟羅盛禮兩人平分秋色,各自贏了兩場。

  還剩下最後一支箭,也是定勝負的一支箭。

  兩人氣勢都不弱,不過外在表現,一個是少年張揚,一個是淡然內斂。

  同時拉開弓箭,「咻」得一聲,飛箭射出。

  場上靜止了一瞬。

  下人飛快跑過去去看結果,再回來禀報,說:「小世子的箭差了一丁點,沒有中紅標。」

  小世子「啊?」了一聲,然後撓撓頭,茫然了半瞬,恢復過來,下了馬,一臉服氣地對羅盛禮說:「你果然很厲害!」

  羅盛禮拱手:「世子謬贊,世子才是少年英才。」

  誰知道小世子只是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願賭服輸,你贏了便是你厲害……」說著停頓了一下,突然擠了擠眼睛,促狹道:「你能贏我,但有一個人你一定贏不了。」

  羅盛禮挑了挑眉。

  不待他問,世子突然轉頭,朝著康泰這邊大喊一聲:「阿姐!你快來幫我報仇——」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33
第一百一十二章

  康泰郡主先是一愣, 緊跟著就瞪了世子一眼。

  小世子也不怕,一下跑到自己姐姐旁邊, 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道:「阿姐方才去哪兒了, 怎麽不見人?」

  康泰也不回答,隻腰間抽出一放帕子丟過去,說:「快些擦擦汗, 髒死了, 這樣的沒規矩, 大聲嚷嚷什麽呢。」

  小世子接過帕子胡亂在額上抹了兩把, 眨眨眼說:「阿姐不是都看見了嗎。」

  康泰就故意擠兌他, 哼了哼道:「我是看見了, 就見你射箭都輸給了別人。」

  世子咕噥兩聲,有些喪氣, 「就, 就是一時大意了,你沒見那人,生得一副書生模樣, 哪知還真有點本事。唉,是我輕敵了。」

  說罷, 他往羅盛禮的方向指了指,示意就是那人。

  郡主一嗤, 眉毛飛揚:「父王早說過你這眼睛朝天目下無人毛病, 偏你得意不改, 看你以後還驕傲不驕傲,真以爲這天底下就你一個厲害人不成。」

  「哎喲知道了阿姐,那你快幫我一把,我剛才話都說出去了,別讓人笑話!」

  「你還怕人笑話?你這是害我,回頭我告訴母妃去。」

  「我不管,就要阿姐幫我贏一把,」世子怪模怪樣的地擠了擠眼睛,拉著郡主的衣袖耍賴,小聲說:「阿姐箭術厲害,等那人輸給你一個姑娘,他不得羞愧得說不出話?」

  這促狹的性格,報仇是假玩樂是真。

  偏生顧青瓷還跟在一邊起哄,「錦元說得對,郡主你去呀。」

  隨後又感慨似的說:「沒想到羅家表兄看著文質彬彬的居然還會射箭,嘿嘿,若是你把他贏了豈不是把所有在場男兒都壓下去了!」顧青瓷越想越興奮。

  柳叔玥訝了一下,問:「瓷兒你認識那人啊?」邊說她看了遠處羅盛禮一下。

  顧青點點頭,解釋了兩句,「認識,是老太太家那邊的親戚,在奉太書院讀書,聽說開春要參加科考。」

  世子一聽科考就笑了:「果然是個讀書人!」

  康泰郡主也跟著朝遠處多看了兩眼,心道,長的也真俊,溫潤謙謙,難怪錦元會大意。

  只是把錦元給贏了去,現在錦元讓自己給他出氣,她這個當姐姐的肯定不能退讓,到時候他一個男子輸給自己的確是沒臉,但這也不能怪自己。

  如此一群人就走了過去。

  世子心中頗有些幸灾樂禍,面上對著羅盛禮却正正經經,道:「羅公子,我讓我阿姐跟你比,你可要拿出十分的本事,莫要因爲她是女兒家就手下留情。」

  羅盛禮眉眼低垂,越發顯得清俊淡然。。

  然後向郡主和幾個姑娘合手見了一禮。

  郡主在外人擺著郡主的姿儀,回了淡淡一笑。

  顧青瓷和柳叔玥手拉手如同看戲,眼睛笑得像月牙。

  不說羅盛禮有什麽想法,就是賽場外面一群看熱鬧的和一群下注的人也都有些懵。

  怎麽就突然和郡主比上了?

  這……羅盛禮倒黴啊!

  這是被一群千金小姐趕鴨子上架去跟郡主比射箭。

  這最後是輸好還是贏好呢?贏了是勝之不武,輸了那就更丟臉。

  「嘖嘖,一早聽說蹴鞠隊那些姑娘個頂個厲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面上溫柔可親又漂亮,你看却把羅賢弟都嚇得都說不出話來了。」秦燃笑眯眯說道。

  他們已經坐在了椅子上,親燃自顧自倒了一杯茶喝了起來,桌幾上還有點心果子,見過吃一嘴。

  李成則不輕不重瞟了對方一眼。

  秦燃立咳嗽了兩聲,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狀似歉意道:「看我這張嘴,說的什麽話,咱們弟妹除外,弟妹可不是那樣的人。」

  「秦兄莫不是最近太無聊了?」

  秦燃依舊笑得雲淡風輕,懶懶道:「怎麽會,這不是挺好的,好了不說這個了,熱鬧在那邊,你看羅賢弟敢不敢贏郡主?」

  不是會不會而是敢不敢,秦然大概還是覺得小姑娘是一時意氣,幷不是真厲害。

  當然世子也是故意的。

  李成則倒沒有這麽想。

  也不覺得羅盛禮會丟臉下不來台,羅盛禮也不是那種會計較一些瑣碎事,怕別人笑話的人。

  他心說郡主也不一定會輸,這種比賽跟在圍場裡圍獵不同,只要練過,有有些天賦的話,幷不這個拘束男女性別上。

  於是,李成則把目光轉向了賽場。

  郡主已經出口要比試,拒絕是拒絕掉了,羅盛禮只能露出一個無奈的笑,緩聲說:「郡主請先——」

  郡主看了他兩眼,然後偏過頭去,下人已經把她專用的弓箭取了過來。

  郡主接過,然後利落翻身上馬,手持弓箭。

  分明是個嬌貴的女兒家,可是手持彎弓,氣勢不愛男兒差,眼神明亮,一派驕傲。

  羅盛心中突然覺得好笑。

  然後又聽郡主道:「不如這樣,我們一人三支箭,隻射其中一個機關木樁,誰的箭在最中心就是誰贏,如何?」

  羅盛禮無有不可:「自然都依郡主。」

  這種比法更快,更考驗人,但兩人似乎都不擔心,淡然得很。

  騎著馬開始在場上小跑了起來。

  退到賽場外面的世子却是一下子輕笑起來,一副得意幷且成竹在胸的樣子。

  閔姑娘好奇,就問:「錦元你笑什麽?」

  她們幾個那時在王府場地練習蹴鞠早就和世子熟悉識,且人年紀比她們都小,自是同自家弟弟一樣,所以都是叫他的名字。

  「就是,你笑什麽,有什麽是我們不知道的嗎?」另一人跟著道。

  吊足大家的好奇心,世子一本滿足,然後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我阿姐就是故意的,她這是給人下了一個套,你們不知道,她最會的就是這『射三箭』的功夫,以前同師傅學了不知多長時間,別說我,在場怕是沒有幾個人能贏得了她這個一手,你們只管看著好了。」

  他一邊說一邊悶笑,好像已經看見了羅盛禮輸的慘樣。

  還開始同情起人家來了。

  被世子這麽一說,顧青瓷幾個果然聚精會神盯著場上。

  她們騎馬會,但射箭一竅不通,很想知道世子嘴裡說的高超手段是什麽。

  然後,她們就見識到了。

  羅盛禮的箭射出去很快。

  一支,兩支,三支。

  一根緊跟著一根,唰唰唰三下,箭就釘在了移動的木樁上。

  就在正中間的一團。

  雖然距離太遠了看不太清楚,但也能看出個大概。

  畢竟羅盛禮已經比了這麽多場,大家對他的能力也瞭解得差不多,他就沒有射脫靶或者射歪的時候。

  但是,更絕的却是康泰郡主的操作。

  在羅盛禮的箭出去後,郡主也緊跟著搭起了弓,拉開,滿月射出。

  然後,唰唰幾聲,

  郡主的箭飛了出去——

  嗒!嗒!嗒!

  瞬間,將原本已經釘在木樁上的羅盛禮的箭給完全射掉了!

  顧青瓷看得都不會眨眼了。

  下人一溜烟跑過去查驗。

  綁著黑繩頭的羅盛禮的箭被郡主的紅繩頭的箭射掉了兩支,只剩一支再靶中心,和郡主的三支箭擠在一起。

  圍著看得場地外又是一陣呼和聲。

  許多姑娘都看得眼睛晶亮,沒想到郡主這麽厲害!

  顧青瓷她們更誇張,眼睛瞪得老大,說:「康泰她,她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

  「好厲害!」

  單單只有世子一個人毫不意外,端著一副天在人什麽都知道,什麽都看淡的模樣。

  但是臉上的笑容出賣了他。

  那邊羅盛禮雖然輸了却幷不生氣或者惱怒,下了馬後還真心實意稱贊了康泰一句:「郡主巾幗不讓鬚眉,在下認輸。」

  郡主笑容明媚:「羅公子過獎,僥幸而已。」

  這次的玩會玩得盡興,和郡主她們分開了之後,顧青瓷又跟在了李成則身旁。

  兩人又看了一場雜耍,之後才離開。

  中午在玩會上隻吃了一些點心,這會兒就很餓了。

  李成則讓元寶在街上停了下車,讓他去買些小食回來。

  元寶進了一家店鋪,顧青瓷掀開車窗簾的一角看著外面。

  看見了對面一輛馬車下來一個人,那人雖帶著面紗,可顧青瓷一眼就認出來了,分明是成國公府的表小姐姜韵。

  「相公……」顧青瓷輕輕喊了一聲。

  「怎麽了?」邊說他眼睛也向外看去,然後眉心就是一動,那個趕車的人是大皇子的人,他之前見過一次。

  看來成國公府的確和大皇子關係匪淺,這個薑韵怕也早就是大皇子人,不然她一個客居的表小姐絕對不可能這麽隨意出門。

  「她是……」顧青瓷抬頭看向李成則,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成則哄得咽了下去。

  「官官莫管這些,當做沒看見就行了。」

  顧青瓷以前被薑韵針對過,對她了沒好感,心想若叫自己抓住她的把柄,不踩她一脚都對不起自己。

  不過李成則不准她管,也就只能按捺下了。

  吃了些小食略填了填肚子,馬車就慢悠悠往回駛了。

  家裡大姐兒睡醒了,丫鬟把她放在暖閣的暖炕上玩。

  顧青瓷和李成則脫了氅衣才往裡走,免得把外面的凉氣帶進來。

  一邊丫鬟打熱水過來伺候著洗了手。

  馮如似已經放假,今日兩人出門笑說讓他照看妹妹,他還極認真的應下了。

  這會兒,他真的就在逗大姐兒玩。

  玉珠笑著說:「方才小少爺還給我們大姐兒念書聽呢,姐兒也是乖得很,睜著眼睛就像真的在聽一樣。」

  大姐兒省心好帶,家裡每一個人不喜歡的。

  馮如似性子至純,小大人一樣的懂事,從大姐兒出生後,只要他在家,大姐兒又醒著的時候,他便是陪著她玩。

  耐心得不像一個小孩兒。

  李成則摸了摸馮如似的頭頂,跟他說了會兒話,問他中午吃的什麽,看的什麽書。

  馮如似乖巧一一作答。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34
第一百一十三章

  臘月裡, 這幾日天上又飄起了雪,北風呼呼刮的滲人,出門就要凍個哆嗦。

  李成則上午出了門,幾個同窗邀他去看嬉冰, 在嬉冰場上,却碰見了大皇子,彼時大皇子正要上馬車,然對方只是若有似無看了李成則一眼,沒有說話。

  李成則幾人拱手行禮, 側身讓車。

  只是沒想到大皇子走了, 吳家屯那位吳姑娘,大皇子現在的妾室,却沒離開。

  她身邊跟著四個丫鬟伺候,剛從嬉冰場裡出來, 手中攏這一個小暖爐。

  一看見李成則,就冷眼高傲地哼了一聲,走到他身前停住, 慢悠悠說道:「許久未見, 李公子別來無恙呢。」

  李成則沒有搭理她,但是眼睛裡透著些散漫的輕視。

  吳姑娘就不高興了,她如今可是大皇子的妾室,這人憑什麽看不起自己?

  她心中冷笑, 在自己夢中, 李成則以後是會位極人臣官居一品, 可這不是還沒成嗎?

  大皇子三番兩次示意他他投誠,他竟然百般推脫,這般大皇子怎麽還能容得下他?

  任你將來會如何厲害,而今却還不過一是一小小庶民,連個官身都無,大皇子想對付他,簡直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以前自己還想著要嫁給他,等他以後出息自己就能妻憑夫貴過上榮華富貴受人尊敬的日子。

  吳姑娘眉眼一勾挑,她那可是完全想差捨易求難去了,分明眼前有大好捷徑,便是如現在現在這般,搭上大皇子,皇子是龍子鳳孫,有自己的幫助,大皇子以後不愁登不上那個位置,都時候自己才是一步登天,起碼得封個妃位。

  吳姑娘想著想著,便忍不住對著李成則嘲諷了兩句,「李公子這日子過得可可真悠閒,聽說尊夫人生了個女兒,那李公子可看緊著點,別回頭都出什麽事就不美了。」

  「吳姑娘慎言,如若再說這樣這樣的話,休怪在下不客氣!」

  吳姑娘撇撇嘴,翻了一下白眼然後走了。

  她就是故意說的,她夢境中顧青瓷明明會死。因爲早亡,所以李成則位極人臣的時候她一點福氣都沒有享到。

  可是到現在,不知爲何顧青瓷還活得好好的。

  吳姑娘心裡就有些急了,她怕自己的夢不准,若是沒了這預見未來的依仗,大皇子如何會一直寵愛自己?

  這一點她倒是看得明白。

  吳姑娘這點膚淺的心思完全現在臉上,遮都遮不住,李成則自然不會被她的三兩句話迷惑。

  內心嗤嘲,一個夢境又能代表什麽,世間萬事萬物都是時時刻刻會發生變化,也許只是因一點小小的改變所有的事都會隨之變化。蝴蝶效應便是這個道理。

  吳小姐不是神仙,恐怕還沒那麽大的本事能决定人的未來生死。

  說白了她的依仗不過是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而已。

  但李成則實實在在更加忌諱大皇子了。

  他在想,以後决不能是大皇子坐上那個位置,不然自己絕對落不到好下場。

  李成則內心也十分無奈,反復嘆息。

  原本似李家這樣的小門小戶,跟皇位站隊奪嫡這些事壓根沾不上丁點關係。

  然而現實却是,你永遠預料不到事情會像什麽方向發展,一步一步走過去了,才有感概的機會。

  因爲娶了顧青瓷,因爲碰巧解開了一個機關鎖,後面的事就都變了……

  而在大皇子拉攏他而他拒絕那一刻,以大皇子錙銖必較心胸狹隘的脾性,李成則再做不到事不關己明哲保身了。

  李成則低頭,一下下慢慢磨搓著內手裡的玉玨。

  他不會怕,自當爲自己走的每一步路負責。

  *

  雪未停,隔兩日又下起了雨,日後越發濕冷。

  出門就要沾一身雨水,鞋子裙角氣盡是泥土點點。

  徬晚又來了一場瓢潑大雨,嘩啦啦地落下來,也不像即刻要停的趨勢。

  李家房裡倒是暖和,燒了幾盆炭,只是聽著外面的雨聲讓人心煩。

  屋子裡多少沾染上了些潮意。

  李成則從外面回來,收了傘放在門沿下,衣服却濕了大半邊,在外頭略略蹬了蹬脚,隨後解下了氅衣。

  丫鬟連忙走過來接下,拿去別屋晾著。

  換了一身幹衣服,用打熱水洗了手擦過臉,李成則才抬脚去裡屋。

  暖閣裡,顧青瓷在扎花玩,她坐在暖炕的一頭,另一邊,大姐兒包著放在最裡面,旁邊坐著馮如似。

  馮如似手裡還捏著一本書,也沒有很認真在看,他看一會兒,就偏頭去瞧瞧大姐兒,還跟大姐兒說話。

  一室的溫馨。

  顧青瓷其實很好相處,性子幷不多壞,只要不惹急了她。

  馮如似養在西屋這麽長日子,顧青瓷早把孩子當成了一家人。

  如今馮如似又喜歡大姐兒,顧青瓷求之不得,把他們兩個放在一處玩,正好做個伴。

  心裡還想,大姐兒是個姑娘,以後長大有這麽一個哥哥護著是好事。

  李成則看著他們娘兒幾個,自己做自己的事,一邊說著話眼睛都不抬,看得人心中暖洋洋。

  看了會兒,他才大步走進來,先在角落邊的炭盆上烤了烤火。

  顧青瓷聽見聲音抬頭,見是他就彎了彎眼睛:「相公回來了,外面大雨,身上可有淋濕?要不要叫玉珠端碗姜湯來,別回頭著凉了。」

  邊說她邊往裡挪了挪位置,給李成則讓個位置,「這裡暖和,相公這裡來坐。」

  李成則一笑:「不妨事,已經換過衣裳。」頓了頓又道:「可是還沒吃晚食?」

  顧青瓷把手中一朵漂亮的珠花扔在一邊,回頭抬眼看看不遠處的漏勺,才呀了一聲,說:「都這個時辰了。」

  其實冬日裡天黑得早,不過幾人坐著裡不覺得,玉珠可是瞧著外面的天色,才微一暗下來,她就馬上掌了好幾盞燈,所以屋子一直都是亮堂堂的,忽略了也不爲奇。

  玉珠她們一個人之所以沒有提醒,也是知道奶奶每日必須要等大爺回家一起用飯食的。

  顧青瓷問:「似兒餓了沒有?」

  馮如似放下書本,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顧青瓷一下子就笑來了,然後轉頭對玉釧說,「叫厨房傳飯。」

  「是,奶奶。」

  李成則坐在顧青瓷旁邊,看了看大姐兒,見她閉著眼睛睡覺,臉蛋紅撲撲的,一股嬰兒的奶香味傳來。

  他問:「怎麽把康康抱過來了?」

  顧青瓷回說:「方才醒了就抱過來了,康康雖然不鬧人,可是喜歡跟人玩,如今最喜歡似兒,似兒每天去她屋子裡看她,她都認得人了,伸著小手就要人抱。」

  馮如似聽這話有些靦腆,抿了抿唇,過了會兒,小聲說:「康康她很乖。」

  李成則低聲笑了笑,「似兒也很乖,是個好兄長。」

  天冷,幾人也就不挪動了,把炕桌上的東西收拾開,直接把飯菜上到了這裡。

  不過倒是先叫奶娘把大姐兒抱會屋子裡去睡覺。

  熱騰騰的飯菜香氣撲鼻,兩個大人加一個少年,吃飯規矩都極好,咀嚼無聲,細嚼慢咽,偶爾說幾句話。

  吃過了飯,馮如似就請安準備回自己屋子了。

  有一個小孩子,外面大雨,李成則怕他淋濕容易生病,就讓丫鬟送他過去。

  晚間,李成則顧青瓷二人洗漱之後在寢房內說話。

  顧青瓷說:「前幾日羅家老太太過來了,話裡話外的意思隱隱是看中了小妹,想把小妹聘回去做家婦。」

  李成則挑了挑眉,「祖母怎麽說的?」

  「祖母先頭肯定也看出來了,所以就直接打著唬就搖頭拒絕了,說咱家這大字不識一籮筐的糙丫頭配不上羅盛禮,又說羅盛禮這馬上就要考試了,等中了就是貢士進士,李蟬實在是登對不上。」

  「祖母那話聽著真心實意,羅老太太心裡應該不會存疙瘩。」顧青瓷道。

  李成則點頭:「拒絕了好,不說別的,盛禮他同小妹好見過好幾回,看樣子幷不喜歡,沒得去强凑的道理。」

  顧青瓷:「我看祖母心中有數呢,很無意跟羅家結親,她那裡都給小妹看了幾戶人,估摸著也快定下了。」

  「盛禮……」李成則沉吟了片刻,才道:「我看他是個極又主張的人,怕是心中有自己的成算,羅老太太這樣插手反而容易壞事。」

  李成則看人十分准,羅盛禮的確是早有自己的打算,婚事他幷不急,再如何也要等春闈過去再說。

  但羅老太太不這樣想,他看著孫子蹉跎這麽多年,現在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夜裡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總覺是自己得對不住孫子,所以才急著到處相看,尋思著最好能在年前定下來。

  原本看中了李蟬,李蟬性格好,軟和溫柔,手上活兒都不錯,這樣的姑娘很適合過日子。再者兩家也是知根知底的,不會碰到什麽不好的事,若是能結個姻親以後關係只會更好。

  她是想得好,但奈何孫氏沒有這個想法,最後也只能作罷。

  然雖絕了心思,但還是覺著可惜,所以羅老太太在家不免叨念了幾句。

  叫羅盛禮聽見了,十分的訝然,隨後就是哭笑不得。

  跟著,他認真又無奈跟羅老太太說:「祖母,我一直都隻把李家那姑娘當成妹妹看待,幷無其他想法,祖母以後萬不要胡亂撮合,孫兒心中自有章程。」

  羅老太太一臉愁容,道:「你大了,書讀得多,自來也懂事,只是親事上一直坎坷,祖母怎麽能放下心來,咱們羅家可就剩你一個,不看著娶妻生子,我怕是死了也閉不上眼啊。」

  「祖母。」羅盛禮聲音沉了沉,半晌嘆了一口氣,緩緩道,「……且等春闈過後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34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這日,李成則一個同窗家中有喜事, 下帖宴請了他同夫人一起前往。

  好友請, 天雖然冷也得出門。

  起了個早, 顧青瓷坐在妝台前打扮。

  丫給她準備準備好了衣裳,上襦穿的是一件斜襟的嫩黃色短襖, 領子邊和袖口都有一圈白色的絨毛,下裙是寶藍色的馬面裙,出門前再披個大紅色帶才狐狸毛的披風。

  吃過早飯, 兩人帶著兩丫鬟, 坐馬車就出了門。

  到了地方,看見牌匾,顧青瓷才驚訝道:「廣恩侯府,江家,原來是秦公子給相公下的帖子麽。」

  丫鬟已經撩起車簾, 李成則彎腰下來後, 又伸手去扶顧青瓷,讓她小心踩在脚凳上。

  聽後點點頭, 道:「是江大小姐的庶妹今日出門子。」

  他在書院裡的至交好友也就那麽一兩個,會宴請他的自然也不多。

  秦燃是廣恩侯府的贅婿, 自然也是主人,江府人少, 除了一個江老爺, 再沒有別的男丁, 新娘子出嫁未免沒有氣勢, 秦燃便是請了諸多好友來壯聲勢。

  兩人進去府邸,自有下人接引。

  江家原本就是北方巨富,園子修建得極爲壯觀,占地非常廣。

  今日宅子裡一派喜慶,處處綁了大紅色的綢子,丫鬟婆子忙裡忙外,人來人往,極是熱鬧。

  男賓歸男賓,女客同女客,幷不在一處坐席招待。

  故而李成則和顧青瓷一進門就分開了去。

  女客這邊接待的是江家大女兒江柔,就是秦燃的夫人。

  江柔人比較低調,以往很少參加詩酒茶會,顧青瓷就見過她一次,不過也還有些印象。

  江府宴請了很多勛貴客人,顧青瓷碰見不少熟人。

  轉頭就拉在一起說話,別人家嫁女兒,她們就完全是來吃喝玩樂的。

  別看江府嫁的是個庶女,但因爲江府人丁稀薄,子嗣不豐,這一輩攏共就只得兩個姑娘。

  一個是江柔,另一個就是今日要出嫁的這位庶女了。

  家中子嗣少,所以就稀罕寶貝,聽說這個庶女生母早亡,自小是在公主膝下長大的,比之嫡女也不差什麽了。

  男方迎親的時候最爲熱鬧,喇叭嗩呐敲鑼打鼓聲勢浩大地進得岳家大門,需得過三關斬六將才能娶走新娘子。

  吵吵嚷嚷好一陣不停歇,顧青瓷倒同幾個姑娘去花廳吃茶點去了,這天也太冷了些。

  *

  羅盛禮因著李成則的原因,同秦燃關係也漸好了起來,秦燃這次也請了他,算起來奉太書院裡的同窗來了共有七八人。

  羅盛禮經過江家花園子的時候,手上不知道是沾了什麽花還是葉子,有些過敏了,像小有小蟲子在上面爬似的癢,原本還想忍一忍,只是後頭越來越嚴重,還紅腫了起來。

  無法,羅盛禮只好起身,找了個江府的下人問可有什麽消腫去毒的藥膏,可否借他塗一塗。

  那小丫鬟正忙得很,手裡還有嬤嬤吩咐的活計,便只能告了一聲罪,然後給羅盛指了個方向,叫他去千園找一個叫喜鵲的丫鬟拿,說喜鵲是管這個的。

  羅盛禮謝過人後就往丫鬟說的那個方向去了。

  剛走到一條岔路,遠遠見著顧青瓷在前面。

  她望一處園子走去了,身邊也沒個丫鬟。

  羅盛禮有些奇怪,怕她出什麽事,想了想,就往前跟了過去。

  顧青瓷一直往前走,又正要拐彎去另一邊。

  羅盛禮擔心她是迷路,於是就沒有顧及那麽多,加快速度大步走過去。

  等快接近人了,才出聲喊了一聲:「表弟妹——」

  「莫要再往前了,你是不是迷路了?善和堂該往東面去。」

  前面的人聽見後面有人說話,脚下一頓,就停了下來。

  然後,側身回頭。

  圍著紅色狐狸毛披風的姑娘長得十分嬌俏,一雙杏眼生的十分嬌媚,目光清澈。

  歪了歪頭,看著羅盛禮,有些訝然,遲疑了一會兒,開口道:「公子是在同我說話麽?」

  却原來,這人幷不是顧青瓷,而是康泰郡主。

  羅盛禮一楞,才知道自己是認錯了人。

  他目光從那件紅色白絨毛的披風上掃過,內心十分哭笑不得,面上連忙恭敬斂著手回了一個禮:「是在下認錯了人,唐突郡主,還望郡主見諒。」

  康泰看著他,其實也猜到了原因。

  想起顧青瓷說過羅盛禮是李家的表親,那他剛才那聲表弟妹應該就是在叫顧青瓷。

  「無妨。」康泰回了一句。

  這會兒熱鬧都在前面,丫鬟婆子自然也都在那邊聽使喚做事,這處園子裡竟是靜悄悄的,連半個人影沒看見。

  雖是無人,羅盛禮也謹守禮節,側轉了半邊身子,幷不直看著郡主。

  沉吟片刻,他還是開口問了一句:「郡主怎會一個人在此?」

  康泰哪裡好意思說自己天生路痴不識方向,方才出去淨手沒讓丫鬟跟,不小心走了岔路,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就到了這裡。

  這園子也是,連個下人都不見,無人問路,康泰正煩著,誰知道就聽見一道聲音。

  於是低聲說了句:「不小心迷了路,丫鬟跟丟了。」

  羅盛禮了然,他十分體貼,緩聲道:「在下正好要去前面,郡主便可同我一道出去,等見著人,我再避開。」

  康泰覺這人不錯,點點頭,而後眉眼低垂,輕聲道了聲謝,「麻煩羅公子了。」

  羅盛禮就回轉了身,往前走,康泰郡主跟他隔了些距離,提了提衣角,慢悠悠跟在後面。

  才走了一會兒,羅盛禮聽見後面「啊」地一聲。

  連忙回頭,却見康泰郡主摔倒在地上,雙手手肘撑在前面。

  於是三兩步走回去,顧不得禮節去扶對方。

  一邊道:「郡主有沒有傷著?」

  康泰眉頭皺了皺:「這裡有個東西。」凸起來的,這才絆了她。

  邊說邊用手去摸了摸,發先是塊鐵塊似的東西,正奇怪,却不知又碰到什麽,只聽嗒地一下——

  然後,脚下的土地突然裂開了,哐當一聲,隨著一聲尖叫,兩人一起掉了下去!

  「邦!」地重重一聲響,摔了個結實。

  却原來這裡是個很深的地洞,直徑大概兩米左右,想是方才康泰觸到了開關,把掩蓋在泥土底下的門洞給弄開了,這才掉下來。

  康泰郡主摔得眼冒晶星,疼得半天出不來聲,說不了話。

  羅盛禮先緩過來,撑著從地上坐起來,再去扶康泰君主。

  「郡主。」他叫了一聲,又問:「可還好?」

  怎麽能好,康泰疼得眼泪都出來了。

  只是洞底下光綫暗的很,她又歪著頭所以看不見。

  一個身嬌體貴的郡主,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苦,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臉上慘白一片。

  身子疼,心裡委屈。

  還是同一個陌生男人一起掉下來的,叫人看見了那還了得,可是不叫人他們又怎麽出去。

  康泰郡主亂七八糟想了一堆,覺著身上更疼了,坐起來後,捂著手肘,忍著顫音問:「羅公子,咱們這能出去麽?」

  羅盛禮抬頭望瞭望,估摸著這洞約莫有兩丈高。

  裡頭又什麽工具都沒有,怕是自己出不去。

  不用他回答,郡主自己抬頭也看得見。

  然後就沉默了。

  若是不叫人怕是出不去。

  她深呼吸幾口氣,平復了一下,才接著道:「從剛才這裡就沒人,叫喊應該沒用,如此,只能等我的丫鬟來找我。」

  這還是好的結果,若是康泰郡主的丫鬟先發先,就能悄悄把人就上來,這事大概能壓下去。

  要是讓江府的下人發現,只要管好下人封嘴不傳開,也能補救。

  康泰郡主儘量往好的地方想,現在隻期盼著自己的丫鬟趕緊找過來,救自己出去。

  她身上手肘脚腕都磨破了皮,後背也是火辣辣地疼,應該是傷著了。

  羅盛禮其實注意到了郡主申請不對勁,知她狀况不好,怕是身上傷著了。只是他對她而言隻到底是個陌生男人,實在不好隨意開口說什麽,不然就是孟浪放肆。

  如此也只能溫和安慰幾句:「郡主莫要害怕,應該很快就會有人來的。」

  然而,兩人的運氣似乎不太好,等啊等,等了一個多時辰,還是沒有人我過來。

  康泰郡主精神緊綳了許多早已經疲憊不堪。

  她甚至顧不得許多,坐在了地上。

  心裡想著事,忽然感到手背上癢癢的,郡主隨意抬起手一看。

  却幾乎沒嚇得暈過去,又是一聲尖叫,「蟲子,有蟲子!」聲音裡已經有上了哭腔。

  郡主一下子站起來!然後甩著手把蟲子弄掉

  「莫怕。」羅盛禮嘆息一聲,一邊去把蟲子給踩死。

  可是郡主似乎已經全然崩潰。

  雙手捂臉,一下子哭了出來。

  嚶嚶泣泣的嗚咽聲,十分的可憐。

  羅盛禮聽得於心不忍,心疼她一個小姑娘,却也沒有辦法。

  見她一直揉搓剛才被蟲子爬過的手背,半晌,終究是遞過去一條帕子,溫聲道:「擦一擦吧。」

  也不知是叫她擦眼泪,還是擦手背。

  好在郡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想太多。

  哭了半晌,發泄出來後,情緒好了許多。

  只是眼眶依舊紅著。

  康泰郡主心裡有些彆扭,被一個男人看去了醜態,心裡思緒頭別亂。

  想著想著,覺察到對方好像在看著自己。

  郡主下意識用手上的帕子拭了拭眼泪,然後抬起頭,略爲有些不自在,出聲問:「羅公子?」

  羅盛禮張了張嘴,但沒說出話。

  目光落在少女的肩膀上,然後又回到臉上,頓了幾秒鐘,還是開口叫了一聲:「郡主……」

  康泰郡主一臉疑惑,「嗯?怎麽了。」

  羅盛禮却又沒說了。

  片刻,抬起右手,落在郡主右肩膀上。

  康泰郡主嚇了一跳,臉色一沉,伸手就去推羅盛禮,怒道:「羅公子做什麽!」

  羅盛禮的手移開了,郡主視綫無意落在上面。

  然後她看見。

  羅盛禮的食指和中指間,夾了一直手指長短的,黑黝黝的,還在動的,百足蟲。

  郡主腦子一白,身子一軟,閉眼暈了過去。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34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真實是被嚇暈的。

  也就衝擊實在是太大了!

  那一瞬, 整個腦子都白了放空了。

  羅盛禮接住暈過去的康泰郡主, 沒讓她摔倒到地上去。

  大概過了一刻來鐘的時間, 郡主撑著眼皮悠悠轉醒。

  才醒來, 又一下子想到之前那條又長又粗的黑色蟲子。

  嚇得雙手把羅盛禮的衣服袖子抓得緊緊的,不肯樣

  聲音急得顫顫抖抖, 問:「啊啊有蟲子!我, 我我身上還有沒有沒蟲子!」

  他眼睛裡濕浸濕浸的, 顯然又要哭了。

  一邊說話, 一邊連忙用手去拍肩膀拍身上,很怕哪個地方又沾了別的奇奇怪怪的蟲子。

  「沒有了,郡主莫哭, 我幫郡主看著。」羅盛禮聲音緩緩,溫柔如流水般。

  很能安撫人心。

  郡主醒了果然就漸漸安定下來。

  人醒了他便不好再抱著, 羅盛禮正要放手讓康泰郡主下來,康泰郡主却抹了抹眼泪,反用力拽緊了羅盛禮的衣袖, 哭道:「羅公子, 能不能別放我下來,我怕,我害怕這裡的蟲子。」

  她知道, 知道自己是女兒家,讓男子抱著十分失禮幷且於閨譽有礙。

  可是實在是太可怕了, 只要一想到蟲子在自己身上爬, 郡主幾乎沒瘋掉。

  反正都在一個洞裡待著了, 抱一下也沒人看見,也不知道,康泰郡主自暴自弃地想。

  她把哭聲咽了回去,雙手環在羅盛禮脖子上,低眉斂目不說話。

  羅盛禮還能怎麽辦,也就只能抱著郡主了。

  心裡嘆息不已。

  隻願出去後郡主不會遷怒自己。

  時間慢慢流逝,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精疲力竭的郡主被抱在羅盛禮的懷裡都快睡著了。

  忽然,隱隱約約聽見呼喚的聲音,越來越近。

  郡主一下子驚起來,竪起耳朵凝神又聽了一遍,確認不是自己聽錯,一下子興奮起來,道:「你快聽!是不是有人來了?」

  羅盛禮也聽見了,終於鬆了口氣。

  郡主連忙從羅盛禮的懷抱中下來,然後朝著上面洞口,雙手作喇叭樣大聲喊道:「來人啊,我在這裡,我掉進洞穴裡了!」

  一連喊了好幾聲。

  很快,那邊傳來應和聲。

  人找過來了!

  郡主大喜,高興得直笑出聲,笑都眼泪都掉了下來,又用手背去擦。

  羅盛禮看著她,突然道:「待會兒你找上去,上去後別說下面還有人,直接帶著下人離開,等所有都走了,郡主再悄悄指兩個心腹過來,拉我上去即可。」

  這樣做無非是爲了郡主的名聲,儘管郡主身份尊貴,但是一旦傳出和男人在洞穴裡待了半日這種話,對她的名聲肯定會大有影響。

  郡主不是傻子,聽羅盛禮這樣說就明白了意思。

  心裡登時有些酸酸澀澀的滋味,又有些亂。

  她現在萬分確定羅盛禮是個好人,守禮又溫潤。

  郡主說不出什麽別的什麽話,最後只能吐出「謝謝」兩個字。

  這邊才說完,那邊下人就找了過來,看見洞口,然後就對著大叫:「郡主,郡主您在裡面嗎!」

  郡主立馬回道:「我在下面,你們快放繩子下來拉我上去。」

  上面的人動作利索,很快就丟下一大團長長的粗麻繩。

  啪嗒一聲落下來。

  羅盛禮彎下腰,撿起扔在脚邊的繩索,伸手幫郡主系在了她的腰上,系得嚴嚴實實的,然後讓郡主雙手握著前面的繩子別放。

  「好了,郡主,讓他們拉你上去吧。」羅盛禮示意。

  康泰郡主咬了咬唇,上去之前說了一句:「羅公子,你且等一等,我很快讓送來救你上去。」

  羅盛禮就笑了下。

  郡主喊了一聲,繩索就慢慢往上拉,沒一會兒她人就上去了。

  郡主上去後,見外面站著一大堆人,除了她的丫鬟,還有江府的小厮和下人。

  應該是自己的丫鬟找不到人,無奈才驚動了江府的人。

  她一下子都沒往下望,因爲一身的狼狽,就直說自己不舒服,讓丫鬟快扶著自己回去。

  江府的下人也狠鬆了一口氣,還好康泰郡主沒出什麽大事,不然他們怎麽跟人家王爺王妃交代。

  救上來郡主,下人就護著郡主讓她先躺著。

  找大夫的找大夫,通知主家的通知主家。

  郡主離開之前把事情告訴了兩個心腹,讓他們去把羅盛禮給求子上來。

  一直到傍晚,羅盛禮才從洞中救出,隨後坐車回了家。

  *

  李成則那裡其實也離開得晚,酒宴結束,秦燃爲了感謝他們,又邀他們看了一場採茶戲。

  一直留到傍晚吃了晚食後,幾人才各回各家。

  李成則上馬車的時候已經有些醉醺醺了,脚下打飄,全靠顧青瓷扶著他。

  到了家,顧青瓷第一時間讓丫鬟去厨房煮醒酒湯,煮好了端過來喂人喝了一大碗。

  然後令婆子打了熱水,讓李成則進去洗澡,自己則由丫鬟伺候著去了另一間房沐浴。

  洗好了出來,渾身的酒意才消了個乾乾淨淨。

  李成則才醒了些神。

  顧青瓷忍不住打趣:「相公今日可別去看康康了,她這麽小的人,你仔細把她熏醉了。」

  李成則現下渾身透著股散漫勁,有些肆意放蕩,眼神迷離。

  聽著話就輕嗤了一下,然後朝顧青瓷招了招手,又晃蕩著自己上前兩步,一下子摟著顧青瓷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伸出修長的手指,慢悠悠去勾挑她的下巴。

  聲音帶著無盡的性感和沙啞:「不去看她,今日就只看你……」

  說完就對著那柔軟色澤鮮紅的嘴唇親了下去。

  兩人津液交換,唇舌交纏。

  室內的溫度逐漸上升,空氣粘膩,偶有輕吟掙扎急促喘息聲傳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李成則低低吟笑出聲。

  他抱著顧青瓷去了床上,抬起一隻手一下抽掉了顧青瓷發間髮簪。

  瞬間,一頭烏黑如綢緞去瀑布的青絲傾斜而出。

  旋即,顧青瓷整個人被慢慢放在床下。

  四目相對,情意涌動。

  巫山雲雨,一晌貪歡。

  ……

  ……

  又是一年除夕至,李家今年添丁加口,過了個十分熱鬧的年。

  翻過年去大姐兒就算是一歲,緊跟著,春闈也要到了。

  李成則從年裡就很少出門,日日日在家裡溫書。

  他幷不見緊張,還是同平常一樣,複習下書本,就去看看大姐兒,或又去考問考問一下馮如似的功課。

  到時顧青瓷比他還緊張一點。

  就在會試的前一天,顧青瓷這邊突然來了人。

  不是別人,正是顧青婉。

  顧青婉坐轎子過來的,帶著兩丫鬟。

  玉珠她們可都不喜歡這位昔日的四姑娘,乾巴巴的上了茶水,就退下了。

  顧青瓷故意晾了人一會兒,她和顧青婉也不用虛與委蛇地去裝什麽姐妹情深。

  顧青婉挺著背抬著下巴走進來,挑眉嗤笑道:「不知四姐姐過來有何貴幹?」

  顧青婉臉露出一個笑,模樣溫溫柔柔,好像一點也感受不到顧青瓷的惡意。

  就像是之前她姨娘還在,她還得寵的時候,那副可憐可愛的樣子。

  顧青瓷最討厭的就是她這副虛僞的樣子。

  她冷笑:「四姐姐有什麽事直說便是,何必拐彎抹角。」

  但顧青婉反而笑得更溫柔了,還悠悠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六妹妹這是什麽話,我不過是有段日子沒見你,有些想念,這才過來看看妹妹,怎麽妹妹不歡迎嗎?」

  顧青瓷撫了撫裙子坐下,道:「四姐裡,這裡有沒有外人在,你何必還這麽裝相,累不累啊。」

  顧青婉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却又很快恢復過來。

  換了個話題,道:「對了,我都忘了,妹夫好像明日要進場考試,那可得讓菩薩好生保佑保佑了。」

  她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實在讓人討厭,顧青瓷煩了,懶得再跟她多說,一下子站起來,蹙著眉:「玉珠,送四姐姐出去!」

  「是,奶奶。」

  顧青婉也跟著站了起來,甩了甩帕子,語氣意味不明:「看來六妹妹十分不歡迎我,六妹妹不喜歡我,我今日來却是要送點好東西給六妹妹,喏,就在這裡,你可以慢慢看……」

  說完,顧青婉怪笑了一聲,這才領著丫鬟施施然離開了。

  顧青瓷心裡突然覺得心裡十分不舒服,她視綫落在桌子上顧青婉留下的東西上。

  是一個小布包。

  她就這樣盯了許久。

  玉釧都忍不住問了句:「奶奶可要看?」

  顧青瓷哼了聲,說:「你打開它。」

  玉釧就上前去解開了布包。

  「奶奶,好像就是幾封信。」玉釧回道。

  說罷把東西遞給顧青瓷。

  顧青瓷接過來,想了想,還是拿著它回了房。

  也不叫丫鬟伺候,把丫鬟都打發出去,自己坐在窗臺前的書桌上。

  拿出那幾個信封裡的信。

  三封都是拆過了。

  顧青瓷拿起,鋪開,然後一一看過……

  *

  玉珠聽見屋子裡似乎是摔了東西,於是就敲了敲房門,小聲問:「奶奶怎麽了。」

  過了好半晌,裡頭才傳出顧青瓷低低的聲音,她道:「無事,不小心碰摔了一個茶盞,你們不用進來。」

  玉珠就沒進去了。

  一直到要用午飯的時候,下人們才又去叫人。

  顧青瓷出來,玉釧一見就嚇了一跳道:「奶奶怎麽了,眼睛怎麽紅腫了。」

  顧青瓷扯了扯嘴角,說:「你小聲些,我看了會子話本子,別讓相公知道了。」

  幾個丫鬟聽了了然,都低聲笑了。

  玉釧就完全沒覺得奇怪,她家奶奶沒出嫁的時候就愛偷著看話本子,常常看著看著就泣不成聲眼睛紅腫,說是裡頭的有情人被拆散了看得難受。

  次數多了房裡的丫鬟都見慣不怪了,還會幫著打掩護。

  這不,玉釧見狀就去打了熱氣過來,用熱帕子給顧青瓷敷眼睛。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34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李成則剛去了一趟羅盛禮那邊回來, 因這次兩人都要考試, 正好他們兩個是一批,於是就商量著一起去。

  去貢院的路要經過李家, 剛好一道走。

  中午顧青瓷一個人吃的飯, 她用得少, 只說沒胃口吃不下。

  李成則大約未時回的家, 人一回, 孫氏就讓人過來把他們兩個送一起叫去了東院。

  老太太自己緊張, 這又擔心那又擔心, 生怕有什麽不妥當沒準備齊全,或是有什麽沒注意到的。

  顧青瓷倒是知道得多些, 在侯府時什麽沒見過, 再者二太太一早就囑咐過,

  要注意的事, 首要一個就是保暖,身體是重中之重, 萬萬不能生病了。

  北方的春季依舊冷得很, 倒春寒的時節,不穿襖子根本受不住凍, 可偏偏會試裡是不能穿棉襖的, 爲防止人作弊, 通通只能穿單衣。

  好賴今年沒下春雪, 這已經是萬幸了, 往前還發生過下大雪直接凍暈考生的事。

  單衣也只能套五件, 所以只能找些厚實的布料來做。

  再要冷,那也只能硬挨著。

  李成則看著孫氏給他準備的單衣,十分無奈,有點懷念現代的羊絨衫,薄薄的一件也十分的暖和。

  「官官。」李成則突然叫了顧青瓷一聲。

  顧青瓷聽見,抬起頭,抿出一個笑榮來,道:「怎麽了相公?」

  李成則看了她一眼,嘆道:「祖母方才問你話呢。」然後又笑,「是爲夫考試又不是你考,你緊張什麽。」

  顧青瓷低著頭說:「却還不是因爲我關心相公。」

  孫氏聽著也笑了。

  又見李成則表情輕鬆,與平常別無二致,心下更上寬了不少。

  晚上留兩人在這邊吃飯,吃完飯早早打發他們過去,叮囑李成則早些休息,養好精神明日才能好好考試。

  這會兒還早,回去也沒事,李成則隨手抄起一本書打發時間。

  幷沒去書房,就在內屋裡頭看。

  顧青瓷往他的案幾上看了一眼,見著桌上桌角的地方擺著他的私人印章。

  就走了過去,在對面坐下,伸手拿起印章摸著把玩兒了一會兒,覺得挺有趣的,就好奇問:「相公,這是你的私章嗎。」

  這印章是個乳白色的玉石質地,小小一個長條形,竟然雕成了一隻人立而起小老虎。

  煞是可愛,有些憨態可掬。

  李成則抬眼一看,想了想,才道:「用我及冠那年父親送的。家裡頭傳下來的一塊老玉石,大小正合適,父親就請人做了這個,之後我就一直用著。」

  顧青瓷聽著點了點頭,然後又說:「我看相公之前習的字帖是顔體,怎麽現在又改寫柳體了?」

  李成則頓了頓,笑說:「啓蒙的時候先生讓我們習的顔體,後來我倒是更偏愛柳體,便又多習了一種。怎麽官官也感興趣?」

  顧青瓷搖搖頭,努了努嘴說:「不要。」要她每天花功夫去練習她堅持不下來。

  她怕累又喜歡偷懶,寫不出有筋有骨的書法來。

  說了會兒話,顧青瓷就讓李成則去洗漱早些休息,明日可是要起一個大早的。

  這夜同往常一樣,又有些不一樣。

  兩人早早睡去。

  五更天的時候就醒了過來,外頭丫鬟也有了動靜,點著了燈火輕聲叫人,怕主子錯過了時辰。

  李成則很快穿衣洗漱打理好,顧青瓷跟著一同起了,她穿了短襖,出了外間感受到一陣冷空氣,還能聽到外頭一陣一陣刮著的風。

  兩人用了些熱飯。

  元寶端硯在一旁把要帶上的東西又仔細檢查了一遍。

  不一會兒就有人進來回話,說羅公子的車過來了。

  李成則就起身帶著小厮一起出了二門,顧青瓷跟著送他到內門口。

  李成則給她帶上披風的帽子,溫聲道:「快回去吧,外頭冷,別凍著了。」

  顧青瓷仰著些頭,就這樣看著他,但是沒有說話。

  李成則見她用又乖又純真的眼神看著自己,心思莫名就狠動了一下。

  「怎麽了。」他笑了笑,用一種包容寵溺的低啞聲音說。

  顧青瓷用力搖了搖頭,又眨了眨眼睛,「沒事,相公你快上車吧,別去晚了。」

  她看著李成則,李成則轉身,走進了馬車。

  一直見馬車走遠了,看不見了,顧青瓷才轉身回屋。

  會試還是同鄉試一樣,考三場,每場各三天,一共是九天。

  考試最是熬人,還是在早春天寒這樣的時候。

  好在李成則身體素質自來不錯,撑著也熬過來了,主要是貢院那裡的環境有些熬人。

  一連九天,最後一場考完出來後,李成則著著實實吐出一口濁氣。

  元寶連忙扶著主子進了馬車,不一會兒,羅盛禮也出來去了自家馬車,兩人略打了個招呼,各自各家。

  家裡早就備著熱水,李成則從頭到脚洗了個乾乾淨淨,飯都來不及吃,倒頭就睡。

  睡足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才醒過來,恢復了精神。

  一起來才感覺肚子餓了,門外守著的丫鬟聽見動靜然後叫了人。

  孫氏白氏都過來了,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問李成則,問他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又叫大夫來給把了下脉。

  最後也沒診出什麽問題,只是熬了一大碗薑湯讓他喝下去,實在是這幾日凍著了,怕他染了風寒。

  喝了驅寒薑湯,顧青瓷吩咐丫鬟們端了飯食過來。

  在貢院號房裡爲圖方便,後面都隻吃了些乾糧。

  這會兒看著熱乎乎的飯菜,李成則也吃了兩大碗。

  整個人的精神才放鬆下來。

  會試考完就是再等成績。

  過了兩日,李成則和羅盛禮就約著一起去了一趟書院。

  各自把自己考試的答案默出來,讓先生看一看。

  因兩人的老師不同,到了就分開走。

  李成則那副答案一寫出來呈上去,先生拿在手中看,看完,臉上神情十分滿意,想來應該錯不了。

  果然就聽見人說:「八九不離十,這一科應該榜上有名。」

  這還是怕李成則狂妄了,就沒說若是不出意外他的名次應該會在前列。

  羅盛禮那邊大概結果也不錯,出來後臉上神情輕鬆。

  兩人相視笑了笑,伸手都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一同回去。

  這幾日京城的各大茶館客棧尤爲熱鬧,各地考完試的學生都在等成績,聚集在一起都是在討論考試的內容。

  有的人春風滿面興致高昂,有的人失落頽喪。

  李成則和羅盛禮還有秦燃都是同一科的,這幾日也是頻繁被人邀約。

  誰都不敢說自己的心裡沒點浮動燥意。就是李成則,天天聽著耳邊的人討論猜測這些,心境都有些波動。

  時間一晃過去,終於到了放榜的日子。

  元寶和端硯一早就出門,是紅榜下等著。

  遠遠的就是一圈圍著一圈的人,扎堆似的往裡頭擠。

  元寶不識字,不過在家裡學認會了主子的名字。

  兩人拼了命往前面去,端硯臉上有塊胎記,人貼人離得很近,有些人兀地一看,還嚇了一跳。

  端硯可管別人,還故意把胎記的臉對著人,好讓人退開些呢。

  鑼鼓一聲響,紅榜放了出來,挂起。

  下面一下就更哄鬧了,兩人費了好大勁才去了前面能看清楚紅榜的位置,然後一個一個從頭開始看。

  沒一會兒,就聽見端硯一聲驚呼:「中了!中了!咱們大爺中了,第八名!」

  元寶幾乎是立刻就咧開了嘴角,然後也順著看了過去。

  果真是第八名!名字籍貫號牌等都能對的上!

  旁邊許多人一聽有人中了,又聽還是第八名,無有不羡慕的!

  一個兩個都說了恭喜。

  元寶端硯兩個太高興了,連忙退出來往家裡趕。

  想著得趕緊去告訴主子這個好消息才行!

  ……

  ……

  李成則中了會是第八名。

  巨大的喜意充斥著李家,老太太當時一聽到好消息,幾乎沒高興得撅過去,還是下人一直幫她拍著背,這口氣才順了過去。

  好懸沒把李保德嚇著,生怕因著喜事讓老娘高興得倒下,那就不美了。

  因爲名次很靠前,報喜的官差很快騎馬而至,敲打鑼鼓來通報,周圍鄰裡聽聲音全部開門圍了過來。

  一個挨著一個看熱鬧。

  一時又是十分羡慕李家,這是真正的發達了,要改換門庭了!

  以後李成則再做了官,可不是他們這些人家能攀得上了的。

  特別是李家的隔壁人戶,真真是心情十分複雜。

  隔壁鄰裡幾十年,原先是同樣的人家,如今李家是起家了出息了,自家還是老樣子。

  想當初自家兒子也和李成則一起上過兩年私塾,只不過後來沒讀了。

  這人現在滋味難言,心想若是那會兒壓著兒子多學兩年,說不定這會兒她兒子也能考上呢!

  心裡想著這許多,不過等看見孫氏和白氏的時候,人就立馬揚起笑臉去恭喜道賀了,一連串的吉祥話不要錢似的說出來,聽得孫氏眉開眼笑。

  李成則考中進士,族房那邊都沸騰了,不日從河口村來了兩位太爺,自是表示對這件事的重視。

  然後又和李保德商量了宴酒的事,說是之後要回去河口村那裡辦一場。

  不過日子還沒定下,定下了也要往後推日子。

  眼下會試已過,但接著還有殿試了,還不能讓掉以輕心。

  李家是門庭若市,比以往什麽時候都熱鬧,親朋好友都爭相上門賀喜。

  好在有老太太和白氏在招待應付,不用李成則做什麽,所以西院這邊就還好。

  只是等李成則殿試出來後,回家發現顧青瓷精神狀態很不好,這才知道她生了病。

  「請大夫了麽?」

  「已經去請了。」玉珠連忙回答。

  「昨天都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病了。」李成則摸著顧青瓷的額頭說。

  「是不是難受了?」他低頭看著床上的人。

  心中有些自責,還是自己疏忽了,不然早該發現才是。

  顧青瓷沒說話,就睜著水潤漆黑的眸子看著對方。

  李成則撫了撫她的臉。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18:17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玉珠低眉垂首地把大夫請了過來, 大夫把了脉,後開了一劑藥就又走了。

  顧青瓷一連吃了三天藥,但似乎效果幷不明顯, 她精神還是不太好,沒恢復。

  李成則那邊都已經館選進了翰林院, 成了庶吉士。

  這日傍晚回來,李成則依舊是第一時間往正房去。

  因心有憂慮, 他在翰林院時都有些不能沉下心來做事。

  院子裡很少安靜,一個下人都沒有。

  李成則進了屋子。

  一室昏黃的光綫,瑩瑩暖光散著,萬分溫柔。

  外間有一架多寶閣, 放著各式各樣的珍品,墻壁上挂著畫,小炕桌上放著幾本書, 桌角邊兩站琉璃盞放。

  這屋子裡生活氣息厚重, 暖心熨帖。

  柔軟繪著深灰色花紋的地毯一直從外間鋪到幾間, 穿過幾面四季花的雙面屏風,抬眼就能看見裡面的拔步雕花大床。

  床上的一層藍色一層白色的床幔都放了下來。

  李成則過去,伸手緩緩將紗帳勾了起來。

  顧青瓷躺在裡頭, 一有動靜她就睜開了眼睛。

  李成則又先去探她的額頭, 怕她起熱。

  見人醒了, 他就坐在了床邊,將顧青瓷摟起來。

  耳語般低聲道:「還有哪裡還不舒服呢,這麽早就睡下, 我聽丫鬟說你沒有晚食,先起來可好?」

  顧青瓷沒什麽氣色,臉色白生生的。

  聲音沙啞,道:「你去看康康了沒有。」

  李成則嘆:「你還病著,我讓奶娘和嬤嬤看著她。」

  顧青瓷就坐了起來,搖搖頭:「我沒什麽事,就是身體有點乏。」

  李成則幫她套衣服,系帶子,隨後起身,兩人去了外屋。

  玉珠玉釧也就過來了,多點了幾盞燈,屋子一下子亮了許多。

  李成則吩咐她們傳飯。

  哄著顧青瓷吃了半碗。

  吃了過後,顧青瓷拉著李成則的手,邀他去書房。

  李成則笑:「官官這是想看書了還是想習字了?」

  顧青瓷回頭,露出了和淺淡的笑容。

  走到桌前,她翻開一册書,從裡面抽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紙。

  問:「這是相公的字兒麽。」

  李成則頓了頓,眼神落在那略爲有些熟悉的字體上,臉上的笑意斂了些去,挑眉道:「却是,官官問這個作甚?」

  抿了抿唇,顧青瓷沒立即接話,手下却從另外一處,抽出了三張寫滿了字的紙來。

  顯然,上面都是李成則的字迹。

  顧青瓷臉上沒有了以往的活潑痴鬧,有些冷,有些靜。

  她抬著頭,黑眼珠水水浸浸幽幽看著李成則。

  「我才知道,你和蘇子彥是好友,當初我落水,是蘇子彥和顧青婉一早的預謀,顧青婉推我掉水,是準備讓蘇子彥跳下去救我,好毀我清白讓我只能嫁給他。只不過因爲蘇子彥看上的是顧青婉他幷不喜歡我,所以他就把這個機會推給了你,他告訴你,我是顧家嫡女,陪嫁極多,你李家貧窮,娶了我一輩子就吃喝不愁了,所以你照做了,跳下河裡救我上來。」

  顧青婉一字一頓,咬著牙拼命不讓眼泪流出來,忍得嗤嗤一笑:「看,你們的好計謀,我果真就只能嫁給你了。這三封信,是親事定下之後,你同蘇子彥的來往書信——」

  她拿在手裡抖了抖,「相公你看寫了什麽,我再給你說一遍好不好,你說我名聲差刁蠻刻薄,實有些不堪配爲妻,若不是爲了攀上好岳家得上青雲路,讓李家改換門庭,恐怕正眼也不會瞧我一眼……」

  「够了。」李成則頭疼,太陽穴一跳一跳地漲著疼。

  他心中非常冷靜,也清醒。

  這禍根,是原身埋下的。

  一時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只是顧青婉怎麽會有這些信?又是什麽時候得到的?

  李成則這時才明白顧青婉那隱約的反常從何而來,突如其來的生病從何而來。

  那些都幷不是自己的錯覺。

  「這事,幷不是你想得那樣子……」李成則看著她,說道。

  顧青瓷滿臉都是泪痕,通紅的眼眶裡藏著鋪天蓋地的難過。

  李成則心抽疼了一下,他喚了一聲:「官官。」

  就這一聲,顧青瓷徹底崩潰了。

  抱著腦袋「啊啊!」大聲叫了幾聲。

  「你閉嘴!」她抄起桌臺上的東西,嘩啦啦往地下,李成則身上砸,聲嘶力竭,「我好難受,我心裡好疼啊!」

  她一雙通紅的眼睛裡陡然充斥著一股狠意,像是一隻去同敵人搏鬥的小獸。

  她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處,按著,反復說:「我討厭你!你爲什麽要娶我!你爲什麽要害我!我心裡疼啊……」

  「官官,官官。」李成則過去抉住顧青瓷,「不是……幷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先冷靜好麽。」

  好像是聽了他的話一樣,顧青瓷真的不動了。

  她仰著頭,同以前跟李成則撒嬌耍賴時一個模樣,好像眼睛裡只有他一個人。

  她兩扇卷翹如同雲翳似的睫毛眨了眨,一滴眼泪珠從中滑落。

  李成則也看著顧青瓷。

  就這一瞬間,顧青瓷忽然從腰袋中抽出一把匕首,倏然對著李成則的右胸膛刺了一刀。

  尖利的刀頭扎破刀頭扎進皮肉的聲音,刺拉拉的響在耳邊。

  似乎尤爲清晰。

  顧青瓷臉龐滿是眼泪,她哭著大聲說:「是不是很疼啊,可是相公,我還是捨不得扎在裡的胸口去……」

  說完,她踉蹌退後兩步,扔下手中的匕首,放聲大哭,捂著臉頭也不回地往外跑了出去。

  李成則看著顧青瓷跑出去,心裡一而再再而三嘆息。

  他怎麽會把事情弄成這副樣子的?

  讓一個小姑娘哭成這樣。

  皮肉被刺破的傷口處汩汩往外冒著深色的血,一會兒就浸染了衣裳。

  李成則這才伸手去按住了。

  ……

  大夫很快來了。

  是顧青瓷叫人去請的。

  她報復性地刺了他一刀,却最後還是給他請了大夫。

  傷口幷不深,止血上藥,防止感染就行。

  西院裡安靜得可怕。

  下人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都有眼色。

  看顧青瓷哭著跑了出來,收拾了幾件行李帶著幾個丫鬟直接坐馬車出去了回顧府。

  猜想大概是吵架了。

  大夫是元寶領進來的,元寶看著李成則身上突如其來的傷口,一臉哭喪:「大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咱少奶奶哭著跑了,您這怎麽還傷了?這要叫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不得嚇著?」

  李成則任由大夫給他處理包扎傷口,臉上表情毫無變化,只對著元寶道:「既知道老太太會擔心,就把這事給我瞞緊實了,別讓傳過去。」

  元寶點頭說知道了。

  轉頭又問大夫那傷口嚴重不嚴重。

  聽大夫說仔細養個三四日就無害了,總算放下心。

  大夫幾日功夫就往李家來了兩三回,不過他們給人看病的見識得多了,早已經見怪不怪,自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只一心一意給人看病,旁的就當自己是瞎的聾的,什麽都不知道。

  出了人家的門,什麽事情就都爛在肚子裡頭了。

  另一邊,蘇家在李成則榜上有名考上進士後,也大鬧了一場。

  蘇子彥和顧青婉兩人吵得厲害。

  蘇子彥面目猙獰,盯著顧青婉,冷冷說道:「你不是說只要把那些信送過去,李家必定會起亂,然後就會影響到李成則讓他無心去考試?呵呵,無心考試還能考中了第八名?顧青婉,你這是把我當傻子逗弄麽?」

  說完,他往前走了幾步,伸手狠狠掐在了顧青婉的下巴處。

  顧青婉大駡道:「你瘋了,快放開我!人家有本事豈能怪得了我!顧青瓷是什麽樣的人我難道不清楚,她最是嫉惡如仇,受不得半分委屈,吃不了一點虧!她要是知道李成則娶她只是爲了她的嫁妝,只是爲了給自己鋪一條通天的捷徑,她定然會鬧得李家翻天覆地!」

  不得不說顧青婉十分瞭解顧青瓷,但是她唯一忽略了一點,人性是最多變的,不是說顧青瓷變得多軟和善良沒脾氣,而是她喜歡上了李成則。

  這就是一個變數。

  因爲喜歡李成則,所以她忍啊忍,忍了這麽多日子。

  ……

  是啊,以前一句話都憋不住的人這次竟然這麽能忍。

  忍到生生把自己騙過去。

  忍到自己考完一場會試和殿試。

  這麽多天,她一個人晚上痛苦難受,白日還要同自己說話笑鬧。

  摸著自己胸口受傷的位置,李成則心想,她當時就是難受的麽,難受得開始想要在自己胸口上扎上一刀才能平復自己心上的痛。

  可是最後這小丫頭心軟了。

  隻扎了這麽淺淺的一層,自己却哭得傷天崩地裂。

  李成則心軟得一塌糊塗。

  突然就十分想她,想把人抱在懷裡哄哄。

  李成則去看了大姐兒。

  大姐兒已經會自己坐著了,李成則給她定做了許多小玩具。

  小孩子乖乖坐在床上,一個人就能玩很久,乖得很,輕易不哭鬧。

  她也會認人了,李成則一進來,走到她身邊,她就咿咿呀呀叫起來,還會伸手。

  軟軟小小的一團,李成則把她抱起來,逗了逗,大姐兒就咯咯笑起來,很是可愛。

  「小康兒,明天帶你去把娘接回來好不好?」

  大姐兒胡亂揮了揮手,咿呀了一聲。

  李成則親了親她,笑了,「乖孩子。」

  陪大姐兒玩了一會兒,讓奶娘照看好,李成則才出去,轉頭又去了東院那邊一趟。
   本帖最後由 joanna098 於 2019-7-21 18:20 編輯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18:21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家裡倒是瞞得嚴嚴實實的。

  李成則被顧青瓷扎了一刀的事情也只有元寶知道。

  當時顧青瓷屋子裡幾個丫鬟都被他帶著一起回了顧府。

  外面不進屋伺候人, 更不可能知道。

  都只以爲兩人拌嘴吵架了,自家奶奶一氣才回的娘家。

  後來李成則又下了封口令, 不允許他們亂說話, 說倘或叫那邊老太太太太聽到風聲質問,他絕不容情。

  大爺自來寵愛少奶奶這院子裡誰不知道。

  但認真講說起來大爺絕不是什麽軟性人,誰敢真奸猾不守規矩,奶奶那裡或許只會打罰, 但大爺最厭惡周旋這些,一準就是叫來牙婆把人帶走, 說李家用不起這樣的人。

  哪家夫人敢朝男人胸口捅刀子的, 這事真要嚷出去可了不得。

  叫孫氏和白氏知道, 別管你是王公貴族怕也要把人休了去。

  這都是要人命了!簡直反了天。

  好在終究沒讓人知道,不然恐怕平靜不了。

  傷口養了好幾日, 天天都塗, 等結了痂後, 李成則就讓下人套了馬車,準備去顧府一趟。

  而且果真帶上大姐兒。

  不過因爲孩子還小,就讓張嬤嬤一同跟著。

  大姐兒坐車也不怕, 被李成則抱著,張嬤嬤手裡拿著一個撥浪鼓搖著逗她。

  馬車緩緩駛動, 趕得平穩又慢, 小嬰兒也不怕。

  *

  侯府裡, 那日顧青瓷一聲招呼不打就突然跑回來, 把二太太唬得一跳, 連忙問怎麽天黑回來了。

  然還沒問兩句,顧青瓷就一下子撲到二太太的懷裡大哭起來。

  二太太一慌,真嚇到了,以爲出了什麽大事,連忙把丫鬟都打發出去,只留著貼身伺候的周媽媽。

  「怎麽了這是,快別哭了,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李家人欺負你了,還是女婿欺負你了?」二太太焦急問。

  顧青婉却不說話。

  二太太只能沉下聲音對著玉珠玉釧道,「你們兩個來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玉珠和玉釧立馬跪了下來,臉上有些緊張,結結巴巴道:「是,是小姐同姑爺吵架了……」

  兩人當時幷不在書房裡,沒有吩咐也不貿然進去,只聽見裡頭主子的吵鬧聲和摔東西的聲音。

  之然後就是奶奶哭著跑出來了。

  「就這個?還有沒別的?李家其他人有沒有磨搓欺負過你們家小姐?」二太太繼續追問。

  兩人却隻抿著唇搖搖頭,「沒有,老太太和太太住在令一個院子,尋常也不過來。」

  「這……」二太太就納悶了。

  難道真就只是拌嘴吵架了?

  女婿這人向來穩重,按理說不應當跟女兒吵什麽才對。

  揮了揮手讓兩丫鬟出去,二太太哄著顧青瓷。

  哭了許久,聲音都啞了。

  顧青瓷拿著手帕擦了擦眼泪,抽抽搭搭著說:「……我把相公傷了……」

  「你說什麽?」二太太以爲自己聽錯了,登時心一抖,有些不相信地問:「你說你傷了女婿?傷哪兒了?你可別嚇母親?」

  顧青瓷心裡又亂又難受,她從看了那三封信到現在,心裡就沒有一刻是輕鬆的。

  等終於在李成則面前把事情捅破,甚至還給了他一刀,原以爲自己報了仇出了氣,該痛快該高興才對,可是沒有,心裡依舊說不出的難受,只想哭只想發脾氣。

  二太太再問,顧青瓷却什麽都不肯說。

  回府住了好幾日,顧青瓷連院子都不怎麽出,就隻窩在屋子裡。

  她心情陰鬱,脾氣就不好,幾日功夫都駡了好幾個小丫鬟。

  二太太都沒法,對著周媽媽嘆道:「真是個小冤家,前世的冤孽債,就沒有一個省心的。」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鬧脾氣鬧得每日連飯菜都不吃,那怎麽行,這是要壞了身體的。

  兒女都是債,當娘的哪能不擔心。

  這症結還是在李成則那裡,二太太也知道,所以她尋思過兩日讓人去李家一趟,把人給請過來。

  有什麽事兩人當面說開,自己再規勸調和兩句也就差不多了。

  這小夫妻哪有不吵架不鬧彆扭的,要緊的是床頭打架床尾和就行。

  二太太在心裡計劃得好好的。

  只是不等實施李成則就先一步來了顧府。

  不止他來了,還把大姐兒也一幷給捎了上。

  二太太一聽丫鬟回話,就急忙道:「還等什麽,趕緊把姑爺請進來,一群木魚腦袋沒眼色的東西!」

  片刻後,李成則進來,先給二太太行了個禮,叫了一聲岳母。

  二太太趕緊起身,把人虛扶了一下,笑說:「都是自家人,女婿不必多禮。」

  同人寒暄了幾句,二太太問了李家老太太身體可還好白氏近來可好這些話。

  李成則也一一答了。

  隨後,才說到顧青瓷,二太太的一臉無奈,愁著眉道:「都是我把她慣壞了,從前捨不得拘她,把人養得嬌。受不得半點委屈,脾氣大得很,稍不如意就往發脾氣,給女婿添麻煩了,你莫要怪她,都是我沒教好。」

  二太太本質自然是向著自己女兒,這話明著看是在說顧青瓷的不是,實則根本不然,不過是替女兒開脫,希望李成則能多多包容體諒顧青瓷。

  李成則又不傻哪裡會聽不出來,只是他壓根就不在意這些。

  他和顧青瓷之間也不存在這些問題,二太太是不瞭解所以會說這些。

  也是她一個母親的一片愛子之心。

  「岳母言重了,瓷兒她很好,這次全是我的不是。」

  二太太見李成則的態度一如既往,就想著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這才安心了些。

  然後就讓丫鬟領他去顧青瓷的院子。

  兩人應該有話要說,她就不在中間擋著礙事了。

  二太太順其自然把視綫目光轉放在了大姐兒身上,從嬤嬤手中接過來抱著,心肝兒寶貝的叫喚。

  李成則就去找顧青瓷了。

  那幾封信的事,他自然得說清楚。

  到了顧青瓷的院子,站在外面的丫鬟即可向姑爺行禮問安。

  李成則步子沒停,擺了擺手示意她們起身。

  待進了正房,見玉珠玉釧兩個都在外間站著。

  就問了一句:「你們主子可在裡面?」

  二人雙雙給主子福了一禮:「回大爺的話,奶奶在呢,不過心情不好不讓我們在裡頭伺候。」

  李成則點了點頭,表示知道,「我進去同她說一會兒話,你們二人在遠處守著就行了,聽見聲兒也不用進來。」

  兩人連忙回:「是。」

  如此就掀開門簾抬脚進了內間。

  顧青瓷正側躺在貴妃椅上看書。

  髮髻都沒梳,隻編了幾束小辮子垂在兩側,穿著家常衣裳,乳白色的交領上襦,滾了淺青色邊,上頭綉的是幾枝幷蒂蓮,外罩一件鵝黃色短袖褙子,下身也是淺青色的齊腰襦裙。

  她這樣子,不像是生過孩子嫁過人的,依舊同個養在深閨裡無憂無慮的少女一樣。

  嬌氣又可愛。

  聽見了聲響,躺在椅子上的人,眼皮也不抬,只以爲是下人過來了,眉頭蹙了蹙,似有些煩意,出聲道:「到時候不讓伺候了出去。」

  李成則沒有說話,但是脚步聲越來越近。

  顧青瓷心中一動,似有所感,這才猛然抬頭,眼睛一下子望進對方的眼裡。

  她沒說話,是李成則先開的口,同以往一樣,溫聲叫她的名字:「官官……」

  顧青瓷突然咬了咬唇,一下子站起來:「你怎麽還敢過來!」

  李成則站定,靜靜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接話:「我怎麽能不來?官官,我有話同你說,你先莫鬧。」

  顧青瓷却狠狠瞪了他一眼:「還有什麽好說的!你們李家沒有一個好東西!」

  李成則不管她嘴巴裡說什麽,直接走過去牽住了她的手。

  顧青瓷用力掙扎了會兒但是沒有掙脫開,反而被李成則牽著手,在一旁的長矮椅上坐下。

  李成則捋了捋思緒,想著該怎樣把這件事說得簡單些。

  甚至他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顧青瓷的臉,看著她,然後就笑了下。

  「乖孩子,有些事說了你就懂了……」

  穿越這件事本身就很離奇,用科學都無法解釋清楚。

  更別提顧青瓷是一個古人,她這裡不存在什麽科學不科學,只有封建迷信。如果李成則一五一十把事實說出來,這傻姑娘有五成以上可能接受不了,還會害怕。

  李成則幷不想賭這個可能。

  這一點也是唯一的一點,幷不適合讓顧青瓷知道的事。

  所以李成則只能用別的理由。

  他這幾天幷沒有閒著,顧青瓷當初拿出來的那三封信還在他手上。

  信自然和他沒關係,是以前那個「李成則」寫的。

  而且關於原主的記憶,李成則得到得幷不多,所以幷不能判斷很多事的真假。

  後來他仔細想了一想,原身就算娶顧青婉的目的幷不單純,但他是一個清高愛面子的人,怎麽會把自己那樣陰暗的一寫在信裡表露於外人面前?

  正是因爲有了這個懷疑,所以李成則才會把那三封一一拿來檢查。

  原身習的是顔體,無疑上面的字體和他寫的一模一樣。

  但是,李成則拿著三封信反復比對。

  終於還是讓他找到了破綻,其中一封,仿佛與其他兩封有些神不似,就是一種直覺哪裡不對。

  於是他就拿著東西去外頭找了一和與這方面有專門研究的人去鑒定。

  我的結果是,三封信有兩種筆迹果然是仿寫的,前面一封和後兩封幷不是同一個人所寫。

  而第三封,就是顧青瓷當日她還對著李成則念了一段的那封,滿紙都是寫的對顧府顧青瓷辱駡厭惡之類的話。

  第二封寫的是陷害顧青瓷落水的計劃。

  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原身再大的膽子,試想他當初就只一個普通平民,怎麽會有膽子在侯府弄麼蛾子。

  李成則猜測,應該是蘇子彥把當初自己和周姨娘和顧青婉一起預謀的奸計安在了李成則身上,來讓顧青婉誤會。

  所以,他便準備以此來跟小姑娘解釋。

  李成則把信件拿出來,放在桌上,手指敲了敲桌面,而後挑挑眉,道:「緣何你就認定了這是爲夫寫的?如今我却告訴你,這信其中有二,幷非出自我的手筆,乃是人僞造。」

  男人聲音淡然,一字一句道。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18:22
第一百一十九章

  顧青瓷呆愣了好長時間。

  她下意識就伸手, 想去拿那桌上的三張紙,不過一會兒就反應過來,又立即坐直了身子, 惡聲惡氣道:「你騙我,這分明是你的筆迹!」

  李成則輕笑了一聲, 徐徐道:「官官,我何曾騙過你?我如今習的是柳體, 本身也更偏愛柳體,日常更是用這個,你也知道平時與友人通信,譬如秦兄和羅兄, 哪一個不是用的柳體?顔體只是當初爲夫子喜愛所以授的是這個,但與我交好的同窗哪個不知道我的喜好是柳體,蘇子彥從來算不得我的好友, 他僞造的那封信, 實乃胡言亂語, 意在陷害。官官難道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爲夫?」

  顧青瓷被說蒙了。

  其實心裡已經動搖相信了這些話。

  但她又是個心性不好的人,怕李成則哄她, 不然以後就真要不死不休了。

  所以還是帶著氣, 道:「可是, 可是你當初被蘇子彥指使下水救我,真的不是貪圖我的嫁妝麽?」

  李成則聽到這話,笑了下, 心裡想他家的小姑娘也還沒傻到家啊。

  任性一點不算大事,氣性大不吃虧不見得就不好。

  雖然做事是衝動也不過腦子,但是,憑著一大覺吃虧就要自己給自己報仇利索捅人,這就比無私奉獻的軟包子要强。

  李成則摸了摸顧青婉的頭髮,一邊挑眉道:「六姑娘,你問我惦沒惦記你的嫁妝,你說呢?」

  顧青瓷語滯了。

  抿了抿唇,然後悄悄抬頭,看了李成則一眼。

  她的嫁妝一直在自己的手裡,李成則可從來沒管過,更有甚者自己不會管理田産地鋪,還是對方手把手教會的。

  顧青瓷抬頭看了一下李成則,然後又低下頭,嘴巴裡小小叫了一聲:「相公……」

  一個信號似的。

  她心裡相信李成則說的了。

  兩人挨著坐,隨後,李成則把這事情從頭到尾細說了一遍。

  顧青瓷趴在他懷裡聽了許久,然後又抱著人的腰軟軟喊相公。

  「官官,以後再有什麽事,你還在這樣瞞著你相公,把自己氣得半死,回頭再捅一刀相公一刀,我可再不會輕饒了你,知不知道?」李成則趁機教育。

  顧青瓷不好意思了,也更內疚了。

  癟癟嘴,「相公你傷口還疼嗎,對不起……我錯了……」

  誤會解除,矛盾解開。

  顧青瓷這麽多天以來心裡的悲傷欲絕難過恐懼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她的心情撥雲見日。

  瞬間晴朗了起來,從眼睛裡跳躍著的愉悅情緒就能看得出來。

  ……

  兩人一起出來,倆丫鬟一見顧青瓷臉色和眼神就看出來奶奶和大爺應該已經和好了。

  兩人也高興起來,笑盈盈給兩個人請了安。

  顧青瓷抬頭但:「去母親那裡?」

  「你啊你,前幾日就這麽突然跑回來,恐怕又是讓岳母擔心了許久。」

  李成則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蛋。

  玉珠玉釧兩人早見怪不怪,面色尋常,顧府裡的下人却是頭一次見著這樣的。

  一個個羞得紅了臉,低下頭,不敢看小姐和姑爺。

  但是心裡也不免想六小姐和六姑爺的感情真好,這都是在院子裡,姑爺對同小姐說話溫聲寵溺,小姐這幾日心情不好二太太哄都沒有,如今姑爺一過來的,這才進去沒多久小姐就好了,臉上有笑了。

  兩人一同去了二太太的正院,二太太一見女兒這模樣,知道兩人這是好了,一下子也笑開了。

  她這兒正和丫鬟門一起逗著大姐兒玩兒,大姐兒已經會認人了,顧青瓷和李成則一出現,她見著了就揚起小手咿咿呀呀叫喚。

  顧青瓷好幾天沒見著她了,這會兒就過去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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