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李教授的婚後生活 作者:奶油泡芙醬(已完成)

 
BabOdin 2019-7-11 00:36: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 53181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23
第七十章

  不過顧青瓷和姜韵也不多熟, 疑惑了一下就沒再管。

  她和江柔一起逛了逛葳蕤園, 隨後在樓臺坐下歇息,又可看到美景。

  江柔有一手泡茶的好功夫,她命人取了春頭新出的茶餅和一套茶具過來,親手烹製。

  顧青瓷雖則在茶上沒很大瞭解, 但她是大家小姐出身, 品茗自是會的。倒是嫁到李家來久沒弄過這些東西, 今日且跟著附庸風雅了一回。

  新茶的味道尤爲不俗, 甘甜清新, 很是合顧青瓷的口。

  被招待了半日,直到小竹軒窗那邊來了丫鬟過來請,顧青瓷才向江柔告辭,又去了李成則那邊, 同他一起回去。

  顧青瓷對江柔好奇,便是同李成則打聽。

  李成則略略跟她說了些。

  顧青婉聽了半晌, 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些事。

  方才她說小竹軒窗是江柔家的,是以爲這茶園是秦公子的産業, 却沒想到完全弄錯了。

  李成則說:「秦兄是江家的贅婿,這茶園自然是江家的。你不認識江柔, 但應該聽過北茶江府吧。」

  顧青瓷深吸一口氣,「廣恩侯府那個江?江柔是他家的女兒?」

  廣恩侯府顧青瓷當然知道, 誰讓江家幾乎壟斷了北方茶市的一大半呢, 當初聖祖國打天下時, 是江家就耗了大半身家買糧買馬贈予聖祖。

  後才論功行賞, 江家被賜爲廣恩侯。幷且江家上一輩的家主娶的是皇家的一位公主。

  這些都不是秘密,顧青瓷知道,但也就只知道這麽些了。旁的因跟自身沒多大關係就沒處得知。

  她很沒想到江柔會是江家女兒。

  「是廣恩侯和嘉柔公主生的麽?」

  李成則點點頭,「廣恩侯府沒有男嗣,只得兩個女兒,一嫡一庶,公主所出的就是江柔,他府上也沒有從旁支過繼,而是選擇讓女兒招贅。秦兄就是江府的贅婿。」

  顧青瓷這才感慨:「難怪我看江姐姐一舉一動自成氣度,規矩也極好,待人親和,原來出身廣恩侯,母親是嘉柔公主。那你那位秦兄又是什麽身份,怎麽就入贅了?」

  雖然這話不該說,可是現實如此,一般不是特殊情况,很少又男子願意做贅婿。

  「我觀秦公子生得氣宇軒昂相貌堂堂,品貌幷不差。」她補充了一句。

  李成則敲了顧青瓷的額頭一下,道:「秦兄自然不差,不然我怎會同他相交。」不過再多的話就沒告訴顧青瓷。

  畢竟那是別人的私事。

  顧青瓷心也大,換個人過來興許就要追問李成則是怎麽樣搭上秦然這些認的。雖然秦然是贅婿,那也比李成則身份高多了,李成則要身份沒身份,要門第沒門第,一個破落戶出身,不過就是娶了明德侯府二房的姑娘。

  然奉太書院身份尊貴家事顯赫的人多了去,誰會把李成則放在眼裡。

  之前顧青瓷還準備跟李成則說一下自己在茶園看見了成國公府的表小姐這事,只因爲打了個岔,一下子就把這事兒忘了,直到李成回了書院都還沒想起來。

  *

  李成則這邊,現在大部分心思用在學習上,但是該管的事也沒落下。

  回去那幾天雖然沒去鄉下,但是李保德跟他說了地頭的情况,水瓜的長勢非常好,第一批眼看著就要成熟,前幾日讓人取了一個品相不怎麽好的來試味道,拿刀一劃拉開,好傢伙,紅瓤黑籽水分十足。

  李成則又問味道怎麽樣,李保德說甜,說這東西肯定好賣,特別是春季過了暑夏就要到了,像這樣汁水多的瓜果最是解渴。

  只是李家這些年都是靠收租子吃飯的,叫李保德賣東西他心裡也沒個具體章程,所以才會等李成則一回家才找他尋摸個路子。

  李成則心下沉吟片刻,讓李保德無需著急,隻注意瓜地的情况,等全部成熟了就採摘下來,再使人去書院給自己送個信。

  他這邊自會聯繫好人,到時候讓人直接趕車去拉運就行。

  李保德見兒子心有成算,一顆心總算放下。

  水瓜算是新品種水果,在京城從沒出現過,可以預想不愁銷路,李成則主要是想尋個合作人。

  畢竟他家算得上勢單力薄,別回頭錢沒賺著,反讓人給算計了。

  李成則覺得秦然不錯,他兩個因一件小事認識,相交之後越發欣賞對方。

  秦然對自己贅婿的身份身幷不避諱,身上也看不見自卑憤懣等情緒,但是周圍也少不了一些風言風語,諷刺他失了男兒風骨靠著妻家上位,秦然對此類流言從來是一笑置之,幷不放在心上。

  李成則看得出來秦然恐怕遠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可是那又如何能,聰明總比蠢來得好。

  江家産業雖大,但秦然沒有沾染,他手上也有自己的産業和關係。

  李成則尋他合作,略將事情一說,秦然就有了興趣,如果水瓜真如李成則若言,那的確是個好東西。

  李成則手裡那點瓜倒是其次,主要是水瓜的丕苗出來,後面就能大面積種植,那個才是重頭,秦然也是個果斷人,當即就應下了,

  等李家裡那頭送來消息說瓜都成熟摘下來,李成則轉頭通知了秦然,秦然隨即派了手下的得力人去了河口村一趟。

  那下人去一看再一嘗,眼神晶亮,同李保德說好後,當天就把水瓜一車車運走。

  次日來回話,臉上帶笑將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李成則便再不用擔心,秦然照價包圓拿下了水瓜,又另同李成則簽了契約,準備擴大水瓜的規模,趕著時機,七八月份最熱的時候瓜就可以下來第二批。

  果然不出預料,水瓜極其好賣,味甜水多,瓜瓤又好看,它個頭又大,又不能切開買,所以賣得很快。

  幾個小棚出産的數量也有限,産量不多,水瓜的價格也就不便宜。

  然而京城還就不缺有錢人,這麽個新鮮玩意兒,秦然那裡有渠道,都沒費什麽功夫,就全給賣完了。

  賣水瓜得來的一大筆進項李成則沒打算要,算給了李保德,算是家庭收入。

  李保德覺得這全是兒子的功勞,他也沒管什麽,從一開始尋來種子到培苗都是兒子料理好了的。李成則讓他拿著,家裡一家子人處處都要花銷,不能就靠著那百畝田過日子。

  故而李保德還是收了下來,不過又劃出五百兩讓李成則留著傍身,說他在外面人情往來應酬都是事,少不了銀子,先頭家中不寬裕便只能緊縮著些,如今手頭寬泛了讓他很不必委屈自己。

  李成則接下了。

  他在這邊上學,日日與先生同窗論題作策。秦然已是舉人,功課學識不俗,也幫了李成則良多。

  李成則適應了這古代科舉試題,收集總結,又得名師益友的指導,功課日益精進得心應手起來。

  帶他這一班的嚴老先生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却注意到了李成則,暗暗觀察。

  李成則這裡適應得如魚得水。

  顧府裡頭却發生了一件事。

  之前二老爺看中間端康王府裡的一位孫少爺,有意把顧青婉嫁過去。

  周姨娘也是很同意,得意得跟什麽似的。

  也不知道二老爺怎麽跟人家認識的,先頭要等著四姑娘顧青錦出嫁,二老爺也就沒催著二太太去王府。

  眼下顧青錦已經出了門子,周姨娘就讓二老快去同太太說,去端康王府定下。

  二老爺果然轉個背就去吩咐了二太太。

  二太太面上都不得同他裝的,垂著眼皮活菩薩一樣。

  「老爺本事大,給五丫頭備下這樣好的人家,既如此,我這個嫡母也只能走這一趟了,免得旁人說我心不慈。」不陰不陽刺了兩句,二太太就推脫有事忙著,叫人把二老爺送了出去。

  回頭她嘴角勾出一個冷笑。

  過了幾日,帶著一大串丫鬟嬤嬤,上了端康王府的門。

  誰知沒到一個時辰,二太太就是僵著臉出來。

  二太太生了好大脾氣,從王府回來一路回了家,直接去了老太太的壽康院,又叫丫鬟去把大夫人一幷請了過來。

  人都在,二太太就對著她們哭訴起來。

  說是不活了,沒臉見人了,丟人都丟到旁人家去了。

  「原以爲二老爺已經同人交了底,是已經大致說和好了的,不然我也不會就這樣上端康王府的門。却哪裡知道,那五房的太太根本不認這個事,不認也就算了,你知道她說的什麽話,人家可是明晃晃說了,他們這房的兒子雖然不成才,但是就這一根獨苗,縱是高攀不上公主郡主,那也絕對不會娶一個妾室養大的庶出姑娘,還說我們府裡那位五姑娘端是見個人就要作上兩句詩的才女,他們家兒子才學平庸,配不起這樣的。」

  「母親大嫂你們聽聽,叫人當面這樣羞辱,我日後還有什麽臉面出門。」二太太邊說邊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這話聽著是在指責端康王府的五太太,但其實所有的根源都在顧青婉身上。

  老太太哪能不知道二房那些破事,二兒子寵妾滅妻,已然是將人縱得沒邊了。

  「沒用的東西!」老太太臉色黑沉,「一個妾和庶女都管不好我看你白當了這麽多年的太太!」

  駡肯定是駡上幾句的,不過二太太幷不放在心上,知道老太太的火幷不在自己身上。

  老太太最看中府裡的名聲,顧青婉做派上不得檯面叫姨娘養歪了就算了,但萬不該把臉丟到外面去,叫旁人笑話明德侯府。

  老太太杵了幾下拐杖,對著老嬤嬤吩咐,「二房周姨娘挑唆教壞了姑娘,將人綁了送到鄉下莊子裡去思過。」

  二太太動不了周姨娘,老太太這裡却是一句話的事,誰敢忤逆。

  就算是二老爺來了,他敢爲了一個賤妾頂撞母親麽。

  二太太不屑地笑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24
第七十一章

  顧青瓷知道這件事後, 眨巴眨巴眼睛半天沒回神。

  還是不相信,家裡那個慣會羡慕邀寵, 作威作福十幾年的姨娘, 就這樣輕輕鬆鬆讓老太太給收拾了?

  她覺得是不是下人傳錯了話,於是又問了張嬤嬤一遍,「是真的麽,我爹爹他沒管?」

  張嬤嬤一臉笑模樣,說:「哪能有假, 太太那邊來的消息,二老爺管沒管老奴不知道,但是把人送去莊子是老太太下的命令, 怕就是二老爺也不敢違逆的,爲個妾室頂撞老太太那成什麽了,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够二老爺喝一壺的。」

  「那的確,」顧青瓷這才笑了, 「這也怪不著誰,都是她們自己作的孽,天道輪回。」

  「誰說不是呢。」

  ……

  顧青瓷高興,還急於把這消息分享給李成則知道, 於是就寫了封信送過去。

  這不李成則也知道了。

  和他同住一間房的人打趣他, 調笑說,「你家就住在京城, 半個月能回去一趟, 這樣還能收到信, 可見嫂夫人關懷體貼。」

  李成則笑了笑。

  神色如常看完信,而後收了起來。

  叫來元寶,吩咐人把自己的回信送過去,元寶性子機靈,在外頭跑腿活泛,這些事一向都是他去辦的。

  只是身邊只一個人不够用,李成則早準備再尋摸個合適的人。

  趁著下午沒課的空檔,李成則要出門,正好秦然也要外出,就蹭了他的馬車坐。

  秦然知道李成則要買書童後,告訴他:「你既想買個知些規矩又會認字的,去私牙捨恐怕不好找,那裡面大部分都窮得活不下去被父母賣了的孩子,又或是自賣自身的人。你該去官牙捨尋尋,那裡多半是犯了事被查抄的官宦人家,不說從前當主子的,有很多打小在少爺公子身邊幹活的小厮書童,多半識得幾個字。」

  李成則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朗聲道了謝。

  秦然順道把李成則送去了官牙捨。

  官牙捨各類人員都有登記,各類册子分門別類,查起來容易。

  甭管你之前是個什麽身份,老爺夫人,太太或小姐,隻送被送到官牙捨來的,而今都只是個低賤的奴才。

  李成則要的是會做事的人,自然不會選從前當主子的人。

  跟這裡的管事說了要求,人就直接拿了本藍色册子出來,一翻開,指了四五個合乎要求的人出來。

  來歷基本資料都有記錄,包括以前是哪一家的,伺候誰的,現年紀多大。

  李成則略看了一遍,先剔除了兩個才十歲的,剩下幾個就讓人帶他去看看。

  叫了人,分別問了那些人幾個問題,粗略考較了一下性情,李成則就指了一個少年,說就這個了。

  牙捨的管事詫异地看了李成則一眼,他沒有想到李成則會選擇這個左手長了六指的小奴。

  一般這樣有天殘的人都被視爲不吉,壓根不會有人買來放在身邊伺候。眼前這個小奴之前伺候的是一家的庶子,庶子爲嫡母所不喜,故而給了一個不吉祥的人在身邊,什麽意思不言而喻,就是爲了讓這個天生帶灾的將那庶子克住。

  管事以爲李成則沒看清楚方才那册子,怕他不曉就順嘴提了一句。

  李成則根本不在乎,他一個現代人自然不會論那些不著調的封建迷信。

  就同牙捨管事說了一句,「無妨。」交了銀錢過了契約,按章之後就將人領走了。

  回去是租的馬車。

  車上,李成則問他:「可有名字。」

  那小奴答:「原先是叫端硯。」

  李成則不想給人取名字,也懶得取,就說:「那你還繼續叫這個。」

  端硯跪下來磕了個頭,李成則眼皮直跳,告訴他第一條規矩,「我身邊不興跪地磕頭,以後就免了這套,好好做事即可,但也莫動別的小心思。」

  端硯連忙應下,他觀這新主子氣質溫和,却周身氣勢半點不弱,幷不像個軟和無脾氣之人。

  心中綳緊了些,不過又想這人幷不在意自己的六指,就衝這點,他都應給感恩戴德才是。

  回了書院,李成則把元寶叫來,把端硯交給他帶著,讓他帶人熟悉一下環境。

  元寶自然無有不應,他對端硯很友善,幷不排斥,同他說了些主家的情况。

  端硯心中恐慌减少,慢慢適應了。

  書院裡也少不了拉幫結派的,除了一部分因爲志同道合三觀相近走到一起的知己友人,更多的是根據自身家世身份而相結交。

  一般來說,如果家中原本在朝中就是一派的人,他們的子孫也大多走得近。另一個就是文官武官之間隔閡,他們的後輩也難結交。總之一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圈子。

  李成則剛來的時候沒幾個人把他放在眼裡,知道他的大多都是知道「就是娶了明德侯府嫡小姐的那個破落戶啊。」

  自然少不了說小話的,都是不屑看不起的聲音。

  譬如,「當真好手段,先攀上了個好姻親,再借著侯府的關係進了書院。」

  又譬如:「手段卑劣之輩,在下耻與之爲伍。」

  然而李成則心性極佳,聽到了也毫不在意,照舊該怎樣怎樣。

  等有人又看見李成則同秦然走得近了些,又私下諷刺,說什麽物以類聚。

  個把月之後,李成則學習上的天賦顯露出來。

  一考二考三考中,進步一次比一比大,他就一塊很綳幹的海綿,突然被放進了水裡,自發自覺飛速吸取水分來充實自己。

  以一種令人吃驚的速度。

  轉眼到了六月,上旬的考試李成則毫不意外又拿了丁班的第一名。

  丁班的衆位學生已經見怪不怪面無表情了。

  李成則剛來的時候是被安排在丁班,奉太書院裡,不管是秀才所在的下學館還是舉人所在的上學管,都是分爲甲乙丙丁四個等級,甲爲首,乙爲末。

  這些自然是根據成績來分配的。

  這次考試之後,李成則被管學先生請去說話,通知他轉入甲等班。

  從丁班一躍進入甲,許多人都嘩然了,有一些人隱隱的不服氣,然却當面沒人敢質疑管學先生的話。

  而之前同李成則在一個丁班待過的學生,有羡慕有嫉妒,但心底都是佩服。

  沒有誰比他們更清楚李成則的學識過人,才思敏捷。

  他進奉太書院簡直如魚入深海,讓不學生不禁懷疑他是不是之前沒有遇見好的先生才給耽誤了?

  李成則也不謙虛,自認從上輩子自己就是智商高於一般人的一波人。

  以一個衆人不屑的身份進入奉太書院,這才多長時間,就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

  而那些人還不知道,更令人吃驚的事還在後頭。

  學班換去甲班之後,相應的宿舍也換成了甲等那邊的。

  丁等的是兩人一間,住的是排房,那種一排六間房的瓦舍青磚房。

  而甲等的宿舍是一個院子,隻住四個人,這邊就可以帶下人住。

  像之前李成則在丁等宿舍時,元是在書院旁邊賃屋子住的,每日白天來書院照顧主子,洗衣買飯,做完雜活,能讓主子安心讀書。

  沒想到這個巧,李成則竟分到了秦然所在的院子。

  秦然笑說:「我們這剩下一處主屋,我早料想你大概會分進來。」

  李成則奇怪,秦然這邊都是有舉人功名的學生,怎麽會把他一個小秀才安排過來。

  秦然聽後跟他解釋,「宿舍隻分甲乙丙丁四等,不很論你是上學管的和下學管的。不過你認爲的也沒錯,一般大都是舉人同舉人住在一起,秀才同秀才一院子,但你這是情况特殊,宿管先生不會另外安排新院捨,只會把你安排有進空屋子的宿舍。」

  李成則了然,謝過他給自己說這些。

  秦然道:「走,我請你吃飯,就當賀你喬遷。」

  李成則連忙說當自己請客才對,然後叫上另外二人,一同去吃飯。

  李成則轉進甲班的事沸沸揚揚傳了兩三天後也漸漸銷匿下來。

  這日有嚴老先生的課,嚴老先生乃當世一位大儒,曾經做過先帝帝師,身份可見一般。

  他一旬隻上兩次課,不論甲乙丙丁四等,只有每旬考試取了一二三名次的學生方可去聽。

  李成則已經聽了人幾次課,知道這位先生學識非一般人能比,自然很珍惜每次的機會。

  李成則跟以往以往早早過去,找了個位置坐下。

  嚴先生今日講的是策論,他上課最愛讓學生起來辯論觀點答題。

  今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就點到了李成則。

  李成則這兩日風頭盛,不少人沒見過他也聽過他的名字,况能來這裡聽嚴先生課的學生大多不是第一次,自然不會很眼生李成則。

  這會兒,李成則被點到名,還真有不少人暗搓搓高興,很想看一看這個李姓學生的水平是不是真的那麽好。

  李成則淡然然站起來,不懼那些視綫,先同先生合手鞠了一躬。

  然後才開始闡述自己的觀點,漸入佳境後,旁徵博引各類史書觀點來論證答題。

  從容不迫的姿態,對答如流的氣度,還有他解題的思路,知識的儲備量,徹底讓大家信服了。

  不免在心中嘀咕,果然是有些水平,很不是個空瓶子會晃蕩的,難怪能從丁班一下子進入甲班。

  李成則和嚴先生對論稱得上精彩,嚴先生考問得犀利,李成則也不膽怯。

  一輪結束後,嚴先生只看了李成則兩眼,別的沒再說什麽,叫人坐下了。

  旁人都習以爲常,誰不知道嚴先生是個對學生要求極高的,從沒見他輕易誇誰一兩句,一次對輪答得好也不算什麽,憑什麽得人另眼相看。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24
第七十二章

  李成則在旁人眼裡到底跟剛進來時候已經大不一樣。

  之前只說他是靠裙帶關係進來的心機深沉之輩, 幷不屑一顧,現而今才漸漸看出李成則的深淺。

  說到底, 學院裡首要一個看的還是自身的才學本事。

  幾次旬考, 從丁班今日甲班,這些都說明李成則不是無才庸碌之輩。

  別人再拿他娶妻的事來說也站不住脚,反而說多了有妒賢嫉能心胸狹隘之嫌。

  世上也沒那麽多傻子,能來奉太書院讀書的更沒有真缺心眼的。

  之前或還背地私下說兩句酸話,眼下就算不喜歡人也不會主動挑事, 誰知道李成則以後能走多遠,他不屬哪一派,這樣的人結交起來其實最安全, 不用擔心被連累。

  以後若有幸同朝爲官,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如此又過了半個月。

  這日,最後上完兩節課,又到了放旬假的時候, 李成則正在整理書本作業,端硯在收拾衣裳和一些別的雜物。

  同院子的秦然和另外兩個學生已經打過招呼先一步走了。

  過了會兒,元寶從外頭進來,笑了禀報, 說主子馬車已經叫過來了就在外頭等著呢。

  李成則點點頭, 吩咐了一聲兩人準備要離開。

  却正此時,外頭有敲門聲響起, 元寶轉頭跑過去, 一見是院裡給先生夫子們跑腿的書童, 連往裡叫了一聲「公子。」又忙問人有什麽事。

  那小童走了兩步,規規矩矩給李成則行了禮,臉上帶著笑,說李公子嚴先生請公子過去一趟。

  李成則臉上面露訝然之色,不過只有一瞬。

  嚴先生找他?李成則面上如常,也不耽擱,直接讓小童領著他過去。

  嚴先生在書院裡有自己的院子,距離他們這裡的捨院也幷不很遠。

  約莫走了一刻鐘就到了,領到書房門口,李成則自己推門進入。

  轉過一道屏風,抬首見嚴先生正在書桌上寫著什麽。

  他沒打擾,就在外等了半刻鐘,直到嚴先生落下最後一筆,抬手收筆。

  嚴先生往這邊看了一眼,臉上沒什麽特別的神色,隻沉聲說了一句:「過來,看看老夫這副字寫得如何。」

  李成則舉起手先鞠了一禮,直言學生不敢,不過還是依言往前走了過去。

  李成則低頭眼睛樣書案上一掃,看見嚴先生方才落在宣紙上的四個大字。這字一看就有覺氣勢磅礴,再觀就能見其筆力蒼勁,暗藏鋒芒,筆鋒却是內斂,越看越是覺驚人。

  當真是一副好字

  「先生果然好書法,學生實乃佩服。」李成則說得真心實意。

  嚴先生却只道:「你且寫幾個字來與老夫看看。」

  李成則沒有推脫,拂袖,提筆沉吟片刻,提筆寫下了一行字。

  落筆之後,正準備將紙拿起來遞過去,餘光瞥見書桌旁邊有幾份卷子,上頭的字迹正是自己的,竟然是自己前兩次旬考的卷子,李成則心中不禁動了動。

  將李成則的字看過,嚴先生繼而淡淡點評了幾句,隨即又說了些別的。

  突然,話題一轉,嚴先生問:「你知道我爲何叫你過來?」

  李成則自然道:「學生不知。」

  嚴先生捋著鬍子,笑了幾聲,幷未有給他作答,而是從坐上拿出幾本書,緩緩道:「你把這兩本書拿回來看,還有這兩篇題,拿去做,做完了再拿來我看。」

  李成則略有些明白,臉上露出些高興得神色來,又真誠道了謝,收好嚴先生給的東西,這才退下了。

  出了院子後,李成則噓了一口氣,如果沒猜錯的話,嚴先生這番行爲,怕是想收他當弟子,只說先沒直接說開,才問了話又出了些作業。

  他自顧自低聲笑了笑,隨後把這事壓下,沒打算很誰說。

  之後叫上元寶和端硯一同出了書院,往李家去了。

  顧青瓷這邊也有信兒,知道李成則要回來,下人把家中收拾的妥當乾淨。

  一見面,顧青瓷就親親熱熱膩了上去,口裡一直喊相公。

  六月中旬,天氣已經熱起來了,這幾日的朝報裡多了一則消息,登的是炎國即將來訪的消息。

  想必禮部那邊已經著手準備起來。

  這事顧青瓷倒是比李成則知道得更清楚些,畢竟她現在日日都在練習蹴鞠,消息來源不斷。

  炎過人要來了,就說明快要比賽了,近些日幾個姑娘都有些緊張了起來。

  蹴鞠師傅更是用心了,若是沒把這隊人教好,她同樣脫不開關係。

  「郡主說大概是月底,晚一些就要到七月初,比原先計劃的時間是要晚了一些。接待炎國王爺和公主的別院早已經準備好,只等著人來,」顧青瓷想起什麽似的,又問:「要是之後同炎國公主比賽,相公那裡放不放假,得不得空來看?」依著她的想法李成則自然要去,她都上場蹴鞠了,相公肯定是要給她加油。

  李成則回說:「這事尚且說不準,書院裡要是沒假就不得空,若或是正趕上旬休也未可知。」

  不知道具體情况,李成則就沒直應承下來,免得萬一做不到,失信於人不好不說,最怕就是顧青瓷又要借機生事。

  李家這頭兩人過得和睦順暢,李成則在書院裡也聲名漸顯。

  明德侯府顧家氣氛可就不那麽好了。

  先是老太太雷利手段,趁著二老爺不在家,直接讓人把周姨娘堵了嘴送去鄉下。

  等二老爺回來再要管也晚了,除非他敢什麽都不顧去逼問老娘。

  然而事實是,二老爺就算再疼寵周姨娘,也不敢去自己母親那裡作亂。

  他不敢去老太太跟前說一個不字,只能找上二太太出氣。

  二老爺不管不顧,衝到正院怒駡二太太蛇蝎心腸,沒有絲毫的賢惠,竟然連一個妾室都容不下去。

  他更是命令二太太去老太太那裡磕頭認錯,讓她去把周姨娘接回來。

  二太太看笑話似的,八風不動地喝了一盅茶。

  然後用看二楞子的眼神看了二老爺,不無諷刺地笑著說道:「老爺這麽厲害怎的不自己去老太太處求情,莫不是真以爲我丁點脾氣沒有要任你拿捏?哈哈哈,真真笑死個人,老爺知道老太太說了什麽不,她說賤妾周氏挑唆壞了姑娘,壞了家中名聲,這才讓人遣送她去鄉下。老爺這般疼你的心肝寶貝,自當親自去求情方才顯誠意,却來這裡駡我做什麽,你縱使是將我駡死,你的周姨娘怕也回不來了。」

  他二人早已經撕破臉,二太太端是不怕人分毫,看著二老爺一張鐵青的臉色,心中只覺大爲痛快。

  繼續道:「老爺想給五姑攀上一門好親,提前也不疏通好,只叫我誤會了,直喇喇地過去,讓人羞辱了一通回來,你知道那邊人說什麽嗎,人說,她家兒子就是娶不上媳婦也不會要個妾生妾養的進門。老爺自個聽聽,這樣的話你聽就不生氣?所以莫怪老太太心狠,母親再如何也是爲了家裡的名聲,三房還有個七丫頭沒出嫁呢,雖然是庶房的,但如今也沒分家,住在一處府宅,外人眼裡看,是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

  痛痛快快把想說的話一股腦都說完,二太太再懶得去看二老爺那張要殺人的臉,扶著丫鬟的去了三房,找三太太說說話也是好的。

  有人歡喜有人哭。

  這幾日顧青婉的日子很不好過,先是讓罰跪了祠堂,接著老太太還把身邊規矩極嚴的老嬤嬤派去了顧青婉院子裡,說是教教規矩,別這麽大個人了回頭出門丟顧家的臉。

  一面又給二太太遞了話,讓她趕緊給五姑娘尋個合適人家定下來,五姑娘年紀也不小了,留來留去別留成了仇。

  二太太笑著答應了。

  起先顧青婉也找著二老爺狠狠哭幾回,可憐得不成樣子,說求爹爹把姨娘接回來,姨娘身子弱哪裡受得住莊子裡的清苦,又說二太太不喜歡周姨娘,自己願意替姨娘受這個罪,只求太太寬恕姨娘這一回。

  這是裝可憐的同時還不忘給二太太上一把眼藥,只差沒明說周姨娘就是二太太給害的了。

  二老爺聽了又是一番震怒,口裡叫女兒放心,說自己定會把她姨娘接回來。

  而等老太太那邊的嬤嬤去了顧青婉院子,顧青瓷的手段也不好使了。

  這位嬤嬤手段心思一樣不差,對著人雖衣服和氣的面容但却叫人不敢輕視,被她多看一眼就就像是看穿了心中所思所想似的。

  顧青婉的院子被把控得極嚴格,下人各自什麽時候輪班,做的什麽事,都自有章程,清清楚楚。

  顧青婉就是想去尋二老爺說情哭訴,或者想叫人傳個什麽消息去周姨娘那裡都不成了。

  顧青婉在屋子裡砸了好多物什,那嬤嬤就跟沒聽見似的,半掀著眼皮,由得她去。

  如此過了十幾日。

  有一天,老嬤嬤一臉凝重,回了一趟老太太的壽康院。

  二太太先頭聽人回報沒太在意,隻沒想到晚上酉時的時候,老太太院子裡悄悄來了人,說老太太請二太太過去說話。

  二太太當時眼皮就是一跳,身邊丫鬟見狀連忙摸出一個荷包塞過過去,問是有什麽事。

  那丫鬟小聲說老太太看著面色不好,但怕二太太擔心又補充了一句,說也讓人去叫了大夫人。

  二太太果然寬了點心,打發丫頭回去會話,說自己換身衣服就過去。

  二太太心裡猜了許多,還是摸不准老太太爲什麽這麽晚叫人過去,也只好收拾停當,帶著丫鬟去了。

  到了壽康院,大夫人二太太進了正房,老太太將一屋子下人全部打發出去只留一個老嬤嬤。

  然後陰沉著臉,叫嬤嬤說把事說了。

  老嬤嬤平鋪直叙,一五一十說了。

  大夫人和二太太聽完,顯些沒一同厥過去。

  滿臉的驚恐,不可置信。

  好半天回過神來。

  二太太手抖啊抖,使勁吸了兩口氣,儘管壓低了聲音却聽得出裡頭的震怒,「你,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想是我耳朵聾了聽錯了,你說五姑娘,她她……!」

  二太太說不出那幾個字。

  臉上乍紅乍白,顯然是還不敢相信。

  嬤嬤說什麽?

  她說五姑娘有了身子?

  顧青婉她還沒出嫁,怎麽會有了身子!

  怪道老太太臉色給成那樣,這事情要是傳出去,整個顧家的名聲就全毀了!

  大夫人臉色不比二太太好看多少,她心裡直打哆嗦。

  給氣的!

  她是管著中饋的當家夫人,她們府裡竟然出了這樣的醜事,且不是老太太說她現在還不知道!

  大夫人完全沒有去質疑這事的真假。

  因爲話是老太太說的,老太太是什麽人物,哪能冤枉一個小輩,所以這事絕對是真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24
第七十三章

  老太太屋子的嬤嬤哪個不是人精, 一雙眼睛又利又毒。

  就那幾日,覺出了五姑娘精神樣子不大對頭,有點什麽徵兆,心中就咯噔了下。

  不過沒先張揚。

  隨後不動聲色查了五姑娘屋裡記錄月事的册子,發覺之前有兩個月的時間不對頭,都推遲了有十來日,而之前的一整年裡顧青婉的小日子時間都是准的。

  這事便是有蹊蹺了。

  嬤嬤手上會些粗淺的醫術,拿脉也成,雖幷不很精通,但婦人家有了身子是會診的。

  於是她尋了個空檔,不著痕迹摸著了顧青婉的脉相, 這一摸, 可不得了。

  心跟著沉了下去。

  這等天大醜事若漏了底, 必會帶累整個家族的名聲, 鬧出去叫人知曉,顧府的姑娘就全完了, 別管是嫁出去了的還是沒出嫁的都討不了好。

  嬤嬤不敢拿主意, 頭一個就是悄悄去回禀了老太太。

  老太太忍著好大一口氣,才沒吩咐人去把那不知廉耻品德敗壞的人給打殺了。

  一肚子的怒火只能强忍了下來,只能立刻把大夫人二太太叫了過來。

  一個是掌著中饋的當家夫人,一個是那庶女的嫡母。

  哪一個都脫不了關係。

  老太太已經是很多年沒有動過這麽大的怒。

  起手揚起一個茶杯就狠狠摔在了地上。

  大夫人二太太膝蓋一彎,噗通一下跪了下來, 臉色難看, 羞愧得不敢做聲。

  老太太拍著桌子, 聲音沉沉,「現在知道沒臉見人了?且自己看看這管的是什麽家!這醜事我聽著都覺污耳朵,你們都是有女兒的人,倘或這漏出半點風聲,你看她們在夫家可還有好日子過!」

  「是媳婦的錯,媳婦管家不嚴,母親恕罪。」大夫人心頭髮恨,把顧青婉駡了個半死,嘴裡只能道:「媳婦定會將這事處理好,絕不讓府裡名聲受損。」

  二太太也跟著磕了一個頭認錯,在一旁請罪,說沒想到會養出這麽一個賤秧子。

  說了這半日話,老太太實在乏了,她倒不擔心大夫人的手段,但還是吩咐了一句說:「周姨娘不能留了,你讓人問完話就送她上路。」

  這是擔心大夫人礙於二房二老爺那邊束手束脚,索性老太太替她發話做了這個惡人。

  大夫人心中才放鬆了一些,磕了個頭就出去了。

  大夫人不是什麽慈悲心腸的人,一離了老太太的院子,趁著晚上,帶著十幾個下人直去了顧青婉的院子。

  冷冷沉沉,別的話沒有,直接將屋子裡伺候的丫鬟給綁了都帶走。

  只一句話,說姑娘屋子裡丟了貴重東西。

  顧青婉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衝出來正要駡人,不過被兩個嬤嬤攔住了,大夫人冷笑看著她,顧青婉突然就啞了聲。

  大夫人動作雷厲迅速,一個晚上,就一幷料理了那些人。

  審的審問的問打的打,勢要查出同顧青婉暗通曲款珠胎暗結的人是誰。

  原本最好的辦法是讓顧青婉慢慢「病」死過去,一了百了。

  可問題是她身子健康得很,這段日子還正說著親,若是突然就死了,未免叫人起疑回頭查出什麽來,到時候傳出什麽不堪的流言就更不好了。

  這邊饒了她一命,大夫人心說既然不知廉耻,索性就成全了你和那姘夫!

  幾天之後,事情全查出來,大夫人都沒臉聽,一臉的鄙夷,端的是不相信這是個侯府裡長大的姑娘能做的事。

  心想果然是姨娘養大的貨色,一肚子淫.蕩心思。

  周姨娘一條命是留不得了,當天晚上就讓婆子灌了一碗藥下去。

  之後就去回禀了老太太。

  大夫人說的時候都是一臉噁心:「我道家中自來管得嚴,外人却是如何進來的,却哪料不是外人進來,是我們這位五姑娘自己送出去。母親知道那個奸夫是誰?竟然是周姨娘親侄兒!這事之前她們從來沒有透露過一句,還只當那位姓蘇的是照少爺的朋友,照少爺經常請人進府,然後五姑娘就借著照少爺過去書房,看門的婆子一般也不會攔著。」

  老太太聽都不想聽了,按了下太陽穴,揮揮手,「既然如此就成全了她,左右是被姨娘養大的嫁便嫁了,我們這等人家也不用靠一個庶女去高攀誰,這樣正好!」

  大夫人懂了。

  顧青婉的婚事就這樣被定下。

  周姨娘沒了,二太太不會管這個膈應了她十幾年的庶女,自然更不會給她出嫁妝。

  顧青婉能得的就是公中出的那一千兩。

  顧青婉不敢相信,她嘴裡也不承認,她說是別人無賴她陷害她。

  事實上她也從沒想過要嫁給蘇子彥,她的目標從來都是聲名顯赫的富貴權貴之家。蘇子彥的父親只是一個七品小官,在外上任,嫡妻兒子留在京城,身邊只帶了兩個姨娘伺候,後面還生了幾個庶子庶女,這樣的地方嫁進入就是受苦。

  可是那次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迷迷糊糊的就和那個表兄發生了關係,顧青婉當時很害怕,誰都不敢說,更是命令蘇子彥不能說出去。

  千算萬算沒想到自己會懷了身子,且事還被發現了。

  顧青婉幾乎沒發瘋,慢慢的將裡一干人全恨上了,尤其是二太太。

  *

  顧府這些事顧青瓷一點都不知道的,因是些見不得人的醜事,二太太也就沒特地旁人去告訴女兒,省得污了她耳朵。

  故而,顧青瓷突然得知顧青婉要成親了消息才會驚訝。

  而來傳話的嬤嬤是這樣說的:「五姑娘年紀大了,之前她姨娘就給她定下了娘家的侄兒,早說和好了的,隻沒想到周姨娘命不好,生一場病就這麽去了,臨終前單放不下五姑娘,說就想看著五姑娘嫁人,老爺太太體諒她是爲著女兒,這便應下了。」

  這是對外的一套說辭。

  顧青瓷尤自懷疑不信,顧青婉的志向高大,怎麽會嫁給她那個表哥了?

  然而不管怎麽,這就是事實,顧青婉匆匆出嫁了。

  顧青瓷同她關係不好,自然不會去說什麽貼心話,只是礙著禮節,回娘家吃了酒。

  李成則這次沒去,顧青瓷在二太太屋子裡小聲嘀咕:「她算哪個排面上的人物,又自來是我的對頭,害了我多少次,相公讀書的時間可緊,憑什麽就要因她嫁人就請假回來?」

  二太太聽了簡直哭笑不得。

  之後顧青婉的事顧青瓷再懶得去管。

  只是回來跟和丫鬟們說了幾句,哼笑,「她心氣一直就高,我嫁給相公時她還笑話我來著,說什麽以後再難見著了,諷刺我以後是市井婦人,她就能嫁得高貴人家,說我們天壤之別,就算見著也是難堪,你們說好笑不好笑?」

  之前把她氣得要殺人的話,現在自個說起來都不覺得有什麽了,只覺得神清氣爽。

  張嬤嬤和玉珠玉釧幾人心裡都無不唏噓,心想從前裡周姨娘讓二太太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頭,然就這一茬功夫,還不是說倒下就倒下了。

  可見這人啊就得安守本分,要有自知之明,什麽樣的身份做什麽樣的事,貪得無厭爭搶不屬￿自己的東西,仔細丟了小命。

  再說二老爺那裡是個什麽樣的態度呢?二老爺一開始的確是生氣震怒,發了好大的脾氣,更在周姨娘被送去莊子半個月後找著機會悄悄去看了一會人。

  也正是這一回,讓二老爺那個熱絡的心漸漸沒了。

  那鄉下農莊子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周姨娘又是犯了錯送去的,還被主子特別關照過,那些婦人不得可勁調.教她,什麽粗活髒活累活統統丟給她去幹,吃的變成了糙米乾飯,穿的是粗布麻衣,日日要不得歇,沒幾日功夫,就變得蓬頭垢面憔悴不堪。

  周姨娘三十六七歲的年紀,從前看著風韵猶存很是漂亮,但那都是靠著銀錢養出來的,吃穿是最好的,屋子裡風吹不著日頭曬不到,還有一屋子丫鬟伺候,更不用做事,日日就想著怎麽保養那張臉,怎麽籠絡迷惑住老爺。

  而這些東西一夕之間沒了後,周姨娘精緻不起來,自然就和變了個人似的。

  在二老爺的幻想中,周姨娘應該是受盡折磨,一臉的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看見自己應該柔弱撲倒在自己懷裡細聲哭泣才對。

  而現實却是,周姨娘穿著粗布麻衣,蓬頭垢面,一身髒臭的周姨娘向他撲了過來。

  此時的周姨娘就像一個老嫗,二老爺吃驚了,忍下了一把將人推開的衝動,但是確實再溫情不起來了,略安慰了兩句,就藉口有事匆匆離開了。

  二老爺走了,周姨娘臉上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那些丫鬟婆子老婦又是狠狠將她嘲笑了一遍。

  「且收了那副狐媚勁吧,還當這是以前呢,也不攬個鏡子照一照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沒得讓人噁心,莫不是真以爲二老爺非你不可不成,啊呸!」一個婦人這樣說。

  總之,那以後二老爺就沒再提起過周姨娘,後來知道她把顧青婉教得沒了廉耻,還憤憤駡了幾句。

  二太太把一切看在眼裡,冷聲嘲道:「還道他有多愛周姨娘呢,也不過如此。」

  *

  日子過得飛快,有如白駒過隙。

  轉眼到了七月。

  炎國的車馬隊終於緩緩進了大鄴京城。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24
第七十四章

  有使來朝,皇上和官員們忙不忙、心裡有什麽想法旁人不知道, 反正民間百姓們是極高興熱鬧的, 你要問他們爲什麽這麽興奮,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句話就是想看熱鬧, 聽說這次炎國的那邊的王爺和公主都來了,也不知到時會是個什麽樣的陣仗。

  這人的天性啊就是日子一過得平淡了些,再乍一出個什麽事情來,就巴心撓肺的想去凑這個熱鬧。

  不爲奇。

  這不, 自從張貼了紅榜告示, 這事確定下來,京城裡百姓漸漸就都知曉了。

  隨之而來的,打從七月一開頭, 街上就鬧宣了起來。

  和那種各種因節日帶起來的繁榮差不多。外頭擺小攤兒賣吃的的多了, 衣裳首飾店鋪裡一茬茬的換新, 街上搞雜耍的, 舞龍舞獅的,還有戲臺唱戲的都跟著出來,一日兩場, 上午一場下午一場。

  顧青瓷都覺得稀罕,出了兩次門, 覺得十分有趣。

  回頭還問張嬤嬤是不是就城西這邊熱鬧活絡。

  張嬤嬤到底多吃了十幾年米, 她是個下人, 不比姑娘小姐們規矩多不能隨便出門, 知道的更多。

  於是笑說:「城東也熱鬧, 據說從西面過來的脚商運過來不少好東西,補充了好多貨,之前我路過茶館人都坐滿了,說書的都說炎國的故事呢,估摸著是想趁這段日子多賺些錢。」

  想也知道炎國來朝,那不得帶來許多人?還聽說她們還有一隊公主領著的貴女組成的蹴鞠隊呢,那可都是有錢人,不宰白不宰。

  原先京城裡蹴鞠這項節目已經沒落好多年,大家都不玩那個。

  可自從知道炎國公主要同他們這邊比賽這事,再聯想前陣兒興起的以康泰郡主爲首的女子蹴鞠事,

  不少人才慢慢覺出味來,原來是上頭的意思。

  一時,許多勛貴官員家的夫人不免有些扼腕可惜,怎麽沒早點揣摩到聖意呢,倒讓那一隊十幾個姑娘搶了先機,入了皇上皇后的眼,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不至於讓大鄴朝的臉丟到外頭去。

  他國人邀你比賽,你這裡却一個人都出不出來,但想想就覺得尷尬丟面子,末了人家或許還要說,蹴鞠不是你們中原最先玩出來的玩意兒嗎,怎麽現在你們自己却不行了,那些是不是表示……

  表示什麽,後面內容不適深想,總之就是,好歹現在大鄴也有蹴鞠隊了。

  皇上現在看康泰郡主和顧青瓷她們十幾人,是怎麽看怎麽順眼,覺得這些姑娘活潑又可愛,嗯,比那些無病□□的病秧子要好。

  皇上的眼光一變,口味也跟著變了,近一段時日去後宮裡寵幸的都變成了活潑開朗這一挂的美人。

  後宮裡誰不是人精,皇上這一變,後妃們也跟著變,現在人也不吟詩作畫,對著月就思家對著樹就咏花了。

  個個都換上了活潑俏皮的利落衣裳,今天蹴鞠明日投壺後天打馬球。

  總之先前嫻靜柔弱如皎花照水般的娘娘們都不知不覺地變了個模樣。

  還別說,少了一批動不動就黯然流泪哭哭啼啼的宮妃之後,皇帝來後宮的日子都多了,他覺得這個氣象不錯,跟著心情都好了。

  從來帝王的的言行或者說喜好向來能影響到臣下進而擴大到京城下面。

  不然也不會傳下來那句「楚王好細腰後宮多餓死」的笑言了。

  有那些刻板老舊非要遵循那起子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傳下來的「古禮」的人家。

  男人教訓吩咐妻子謹遵三從四德三綱五常,不允許有一絲出格,夫妻再教育女兒,板著臉面說的都是些「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當賢德臻靜」此類話。

  這些條條框框的規矩,只叫女人一味埋頭伺候公婆,伺候丈夫孩子,將之養成個提了綫木偶人,你想怎麽擺她就怎麽動。等將來把女兒長大嫁出去,就將提綫的那頭交給女兒的夫君,女兒且繼續由得人操控,日複日年複年,姑娘家的這一生都大抵都活在別人的操控下,沒有一點自己的思想。

  夜晚,兩人說起這個,李成則抱著顧青瓷給她說這些道理,教導她生而爲人該要如何自尊自重,不被人轄制。

  顧青瓷是個受不得委屈的,聽著聽著自己先氣了起來,說可不就是這樣,一般人家還好,總有那不知變通的人家都不給女兒認字識禮,還斥那些時常去文會詩會姑娘德行不修。

  「我之前可是礙了不少夫人的眼,且不讓她們家的姑娘同我一處玩。」顧青瓷哼了哼說道。

  整體的社會環境就是如此,似以前顧府已經算得上難得不拘束兒女的人家了,就這樣,顧青瓷頭先十幾年也是關內院裡長起來的,偶寥寥可數的機會能跟著母親出一趟門。

  「如今這倒是個好事。」李成則笑了笑。

  之所以蹴鞠這個東西會漸漸沒落在貴族圈裡,還是受了那些宣揚提倡舊時規矩的人群影響。

  蹴鞠別說女子,就連男子去玩,那些人都覺得不甚得體,覺得世家公子怎可去做這等有辱門風之事。

  一個傳一個,指點指責的人多了,這些東西才漸漸沒人去玩了。

  到了如今,大多勛貴侯爵家的公子少爺養得比姑娘還嬌,面上敷粉寬衣長袍,這還沒什麽,最主要的是,男兒一個比一個弱不禁風,這樣長此以往下去,國力衰矣。

  怪道近兩年文人武將愈發相互看不上眼。

  見面就嘲諷。

  文人開口就是那句有名的竪子不足與謀,要不就說人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武將也不是省油的燈,即刻反駡回去說文人綉花枕頭軟脚蝦蓋上蓋頭能充朵嬌花。

  原先別看顧青瓷個康泰郡主她們日日蹴鞠,實際上暗地說閒話的人也不少。

  說她們瘋了還是傻了,一個嬌滴滴的姑娘不好好養在房裡,弄得髒污不堪汗流浹背,這以後還要踢給人看,竟是瘋了不成,名聲還要不要了?

  然且一在王妃面前,却又是另一番說辭,誇康泰郡主女中豪杰,英姿勃發等等。

  直到上回在京郊場地上的演練,皇上忽然出現,第一次叫人明晃晃看出皇帝的態度,聖上當著這麽多人的誇了那群姑娘,還給了賞賜。

  這下子才讓不少人真心實意的酸了。

  但一面又摟著自己女兒暗暗安慰自己,不過是群粗魯姑娘,聖上誇贊有何用,男人哪個愛這樣脫跳不守規矩的姑娘。

  也就一個自我安慰,能讓自己的心裡好受一點而已。

  至於是不是所以男兒都隻喜歡嫻靜溫柔身嬌體弱那一挂的,恐怕沒有哪一個男人敢出來代表。

  嗯,男兒心同樣是海底針。

  而蹴鞠風頭掀起來後,潜移默化的改變其實有很多。

  就拿奉太書院來說,君子有六藝,禮、樂、射、禦、書、數,《周禮·保氏》裡有言,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自然這六藝哪一個都不能落下。

  射禦這兩門一般來說大體是當成强身健體之道,畢竟學生們常年讀書,如果不注重自身的鍛煉,得來個孱弱氣虛的身體,之後在考場上都不一定能捱得過。

  畢竟這是個一場風寒就能要人命的年代。

  射禦這兩門課,那些家境良好的學生自小就接觸過丁點不陌生,沒了新意自然就不多積極。

  上課的時候較爲放鬆,在學生笑鬧閒談中就過了。

  而就在月前,教騎射的夫子突然給學生們增加了一門蹴鞠。

  蹴鞠男兒比女子好些,不陌生,甚至有些本來就喜愛這個的更是玩過。

  畢竟他們在天性和體能上有優勢,加之眼下這麽個風頭,聞得京中不少姑娘們都玩這個了,哦吼,還沒成親正是年少慕艾的男兒們說不得許多都蠢蠢欲動起來,一面覺得新奇,嬌嬌軟軟的姑娘怎麽會玩這個?一面又想她們都會玩了,身爲男兒那肯定不能輸份,萬一將來自己要娶的娘子正是個會蹴鞠的,反觀自己自己啥都不會,不就是丟人丟到家了麽。

  這麽稍微想遠一點,這些年輕的學生們對蹴鞠更興致勃勃了。

  故而,這項運動在書院地沒掀起一點不好的反對聲,正正常常開展來。

  李成則自然也加入了,前世他從中學踢到大學,對足球一點不陌生,所以在別人看來就是上手極快。

  不少學生無不在心裡駡娘,又是嫉妒又是心酸,憤憤然想這位是怎麽回事啊,學業上你當一匹不聲不響衝出來的黑馬也就算了,爲什麽蹴鞠上也能拔得頭籌!

  然不忿不忿著時間也就過去了。

  這日,被等待了好久的炎國皇子協同公主帶著幾位使,浩浩蕩蕩領著一車一車的貢禮,以及三千人馬進京了。

  當然,三千精兵是沒有進城的,都讓留在了城外安頓。

  炎國王爺公主只能帶二百兵在身邊,規矩如此,也無人置喙。

  由鴻臚寺卿接待這位炎國的這幫人,隨行相互見禮之後,隨即領著這一衆人在四方館住下。

  炎國人車馬隊一路走來,見大鄴上京城熱鬧非凡,不管是酒捨茶館,又或是外頭大攤小店,無一不熱熱鬧鬧,人聲不絕,周邊更是車馬絡繹。

  道路兩旁還有不少人站著看他們,仿佛在比較這外朝人和本朝人有何不同。

  總之抬眼望去,乃是一番繁榮昌盛的景象,這是炎國王爺心中所想。

  至於那位公主,隻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容,睨著外邊的神色不以爲意。

  她幼時在大鄴爲過一年質,只覺如今炎國兵强馬壯,自己再過來就是揚眉吐氣,等到之後她帶著自己的人同大鄴的貴女們打得落花流水,怕是能更好好落一落大鄴皇帝的臉面,揚她炎國國威。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25
第七十五章

  炎國來朝隊伍浩浩蕩蕩,大鄴爲顯大國之風, 肯定是好生接待的。頭一天就不說什麽隻讓人休息整頓, 隔日再去覲見大鄴皇帝。

  如今情况不比十年前爲質之時,低了人一等, 現而今炎國的王爺公主都是心中隱隱驕傲,志得意滿。

  接風宴定在三日之後。

  顧青瓷現在可不是閒人,不怎麽能安靜待在家中。一則她屬蹴鞠隊中的一員,這幾日大夥免不了添了些緊張於是多了立場訓練, 二則跟康泰郡主她們混熟之後也常常被人邀請, 三來可能也有李成則外出讀書不在家有關。

  好處是,對各類消息知道得很快就是了。

  奉太書院非常貼心,言道外使朝聖是國之大事, 順道這也進了七月裡, 就直接給他們放了半個月的農桑假。

  於是李成則就回家了。

  因爲之前沒有提前寫信打照顧, 李成則一到家沒見顧青瓷在, 才從丫鬟嘴裡才知道人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去了王府那邊。

  李成則了然,沒說什麽。

  他是先在東院去見了孫氏和白氏的, 至於他爹李保德因爲水瓜的事忙了起來,已經去河口一段日子, 還沒回。

  因水瓜一樁事, 李家現在的經濟情况寬裕不少, 零零碎碎又買回一百多畝地, 補足了當初那個空缺, 且賬上還剩不少錢。

  家裡有錢了,白氏越發惦記顧青瓷那邊,心裡惱怒送過去的丫頭不得力,又恨顧青瓷不賢德容不下人,她這裡意思都這麽明顯了,人還轉頭把那丫頭打發去做粗活。

  可好的機會顧青瓷今日不在家,李成則又回來了。

  白氏心中暗喜,跟李成則說話的時候明裡暗裡暗示了好幾遍,李成則都顧左右而言他推脫過去了。

  那丫頭原先叫菲兒,張嬤嬤一聽就是不喜,覺得取這妖妖嬈嬈名字兒就不像個正經做事的丫頭,於是回禀了主子就給改了個名,說以後叫翠竹,聽著都順耳。

  院子不大,原就有兩個粗使的婆子。

  尋常秋菊隻照顧馮如似,小孩吃喝穿用少了什麽都是她盯著,回頭再告訴兩個大丫頭,偶爾再給跑腿傳個話。這會兒多了一個翠,因她是外來的,大夥對她幷不熱絡,灑掃漿洗的活兒分給她一半。

  她們且還不知道,翠竹的身世幷不是白氏說的那樣。

  却原來這翠竹是吳家屯那位吳太太家中的庶女,當丫鬟養大的,不知因何緣故,讓吳太太提脚送給了白氏。

  丫頭還是帶著任務來的,吳太太吩咐她摸清楚李家院子裡的情况,盯著李成則,再一個緊要的,離間李成則夫妻二人的關係,將他家弄得亂糟糟最好。

  翠竹也不知吳太太和李家有什麽仇,只不過她除了聽話也沒別的選擇,她生母在吳太太手下討生活,她說起來是吳家的庶女,實際上吳老爺從來不管,不當一回事,吳家七八個庶女沒一個能上得了族譜,這樣的身份和丫鬟幾乎沒差別,所以吳太太賣了她們也沒人會當一回事。

  連那個「菲兒」的名字,也是因爲吳太太打算把她送人後才隨口取的,她原先沒個正經名字,姨娘就依著排行叫她小五。

  眼下改了翠竹,她也不覺有什麽不適應,翠竹在吳家裡頭就是個沉默寡言的,在後院裡做著粗活長大,從沒想過爭什麽,爭也爭不過,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不被人打駡,每天有口熱飯吃,冬天冷不著,就要感恩戴德。

  十六年都是這麽熬過來的,現在她到了該出嫁的年紀,她姨娘這一年愁白了頭髮,知道女兒有爹就跟沒爹似的,太太又是面慈心毒的,女兒的前程怕是好不了。

  其實翠竹的姨娘也不是有多大的奢求,她只盼著女兒能嫁一個鄉間老實可靠的農家漢子就成。

  翠竹自己你要說她沒期盼過什麽那不可能,再更小一點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的爹,吳老爺在吳家屯非常有錢,這周遭數十里一眼能望盡的全是吳家的田地,他們家蓄的奴都有兩三百,吳家不缺錢使,院子建得極大,吳老爺出門車馬奴僕跟隨,吳太太穿金戴銀,那個嫡出的六妹妹更是自小就養得金貴。

  自然翠竹尋常是見不到那位嫡出妹妹的,對方養在修得漂亮挺括的院子裡,貼身伺候的丫鬟就有六八個,有吳太太寵著什麽都不缺,不像她們這些沒名沒分的庶女畏畏縮縮關外後天一排院子裡,輕易不能去前頭。

  所以那時候很長一段時間,她一直憤恨而想不通,不知道爲何大家都是吳老爺的女兒,那一個是被捧著長大,她却是個隨便一個婆子下子都可以打駡呼和去幹粗活的。

  直到這兩年,翠竹才轉過那道牛角尖,徹底清醒明白過來。

  明白因爲她娘不是太太,她娘是個連姨娘位份都沒有的下人,是個奴才,所以她也是奴才。

  天家的說法是母憑子貴,反過也是子憑母貴。

  所以她娘賤,她也賤。

  再之後翠竹就徹底老老實實了,她沉默幹活,從來不找事,只求吳太太能看在她尚且乖巧聽話的份上別把她隨意賣給別人。

  她記得她前面三個姐姐,都是被吳太太送給別人當妾了,之後不久,她就聽人說有兩個姐姐病死了。

  這事給了翠竹很大的打擊,那時候接連做了好幾日的噩夢。

  原以爲自己的下場就是同前面幾個庶姐一樣,隨意被送去給哪個老頭子。

  隻沒想到,忽有一日,吳太太命人提了她和四姐去正院,說有一件事吩咐她們做,做得好了,她們以後的日子也就好了,她們的姨娘也能享福了。

  那話裡半是誘惑半是威脅,其實她們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翠竹不是姐妹中生得最好的,但却是最老實聽話的。

  所以,最後吳太太在她和四姐之間還是選擇了翠竹。

  以後她才知道的任務是監視李家勾搭李成則,不能讓李家夫婦和睦。

  她記得就是那一次,向來沒出現在她們跟前過的嫡妹召見了她。

  當時人家看她的眼色帶著點冷意和不耐,無頭無腦說了幾句奇怪的話,隨後賞給她一塊碎銀子,叫她老實些,莫要起二心。

  翠竹當時面上唯唯諾諾應下了,可過後越琢磨越覺得對方不對勁,她有心想探聽點東西,無奈沒人沒錢,更是連嫡妹的院子都進不去一步。

  之後才好容易想了個折,尋著機會故意去幫著嫡妹沒院子裡的那些粗使婆子做活,一來二去就面熟了,她也不主動問什麽事,人就降低了戒心,然後有一次婆子說話說漏了嘴,言屋裡姑娘那幾日日日做噩夢,做了有半個來月,後來還是請了太太來寬慰才行。

  那夢自然不是噩夢,只是吳姑娘弄出了動靜,怕人看出什麽就故意這樣說,再一個也是藉口讓吳太太過來給她拿主意。

  翠竹聽進了心裡,覺得吳太太把自己送去給家可能同這個有些關係。

  但是再多的她也想不出來了。

  再然後,她就被安排了個身份送來了李家。

  來了李家後她也非常老實,漸漸察覺到這家的奶奶因爲嫁過來快一年了還沒懷身子,故而老太太有些著急,白氏完全就是不喜歡奶奶。

  她們要把自己送過去伺候大爺翠竹沒什麽好想的,她本來就是被吩咐了事的。

  翠竹爲了自己姨娘,一早也是咬了牙關勢要將李成則籠絡住。

  只是當她來了西院,見了顧青瓷和李成則後,心裡就抖著打了個狠哆嗦。

  這位奶奶竟生了副天仙似的模樣,通身的氣勢,怕是宮中的娘娘都是這樣了!且還不說主子,就是主子身邊的兩個丫鬟,都是面容姣好,身段窈窕,頭上戴的身上穿比吳家的那個嫡妹還要氣派。

  這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家?翠竹心裡頭直打鼓。

  後來再見了大爺,她越發不敢生出什麽心思了。

  這般俊逸非凡的人物,翠竹十幾年生活再鄉下,再沒見過。

  先前十分的决心和氣勢這一個照面就去了五六分。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讓她的心完全凉了,很不敢抱什麽期望。

  那位天仙模樣的奶奶,竟是個不怕婆母的,婆母送來的人,她當時就甩了臉子和大爺鬧起來,大爺恐怕是極寵愛妻子的,對此也沒多生氣,第一條反倒是叫了小厮進來把自己送出去。

  隨後的事她就再不知道,只等被分派了灑掃漿洗的活兒後,大爺奶奶早就和好,後面她才得知大爺去了書院讀書。

  李成則半個月回來一次,可就算回來,翠竹也沒機會上前說一句話,更別提邀寵離間兩人。

  一個月時間,李成則前頭回來兩次,翠玉這次又想明白了。

  這事,她做不成。

  想明白了,翠竹心裡就更難受了,她辦不成事,姨娘在吳家的日子恐怕更不好過。

  她沒讀過書,也沒多少見識,在李家這裡,雖然不能近身見著主子,可是餓不著,活也不重,甚至比在吳家的時候要輕鬆許多,畢竟,這裡沒有一個懸在頭上的吳太太,永遠叫你恐懼。

  其實翠竹是個非常識時務會趨利避害的人,自從見了主子一面,她打心底裡認爲李成則是個非常厲害的人,明白了自己無法在這裡作什麽麼蛾子後,在思考了一個月後,她决定向對方投誠。

  她身上編造的身世來歷都是假的,這裡面是白氏和吳太太的交易,她願意把這些都告訴大爺和奶奶,只求她們能答應她一個要求。

  翠竹原本是想先跟顧青瓷示好,但是顧青瓷這段日子忙得很,根本不得空搭理她,且那些丫鬟婆子都對她防備,看她看的嚴,稍有不對就要警告。

  翠竹就一直沒找到機會,隻沒想到今天李成則會突然回來,顧青瓷也出門了,她覺著這是個機會。

  於是,就在李成則正經過的時候,從走廊走下來,一下子就跪在了李成則跟前,狠磕了兩個頭,顫聲道:「大、大爺,奴婢有事要禀告!」

  李成則脚下一頓,看著跪在地上的人,眉頭挑了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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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顧青瓷帶著兩個丫頭回來後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院子靜悄悄的, 幾個婆子一見她就訥訥行了個禮,低著頭自做事去了。

  不多時張嬤嬤過來了, 臉色怪怪的。

  「怎麽了嬤嬤?」顧青瓷奇怪問。

  張嬤嬤走到跟前, 扶著顧青瓷坐下,才道:「大爺回來了。」

  顧青瓷眼睛一亮, 立馬放下茶盞,「真的,相公回了?」說罷就站了起來, 「在書房麽,我過去瞧瞧。」

  張嬤嬤給她鬧笑了,哎喲一聲, 「奶奶您先歇歇, 不急,大爺是回了, 見您不在家,方才又出去了。」

  「出去了啊。」顧青瓷一臉遺憾, 爲沒能及時見到李成則。

  「之前也沒聽說, 不然今日我就不出門了。可知道去哪兒了?」

  張嬤嬤搖搖頭, 「大爺沒說。」

  顧青瓷心裡還是高興, 想著或是因爲炎國來朝這事書院才放假了,估計能在家中多留幾日呢。

  這會兒她已經忘了方才下人神色有异這茬, 隻吩咐丫鬟去厨房傳話, 讓厨房準備著, 晚些燒一桌好席面出來。

  還是玉珠心細,見張嬤嬤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想說什麽。

  主子心思已經不在這兒,就體貼問了一句嬤嬤是不是有事。

  張嬤嬤想了想,也不好瞞著,就說了。

  說大爺回來,茶水都沒喝到嘴,晃個眼的功夫讓翠竹鑽了空子,一下子噗地跪就在大爺跟前,把人攔住了,哆哆嗦嗦說有話要說。

  顧青瓷聽著臉色就變了,哼了幾句,就斥:「她好大的膽子,你們怎麽也任她胡鬧了。」

  張嬤嬤自覺是自己失察,心有愧疚一句不辯解,跟著又說,大爺自來是個好性子,叫人攔住了也沒發脾氣,只問她什麽事,直說就是了。

  「誰知翠竹那丫頭弄神弄鬼的,說是事情重大,她不敢在外頭說開。」張嬤嬤語氣裡帶著不滿,「而後大爺就讓她跟去了書房,大約兩刻鐘後出來,再之後大爺就出門了。」

  顧青瓷擰著眉:「那翠竹呢,之後嬤嬤有問過了嗎,她同相公說了什麽事。」

  張嬤嬤嘆了嘆道:「人不在了,大爺打發元寶把她送去了鄉下。」

  顧青瓷就更奇怪了,訝然:「是相公說送走的麽,送去老宅那邊了?」

  張嬤嬤點頭,到底有些擔心,不免多說一句:「就是不知道大爺這是個什麽打算。」

  來來回回幾句話,捋清白後顧青瓷反而不擔心了,李成則是什麽樣的人她比張嬤嬤她們清楚多了。

  一個李成則根本不貪花好色,肯定不能是看上個才貌俱無還畏畏縮縮的粗使丫頭。

  她心道自己這樣的人品模樣擺在這裡,晚上相公也就抱抱自己,哄自己說她還小。

  都這樣了他是萬不能看上別人的。

  這一點上,顧青瓷出奇的自信。

  想了想,才說:「送走就送走了吧,相公拿的主意肯定沒錯。」

  她還覺得眼不見爲淨呢,只是白氏那邊不找事。

  顧青瓷自己這樣看得開,倒讓張嬤嬤覺得是自己少見多怪了,又尋思著大爺奶奶兩人感情好,奶奶這一年也懂事許多。

  這話說來,下人也各自做事去了。

  很快夜幕降臨,天黑下來,顧青瓷沒先叫飯,她料想李成則是一準要回的,便是先讓玉釧伺候自己沐浴。

  話傳下去,不大會兒婆子就打好了水送去房裡。

  顧青瓷進了浴房,繞到屏風後面,褪了衣裳。

  不緊不慢洗了半個鐘頭功夫。

  等水且快凉了,玉釧拿布巾給顧青瓷擦乾身體,又拿來衣裳讓穿上。

  裡頭一件月白色小衣,中衣是淺粉色的雪紡料子。

  最近天熱起來,穿多受不住,晚間不往外去,顧青瓷就這樣回了房。

  才往裡走了兩步,一眼就看見坐在椅子生的人。

  顧青瓷擺擺手不讓丫鬟扶了,自己飛快快走過去,臉上滿是喜歡,喊著:「相公。」

  李成則回頭,叫了她一聲官官。

  如今兩人半個月才見一次,使得顧青瓷越發親近粘膩著李成則。

  見他回來就忍不住要撒嬌。

  李成則也不戳破,一般都是哄哄她。

  丫鬟們早已識相退下去。

  顧青瓷雙手環著李成則的腰,要他抱的意思,李成則捏了捏她的手,低嘆:「坐好,我從外頭回來,衣裳不乾淨。」這是見顧青瓷剛洗了澡。

  之後又問她吃飯了沒。

  顧青瓷說沒,等你回來。

  李成則笑了笑,叫丫鬟上飯菜了。

  「再有以後,餓了就先吃。」一桌飯菜送上,李成則先給顧青瓷盛了一碗湯。

  晚食不好吃多,顧青瓷年紀小,貪嘴不知克制,李成則一般就讓她吃飯前先喝足一碗湯,這樣主食自然就吃得少了。

  顧青瓷軟聲軟氣:「不怎麽餓,前頭吃了兩塊點心墊了胃。」

  喝了湯後才開始吃飯,尋常一個人吃飯覺察不出來,有李成則陪著就會看顧著,時而給添菜,也不許她挑食。

  若是丫鬟說幾句顧青瓷還要煩,但李成則都不用說,隻眼睛看一下,她就乖乖的了。

  一頓飯吃得十分溫馨,顧青瓷問得李成則這次放半個月的假,高興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用完了飯,丫鬟把東西撤下去。飯後不靜坐,李成則陪人在桌臺上練了會兒字,趁空問了馮如似的情况。

  顧青瓷自己也不很大,又沒做過母親,不是個會主動憐憫關心孩子的人,况她最近都都往外跑,就沒怎麽管著人,都是丫鬟來回禀。

  沒缺著吃喝。

  這會兒就說:「他已經識得挺多字了,現在一旬教他讀三篇文章,讓他會默會背了再接著教。」

  馮如似不是說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三百千聲律啓蒙這些都學過,顧青瓷不會逐字逐句的講學,主要是她時間都用在了蹴鞠上,所以才想出了這麽個法子。

  「他挺乖,也聰明,我讓他讀背的文章,他都會背得滾瓜爛熟,只是我不是正經先生也不知道怎麽教,他也沒有玩伴,不過祖母偶爾也叫他過去說話。」

  李成則沉吟了一會兒,想著的確是應該給馮如似找個先生,送他去讀書才行。

  半晌抬眼看著顧青瓷,點頭說知道了。

  轉眼就聽外頭敲了梆子,已經是戌時,李成則叫顧青瓷回寢房睡覺,自己則是找了衣裳先去洗澡。

  等洗完澡換了衣服回來,見小姑娘還未睡,在床上翻來滾去。

  天漸熱後就換上了薄被子,顧青瓷之前還說要墊上竹簟,張嬤嬤不許給攔下了,說哪裡就到那麽程度了,離盛暑最熱的時候少說還有個把月的功夫,又講姑娘家用竹簟要壞身體的。

  李成則走過去,上了床,看她兩頰有些燥紅,伸手摸了摸,道:「怎麽這麽怕熱?」

  顧青襪子沒穿,被子讓她攏在旁邊,自己抱著枕頭趴在床上,把臉蛋放在瓷枕上貼著,一會兒貼熱了就換另一個地方,好歹是個安慰。

  李成則估摸著這孩子是個典型畏冷怕熱的身體,冬天比別人怕凍,夏日又比別人怕熱。

  就說:「回頭讓大夫來給你拿拿脉,之前受寒吃了不少藥,我看你氣色還好,要不讓人給你開兩劑凉茶喝一下?」

  顧青瓷沒應聲就哼哼了兩下。

  過了好一會兒,才蝸牛一樣爬到李成則的身邊:「我還有話想跟你說呢。」

  李成則笑了,略一挑眉:「說啊。」

  顧青瓷爬起來盤著腿坐好,嘀嘀咕咕問他怎麽把翠竹送走了,又問翠竹跟他說了什麽話。

  李成則沒準備把這事都告訴她,本來自己都沒全弄明白。

  要按翠竹的話來說,這是白氏和吳太太聯手作的一個局。

  白氏就不說了,她不喜歡顧青瓷,跟她結了仇,看不得她好,便是魔障了一樣想害她。

  李成則其實十分的想不明白,她怎麽就對顧青瓷有這麽大的怨恨,顧青瓷任性是任性了點,但沒主動招惹人,更沒害過白氏,反而是白氏找了幾次麻煩。

  李成則原就對白氏沒什麽感情,經了那一次他以爲人該沉寂了才是,隻沒想到人家只是面上老實了,暗裡依舊時時想著害人。

  白氏這裡好歹能找出個理由,但是那位吳太太完全是莫名其妙了,李成則之前就讓元寶查過,吳家和白家完全沾不上半點關係。

  沒仇沒怨的,人家爲什麽三番兩次和李家過不去?

  所以那位吳太太絕對有目的。

  什麽都查不出來才更容易讓人生出忌憚。

  李成則心中冷笑,他也不是讓人惦記上了還不反擊的好脾性。

  那吳家是個地主家,規矩沒那麽嚴,他下午出去就是去買了幾個簽死契的下人,一幷送去了鄉下,又把元寶留在了那裡,讓他把人教一教規矩,教好了,看白家那邊什麽時候買下人,讓把人混著送進去。

  而把翠送去老宅,這個李成則另有打算。

  於是就隻告訴顧青瓷,說:「母親讓她來伺候我,官官當知道我不是那種人,也沒那個心思,且如今還在外頭讀著書,那丫頭怕是自己想明白了,知道留在這裡沒出路,這才來求了我,咱們這裡和老太太那裡都不缺人使喚,反倒是老宅那裡沒個做事的人,父親現在帶著人在那頭做事,屋裡做飯的人都是佃戶,怕不精細,正好人有那個心,我就讓元寶把她送過去了。你莫擔心,回來錢我去祖母那裡回禀過了,怪不到你身上來。」

  這話聽著合情合理,顧青瓷根本沒多想。

  李成則一邊說話沒忘記給她扇了扇風,她又起了精神,她小枕頭丟到床角,慢慢膩到了李成則身邊,手去圈著人的脖子,往他懷裡蹭。

  李成則一把捏著她後脖頸處的一團全肉,又將她推開了些,道:「不熱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25
第七十七章

  顧青瓷瞪圓了眼睛。

  不過臉頰依舊粉撲撲的。

  她覺得她相公特別冷硬不解風情, 心裡不免就有些頽喪和委屈。

  於是就正正經經地說:「相公我十五歲了,已經及笄了。」

  李成則沒放在心上, 一點不留情推諉敷衍掉, 忍不住扶額輕嘆, 他現在是二十多歲的身體, 精力尤爲旺盛, 顧青瓷再粘搭下去,他恐真的吃不消。

  只能把人捏著拉扯遠一些, 用漫不經心的聲音道:「別鬧, 好好睡。」

  顧青瓷能好好睡?一把箍緊了枕頭,她煩得很。

  想著再這樣下去,李家人一定會更對她有意見, 別說李家人,只看她嫁進李家的時間不短,估摸著外人望著她肚子都要暗地閒話。

  連上次回顧府,二太太都忍不住催問,一臉著急,問顧青瓷了這麽久了怎麽還沒動靜, 言語裡是要請個大夫替她看看。顧青瓷沒好意思說她相公還沒同她圓房,怕母親聽了要立馬暈過去。

  可說的人多了, 她自己心裡也有了疙瘩,到底是自己喜歡上了人, 想跟他親近, 才忍不住心慌意亂, 胡思亂想。

  越想越不得勁,顧青瓷就拿自己腿蹬蹬李成則,小孩一樣。

  一下子又轉身,面朝裡,背對著李成則睡,顯然要置氣的模樣。

  悶了幾分鐘,見人家沒打算理睬她,又呼呼哼哼自己轉了回來,一把抱著李成則的腰。

  咬著牙,其實不捨得置氣,心裡還想跟人歪膩會兒,故而就自己先投降了。

  李成則給她順順背,姑娘沒多大會兒就呼吸平緩綿長,睡熟了過去。

  翌日,又是個艶陽高照的大晴天。夏日了兩人都醒的早,早上清凉,就沒賴床。

  顧青瓷一夜好眠,連個夢都沒做,臉色粉嫩水當,惹人疼。

  李成則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軟綿泡乎,手感十分好。

  一換季,丫鬟就早早做了新衣裳,薄而細滑的料子,又好看又輕便,都是姑娘小婦人愛的鮮嫩顔色。

  兩個做著自己的事,忽然顧青瓷揚了揚手中的帖子,跑來跟李成則咬耳朵,說是宮宴的帖子,她們也是要去的。

  肯定要去,炎國公主怕是早就想見一見大鄴這幾個要同她們比賽的貴女。人家公主神色自信,壓根不覺得自己這裡會輸,估計還想嘲諷一下大鄴貴女。

  畢竟他們心知肚明,知道大鄴朝這些女人個個身嬌體弱,以前從來沒蹴國鞠,臨時抱佛脚弄出一個隊伍來,根本不足爲慮。

  李成則看了那漂亮又精緻的帖子一眼,笑了笑說:「侯爺有心,一早也派人給我送了。」這邀請函不算特別稀罕,凡舉重臣官宦之家都能得幾張。

  顧青瓷原本心裡就打著小九九,想要李成則陪著她去接風宴,才故意拿出來說的。

  一聽他也有帖子還是自家大伯給的就真有些驚訝了。

  於是就特別傻的說了句,「大伯對你還真不錯。」

  李成則不至於去糾正她什麽,只說接風宴過後炎國公主大概就回提蹴鞠比賽的事,最多不過幾日功夫,問她擔心不擔心,害怕不害怕。

  顧青瓷這麽粗的性子,擔心是沒有的,但就是怕若輸了丟了,出醜。

  「那麽多人看著,倘或輸了怕不是又要成爲別人的笑柄。」顧青瓷說道。

  李成則又嘆息了,拿她沒辦法,最後也只能又捏了一下臉蛋。

  要問別的姑娘,擔心的肯定是輸了皇上會不高興,最好別遷怒她們,顧青瓷就只想著丟臉的問題。

  早飯他倆兒再加上馮如似一起吃的。

  吃的稀粥,蒸蛋,蝦餃,小籠包,再有幾碟爽口小菜。

  李成則上午替馮如是檢查功課作業,弄完了就出去了。

  因爲要辦事,就沒帶上顧青瓷。

  頭一個先去書肆找方掌櫃,他手裡又寫了一篇小說,還是個上一篇的系列文,題材不變。

  在書院裡時抽著空就寫,攢了這麽長時間也有十餘萬字了,照舊還是拿來這裡,在周報上連載。

  方老闆喜不自禁,拿過稿子看了頭一章就連聲說要。而且這也正合他的意,李成則寫這類題材他拿捏得好,寫起來得心應手,原已經有了許多喜愛的人,第二篇跟著來,不愁沒人看,也算沾著第一篇的紅利。

  不是第一次合作,雙方都不用擔心受騙吃虧,交了稿子後順利簽下合同。

  兩人也是朋友了,了了公事後,李成則和人一起去茶館喝茶,他知道方掌櫃人脉廣,就跟他打聽了下先生的事。

  方掌櫃訝然了一瞬,他知道李成則幷沒有孩子,於是就多嘴問了一句。

  李成則也沒瞞,就說了是老家的一個外甥,父母意外雙亡,身世可憐,沒處安身,他便收養了人,如今正住在家裡。又說年已□□歲,只是奈何缺個先生,恐耽誤了孩子的學業。

  方掌櫃心裡一動,想了想,笑說:「我這真有個適合的人,是位舉人老爺,學問不錯,他自己在家裡收了五六個學生,不算是開館,都是熟人家的孩子。這樣,你哪日有空,我帶你去見一見人,見面再談,你若覺得可以,便送那外甥去如何?」

  李成則一楞,隨即就笑了,拱了拱手,應了下來。

  這算是承了方掌櫃的人情了,人家那種情况分明是不收一般學生。

  索性李成則不是糾結的人,想著日後找機會還了這人情就是。

  這兩日不得空,明日要去赴宴,之後就是顧青瓷她們的蹴鞠比賽。李成則算了算時間,估了個日子,回問方掌櫃那日可得閒,方掌櫃也點頭,於是就定在那天,到時李成則直接來這裡就行。

  炎國的王爺公主先前已經面見過皇上,吃過了皇家的小席,當日是由重臣作陪。明日的接風宴就幷不是在宮中,而是在京中外城處的行宮,行宮傍著山而建,又從山中引了泉水下來,後闕還有一大片竹林,是個冬暖夏凉的好地方,每年得空皇帝會帶著妃嬪去住上半月。

  正好眼下天也熱了,這地方正好。皇帝陛下把活兒分派下去,大臣們自然能處理得妥妥貼貼,保准不會失了國之風範。

  次日李成則和顧青瓷兩起了個大早,行宮一直在城外,離著他們這裡有段路,自然只能趕早。

  前頭在綉坊定的衣裳已經送來,就是備著今日穿的。

  顧青瓷打扮得較往常貴重,穿金戴玉,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人。

  她這張臉又出色,招人得很,明媚非常,兩個丫鬟看的都心顫。

  心想相貌上能賽過自家奶奶的人沒幾個。

  李成則乍一看都驚嘆了一下,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臉色。

  顧青瓷笑嘻嘻不給他摸,嬌哼說人把她的妝弄花了。

  其實她面上也隻傅了薄薄一點粉,本來就嫩亮氣色好,不靠那個。主要是熱天她怕中午出了汗會粘膩,也就不很肯多弄脂粉。

  馬車走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到了行宮別院,一路上就看見不少馬車,都忘往行宮方向去的。

  明德侯府大房夫婦都會去,二房就沒去,顧青瓷問說不知道兄長去不去。

  她口裡的兄長自然是說顧煊,李成則覺得應該會去。

  其實這等形式陣仗,他猜測多半是皇上有此意,所以準備許多帖子,不說皇家人和衆多勛貴侯爵,只在朝中稍微得臉的大臣都得有帖子。

  估計皇帝的意思就是想把這邊宴會辦大,正好青年才俊和名門貴女多去一些,顯得大鄴强國的威風,人才濟濟。

  下馬車,進了行宮,自有宮人上前引領。

  皇上幾日前就帶著皇后領著一衣宮妃住了進來。

  這會兒,便絡繹不絕過來車馬,認識的人就先相□□頭致意打個招呼。

  隨後宮人帶著男子去見皇上,女眷自有宮女帶入皇后那邊。

  兩邊給帝後請安,很快炎國王爺公主到了,這宴會也就開始,各人各自就坐。

  行宮百花園極大,帝後高高坐在最上首

  左下第一個就是炎國王爺的案幾,相對右邊就是公主。

  賀了帝後一番後。

  皇帝就叫開宴,下頭獻舞的就魚貫而出,樂聲響,人就緩緩跳了起來。

  顧青瓷雖然是侯府之女,可她家早不得聖恩,所以也沒怎麽參加過宮宴,眼下就忍不住偷偷看了看上頭的皇帝皇后,只覺得威儀。

  不愧是皇家宮宴,雖然各人在下面有小聲說話,但大體都很克制規矩,不會鬧出什麽笑話來。

  顧青瓷聽皇帝大概是在和炎國王爺說話,也看了過去。

  然後發覺那位王爺生得很英俊,相貌堂堂,風度翩翩,又一身貴氣。

  於是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沒想到叫李成則發現,一隻大手就捏了捏她的耳垂,低聲道:「官官看什麽看得這麽入迷?」

  顧青瓷臉一紅,收回目光,不好意思了,訕訕說:「沒、沒有,我沒見過天子的模樣,就多看了兩眼。」邊說下意識端起桌上的酒來喝著掩飾。

  一杯下肚立馬皺了眉頭,姑娘家平素最多隻喝些果酒,這樣烈性的喝得少。

  「急什麽,這酒可不能渾喝。」李成則執箸給她添了些菜到碗裡,道,「快吃些。」

  顧青瓷連吃了好幾口才覺得胃裡舒服了點。

  有些可憐巴巴地轉頭看了李成則一眼。

  李成則就笑了,礙於場合不對,不然又要逗她一逗了。

  他們這裡茬兒話的功夫,就前頭響起一個驕傲的女聲。

  「自來聽說大鄴朝男兒個個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女兒家巾幗不讓鬚眉,堪稱掃眉才子,皇兄與我從炎國帶來一寶物,今日便獻給陛下,也讓大家一同欣賞一番。」

  李成則和顧青瓷都抬眼望去,却見是炎國公主。

  她那話明顯有深意,

  不然獻寶就獻寶,前面突然的吹噓是什麽意思。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26
第七十八章

  這一會兒的功夫, 下面就有許多細細的說話聲和動靜來,座位左右人時而說話,交頭接耳。

  因是宴會, 總不會如上朝似的嚴肅。

  上面皇上臉色不變, 心裡不見得是真高興。

  炎國那些人也聰明, 這番話要是他們王爺說出來, 那便是逾矩僭越, 皇帝就是當場拉下臉都沒人敢說什麽,但偏偏講這話的是個公主,十幾歲的姑娘, 一堂堂一國之君能和一個小輩計較?一旦計較, 旁人就能說你心思小無氣度, 再傳廣一點說不定還講, 這樣的人不堪爲國君的。

  是以此時, 皇上縱使心氣不順,也只能面目含笑, 朗聲說一句,「且是個什麽罕見寶物, 讓朕也見識一下。」

  炎國公主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先朝著皇上行了一個禮。

  隨後吩咐左右傳話, 叫人把東西抬了上來。

  很快就有兩個下人抬著一個大木頭箱子上來了。

  接著,炎國公主親自上前, 將木箱蓋子給打開, 再讓下人將裡頭那物取出, 放在木箱子蓋上。

  這時,讓人才看清了裡頭的廬山真面目。

  乃是一個形狀像一隻獅子的獸類,材質似金非金似銅非銅。

  獅子的兩隻眼睛大如同鈴,大張著的嘴巴含著一顆同樣材質的圓球。

  「這東西有什麽奇特之處?還是有什麽玄機不成?」

  有人發問了。

  隨後就聽見下面有不少嘀咕的聲音,都是在看在猜。

  只是沒一個人看出這是什麽。

  炎國公主還沒回答,立馬又有人附和跟著問,「對啊,流月公主,既然稱之爲寶貝,總該有什麽亮眼之處才對,或是說它價值連城?」流月是這位炎國公主的封號。

  就這麽一隻形似獅子的東西,還不足以讓在坐這些人爲之側目。

  皇上就算不喜流月公主,但面上不會露出分毫,只是越發對對方這樣嘩衆取寵的行爲不滿。

  本質上這是一位脾性謹慎多疑的君王,最不願意有事情脫離他的掌控。

  而眼下流月公主故意弄的這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東西,很讓陛下心中惱火。

  皇后不愧爲皇帝的枕邊人,大體能猜到聖上在想什麽。

  但眼下也只能順著話說了。

  於是皇后就出聲了,緩緩道:「是個什麽東西,流月公主不妨爲衆人講解一二。」

  流月公主十分滿意衆人的眼光都落在自己這裡。

  皇后都發話了,她就沒有繼續賣關子,而是走道似獅獸的正面,正對著高高在上帝後二人。

  然後伸手,在那獸眼睛上一撥,只聽得咕嚕嚕的聲音。

  原來是似獅獸的兩隻眼睛轉動了起來。

  跟著,公主又撥動了似獅獸嘴裡的球,嘴裡的球也是會動的。

  大家就越發好奇。

  流月公主這才笑著解釋,說這尊似獅獸本身算不得多寶貴的東西,寶貴的是它身體裡面藏著東西。

  「這東西其實算是一個機關鎖,鎖眼就在這三個球上,這三個球上刻了一種繁複的文字,應該是有一種規律,只要將三個小球上的正確數字找出來,這似獅獸的胸口上的機關就會吻合,頭上打開,然後就可以拿到裡頭的東西了。」

  至於裡頭到底裝的是什麽東西還不知道,只是這個機關鎖確實引起了大家的關注。

  難怪之前,炎國公主要說一句大鄴人才濟濟男女都十分有才有學問的話了。

  她提前把話誇出去,若之後大鄴沒人解得開這個機關鎖,那就是笑話。

  李成則心想,炎國這些來的人確實沒安什麽好心,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皇上依舊是從容寬和的樣子,問道:「這寶貝是從何處得來?莫非是炎國的能工巧匠所制?能有這能奇巧心思,當重賞才是。」

  流月公主眼睛裡的得意之色幾乎快要噴射出來。

  還要說話,而正這時,炎國王爺合掌行禮站了起來,將話頭接過去,道:「皇妹年幼氣盛,萬望皇上見諒。」

  皇上說了句「無妨。」

  之後王爺就解釋了這物什的來源,說此物幷非什麽能工巧匠所造,而是五年前在一處秘林洞穴所得。

  怕是前人留下的,但具體出自哪朝哪代已經不可考。

  他這話一落,下面坐著的大鄴官員中立馬有有人抓住了馬脚,旋即反問:「王爺說是挖出來了東西,那怎可見得著就一定是寶貝了?却若是什麽厲害的機關術呢,炎國送來豈不是危害我朝聖上之性命?」

  這話就說得很嚴重了,謀殺皇帝其心可誅。

  這是要挑起兩國爭端的。

  炎國王爺聞之立馬向大鄴皇帝請罪,出口解釋:「陛下明見,臣怎敢壞兩國邦交,實則是這物挖出來的時候一共有兩隻,都是似獅獸,一公一母,母的那隻沒有機關,隻扣著一個卯榫,打開後肚子裡藏著一對上古名器,龍鳳匕。另一隻扣著鎖,由此猜測這隻上了鎖的裡頭只會有更名貴的寶物。」

  他說出龍鳳匕的時候,下面已經有人發出一絲吸氣聲,也有人質疑。

  從來龍鳳匕只在文獻記載中出現過,現世却沒聽說。

  炎國王爺早料到會有此反應,隨即讓心腹去將龍鳳匕取了過來。

  匕首裝在一個烏黑檀木盒子裡頭,後打後露出裡面的匕首來。

  將一拿出,一陣刺眼的白光閃過,望著龍鳳匕的人,無一眼睛不被那光晃了一瞬。

  果見刀鋒之利非一般所能比。

  而之所以叫做龍鳳匕,就是因爲刀身一把刻龍一把紋鳳。

  外觀也是樸質大氣,不似一般俗物。隨後王爺再次演示了這二物的厲害之處,又緣何會被傳成聞名天下的利器。

  當真一個削鐵如泥吹毛斷發,所觸之物就沒有削不斷的。

  有喜好此等兵器的看得眼睛都亮了。

  却然而,這樣厲害得兵器,獨獨弄不壞一分一毫那隻似獅獸。

  莫說在坐的官員了,就是皇上,眼睛都迸發出些興趣來。

  這下衆人都懂了,這東西的確是個好東西,先不提裡面到底有什麽好東西,但就這刀槍不入的材料,也算得上一寶了。

  但這麽好的東西炎國爲什麽要送給大鄴?

  沒聽炎國王爺說,得到這東西五年了,却依舊弄不來那機關鎖,可見是個厲害的。

  那王爺嘆息一聲,回道:「素來知道大鄴朝人才薈萃,我炎國聖上將之寶物獻給陛下,只有一個要求,若是解開了,這東西就是陛下之物,隻肯請能讓我等與之一同觀賞一番即可,若是解不開,還請一個月之後讓我等原樣帶回炎國去。」

  這話一出,又是一瞬寂靜。

  但是,皇上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

  這樣未神秘的寶物,本來就是炎國來的,誰能捨得拱手相讓?

  而炎國人能玩這一出,恐怕是認定大鄴朝不會有人能在一個月時間將這機關鎖給解開。

  如果解不開,一個月顧寶物如常被人帶了回去,外人聽了見了之會覺得是大鄴朝無用,留不住送上面前的寶貝。

  皇上心裡頭翻來涌去,只覺得有一股氣被堵在胸口。

  偏偏他還不能發怒,不能在外使臣面前失了威嚴體面。

  緩緩順了下氣後,皇帝陛下才笑眯眯應下了。

  那一頭,炎國王爺和公主也發自內心地笑了。

  顧青瓷沒看明白裡頭有什麽官腔,只是在桌下拉了拉李成則的袖子,小聲說:「相公,獻寶還能這樣送?解不開還能再拿回去的?」

  李成則捏了一下她的手心,搖頭低聲道:「傻姑娘,這可不叫獻寶。」

  不過再多的就沒說了。

  一國强一國弱那才談得上一個「獻」字,但是炎國如今的實力已經不虛於大鄴朝,它不再是需要依附於人的弱小國家,自然就底氣十足。

  而大鄴朝也沒有底氣和炎國交惡,再說兩國開戰不是小事,打仗苦的從來都是老百姓。

  今日的歌舞盛宴再好看都沒在衆人心裡留下印象,全被炎國送上來的寶物那事給占據了心神。

  散宴後衆人自出了行宮。

  顧青瓷找著機會和柳叔玥講了幾句話,就分開各回各家了。

  寶物這事且輪不到顧青瓷操心,但是蹴鞠比賽就定在了後日,地方就安排在京郊大場地。

  顧青瓷在馬車上還嘰嘰喳喳問著剛才的事,說皇上方才有沒有生氣,怎麽炎國人就那麽大膽。

  李成則就笑:「我們的六姑娘不也大膽,又窺視聖顔,又去偷看那炎國王爺,爲夫可有說錯?」

  「哪有……」顧青瓷頗有些心虛地否認,繼而又特意板著臉道,「我這說著正經的,相公總扯到別的。」

  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還不等人回答,又說起了別的。

  「相公你方才看清楚那個機關鎖了嗎,也不知那東西怎麽做的,難道真的那麽厲害,炎國人才五年就沒有打開那物?」

  李成則道:「能讓他們拿出手的自然不簡單,我們離得遠,沒看清是個什麽樣的鎖,炎國把這麽重要的東西帶來,說不準也不單單是爲了算計大鄴朝,大概還藏了些來此尋找能工巧匠的心思,想把帶回他們炎國。」

  顧青瓷:「不定沒力氣那東西就叫人破了呢。」

  李成則沒他家小姑娘這麽傻白甜,失笑,「哪會那麽容易,除非是氣運過天還能沾聲一個巧字。」而這玄而又玄的東西又强求不來。

  「六姑娘,爲夫且提醒你一句,還是多花些心思在你的蹴鞠比賽上,心裡有個底,萬一輸了可莫要哭鼻子。」李成則挑起眉梢懶散說道。

  顧青瓷氣得臉紅紅,撲過去要捶人,帶著軟語嬌哼。

  李成則咳了一聲,將人摟著坐好,道,「沒規矩。」又說,「外頭人可都聽見了,六小姐今日不怕丟臉了?」

  六姑娘咬牙切齒,到底不敢鬧騰叫喚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26
第七十九章

  據說,炎國那位流月公主把她的蹴鞠班底全部都帶了過來。

  好十幾個人。

  康泰郡主和顧青瓷她們忍不住攏在一處嘀嘀咕咕, 說些「真有那麽厲害呢」「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賽場上見分曉」之類的話。

  因爲流月公主實在是討人厭, 端的是自命天高愛拿下巴看人。

  這一群姑娘哪個不是有著尊貴的身份, 自然也是一身的驕傲,能受得住那份閒氣?

  當然是不能的。

  流月公主那邊十來人, 嘴裡說也都認識炎國的貴女。

  顧青瓷幾個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然後又假模假樣相互見了禮。

  這會兒場上已經很熱鬧了, 顧青瓷她們是一早過來了。

  都換好了隊服, 頭髮也都緊緊束在頭頂成一個髻。

  炎國那邊穿的是黑色的衣服,那邊的姑娘面皮沒那麽白晰, 看著很潑辣幹練。

  顧青瓷一邊又望了兩眼, 一邊跟柳叔玥咬耳朵:「你說那些真的都是貴女?炎國的勛貴們王爺們能允許自家女兒去那麽遠的地方?」

  反正她就是很不滿, 覺得炎國公主臉太大, 憑什麽要她們這樣的身份才能陪她們玩?還說什麽想見識一下大鄴貴女的風采,恐都是藉口。

  聖上要臉面, 沒讓奴才宮人或者侍衛去練習蹴鞠同炎國人比賽。康泰郡主這十幾個姑娘本就不及別人玩這個的時間長, 劣勢擺在眼前, 炎國人知道實情,所以就是一副眼睛朝天看的樣子, 好似自己已經贏了一樣。

  柳叔玥擠了擠眼睛,小聲回:「哪個曉得, 大概是真的吧, 既然是她們先提出來的比賽, 總不能自己還糊弄人, 看那個流月公主那麽驕傲,怕也不見得樂意一群奴才跟著自己蹴鞠,不定就認爲辱她的身份呢。」

  顧青瓷覺得有道理,點頭,「這樣才好,不然我才不跟她們玩。」

  這邊聚著說了半日話,顧青瓷又往回看了看坐台席子,今日來了很多人,李成則自是陪著她一道來的,明德侯府大房二房也都來了。

  這不奇怪,畢竟皇上和皇后都要親臨賽場,此賽事算是幾面難得一見了。

  由姑娘們掀起的蹴鞠風潮在幾個月前就鬧得轟轟烈烈。別說那些府裡的夫人太太們了,外頭的年輕爺們兒也是早有耳聞,只是聽到一回事,真正見識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原耳聞的時候沒覺著有什麽,還以爲是以往那樣小打小鬧著玩兒的,比如就同說女子蕩秋千射覆。

  一句話就是姑娘家的小玩意。

  真一見都要驚上一驚了,這還真不同印象裡柔弱嬌怯,走一步都裊娜翩躚帶著香風的大家閨秀名門貴女!

  只見她們穿著一樣的胡服,長靴子,脚下褲子和手袖都用帶子一圈圈綁著緊緊的,頭頂梳成了一個男兒式的髮髻。

  唯一的就是一張張臉依舊白生生的好看,且更添了許多飛揚肆意,明媚漂亮,頂頂的俊俏。

  一處,有幾個平日慣是打馬游街閒裡浪蕩的公子少爺,這是頭一次見到這種陣仗的女子蹴鞠賽。

  上一次的預備性質的比賽,大多都是夫人太太姑娘看。

  還沒開始幾個人就盯著前面看得目不轉睛,先前還時不時說人是花架子姑娘玩意兒,又或嘩衆取寵。

  這會兒眼珠子都不得轉的,還一個個從位置上站起來巴拉搭在圍欄上,心裡想的是這可真不賴,這英姿颯爽的小模樣,看起來比以前能做幾首歪詩的時候要有趣可愛多了。

  平日就愛凑在一處玩的人,眼下眼睛都亮了。

  隨後不免相互討論起來。

  一個說她們大鄴朝的女兒能文能武叫人喜愛,一個又說蹴鞠非常不錯,之前只道姑娘家都弱質芊芊,沒料到人家還有另類風采。

  大多都是誇贊的人,却不想出了一個明面上說壞話的。

  就這麽一個人,看著大場上的姑娘直搖頭,嘴裡痛斥,「傷風敗俗,有傷風化!女兒家怎麽能如此不顧體面抛頭露面弄這些東西來引人目光!」

  旁邊幾位公子聽見了,差點沒跳起來駡人,心說哪裡來的蠢貨!這樣的場合竟然說出這樣不過腦子的話。

  這事是他能說得的?

  也不看下今日上場的都是誰,舉辦這場蹴鞠比賽的又是誰?

  皇上且在那上頭坐著呢!還有炎國的王爺公主以及使臣在,這是不要命了麽就敢口出狂言胡言亂語。

  幾人就看笑話似的嘲諷,有人小聲問這是哪個,有瞭解情况的,立馬嗤笑了一聲說:「不就是張家的麽,他府裡嫡子病死了,如今留下這根獨苗苗,當成寶一樣養在老太太的院子裡,一個庶出的胚子,腦子不清醒。還真以爲聖上能給一個庶子承爵不成,祖宗禮法且擺在那裡,恐張侯爺自己也清楚,所以不敢在聖上提這個事,否則正好可趁此機會把這爵位奪了去。」

  時下的制度規矩就是這樣,從前朝到今朝,一世一代的傳承下來的禮法,以嫡出爲尊貴,庶出的地位和嫡出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像是宗室勛爵人家,後輩承襲爵位的只能是嫡子,就算家裡沒有嫡子那也輪不到庶子來繼承。真到這種情况就是由皇上收回當初的一切封賞。

  他這麽一說衆人就知道了,又一人道:「張侯爺不是還有個弟弟,那位也是嫡出,且人家不缺嫡子,張侯爺就算再心有不甘,以後張家的爵位也只會輪到二房頭上去。你們却不知,眼前這位張公子很是不知所謂,許是聽多了身邊下人吹噓奉承也未可知,居然就一直覺得自己必定能承爵。以前幾次宴會上見到這人都是一副小人得志窮人乍富的模樣,須知誰不是在背後笑他愚蠢,偏他不自知。且旁人蠢也有個限度,他這却像是腦子叫屎給糊住了,說不得什麽時候張侯爺就要被這兒子連累吃上一回狠虧,真那樣了才好看呢。」

  這位公子言語說得頗爲有趣,表情又十分豐富,都得衆人哄地大笑。

  那張公子似乎是聽見了,却看這一圈俱是惹不起的權貴公子,臉色一變,低聲說了幾句就灰溜溜走了。

  他眼睛四處張望,在找什麽人。

  待看見成國公府大夫人身邊坐著一個穿藍色衣服的溫婉女子,眼睛就亮了亮。

  那藍衣服的姑娘正是成國公府的表姑娘姜韵。

  姜韵生的柔美漂亮,讀了不少書的緣故一身淡雅如菊的氣質,這位張公子心生愛慕許久,只是很不敢逾矩。

  他方才之所以說那番話是因爲之前有一次雅宴無意間聽到薑韵說,姑娘到底不好太過放縱肆意,還是克己些好,若是煩悶了不如多讀幾本書。

  張公子覺得不愧自己看上的姑娘,對方說的他很是贊同,女子自是應該嫻靜懂事聽話才是,怎可玩弄一些「不雅」的東西。對他來說蹴鞠就不是女子應該碰的東西,所以顧青瓷這夥人她是幾位鄙視的。

  張公子倒是想同薑韵說上兩句話,可薑韵一直跟著大夫人身邊,他找不到機會。

  有一個人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自家妹子也在賽場上比賽,方才聽了張公子的話心中有氣,若不是礙於時機場合不對,一早就要揮起拳頭上前教訓人了。

  此時眼睛一轉,心裡突然有了個主意。

  於是招來一個丫鬟,如此這般耳語吩咐了一通話。

  *

  而此時場地上,蹴鞠比賽已經開始。

  每個人都蹬蹬脚做好了準備,蓄勢以待,鑼鼓一響,好戲開場。

  雙方人員各自活動開來。

  雙方兩色衣服也十分好辨認,一點一點在賽場上跑起來。

  那竹鞠呼啦一下先被炎國搶了過去,占據了先機,流月公主就對康泰郡主挑釁似的笑了一笑,大概知道康泰是她們裡面身份最貴重的。

  顧青尤其看炎國公主不順眼,冷冷地剜人一眼,然後飛快像一邊跑去了。

  她和柳叔玥盯得死死的,又同打了幾個手勢,追著人跑,呼呼呵呵吞吐著空氣,終於尋著了機會,在那邊人踢歪了的一瞬間,半道將竹鞠給截下來,跟著脚步如風,帶著跑了。

  趁勢而上,紅隊這邊一鼓作氣先一步進了一個數!

  看場外登時起了一片喧鬧之聲,是有些人忍不住拍手叫了出來。

  賽場上你來我往,脚下互不相讓,炎國人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漸漸變得認真起來,心想沒想到這群女子竟也能踢,是她們輕敵了,如此立馬咬緊牙關認真謹慎起來。

  那旁邊看臺上的人也看得認真,都是大鄴朝的人,自然是希望自己人能贏炎國人。

  有不少年輕的姑娘坐在位子上腰背挺得直直的,還略有些前傾,兩隻拳頭都捏緊了,注意力全在賽場上,神色認真,表情激動興奮,就差沒大聲喊出來給人加油鼓勁,只等實在忍不住了,就拉著身邊丫鬟嘰嘰喳喳說上兩句。

  別人在看,李成則也再看,他視綫還是跟著顧青瓷走,但對整體的情况大致有了個瞭解。

  不得不說整體實力上來說還是炎國那邊要强著,主要是體力上的差距,那些穿黑衣服的姑娘,幾乎個個身體素質都很好,耐力也更足。

  果不其然,接下來,炎國那邊很快扳回一分。

  ……

  一場賽事過半,等到中途休場的時候,大鄴這邊替下了兩個累得不行的隊員,換人上去。

  李成則多餘看了一眼,他的記憶力不錯,認出換上的人是上回顧青瓷她們隊就是蹴鞠最厲害得兩個姑娘。

  比賽進行得如火如荼,越到後面就越緊張,原本大鄴這邊已經落後了三分,但等到換上兩個人之後,比分又慢慢被追了回來。

  李成則看著那兩人輕省飛快的步子,矯健利索的動作,忍不住猜想,這兩人都莫不是他們這位皇帝陛下塞進來的?

  果然是皇帝,沒有把臉面真的全然寄托在一群小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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