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李教授的婚後生活 作者:奶油泡芙醬(已完成)

 
BabOdin 2019-7-11 00:36: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 52085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7:56
第三十章

  五姑娘向來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同她姨娘一樣,慣會使些挑唆手段。

  內宅裡嫡庶不和不是什麽稀罕事, 顧青瓷吃虧在性子上,最容易被人幾句話激怒,顧青婉心機頗深,外人面前總是端著一副溫順柔弱模樣,她給顧青瓷下套,似是而非說一句, 顧青瓷就能傻呼呼張牙舞爪衝上去怒駡,最後錯處就全在顧青瓷身上。

  從小到大六姑娘不知吃了多少次虧, 越就惹得二老爺不喜, 隻去心疼哄寵嬌弱的五姑娘去了。

  二房這邊,院內院外都不少丫鬟都私下說小話, 言五姑娘學識好, 性子溫柔和氣, 六姑娘就任性難伺候,怪道二老爺獨偏愛五姑娘。

  顧青婉一聽顧青瓷回來, 有心要去奚落嘲笑,想著她肯定要發脾氣失態,正好讓大家都看見她的潑婦蠻橫樣, 自己又能去父親面前博個可憐,父親就會愈加憐愛她們母女。

  去換了身衣裳, 就帶著丫鬟去了二太太院子。

  二太太那邊正吃完午飯, 剛撤了下去, 漱過口,丫鬟給沏茶水吃著,顧青瓷就歪膩在一旁。

  母女二人有說有笑。

  二太太道:「之前母親心疼你叫李成則毀了後半生,真個眼睛都要哭瞎了,恨不得打殺了那一家才好。今日仔細一瞧,他倒也溫和有禮進退有度,相貌亦是俊朗出衆。唯一不好的就是有個拎不清的娘,好在眼下叫我們拿了錯處,也抖不起來了。」

  提起白氏顧青瓷就不高興,冷冷道:「雖說是窮了一輩子的人,但那心比天都要大,規矩都不講,沒臉得很。」

  二太太嗔了她幾句:「你在我跟前說兩句也就算了左右傳不出去。可千萬別在女婿那裡兜底露了眼色,倘叫人或聽見個一句半句,容易生出嫌隙,毀了夫妻感情,到時哭都沒地方哭去。」

  顧青瓷翻了個白眼:「女兒又不傻,何故會去相公面前說。」

  二太太搖搖頭,「還不是恐你鬆散慣了嘴上沒把門,一時不察說了出去,總之,你且記著就是了。」

  正說到這,有丫鬟打了簾子進來,禀告:「太太,五姑娘過來了。」

  二太太眉略一皺,很快恢復,淡淡道:「請進來吧。」

  話落,丫鬟退出去,片刻,顧青婉就蓮步輕移,携著丫鬟款款走了進來。

  先給二太太福了個安,然後才看著顧青瓷,道:「呀六妹妹回來了,方才聽丫鬟們說起,我來以爲是她們看錯了呢,多日不見,姐姐甚是想念,不知六妹妹回來可是有什麽事?」

  顧青瓷呵呵一笑:「五姐姐真奇怪,我能有什麽事,不過想念母親便回來了,難不成五姐姐有什麽指教?」

  顧青婉也笑了笑,一雙眼睛却不離顧青瓷,想從她臉上看出著什麽。

  待見顧青瓷神采飛揚,五官明媚,眉眼活潑,鮮嫩漂亮得讓人幾乎挪不開眼。眼中不僅沒有一點鬱鬱苦悶尖酸刻薄之氣,反比以前多了些許嬌憨感覺。

  顧青婉幾乎不相信,怎麽可能?

  顧青瓷嫁了那樣不堪的人,怎麽還能得意矜驕得起來!

  她定是裝的,顧青婉自顧自認爲。

  手中却無意識捏緊了帕子。

  心裡涌起一股煩悶,只顧青瓷有一點好,她就難受,顧青瓷就該被自己踩得永遠翻不了身才對。

  心思不過眨眼之間,面上依舊一團溫柔和氣,「六妹妹誤會我了,我只是擔心妹妹受欺負,你回來了我不知道多高興,只是怕六妹妹待會就要回去,咱們沒機會多說幾句話了,真是可惜。」

  顧青瓷聽著這些假惺惺的話,噁心的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二太太在也黑了臉,心道這小賤人安的什麽心,明知自己瓷兒介意什麽還非要拿話來激。

  她那話的意思分明是回來了又如何,不還是馬上就要走,府裡的日子再富貴舒坦,也不是你的了。

  二太太眯起了眼睛,活菩薩一樣道:「五姑娘有心了,難得惦記你妹妹,她自是心領的,不過你很不用遺憾,六姑爺憐惜你妹妹想家,送她回來小住半月,所以你們姊妹有的是時候相處說話。」

  顧青婉真楞了。

  驚訝得忘了掩飾,脫口而出:「怎麽可能!」話一出口才知道自己反應過激了。

  臉色一白,連忙站起來對二太太福禮認錯。

  「母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女兒口笨舌拙不會說話,還望母原諒,妹妹莫要生氣。」

  二太太慢悠悠呷了一口茶,垂著眼皮看不清神色,半晌,才開口:「這是幹什麽,快起來吧,叫人看見我以爲我怎麽著你了呢,五姑娘是老爺都親口誇過聰慧的人,又怎麽會蠢笨,你六妹妹才是個真憨貨,從小到大吃了別人多少暗虧,竟是教也教不過來,你們常一處玩,五姑娘是最清楚的。」

  這話諷的是誰,屋裡沒一個人聽不出來。

  顧青婉臉色紅白交加,捏著拳頭,手心都給自己掐紅了。

  却又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二太太既沒指明又沒道姓,她若慌巴巴去頂嘴,豈不是承認了自己陷害欺負顧青瓷了。

  二太太可不是顧青瓷,顧青婉在她這裡弄不了那些鬼蜮伎倆。

  顧青婉只有老實低頭認了錯。

  這麽好的日子二太太也不耐這庶女杵在自己跟前礙眼,訓.誡幾句後便也揮手打發了出去。

  晚間,二太太這邊就得了消息,說是五姑娘屋裡的丫鬟摔了幾個茶碗。

  二太太隻冷笑,「她素日裡慣是會裝腔作勢,旁人嘴裡只道樣樣兒是個好,兩房的嫡女都要被她比下去,殊不知私底下就和她那個姨娘一樣上的兩面貨色,我呸。」

  周媽媽正給二太太捏著肩膀,跟著說道:「太太犯不著生氣,五姑娘那點心思怎麽能瞞得住人,不過平素拿錢哄人,小丫頭們想吃點好處罷了。

  她今日下午巴巴趕來,就是想看我們姑娘笑話,登見姑娘哪哪都好可不就綳不住了麽。」

  「忒的惡毒心腸早晚遭報應,一個庶女心比天高,整天痴心妄想,咱們就睜大眼眼看著,她以後能嫁得什麽樣的人家。」

  「誰說不是,五姑娘端的好手段,去了普通人家沒得埋沒了她去。」

  周媽媽這話完全就是諷刺了。

  翌日,大房那邊大太太請了趙國公府夫人來做客。

  趙夫人身邊帶著兩個女兒,大太太就讓四姑娘顧青錦領二人去逛逛。

  「你五妹妹和七妹妹,還有青瓷那丫頭,你使幾個丫鬟都去請來,大家一處也熱鬧些。」大太太道。

  四姑娘是大太太生的,大房的嫡女,七姑娘是庶出三房的嫡女。

  顧青錦溫聲應下了。

  牽著趙家兩個女兒,有說有笑過去了。

  顧青瓷睡了個飽飽的覺,精神十足,臉蛋紅撲撲。

  早上玉珠過來叫了早飯,又軟軟哄了半天才肯起來。

  二太太向來對女兒寵得沒有邊兒的,不是太出格的都由著她,不然也不會把顧青瓷養成這副樣子。

  再一個,姑娘嫁了人再回娘家是客,二太太哪裡捨得拘著。

  二太太去偏廳見完了一趟管事婆子回來,顧青瓷才將將用完早飯。

  正這會兒,丫鬟領了四姑娘身邊的丫頭過來。

  二太太問有什麽事兒。

  傳話丫頭脆生生說道:「今日趙國公府家的夫人上門做客,一同來的還有兩位趙小姐,大太太讓幾位姑娘都過去一處玩。」

  二太太略點頭,叫嬤嬤給了賞錢,讓人回去回話了。

  轉頭將顧青瓷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滿意地點點頭,「我兒容貌出色,府裡哪個能比得上,叫人看著就心生喜歡。」

  顧青瓷聽了得意非常,眉目飛揚,這才帶著丫鬟過去了。

  一到花廳,顧青婉和三房的七姑娘顧青妙也都已經到了。

  幾個人相互見禮,問了安。

  顧青錦同她們介紹了趙家的兩位小姐。

  姐姐叫趙寶安,妹妹叫趙寶寧,年紀同顧家姐妹差不多大。

  趙寶寧性子活潑些,想是也聽過顧青瓷的事,一來就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嘴角挑著笑。

  「這位便是六姑娘了?果然長得好看,聽聞已經嫁了人,家住哪裡?改日我下帖子請顧姐姐家玩。」

  顧青婉低頭抿了一口茶,拿帕子拭了拭,遮掩住唇邊的笑意。

  趙家大小姐趙寶安飛快拉了妹妹袖子一把,瞪了她一眼睛。

  又轉頭一臉歉意看著顧青瓷說:「寶寧年紀小,心直口快,還望六姑娘不要介意。」

  顧青瓷臉上要要笑不笑,沒接趙寶安的話,反而對趙寶寧道:「未知趙小姐是哪一年生的,又是幾月份的生辰?」

  幾人都一楞,不知顧青瓷怎麽問這個。

  趙寶寧覺得顧青瓷裝神弄鬼,撇了撇嘴,也不在意,就說了。

  顧青瓷聽完,挑著眉:「看來趙小姐比我虛大上幾個月,我是臘月裡生的。」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

  方才趙寶寧嘴裡看似叫顧青瓷姐姐,實則說出的話暗含嘲笑。

  顧青瓷不是個能受欺負的,故而先問她年齡,再這般說。

  博了人面子叫人下不來台。

  旁人還來不及開口,顧青瓷就轉頭對丫鬟道:「玉釧你去拿副紙筆過來。」

  玉釧立馬去了,很快過來。

  將東西遞給顧青瓷。

  顧青瓷將雪白的紙鋪在桌上,提起筆唰唰唰寫了一行字。

  然後呲地一笑,將紙叠起來丟過去給趙寶寧,道:「我家住這裡,我等著趙小姐的帖子呢。」

  趙寶寧臉色就更不好看了些。

  顧青錦頭疼,自己這位堂妹不是什麽好性子,然趙家上門是客怎好得罪,於是立馬開口打了圓場,轉了個話頭,道:「幹坐著沒趣兒,不若咱們來玩射覆,正好我那裡新得了個壇梅子酒,喝著極是爽口却不醉人,正正合適。」

  七姑娘應和了幾句說好,趙寶安也說好。

  顧青錦就讓丫鬟去拿梅子酒了。

  所謂射覆其實是行酒令的一種,射就是猜的意思,覆便是覆蓋。

  這游戲不論男女,都是常玩的,早先還有書就記載了分曹射覆的典故。

  最早的射覆機人簡單,乃取一物至於盆中或瓮下,著人來猜。

  後漸漸花樣多了起來,不過也不算複雜,就是變得文雅詩意了些而已。

  衆人分成幾組,覆者用一句詩文成語或典故來隱寓一樣東西,射者來猜,然後也用隱寓該事物的另一詩文成語和典故等揭謎底。

  猜中了,覆者罰酒,錯了自然是射者。

  如此大家都玩了起來,幾位姑娘身邊的丫鬟也都來凑了個趣。

  又都壓了彩頭,顧青瓷丟了個玉鐲子過去。

  有女客在,不好讓人多吃太多酒,遂丫鬟取的都是最小的杯子,又端來了各色點心和小菜。

  姑娘們在花廳熱熱鬧鬧玩了起來。

  顧青瓷今日運氣不錯,連贏好幾次。

  顧青婉向來自詡才女,驕傲的跟什麽似的,今日奇了,接連在趙家小姐那裡輸了好幾把,且她輸了還沒一點不愉快,反而還跟趙姑娘更要好了。

  竟一點都不像她的性子。顧青瓷心中嘀咕,回來就把這事告訴了二太太。

  二太太絲毫不奇怪,眼皮都沒抬一下,只道:「我的傻姑娘,你道趙夫人今日上門做甚,人是來給家中兒子想看媳婦的,你四姐姐比你大一歲,大太太老早開始私下看人家,趙夫人非第一次登咱家的門,什麽意思各自心知肚明,只是沒定下前不好戳破。顧青婉只比四丫頭小兩個月份,你說她爲何對趙家姑娘熱絡?不就是瞧上了趙國公府的門庭,想著高攀呢。」

  顧青瓷這才恍然,道:「我說她今日怎這般不對勁,原來是想嫁人了。」

  二太太失笑搖頭,「你好歹都嫁了人,怎還這麽不張事,那個倒是滿心滿眼都是心窟窿,你啊,却是個缺心眼。」

  顧青瓷嬌聲在二夫人身上鬧了一陣。

  果然就如二夫人說的那樣,大太太和趙夫人的確是在相互考察。

  三天後,趙家給顧府下了帖子,邀人去趙府別院賞梅。

  大夫人也不好獨帶自己的四姑娘,家中沒嫁的幾位以及顧青瓷都帶上了。

  顧青瓷私下對二太太說:「怎麽梅花就開了啊?天又冷,昨天還下雪了,倒不如窩在家中舒服。」

  二太太哭笑不得,「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憨貨!」眼下趕上這個機會,二太太是一千一萬個願意讓女兒去,女兒嫁的不好,來了娘家才能得見幾位貴客,在那李家,真就不會有人邀她玩。

  兩日後,一大早,大太太帶著四姑娘五姑娘七姑娘和顧青瓷坐馬車去了趙府別院。

  原就是去看個雪賞個梅的事兒,到了別院,果然景致極好。

  趙家自然不是單獨請了顧家,另有許多別家的太太小姐們,連帶趙家的幾位少爺都在。

  是以熱鬧極了。

  因著有大人在,年輕人就沒那麽多計較,相互見了禮。

  只顧青錦看了趙家公子一眼,兩頰有些微微的薄紅。

  顧青瓷心道果然是在相看。

  玩得好的找玩得好的說話,京城就這麽大地方,又時常這家詩會那家文會的,都是熟面孔,少有誰不認識誰的。

  顧青瓷跟著顧青錦顧青妙在一起,顧青婉去了別人那裡。

  姑娘們聚在一起,討論的話題就多了。

  顧青瓷就聽她們近旁的幾位小姐在討論著什麽「周報」。

  她一頭霧水,於是就問顧青錦。

  顧青錦低聲跟她解釋:「周報是最近新出來的一種邸報,上面登了一篇筆名叫『黃粱一夢』的人寫的小說,很是好看,眼下剛出來兩期,賣的很好,六妹妹回頭若得空,可買來看看。」

  顧青瓷聽完心裡更加好奇,她也是愛看話本的,以前都是偷著看,上次不小心被李成則發現,人就不許她看了。

  早梅雖開了,但畢竟沒有晚梅那樣鬱簇鮮艶。

  顧青瓷看了一陣就沒了興致,在席上吃了些熱茶點心,就四處溜達。

  一會兒到了別院外頭,見著一位穿著大紅色的姑娘和幾匹棗紅色的馬兒在玩。

  她就上前與人答話,說著說著,那姑娘就邀顧青瓷一同去溜馬

  顧青瓷一想,左右都是出來玩,院子裡也沒她什麽事兒,就答應了,隻讓玉珠回去跟大太太說一聲,就同那紅衣服姑娘一人騎著一匹馬,高高興興走了。

  却怎料,這就出了事。

  消息傳回顧府,二太太差點沒暈過去,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那小子結結巴巴又說了一遍:「六姑娘從馬上摔下來了,摔斷了腿。」

  *

  顧青瓷被送回來的時候,人是暈過去的,腿上打了板子包著。

  二太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太太親自過來賠罪,拿了許多藥材補品。

  隨後同二太太進了內屋,大太太才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原來是顧青瓷和趙夫人的侄女一同騎馬,却撞見趙三少爺同顧青婉私下見面。

  那三少爺會些功夫,聽見些動靜,恐是心中有鬼,隨手摘了隨身玉佩飛過去,驚了顧青瓷的馬,馬兒狂奔,後將顧青瓷摔了下來。

  「那個賤蹄子,寡廉鮮耻的東西!」二太太睚眦欲裂,又是顧青婉害她女兒。

  大太太只比二太太更恨,那趙三少爺原是替自己女兒相看的。

  看今日那情形,兩人怕不是第一次見面。

  同二太太說了許久話,大太太才離開。

  當時,顧青婉慌了一下後就鎮定下來,她覺得自己沒做什麽。

  不承認自己同趙公子有什麽,只說是賞景中無意遇見的。

  都是有臉面的人家,真說出男女私會可是闔家丟臉的醜事,故而當時大太太和趙夫人把這一茬略過,只說馬兒意外受驚。

  只是這說辭不堪多想,那二人若心中沒鬼,隻單純意外碰上,趙三少爺何故會那般緊張,竟慌得出手打傷顧青瓷的馬。

  大夫來包扎好顧青瓷的傷後,大太太就帶著姑娘們丫鬟小厮離開了。

  生了一肚子氣。

  知道顧家和趙家這親是結不成了。

  而李成則那裡,是到了第二天才收到消息。

  他的小妻子,出門玩一趟,摔斷了腿。

  問明白無大礙之後,也顧不得其他,立即跟著顧府的下人一起過去了。

  李成則有些頭疼,心裡嘆氣,怎麽這般能鬧騰。

  又想著,骨頭折了,那丫頭肯定又哭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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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顧青瓷的確哭鬧了, 一來是折了骨頭真的疼,二個是氣的, 她恨死了那個趙家三少爺。

  平白遭了無妄之灾,哪還能心平氣和。

  其實那倆人私下幽會時,顧青瓷和趙家的侄女只是恰好路過,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只覺得前面人有些眼熟才走近了些去看。

  只是沒想到那趙三少爺先慌了神,一下子出手將顧青瓷的馬給打中了。

  想想就來氣。

  「母親我腿疼, 我不會成瘸子吧?」顧青瓷嗚嗚噎噎問。

  「傻孩子不許胡說,昨兒個大太太拿了侯爺的帖子請太醫過來看的, 說仔細養著不會有事, 正了骨上了藥,很快就會好的, 不怕。」二太太坐在床頭溫和安慰。

  然心裡却想, 女兒今年像是犯太歲, 端的諸事不利,這都已經遭了第幾回罪了, 改日定要去廟裡拜拜菩薩,給女兒求個護身符回來。

  顧青婉那裡,雖然事情沒鬧開, 但老太太動了怒,讓嬤嬤過來傳話, 讓她跪三天祠堂思過。

  趙國公府那邊, 更不可能裝瞎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趙夫人一路上氣得不行, 嬤嬤在她身後直順氣。一到家她就把趙三少爺拉到跟前訓了一頓。

  她在那邊給兒子相看明德侯府的嫡女,人倒好自己跟明德侯府二房的庶女搭上了。

  「不知廉耻的東西,我看你是腦子是叫驢踢了!」

  趙三少爺臉漲得通紅,很是難看,但自知理虧就沒有頂嘴。

  「你慌手慌脚驚了顧六姑娘的馬,讓人一個姑娘摔斷了腿,說破天去也是個錯,怕是要叫人說嘴上一段日子,隻先跟娘一起去顧府賠禮吧,好歹把姿態擺出來。」

  翌日,趙夫人備了一車子的重禮,帶著自己兒子很快去了明德侯府。

  原先趙夫人看上了顧青錦,可現下發生了這事,趙家理虧,這樁親事怕已是不能再提。

  這次見了大夫人,人態度也已經有了些許細微變化,不似之前那般親密熱絡,倒真是個侯夫人的派頭,臉上端著笑,語氣却是有些淡。

  趙家三少爺也是個讀書人,然他却不顧禮法,招惹德侯府的姑娘,又傷了回娘家小住的姑奶奶。

  這般,大夫人若是還趙夫人渾笑親熱,那才真是丟了府裡的面子。

  不冷不熱的姿態反倒顯得貴重,叫人不敢小覷。

  大夫人呷了一茶水,半垂著眼眸,慢聲開口道:「雖說是無心之失,但趙公子却著實過了些,何至於就要摘了貼身的玉佩去打那馬兒,可憐我家六姑娘自小嬌養著長大的小姐,哪裡見過那等陣仗,被馬兒拖著跑了幾里,後路摔下來,身上四處是傷,腿下更是給折了,昨天醒來後疼得哭了一晚上,又是做噩夢的,她娘也跟著哭了一場,我一旁瞧著都心疼。」

  趙夫人能說什麽,只能一個勁兒的表達歉意。

  片刻後,大夫人接著道:「夫人歉疚我亦知,只是青瓷到底是我侄女兒,二弟妹那裡恐怕心裡難受,一時有怨,我也不敢越過她去應承些什麽。」

  「應該的。」趙夫人苦笑著斂了下眉,道:「我那不孝子惹出來的禍,就是打殺都該他受著,二太太是做娘的,心疼兒女乃人之常情,我也沒臉爲那孽子求情,只是很該去給二夫人陪個不是才好。」

  這話沒錯,於是大夫人就領著趙夫人去二太太的院子。

  至於那趙三公子,自是趙夫人囑咐去向顧二老爺請罪去了。

  二太太正把顧青瓷抱在懷裡心疼,就見大夫人和趙夫人過來了。

  換誰女兒被人傷著見那罪魁禍首都高興不起來。

  二太太扯了扯嘴角也沒能擺出個好模樣出來。

  乾巴巴讓人坐下,吩咐丫鬟沏茶。

  趙夫人既是來賠罪的,讓人給臉色瞧也有心裡準備。

  她倒是好素養,拉著二太太的手說了好些道歉的話。

  又早料到今日恐要出點血,是備了大禮來的,外面馬車的那些藥材補品不算,又給準備了兩個莊子一個鋪子幷三千兩銀票,說都是給六姑娘壓驚用的。

  沒辦法,她家兒子傷人女眷,讓人腿骨都折了。還是在外面,當時多上雙眼睛看見,多少雙耳朵聽見,若不親自携禮上門賠罪可是丟人,更要和顧府結仇。

  同二太太說了一場話,趙夫人又跟著進了內屋看顧青瓷。

  一見人就坐在床邊,握著顧青瓷的手,好姑娘好心肝地叫了起來,說是我沒教好兒子,害得你受了苦。

  甚至還紅了眼眶,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

  顧青瓷精神不太好,蔫蔫地應了幾聲,又去看二太太,猫崽子一樣有氣無力叫了一聲母親。

  又把個二太太心疼得不行。

  正這時,外頭一小丫頭進來回話,周媽媽看見了,走出去問什麽事。

  丫鬟說:「六姑爺來了。」

  周媽媽一聽,沒敢耽擱,脚步輕輕進了裡間,溫聲回道:「二太太,六姑爺過來了。」

  二太太一抬眼,站了起來,「還不快些請進來。」

  趙夫人略有些尷尬,她只知道顧家這位嫁了人的就姑娘回娘家小住,只是沒想到能碰見對方的丈夫。

  不多時,李成則就過來了。

  他生得高大,寬肩窄腰,身材略作清瘦,雙腿修長,相貌更是風流俊朗。

  此時,臉上無笑,眉目深沉,但也幷不是憤怒生氣。

  說不出的感覺,只叫人難看出深淺。

  周身氣質有些冷峻。

  趙夫人是第一次見顧家這位姑爺,一照面,心中很是詫异了下。

  看著竟很是個出色人物。

  之前只聽說顧六小姐委身低價窮人門戶,那男子亦是個深沉陰險小人。

  目下對比眼前男子,只覺跟那謠言不很真實。

  李成則先向大夫人二太太溫聲問了安,雖不認識趙夫人,但見人衣著打扮知道或許是客,也淡淡然見了個禮。

  旁的話也沒多問,目光就落在了床上。

  顧青瓷好多日沒見著李成則,之前沒覺得如何,眼下人乍然出現,這姑娘心裡突然覺得委屈起來。

  抽了抽鼻子,可憐兮兮喊了一聲:「相公。」

  大夫人見狀笑了笑,和二太太對視一眼,趙夫人也是一臉什麽都懂的表情,一同招呼著丫鬟們出去了。

  李成則無奈嘆了一口氣,大步走了過去,先看了看她的腿,見左腿果然夾著夾板。

  問:「還疼麽?」

  顧青瓷躺著難受,伸手讓李成則抱她起來。

  李成則摸了摸她的臉蛋:「莫要亂動。」

  但還是把她抱起來了些,顧青瓷一下子霸道地抱著人的腰,要人哄她一樣埋頭在人家懷裡拱。

  過了一會兒,就忍不住開始跟李成則說她怎麽受的傷。

  怕外面的趙夫人聽見,只能伸手去捏著李成則左耳朵,然後凑近,把嘴巴貼挨著,聲音很小,口中還不時駡人,駡趙三少爺沒廉耻,心腸惡毒。

  李成則眯了眯眼,將趙三公子這個人記下,「好了,以後莫學那些渾話。」一邊把人按著躺下,道,「今日便跟我回去吧,你的腿很要養些時日,總在這裡恐叫人議論說是非。」

  顧青瓷知道好歹,况在顧府也住了這麽多天,就乖乖點了頭。

  晌午用過飯後,二太太命丫鬟收拾好東西,很是不捨地把兩人送走了。

  趙夫人送的那些東西,也叫人一馬車一起送了過去。

  *

  傷筋動骨一百天,骨頭折了雖不流血沒傷口,却最是要精細護養著。

  過了頭幾日就不疼了,但也依舊不能亂跑亂跳。

  張嬤嬤陡然變得嚴厲,對顧青瓷拘得緊,床也不讓下,白天不是在軟榻就是在外面炕床上躺著坐著。

  顧青瓷無聊,把李芝李蟬兩姐妹招了過來,繼續教二人認字讀書。

  這一晃眼,一個月時間就匆匆過去。

  到了臘月裡,離過年也只有二十來天了。

  顧青瓷腿上的夾板早就拆下,她在屋裡頭養著這段日子,李成則忙得什麽一樣。

  這幾天尤甚,日日早出晚歸,顧青瓷沒醒他就起了,顧青瓷睡下了他才回。

  故而這顧六姑娘顯見地生起了悶氣,這幾日都肅著一張臉,也不矜驕了,也不笑鬧了。

  玉釧犯了些小錯處,顧青瓷一股火就竄了起來,直直將人好駡了一頓,把氣全撒在人身上。

  一屋子下人,連日嚇得輕手輕脚,不敢做聲。

  顧青瓷這麽生氣的原因,不單單是李成則對她的疏忽和冷淡。

  而是,她的生辰就快到了,可對方分明是沒放在心上,像不記得了。

  上次明明問過,還說了要幫她取一小字的。

  心中有期待,但期待要落空了,自然會難受。

  顧青瓷猜得沒錯,李成則他,還真就是忙忘了。

  周報剛辦起來,勢頭正好,他和方掌櫃天天忙得前脚掌打後脚跟,半刻不得閒。

  之前隨口哄顧青瓷的一句話早就忘到了天邊。

  張嬤嬤看出苗頭來想去說和一番,但問題是這兩日李成則沒怎麽著家,她心裡急也沒辦法。

  很快到了顧青瓷生辰這天,但是西院竟是一點喜氣都沒有。

  因爲昨晚上大爺都沒回來。

  張嬤嬤只能扯著一張笑臉,在顧青瓷跟前凑趣兒哄她,玉珠玉釧也旁說好聽的。

  厨房裡做好了長壽麵送來,張嬤嬤親自端著,笑著說了一串賀誕的吉祥話,然後把碗筷放在顧青瓷面前,道:「奶奶快吃些,可要盡吃完才好呢。」

  誰知,顧青瓷眼睛盯著拿在長壽麵,旋即突然端起來,哐當一聲,連碗帶筷一起掀翻摔到了地上。

  「奶奶!」

  「奶奶使不得啊!」

  身邊幾人嚇了一跳,紛紛出聲相勸。

  顧青瓷却故而雙手捂臉,哭了起來,轉身跑回了房間裡。

  再不肯見人。

  ……

  李成則與方掌櫃談完一輪新合作,剛從樊樓裡出來,元就見寶一下就跑了過來,臉上有些不對勁。

  心裡一動,就問:「有事?」

  元寶說:「少奶奶跟前的小滿姑娘方才找了過來,告訴小的一些事,讓我趕緊告訴主子。」

  李成則一邊走一邊開口:「說。」

  元寶趕緊跟著,嘴裡飛快將事情說了。

  李成則脚下一頓,敲了自己腦袋一下,低聲自語,「我竟然忘了……顧青瓷得生氣成什麽樣子。」

  說罷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元寶忙說道:「主子你去哪兒,那邊不是回家的路。」

  李成則脚下越來越快,帶點無奈的聲音傳進了元寶耳朵裡。

  「去買些東西,哄你們家少奶奶開心。」

  李成則到了家,院子裡安靜極了。

  張嬤嬤她們看見李成則,俱是眼睛一亮,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

  李成則打斷她們的行禮,自顧自進了屋子。

  顧青瓷趴在床上,枕著自己雙臂。

  李成則脚步不算輕,但她也沒回頭。

  李成業走近了,彎腰伸手,將人抱了起來。

  然後,就看見了一雙瞪得極大的兔子眼。

  一時有些想笑,好歹忍住了,李成則低咳了一聲,伸手揉了揉顧青瓷的腦袋,在她耳旁低語道:「都是我的錯,沒早些回來陪你過生辰,姑娘饒了你家相公這回可好?」

  顧青瓷一聽,不知是氣還是惱,伸手去推人,「我不要,你走,你出去!」

  這話誰真信了就是傻。

  李成則自然不傻。

  女人別管大多,生氣鬧性子的時候大概都有些口是心非的毛病。

  這是李成則以前一個女性朋友對他說的。

  李成則挑挑眉,捏了捏顧青瓷的腮邊,道:「小姑娘,我若真走了,怕你又要哭。好了,乖乖,來看看我給你買了什麽好東西……」

  一個男人只要耐心十足,願意去哄一個人,不定多少姑娘招架不住,更不用說,眼前這個,還是個小姑娘。

  三言兩語,心裡就消得差不多了,只是面子上不承認,鼓著臉故作凶狠。

  待李成則牽著顧青瓷的手帶她走到書桌,又讓她研墨,隨後沾筆在紙上落下兩個大字。

  「官官?」顧青瓷念出聲來。

  李成則眉梢帶笑,很是風流俊朗,他道:

  「便是給你取的表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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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顧青瓷怔楞了一會兒後, 才茫然反應過來,一對水汪的眸子就是一亮, 立馬又去瞟那張紙上筆力鋒勁的兩個大字。

  「給我取的小字?官官?」顧青瓷自己小聲念了出來,心裡開始想著,這個字能有哪些典故或美好的象徵意喻。

  然她正經書看很沒看過幾本,此刻就是拼命搜腸刮肚想破腦袋,但奈何肚子裡沒墨水。

  但顧青瓷又很想知道取此字的由來,於是眨巴眼睛, 開口問:「相公,這是哪裡的出處?有何寓意沒有?」

  李成則從喉嚨裡發出一陣低笑, 笑够了才說道:「幷無特別典故, 亦不是取自某句詩詞,只是這字甚配你, 故而才擇來與你用。」

  顧青瓷急了, 抬頭看著他, 說:「爲何官官二字就與我相配,總要有個說法吧。」

  李成則滿臉無奈, 看人真急了,將她摁在椅子上坐好,解釋:「小姑娘你是不是忘了, 你名字取的是青瓷二字,青瓷乃是只能出在官窑中的最珍貴的一種瓷器, 是旁人口裡說的『官瓷』, 所以才說你用這『官』字是正相配。」

  顧青瓷聽完, 再細細琢磨了一遍,也高興起來,「原是這個意思!聽來果真不錯。」

  有了這樣的解釋,顧青瓷就越覺得官官這小字尤其好聽。

  她甚爲滿意。

  既已取了小字,又得了禮物,縱然是有天大的氣性此刻都消了。

  顧青瓷眉眼彎彎,哪還有一點剛才的怒火模樣。

  李成則起了興致,要給她戴上剛買的步搖。

  顧青瓷年紀還尚幼,除了嫁人那天滿頭金飾外,平日裡發上幾乎不大戴太複雜的頭飾,都是簡單簪上一枚花簪或者玉簪。

  她長相屬￿極明艶嬌麗一類,貴重張揚的髮飾,以及顔色鮮艶的衣服都很能壓得住。

  且恐日後越是長大越是如此。

  她就像一副色彩濃烈鮮明奪目的油畫,濃墨重彩的外物抵不過本身顔色,過分素雅寡淡的東西反不適應她。

  李成則買的是一對木蘭花花盤嵌白玉流蘇金步搖,正好顧青瓷今天盤的是半包發,李成則伸手將她頭上的翡翠玉簪摘下,拿起流蘇步搖,一左一右,對稱插.進兩邊的包發裡。

  顧青瓷嬌媚活潑的面容裡,難得能看一兩分靦腆文靜來。

  李成則看了看,接著又在顧青瓷的梳妝盒裡翻了翻,找出一枚式樣簡單的古樸斜帶鏈鑲藍寶石的眉心墜,給她戴上。

  眼前就出現了一位穿著華貴衣裳,十足明艶動人的貴族少女。

  李成則心裡不禁感概,這是個天生要富養的丫頭。

  如此多金貴的東西都能壓得住,且越發增添了幾分嬌色。

  顧青瓷坐在妝台前,對著鏡子看了半天,得意神色怎麽都藏不住。

  「好了小壽星,可以出去了,你躲在這裡半日,你的那些丫鬟都要急死了。」

  說罷,牽著顧青瓷的手走出了房。

  張嬤嬤見顧青瓷臉上有笑了,喜得什麽一樣,很快又讓端了一碗長壽麵過來,這次顧青瓷就乖乖吃了。

  晚上還有一桌席面,顧青瓷的生辰席同一般人家的規矩一樣,備有十道大菜。因她是小輩,孫氏她們不可能過來賀她,反而是顧青瓷這裡,需要在開席之前擇六道菜送過去。

  一來表孝心,二是生辰之喜自是要分傳長輩。

  趙嬤嬤親自領著谷雨小滿抬著菜櫃過去以表尊重,孫氏和白氏都賜了福氣袋予顧青瓷。

  這邊吃飯的就顧青瓷和李成則兩個,另其他一干丫鬟婆子們,顧青瓷早吩咐另賞一桌席面,又讓玉珠開了箱子,一人再賞一吊銅錢。

  到這會兒,院子才終於熱鬧起來。

  顧青瓷這裡還有果酒,是上次二太太讓她帶來的。

  她平時不怎麽喝,不過今日日子好,眼下暖屋熱炕,喝上幾杯,很快,臉頰就漸漸起了一層薄哄。

  添得相貌更加靡麗,目含水光。

  李成則這段時間忙,許久不像今日這般好好吃過一頓飯,難得閒下來,便也沒克制自己,白酒上了桌,一杯接著一杯飲酌。

  漸漸,眼尾微微挑起,神色也散漫起來。

  男人盤坐在炕上,一隻手支著下巴,眯著眼睛。

  是平常從未見過的一種姿態。

  沒了白日裡的端方模樣,反而有些出挑的浪蕩。

  顧青瓷咽了幾下口水,手心不知什麽什麽時候起了些濕汗。

  她有些心不在焉拿帕子擦了擦。

  身下坐著的炕燒得熱熱的,屋角還擺了兩盆火爐,顧青瓷一點不冷,還有點熱。

  她一直盯著李成則看,對方發現後,就嗤笑了下。

  「你看什麽?」

  可能是多了酒的原因,李成則今日聲音教之平常沙啞低沉了很多。

  但無疑,性感得對小姑娘們有致命的吸引力。

  再加上李成則現在看人的眼神,一點都不清正,就像帶著數枚小鈎子,勾得人主動靠近。

  顧青瓷放下了筷子,吃不下去東西了,幾分鐘後,忍不住開口,叫了一聲:「相公——」

  李成則估計也是熱了,往後挪了挪,然後靠在墻上,聽見顧青瓷聲音,懶懶散散應了道:「嗯?」

  顧青瓷腦子亂七八糟想了些東西,舔了舔唇,說:「相公你喝醉了麽?」

  李成則從喉嚨溢出幾聲低笑,「幷未。」

  「哦。」顧青瓷不說話了。

  又過了片刻,她突然動了動,繞過炕桌,從看著墻那邊的位置,慢慢爬到了幾成則那邊。

  挨近李成則,還是跪坐的方式,只是挺直了上身,然後,臉忽地凑上去。

  吧嗒一下,在李成則臉上親了一口。

  見李成則沒反應,又低下頭,在另一邊啜吻了一口。

  濕漉漉。

  她上身略略前傾,兩手也慢慢搭在人的肩膀上,像小動物一樣將男人臉一一親過。

  還咬了李成則耳朵一口。

  李成則一下子伸手捏住,指頭鉗住她光潔白膩的下頜,挑著抬了起來。

  李成則聲音散漫,眼神迷離,慢悠悠道:「官官,親人可不是這樣親的……」

  話落,一把將人抱壓在懷裡,低頭,覆上了身下軟軟的唇。

  身體力行地教她,要如何吻,才能將一個人吻得身體發軟,吻得泣不成聲。

  ……

  李成則在自己身體飛快變化的過程中迅速清醒過來。

  然後一低頭,恍然意識到自己教了這小姑娘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乍地一陣頭疼,李成則按了按太陽血,心道酒果然能生事端,男人的生理衝動可比心理衝動來的快得太多。

  顧青瓷還躺在他懷裡,臉蛋緋紅,細聲呼吸喘氣,眼睛水亮亮。

  李成則心裡忍不住駡了句「草!」,隨即翻身站起來,又回身將顧青瓷抱起來,大步往裡面房間走,然後將人放在床上,一把拉了被子蓋住。

  道:「好好睡覺。」說完就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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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李成則這身體二十歲, 年輕氣盛精力血氣十足受不得半點撩撥。

  幾杯黃湯下肚不知道是真昏頭還是假昏頭,摟著人就……

  李成則閉了閉眼, 一手按按頭,隨即招來元寶,讓他去打些熱水過來。

  還是洗個澡清醒一下好。

  而寢屋裡的顧青瓷,也正蒙著頭,裹著蟬蛹一樣在床上滾來滾去。

  不大一會兒功夫,玉珠玉釧她們吃完下了席, 拾掇好後就回了正院。

  先去暖閣瞧了瞧,裡頭已經沒了人, 滿桌的酒菜倒還散著, 玉珠讓小滿過來把吃剩的撤了下去。

  抬脚又出了院子往東厢房看去,見裡頭果然亮著燈, 知道李成則是去了那邊, 才敢輕手輕脚進了內屋。

  床幔一撩開, 就看見顧青瓷躺著,沒睡著, 身子在扭被子呢。

  玉珠溫柔喊了聲奶奶,一邊彎下腰,伸手, 輕輕將顧青瓷蓋著頭的被子拉下來一些,溫聲說著:「奶奶怎麽先歇下了, 怪我和玉釧鬧得忘了時辰, 您別把自己捂壞了。」

  靠近了就能聞到一股酒味兒, 此刻又見顧青瓷臉紅紅的,就隨口說,「奶奶是喝了酒麽,我讓玉釧去厨房端些解酒茶來。」

  顧青瓷還想著剛才的事,心裡害臊得厲害,聽了話,有心不在焉的說:「你讓她們備水過來,我要沐浴,吃一場飯我身上起了汗不舒服。」

  玉珠不疑有他,嘴裡應下,往外吩咐去了。

  灶下火沒熄過,熱水很快抬進了浴房。

  玉珠趕緊拿了乾淨衣裳搭在屏風上,伺候顧青瓷進去,玉釧在房間裡換被套。一時間,脚步聲不斷,各自忙裡忙外的。

  顧青瓷洗澡出來已過去快半個時辰,她穿著白色中衣,披著濕漉漉滴水的頭髮,捂著嘴打了個呵欠。

  這樣子看著是,吃了酒後沐浴,叫熱水蒸得,困頓上了頭。

  玉珠拿著棉布站在顧青瓷身邊給她絞頭髮。

  玉釧端來解酒湯喂著吃了兩口,等弄的半幹的時候顧青瓷就漸漸闔起了眼睛,囫圇睡了過去。

  李成則寫了一頁大字,靜下心來後,才回了房。

  走近了撥開床幔一看,顧青瓷已經躺在裡頭睡著了。

  於是便也脫了衣裳,吹燈上去躺好,睡覺。

  翌日,顧青瓷還睡的迷糊嬌憨,李成則就已經醒來,準備起床。

  他動作雖輕,但身邊的還是迷茫著要睜眼。

  李成則穿好衣服,俯身壓了壓顧青瓷身上的被子,給她蓋嚴實了,親了親她的耳骨,低聲說:「無事,睡吧。」

  玉珠玉珠兩個已經習慣,有條不紊端了洗漱的東西過來。

  打理妥貼之後,用了些簡單的早飯,李成則就出門了。

  現在周報辦開,賣的極好,喜歡那上面小說的人也越來越多。

  隨著內容的展開,少年主角詐死離開京城,南下而去,然外面的世道也不太平,主角開始遇見各種稀奇古怪的事,經歷各種困難挫折,在夾縫中生存,進而逐漸成長,習得一身本事,變得越來越冷冽厲害。

  現在故事正行進到第一個小高潮,主角被人冤枉嫁禍他偷錢至殺人,被關進大牢,受了許多刑法,但主角幷不認命,等提審公堂那日,他冷靜自我陳述辯駁,提出各種疑點證據,分析各種證據,言之確確,

  最後,才終於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而男主不知道,他的這一翻表現,被隱匿在公堂外旁聽人群中的一人全部看見聽見。

  那人却是二十年前江南赫赫有名的一位刑部提刑官,他看中主角的資質,暗暗留了個心眼……

  上一回的報紙就登到此處,留下個懸念斷在此處。

  李成則自律,每次都會多空出一期的稿子出來以防備一些突發的狀况。

  手頭上又寫滿了四萬字,整理好就準備帶過去交給方掌櫃。

  李成則一過去,方掌櫃就笑眯眯走上來,隨口吩咐夥計看好店鋪,自己邀了李成則去後院。

  先沒說別的,而是直接開口道:「勉之弟,快些過來,有件事要同你說,眼下你的小說寫了已有十來萬字,等再出個一兩期,有了十五餘萬字,就可以印第一册書了,你覺得怎麽樣。」

  勉之是李成則的表字,在外頭,同他認識或親近的人都會稱呼其表字。

  他和方掌櫃現在既是朋友也是合作人,方掌櫃年長李成則十歲有餘,自然可以叫他一聲弟。

  李成則沒意見,書是肯定要出的,畢竟有大部分人還是習慣看書,現周報名氣已經打出去,等刊印書籍後,看這本書的人只會更多,「黃粱一夢」這個筆名也會被更多人知道。

  「那就勞煩子歸兄了。」李成則朗聲道,接著把今日帶來的小說稿交給了方掌櫃。

  方掌櫃一邊收下,一邊說起:「自從這周報出來後,三皇子府的小厮可是每期都會過來買,昨日人又過來,却不是買報紙,而是拿出兩封帖子給我我,說是三皇子幾日後會在京郊的一處溫泉莊辦文會,勉之弟要是不嫌弃的話可與我一同前去。」

  李成則也是在和方掌櫃的認識了、合作後,才知道這位方掌櫃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當初他特意選的這家書肆就是因爲它挺大挺有名,更重要的這還是一家連鎖性質的書肆,不止在京城有,在其他州府也都開有。

  只是那時李成則不知的事這書肆三皇子占了一半股份。

  還是後來和方掌櫃的合作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入,才慢慢瞭解。

  而同樣,三皇子也知道了李成則這麽號人。

  且,人家似乎還正在追周報上的小說呢。

  李成則沒有一口答應,而是沉吟了下道:「明日再給子歸兄答覆。」

  方掌櫃道:「無妨。」

  *

  剛吃過早飯,玉釧從外頭進來,手中拿了一張燙金的簪花請帖還有一封信,送到顧青瓷手上。

  「奶奶,方才小門外頭有人敲門,秋菊過去看,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遞過來了這東西,說是柳尚書府她們家三小姐叫送給奶奶的,秋菊不識人,叫了人進來,但那丫頭直搖頭,然後飛快跑了。」

  顧青瓷訝然抬頭:「柳家的?是叔玥吧,拿來我看看。」

  柳叔玥是顧青瓷的閨中密友,打小交好,兩人都是愛玩兒愛鬧的性子,凑在一起那就是烏龜見了王八,親得跟上輩子的親姐妹似的。

  顧青瓷看了一眼請帖,又把那信紙打開,一溜掃下來,看了一遍。

  看完就努了努嘴,哼了哼,說道:「我說她怎麽突然想起我來了,原是叔玥的叔叔要調回京城來,而家裡內眷已經提前過來,叔玥的幾個堂妹沒怎麽在京城待過,不認識幾個人。柳夫人才準備舉辦個詩會,讓叔玥姐妹幾個邀些人來,帶著堂妹認認。

  叔玥是什麽樣的性子你們還不清楚,作詩寫詞的比我還不如呢,她這是想著要丟人乾脆就把我捎帶上,倆人一起丟臉好有個伴。」

  顧青瓷雖然這樣打趣,但嘴角都是翹起來的。

  隨即又扒開花帖來看,看是在哪日。

  「十二,便是大後天。」

  玉釧抬頭看了看挂在墻上的九九消寒圖,說:「後日是大寒,大後日不知道會不會下雪。」

  「下雪有什麽,她們不定還要贊一聲好,覺得詩意呢。」顧青瓷忍不住刺了一句。

  以往顧青婉就是這樣,明裡暗裡嘲笑自己,見天裝得自己是清高才女一樣。

  玉珠跟著說:「要真下雪,奶奶那天可要多穿件兒衣裳,別凍著了。」

  顧青瓷點頭,想了想,讓玉珠去她嫁妝裡翻一翻。

  「我記得母親給我準備了好幾件兒氅衣,領子上有白色狐狸毛的,到時候穿著出門正好,對了,還有沒上過身的冬衣呢也有七八套,你都一一找出來,穿著出門見客,今冬不穿放到明天就舊了,式樣也不時興了。」

  「哎知道了奶奶,」玉珠笑著應聲,還說:「幹是各色料子也還有不少,有一箱子都是深顔色的,怕是給大爺準備的,要不要一幷找了出來?小滿谷雨兩個原先及時針綫丫頭,裁剪衣裳綉花都是會的。」

  要是以前,顧青瓷肯定是不願意,她哪裡會管李成則穿什麽,但是現在不這麽想了,只會覺得,幾匹布算得了什麽。

  遂點了點頭,「都拿出來,天冷也沒事兒,就讓谷雨她們猫屋子裡頭做,旁的事兒就別叫她們做了。」

  玉釧笑說:「咱們院可沒苛待著誰的。」

  顧青瓷嗔了句:「玉釧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晌午的時候,東院的婆子過來請顧青瓷過去一趟,說是家裡來客,老太太讓奶奶去見一見。

  顧青瓷一楞,隨即就問:「客人?可是我認識的。」

  婆子笑眯眯回答:「不是遠客,是大姑太太過來了。」

  顧青瓷知道了,說:「你且先過去回話吧,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是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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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昨天晚上, 顧青瓷在床上睡不著,就鬧著李成則陪自己說話。

  她住在李家, 生活上很多事不自覺就繞不開李家。

  說了一大摞,不知覺就說到了孫氏。

  顧青瓷嘟囔說孫氏不很待見自己,雖說沒要求過她什麽,但自己一去那邊請安,老太太就冷冷淡淡,那笑也假得很, 讓人瞧著就不舒服。

  說完這些,她拉著李成則的衣袖軟語嬌聲撒嬌道:「相公, 我能不能以後不過去請安啊, 反正老太太也不願意見著我。」

  李成則聽到這話後,有一會兒楞住了。

  然後開始反思, 哪裡出了錯。

  對李成則來說, 如今, 只要顧青瓷沒惹出什麽選擇性錯誤,他很少管她, 甚至對她是很有些寵溺放縱。

  特別是在顧青瓷遭了白氏那一樁事情,因那生了一場病,後面回了顧府又意外摔骨折了腿, 接二連三的吃了不少虧。

  李成則不奈對她狠心,小姑娘使性子鬧脾氣泰半都是抱著哄著順過去。

  這樣過了一段日子, 顧青瓷看著倒也乖覺。

  只是李成則怎麽女沒想到, 這哪裡是乖, 她這是忘了形。

  竟還有點小聰明歪心思,知道怎麽對男人說話,軟語撒嬌一套一套。

  李成則心裡一嗤,還是在床上,從古至今都是枕頭風最好吹。

  自己要是真讓這丫頭糊弄了,那可就是白活了幾十年。

  顧青瓷有些無措,沒想到李成則變臉變得這麽快。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好。

  李成則瞬間翻身坐起,一雙眼睛鷹隼一樣犀利地盯著顧青瓷,整個人面上冷淡。

  好像神色在陡然之間就變了。

  絲毫不像之前那個會任由顧青瓷胡鬧還能反揉一下她腦袋的人。

  面上冷靜凝重。

  他眉頭皺成了一個川,盯著顧青瓷,盯得她害怕,身體要發抖,李成則才開口,聲音异常冷淡:

  「顧青瓷,我是不是太縱容你了?」

  顧青瓷身上一抽,又抖了下,眼睛倏地睜得大大的。

  但李成則沒有再心軟半分,而是接著道:「有些道理我沒教過你,原以爲你心中多少該明白些才是。

  好,既是不懂,那我今日就說一遍與你聽。

  你如今在外人眼睛裡就是李家的媳婦、李家的人,我且不會管你心裡有沒有真正把李家人當一家人,但,這絕不是說你可以把李家的人直接當成一個對立面當成一個敵人。

  顧青瓷,你知道這是一個怎麽樣的社會麽,四書五經沒讀過孝經却有沒有讀過?三綱五常那些話聽人說過麽?知道當今天子推行孝道麽?不知道亦無妨,無甚緊要,旦且記住一點就行,你可以在心中可任何離經叛道的事情,但表面一定要當個乖順孩子,行麽。」李成則一句接一句連聲發問,越說越快,聲音愈加淡淡,到最後一句雖然是問句但已經是命令式語氣了。

  這樣嚴肅冷靜的李成則……

  然而話還沒結束。

  「你來告訴我,是不是我的某些行爲誤導了你?是我對母親的態度是嗎?」李成則自顧自猜測,「她是我母親,那次做了錯事,我就能讓祖母壓住她,讓她再不能對你怎麽樣,所以你以爲,我對親人感情是薄淡的,你看不上他們,漸漸就想到或者能不能乾脆少見,不接觸,只當作自己別院而住就行。所以,你今天故意拿話試探我,是也不是?」

  李成則邊說邊低聲笑了出來。

  然後,他將顧青瓷抱過來,一下一下輕撫她僵硬了的脊背。

  低沉的聲音在頭頂傳來。

  「官官,你記住,你已然和母親不能相合,不可能再得她的喜歡,如果再讓祖母都對你失去好感置之不理,日後你的處境會艱難許多,你還小,可能不明白有些事情也也幫不了你。反之,你若能讓祖母疼愛你,就算將來哪天我不在,也不會受欺負。」

  顧青瓷躺在他懷裡沒有出聲音,但眼泪大顆大顆地滾落。

  半是驚半是嚇。

  他知道她在想什麽,知道她心裡起過的念頭。

  李成則輕輕給她擦眼泪,但爲了讓人深刻的記住這話,幷沒有再出言安慰。

  ……

  今天東院那邊突然來人讓顧青瓷過去,想到孫氏顧青瓷就想起昨晚上的事,她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簡單收拾了下,很快帶著丫鬟過去了。

  李家的大姑太太顧青瓷只在成親那日見過她。

  對方生的副大骨架,身材高瘦,長形臉,單眼皮,一副精明相,有些勢力眼。

  正廳上老太太首座,旁邊挨著大姑太太,大姑太太身邊是白氏,另有兩個年輕姑娘坐在另一頭,是大姑太太的女兒。

  孫氏對顧青瓷淡淡,但也揮手不叫她行禮直吩咐坐下。

  其他人則有些奇怪,白氏不提,自從被孫氏罰過,常常板著木菩薩似的表情。

  餘下那兩個姑娘都埋著腦袋,顧青瓷進來了都沒叫人,沒見禮。

  大姑太太更是從顧青瓷一進來,一張臉就拉得老長。

  白氏如今不愛說話,規規矩矩,喝著茶,一副局外人的模樣。

  大姑太太却不是個能憋住事的,不過晃眼功夫,她就冷笑著哼了一聲,看著顧青瓷,道:「娘,侄兒媳婦過來了。你既然不相信秀梅說的話,就直接問她便是,正好當面對質。」

  顧青瓷聽得一臉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這位大姑太太在說什麽。

  於是乾脆直接看著孫氏,問:「祖母,大姑姑在說什麽?」

  大姑太太激動得都站了起來,聲音尖利:「娘,我都現在她眼前了,她還敢狡辯,秀梅你過來——」說著就去把自己女兒拉了過來。

  秀梅開始是一直低著頭的,等被大姑太太拉到身邊,才抬起,露出一臉委屈模樣。

  不過這人相貌長得像她娘,刻薄尖利的類型,裝可憐也幷不讓人可憐。

  顧青瓷緊緊擰了下眉。

  秀梅一早就準備著了,只待她娘一發問,就立馬順溜道:「前兒我上街,遠遠見了表嫂,原想是都是一家子骨肉,怎麽都該上前打聲招呼,就走了過去,誰知表嫂很快就上了馬車,我在外頭叫她,表嫂先是不予理會,我又叫了幾聲,她却似有不耐煩,開口駡起人來,那話叫人沒臉!明晃晃對著丫鬟諷刺我,表嫂當時說『什麽阿猫阿狗都往我車前撞,你們幾個眼瞎了還是手斷了,也不知道把人趕走!』,外祖母你來評評理,我縱然比不得表嫂身份高貴,可也是我娘正正經經養大的姑娘,竟要被別人這樣指著鼻子嗎,外孫女都沒臉見人了!」說完,她還扯著嗓子嚎了幾聲,不過乾擦眼角沒有眼泪。

  大姑太太趕熱鬧似的,女兒一說完,她立馬又接上話頭,完全不帶空歇的。

  她聲音比秀梅還要更刮耳朵一些,就像瓷片兒劃拉在墻上的尖銳聲音。

  「娘你聽聽,顧青瓷這是仗的什麽勢?就這麽作賤秀梅,想來更是沒把我們放在眼裡,我們這哪裡是親啊,恐怕比陌生人都不如,娘一定要給女兒個說法啊!」

  顧青瓷看這母女二人跟唱大戲似的跳來跳去,一雙眼睛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

  提著裙子,往旁邊走了兩步,然後在椅子上坐下來。

  她心裡瞧不上大姑太太和秀梅這樣的人,臉上都是高高在上的表情。

  壓根沒把人當個人物,沒事人一樣偏頭對玉珠說:「去給我斟杯茶過來,渴了。」

  玉釧先前已經忍得火大,只是礙於規矩,不好插話,現主子叫她了,就連忙福福身去準備茶水。

  顧青瓷還有心思想,說李家到底是普通人家,既沒養過奴僕下人,家中更沒有規矩,亂糟糟。

  別的先不說,隻這待客的連些茶水點頭都無,有些不像話。

  不過顧青瓷學聰明了些,不當面嘲笑人家。

  又有上次回顧府,二太太又仔細教了她許多,告訴她李家那位老太太是個明白人,叫她平素莫要在老太太面前張揚,最好能哄著籠絡著,這可比不咸不談的相處著好上太多。

  原本沒當回事左耳進右耳出,但昨天晚上對顧青瓷來說是真深刻,她滿腦子都是昨天李成則說得那些話,忘也忘不掉。

  心中咚咚,有了想法。

  目下壓根沒急哄哄去辯駁大姑太太那些話,只看著孫氏,臉上忽而就抿出一個淺淺的笑來,

  聲音有些清淺而慢,軟聲說道:「祖母,我母親前幾日讓人送來些阿膠給我,說是上好的東西,我年紀小不虧血氣,想著祖母吃倒正適合,問了相公,相公也誇我懂事呢。」說著,一邊把放在幾桌上的一個黑木盒子打開。裡面果然整整齊齊碼放好的阿膠,都是切成指節厚,巴掌心大小的四方塊。

  「喏,您看,」顧青瓷站起來,連帶蓋子一起拿在手上,走到了孫氏面前,又嗔了一句道,「相公可是說了的,讓您每日都要吃的。」

  她這模樣又任性又嬌憨,却一點不叫人討厭。

  孫氏開始還神色淡淡,到聽到顧青瓷說出這樣一番話,還提到了李成則,面色就綳不住,立刻笑了出來。

  嘴裡說道:「那好東西你留著自個兒吃就是了,我一個老太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何必糟蹋好東西。」

  顧青瓷將阿膠膏盒推放在手孫氏手邊,眨了眨眼睛,故意鼓著臉頰:「哎呀,祖母說什麽呢,您肯定是長命百歲千歲的,您要不吃這東西,回去相公該駡我了,駡我蠢笨不會辦事。」

  孫氏聽了越發笑得大聲,道:「你這孩子,今日嘴怎麽這麽甜,好好好,都依你,可不能叫則兒駡你!」後面一句顯然就是打趣了。

  顧青瓷哄了老太太一會兒,挑著眉眼帶笑,繼續回位子上坐著。

  這阿膠的確是上好的補血東西,也是二太太送過來的,不過顧青瓷不喜歡,覺得阿膠有股腥膻的臭味,從來不愛,倒是轉送給孫氏最好不過。

  玉釧提了茶壺過來,也不用說,知道先去給老太太斟茶。雖不喜歡大姑太太但不能給主子招事兒,故而面上一絲不錯,沒失禮了人。

  顧青瓷慢慢呷了一口茶,品了幾口,才把目光轉向大姑太太那裡。

  而大姑太太她完全氣懵了!

  不是在對質,聲討教訓顧青瓷麽?怎麽突然就被打斷變成眼下這樣了?

  這事就半中腰地堵著喉嚨,七上八下。

  狠狠地喘了兩口氣後,大姑太太還是難以置信,忍不住再出聲:「她都讓秀梅受了那麽大委屈,更沒把我放在眼裡,娘就不準備教訓一頓,給我們母女一個說法嗎!」

  然話却讓孫氏打斷了。

  「好了,這麽大個人了,做什麽一點事就咋咋呼呼的,沒得讓人笑話。」孫氏見這大女兒半點眼色都沒有,面色就有些不好。

  她自己生養的女兒哪裡能不明白,一大早問罪一樣跑過來,在自己面前哭訴顧青瓷的不好。

  要說大姑太太心裡沒點什麽小心思孫氏都不信。

  但是人既上門又比顧青瓷長了一輩,見面是要見的。

  但孫氏沒有一開始替顧青瓷出頭,多少是因爲心裡確實存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舒坦。

  顧青瓷身份高,娘家能輕而易舉拿捏住自家,所以他們也只能捧著。白氏讓顧青瓷吃了那一次虧,這把柄就一直握在人手裡。

  孫氏雖然認命似的對顧青瓷不要求什麽了,樣樣隨著她,但未必就是真絲毫不介懷。

  故而,大姑太太訓顧青瓷,他就沒有第一時間攔住,想著就叫她吃些教訓不算什麽,左右最後自己不會叫事情鬧大。

  只是老太太沒想到顧青瓷在被大女兒當面陰陽怪氣說教一番後,竟然沒有斥眼白眉怒氣衝天冷天甩駡頂撞。

  反而親昵同自己說起話來,還拿了補品給自己。

  那一套做法說法叫人心裡舒服,她活了大半輩子,自然能看出人是真心實意還是假模假樣,顧青瓷眼睛裡了沒有不捨那些東西,給出去時也是落落大方。

  孫氏那一下子就領悟了些顧青瓷的好來,雖脾氣壞了點,但起碼簡單直白,心裡沒那麽多花腸子,兩面三刀。

  顧青瓷懂得讓一分,孫氏不是個惡的,自然也不在意做一回體貼人。

  遂在知道她是故意岔開大姑太太的話,不理人,也由著她了。

  更是直接開口,替她把這個事出頭了。

  「說不準是秀梅記岔了,瓷兒從不是這樣的人,你非黃口小兒,豈不知說話要過腦子的道理。」孫氏訓斥大姑太太。

  大姑太太完全沒想到她娘會是這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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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孫氏眼裡, 女兒已經算是外人,顧青瓷再不好却是自家孫媳婦, 今日瞧著似是懂事不少,她不能叫大女兒太過分了。

  於是就眯著眼睛說了一句:「想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也聽聽瓷兒怎麽說的,怎麽好就聽秀梅一人之詞。」

  顧青瓷也知激得很,孫氏話一落,她就作了個恍然大悟狀, 像是想起什麽來一樣,臉上訝然, 然後道:「我說呢, 方才大姑太太講『我』做的那些事我自己怎麽一點影兒都沒想起,只等又一仔細看秀梅表妹, 倒有點印象了, 你們莫不是說的我在秋芳齋買東西的那日?」

  秀梅幾乎立刻搶著回答:「可不正是那日, 看,你自己都承認了!」

  顧青瓷老傻子一樣看著秀梅, 詫异道:「我之前又不認識秀梅表妹,隻忽然見一個衝過來又攔著車,都這樣了不趕緊打發走難道還留著讓人上車?」他這語氣再正常不過, 仿佛這件小事根本沒放在心上不值一提,連帶著解釋也是因爲別人先問了, 所以她才說了這麽一句話。

  顧青瓷這樣平靜淡定的態度更反襯得先前大姑太太張牙舞爪上躥下跳的難看德行, 很不成個樣子。

  誰挑事誰無辜, 一看就知。

  這事的發展方向完全不在大姑太太和秀梅的意料之中,按照她們之前猜想的,顧青瓷怎麽都得吃一頓排頭,她是新婦無人撑腰,越是辯白得多,解釋得多,越是讓人覺得她好口舌爭是非。

  再者自己女兒受了委屈,肯定是要補償賠禮道歉的。

  想的都挺美的。

  只不過是現實沒跟著她們自己定的路綫走。

  孫氏態度放在這裡,別說顧青瓷只是不疼不癢解釋了兩句,她就是不解釋,事情也鬧不大。

  顧青瓷腦子一激靈,突然就琢磨出了點昨晚上李成則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只看孫氏只需偏幫她一點,她就省了許多口舌去作那些無畏證明就能明白。

  顧青瓷想到了一縷,這事就像抽絲剝繭似的,拉一根帶出一串兒,腦子裡東西越來越多。

  以前從沒意識到的一些事,今天通通蹦了出來。

  是了,顧青瓷想,內宅裡幷不是公堂衙門要事事講究個清白,讓你去一一辯駁。

  公堂上能說話斷案的人自是那裡最大的官,而一家裡或者說內在裡能說話主事的人就是老爺和太太。

  就拿李家來說,西院李成則和顧青瓷能說一不二,而東院身份最大的就是老太太孫氏。

  像眼下這樣的事,壓根不需要什麽證據理由,端只看老太太心向著誰罷了。

  她如果向著顧青瓷,顧青瓷就算那天真的侮辱秀梅了,只要孫氏偏袒不想追究,大姑太太就是猴兒一樣扯來扯去也沒用。

  反之,要是孫氏壓根不準備幫顧青瓷說一句話,依著方才那種情形,她就勢必要去解釋澄清,然而說得越多越容易出錯,最後可能免不了要吃些虧。

  「原來是這麽個道理,虧我這麽多年都沒想通,傻的很。」顧青瓷在心裡自言自語道。

  既然沒事了,顧青瓷不想和大姑太太多待,就軟語同孫氏說了聲,回了西院。

  李成則今日回來得早,本來以爲因著昨天那個,顧青瓷可能會心情不好鬧脾氣,畢竟幾天他出門的時候那丫頭還是一副蔫蔫的表情。

  誰知回來就聽玉珠說顧青瓷去那邊了。

  「老太太說家裡來了客,讓奶奶去見一見。」

  李成則問:「誰來了?」

  「大姑太太和兩位表姑娘。」玉珠回答說。

  李成則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剛準備自己也過去看看,回頭顧青瓷就帶著玉釧回來了。

  顧青瓷一見李成則,眼睛一亮,然後飛快向他跑了過去,一把將人抱住,雙手摟著他的脖子。

  李成則不妨讓顧青瓷撞得後退了一小步,條件反射摟住顧青瓷的腰,控制著穩住,沒讓人摔了

  楞了半秒後,哭笑不得開口:「怎麽了這是?」

  一邊說一遍將人一把打橫抱著大步往屋子裡走去。沒看滿院子的下人臉都要埋到地裡去了,個個恨不得都裝成壁花。

  顧青瓷眼神亮晶晶,有些興奮。

  進了屋子,李成則把顧青瓷放在桌子上坐著。

  顧青瓷腦子許多事,她都來不及屢清楚,只是迫切想跟李成則說話,亂七八糟道:「……我以前還怎麽都想不明白,爲什麽我和五姐姐拌嘴吵架,有時候明明是她的錯,委屈的是我,爲什麽到最後被父親訓斥受懲罰的還是我,我總怨五姐姐會裝相有心機,當然這也是真的,現而今才想明白,其實都是父親偏寵她罷了,父親喜歡五姐姐不喜歡我,所以隻縱容她,就算是五姐姐的錯又怎麽樣,只要她得了父親喜歡,她的錯就不是錯了。因爲在父親那裡,重要的不是事情的真相對錯,重要的是他更愛哪一個。

  顧家二房院子裡那些下人都不傻,儘管內院是我母親管家,那些人還依舊私下奉承巴結討好周姨娘和五姐姐,不就是因爲他們看明白了父親的態度麽。」顧青瓷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任誰知道自己父親不在意自己,怕是都不能好受。

  一開始沒頭沒尾的一番話,弄的李成則的詫异了片刻,聽完後才知道她在說什麽。

  嘆了嘆,又撫了撫她的後背。

  李成則怕她難受,就故意問:「怎麽突然就想起這些來了?你不是去祖母那邊了?」言外之意是,見個客人回來爲何會突然聯想到顧府的事情去的。

  顧青瓷呐呐道:「還不是大姑太太不知爲何要找我麻煩,沒怎麽理,祖母幫我應對了,沒叫我讓人欺負。我就想到了……」然後又把大姑太太凶神惡煞駡她的事給李成則細說了一遍。

  李成則挑了挑眉,依舊看著顧青瓷,「就這?」

  顧青瓷手挂在他脖子上,臉往前一靠就埋在人胸前。

  過了一會兒,有些不好意思的聲音傳來:「相、相公昨天自己說的啊,我後來仔細想了幾遍,就有些明白了。」

  李成則真笑了,「都明白了?」

  顧青瓷眼珠子飄來飄去,最後落在他的喉結上,垂著眼皮不敢直接去看人。

  聲音輕輕軟軟,「有些懂了,有些不懂。」還有她一句沒好意思說出來,心想我不懂的相公肯定懂,怕什麽。

  李成則簡直有一種老懷安慰的感覺,這丫頭總算有些懂事了。

  不像一開始那會兒,完全就是個不聽話的小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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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孫氏幷沒留大女兒宿一晚的想法, 大姑太太估計自己也是沒臉,晚飯都不得吃了, 推說家裡有事就匆匆走了。

  她女兒秀梅還有些不甘心,出了門還在說:「娘,做什麽急著走,表兄還沒回,很該再見一面才是。」

  大姑太太怒火上頭,駡道:「見什麽見, 沒瞧這裡看不起我們呢,高攀他不起!李成則這才哪兒到哪兒, 就敢端就拿鼻孔看人了。既是這般我我也不沾這個光, 熱臉去貼冷屁股,回頭娘在給你挑個好的, 這麽大一個京城裡, 憑他富貴人家多了去, 先前我只想著李家是我娘家,搭了個親上加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 這才願意把你給則兒做二房,但眼下你外祖母似是不願,我話才開個頭, 透出丁點意思出來就被頂了回去,壓著不讓提。

  再看哪個姓顧的新婦, 更不是個什麽好東西, 霸道得很, 雖她手裡有錢有東西,但終究不是李家的,你就算嫁了過來,估計也沾不上半分便宜。」

  「那就這麽算了?」秀梅咬著唇,還有些不甘心。

  她自從見過李成則,一顆心就有些搖曳晃蕩,之前從不知道自己這位表兄竟然生的那樣的好相貌,風流俊朗,身材高大挺拔。

  大姑太太的大女兒秀麗在一旁,蹙著眉看著妹妹,忍不住說道:「你是個女兒家,這些話怎好意思說出口。」婚姻之事由父母拿主意幾天,哪有大姑娘自己跟著摻和的。

  秀梅聽了惱火,張嘴憤憤諷刺:「知道姐姐內秀端莊,又定了個好親,何必還要來踩妹妹兩脚!」她嘴上說秀麗定了個好親,話裡的語氣却帶著一股輕嘲,顯見的很看不上眼那人家。

  秀麗也氣了,乾脆甩手不管,「不識好人心!」願意做小就做去吧。

  大姑太太煩心得大吼一句:「吵嚷什麽,大街上也不怕丟人,上車。」

  隨即拉著兩個女兒上了牛車。

  大姑太太這事只是個短暫的插曲,過了也就過了,無人放在心上。

  倒是李成則手裡錢寬裕了,就把心裡尋思依舊的事做了。

  他買了一輛馬車回來,還是下午吩咐元寶去辦的。

  李成則日日外出是個忙碌的人,顧青瓷出門更一出門是少不了車,李成則從不拘著顧青瓷,要去哪裡只要她說了就能同意。

  兩人用車的時候幷不少。

  經常雇外人的車還是不如自家備一輛方便。

  顧青瓷還在侯府當姑娘的時候哪裡會缺馬車坐,如今出門却要去車行租著用,剛到李家那陣兒,她要讓張嬤嬤開箱拿了錢去置車,張嬤嬤好言相勸許久才讓顧青瓷歇了這個念頭。

  不是錢的問題,是這做法容易招得夫家人的不喜。

  這日下午兩人都待在書房,李成則教顧青瓷練字。

  元寶回來把這事兒一說。

  顧青瓷聽了就彎著眼睛笑:「相公讓元寶去置辦馬車了啊,怎麽會想起來這茬來,之前我張嬤嬤去買,她勸我不讓,倒讓我不方便了許久,回回出門都是麻煩。」

  李成則捏了一下她鼻子,「嬌氣勁。」

  說罷帶著顧青瓷一起去前院看。

  馬是一匹年輕的一歲母馬,脾性溫和乖順不怕人。馬車內空間不算大,整體簡單但不簡陋,車轍車轅都是新的,旁邊還放著脚凳,青色的門簾帷幔,車內能坐得下三五個人,李家這樣人口簡的用著正適合。

  買了馬車就自然少不了趕車的車夫,車夫是在私牙捨買來的,是個有熟功夫經驗的中年人,趕過十幾年車。

  只是那人一隻左脚去年摔斷了,沒好好治如今瘸了,原先的主人家不耐煩,就賣了他另買了新的僕人回來。

  有些瘸幷不影響趕車,元寶仔細問過,又讓試了試。

  這人四十多歲,是個老實頭,車駕得穩當。

  有點缺陷賣身銀子要得不高,元寶想著平素主子教自己怎麽做事說話,兩相一結合,忖度著還行就買下了。

  果然李成則幷沒有在意對方無傷大雅的跛足問題。

  問了幾句話後,就先留下了。

  顧青瓷在那邊掀開青色的布簾看了看,嘴裡一邊說:「裡面什麽都沒有,我待會兒讓玉珠找條毯子來鋪上,要不要再放個矮茶几?」最後一句是問李成則的。

  李成則道:「想放便放吧,左右這車恐也只有你我二人會經常使,一兩個人坐著再加個小幾還還過得去,不過莫要將茶壺托盤杯碟之類放進來,畢竟這不是防震馬車,京裡的路平坦些還好,要是出了城就是個麻煩事,你若要些點心零嘴兒倒是沒問題。」

  「知道知道。」顧青瓷連忙答。

  翌日要去柳府赴文會,顧青瓷一早起來打扮,穿一身大紅撒花石榴裙,梳的是朝雲近香髻,發間幷了兩枚小巧的金玉蘭花。

  早飯吃了一碗暖湯,幷一小屜子蝦餃。

  天雖然冷,好歹沒下雪,出門前又裹身了披風。

  這回坐的自家馬車,裡頭一應布置都是自己的東西,雖不奢華但也舒坦。因爲李成則的不在,玉珠玉釧兩個跟在車內坐。

  顧青瓷手裡握著一個巴掌大的暖手鎏金銅爐,同兩個丫頭說話:「剛才出門的時候好像相公說今日要去東郊,沒來得及問,我記得那邊都是些園林別院莊子之類啊。」

  玉珠想了想,道:「我記得東郊有一闕都是三皇子的地方,三皇子那邊有個溫泉別院,前幾日就聽說三皇子要在那裡宴會請客,莫不就是今日?」

  「不能吧?就算宴客又怎麽會下帖請相公?」這不是顧青瓷貶低看不起李成則,事實就是如此,李成則不可能認識三皇子。

  好在顧青瓷只是隨口問一句,幷沒過心,很快又同他們說起了別的。

  李家在城西,到柳家有些距離,顧青瓷耳朵聽著街上過往來去沸沸揚揚嘈雜的各種聲音,道:「年裡就是熱鬧,往年我們不許常出門,不曾體會過,更沒來過城西這邊。」

  玉釧笑了笑說,「城西人的確多些。嫁了人這點好,不比當姑娘時苛刻規矩繁多。」

  玉珠瞪了玉珠一眼,道:「雖是好了些,但又能哪裡真正鬆快到哪裡去,你又不是沒見過,還是要嫁的人家好才是高,就像大爺對奶奶那般,貼心又寵愛。」

  嫁了人却不得丈夫寵愛的哪個能寬心得起來,私下苦楚隻往肚子裡咽。

  似玉珠玉釧這等高門侯府內宅出來的丫鬟,心思更是要通透些,年紀雖然不大,但打小見到聽到的事不知凡幾。

  一路說著話的功夫就到了柳府。

  顧青瓷來得算早,她同李叔玥交好,不是第一次來柳府,來接她的丫鬟也是認識的。

  直把她帶到柳叔玥的院子裡。

  顧青瓷熟門熟路進去,才一見著人,揚著眉嬌聲道:「你家文會都要開始了,你怎麽還躲在這不出去?」

  一個十五六歲,穿著一身杏黃織花錦緞裙的姑娘聞聲回了頭。

  一張鵝蛋臉,一雙柳葉眉,紅口粉腮,相貌却是溫婉,不識得這姑娘的人通常都誤會她的性格。

  柳叔玥一陣哼笑聲出口,朗朗道:「我娘同我大姐都在,哪用的找我急巴巴的,你又不知道我是個凑數的。」說罷眼睛直直落在顧青瓷身上,繼續道:「快過來我瞧瞧,佛似長高了好些?」

  一邊自己也迎了過去,一把拉住顧青瓷的手。

  顧青瓷臉上滿是矜嬌,得意道:「我自然是長高了的,也不想想你多久沒找我玩了。」

  柳叔玥嘻嘻笑,兩人打趣了會兒,也不會去提顧青瓷那會兒又是突然定親又是嫁了人,顧府那樣亂,她娘拘著她不讓她往外跑,更不好下帖子。

  前事不再提,柳叔玥知道顧青瓷這邊安穩下來了,才終於鬆了口氣,也借這次機會把人請過來玩。

  兩人在房裡閒話了一陣,柳夫人那邊派了丫鬟來請,柳叔玥才挽著顧青瓷的手,嘴凑到她耳邊小聲嘀咕,「走吧走吧,咱們去花園,那邊來了許多姑娘,還挺熱鬧的,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八卦聽。」

  她這樣一說,顧青瓷都有些興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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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柳家這次宴會主要是爲柳家二房的兩位姑娘多認識些京城的官宦女眷內人。

  由柳夫人也就是柳叔玥的母親領著, 見著別府的太太們就笑著介紹兩句。

  柳家大房有三個姑娘,大姑娘柳孟彤和三姑娘柳叔玥都是嫡出, 二姑娘柳仲昕是庶出。

  除了柳叔玥躲懶不耐煩應酬,其餘兩人一早就跟在柳夫人身邊,等柳夫人在另一邊招待那些太太。

  二房姑娘就由柳孟彤和柳仲昕領著和各家姑娘玩。

  顧青瓷和柳叔玥過去的時候,園子裡已經很熱鬧了,三三兩兩的姑娘們聚在一處有說有笑。

  顧青瓷四處瞧了一瞧,對柳叔玥說:「你家的花又多了好些盆。」柳家夫人除了名的愛養花, 養的好,園子裡普通花草多, 名貴品種也不少, 顧青瓷那話指的自然是名貴品種。

  「還不止這些,花房裡還有, 我帶你去看看。」柳叔玥回答。

  顧青瓷就跟著去了, 攏共沒幾步路, 從這邊走到另一邊,兩人也不急脚下慢吞吞的。

  原是許多名貴花盆大都放在花房裡, 不過今日因宴客,柳夫人就命下人搬了不少出去給客人欣賞。

  還有些是花受不住低溫或者溫度低嫁又損害,才沒有往外搬。

  一進花房, 裡面暖暖和和的,溫度適宜, 極爲舒適。

  顧青瓷目之所及, 都是姹紫嫣紅花團錦簇的花朵兒, 就忍不住感慨,「你家的花種得真好,滿京城怕都再找不出一家能像你家這樣的,怪道你娘一給那些夫人太太下帖子,人家都願意過來。不說別的,就這樣大寒的冬日,別人哪家的園子不是光禿禿不好看,剩些著枯樹枝兒,還是你家的好。」

  柳叔玥聽著顧青瓷誇,一臉的與有榮焉,下巴抬著高高的,道:「你過來看看這個。」

  她倆站在一個盆栽前面。

  這盆花沒有開,結滿了花骨朵兒,亭亭玉立挂在枝頭,像個含羞帶怯的少女。

  顧青瓷左看看又看看,楞是沒認出來,於是道:「還沒開呢。」

  柳叔玥解釋說:「要等一二月份才能開,這是十八學士。」

  「什麽?十八學士!你家連那個都有啦。」顧府裡是真詫异了,馬上又遲疑了下,「應當很不好養活吧?」

  「多少花不好養,能在冬天日開得也少,你看看園子裡都少開得好的,只要有會養花的人,又肯花功夫心思,冬日自然也能見著花。這盆新得的十八學士是我爹的心頭好,輕易不許人碰的,怕叫人弄壞了。等開春開花了,你來我家看。」

  顧青瓷點頭,她也沒見過十八學士,稀奇些呢。

  柳家花房特別大,一條長路進去,前半闕裡正中間圍起來一點面積,有泥土石頭,又種了矮矮的常青樹。

  靠著兩面墻壁的位置就暗距離放著一盆盆一束束的盆景花朵。

  兩人在最裡面正討論著十八學士開花後的樣子,沒想這時就有人進來了。

  柳叔玥側著耳朵一聽有好幾個聲音,她們還在外頭一處看,一時間幷未很往裡頭走。

  因爲又往右拐個彎才能到最裡面的半間,所以外頭來的人一是也是看不見顧青瓷他們的。

  顧青瓷和柳叔玥對視一眼,兩人眼裡都憋著壞,完全不說話了。

  還悄摸悄走到了拐彎的墻角那塊,趴著偷看。

  「我大姐和兩個堂妹,還有閔家小姐,賀家小姐,岑家小姐。」柳叔玥壓低聲音說道。

  顧青瓷:「出去不?」柳叔玥大姐也在,聽人家壁角不怎麽好。

  柳叔玥發出的聲音像被鬼掐了喉嚨,「等會兒,聽聽,我大姐不會說我們的,况且不一定能發現。」她一眨眼就知道顧青瓷在想什麽。

  那邊幾人已經在說話了。

  是閔家小姐在問柳叔玥的堂妹們:「我聽說江南那邊時興的衣服首飾都跟京城裡不一樣,看兩位妹妹身上穿戴的,果真是有不同,你頭上那蝴蝶步搖好看,西一走動那蝶兒的雙翅就一顫一顫的,栩栩如生。」

  柳思佳抿了抿嘴唇,笑著說道:「這簪子日江南一代最負盛名的大師做出的東西,這樣式的一共才三件,我頭上件是及笄生辰時外祖母送的,若非是長輩所送,姐姐喜歡理該當送予姐姐才是。」

  閔家小姐聽完,却嘴角若有似無輕輕撇了撇,道:「可不敢當,江南的東西好,大師們技藝高超,做出來都不是凡品,我一個粗手粗脚慣了的,哪堪用那種精細物件兒,用咱們京城裡的東西就使得。」

  這位閔小姐分明是心裡介懷了,才會說著幾句意有所指的話。

  二房的柳思佳看著一派溫柔可人,說話却是一套一套。

  偏偏閔小姐性子直,最不喜歡這樣的人。

  柳思佳不傻,見人面色有异,心裡咯噔一下,不明白不過幾句話怎麽就讓閔小姐不痛快了?

  還是柳孟彤見勢不對,連忙插話把氣氛圓回來。

  「閔妹妹要是都粗手粗脚,我們怕也是燒火丫頭了。」

  她話一出,旁邊幾個都笑開了。

  衆人一邊看著一邊說著話,氣氛也還算好。

  不知過了多久,賀小姐忽然神秘一笑,說道:「哎你們都聽說過『黃粱一夢』嗎?」

  岑小姐顯然是同道中人,聞言眼睛一亮,像是遇見知己一樣,立馬興奮接話,「知道,怎麽不知道,周報啊,我現在每一期都要看的,黃粱一夢先生寫的小說就登在上面,真是寫得太好了,崔三郎真是太聰慧了,上次正寫到崔三郎被小人陷害,都不知道他會如何化解危機,會不會轉危爲安,我可急死了,恨不得立刻看了才好。」岑小姐顯然是周報和黃粱一夢的忠實支持者。

  從她激動得表情和語氣就能看出來。

  顯然,這裡喜歡黃粱一夢的不止她們倆。

  方才還有些氣性的閔小姐也不生氣了,加進去討論:「現在許多人都看呢,上次我兄長買了一份周報回來,放在書房無意被我看見,拿起來不知不覺看得入了迷,後來我讓兄長期期都要買來。黃粱一夢不止文采好,寫的故事不拘一格,十分有新意,一點也不吊書腦袋晦澀拗口!」

  「可不就是,我現在每天也都盼著呢,希望報紙快些出來,」賀小姐滿臉的笑容,頓了一下又道:「前幾天我去了一趟書肆,沒買到報紙,店夥計却告訴我一個消息,說崔氏三郎不多久就要印書出上册了!」

  「這是真的麽?」一直在一旁聽得認真的柳叔同一聽要出書的消息,也坐不住了,顧不得其他,出聲問。

  反正這裡又沒有外人。

  「真真兒的,我又去問過書肆掌櫃。」賀小姐肯定道。

  幾個人瞬間嘰嘰喳喳討論起來,不得不說有共同喜好的時候,這些小姐們都格外和諧。

  只有就柳家二房兩位姐妹面面相覷,有些接不上話。

  好在柳孟彤是個靠譜的,也沒真的忽略兩人,轉頭問:「四妹五妹在江南時可喜歡看什麽閒書?」原看閒書這事兒不好拿到明面上來說,因爲許多規矩大管得嚴的人家是不許姑娘們看這些東西的,覺得上不了檯面,又怕看多了雜了容易移了性情。

  在某些人眼裡,懂規矩的好姑娘是不應該接觸這些東西的。倘或叫家中主母知道,連帶伺候小姐們的丫鬟都要一幷受罰。

  但眼下花房裡就這麽幾人,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大家都看了周報,喜歡黃粱一夢,說出來就沒什麽了,這東西也不必那些言語描寫出格的風流才子和貴族小姐的風流話本。

  聽說周報許多男子也喜歡看呢。

  閔小姐不就是最開始在她兄長那裡發現周報的。

  柳思佳聽了柳孟彤的話後說:「看過些許,母親管的嚴幷不很允許我與妹妹看這些,江南那邊有個叫文山的先生,寫得一手好詞,衆位姐姐以後若閒來無事了可以多翻翻。」

  這下子,連柳孟彤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一時間大家都楞在了那裡,特別安靜。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7:59
第三十八章

  過了會兒, 閔小姐不客氣對著柳思佳翻了一個白眼,臉上神情似笑非笑, 「想必柳小姐定是才高八鬥文采斐然了,我們幾個拍馬不及 ,閒暇時也就能看看那些柳小姐眼中『不入流』的話本子作消遣,你這樣的,却去與明德侯府家的五小姐或成國公府的表小姐一處玩最最好,你們定能引爲知己相談甚歡。」

  閔小姐是個炮仗脾氣, 嘴又毒,誰要不給她面子她當場就能諷刺回去, 半點情面不給人留。

  柳思佳這樣的, 不知她本身如此,還是在江南養成了這樣說話一句話七彎八拐的性子。

  就是讓人聽著就來氣。

  柳思佳雖然不知道閔小姐嘴裡說的兩位是誰, 但也明白對方是在擠兌她, 瞬間臉就白了白, 多少有些難堪。

  柳思佳的妹妹柳思瑤便有些不忿,忍不住出言相幫, 她挑著眼睛,語氣驕傲:「我姐姐在江南自是得旁人口裡贊揚,就算看些通俗讀物那也是非大家不讀, 倒是你們說的什麽『黃粱一夢』,才真是一概沒聽說過, 許是個不入流的人物。」

  「妹妹, 莫要說了。」柳思佳狀似爲難, 又像尷尬,拉了拉柳思瑤的衣袖。

  賀小姐却都不高興了,冷笑:「你喜歡誰便喜歡罷了,做什麽偏要踩一脚還黃粱一夢先生,隻這一言便可觀品行。都道江南文風鼎盛,男女間有才者甚多,眼下看來亦不過如此,倒是不少妒賢嫉能之輩,端叫我大開眼界!」

  柳思佳咬唇一臉委屈,「賀小姐駡我便罷了,何須扯及讓人。」

  賀小姐哼道:「柳小姐少作這等嬌狀,這話,你且先去與你妹妹說才是。」

  講完了,她便對柳孟彤說:「孟彤,聽聞你家有一株長青不老鬆,這花房裡悶了些,不如出去逛逛。」

  柳孟彤哪有不答應的,連聲招呼著衆人一同出去了。

  柳思佳柳思瑤姐妹二人暗暗皺了皺眉頭,跟了出去。

  別看這些小姐嘴上都是一等一的厲害,實際沒一個是傻子。

  雖說柳思佳她們是柳孟彤的堂妹,但堂上柳家老太爺早已經去世,柳家兩房早年就分了家。

  柳大人如今是刑部尚書,天子手下得用之能臣,甚受器重。

  柳二老爺十多年前就一直外放,各地調來調去,直到今朝才有了回京的苗頭,但猜不錯的話,這人以後最多就是五品官,想再往上升遷也難了,畢竟柳家已經有一個高位在朝。

  所以就算和柳思佳不對付,也不妨礙閔小姐賀小姐她們繼續和柳孟彤繼續交好。

  這個圈子裡,別以爲誰和誰都能隨意玩在一處,還要看著前朝的男人們是同哪一派關係好,後院外交亦是不簡單。

  一群人呼呼啦啦就出了花房。

  裡頭的顧青瓷和柳叔玥兩人雙雙撫著胸口,長長舒出一口氣。

  柳叔玥道:「我這兩個堂妹都挺厲害。」

  顧青瓷翹了翹嘴角哼:「閔小姐有句話真沒沒錯,估計你家堂妹和我那五姐姐不定能玩在一起呢。」

  「你也是個促狹的。」柳叔玥伸手撓了撓顧青瓷的腰。

  惹得顧青瓷一陣笑,喘勻了氣,又聽柳叔玥說:「我看柳思佳確實是一副心氣兒高的模樣,難不成是在江南叫人捧慣了?」

  「那你該叫她趁早改改,京城裡這麽些貴門小姐,哪一個不比她心高氣傲,還想人捧著她,不給她臉色看就謝天謝地了。」

  柳叔玥對這話很是認同。

  隨即感慨了兩句:「你說她是不是有問題?大家都喜歡黃粱一夢,她就算不知道沒聽過黃粱一夢,且跟著聽或笑就是了,更能讓人介紹周報給她看,這多少好話不能說,偏偏去提那什麽山…的先生,平素家裡還不够她顯擺,非要上趕著觸人眉頭。」

  柳叔玥也是黃粱一夢的忠實粉絲,提起來臉上就是笑,忍不住和顧青瓷嘀咕:「你也看過吧,哇故事寫的真好,跟我們往常看過的那些都不一樣,你說怎麽就那麽好看呢!」

  顧青瓷撅了撅嘴,「原我四姐姐也同我說過,不過——」她壓低聲音,挨著人耳邊嘀咕,「先前我在家偷看話本子被我相公發現了,他就把小書給沒收了,還囑誡我不許再偷看,我就一直沒找著機會。」

  柳叔玥一聽,連忙道:「不妨事,我手裡收集了兩份周報,我送你一份,你家相公白日不能總在家吧,摸著個空就能看完,我可告訴你,現在周報一共出了六回,之前幾次的都買不到了,還好我每次都是買兩份的。不過剛才聽賀小姐說要出書了,這可好,我得盯著點不能錯過了。」

  「真這麽好看啊?」顧青略有懷疑,她覺得之前看得話本就挺好看,黃粱一夢的還能更好看?

  「誰奈騙你,你沒見剛才那幾個都喜歡呢,你再不看,回頭大家說話說道一處,就你甚事不知,不得讓人笑話你嫁了人就愈發蠢笨,就和那渾魚眼珠子似的。」

  「她們敢。」嘴上這樣說,手裡一邊拉著柳叔玥,「快些走啊。」

  丫鬟們都在外等著,這花房貴重,不讓一下子擠進去太多人。

  一到園子,長亭院裡正要行酒令。

  柳叔玥低聲道:「我們來得有些不巧。」果然話一落,就見柳孟彤身邊的大丫鬟朝著她們走過來。

  笑眯眯道:「三小姐,顧小姐快去入座吧。」這丫鬟是機靈人,依舊叫顧青瓷顧小姐。

  兩人在曲水流觴排位的末端坐下。

  柳家既是主家,大家便推柳孟彤爲令官,行的是飛花雅令。

  唯她站在中央,說了些許話活絡氣氛,總之就是,酒令大於軍令,說錯或答不上來就要罰酒。

  衆人都是興致高昂,時而低語,有說有笑。

  有幾位很是自信,身子挺得直直的,面露高傲,像一隻引頸的天鵝,自行高貴不可一世。

  柳孟彤頷首半秒,緩緩開口,頭一句起的是:「花時同醉破春愁……」

  酒令一開。

  氣氛一下子就活絡起來。

  衆人竪耳認真聽,上一句詩出,下首趕緊接上。

  開始幾輪無人出錯,因爲能說的詞很多。

  但漸漸,頭幾輪過去,陸陸續續開始有人出錯。

  一人罰酒,衆人一同笑了起來,手機拍掌,口裡叫:「快喝,快喝。」

  園中嬌聲嬉鬧聲一片,好不快活。

  最後,顧青瓷喝了不少,柳叔玥也沒能好到哪裡去,二人臉頰緋紅,艶如二月桃花。

  雖不是烈酒,却也有些後勁。

  席散去後,衆人先後散去。顧青瓷同柳叔玥小說幾句也就準備離開了,柳叔玥不忘把周報塞到玉珠手裡,衝顧青瓷眨眨眼。

  兩人交換了一個你隻我知的神色。

  玉釧攙著顧青瓷,小聲說:「每次這樣的詩會宴會,一行酒令,咱們奶奶和柳三小姐都要喝多,醉猫兒似的。」

  顧青瓷用她那氳滿水光,透亮朦朧的黑眼珠看著玉釧,軟軟的聲音訓人也沒氣勢:「誰是醉猫,好個沒大沒小的丫鬟,都學會編排起主子來了。」

  玉釧哪會不知這是醉話,笑了一下,對玉珠道:「果然是醉了,快些回家吧。」

  二人扶著顧青瓷上了馬車,趕車的劉大坐上車轅,馬鞭輕輕一甩,馬兒就抬脚慢慢往回走 。

  玉珠見顧青瓷支著下巴,撩起窗子的一角看外頭,半晌沒說話。

  擔心主子是方才在柳家園子裡聽了幾句閒話心裡不痛快。

  於是溫聲開口說道:「奶奶不必在意那些人的話,一個女子嫁得什麽人,過的什麽日子,憑外人如何置喙其實都無關緊要,感情這回事想來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嫁得高門不一定就是真嫁得好了,周府的大小姐就是現成的例子,她高嫁入越國公府,如今看著外在風光,出入一大幫婆子奴僕跟隨,好大的排場,可咱們誰又不知道越國公府那位大爺是什麽樣德行,娶妻不過三月,小妾就納了一院子,爲著小妾痛斥正房,已然成爲笑柄。

  那些小姐背後說奶奶的,無非是見奶奶沒同她們想的那樣,嫁去低門變得糟污不堪,反而氣色好精神好,顔色愈發出色,心中憋氣罷了。」

  顧青瓷別過臉去,過了會兒,冷笑:「我且看那些兩面三刀背後說人的以後能有什麽樣神仙命!」

  說完往玉珠身上一靠,嗚咽哼哼起來。

  玉釧那裡却突然揚聲道:「那不是姑爺麽,奶奶你看,咱們姑爺!」原來玉釧掀著窗簾在看外面。

  顧青瓷一下來了精神,直起身子,「在哪兒,停車,我下去看看。」

  劉大聽見裡頭傳來話,就慢慢拉住繮繩,將車停在路邊。

  顧青瓷帷帽也不及戴,掀起裙子就跳下車去。

  玉釧追了下去。

  那頭路的一旁站著一個男人,果然是李成則,他正同另外一個男人說話。

  顧青瓷放慢了脚步,準備喚人。

  突然,就在旁邊的馬車上走下來一個女人。

  那女人很是年輕,大冷天的竟還穿著薄薄的紗裙,身姿窈窕纖瘦。

  人裊裊娜娜站在李成則面前,素手欠身福了一個禮。

  身邊繼而向著李成則貼過去,李成則不著痕迹退了一步。

  顧青瓷看得火冒三丈,眼睛裡瞬間燃起兩簇小火苗。

  也不等玉珠拿帷帽過來,提著裙角飛快往前走。

  正這時,那一直試圖挨靠著李成則的女子,她旁邊突然衝出一個人,一下子把那女人推倒,正對著李成則身上撲了過去。

  李成則避無可避,只能接住了人,然後再推開。

  顧青瓷氣懵了。

  酒氣上頭,失了理智,飛快衝過去,衝到人面前。

  揚起手——

  「啪!」

  響亮的一耳光甩在那女人臉上。

  李成則和旁邊的方掌櫃都懵楞了瞬間。

  還是李成則最先回神,一把拉住顧青瓷,訝然:「官官?」

  顧青瓷還要去把李成則,被李成則一下捏住手腕。

  看著她,眉頭一挑。

  顧青瓷嘴巴一癟,忍著委屈駡道:「你不要臉!」

  駡完人就甩開人跑了。

  方掌櫃茫然。

  片刻後,才恍然然試探問:「那位是?」

  李成則掀了掀眼皮,淡然道:「乃是內子,讓子歸兄笑話了,我也不便多留,就先行一步。」

  「快些去吧。」方掌櫃非常理解。女子醋起來有時候會翻天。

  李成則略一點頭,飛快大步離去。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7:59
第三十九章

  顧青瓷就算跑得快, 但兩個丫鬟看見後面李成則過來了,也不可能直接讓馬車駕走, 也不敢。

  玉珠玉釧有眼色機靈得很,不再坐在車裡,下來就在馬車旁站著。

  李成則撩起衣擺直接上去了。

  顧青瓷坐側身坐著,見李成則上來,直接用手去推他,一會兒又雙手捂著臉嗚嗚哭起來。

  「你上來做什麽, 那外邊的人等著你去抱呢!」一邊哭一邊追究。

  李成則在人旁邊坐下,嘆了口氣, 又覺得好笑:「醋勁怎麽這麽大, 只看了一眼就要哭,也不聽人解釋, 我同那女子又沒什麽。」

  「狡辯!怎會沒什麽, 我方才看得一清二楚, 她貼著你,你還去抱了對方一下。」顧青瓷幾乎是厲聲叫了出來。

  這在外面, 馬車又不隔音,恐怕外頭都要聽見。李成則無法,把人抱在自己腿上坐著, 溫聲安慰道:「我沒抱別人,隻抱你, 乖啊, 莫鬧了, 外面人都聽見了要笑話你的。」

  他越這樣說,顧青瓷越哭,泪珠子流的更多了。

  李成則從顧青瓷腰間抽來手帕一點點給她擦,一邊哄她:「好好是我錯了,下次若有人向我摔過來我就避開,衣袖都不讓人碰可好?好孩子,你相公是真的不識得那人。

  今日一同吃飯的有位員外郎,他有些事情想求我,我推脫沒應下,離席後他人先走了,却不料使人送了一個女人過來說伺候我,我壓根都不知道,當時一聽了便是即時拒絕了,那樣的女子我怎麽會收。」

  顧青瓷哭聲小了,其實一直竪著耳朵在聽,她聽李成則說『那樣的女子』,回想了下剛才見到的,那女人的確不像是個良家女子,行動間能見一股風塵之氣,怕是秦樓楚館裡出來的花娘。

  故而警惕反問:「你不要那樣的女子,若是再來一個好的,你是不是就要了?」

  李成則輕笑出聲,捏了捏她的臉,「養你一個都養不起,再有一個不得要磨死人。」

  他這時才見顧青瓷雙頰眼尾泛著些許桃花似的緋紅,不是哭出來的,挑眉問,「你喝酒了?」

  可能是水都變成眼泪被顧青瓷哭了出去,這會兒有點口渴了,又有氣,低著頭就沒說真話,瓮瓮道:「沒喝。」

  「小騙子。」李成則搖搖頭,然後在她耳旁輕語,「我自己嘗嘗就知道了……」

  話落,就用手指把顧青瓷下巴挑起來,對著那軟唇就吻了下去。

  撬開貝齒一探入,掃蕩了一圈。

  果然滿口的酒香醇氣。

  李成則一手捏著顧青瓷的後脖頸,低低笑:「還喝了不少啊,饞猫。」

  顧青瓷只剩下哼哼的力氣了,緩了幾分鐘,才說:「我們玩酒令,輸了便要罰酒,我運氣不怎麽好,總輸。」

  李成則說:「你今日去的是柳尚書府裡?他家小姐給你下的帖子?」

  顧青瓷沒想太多,點點頭,聲音還帶著軟軟的鼻音,「是呢,柳家的三姑娘自幼同我交好,她家的詩會自然會邀請我。」

  「玩得可開心?」

  顧青瓷答:「挺好的,我許久沒見叔玥想得很。」

  這話題一轉移,顧青瓷那點生氣的苗頭就徹底沒了。

  等到了家,李成則才跟她說到另一點:「以後不可衝動,什麽都還不知道就先急了是什麽道理,更不能青天白日動手打人,讓人見了如何編排你,更不能打你相公,你相公在外頭也要臉。」這是想讓顧青瓷做事三思而行,爲人處事別那麽衝動。

  但顧青瓷完全沒理解,就聽見了一句話,「你捨不得我打那人是不是,還是後悔拒絕了,心疼人了?」

  越說越離譜。

  李成則發現有時候跟小姑娘說不通,也講不了道理,嘆了口氣,臉上雲淡風輕的,說道:「今日自己好好想想,我去書房待會兒。」

  顧青瓷哪能好好想,只知道剛才在馬車上還哄著自己的人又變了,他讓自己好好想想,想什麽?難道要讓自己認錯?

  讓顧青瓷認錯比登天還難。

  丫鬟們原以爲是個小事,畢竟在馬車上的時候大爺就把奶奶給哄好了。

  誰知,接下來兩日,兩人突然冷戰起來。

  李成則沒來找顧青瓷,顧青瓷也不理他。

  李成則還直接宿在了東厢,他是想要掰一掰顧青瓷著看風是雨的脾氣。

  哪成想才過了兩天,第三天中午,玉珠就過來找他了。

  「大爺去看看我們奶奶吧,奶奶不聽我們勸,非要去看燕子塔冰湖。」

  燕子塔冰湖就在城西這邊,因爲那裡有一座燕子塔所以讓人就這麽叫。

  每年一到深冬,湖水就會結凍,變成冰湖,又因爲它正對著燕子塔,也就變成一處景,日日都有人來瞧,湖水沒結冰的時候,要去對面燕子塔要麽乘小船要麽繞路,眼下就方便許多,能直接從冰面上踏過去。

  不過一般大人們不讓小孩兒在冰上玩,就怕哪處的冰結得不嚴實,若踩碎了不小心就會掉下去。

  顧青瓷之前日日喊著冷不肯出門,不知怎麽今天偏偏起了興致要去看冰湖。

  玉珠急死了,她是怕這麽冷的天,主子會凍著,生病了可不好,眼看都快過年了。

  李成則問:「已經去了?」

  玉珠點頭,「是,奴婢勸了也不聽,就帶著玉釧一同去了。」

  李成則想安靜寫會兒小說的時間是沒了。

  穿上氅衣,大步出了門。

  他直接在不遠處院角下叫了一頂轎一,坐著到了燕子塔冰湖。

  北方的冬天湖面結冰屬再尋常不過的是,由此也衍生出一種冬日運動,就叫冰嬉。

  李成則到地方下了小轎,見冰湖裡有三三兩兩的人脚下穿著滑子在冰嬉。

  不用多找,一下子就能發現顧青瓷。

  她實在太顯眼了,一身貴女打扮,全身上下都是華貴,還穿著狐狸毛的披風,戴著金髮簪,長的更好看,整個一身的金貴之氣。

  有幾個半大少年冰嬉得好,顧青瓷直拍手,還讓玉釧去給人家賞錢。

  把兩個少年臊得面紅耳赤飛快跑走了。

  李成則走了過去。

  顧青瓷看見人了,面無表情道:「你來做什麽。」

  李成則道:「你想看人冰嬉,我明日帶你去太池湖看,那裡有專門的人表演冰嬉,很是熱鬧。」

  顧青瓷大約還在置氣,就道:「這裡一樣可以看。」

  李成則正要繼續說話,忽然就見顧青瓷身子一歪,一下子倒了下去。

  「顧青瓷!」他一下子過去,一把將人接住。

  顧青瓷窩在她身上,眉頭皺得死緊,臉色一下子褪去血色,變得蒼白無比,表情非常難受。

  李成則一把將人抱了起來,一邊飛快走一邊急問:「怎麽了這是,哪裡不舒服?」

  顧青瓷臉色有一瞬間的古怪,不過因爲實在太難受又卸了力,咬著牙齒輕聲說:「肚子疼難受,快些回去吧。」

  李成則哪用說,脚下一刻不停,好在轎夫還在這等著,連忙把顧青瓷放上去。

  讓他脚裡直接去醫館,顧青瓷裡頭聽見了,撑著虛弱拒絕,說不要去,自己沒事,要回家。

  李成則不能跟個病人鬧,有些無奈,只能依了她。

  到了家,又趕緊抱著人回了房間床上躺著,讓玉珠去請大夫,

  玉珠起先下了一跳,連忙去看顧青瓷。

  等顧青瓷同在玉珠耳朵旁邊說了幾句什麽,玉珠就一臉尷尬,再不提去請大夫的話了。

  李成則却眉頭越皺越緊,因爲顧青瓷甚至疼著在床上蜷縮了起來,臉色更是卡白一片。

  像是渾身都在發抖打顫。

  玉珠只能硬著頭皮上前說:「大爺先回避下吧,這事不用請大夫,我們幫奶奶換身衣服。」李成則杵在這裡她們什麽事都不能做。

  李成則剛想問什麽事就不用請大夫了,忽然,餘光瞥見自己衣裳處有一點紅色的血迹,一看就是剛沾上去了。

  李成則盯著看了幾秒鐘後,然後就懂了。

  這丫頭,是生理期到了……痛成這樣還不用找大夫,哪裡來的歪理。

  但是他也不欲同幾個丫頭爭論,轉身直直出去。

  隨後立即叫來元寶,讓他去請個大夫回來,還囑咐了一句要擅長婦科的。

  元寶撓撓頭心想大夫還能分幾種的嗎?

  但脚下却不停,飛快跑了出門。

  房間裡玉珠玉釧已經幫顧青瓷換好了乾淨衣裳,見顧青瓷難受,又去燙了湯婆子過來。

  玉珠免不了說一句:「奶奶就不該這麽大冷天出門,害了自個兒身子,白白遭一通罪。」

  顧青瓷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了,出了一額頭的冷汗,沒過多留,還吐了一回。

  兩丫鬟急的不行,等張嬤嬤端了生薑紅糖水來,才鬆了一口氣。

  「奶奶,快把這些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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