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李教授的婚後生活 作者:奶油泡芙醬(已完成)

 
BabOdin 2019-7-11 00:36: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 52084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00:39
第十章

  「李公子,地方到了。」

  將近午時,河口村終於到了。趕車的老漢拉了拉繩子讓牛停下,自己再從車轍上跳下來,轉身。對裡頭喊了一聲。

  元寶見牛車停穩,也一股腦爬了下去,李成則隨後下來。

  這一路,當真是坐得腰板兒都僵了。

  理了理衣服,讓元寶付了車錢,李成則才抬眼看四周。

  這村落不小,方才一路過來,也附近也有村莊,都不及河口村的規模。

  河口村據說有百來戶人口,因臨著一條小河,就起了這個名字。

  有河有水有山,更因挨著官道,進城的路不遠又方便。

  水田肥沃,林子山地也多,所以這裡的日子過得不錯。

  至少看著沒有面黃肌瘦的。

  河口村是雜姓聚居,七八種姓氏,不過超過泰半姓李,故而以村以李姓爲首。

  李家祖上就是河口村人,一直到李保德的太爺爺那輩,因有幸娶了個城裡姑娘,一家人才在皇城裡落了根,往後幾代就定居在城裡。

  隻李家的宗祠和老宅還是在這裡,每年過年,李家你家人依舊是要回來祭祖的。

  李家現任族長,論起輩分李成則要稱他一聲三爺爺,對方是李成則爺爺的堂兄弟。

  古代對氏族宗祠看得非常重。族親之間一般不會斷了來往。

  平日不說,年節都是要走禮的。

  河口村一百多戶人家,算人口數量,應該在七八百左右。

  因爲李姓占了一半,如今河口村擔任村長也是李姓人,就是李成則三爺爺的兒子。

  因爲這個,李姓人在河口村方便很多,更沒人敢來欺負,要辦個什麽事也能方便點。

  這就是氏族的力量。

  李家在這裡的祖宅,是個大三進的大宅院,要比京中住的地方面積要大上許多。

  畢竟是鄉里,地沒那麽值錢。

  李家這宅院雖然看上去有點舊,但幷不破,裡頭東西都齊整。

  屋子裡也不髒,是隔三差五收拾的。

  這裡因爲李家雇的佃戶住在這裡幫忙看房。

  是一對夫妻,帶著一個八九歲的兒子。

  這佃戶以前是外地人,後來才落戶在河口村。

  兩人沒屋沒地,便只能給人當佃農。後來老太太孫氏看人可憐,就把人招來看宅子,讓他們住在最外頭一進,平日就打掃打掃屋子。

  李成則過來也這兒沒事先托人送了口信來,兀地就來了,眼下不免害的那對夫妻慌手慌脚。

  那二人雖知道這是主家的少爺,但往年過來得多的都是李老太太和大老爺。李成則這一頭乍來,著實讓人手忙脚亂。

  他們都知道這位李少爺是個有大出息的,年頭春天的時候,就聽說考中了秀才。有了功名在身,這月又娶了大戶人家的小姐爲妻,真叫人羡慕都羡慕不來

  這種人在他們眼裡已經是高高在上,不敢高攀,更不敢得罪。

  日子久了,李成則已經適應了古人這一套磕頭跪地行禮的行爲。

  這夫妻二人突如其來的磕頭再不能讓李成則頭痛。他淡定地吩咐元寶叫人起來,接著問了些這裡的事。

  當然主要是問李家那慌著的一百畝山地。

  這夫妻二人,男人叫王虎,女的旁人就喊她王虎家的。

  都是三十多歲的年紀,非常老實,說話帶著一股別樣口音。

  在李成則面前回話很是小心翼翼。

  不過總算不糊塗,問什麽答什麽。

  這會兒到了晌午,到了用飯的時辰。

  這兩人大約也是回來吃午飯的,不然就該在田裡忙活。

  出門前諸多瑣事孫氏都一一交代過,元寶也很機靈,看著情况就從兜裡摸出手腕大小的一串兒大錢出來,給了王虎家的,讓她去割點猪肉或殺隻鶏,整些齊整的吃食過來。

  他家少爺早上起趕路過來,正餓著累著呢。

  王虎家的搓了搓手,嘴裡連連哎哎了幾聲,又說,「這會兒就去。」

  應了話,一邊小心接過錢,又給李成則上了一壺茶水,才脚步匆忙往灶下去了。

  這人手脚利索,幹活快,半個時辰不到,就上了一桌菜上來。

  有一鍋子鶏湯,一碗臘肉蒸乾菜,一盤青豆,一盤炒嫩笋,一盤炒鶏蛋。

  李成則就一個人,這一桌怎麽看都只有多的。

  他讓元寶坐下一處吃,元寶頭搖得飛快,怎麽都不肯,王家的自家也要吃飯,自然準備了元寶的一口,元寶笑嘻嘻說他過去吃。

  但讓李成則叫住了,他道:「莫要去蹭人家的,你且觀他們家貧,日子必然過得緊巴,如此怎好再去吃,即便一口糧食也是糧食。罷,你便等我吃完了再撿剩下的吃就是,這麽一桌,你可是覺得我能吃得完不成?」

  這話語氣幷不重,且李成則還是淡淡的神色,但他一旦開口發話,元寶就完全不敢做聲了。

  心中只覺得少爺雖脾氣好,看著也溫和,但那周身氣勢隻肖放出一丁點來也嚇人。

  若再放下臉色來,恐更會讓人腿軟。

  元寶乖乖在屋子外,等李成則吃好了,他果真跟著吃了頓好的。

  放下碗筷後嘴裡還忍不住回味,覺得嘴裡有油的滋味真好。

  用過午飯後,李成則叫元寶跟上,帶上從城裡買的東西去了一趟族長三爺爺那邊。

  如果回來的是李保德,倒是不用親自去,隻李成則畢竟是小輩,又很少來鄉下,去一趟也是應該的。

  李成則坐牛車過來時路上已是有不少人看見,三爺爺那邊自然都聽說了。

  果然李成則過來,三大爺很高興,但幷不驚訝。

  陪著人說了會兒話,家中近况都問了一遍,李成才起身告辭。

  他過來一趟就是要察看田地的事,人家就沒多留。

  李家現在的水田只有一百畝,不很多,田租上就還是尋著往年來的一戶一戶收上來就成。這幾年年成好,糧食收成不錯,眼下正式秋收季節,田裡的谷子都收割打好,一擔一擔放在糧倉裡。

  不用很操心。

  再去看了片地,李成則才發現自己之前似乎想錯了,他先前一直從李保德嘴裡聽著林地山地的,便誤以爲那塊地是地勢高,又或是層斜坡狀,又或土硬結實帶石子的那種地。

  現在一看,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大片大片的土地其實都是平整的,既不是黑土也不是硬土。蹲下來用手拈了拈,才發現是一種沙質地,土質很疏鬆,土層還深厚。

  那土壤觸手的時候,李成則心裡就想到了一種東西。

  西瓜。

  這樣軟沙深厚的土質似乎很適合種西瓜?

  西瓜……李成則在記憶裡搜索了一遍,然後就發現,這個朝代沒有西瓜這種水果!

  他又想,是不是叫西瓜這個名字,便按照西瓜的樣子再想了一遍,最後確定,這個地方,是真的沒有西瓜這個品種。

  原身從小到大都沒見過,也沒吃過。

  李成則皺了皺眉,回憶自己的國家,西瓜是什麽時候引進過來的?似乎是五代?還是明?大概是先從西域引進新疆,再傳到內陸的。

  但是這個朝代不同自己那邊的歷史,李成則有些爲難,也不知道這裡有沒有西瓜秧苗這種東西。

  但是這裡也有西域,或許,什麽時候尋個西域商人打聽打聽。

  若是這一大片地真的能種成西瓜,以後就是一大比收入啊,最重要的是,這是個新品種水果,鐵定能受歡迎。

  不過目下想這些有點遠了,西瓜秧苗都沒影的事。

  不過好歹這塊地的情况他是知道了。以後不管是種西瓜還是別的,總歸不能荒著浪費掉。

  西瓜苗培育的時候是在春夏季,今年是不成了,要真能找到瓜苗,明年就可以種上,三月份七月份兩季都可以培苗,早春一批還得弄幾個中小棚。

  不過就算有了成算,但不是立即就能生錢的項目。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即是如此。

  李成則在河口觀察查看了一番,下午就做牛車返回了京城。

  進了城,仿佛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李成則心思早就想遠了。

  想要來錢快的項目那也要本錢投資才行,本錢李成則沒有,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積累資本,賺第一桶金。

  有一句話不是說了麽,你若有錢,千百個項目會自動送到你面前讓你賺錢。若沒錢,就算你有千萬個想法和項目,錢也不會來找你。

  這話說絕了。

  李成則沒忘記自己是讀書人,是個大學教授,或許他可以做點老本行的事。

  當然他說的老本行不是指教書,就是自己想教書,這裡也收不到合格的學生。

  他是指筆杆子。

  讀書人,不管是哪類讀書人,拿筆總能寫點什麽。

  李成則早些天就有這個想法,只是還待考察一下市場。

  或許能寫點話本兒小說之類的,娛樂性質的讀物應該在哪個朝代都不缺市場。

  真决定動筆的話,還得研究一下本土的此類讀物的風格特色才行。

  這一想著事兒時間也過得快,眨眼就到了家。

  結了車資後。李成則跟元寶先塗去了東院。

  沒想到才一進去,白氏就過來了,拉著李成則道:「則兒回來了,今日有個姓蘇的人來了我們家,他說是你的好友,給你送了一張帖子,邀你後日去參加什麽詩會呢。」說罷把帖子拿出來遞給了李成則。

  姓蘇?

  李成則眯著眼睛想了想,隨後把那花帖打開,掃了一遍。

  「原來是他。」

  落款人的名字,正是蘇子彥。

  這是就是當初那個讓原身蹭他的帖子去明德侯府的那個人。

  李成則神色略帶嗤笑,心道,侯府那件事諸多巧合未必沒有陰謀,有可能連原身都是其中被設計的一環。

  原身自身心思不純,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李成則却不是蠢人,早在穿越過來當天就猜到,原身被攛掇下水救人那一出不單純。只是當時沒時間去理會。

  這倒好,他不去尋究,人家反先找上門來。

  如此,他真要去好好會一會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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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晚點的時候李成則回了西院,一進院子就見張嬤嬤迎了過來。

  端著一張笑眯眯的臉,先福了個禮,然後才說道:「請大爺安,太太說大爺今日鄉下去了,眼下想是累了,可曾用飯了不曾?奶奶這邊也沒吃呢,才傳的飯,大爺陪著奶奶一起用些吧。」

  張嬤嬤聲音和藹可親,話聽著舒服。

  李成則怔楞了下,隨即張口就道:「這麽晚了她還沒吃?」

  張嬤嬤話回得更是妥帖,「奶奶一個人,說是要等著大爺呢。」

  李成則聞言挑了挑眉,顧青瓷可不像會等人吃飯的人。

  他已經在東院那邊吃過,原本是打算回房找些書來看看,不過現在……

  算了,去看一看無妨,幾天沒管那丫頭,今天出門也忘了說一聲,是他粗心了。

  於是就道:「走吧。」

  李嬤嬤一喜,連忙哎了一聲,高興地領著人往屋子裡去。

  外屋的小滿見李成則過來,手下利索地打了簾子。

  李成則抬脚進去。

  顧青瓷正坐在炕上。

  這間屋子給顧青瓷辟成了暖隔,平日就是活動看書玩鬧的地方。

  收拾很漂亮,裡頭亮堂堂的。

  最裡面的墻擺著一面小多寶閣櫃,上頭擺了幾樣玉器物件兒,旁邊一角有個立架,放著一個長頸的花紋瓷瓶,墻壁上挂了幾幅畫兒,地上鋪了深墨綠色的地毯。

  顧青瓷自來了李家就沒怎麽出過門,平日就在這邊玩兒,李成則幾次見她,一次在和丫頭玩棋,一次在用紗娟堆花扎花。

  其實想想,這時候人們的娛樂節目真的挺少,特別是對女子而言,幾乎沒有。富貴人家還好點,多少還能在家逛逛園子,偶爾舉辦個花會詩會也不錯,聽戲倒也能打發時間,但問題是這時候的女子,沒嫁人的不能總出門,嫁了人的就更沒了當姑娘時的輕鬆自由。

  而就算富裕到能在自家養一個戲班子的人,但那也只能在家裡有喜事才會特意擺檯子出來唱戲熱鬧一下。

  比起現代的女孩,這事兒能玩的少之又少。

  古代對女子束縛厲害,故而她們的生活也就相當匱乏。

  顧青瓷現在才十五歲,照理應該在上學的年紀,但在這裡,她不止沒上學,更還嫁了人。

  整天的困在家裡沒事幹,這樣一想,李李成則也有點兒心疼人了。

  顧青瓷上身穿一見嫩黃色的交領斜襟短襖,領子一段是白色的,下面配著一件淺藍色的長裙,上面幷沒有綉花,很是簡單。

  梳的是垂髫髻,隆起半邊頭髮束成髻頂在腦後,簪上一枚青玉小簪,左右兩邊各留一小簇扎起來垂著耳旁,後面剩下的一捧發再又打成一個粗辮,綴在背後。

  這是時下的一種髮髻,很適合年齡小的人。

  顧青瓷這樣的扮相,越發顯得年幼稚齡。

  多添了幾分可愛。

  小姑娘沒形沒象,軟骨頭似的歪坐在炕上,一雙粉色的綉鞋被她脫下隨意踢在炕脚上。

  一邊支楞著下巴,在發呆。

  不過等發現李成則進來後,立馬收起了那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小腰也挺直了,合著手,做的端正。

  李成則心裡驀地就軟了一下。

  還是個小姑娘呢。

  再開口時,聲音就溫和了很多,「怎麽不先吃?」

  一旁的玉珠見狀低頭福了個禮,退下了,緊跟著谷雨小滿兩人抬著飯送了進來,放在小炕桌上,也快步走了出去。

  屋內就剩下兩人。

  李成則撩起衣擺,自然而然地在另一頭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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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李成則隨手給顧青瓷舀了碗湯,放在她面前。

  一邊道:「快些吃吧,免得凉了。」他自己飲食習慣上是晚間少食,且方才又吃過,這會兒就沒怎麽動筷。

  只不過因爲張嬤嬤找親自請他過來,不能說一點臉面不給。

  陪顧青瓷吃飯只是個藉口,這不難想。

  自己用不下,不妨礙他給面前小姑娘夾夾菜。

  顧青瓷臉色很是彆扭,估計是不習慣這樣子和李成則坐在一處。

  不過好歹沒像之前那麽甩臉色,橫眉怒目。臉色是正常的,只是沒有笑而已。

  見李成則好像不打算先開口說點什麽,顧青瓷心裡也不知道起泄氣還是鬆了口氣。

  肚子却是真餓了,也不再管別他,勉强勉强把碗端起來,小口小口喝了幾口,然後開始吃飯。

  她一直安安靜靜的,吃的過程中幷不說話,李成則怕她尷尬,時而就幫著添一筷子菜。

  西院的小厨房做的東西,做的肯定都是顧青瓷愛吃的,所以不用擔心夾到她不喜歡吃的菜。

  然而顧青瓷端著碗,心中却在震驚。就因爲李成則的行爲。

  道他怎麽幫自己夾菜舀湯?還如此坦然自若的?

  顧青瓷是從沒見過有這樣的男子,在侯府裡她爹同她娘勢同水火,一年裡兩人都沒在一起用過幾次飯,更別說做出這樣有些親昵的行爲。

  故而就很是受了些震撼,不過真論起來,其實也覺得不排斥,反而有一種被人疼著的感覺。

  一邊吃飯一邊心裡胡思亂想,又忍不住抬頭去看李成則。

  然後顧青瓷就發現,張嬤嬤說的竟真一點都不錯,李成則的確是生得一張俊逸非凡的臉,好看得緊。

  她多看了幾眼。

  李成則察覺到人的視綫,便低頭看了過去。

  視綫一接觸,一挨著,顧青瓷就立馬低下頭去,轉移注意力一樣大口大口扒飯。

  心下暗道,這人不說話,臉上沒什麽表情的時候,瞧著竟有些怵人。

  心不在焉的,一不小心忘了克制,就吃多了。

  竟然還回了一道飯!

  是李成則看顧青瓷吃著吃的歡快,幫她添的。

  李成則看來,十幾歲的人,正長著身體,吃多少都正常。

  顧青瓷可就在意了,心裡惱得很,也不顧扭羞怯什麽的,直抬了頭,帶著些不忿,直挺挺盯著李成則的臉看。

  看他有沒有鄙夷,有沒有嫌弃和不屑。

  倒把李成則弄得莫不清楚頭腦,片刻後,笑說:「怎麽了這是?」吃飯的時候不是挺乖的,怎麽又生氣了。

  難怪都說小孩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一點兒猜不著。

  「沒事。」顧青瓷鬱悶的,於是把炕桌往前推了一把,趿著鞋子就下了炕,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她是不想在李成則面前淨手漱口,便就沒叫玉釧進來伺候,自己去了偏房整理。

  九月底,傍晚雖然有些凉,但顧青瓷身上穿了薄薄的夾襖,方才飯又吃得急,額上就起了一層細汗。

  洗了一把臉,她才回了暖閣。

  桌上的飯菜已經撤了下去,收拾乾淨。

  顧青瓷拉了拉袖子,抬頭,對李成則說道:「嬤嬤說了,你以後不許再去西屋睡。」

  她說這些話時,臉上沒有一點羞怯,直白,且理所當然的很。

  也有點擺不正自己已然嫁人了的身份,語氣是吩咐是命令。

  李成則有一瞬間的訝然,旋即又歸於平靜,只是道:「張嬤嬤說的?你呢,還是這也是你想的?」

  李成則一個成年男人,不會不知道張嬤嬤提這話是什麽意思。

  至於顧青瓷那股總是高高在上的態度……

  李成則眯了眯眼睛。

  顧青瓷繼續高傲說道:「左右你的事我不愛管,但就是不能讓我失了臉面!」

  然後還哼了一聲

  李成則深深看了顧青瓷一眼。

  心裡突然有了一個念頭。

  他臉色淡淡的,慢慢開口道:「你說如何便如何,依你。」

  李成則走後不久。

  顧青瓷沉默了許久,忽然又發起狠來,站起來,拿起一個茶杯哐當一下子摔在地上。

  主子一鬧脾氣,一屋子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起來,走路都放輕了脚步。

  玉珠過來勸慰,「奶奶這是怎麽了,哪個又惹您生氣,傷肝傷神的,快別氣了。仔細大爺那屋子聽見,大爺上次就不愛您摔東西。」

  顧青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一提李成則,更加尖言厲語:「他算什麽東西,憑他也敢做我的主,我就是把這一屋子東西摔了,那也是個我自個兒的東西,沒動他李家一分一厘!」

  玉珠嚇要去捂住顧青瓷的嘴,低聲急急道:「奶奶,可不興這樣說的,叫人聽見不好!」

  顧青瓷依舊冷笑,「我怕什麽聽見,這可都是大實話,這家裡有什麽?值得我惦念?誰沒眼睛看不見,窮得這副模樣,隻別以後還要用我的嫁妝去養活!」

  「奶奶求您了,快別說了!嬤嬤要來又要駡我了。」玉的跺了跺脚。

  且却不知李成則幾時站在了門坎處,這一人一番話盡皆入了耳。

  玉珠發現李成則的時候,一下子,駭得臉色全白了。

  「大、大爺。」她囁喏喊了一聲。

  李成則的反應却出人意料,幷沒有惱羞成怒,他反而低低笑了兩聲。

  溫和似涓流的聲音響起,幷配合著點了下頭:「顧小姐說的是,此內皆是你之物,旁人幷沒有置喙的餘地。再有,顧小姐也毋須擔心,李某便是日後如何窮困潦倒,也不會沾用顧小姐一分一厘的便宜。」

  顧青瓷待在那裡,完全不會說話了,臉色乍紅乍白。

  而李成則却仿佛自己說的只是兩句無關緊要的話。

  見她們沒再說話,又自顧自繼續道:「方才我已讓元寶將我的貼身衣物收拾好,交予玉釧姑娘放進寢間,便再多問一回,顧小姐不會再改主意了吧?」

  「隨你。」顧青瓷難堪,嘴裡吐出兩個字,便轉過背去。

  李成則不會在乎,才真的走了。

  玉珠幷沒將這一出告訴張嬤嬤。

  張嬤嬤還在高興兩人和好了。不過她從厨房回來後發現顧青瓷好像又鬧了脾氣,有些莫名其妙。

  李成則雖然答應了回正屋,但還要很多事要忙,不可能早早就去休息。

  東屋差不多是他的一個小書房了,從顧青瓷那裡出來之後,回房就看書去了。

  原本有些憐惜小姑娘,却又發現顧青瓷不止頭腦簡單脾氣不好,而是,她實在被養的歪了,嘴還毒得厲害。

  這樣的人幷不討人喜歡,儘管她年歲不大。

  李成則因爲職業關係,接觸過各種各樣的學生,早深有體會,人的性格,最複雜也最多變,有一部分本性更是天生帶來。

  他從來不敢小看人的惡意。

  惡意這東西,有時候與年齡幷沒有多大關係。

  性格好的孩子肯定招人疼。

  如果不是一來就被這樁婚事給綁定,李成則未必會多看顧青瓷這樣的人一眼。

  腦子不清楚,還愛主動招惹麻煩。

  但是既然已經無法解决掉這門婚事,李成則自然得爲以後好好打算。

  其實分開睡確實不是長久之計,顧青瓷有一句話的意思對了,這是要是被人發現了又是有得麻煩,李家那邊不好交代。

  想了一會兒雜事過後,李成則才沉下心來,老老實實看了一個小時的書。

  洗完澡過後才去了那屋子。

  不意外,裡面安靜得很,顧青已經躺在床上睡了。

  真睡沒睡著不知道,不過她方才說的那些難聽的話被李成則聽了個正著,只要是還有一點臉皮、心虛,此時怕也不敢面對他。

  李成則泰然自若進了內間,裡頭只留了一盞油燈,光綫偏暗,他也不在意,脫了衣裳扔在屏風上挂好,褪下鞋子便上了床。

  顧青瓷縮成小小一團,睡在最裡面,隻占了一點位置。

  這床又大,挺寬敞,幷不會擠人。

  興許是張嬤嬤的主意,床上幷沒放兩床被子,李成則自然只有掀起顧青瓷身上蓋在的那條,隻身躺了下去,蓋好。

  鼻間有一股暖香味傳來,被子上也沾著許多。似是聞著就覺得嬌軟的,是屬￿身邊女孩的。

  李成則有一瞬間的不適應,畢竟單身多年,少有與人同床共枕的經歷。

  大約一直到半夜,李成則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來,睜眼。

  李成則懷裡多了什麽。

  顧青瓷抱著他的腰,睡的香,臉蛋紅撲撲的,粉嫩粉嫩。

  他倒沒一把將人撂開再扔去旁邊,沒動,有閒心等著對方睡醒過來。

  果然沒多久,顧青瓷醒來,隨即滿臉的驚慌失措,飛快往旁邊退到一邊。

  李成則却忽然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顧小姐日後可別再朝我腦袋上砸東西,我也經不起再來一回了。」

  不待去看人反應,他反身起床,撈起衣服一一穿好。

  打理妥帖後回頭,發現顧青瓷還坐在床上一動不動,不禁挑了挑眉,道:「可是要我幫忙?」

  這自然是玩笑話。

  好在聽到房裡的動靜,玉珠玉釧端著東西就進來伺候了。

  李成則沒留在這裡吃早飯,很快就又出了門。

  顧青瓷一人安靜用了早飯,一句話也沒說。

  *

  東院那邊也是早就起了。

  白氏在飯桌上又忍不住嘀咕了幾句顧青瓷,無非是對她不來請安或是自己開火的不滿。

  翻來覆去是那幾句話,「竟不像個做人媳婦孫媳的。」「架子大脾氣大,需得好好管教。」「縱得她眼裡沒人了都。」

  只是這次,孫氏却由得她說完了,然後才緩緩開口:「總得過上一兩個月才好,這新婚燕爾的,也讓他們香親香親再說。」

  白氏眼睛倏然一亮!

  孫氏這話的意思她懂了,不是不管,而是要冷一冷時間。不管是侯府還是自己兒子,面子還是要顧及的。

  但只等這新婦不再是新婦,她們再來管教也順手了!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婆婆比她强多了,白氏心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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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李成則既準備寫些話本兒小說來練手,他就去書肆買了許多最近流行的熱本回來,打算研究一番。另一面,那西瓜地的事也惦記著幷沒落下。

  這時候,他真有些慶幸自己是投在了這經濟最爲發達的京城裡。

  若是個偏遠地區,在窮困的小村莊裡,麻煩還要更多,想做點什麽也更不容易。

  至少在京城,別的地方沒有的東西這裡有,外地來的人也最先來京城。

  在茶館了裡聽書吃了幾次茶,又查了些資料,轉頭李成則就吩咐元寶出去打聽西域那邊的情况,或是找個雖是本地的貨商,但常年往返兩地做生意的那種人。

  元寶得了話就去了,他對京城內也挺熟的,沒被賣之前到處給人做短工,見的雜七雜八的人不知凡幾,碼頭抗麻袋的活兒也做過,尋個知事兒的人不算難事兒。

  這天,李成則自己也收拾了下,沒忘了自己應了那位蘇子彥約的事,於是就去赴了約。

  時間實在下午。

  去的路上,李成則又翻了翻記憶,然後發現,原身上學的時候,最開始時,其實同那些蘇子彥幷沒什麽交情,關係就只是一般。

  蘇子彥家庭情况比李成則要好很多,聽說他父親自己就是一位同進士,如今被外放魯地做著一方父母官,母親也是某小官之女。

  因開私塾的林舉人和蘇子彥的爹是當年同一科的舉子,有些交情在,於是蘇父就把蘇子彥送去了林舉人那裡讀書。

  蘇子彥向來不怎麽搭理那些窮門陋戶出生的學生,幷且在心裡看不上那些人。

  李成則自然也是他看不上中的一員,只是礙於面子和名聲,他沒太愚蠢地表現出來,所以別人都以爲他是性格有些冷清,才不怎麽跟人交流。

  事情的轉變就發生在明德侯府舉辦文會的差不多前兩個月。

  那時候,蘇子彥突然開始有意無意地和李成則套起了近乎,之後更是在和他自己一夥朋友相約出去吃酒時約了李成則。

  李成則知道蘇子彥結交的那幾個人身份都不錯,至少那些人從前可不會搭理自己。

  有了蘇子彥的引薦,自能多結交些不錯的人,李成則心裡高興,自此也開始和蘇子彥頻繁來往。

  就連明德厚度的那次宴會,也是蘇子彥自己故意在李成則面前透露出來,說他從表兄那裡得來一張侯府請帖,便是主動讓李成則蹭。

  後面的事就不用再說,明德侯府嫡出姑娘意外落水又恰被李成則救起,其中一直都有蘇子彥在,甚至他還意無意了一些引導的話。

  怎麽看,這人都不像是無辜的。

  李成則心裡門清。

  *

  蘇子彥宴會的地方定在了城東最大的一家樊樓。

  三樓被他包下一個大間。

  李成則到的時候裡面已經有了四五個人。

  歡聲笑語不斷傳來。

  屋子裡,左右兩邊各擺著三台小桌幾,上又放著各色酒菜。

  憑著記憶,那幾人,李成則都算眼熟。

  四個人,包括蘇子彥再內,身邊都有一兩位坦露著肩膀束緊小腰的女娘在伺候。

  更有人已經同女娘相互喂起酒來,有或已經半解了人家的衣服,手下伸進細軟的腰腹內大行其事,任由那些女娘倒在自己身上嬌.喘不已,眼神迷離。

  前頭還有一位抱著琵琶的女子,正撫著琴弦咿咿呀呀唱著。

  好一副奢靡畫面。

  李成則一脚踏進去,蘇子彥就發現了他。對方立即眯起一雙眼睛,看著像酒氣上頭,一手撑在地板上,一邊把貼在他身邊的人推了開去。

  朗聲道:「李兄來了,快過來坐,可等你許久了!」

  屋內只剩蘇子彥邊上有一個位子,是以李成則也沒說什麽,淡定走過去,撩起衣袍,跪坐而下。

  旁邊有伺候的女娘很有眼色,見著李成則,一左一右扭著腰身,款款上前,一人倒酒,一人直往他身上貼。

  但被李成則面無表情地撕開了。

  口中不急不慢道:「毋須伺候,都遠著些。」

  蘇子彥看見著一幕,目光微閃了閃,然後又是一派大笑:「李兄俊朗非凡,又年齡輕輕考中秀才,莫怪這些女娘一見李兄就粘了上來。」

  李成則聞言只是淡淡一笑,然而道:「蘇兄謬贊,在下愧不敢當,蘇兄才是真高才,我等萬不能比。」

  蘇子彥和李成則都參加的今年的考試,而且蘇子彥的成績比李成則好太多了,榜上十名至內。李成則這話也是隨口就來。

  不過,蘇子彥方才說起考上秀才時,李成則的腦子裡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却現在不是回想的好時機,李成則面上八風不動。

  蘇子彥大約是個善談的人,一直都在說話,沒冷落任何人。

  只聽得他又道:「自今年開春以來,兩湖部分地區就再未曾下過一滴雨水,氣候大旱,糧食顆粒無收。連月來,旱情不見緩解反而越發嚴重,到六月底,聖上派官員去地方賑灾,可最後消息傳過來,還是餓死了數萬人。巴蜀那邊更有小股亂民趁勢揭竿而起犯上作亂,雖很快被鎮壓下去,但聽說朝堂上聖上還是震怒,一口氣處置了不少人,因著這些,今年的鄉試都推到了十月下旬,哎,往年可都是八月下旬的。」

  對面一人聽了這話點點頭,「誰說不是,不過好在是沒取消,不然得多少人痛苦不已。」這話一點都不誇張,三年才一次的秋闈,若真取消了,那些發奮了三年的舉人搞不好哭都哭不過來。

  這時候,蘇子彥却又轉頭問李成則:「李兄可否參加今年的鄉試?依兄的高才,定然是回去的吧。」說完他又笑了幾聲。

  李成則沒正面回答,反而連連道:「實在慚愧,蘇兄才乃真有學之士。」

  說罷,又拉著其他幾人一同吹噓起蘇子彥來。

  所謂的文會一直玩到傍晚才散去,那幾位還要繼續留宿,直直暗示晚上的活動才更有趣。

  李成則不欲跟在這裡私混,找了個藉口就告辭了。

  直到出來吹了冷風,才感覺鼻間的脂粉味散去,舒服了許多。

  回去洗了澡,元寶盡職盡責拿著幹帕子幫主子擦頭髮。

  李成則逼著眼睛想事,突然腦子一個靈光,終於想起下午在樊樓裡沒想起來的事了!

  是原身考中秀才的事,其實這內裡幷不簡單!

  有一段時間,蘇子彥日日約原身一起探討功課,忽有一天,他拿出一叠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紙給李成則,然後偷偷告訴他,這是他家中花錢請人押的題,可用來一看。

  蘇子彥這麽神神秘秘又鄭重其事的樣子,果然引得原身動了心思。

  蘇子彥走後,李成則就把那些題一道一道細看。

  然後全記在心裡,想著反正不管這題最後押不押得中他都不吃虧。

  好在他也沒有蠢到家,雖然蘇子彥給的題上都寫好了答案,但原身幷不打算就用人家的,除了有固定答案的題,其他或詩或賦或要自己理解解答的,原身花了許多功夫,翻了許多書,自己耐心著做了一遍。

  萬萬沒想法,最後那些題,竟然大部分都考到了!

  李成則是又驚訝又驚喜!

  所以最後,沒有意外的,原身也撈得一個秀才。

  李成則把這些事都想起來後,當真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也皺著眉想,這個蘇子彥,比他想像的還要不簡單。

  而且,他接近原身,到底有什麽目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00:40
第十四章

  沒想到過了幾天,蘇子彥竟派人送了東西過來。

  元寶給李成則拿了過來,是一個小小的木匣子。

  李成則心裡一動,打開,拿出來一看,裡面是一叠紙。

  寫滿了東西的白紙。

  情况和當初簡直一模一樣。

  最上面一張放的是蘇子彥寫的親筆信。

  蘇子彥說這裡面放的一份今次鄉試的押題。

  連說辭都不帶換。

  傻子才會相信這種拙劣的藉口。

  如果是原身,再經過一次天上掉餡餅的好處,就算能知道裡頭不簡單,但肯定更還是不能經受得住誘惑。

  一個秀才的身份就能讓一個人的社會地位拔高一大截,更別提舉人了,舉人是可以被人稱作老爺自己可以做官的。

  李成則在心中冷笑,蘇子彥估計真的把他當做傻子了。

  思索了一番,想著既然人家心思不純地給他設套,索性不如將計就計。

  於是招了元寶過來,讓他去蘇子彥家傳個話,就說勞兄惦念,這次秋闈自己已决定下場一試。

  元寶得令當天就跑了一趟。

  既傳了話要備考,李成則就真打算這段日子閉門少出,考試嘛,總要「潜心認真」複習幾個月不是。

  這一不出門,李成則就發現,家裡似乎又鬧了矛盾了。

  起因是一件小事。

  白氏說她這兩天身子有些不舒服,讓顧青瓷過來侍疾。

  孫氏沒管這些,只說自己是做太婆婆的,有些事不該她說,她年紀大了也管不著。

  顧青瓷那個脾氣能來給人侍疾?她當然不能。

  白氏才說得這話,次日,顧青瓷就叫小滿出去找了個大夫回來,還抬著下巴一一臉笑意,當著白氏的面兒就說:「煩勞大夫給好好兒看看,母親說這兩日渾身上下都不舒坦,不拘用什麽藥材,您只管開出來,我那裡沒有藥總還能出些銀子,孝敬婆婆是應該的。」

  白氏臉色乍然就黑了,沒想到顧青瓷這麽能耐。

  老大夫不明所以,認認真真把了脉,然却幷沒摸出什麽大病來,心思來回間,才猜到這恐又是這內宅婦人之間的一些小把戲。

  於是就說了句,秋幹氣燥,略有些上火,喝兩貼降火茶也就不妨事了。

  顧青瓷讓丫鬟送走了大夫後,對著白氏說了幾句不陰不陽的場面話:「想來您是自個兒嚇自個兒,這不沒毛病不是,若是平日受累了,多歇歇便是,免得讓人擔心,好在這次是真沒事兒,生病可不是鬧著玩的,遭罪呢。」

  說完一笑,甩著帕子就走了。

  白氏氣的當天晚飯都沒吃,轉頭拉著李成則哭訴,說他娶了一個「好」媳婦,竟是無法無天了!

  李成則頭疼,哄了白氏一會兒,直說回去定會教訓對方。

  但還沒等他「教訓」,第二天一早,孫氏就讓元寶去把顧青瓷請了過來。

  老太太在屋裡不緊不慢喝了一種茶,晾了人顧青瓷半天功夫,才把人叫進來。

  開門見山道:「前些日子則兒說你身子不好,我便允了你單獨開火,既過了這麽些天,昨兒個在你娘跟前看著也挺好,想是病痛痊愈了,如此便是最好,從今兒個起,你就繼續過來吃飯,一家子在一處才熱鬧,也不至於生分了。」

  孫氏年紀在那裡,是顧青瓷的太婆婆,之前能看在李成則的面子上認了那個藉口叫她單獨吃一口,現下不高興了,也能仗著輩分再把人叫過來。

  不是商量,而是直接通知。

  這下子換到顧青瓷氣得要上了天。

  接著又是老一套,回了自己屋後,操起東西就要摔,不過被玉珠玉珠聯手拉住了,張嬤嬤也苦口婆心地勸著,「姑娘消消氣兒吧。」

  這時,李成則突然過來了。

  冷臉命令道:「你們幾個都出去。」

  說的自然是張嬤嬤她們。

  幾人對視一眼,最後都行禮退下了。

  李成則大步走到顧青瓷身邊,挨她挨得極近。

  臉上表情有些琢磨不透。

  男人身上傳來很大的壓迫感,顧青瓷心裡産生些懼意思,她悄悄退了一步。

  李成則却不允許,忽然一把抓住顧青瓷的手。

  顧青瓷一抖。

  李成則却笑得極溫和,他甚至一下一下捏著顧青瓷的手,放在眼前來了看。

  繼而還用指尖拈了拈那細嫩白軟的皮膚,然後慢悠悠道:「你喜歡這樣玩?也好,我便帶你玩玩。」

  顧青瓷尚不知這是什麽意思。

  只見李成則輕握著顧青瓷的手,像是在把玩什麽一樣,牽著她走到茶水幾旁。下一秒,他控制著人,抓起一個茶杯,然後往地上重重一扔!

  「哐!」一聲脆響,茶杯四分五裂。

  顧青瓷懵了。

  而李成則隻低聲一笑,靠近顧青瓷耳旁,輕笑說:「這響兒果然好聽,難怪顧小姐愛呢。」

  話落,他繼續帶引著她,手下不停,一個接一個茶杯往地上扔去。

  「砰!」

  「砰!」

  「砰!」

  一套茶杯盡數碎成碎片,就連茶壺也沒落下。

  脆響連連,聲聲入耳。

  顧青瓷已經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想要掙脫李成則的手,却發現自己掙不開。

  李成則已經把她壓在懷裡了,笑:「這還沒够,我們接著來。」

  隨後,屋子裡一對兒青花瓶也遭了殃。

  「哐當!」「哐當!」

  再接著,硯臺遭了殃,洗筆遭了殃。

  「砰!砰!砰!」

  ……

  顧青瓷完全受不住了,這情形讓人綳不住!

  就在李成則還要壓著她繼續的時候,終於嚇得嚎啕大哭起來。

  等他哭了好幾分鐘。

  李成則才輕飄飄鬆了手。

  外面張嬤嬤幾個聽見動靜也是慌頭慌鬧,不知屋子裡在弄什麽。

  但是一聽顧青瓷竟然哭了,連忙焦急喊道,「奶奶你怎麽?大爺!我們奶奶還小,她不懂事,若真惹了您,也請您憐惜些,饒了奶奶這一次吧!」

  李成則却眼皮都不抬一下,聲音淡淡:「退下,沒我的吩咐不許進來。」

  顧青瓷被他這冷淡模樣和聲音再次嚇得抽了個調子。

  還在嗚咽。

  過了會兒,李成則把她的臉抬起來,看著人泪眼朦朧的樣子,問:「以後還要這樣玩嗎?」

  顧青瓷一邊嗚嗚哭一邊拼命搖頭。

  李成則輕淺地哼笑了下,手指溫柔地給人拭泪,口裡道:「說話,還要這樣玩兒嗎,我知道顧小姐嫁妝多,想必也是玩得起的,嗯?」

  「不,嗚嗚嗚……不玩了。」

  李成則眼神深邃犀利,一直盯著顧青瓷看了一分多鐘,才忽而柔和一笑,揉了揉顧青瓷的腦袋,道:「乖孩子。」

  顧青瓷漸漸止了哭聲,她看李成則恢復正常,又一下子溫柔起來,心頭沒來由一陣委屈,癟了癟嘴巴,幾顆泪珠就從眼眶滾落下來。

  李成則挑挑眉,彎腰一把將人抱起,往前走了幾步,將人放到矮塌上坐好,又熟門熟路在顧青瓷的妝臺上拿出一條手帕出來,替她好好擦了泪。

  「莫哭了,你昨日那樣頂撞了母親,母親都拿你無可奈何,今日祖母說兩句你就要哭?好了,是我之前考慮不周,既祖母發了話,日後你便同我一起去那邊吃飯,若是不喜,只管少用些就是,回來再讓張嬤嬤給你置自己愛吃的可好?」

  相較於方才李成則的可怕,捉摸不定,現在他這般溫和跟人說話,方才還抱了她。顧青瓷只覺得都好,哪裡會不答應,連忙點頭。

  安慰好了顧青瓷,李成則才離開了。他一走,張嬤嬤幾個馬上跑了進來,一眼見滿屋子的狼藉,自己姑娘眼睛也紅著。

  慌得稱呼都忘了,道:「我的好姑娘!你沒事吧,姑爺他,他可是對你動手了!」

  顧青瓷這會兒安靜極了,聽了張嬤嬤的話,才抬頭,搖搖頭:「沒有,他沒有打我。」

  張嬤嬤也是情急之下才胡亂說了話,這會兒仔細看了顧青瓷一遍,發現她身上的確沒傷,噓出一口氣。

  「那就好,如果大爺真敢動手,我們侯府不是吃素的!」

  顧青瓷心裡亂糟糟的,根本沒聽張嬤嬤說什麽,隻嘴裡胡亂應答。

  玉珠打了水來給顧青瓷擦臉,玉釧收拾地上的碎片。

  她們都以爲這些是自己小姐弄的,就什麽都沒問。

  顧青瓷方才精神又是緊張又是驚嚇,還哭了一場,洗過臉後一鬆懈下來,很快就有了睡意,讓丫鬟伺候著休息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00:40
第十五章

  顧青瓷到底年幼,李成則想治住她心裡有的是法子,隻取决於他到底會用個什麽樣的方式。

  這回一嚇,真叫人老實安靜下來。

  幾天沒有打打鬧鬧。

  一同睡覺時也不吵不彆扭了,頭天晚上乖乖躺下,次日早晨就算又不小心趴到李成則懷李去也沒有現出一臉戒備自己討厭的神色,反而有些心虛,眼睛亂瞟。

  這天晨起穿戴洗漱好後,李成則便牽著顧青瓷去東院,沒讓丫頭跟著。

  李成則早上胃口一般,不吃重油,所以李家就一直是以清淡爲主。

  早飯是白氏整治的,白米熬成的清粥,外蒸了饅頭,烙了些鶏蛋餅,配幾碟自家腌制的小菜,還算爽口。

  顧青瓷跟著李成則給幾人問了安,後一同坐下,安生吃了一頓飯,兩人才回了西院。

  進了側門,顧青瓷才忍不住開口,道:「李……不是,相公,若不然,我讓我們這邊兩個厨娘去東屋幫忙好了,省得母親……勞累了。」顧青瓷當然不是真關心白氏,只是那邊院子一個下人都沒有,一日三餐的飯食都要白氏來準備,現在自己日日都要過去吃,她是兒媳,自己坐著乾等,倒讓婆婆做事。恐就算旁人不說,怕過不得兩日,家裡也要不安生了。

  李成則讓顧青瓷一聲「相公」叫得楞了好一下,隨後聽完她的話,回神。

  皺了皺眉,道:「不妥,你的人總不好總叫到那邊去,原是我疏忽,我們家雖則不富裕,到兩個下人好歹是使得起的。回頭我叫元寶去我牙婆過來,買兩個就是。」

  他不蠢,不會聽不出顧青瓷爲何要說這樣的話。

  索性替她解决這樁麻煩。

  不用自己的人過去更好,顧青瓷高興,臉上就露出個笑模樣。

  漂亮又可愛。

  正早上,李成則不打算出門,便帶顧青瓷去自己的書房。

  他是覺得不能一直讓這人就這麽清閒下去,每日無所事事,七思八想的更容易生出事端來。

  更可况顧青瓷年紀小,不讀書,成天聽些丫鬟婆子說閒話恐也會移了性情。

  李成則帶著她進來,隨口問:「在家中常看些什麽書,可請了女夫子來上課?」

  顧青瓷一進來,先是將這書房看了一圈,坐的略有些矜持點,一聽他問的這話,正了正首,眼中略帶驕傲,道:「家中自是從小爲我們姐妹請了夫子來上課的,雖比不得男兒考科舉,却四書也讀過幾本,再有女兒家學的琴棋書畫一概都是學了些,不過我蠢笨,隻習的琴能勉强見人,不至於污人耳朵。」

  顧青瓷一邊口裡假作謙虛,一邊忍不住偏頭偷看李成則是什麽反應表情。

  李成則如了她的願,作側耳認真聽的樣子,時而又誇上幾句。

  於是顧青瓷面上就越發顯出眉飛色舞的高興來。

  一眼就能看穿。

  「今日天氣不錯,便彈上一曲也是可的。」她自顧自說著,話落就脆聲吩咐玉珠去將她的琴拿過來。

  玉珠動作也是快,一刻鐘都不大,就架上琴架,擺上長琴。

  顧青瓷端坐好,素手撥弄,頃刻,一陣悠揚的樂曲就流淌傾出來。

  曲調歡快。

  李成則眯著眼睛聽完一曲,不由心想,這就和現代那些從小在少年宮補習培養一門才藝的少年差不多了。

  只是這時候這些東西是有錢有門第人家的孩子才學起的。

  頑了這半日,忽然,外面那個叫秋菊的跑腿丫頭來回話,說是元寶哥哥過來了,有話要回主子。

  顧青瓷聞言就只有領著玉珠回了正屋。

  暖隔裡,張嬤嬤放下手裡的活兒,叫顧青瓷坐下。

  她見兩人相處得好,笑得合不攏嘴,主子坐好,她又倒了茶上去,口裡說道:「這些日子我冷眼看著,姑爺真真是不錯,對奶奶好,常哄著。那日破了頭臉色黑成那樣,第二日也還是替奶奶遮掩過去,可見是個面冷心熱的。更沒說幫著公婆欺負咱們奶奶,還一味回護,我高興啊,都說咱們房六姑娘嫁的差,後半輩子算是毀了,可不走到那一步是福是禍誰又能真知道。如今我瞧著姑娘這未必就不是福!且說不準更大的福氣還在後頭呢,只看大爺如何對我們姑娘的就知道呢。」

  顧青瓷罕見地沒反駁,低頭自己絞著手帕玩。

  玉釧聽了跟著附和道:「嬤嬤說的對,咱們大爺好著呢,眼下已經是秀才出身,年紀尚還不大,將來能爲官作宰相也未可知。我看五姑娘的眼皮才是真短了些。」

  玉珠急忙瞪了玉釧一眼,又伸手假作去揪她的耳朵,駡:「好好的你提她做什麽,你這口舌笨拙的樣,就隻咱們奶奶好心才繼續留你在屋裡伺候,換個別人不定早一氣兒就打發出去了。」

  顧青瓷一聽人提顧青婉就不高興,鼻頭哼了幾聲,嘴裡嘲諷:「如今府裡沒了我她不知道多高興呢,再沒誰掙得過她,她肯定讓她姨娘扒著爹吹枕頭風,要給自己說個好人家呢。」

  張嬤嬤心想,憑她五姑娘心氣兒再高,也不想想,顧家雖是侯府,可承爵的到底是大老爺,二老爺現也不過領著衙門裡的一個五品虛職,沒權沒勢的。

  說句不好聽的,再等老太太兩腿一蹬閉了眼,二房定然是要分出去,就這麽二房的一個庶女,即便是受寵些,但想嫁入高門侯府作正室,身份上還是差了。

  五姑娘以後能有什麽造化可是玄著,反倒是自家姑娘這裡,比當初以爲的要好得多。

  果然這女子嫁人也不能光盯著門第家世看,這男子的品行也是一等一的重要。

  顧青瓷還不知道,她嘴裡正說著的五姑娘,那院子裡正宴著客。

  若李成則在顧府,就能認出,周姨娘正招待著的人,正是蘇子彥。

  却原來蘇子彥是周姨娘的親侄兒,是五姑娘顧青婉的姨表兄。

  這關係細論起來其實也不複雜,就是周姨娘和蘇子彥的母親是姐妹。

  不過是蘇母是嫡出,周姨娘是庶出。兩人長成後,蘇母嫁給了當年的同進士,另一個就做了侯府的妾室。

  蘇子彥今日過來,是替他們送些消息過來。

  順便又提起了顧青瓷。

  顧青瓷之所以落水一事,的確是周姨娘他們一步步設計的。

  只不過這計劃稍微有些偏差,原本周姨娘的計劃是讓蘇子彥在顧青瓷落水的時候將她救起,再毀掉她的閨譽,到時候就由他來娶顧青瓷。

  周姨娘現在還在遺憾,口中不免埋怨:「你當時怎麽讓一個不知哪來的窮秀才搶了先,若機靈著些,現在娶了六姑娘的就是你,雖然那丫頭是粗鄙野蠻不堪,可你看看二夫人給她準備了多少陪嫁,整整六十四抬,抬抬壓得沉甸甸滿當當,比當年大姑娘出嫁時也不差什麽了。要沒出岔子,那些東西都是你的了。」

  蘇子彥面上笑著,只說是侄兒蠢笨,又說定是六姑娘福氣大蘇家養不起。

  這就是諷刺人了。

  周姨娘被逗笑了,才道:「也罷,六姑娘那性子別把你禍害了,如今叫她配破落戶正好。」

  蘇子彥聽到禍害兩個字,神情有一瞬間的變化,眼底飛快劃過一道光,却又很快恢復正常。

  顧青婉旁邊坐著,聽到她姨娘那句話也忍不住掩著帕子低聲笑了。

  嫡出又怎麽樣,最後還不是被自己踩在脚下沒法翻身,怕是要窮一輩子了。

  *

  窮當然是不可能窮的,畢竟李教授不會餓著自己老婆。

  元寶整天往外跑,終於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他找到了一隊經常兩地跑商的人,一問,正都走過西域波斯大食等偏隅之地。

  「他們明日正好有空,我便自作主張替主子把人約在了酒樓,主子明日邊可過去見見。」

  李成則點頭,誇了他一句:「聰明。」而後又道,「這事你就不用再管,等吃過午飯去私牙捨一趟,物色兩個人回來,要老實話少的,會做飯,能幹洗衣掃地這些活。」這種最低等的僕人價錢不會很貴,一個一兩銀子頂了天。

  李成則多給了元寶些,剩下的就是賞他辛苦錢。

  至於添了兩人下人這事,也還要去跟孫氏他們說一聲,好在李家大部分事兒李成則是做的了主,且他說的話提的意見,老太太也都聽,很少會駁他。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00:40
第十六章

  次日李成則就去見了元寶找來的,據說是經常走商的人。

  那人自己介紹說他叫錢九,走商有三年了

  約人談事,李成則先讓酒樓的小二上了一桌好酒菜,邊吃邊談事情最好。

  一頓飯的功夫,足够李成則對人有了些大致的瞭解。

  這錢九是個沉穩的人,估計是常年跑商的緣故,說話不卑不亢。

  幷不難打交道。

  而另一頭坐著的錢九就想得多得多了,先前他在元寶那裡得知要見自己的是位秀才公時,心裡還詫异不已,那些讀書人一向是眼睛長在頭頂上,幷不怎麽看的起他們這些商賈之人。

  原本錢九也不太想接觸讀書人,只是元寶說話還算中聽,他又恐自己這番拒絕會得罪人生事,對方若是個心胸狹隘小肚鶏腸的,不定之後會給自己使些絆子什麽的。

  他只是個跑商糊口的,手下還有幾十個兄弟要活命,平素就十分謹言慎行儘量不得罪人。

  等那下人走了,他就去打聽了一遍,得知那位李公子似乎還是明德侯府裡的姻親時,登時嚇出了一頭冷汗,那樣的人家豈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幸好自己是應下了。

  昨夜忐忑半日,眼下一見,却見這李公子不止生的容貌英俊,身材高大,舉止更是謙和有禮,氣質溫和,談吐亦很是得宜。

  於之相處,十分的舒坦。

  幾杯酒下肚,不知不覺間,錢九竟也被問去好些話,等反應過來時,才有些無奈。

  他本身其實幷不是什麽善談的人,面對陌生人不會說很多話,今日著實有些意外,也實在是這李公子好心思。

  李成則自然而然問了西瓜種秧苗之類的問題。

  但錢九的反應很茫然,他沉吟了片刻,實話實說:「實在抱歉李公子,在下雖到過多地,却幷沒有聽過西瓜這種東西。然或也是在下孤陋寡聞,畢竟這天下之大,物種何其豐富,哪能盡皆我等知曉,然則雖不曾聽過見過,但可幫忙打聽一二,公子連那水果的形貌都形容得出,若我碰見了必會識得。過些時日我們兄弟又要出遠門,這次準備去更遠些的地方,到時候定會幫公子仔細問問。」

  李成則聽罷,雙手抱起交攏,作了個禮,朗聲而笑,「如此那就多謝錢公子了,名字或許也不叫西瓜,但樣子應該是差不離的,果真遇見的話,只管幫我買些秧苗回來,多少都要。」

  錢九連忙躬身回了一禮,嘴裡直道:「很不敢當,小事一樁不足挂齒。」

  事情解决之後,兩人相互告辭,李成則也回了家。

  東院如今添了兩個婆子,做飯掃地洗衣的人有了,白氏輕鬆許多。

  沒事兒的時候,就帶著兩個女兒做針綫。

  但他們這樣的人家,做也做不出複雜的東西,只一些簡單的縫補,針法也不值一提。

  李家兩個女兒,一個叫李芝,一個叫李蟬,都是內向靦腆的性格,李家對女兒不苛待,但要格外疼愛也不存在。

  孫氏眼裡只有孫兒就不說了,連白氏都是大部分心思花在李成則身上,女兒們幷沒讀過書,不識字,一直就是跟在白氏身邊做事的。

  像平日家裡的縫補衣裳,做飯漿洗都會跟著打下手。

  兩個姑娘也沒什麽不滿,畢竟家裡能讓吃飽穿暖又不打駡,一些輕省的活計不算什麽。

  兩姐妹不是萬事不知的人,就這近旁的人家,不知有多少過苦日子的人呢。

  李芝以前就有個一處玩到大的小姐妹,前兩年她母親生病去世了,不過半年功夫父親就續弦娶了繼室進門,待那後娘生下兒子,她的命就苦了,成日介受著後娘的打駡算計,飯都吃不飽,她只比李芝大一歲,今年一及笄,就被後娘半賣半嫁攆出家門,嫁的人家,是個年紀能當爹的四十多歲男子。

  李芝自從見識了這一遭,整個人就更懂事了。心底不由慶幸自己沒有生在那樣糟污的人家,而且大哥考上了秀才,她家更不可能發生那樣的事。

  李成則見這兩個妹妹的不多,大概只有吃飯的時候,再有這兩人特別安靜,存在感極低,不說話就很容易讓人忽視。

  他心裡嘆了嘆,想著這兩姑娘跟顧青瓷是完全相反的性子了。

  顧青瓷鬧天鬧地,霸道得很,小性子使不完。

  問了安後,李成則又問白氏家裡兩個人可都使得慣,白氏說都好,做事利索,沒鬧麼蛾子。

  說了會兒話,李成則才去那邊。

  今天在酒樓同錢九吃飯時,那家有一味點心還不錯,李成則想著日前教育了顧青瓷一場,方法是有些不得當,看這兩日顧青瓷表現看,恐怕是有些嚇著了。

  於是便吩咐小二打包了兩份,命元寶送回去,一份給孫氏那裡,一份拿去哄小丫頭。

  這會兒子李成則一進內院,秋菊就脚步飛快去說了。

  這院子不大,但裡裡外外都是丫頭,俱是規規矩矩的。

  像秋菊這樣的跑腿丫頭,以及院裡打掃的兩個粗使婆子,是連正房的門都不能進的。

  秋菊在門口窗下喊一聲,偏房外屋有谷雨小滿兩人進一步通傳。

  至於顧青瓷和李成則睡覺得寢房,就只有貼身伺候的玉珠玉珠和張嬤嬤能進了。

  李成則一脚才邁進院子,內屋子人就知道了,茶水點心都準備著。

  丫鬟聽著脚步聲打起簾子。

  一個個蹲了蹲身,脆聲道:「請大爺安。」

  顧青瓷沒什麽事兒,在看書。

  穿得簡單,粉色的斜襟短襖配月白色的長裙,梳著簡單的雙髻。

  李成則靠她對面坐下,一臉溫和問:「在看什麽書?」

  顧青瓷抬頭去看他,然後把書遞了過去。

  兩人一說話,丫頭就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李成則接過書,一看,是一本詩詞雅傅集,心裡就不免想到,十四五歲的人愛看這個麽?又回憶自己幼時,肯定絕對看不進這種東西。

  也對,這裡不是現代,不能上網沒有游戲,漫畫沒有小說沒有,娛樂消遣的東西壓根沒幾樣。

  噢錯了,小說倒有,他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話本子,像以男性爲受衆的風流艶俗的話本兒,以女性爲受衆的,類似於風流求生俏小姐的,都不少。

  看小說沒什麽,但看那些三觀不正,容易誘導小姑娘愛情觀的就不那麽好了。

  這樣一想,詩詞雖然是乏味了一點,但總比看「別樣」的才子佳人那種話本要好得多。

  不是李成則對姑娘看話本有成見,實在是他有幸拜讀過幾本,裡面男女主人公的三觀實在有些一言難盡。

  他眼前坐著的這個,本來就不大聰明,又是個愛作鬧的性格,回頭再看多那些被影響了脾性,就有得人頭疼了。

  於是李成則硬生生轉了個話題,問她:「今日給你買的那桂花糯米糕可還吃得慣?」

  顧青瓷努了努嘴,說話刁鑽,「從前家裡多少好吃的金貴的東西沒吃過,這點子小吃食,就是我那兩個小厨房也做得出來,哪用得著你巴巴送過來,不過也還算不錯,只是我嘗著略淡了些味兒,再甜點就更好了。」

  李成則很是楞了一下,然後就低嘆著搖搖頭,隨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再看顧青瓷,開口說道:「你過來。」

  顧青瓷一聽他這語氣動作,就先本能有點怯。

  但她還是站起來小步小步走了過去,問:「甚事?」

  李成則讓人坐在身邊後,挑挑眉,先問:「你在侯府時,平日也是這般的?」

  顧青瓷一臉茫然,不知道李成則說的「這般」是指哪般。

  但又一想,管在哪兒她都是一個樣,還能變不成。

  於是答:「自是。」

  李成則聽了再問:「岳母不曾教過你?」

  不是都說高門大族裡,水深人精,人人都有一萬道心眼子心窟窿,規矩好教養好。

  怎麽他家這個這麽缺心眼?

  這回顧青瓷更加理直氣壯的了,道:「我是嫡女,自然是從小在母親跟前教養長大的。」

  李成則愈加無聲嘆氣,然後輕言細語教她:「顧小姐,我今天再教你一回,方才我問你的話,以後若再有類似的情况,就不可那樣說了,可知?」

  他一邊說話時,一邊伸出手指,將顧青瓷臉蛋往外揪了一下,全作懲罰。

  顧青瓷眼睛瞬間瞪得猫兒一樣圓,像受了驚一般。

  還傻不楞登問:「那、那我要如何說?」

  李成則被逗笑了,曲指輕敲一下她的額頭,朗聲道:「傻,就是再不會誇贊之詞,只說一句好吃得很,那也是錯不了的,偏生你話多,却又說不對,平白招人生氣。」

  顧著小姑娘的顔面李成則才沒說出個蠢字。

  顧青瓷聽完,一下子就漲紅了臉。

  其實她說完話後也覺出來那麽說似乎不太好。

  只是她打小就衝慣了,從沒遷就過旁人,一說話就帶著刺,就是在二老爺跟前兒偶爾都能頂幾句嘴。

  從來沒人像李成則這樣的,當著她的面直接說出來。

  旁人聽了不愛聽的,大部分就是面上掩了過去,照舊笑呵呵,心裡却把她記恨上。

  而父親呢,一生氣,向來只會駡她沒規矩沒教養的,哪會說她哪裡不對。

  哪能像眼下,這樣、這樣教導……

  李成則要是知道顧青瓷心裡在想什麽又該嘆氣,這位被人算計真是不委屈她了。

  怎麽這樣傻,難道她還指望著別人被她懟了,還能好生好氣笑眯眯告訴她這樣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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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李成則在說顧青瓷的時候,突然想到那兩個妹妹來。

  那兩個小姑娘論起來可比顧青瓷聰明多了,性子內斂,小心謹慎,不招人惦記,這裡的性格在這種年代反而好。

  她們那些女兒家,大多都是及笄過後就要嫁人,年紀小,低調謙才能在別人家平穩度過。

  當然幷不是叫人一味軟弱當受氣包,李家兩個姑娘能自信些更好。

  顧青瓷沒長腦子,又叫人養歪了,她要是嫁了高門顯貴之地怕是要被人連肉帶皮啃的骨頭都不剩。

  就算不嫁高門,找了一個夫家身份地位低的窮的,只要碰上些厲害的長輩,估計顧青瓷照樣玩不轉。

  古代女子嫁了人被教導要以夫爲天,男人也是從小聽這種話中長大的。在這樣的環境氛圍下,不奇怪會滋生男人從骨子裡帶出來的自大,他們自然而言要求女人敬著愛著自己,萬事聽話不反抗,這就是所謂的賢德。

  顧青瓷性格莽撞衝動,又蠢,周全的話都不會說,一開口就刺人,恐怕不會討人喜歡。

  在夫家不得丈夫喜歡,還身帶著萬貫嫁妝,這就如稚兒抱金磚行於鬧市,身懷財物偏又沒本事守得住,只有白白被人惦記算計的命,且人家算計了你還不會有一點內疚。

  不得不說她顧青瓷嫁了李成則其實也是她的造化。

  李成則如果沒來這個世界,很多事情怕就不同了。

  再有一點,李成則也明白過來,兩人現在是綁在一起的,在別人眼裡,夫妻自是一體。從另一方面來說,有時候顧青瓷的言行就代表了李成則。

  如此,倒不好叫她這麽一直無知無畏下去。

  能拘一拘那尖銳的性子是最好。

  李成則心裡有了主意。

  顧青瓷還橫著脖子在那不說話了。

  李成則悠悠站了起來,走到顧青瓷平素寫字的書桌上旁看了看。

  隨手撿起一本練過了的舊字帖,翻了兩頁,張嘴就誇了一句:「這字也算有形有狀,軟綿可愛,看著不錯。」

  不懂的人瞧著那字是花團錦簇,絕微懂些的人就能看出不妥來。

  見字如見人這話一點不假,這字帖一看就透著一股子閨閣的嬌氣,沒筋沒骨,李成則又怎麽會不懂,他就是找個話頭來說。

  顧青瓷素日憊懶,從沒花心思練字,她學的最好的是琴,有熟人在時也就這一項能拿出來賣弄了。

  故而聽著李成則的誇贊多少心虛,也有點不大高興,往日在府裡,大家從來都是誇顧青婉的字寫得好,說她竟有些不輸男兒的氣概,言她是掃眉才子。

  顧青瓷每聽一回,就氣得少吃一碗飯。

  現下李成則兀地提起寫字的事,她便有些疑心他和旁人一樣,欣賞什麽才女之類的。

  若真是這樣,她能把自己噁心死。

  心氣不順,但李成則又不讓她發脾氣砸東西,顧六姑娘一下子就憋得眼眶發紅。

  李成則再見識了一次小姑娘的變臉。

  猜他是猜不到原因的。

  好在顧青瓷現在正有些怵他,再者她也不是和能得住藏話的性格。

  隻肅臉問上幾句,就什麽都說了。

  顧青瓷氣狠狠道:「我却是寫不來那些個有骨氣的字,你是在諷刺我呢,還是說你心裡也喜歡那些又會吟詩又會作畫的才女,就像我五姐姐那樣的,是也不是?」

  李成則還真沒想到顧青瓷長的這麽多,他忽而低頭看著她,沉吟了許久。

  從本質上來講,李成則是顧青瓷的相公,顧青瓷要怎麽吃飛醋其實都不奇怪。

  但讓李成則意外的點是,他和顧青瓷之間幷沒那種男女之間的感情,顧青瓷本能就說出這種賭氣的話,以及她拈酸吃醋的反應,這就值得深思了。

  李成則有些詫异。

  想了一會兒,李成則大約有點想明白了。

  是他一直弄混了,把顧青瓷當成個小孩。

  不對,也不能這麽說,應該是,顧青瓷性格上的缺陷和她爲人處事的情商證明她的確是個不成熟的小孩子,甚至來說她完全沒有生活經驗,處處要人照顧。

  但有矛盾的一點在於,顧青瓷即便是年歲小,沒長大,不成熟,但事實是她已經嫁人了。

  她所處的年代,這裡的教育,其中的一些東西和觀念早就滲透進了她的骨子裡。

  比如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以後能仰仗依賴的就是自己丈夫,你要讓他寵愛你喜歡你,才能得一世衣食無憂。

  以及一些爲如何人媳爲人妻的私話,必是出閣前由家中女性長輩教予。

  所以即便是顧青瓷對自己這門親事不討厭到了極點,甚至由著自己的性子作天作地,想鬧的所有人不安生,但這之後,她本能還是想自己丈夫能喜歡自己,若丈夫多看別的女人一眼也定然會生氣。

  她這樣做,或許潜意識裡的反應,一是渴望得到關注,想讓人來哄她寵她,另一個可能就是到了嫁到陌生環境後下意識竪起防備,試圖用尖銳的一面來立威。

  這一點大概和顧青瓷成長的經歷有關。

  顧青瓷傻,若是聰明一點的人就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對人了。

  這些心思或許現在顧青瓷自己都還不知道,却被李成則看了個穿。

  哄小朋友跟哄情人自然不一樣,李成則自忖自己還是個有道德有責任的人。

  娶了顧青瓷,這人就是他的責任,他倒也能換種方式對她。

  思緒不過瞬間,一晃而過,李成則眯了眯眼,然後招著顧青瓷,將她抱在自己膝上坐著,一邊低沉開口:

  「你嫌自己字寫的不好,又嫌我是諷刺你,扯出什麽才女不才女的話,那却同我們兩個不相干,只說點相干的——」李成則話一頓,隨後挑眉嗤嗤而笑,「小姑娘,你若想寫得好字,盡可尋你相公來教你,是也不是?」

  顧青瓷閨閣養大的女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男子都不曾見過幾個,又何曾聽過這樣親昵纏綿又叫人昏頭的話。

  霎時就害臊得沒臉,滿面通紅。

  兩手拿帕子捧著臉捂得緊緊的。低頭不願意見人,嘴裡還低低嬌斥道:「你快別說了!」

  說罷就從李成則腿上跳下去,帕子捂著臉就要跑。

  讓李成則一下子拉住,拖了回來,咳了咳才道:「好了不逗你了,莫跑,我正經有事與你說。」

  顧青瓷這才安靜下來。

  李成則是真有事要說,想了想開口道:「你是侯府長大的千金,學識規矩自然是一概不錯的。你也知道,咱家中有兩個妹妹,年紀比你還小一二歲,她兩人沒讀過書,我想著,你平時一個人待著也冷清,不如替我教導下兩位妹妹,教她們識些字如何?」

  顧青瓷沒想到李成則會一下子說到李家兩個姑娘的事,很楞了一會兒。

  其實她對李家兩個姑娘沒什麽印象,只知道她們好似是不大愛說話的。

  臉上就有點遲疑,「讓我教妹妹們讀書認字?」

  李成則笑說:「也不需你教她們考狀元,能寫自己名字兒,讀些簡單的書就成,莫不是你沒信心?」

  「這有何難!」這人一句話都受不得激,聽人質疑立馬就打了包票,「行,我答應了,你去同妹妹們說,以後沒事的話,每日上午來這裡,我教她們半個時辰。」

  李成則點點頭,心想最好能讓那兩個妹妹和顧青瓷能相互影響下。

  這邊個顧青瓷說定了。

  轉頭李成則去東院跟白氏提了這事。

  沒想到白氏却有些猶豫,她推脫道:「娘知你是一片好心替你妹妹們著想,可是,可她們都這般大了,再過得兩年就該出門子了,我平日裡都是拘著她們要嫻靜,針織女紅灶上手藝一項沒落下的。且女兒家家的,德言容功,以德爲最,讀書倒不那麽緊要了。」

  自從兒子考了秀才又娶了高門媳婦,往李家來往的各色人也多了不少,很有些假模假樣的「太太們」尋白氏說話。

  白氏其實是個無知婦孺,沒見識沒學識,但她現在急著充門面了,便日日緊著自己,四處去打聽,想學那富貴官宦家人的做派。

  最後倒盡把一些污油糟粕弄進了自個肚子裡,偏她還不知道,很當成個正經東西。

  李成則看了一眼坐在另一頭綉花的兩個姑娘,心中嘆氣。

  只能去掐白氏的七寸,他道:「娘也替兒子想想,如今兒子是秀才,我們家也成了讀書人家,日後與人交往,叫人知曉兩個妹妹竟目不識丁,豈非讓旁人閒話。」

  別的白氏不在乎,但只要是兒子的事她是最放在心上。

  果然一聽李成則這麽說,立馬就正色起來,急道:「那哪裡能成,你以後是要做官的,可不能污了名聲!」

  再看著兩個女兒時,就鬆口了,「罷了,你真心實意爲她們好,就讓她們去吧,左右你媳婦平日裡也無事,教就教吧。」

  隨後又把李芝李蟬倆姐妹叫過來,道:「你們大哥這般爲你們著想,還不快過來謝謝他,就是日後嫁了人也別忘了他待你們的恩情。」

  「謝謝大哥。」兩個姑娘細聲細氣道。

  李成則對白氏的行爲很無奈,不過沒去辯駁,只對兩個小姑娘溫聲勉勵了幾句,然後就叫她們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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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李芝李蟬兩人得了李成則的允諾,知道可以跟著顧青瓷學認字,內心便很是欣喜。

  現如今東院這邊一應做飯洗衣的雜活也都有人做了,白氏都得了空閒,就更無需倆姐妹插手。

  吃過早飯,孫氏出了門,去找她的那些老姐妹嘮嗑。白氏原本應了一位地主太太的約準備出去,不過見婆婆先出去了,家中若沒主子隻放兩個下人在,她不很放心,於是就指著一個婆子,讓人乾脆去把那位吳太太請到家中來說話。

  李家姐妹兩人就趁這個空檔就去了西院。

  只是二人心中有些尷尬,她們過去是要勞煩嫂嫂教學,可自己娘却連一刀紙一支筆都沒有給準備,兩手空空,很不成樣子。

  李芝到底大一歲,頭一天晚上就同白氏提起了這話頭,隻沒料白氏反訓了她一頓。

  白氏沉著眉眼,斥責道:「竟是說的什麽話!我緣何生了你這兩個蠢笨的女兒,倒來找娘要紙筆,你何時見過我屋裡有那些東西。顧氏是哪個?那是侯門出身的小姐,如今你們的嫂嫂,你大哥吩咐了讓她教你們認字,她難道還能不給你們準備東西不成?木魚腦袋,她那屋子什麽珍稀物件沒有,隻你這蠢材却小家小氣來管我拿紙筆。」說著還揪了一把人耳朵。

  李芝給白氏駡得抬不起頭,咬著嘴唇再不敢說話。

  白氏在外人面前自是溫柔賢惠的好性兒好模樣,屋內關起門來教女兒却很有些嚴厲刻薄。

  她年輕時經過一樁事,是還沒嫁人在娘家的時候。

  那時白家隔壁有一戶人家,家裡有一個獨女,年齡比白氏大兩三歲。

  白家人口多,女孩子更多,那時住在一起的,除了白氏自己,還有她兩個胞姐,一個堂姐,兩位堂妹。

  女兒本來就不比男兒受重視,所以她們的日子就不怎麽好過,不談其他,只說吃穿,白家飯桌上幾月見不到一次葷腥是常事,衣服都是小的撿著大的穿,一年到頭都未必能置辦一身新的。

  而白家隔壁那家人就完全不同了,那家獨一個女兒,自小全家捧著疼得什麽似的,倒還比過了幾個兒子孫子。

  那女孩尋常手裡不缺零花錢,時常能見她跑出去買些頭花戴零嘴兒吃。這般寵著養大的,養成的性子也是嬌憨可愛又活潑的。

  平日裡,白家姐妹心裡眼裡是一千個一萬個妒忌那姑娘。

  只是萬萬沒想到,那個姑娘,後來却嫁了一個坡脚的男人。

  據說還是那姑娘自己先認識了人,哭著喊著要嫁的。

  父母誰都拗不過她去。

  這事當初在附近成一樁笑談,街頭巷尾的婦女誰不那私下說兩嘴,嗤笑那姑娘不知廉耻,又說她眼睛瞎,叫男人哄得丟了魂。

  因著這個,那年白氏的娘特特把三個女兒抓進屋子,挨個一通訓誡,告訴她們,這就是寵溺女兒的後果,說女人本就眼皮子淺心窟窿淺的貨色,如再那般鬆散放縱著養,更是要養的不張事,容易失了廉耻心,所以要想讓女孩賢惠懂事,就必要苦著些,吃苦吃得多了才知道克已,以後不犯錯。

  白氏的娘是個極刻寡的人,她中年喪夫守寡,長年累月綳著面皮,外人面前從來不笑一聲,很是嚴肅。

  她把那些歪話一字一句深深灌進女兒的耳朵裡,一面讓她們多幹活少說話,要溫馴守禮,一面却把唯一的小兒子攏在手心,走哪兒都帶著,一下不錯眼,生怕出了一點事。

  白氏自小被這樣養大,也沒覺著哪裡不好,更認同了她母親那套,生了女兒後,只管對女兒嚴厲,從不和顔悅色。

  李芝李蟬被教訓一頓後出了房門,等白氏離開不見了身影,李蟬才鬆了一口氣,拉著李芝的手,說:「姐姐,日後這些事我看也不必再同娘講了,她哪裡會管。」

  李芝先是遲疑,後也點點頭,低聲道:「算了,我們……先過去那邊吧,也不知大哥出門沒有。」

  李蟬道:「定是沒有的,方才我還瞧見了元寶呢。」

  兩人一邊說這話,一邊往西院走去。

  兩姐妹只在顧青瓷嫁過來曬嫁妝那天去西院瞧過熱鬧。

  畢竟是兄嫂住的院子,無事怎好過去。

  小門自是關著的,敲了敲,一會兒就有人來開。

  一看是元寶,兩人就笑了笑。

  元寶估計是得了李成則吩咐,知道二人上午要過來的,所以才一直注意著。

  元寶先請了安,他臉上笑眯眯的,說:「兩位姑娘過來了,快進來,我帶你們去見大爺和少奶奶。」

  李芝李蟬微低著頭,被人行禮顯得很不適應。

  不過聽說兄長在家倒鬆了一口氣。

  雖說她們同李成則也不大親近,但那到底是大哥,有一份血緣關係在。同顧青瓷那真是比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沒說過幾次話,隻曉得嫂嫂出身尊貴,脾氣好像不太好,連祖母都敢頂撞。

  兩姐妹心裡噓唏,一邊跟在元寶身後進了內院,等到了走廊,又有一丫鬟秋菊過來,接著領著兩人走。

  才進得正房,李芝李蟬就聽見屋裡頭有陣陣說話聲傳來。

  進了外屋,又再換了個人領著她們,兩人內心微動,這些都是以往從不曾領教過的,給人一種規矩嚴謹各司其職的感覺。

  腦子裡各種念頭一閃而過,脚下不停,到了裡頭一間,又有個丫鬟幫著打了簾子,一面小聲通傳:「大爺奶奶,兩位姑娘過來了。」

  顧青瓷清脆軟綿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快請進來。」

  李芝李蟬進去了。

  一抬首,屋內,李成則和顧青瓷兩人面對面側坐在塌上,中間擺著一張深色的正方矮脚桌幾,幾上擺著棋盤,兩人正在下棋。

  顧青瓷穿著一身華貴的淺金杏黃二色織花錦緞面料做成的上衣,內襯桃紅色馬面裙。

  她膚色極白,這身衣服就襯得人明艶動人。

  因是知道今日有人來,自然是穿得正式一些。

  那執著棋子的手,只見那皓白的手腕上戴著一枚玉白的手鐲,另一隻手戴的是一對兒細細的雕花金鐲。

  通身的氣派,好個貴人模樣。

  還更別提這間叫人挪不開眼的屋子,亮堂堂,擺放了多少稀奇罕見的珍寶玩意兒。

  地上鋪了毯子,李家二位姑娘幾乎不敢下脚走了。

  面上露出膽怯的表情。

  他們何曾見過這樣的屋子,到過這樣的地方。

  再有,顧青瓷李成則兩人親密相處的情形,讓人羞得滿臉通紅。

  兩姐妹先後見禮,口裡叫了大哥嫂嫂。

  李成則一抬頭,見兩人,就道:「我與你二人各準備了書本紙筆,日後就好生同你們嫂嫂學字。」話落,玉珠就上前幾步把一早準備好的兩個竹編匣子拿了出來,分別給二人。

  這會兒也不好再下棋,李成則便站了起來,對著顧青瓷笑說:「改日再同你下,你先教她們,我先過去了。」說完才抬脚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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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李成則中了秀才後就再沒去林舉人那裡上學聽課,之前是忙於成親,而成親後,此李成則就非彼李成則了,生活上更添了許多雜亂瑣事,需時間去處理。

  李成則抽空去見過那位舉人老師,略說了自己之後不得空過來的話,又聽人訓誡勉勵一番後才回來。

  士農工商士爲首,其社會地位更是遠非其他三種能比。李成則早就無比清楚地意識到這點,所以科舉路肯定是要繼續走下去的,只是恐怕今年十月下旬這次秋闈是參加不了。

  一來是李成則幷非原裝,半路出家,沒學過這個時代的正經科考課本四書五經,詩詞歌賦同樣不行,肯定是考不上。雖說有原主的記憶在,但原主自己就是個半桶水的貨色,之前的秀才功名都考來得不明不白。

  再有,李家現在窮得什麽似的,李成則兩袖清風,囊中羞澀,考科舉那也是要花錢的,各處的花銷加起來不是小數目,所以還是得想法先賺錢,不然照著李家這個趨勢,白氏怕就要開始打顧青瓷嫁妝的主意了,就是孫氏,心裡雖沒那麽多花花頭子,但也是覺得顧青瓷的錢給李成則用是再名正言順不過。

  又有蘇子彥不知道安了什麽居心,竟然能抄了一份試題給李成則,前一次原身得了題後沒蠢笨得去找別人買答案,而是自己做了一份,最後勉强取得一個中下游的成績,但這反而是好事,至少不會引人注意。

  隻若是李成則沒有穿過來,秋闈這一套考題,以原身的水平肯定做不出來,如此一來他必定會動心思請人捉刀。

  試題一旦流傳,後果不堪設想。

  蘇子彥現在是李成則重點關注對象。很明顯,蘇子彥的做法,要麽是想在李成則身上圖謀什麽,要麽就是要陷害他。先不說蘇子彥怎麽弄到試題,李成則覺得他第一次拋出試題,像個引子,目的是想釣李成則上鈎,真正出手的,應該是這一次的鄉試。

  畢竟上一次的童生試,蘇子彥自己也是參加了。

  按李成則的猜測,蘇子彥是在醞釀一個陰謀,或許他想把李成則折在這次考試中。

  如果那份試題是真的,那就證明試題泄露。泄露試題科場舞弊是重罪,而買了題的人同樣有罪,一旦被發現查明,不知道有多少人遭殃倒黴,抄家問斬都不稀奇。

  李成則假意告訴蘇子彥他要參加此秋闈自然是騙他的。這個月他都故意少出家門了,就爲了讓蘇子彥信他那話。

  不過雖然不準備考試,但李成則在家也沒閒著,他在準備要寫的小說。

  不同於經世治世的正經文學晦澀難懂又拗口,普通能認字的人大也多是讀不明白的,更何談理解。流傳在坊間民衆中的話本小說,大體都是白話文,屬￿那種認得字就能看的。

  這很正常,不然本意是用來放鬆心情的課外讀物硬要寫成複雜的文學形式,怕是也沒人會來買了。

  李成則快速翻看了不少書,然後總結了下,現而今,市面上的小說類型大致分爲四類,有公案小說、鬼怪小說、傳奇小說以及連環小說。

  當然這裡不包括一些行文不長的、隻寫情情愛愛的小話本。情愛小話本在某些人口裡一向被斥爲低俗,上不了檯面,但其實李成則是沒有一點意見的,畢竟市場决定方向不是?要真的個個都不屑看,這類本子也不會賣得那麽暢銷了。

  李成則捋了一遍思路後,就打算拿公案小說試水,公案小說其實是一個大概念,姑且先這麽叫,其中又能細分許多項,能寫的故事類型也多,市面上此類小說短篇的很多,長篇的有,但少。

  李成則即是爲了賺錢,第一,小說立意肯定是不能有諷刺官場貪污腐敗之類的指向和情節的;第二,文中思想可大偏向於褒揚官吏明敏斷案、平反冤獄類,以清官斷案折獄爲主,最好把主角以及過裡面的正派人物,都樹立成剛正不阿、清明廉潔、執法如山等形象。

  在此基調上,再加入一些蘇爽文的基調和元素,比如增加著主角人設上的亮點,性格上的亮點。

  準備了一段時間,李成則動筆寫了。

  他給自己這第一篇小說取名叫「崔氏三郎」,很普通的題目,一聽就知道是人名。

  故事的主要內容也簡單,說的是主人公崔三郎從一位落魄貴公子經歷各種苦難磨練最後變成手握重職的指揮使的故事。

  在這個過程中,主角因爲心思縝密,智慧過人,又能巧斷奇案,被襄王賞識,後就順勢投於人手下,之後他各種助襄王巧斷奇案,處理重要事情,漸漸成了襄王心腹。

  襄陽最後登基爲帝,崔三郎自然成了股肱之臣。

  崔三郎原本是一位侯門嫡出公子,但他自小生活在繼母的把控之下,又遭父親厭弃,在偌大的府宅中度日艱難。

  却有一日晚,崔三郎歸家途中被三名刺客所暗殺,隨後被拋屍荒野。

  故事劇情由此展開。

  被丟在亂葬崗的主角其實沒有死,還尚有一口氣在,只是昏死了過去。

  十分幸運的是,當時有一個「扒死財」的乞丐正進行著每日的工作,當乞丐搜刮到主角崔三郎身上的時候,崔三郎突然一下挺身而起,猛地睜開眼睛,隨後伸出一隻手一把抓住了那乞丐的小腿。

  「詐屍了!」乞丐嚇得魂不附體,尖叫著喊出這句話。

  崔三郎爲人所救活了下來。他不是蠢人,立即推斷出自己被害這事同繼母脫不了關係,不過也知道自己沒有證據,空口無憑,就算是回去同父親聲泪陳情,父親也未必會相信,反而會打草驚蛇,使那陰毒婦人再次對自己痛下殺手。

  他自知勢單力薄,必定鬥不過蛇蝎心腸的繼母。

  於是,年方十四歲的崔三郎做了一個决定,他假作次此已被殺而亡,準備趁此機會離開京城,且先韜光養晦,只等自己長大些,再回來報仇不遲。

  養好傷口的崔三郎,喬裝打扮一番去了碼頭,乘坐了一艘南下的客船,就此離開了京城。

  ……

  李成則開頭就用了五千字,算是交代清楚主人公的身世和故事背景。

  很明顯,李成則寫的是一個成長型主角,一開始十四歲的主角還只能算一個少年,且非常勢弱,雖然身份尊貴,却命運坎坷,生而喪母,爲父不喜,儼然一個小可憐形象。

  故事到後面,崔三郎必要高調重返京城後,到那時,他的身份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從無依無靠的崔三郎一躍變成了都察院總指揮使崔督查,直接受命於皇上,乃天子寵臣。

  雖然是個俗套故事,但只要寫得好,就不愁沒人看。

  從主角的人設來看,他就典型是一個蘇的人物。

  蘇爽好啊,這時候的人不像後世,沒有被各類網路小說全方面洗腦,就更容易被這類故事所吸引。

  李成則打好故事大綱脉絡,又寫完了三萬字,準備去書肆問問,把小說推銷出去。

  他在書房裡將小說稿潤色修改了下,不知不覺就過去半個多時辰。

  那邊,在顧青瓷這裡學認字的李家兩姐妹也剛走。

  李成則回了正房,見顧青瓷還坐在案桌上看什麽,眉頭蹙得緊緊的。

  旁邊丫頭行禮,李成則揮了揮手,一邊走過去,出聲問:「在看什麽,難道是兩個妹妹給你出了難題?」

  顧青瓷一分心,順道就把手裡的東西丟到一邊,嘟囔道:「她們能給我出什麽難題,不過是方才給妹妹布置了作業讓她們自己練習,我閒得無聊就讓玉珠將日前掌櫃送來的鋪子賬本拿來看,如此才越看越煩。」

  李成則一聽就明白顧青瓷說的是自己陪嫁鋪子的賬本,這事現在不該他問,更不能插手去管去出主意,哪樣都不妥。

  於是便只點點頭,掠過這茬兒話,挑挑眉道:「既然心煩,不看就是。不如我帶你出去逛逛如何?」

  這話一出,顧青瓷眼睛立刻瞪圓了,隨後就是一臉驚喜。

  「我,要出去嗎!可以麽?」

  她這副表現實在像個孩子,惹的李成則笑了下,道:「怎麽不能,我家幷無那麽大的規矩,况,小姐今日是同你相公一起出門,怕什麽。」

  顧青瓷叫他說的滿臉通紅,大眼睛亮潤潤的。

  然後一下子站了起來,說:「那那我得去去換套衣服。」

  李成則拉住了她,搖頭,「不必,這套就挺好看,走吧,早些出門,午飯也在外頭吃。」

  顧青瓷這一身的確不用去換,本來就是頭一次上身,顔色鮮亮的料子,很襯她明媚俏麗的長相。

  顧青瓷聽他誇贊,自是高興,面上自得驕傲。

  今日出門本就是計劃好了的,李成則早讓元寶去租了馬車。

  這會兒帶上顧青瓷,顧青瓷又帶了個玉釧,留玉珠守屋子,這就一起出門了。

  說起來顧青瓷已經有許久不曾出門,先前匆忙定下婚事,怕人笑話,哪裡有心情。

  這是嫁人後第一次出門,心情非常不錯,所以在看到租來的馬車不那麽滿意後,也罕見地沒抱怨。

  「想去哪兒逛逛?」李成則先問顧青瓷。

  顧青瓷還真不是沒有想法的,聽到這話,立刻開口道:「當然是玉珍軒!」玉珍軒是京城開得最大名氣最大的一家首飾珍寶古玩店,京裡就沒有哪家太太小姐不知道它的,顧青瓷以前也隔三差五跟二太太一道來。

  李成則自然依她,馬車慢悠悠晃蕩著駛了過去。

  玉珍軒地方果然大,更是有上下兩層。

  屋內裝修得很不錯。

  玉珠最先下車,然後在一邊打著車簾,李成則下來後,伸手去扶顧青瓷。

  見她踩著脚凳後就往下一跳,連忙去牽住了人。

  這麽長的裙子還真怕她踩了摔著。

  扶穩了人後,才無奈看了她一眼道:「莫要莽撞,若摔了有你罪受。」說著,又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腮邊。

  顧青瓷兔子一樣瞪人,小聲道:「好不要臉,仔細別人瞧見了。」

  李成則失笑,隨後溫聲道:「讓玉珠陪你逛著,我去書肆一趟,待會兒再過來接你,可行?」

  顧青瓷點點頭,裡頭大多都是女眷,李成則不跟著不奇怪。

  李成則把人送到門口,又囑咐了迎上來的店夥計幾句話,才離開了。

  他們馬車對面不遠處也正停了一輛馬車,裡頭一早下來兩個年輕姑娘,正將顧青瓷和李成則方才那一幕看了個正著。

  其實一個穿著藕粉色衣服的人跟身邊人說道:「前面那個不是顧六?」

  寶藍色衣服的小姐嗤了下,面有不屑,譏道:「可不就是,她倒心大,也敢出門了,聽說嫁了個貧門窮戶,怎麽還來得起玉珍軒?」

  旁邊人跟著笑,「怎麽說都是公侯家小姐,不是還有嫁妝嘛,走,我們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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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Od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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