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李教授的婚後生活 作者:奶油泡芙醬(已完成)

 
BabOdin 2019-7-11 00:36: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 53170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7:59
第四十章

  顧青瓷之前落了水, 估摸是身子沾了寒氣,今日大冷天又跑外頭去凍大半個時辰, 所以月事一上身就受罪了。

  更何况她這兩日還暗裡憋著生了一肚子悶氣,說句鬱結於胸不爲過。

  眼下臉色蒼白,難看得什麽一樣,抿著唇,佝著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

  額頭上一層冷汗。

  捏著鼻子喝完一碗生薑紅糖水, 顧青瓷已經疼得只會喘氣的力氣了。

  沒多大功夫,小滿在外間回話, 說是大爺過來了, 請了大夫。

  張嬤嬤一楞,嚇了一跳, 連忙開口說道:「這、這怎麽能成!哎喲怎麽沒跟大爺說清楚, 可是要出洋相的, 玉珠你趕緊的去同大爺解釋解釋,是不是誤會了?不然以爲咱們這兒沒規矩, 不定要發怒的!」這份髒污邋遢事怎麽能污了爺們兒的耳朵,若之後明白了反要來怪罪她們主子就不好了。

  別怪張嬤嬤大驚小怪,而是事實如此。

  時下就是有這樣的怪現象, 女子月事疼痛從來沒有請大夫的說法。

  萬一叫人聽就去是要叫笑話說嘴的,且很不上這個, 甚至連帶那些得了婦人病月子病的之類的, 也不知爲何, 一概不敢明目張膽請大夫來看。

  通常一個女人得了那難述諸於口的病,竟只能硬撑著忍過去。那些高門大戶的婦人羞於把這事說出口,或是覺得倘若說出來家裡丫鬟婆子一大堆人多嘴雜,若透露出去一星半點,還有什麽臉面見人,倒不如悶死了乾淨。

  所以張嬤嬤的想法很正常,不能讓李成則聽見看見接觸這女兒家的事。

  玉珠心裡爲難,她方才已經那樣說過,以爲大爺懂了,不管怎麽都會離開插手不管。

  哪裡想到人轉頭就請了大夫回來。

  莫非真是沒聽懂?

  還是因爲太寵愛心疼她們奶奶了?

  玉珠是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的。

  聽了張嬤嬤的剛要抬步往外去,沒想到李成則這麽快,已經撩簾進來了。

  後面跟著一位老大夫和他的藥童。

  李成則半掀著眼簾,先看了玉珠她們一圈,才淡淡道:「你們忌諱什麽,沒見主子已經疼成那樣了?」

  話裡責問的意思跟明顯。

  李成則很少這樣沉下臉說話,臉色深沉,叫人看著發怵害怕。

  一時間,幾人通通禁了聲,慌忙低頭退到了一邊。

  李成則朝那大夫示意一番,拱了下手請人,大夫才上前,在凳子坐下。

  顧青瓷眼睛看著李成業,神情有些無措,肚子下却兀地又一疼,心思一下子散了。

  喉嚨發出一絲氣若如絲的嚶嚀。

  她只覺得這滋味真比死了都不如。

  李成則猜到她心裡在想什麽,但沒多解釋,只是溫言道:「沒事的,讓大夫診一診脉,抓兩貼藥吃很快就不疼了。」

  其實大夫是不會忌諱病人生什麽病的,雖許多婦人都認爲生那些病是件耻事,很少見有主動來治,但在醫者面前病無大小更無貴賤。

  顧青瓷猶豫著,但還是慢慢將手腕子伸了出來。

  老大夫捋了捋鬍子,閉著眼睛開始摸脉。

  診了大約有一刻鐘才收回手,然後起身去桌子那邊,提筆寫方子。

  顧青瓷的確是落水導致受寒傷了六腑,血氣不暢至行經有礙,才會小腹疼痛難忍,喝兩貼藥下去就會好上很多。

  李成則謝過大夫,付了錢,就讓元寶送人離開,順道去把藥抓回來。

  顧青瓷躺在床上還是分秒難捱,一陣一陣的,疼得她脚趾頭都蜷縮了起來,手指在床單是扣卡扣去。

  身子一時轉向墻裡,一時轉來床邊。

  李成則曾經聽他的一位女性朋友自我調侃過,說女人生理期的疼痛跟死沒什麽差別了,能讓人痛得想以頭撞墻,在那幾天,女人就算是發了天大的脾氣都應該被原諒。

  現在李成則見識了顧青瓷這幾個時辰內翻天覆地的變化,信了。

  將才在外頭還生龍活虎能跟你生氣的人,現在就虛弱無比躺在床上大概只剩下喘氣的力氣。

  可見女人的生理期能讓她們從精氣神十點驟然降到負十點。

  不誇大。

  「我給你揉一揉肚子?」李成則坐在床邊,搜了搜以前自己前世的記憶,試探問。

  顧青瓷儘管還在虛弱著,也著實被就李成則的話驚了。

  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忍著腹部極度的不舒服:「什、什麽?」

  李成則又說了一遍,「曾聞言那樣會好受一些,倒不知真假,要不要試試?」

  顧青瓷呆呆的,看了李成則好一會兒,突然就又哭了,眼泪珠子大顆大顆從眼眶內滑了下來。

  李成則嘆息一聲,掀起被角,手探了進去,碰到人的小肚子,隔著內衫,輕輕給她揉了起來。

  顧青瓷吸了吸鼻子,眨巴眨巴眼睛,忍住了哭聲,問:「你不嫌弃嗎,不覺不不吉利,髒污嗎?」

  李成則道:「誰告訴你這些話的。」

  顧青瓷答:「怎會需要人特意說,自來就是如此,所以人都是這樣覺得的啊。」

  「胡說,旁人如何覺得是旁人的事,不必介懷,此事沒什麽大不了的。」其實李成則也不知道怎麽跟這小姑娘說,本來就不是什麽值得一提的事。但這個時代,這裡的人,將女性再正常不過的生理期視之爲不正常污穢乃至陰邪之物。

  更帶有厭惡。

  所以很多男人會在日子小妻子那幾天分房而居,甚至是不見面,以避免沾上黴運。

  像是因爲這事而請大夫進屋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從剛才到現在,顧青瓷心裡就一直有茫然不可置信的感覺。

  她的相公,怎麽會這樣好?

  一點未曾嫌弃她,遠避著她,衣服上沾上了不乾淨的血也沒有駡她對她發脾氣。

  她是從來不知道,世上真有這樣的男子。

  那隻寬大乾燥的手掌還在自己小腹裡緩緩揉著。

  顧青瓷心跳的非常快,胸口一陣陣發燙。

  半晌,軟乎乎地說:「相公,那日我做錯了,我不該任性,不該打人。」

  李成則詫异了下,不知這姑娘怎麽突然就認錯了。

  「乖乖,我原諒你,現在不說這個,好好休息。」隨後低下頭親了一下顧青瓷的發頂。

  「嗯。」顧青瓷從鼻頭哼出一個音節。

  不知道過了多久,玉珠把煎好的湯藥送了過來。

  李成則親自端過來,喂給她喝。

  顧青瓷乖的很,一口一口往下吞咽,一聲都不叫苦。

  喝完李成則捏了一粒梅子送進她嘴巴裡,解解苦味。

  「再睡一會兒,醒來應該就該好了。」李成則給她掖了掖被子。

  很快的,顧青瓷就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玉珠玉釧守在外間,看著李成則對顧青瓷這般寵愛,又是請大夫又是親自喂著喝藥,絲毫沒有像其他男子那樣,見著女子這等事就皺著眉頭避得遠遠的。

  玉釧小聲說:「我們大爺真好,心疼珍惜奶奶呢。」

  玉珠何嘗不是這樣認爲,就今日這一遭,她打心底裡覺得,她們姑娘嫁了個好人,嫁了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00
第四十一章

  顧青瓷鬧了一次, 又認錯了算是和好了,因著李成則那一番行爲, 對他越發有了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依賴。

  喝了兩貼藥後,小腹上劇烈得無法忍受的痛意漸漸退了去,不再一張小臉卡白地在床上翻來覆去烙煎餅。

  翌日精神頭就恢復了大半,但顧青瓷依舊懶倦著,不想動一下。

  想起柳叔玥送給她的那一沓邸報,趁著李成則出了門就讓玉珠拿來予她看。

  邸報上有標注有日期, 一期接著一期幷不會顯得亂,顧青瓷拿了最上面一份, 就是第一份。

  她窩在暖閣的火炕上, 炕上架著小桌,桌幾上放著點心零嘴。

  顧青瓷攤開報紙, 開始看了起來。

  剛開始還是一副打發時間的樣子, 神情懶散。

  但不知不覺地, 就越看越投入。很快,第一份就看完了, 顧青瓷順手就拿起了第而份,攤開繼續看。

  大半個上午的時間,完全看入了迷, 玉釧端了藥過來,她眼皮都不抬, 嘴裡飛快說了一句, 「先放在那兒, 我待會兒喝。」

  鑒於顧青瓷這兩天比較乖,玉珠就沒多勸,放下藥碗就出去了。

  但是,沒想到顧青瓷的這一會兒就是一個時辰的功夫。

  接連這幾份報紙全看完了,她還意猶未盡沒回神,在那翻來翻去,嘀咕:「怎麽就沒了,哎呀,就這麽點啊。」

  一臉的失望,心裡癢癢,撓心撓肺想看下面的故事,擔心崔三郎能不能化險爲夷。

  這邊,玉珠玉釧手裡拿著不少衣服料子掀了簾子走進來,原是想讓顧青瓷選一選。這眼看就要過年了,得拿一些給東院東院那邊老太太白氏還有兩個姑娘做一身衣裳。

  哪知一進來,就看桌幾上的藥還好好放在那,一口沒喝。

  「哎喲我的奶奶,藥怎麽忘了喝?」用手一摸都凉透了,「得再去熱熱。」玉珠忙把手上成堆的衣服料子放在炕床的另一頭,一邊急聲說。

  顧青瓷還在盤弄幾張周報,一臉意沒回神的樣子。

  她肚子疼一好轉,喝藥自然而然就沒那麽上心了,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

  幷不在意,只是終於聽到人說話,才抬起頭,伸著脖子問一句:「怎麽拿了這麽多料子出來。」

  玉釧手上的是做好了的衣服,她道:「我手裡這些是奶奶和大爺的新衣裳,都是小滿谷雨做的,她倆手藝好,從小跟著綉娘學過來的,一點不輸給錦綉坊裡賣的,奶奶自己看看。」

  說罷玉珠玉釧牽著把衣裳一件件兒抖開,給顧青瓷看。

  顧青瓷直起身上手摸了摸,她這料子自是沒話說的,全是二太太給準備的上等衣料。

  倒是小滿和谷雨的手藝真是頭一次見。在府裡做姑娘時,她所有東西都是二太太給準備,甭管是吃穿戴用一應俱是一等的好東西,顧青瓷從沒操心過什麽,更不會管什麽東西是從哪來的。

  只知道家裡有針綫房,到了要出嫁,二太太就從房裡選撥了兩個針綫丫頭給顧青瓷當陪嫁。

  顧青瓷不熟悉這二人,她原先身邊伺候的丫鬟,一等的二等的三等的加起來都有十幾個,最後只帶了性子好忠心從伺候自己大的玉珠玉釧二人。

  「母親心疼我,竟把這麽兩個手巧給了我。」顧青瓷笑著說。

  她眼光自來挑剔,對這新衣裳是十分滿意,挑不出一點不好來。

  若不是現在身子不乾淨,她還想立刻上身試試才好。

  「哎,把相公的也拿來看看。」顧青瓷又說。

  兩個玉丫頭抿唇一笑,然後把那兩身男子的衣裳展開,給主子看。

  顧青瓷從這面看到那邊,最後滿意點頭:「做得好,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適,回頭相公回來了我讓他試一試。」

  玉釧一下子笑出聲來:「奶奶可是糊塗了,大爺的身量一早就記下,當初下聘的時候就帶過來的,一一在本子上,小滿她們都是按著上面做的,哪裡會有不合身的。」

  顧青瓷敲了敲自己腦門,嬌笑:「是我糊塗,忘記了還有這事。玉珠,你去開我的箱子,拿兩吊錢出來賞給谷雨和小滿,說她們兩個辛苦了,拿些錢去買零嘴吃。」

  玉珠應下了。

  顧青瓷又說:「怎麽沒做中衣?」

  玉釧答:「嬤嬤的意思是大爺的內衫讓奶奶自己動手,好歹顯些誠意。」

  顧青瓷張了張嘴,半晌才道:「我哪裡會這個。」

  玉珠笑著解釋:「也不多做,我和玉珠幫著裁剪,奶奶再動上幾針,想是不難的。」

  顧青瓷放心下來,點頭答應了。

  她們府裡有女紅師傅教針綫,但是顧青瓷學的不好,做衣服不成,勉强能動幾針,也就綉個荷包手絹什麽的,不過這些一般該都有丫鬟打下手。

  「另剩下的是要給東院主子準備的,但咱們這人手不多,奶奶拿個主意,是直接送了錦緞過去,還是做好衣裳再送過去?」玉珠問。

  顧青瓷沉吟片刻,想著隻送錦緞過去的話,那邊估計最後也是白氏帶著李芝李蟬做衣服。

  於是道:「年裡兩個妹妹被婆婆拘在那邊學做事,好幾天沒過來了,等會你就去把兩個妹妹請過來,同我吃頓飯,再說請她們幫個忙,這幾日讓她們過來幫來裁裁料子。」

  玉珠聽了也覺得行,兩個李姑娘都是好性子,每次見了她們下人都是和和氣氣的。

  晌午顧青瓷就讓厨房做了一桌席面上來。

  李芝李蟬還是靦腆,但已經沒當初的生疏,同顧青瓷說話也不那麽害臊了。

  她們年紀其實差不多大,見得多了該沒那麽多拘束才是。

  顧青瓷在這邊沒甚認識的人,有兩個說話的妹妹也不排斥。

  一邊吃飯一邊說兩句話,一家子小姑娘沒那麽多規矩。

  就是李芝有些擔心,小心說道:「嫂嫂,我和妹妹粗手粗脚,怕弄壞了嫂嫂的好東西。」

  顧青瓷學著李成則的樣子,挑起眉眼,笑著打趣:「妹妹,我讓你們來幫忙,做的是祖母和母親還有你兩個的衣裳,你要做壞了,我可不管的,還要去同祖母跟前說不能賴我。」

  李芝臉上哄一下就紅了,有些不好意思。她沒想到嫂嫂讓她們來幫忙,是給一家人做衣裳的。

  這會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憋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嫂嫂太破費了,我們不用的。」

  李蟬和李芝一樣初來時看著也靦腆,但是相處久了就知道,這兩姑娘還是不同的。

  李蟬性子裡有些活潑,和人熟識了後才會漸漸顯露出來。

  眼下她和李芝的反應就不一樣,兩隻眼睛亮晶晶的,道:「謝謝嫂嫂,嫂嫂真好!」這事真心話,她們李家雖沒窮得吃不上飯,但親娘却很少給她們做新衣裳,往前過年祖母會分一匹布下來,今年家裡賣了田地置了宅子,應是手頭緊,這茬就沒了。

  白氏手裡有些閒錢,但不會花在女兒身上,再者這一段時間她私下總陰沉著,兩姐妹很不敢惹。

  李芝無奈看了妹妹一眼。

  顧青瓷這邊吃得好,兩姐妹平素葷腥吃的少,顧青瓷就讓兩人別拘束多用些。

  她說話隨心又直白,有時候噎人,但從來不拐彎抹角,這點兩姐妹是早領教過的。

  相處多了,知道這位嫂嫂雖然脾氣大,但其實待人很不錯。

  西厢房原本的右邊兩間房,打成了一個大開間,充作顧青瓷的庫房,素日是鎖著的,裡面全是她的嫁妝。

  從中廳進去的左邊兩間,布置成了花廳,現下裡頭燒了兩盆炭盆,李芝李蟬從外頭一進來,就覺熱氣撲面而來,暖烘烘的舒服。

  同方才在顧青瓷那暖閣裡一樣,一點都不覺得冷。

  顧青瓷讓大家在這裡做活,這邊地方大寬敞,也亮堂,小滿谷雨已經在了,盤腿坐在炕頭上,手上拿著料子低頭在縫。

  見著李芝李蟬進來還要起來行禮,李芝忙說不用,給按住了。

  玉釧領她們過來的,一邊讓二位姑娘也去火炕上坐。

  笑嘻嘻說:「兩位姑娘趕快上去暖暖,我們奶奶是太忙,不然也能來陪著一起熱鬧熱鬧。只是年裡底下莊子管事都送東西送賬本過來了,一籮筐要費神的事,奶奶這兩日頭都大了,實在抽不出空來,就是能厚著臉皮求著姑娘搭把手呢。」

  「哪裡,嫂嫂這是帶我們親厚不當外人,能幫上點忙才好。」李蟬抿著嘴笑說。

  玉釧陪著說了會兒話,讓秋菊端了茶水點心果子過來,才走了。

  她沒說假話,前兩日底下人送了年禮和賬本賬册過來。

  顧青瓷身子泛拖了兩日,但拖又拖不過去,需得慢慢看來,她正頭疼呢。

  這會兒,玉珠幫著清點送過來的東西,最多的是鶏鴨魚肉,臘味野味也不缺,蔬菜果子更不少,都是整車的往這邊送。

  顧青瓷這小厨房從來不缺吃的,這邊就兩個主子,怎麽造都造不完,更不說二太太總隔三差五讓人送些過來。

  如今家裡是堆都堆不下。

  顧青瓷便道:「東西就別留了,我們這兒還堆著母親送的不知要吃到哪年哪月,通通送到東院祖母那邊去,正好過年省得老太太再去置辦年貨。那四筐炭,留下兩筐我們自己使,另兩筐也一幷送過去。方才你聽倆丫頭說冷,想是那邊屋裡沒燒炭,我這裡用著,那邊却冷冰冰的也不好。」

  玉珠點點頭應下,又一一在紙上記著。

  除了年禮,送來的還有賬本和莊子一年産出的銀錢。

  這些賬都要一一對過,防著下面的人貪墨,期滿主子。

  顧青瓷第一次處理這些東西,賬本都有些看不明白,裡頭有沒有花花虛賬更是不曉得。

  不僅看得慢,更覺得一頭綫纏著理不清楚,沒個頭緒。

  下午李成則回來了,玉珠就叫元寶幫忙,和趕車的劉大一起,把莊子下送過來的三車年貨一幷都送去了東院裡。

  玉珠說話好聽,都不用顧青瓷多囑咐一句,就好話連篇把孫氏哄得眉開眼笑,對顧青瓷的好感又多了些。

  顧青瓷這裡就沒這麽高興了,一見李成則過來了,連忙從炕上下來,跑過來拉著李成則的衣服袖子,可憐道:「相公你快來幫幫我吧。」

  李成則茶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失笑:「鞋子也不穿好,去坐好,什麽事兒就這麽急?」

  兩人一同坐過去了,顧青瓷才擰著眉說:「你看這些,都是田地莊子送過來帳目,相公,我却是不太看得懂。」

  李成則訝然,一挑眉,說:「岳母一點不曾教過你管家?」

  顧青瓷呐呐然:「母親原怕是尋思著慢慢教來著,但我這不是忽然就嫁來你家了麽,賬本我見過,但不曾細細學過,眼下完全是一頭霧水。」

  李成則沒急著回答,先自顧自到了一杯茶呷。

  半晌,才緩緩道:「給你相公看就不怕?」

  顧青瓷奇怪眨眨眼,「怕什麽。」

  李成則一楞,隨後笑了,伸手捏捏她的臉窩。

  嘆道:「我教你看賬本,不急。」

  顧青瓷立刻就笑開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2
第四十二章

  這丫頭實在是不妨人得很, 李成業心裡搖頭。

  他從顧青瓷面前的賬本隨手拿了一本, 翻開來看。

  帶眼掃過,一目十行。

  顧青瓷這些産業, 幾處莊子都是京郊的, 田地半數十在周邊村落, 其餘的都在稗縣, 比較分散。

  價值最大的還是城東和城西的幾處鋪子。

  李成則略略全翻過了一遍,就大體知道顧青瓷有多少資産田産。

  田歸田地歸地, 鋪子是鋪子,這些自然都是分開的。

  將一本賬册粗粗過了一遍後,李成業抬眼,先問顧青瓷知不知道她手裡的産業哪些最賺錢出息最多。

  顧青瓷點點頭:「母親給的四個鋪子都是臨街的旺鋪, 還有父親和祖母各給的一個也都不錯,年底送來的銀票是最多的, 鄉下田地送來的說是固定租子, 有往年的例可尋,莊子沒什麽, 送來的都是吃用的。掌櫃和管事也都各自回過話。」

  這裡就有一個很明顯的問題。

  那些掌櫃管事送來的銀子包括莊子上拿來的年貨, 在顧青瓷看來這就是進項出息,所以她就不明白還要查什麽。

  雖然從母親那裡知道要管賬要查帳, 事實上却毫無頭緒,因爲就連一個鋪子到底是虧是損她都不大清楚, 又怎麽能查得出下人有沒有中飽私囊, 貪墨銀錢。

  說簡單點, 就是顧青瓷對自己現有的産業內在情况不明不白。

  讓她看賬,這就相當於讓一個外行人突然去做一家公司會計的工作。

  她能看得明白什麽?自然只會兩眼蚊香圈,一頭霧水。

  有一種沒處下手的感覺。

  如果沒人教她,接下來的走向可能就是,裝模作樣翻一翻賬本,等下回掌櫃管事來了,再口頭上不論七八胡亂□□幾句,然後叫人離開,鋪子具體的事一概不知。

  只知道一年兩次,掌櫃們會送些錢過來。

  這其實也怪不了顧青瓷,畢竟她年紀還小,長了十幾年,在家學的都是養性子小姐們該學的東西,詩詞歌賦陶冶情操。

  從沒爲銀錢的是發愁操心過,但突然嫁人了,嫁人了,就瞬間被迫上崗,接手管自己的嫁妝。

  管自己的産業基本上跟現代裡管一家小公司差不多。

  問題是顧青瓷是個空降老闆,她甚至連自己的鋪子是做什麽的都是才知道的。

  別的什麽通通一抹黑,鋪子基本全由掌櫃把控。

  李成則又問顧青瓷:「這些鋪子,做事幹活的都是你的人麽?」

  顧青瓷點頭:「自然是的,鋪子裡的人都是一起給的,就像母親這個,鋪子連帶掌櫃的身契一幷在我這裡,如今就放在我屋裡的箱子裡頭呢。」

  李成則心裡有了數,心想這樣的話就簡單多了。

  李成則先挑了其中一間店鋪作爲例子給顧青瓷講。

  他眼睛看著顧青瓷,一字一句,緩緩道來:「你之所以不會看賬,是因爲你心裡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和數字,你不知道一間店鋪一年該盈利多少,也不知道往些年是盈利多少,人家隻把銀子往你跟前送,你却不清楚這到底是賺還是虧損,更不能知道他們有沒有從中昧下。

  所以,想要看懂賬本,你不止要看今年的,還須把往年的賬一幷找出來,然後再行對比,這之後,你就會明白了。」

  他說得簡單,但顧青瓷眼睛都睜大了,有點窒息的模樣,「怎麽看個賬本會那麽麻煩?」

  李成則敲敲她的腦袋,笑:「傻姑娘,看賬就是要查帳,查了你心裡才會清楚,又不是用來好玩的。」

  「但是這一條條一項項的,鶏零狗碎般複雜,我方才瞧上一頁就眼睛疼,看了後面就忘了前面,怎麽查得清楚。」

  李成則看顧青瓷苦惱得抓耳撓腮的樣子,都不好意思不幫她一下了。

  遂說道:「其實也幷不難,那些掌櫃都是人精,欺你年幼不知事,賬本就故意給你弄得麻煩了些。你若真的被糊弄過去,怕是以後都管不上那些店鋪了。」

  人都是爲利息驅使,若驅使不動,也是利息不够大。

  不是有本書上寫過一句話嗎,大概意思是,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潤,資本家們就能爲之挺而走險,如果有百分之兩百的利潤,資本家們會藐視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那麽資本家們便會踐踏世間的一切,冒上上絞刑架的危險。

  這話李成則深以爲然。

  利息總能誘使人做下許多你以爲幷不會的事情。

  賬本上這點小麻煩不是問題,沒學過統計學也沒事,只要會做表格,把數據羅列上去自然就會一目了然。

  桌上有紙有筆,李成業隨手就劃出一個表格出來。

  按照月份一到十二月,左側竪排一一展開,收入支出登記上。

  看似複雜的賬本,兩刻鐘的時間,數字全部對號入座填了進去。

  如此再來一看,就再清楚不過了。

  這一本賬看似無比複雜,但你一把它弄規整,就能發現裡面有用信息不多。

  從另一角度來看,沒有往年數據比對和市場調查參考,這賬本目前來說不全然可信。

  顧青瓷親眼看見李成則將一本不薄不厚的册子,飛快變成了一張紙上畫的什麽,真是驚得眼睛都忘了眨。

  李成則把賬本扔在一邊,將紙上的數據表放在顧青瓷眼前。

  道:「你再看,是不是明白了許多,可還會看得頭疼?」

  一本册變成了一張紙,可不就是化繁爲簡了!

  其實若用阿拉伯數字會更加直觀,可這裡還沒有出現阿拉伯數字,用的乃是算籌計數,不過也不複雜。

  顧青瓷拼命搖頭,看著李成則,滿眼都是崇拜。

  道:「相公你好厲害啊!」

  李成則心道這丫頭太知道怎麽撩撥男人了,再給她看下去怕是要吃不消,於是輕聲咳了一下,說:「你這幾間鋪子的賬就先如此列出來,等年後再讓掌把往年的賬本給你送過來,一一繪册,填好數字就清楚。田産那邊更簡單些,往年怎麽租先照舊例……」

  被李成則這樣分條縷析一點一點教來。

  這些開始一頭霧水無從下手的項目仿佛全順從服帖起來,處處都清楚了明白。

  愁眉苦臉也變成了滿臉笑容。

  李成則陪著顧青瓷弄了半日的賬,不知不覺天色黑透。

  玉珠什麽時候來點的油燈兩人都沒注意到。

  直到兩人肚子餓了。

  顧青瓷才朝外面喊了一聲:「玉珠傳飯。」

  兩人吃過了晚飯,天氣冷不好出去散飯消食。

  顧青瓷想起白日裡給李成則做好的衣裳,眼睛一亮,趿著鞋子下了炕拉著李成則的手去了寢間。

  翻開櫃子把新衣裳都拿了出來,得意說道:「相公來看看,好看嗎。」

  一眼就看出是男人的衣裳,李成則挑眉,道:「給我的?」

  顧青瓷點頭,「嗯!」

  「難道是官官親手做的?」

  顧青瓷一聽,臉紅了一下,才軟糯糯道:「不是……是我屋裡的谷雨和小滿做的,她們兩個是針綫丫頭,手上功夫好。」

  李成則故意長長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說:「我却以爲是官官親手做的呢。」

  顧青瓷不好意思,眼睛四處瞟了瞟,然後拉著李成則坐在椅子上,她彎腰凑過去,貼著李成則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說完就立刻低垂著眼眸,不再去看人。

  李成則聽清楚了,以拳抵在唇邊悶笑了一會兒。

  顧青瓷說的是,相公,我會再給你做一身內衫的。

  *

  顧青瓷小日子過去後,李成則就說要帶她去太池看嬉冰,之前承諾過的。

  顧青瓷高興得不得了,天天在家裡都要悶壞了。

  就是張嬤嬤有點擔心,怕顧青瓷凍著,畢竟那次落水傷了些底子。

  李成則不這麽認爲,之前顧青瓷能凍著,有一部分原因真是這姑娘自己跟自己賭氣過不去,故意不穿厚衣服暖鞋子,乾巴巴在外面吹風。

  這次有李成則看著端的不會再出問題。

  太池那邊越到年底越熱鬧,顧青瓷興奮地說:「上次我聽叔玥說,太池那裡新開了一個嬉冰的女班子,表演的十來個人全是七八歲的女娃娃,可好看,相公我們今日就點那出嬉冰好不好?」

  李成則低低笑:「都依你。」

  顧青瓷今日穿的是一身斜襟盤扣的紅底綉黑竹紋的長襖裙,袖口有一圈絨絨的白毛。沒有梳高髻,挑起半數束起來,兩邊各編了兩條小辮子垂在耳邊,戴一對玉耳墜,沒戴金飾,隻簪了一根山茶花樣式的白玉簪,兩隻手腕倒是鈴鈴鐺鐺戴了一連串東西。

  整個瞧著就活潑可愛。

  出門前還披上了大紅猩猩氈斗篷。

  這次沒帶丫鬟小子,就兩個人出門,劉大套了車在門口等著。

  過去太池,做馬車用了將近半個時辰,眼下城內各處都熱鬧,人多車多。馬車在街上只能慢慢走,故而多花了些功夫。

  不過本來就是出來玩的,李成業不在意顧青瓷更不會計較了。

  到了太池旁,兩人從車上下來,讓劉大自去找個地方停車,或吃些熱茶,晚些再過來。

  太池這裡人滿爲患,人一多形成一個鬧區,擺攤挑擔走貨的小商小販自然很多,賣蒸糕小面惹點心的很多,另有炒糖豆炒板栗一些果子。

  顧青瓷急了,拉著李成則飛快道:「相公咱們快去點節目,不然等會兒就被別人點走了!」

  這時候看嬉冰很有趣,特別是太池這裡,一到冬日特別有名的。

  這種項目由來已久,到如今,都形成了許多嬉冰班子,每個嬉冰班子都有自己的特色節目,有獨人表演的,也有多人表演的。

  現今大家看得多的是多人表演,一般來說一個節目有三到六個人不等,稱爲多人嬉冰。

  太池旁的檯子上,有許多嬉冰班子的班主在,就等著客人過來點節目。

  顧青瓷怕自己想看的那個女童班子被人點,所以跑得飛快。

  看嬉冰的座位看臺一共只有三十個。

  點班子的規則是這樣的,分爲包場和不包場。

  包場的價格貴,就是你點了一出冰戲,看臺位置全被包了下來,旁人就不能加錢進去坐了。

  不包場的就是,你點了一出嬉冰,隻選自己要的幾個座位,價錢比包場便宜,不過剩下的位置班主可以繼續售賣完爲止。

  只是點冰的價錢還是要比隻買位置價錢高些。

  等顧青瓷找到女童班過去的時候,才知道這出冰已經被人點開了。

  顧青瓷急忙問:「可有沒有包場?」

  班主笑眯眯地說幷未,還有許多位置,李成則便選了兩個比較好位置,付了錢拿了票根,又問了班主開場時間,才先離開了。

  嬉冰就跟現代的花樣滑冰差不多,看這種表演挺有趣,幷且這裡花樣更爲繁多,更爲靠近冰上雜技一點,難度也高。

  開戲前,李成則估摸著女孩子的喜好,買了許多零嘴給顧青瓷拿著,炒板栗糯米粘糕之類的。

  顧青瓷開心得不得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2
第四十三章

  到了時辰, 那邊就有人拿著梆子敲了一下鑼鼓提示開戲。

  李成則護著顧青瓷身旁,怕她被人擠散了。

  要付錢的三十個位置自然是離著太池最近的地方。

  座位四排擺好, 再用圍欄隔了起來, 就在最裡層。而外層其他所有地方都是隨便別人看的,只是沒有坐的地方而已, 加上距離稍微遠一點。

  這會兒鑼鼓一響嬉冰開戲,欄杆旁邊立即擠滿了大人小孩,都趴再那裡看。

  因爲進來太池的時候是會收過門費的, 不過那個錢也不多,隻三個銅板, 許多小孩子手中買零嘴的錢都不止這個。

  顧青瓷自小在這京中長大,對嬉冰這樣的活動不會不知道。

  更是從小聽到大的,每年都有。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像她們這樣的大家小姐是很少能出來拋頭露臉玩耍的。

  顧青瓷上一次看嬉冰還是兩年前,而且她可不是能直接進到這裡面來,包場或者坐最好的位置和這麽多人一起看。

  在離著太池冰場更遠的地方, 有一座樓臺, 遠離這邊的熱鬧, 上面清靜, 通常都是貴人貴客定的位置。

  以前來,顧青瓷同顧家其他幾位姑娘都在那上面遠著人看嬉冰的。

  兩人落座後,身旁都是不認識的人, 顧青瓷就挨著李成則緊緊的, 興奮但也有些緊張。

  李成則一下子看出來了, 伸手去捏了捏她的手腕子,又揉了揉頭頂,低聲緩緩說:「以前在這裡看過麽?」

  在外頭被李成則觸碰顧青瓷十分不好意思,雙頰升起些微微的薄紅。

  她下意識歪歪頭去看左右,又轉過來回,慢慢說:「來過,只是都是坐在那邊高臺上坐著的。」邊說邊伸手往後頭指了指。

  李成則了然。

  沒過幾秒,顧青瓷又忍不住小聲說:「相公我沒戴帷帽……」

  的確是有不少目光落在兩人身上,畢竟一個英姿俊朗,一個漂亮俏麗。

  顧青瓷不大習慣讓那些不認識的這樣看自己。

  李成則沒有絲毫影響,依舊神色如常,她看著顧青瓷,一下子笑了,「小姑娘,帶你出來看嬉冰,若是你戴著帷帽還看什麽,你看看太池這裡,還有我們身邊,同樣有不少姑娘女郎,她們一樣都沒戴帷帽,你却還是跟著你相公來的,有甚擔心……」這句說完,李成則停頓了會兒,然後再凑過去顧青瓷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大概只有顧青瓷一個人能聽清楚的話。

  李成則附在她耳旁說的是自你生的漂亮貌美旁人才忍不住看你。

  顧青瓷的臉騰地一下全紅了。

  這般孟浪的話,這侯府長大的千金聽得少,此時就忍不住面紅耳赤。

  不過,不多時,果真也不再扭捏了。

  嬉冰一開始,只見十幾個梳著雙啾穿著大紅棉襖的七八歲女脚踏滑子一個接一個滑了上來。

  後面一個拉著前面一個的衣服,連成一羅串,就這樣熱熱鬧鬧上去了。

  女童們在冰面上如履平地來去自如,脚下非常的自然靈活。

  旁邊的檯子上,鼓手已經開始擊點,鼓聲漸次變大,也越來越有韵律感。

  女童們動作整齊劃一,從一竪排變爲一橫排,接著又變成三排。

  伴隨著鼓聲的還有突然而起的長琴的聲音,優雅溫柔舒緩。

  幾個女童變換位置,開始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在那光滑的冰面上,或是轉圈抬腿或是下腰劈叉,更有幾個人玩起了叠羅漢。

  總之各種動作一個接一個,目不暇接。

  台下也是掌聲笑鬧聲一片。

  等快到了高潮,幾道鼓的鼓點聲一下子密集起來。

  接著,樂聲高亢激昂,聲音雄渾。

  女童那裡,方才還柔軟得像一節花綢繩的身體瞬間變得堅硬起來。

  …

  顧青瓷看得興奮,巴掌都拍紅了。

  一面還時時和李成則交流:「相公,她們嬉冰嬉得太好了!」

  話才落,顧青瓷把從身上系著的荷包摘下來拿在手上,倒了幾粒碎銀子出來。

  抓在手裡,然後一把向冰池裡頭扔去。

  這也是看嬉冰戲的特色,許多了客人看得滿意,可以朝裡面扔銀子,就算作打賞了。

  顧青瓷當慣了小姐主子的人,自然有打賞人的習慣,再說這群女童們的表演的確無可指摘,特別精彩。

  賞了亦不過分。

  顧青瓷坐的位置是第二排,本來就醒目,她自己又是這樣漂亮的長相,穿戴無一不精緻,且通身的氣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說不準該是個富貴人家出來的嬌兒,現下人又眼睛都不眨,往下扔了一把碎銀子,故而引得不少目光。

  包下這場嬉冰的是個年輕的男子,他身邊明目張膽摟著一個長相嬌媚,腰身水蛇似的的女人,大冷天竟沒穿厚襖子。

  有眼力的人一瞧就能知道那該不是正經人家的婦人,瞧著那股子勁,約莫是花堂裡的人。

  這事也見怪不怪了,太池這裡一到冬天就熱鬧,日日擺台,什麽人都能來看。

  那些風流公子攬著個把花堂裡的女娘,帶人出來玩耍,你也不能阻止。

  但是眼下那個長了一雙狐狸眼的男人,却是盯著顧青瓷看了有許久,那眼神的一些東西旁人看著不喜。

  李成則十分敏感,幾乎很快就察覺到了對方的存在。

  一側頭,眼神銳利地掃視了過去。

  那人却又平平淡淡移開了眼睛,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李成則若有所思,嬉冰結束後,帶著顧青瓷離開了。

  却說那個眼神不正經的男人,等人群去,摟著那花娘親了幾口,扔了人一錠銀子,便打發小厮送人回樓裡了。

  這人叫王隽之,原是約了人談事情,未料對方耽擱了,是以他這才邀了花娘來太池這裡樂樂。

  沒想到在這裡却碰見了……明德侯府裡的姑娘

  王隽之心下微動,旋即騎馬離開,轉眼到了一處地方。

  下人都是識人的,王隽之進了府邸,直奔外院。

  外院小厮連忙去回禀主人,隨後小厮就眯著笑臉,將人請了進去。

  王隽之步子走得快,很快就到了,掀門簾,顧不得什麽,大聲直直說道:「子彥兄當初却是何故非要那般自謙,去推脫掉明德侯府那門親事?」他語氣裡有著很明顯的可惜。

  房間那人聞言抬起頭來。

  却正是蘇子彥。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3
第四十四章

  果然有些事情是不會變的。

  蘇子彥聽到顧青瓷的名字, 唇邊忍不住溢出一個陰冷厭惡的笑來, 像是恨不能將對方千刀萬剮。

  不過因著王隽之進來了, 却又只能立馬收斂起神色, 換了副朗朗溫和的面孔。

  聽了人說那話,只能做出一副苦笑的樣子,搖頭道:「隽之休要再提這話,侯府的小姐哪裡是我能高攀得上了, 且如今六姑娘已然嫁了人, 再讓人聽了這些恐要生出事端,怕是不妥。」

  王隽之同蘇子彥有些私交,風月場所沒有一同玩樂。

  更有蘇子彥還有一庶妹乃許了王隽之做小妾。

  之前蘇子彥有意無意同王隽之提起說過自家姨母要給他做一門親的事, 說的自然是指顧青瓷,王隽之亦是個心機深沉之輩,聞得此話乃是大爲贊同。

  只是後來這事沒成,蘇子彥自己的說法是自忖配不上那位小姐,又推說自家母親正在自己說親。

  王隽之對蘇子彥有沒有說親知道得一清二楚,故而越發認定是蘇子彥那是一句檯面假話。

  蘇家雖然遠遠比不上侯府,但是……

  王隽之嗤嗤一笑:「子彥兄難道不知道那顧姑娘現在許的那戶人家, 那就是個窮酸門戶,家境連子彥兄的十之一二都及不上。如今, 竟是帶著那位嬌嬌小姐擠在那等小地方看嬉冰,身邊全是粗鄙低等人。當真四可惜了那位姿容絕色的好姑娘。」

  王隽之嘖嘖兩聲, 眼裡露出些淫邪之意來。

  王隽不可能見過顧青瓷, 但他見過李成則一回, 今日遠遠看著就覺得有些眼熟,後人一靠近,就立即認了出來,順帶見到了顧青瓷。

  這人有幾分色性,見顧青瓷活潑可愛,相貌明艶動人少見,非一般人能比,再一看身邊摟著的花娘立刻成了庸脂俗粉,頓覺索然無味,歪膩得緊。

  蘇子彥哪裡看不出王隽之心裡在想什麽,他心頭一陣冷笑。

  當初自己何嘗不是這樣認爲的,昏了頭,爲那毒婦的美色所迷,最終付出了慘痛代價。

  蘇子彥閉眼平息了心裡怨恨之氣。

  上輩子差不多這個時候,顧青瓷也去看了嬉冰戲,只是當時沒有那李成則什麽事,自己同樣沒陪著。

  顧青瓷當時是央了她嫡親兄長同去。

  却正是這天,太池的嬉冰場出了岔子犯亂,有幾個拐子拐了一位官員家的小女兒,但被當初發現了,那家一群家丁立刻追捕,鬧得一團混亂,拐子見勢不妙,恐慌中掏出匕首在人群中胡亂砍殺。

  就是這麽不幸,顧青瓷的兄長爲了拉住妹妹,替她擋身挨了一刀。

  刀子插中要害,又被抽了出來,鮮血噴了一地。

  顧家少爺被送去醫館沒多久,就因爲止不住血。

  咽了氣,死了。

  那可是明德侯府二房唯一的嫡出哥兒,就被人在太池湖這裡刺殺,人沒了。

  當時事情鬧得驚天動地

  也就是從這次,明德侯府二房裡漸漸沒了聲息。

  二太太大病一場,再不願意見自己女兒,大概是心裡有怨憤,然而那是親生女兒,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又捨不得去恨去怨,這樣內心兩邊折磨,便乾脆選擇不再見面。

  從這以後,二太太身體再沒恢復過,一直纏綿病榻,拖了半年的功夫,忽然有一天夜裡,二太太上吊自縊了。

  顧青瓷已然沒了靠山,蘇子彥心中得意。

  他早就看不慣顧青瓷高傲不近人情的模樣,成親了却不讓自己沾身。

  是他親口把二太太自殺的消息笑著說給顧青瓷聽的,他特地選擇在這一日,是想給顧青瓷一個教訓,讓她知道,沒了靠山,她什麽都是,只配任他玩弄。

  只是蘇子彥沒想到,顧青瓷精神早已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就像一根彈簧拉扯到了極致,之差一個人去輕輕一披,她就能放出千百倍的力量將人反傷。

  她親手把蘇子彥給閹割了,手起刀落。

  臉上帶著十殿閻王的狠厲,仿若不是個活人。

  陰冷陰冷的笑容淌在她的嘴角邊。

  衣衫不整,大片胸脯敞露,手裡沾了一手的髒污之血,噁心至極。

  蘇子彥當時就疼的幾乎昏了過去,且身體上的痛遠遠比不上心裡來的恐慌震怒不可思議。

  蘇子彥瘋了。

  蘇家亂了,更可笑的是,蘇子彥因那處感染,十幾日後死了。

  誰知眼睛一睜,又回到了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時候,他還沒有夥同姨母設計顧青瓷落水讓她委身嫁給自己。

  知道自己重活了一世之後,蘇子彥簡直要仰天大笑。

  心裡有一股扭曲的快意,他要報仇,他要讓明德侯府倒下,要讓顧青瓷那毒婦不得好死。

  這輩子,他依舊同姨母周姨娘一起設計坑害了顧青瓷,但是這一回,他幷沒有準備娶顧青瓷,而是將她推給了李成則。

  腦子思緒紛飛,只一回想起這些事,他下身神經性地跟著痛了下。

  蘇子彥壓下心中的惡意,緩緩開口:「顧小姐同她丈夫一起去了太池看嬉冰?」

  他皺了皺眉頭,顧青瓷的兄長難道沒去?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4
第四十五章

  王隽之眯了眯眼睛, 慢悠悠說道:「的確是巧的很, 當時我們正好在看一處般子的嬉冰。」這意思就是說自己不可能看錯。

  蘇子彥眼神沉了沉,心道莫不是事情有變?顧煊難道能逃過這一劫?

  他可不願意事情變成這樣,這於他的計劃有礙。

  顧煊就是顧青瓷的嫡親兄長。

  蘇子彥完全不想顧家的任何一個人們能過得好。

  上輩子顧家二房是從顧煊死就變了天,所以在蘇子彥心裡顧煊不得不死。

  且蘇子彥心裡還不滿於此。

  一個二房毀了不算什麽, 顧二夫人死了後, 顧家二房幾句全被他那好姨母攥在手裡,但最重要的顧家大房還好端端的。

  蘇子彥不忿周姨娘和顧青婉二人過得滋潤, 自己却被利用到慘死。

  那時候, 姨母母女二人怕是眼泪都沒掉一滴吧,蘇子彥心裡輕嘲,周姨娘好手段好打算,從來做事情受罪的是別人,最後隻自己坐收漁利。

  它分明不過一個庶女, 只因給侯府二老爺做了妾室倒抖了起來,在自己面前也時常端著架子。

  說到底上輩子要不是她們要把顧青瓷弄給自己作妻, 自己何至於回遭遇後面那些慘事。

  這一樁樁一件件蘇子彥都記得清楚。

  所以,蘇子彥恨的絕不只有顧青瓷一個人。

  如今他心裡一早有了計劃, 姨母這麽想讓自己娶了顧家女兒, 那麽, 他便娶了自己的嫡親表妹, 可不是最好?

  以現在自己的身份門第, 要想娶個高門貴女很難。

  若是娶自家表妹, 就是不同了, 雖然顧青婉從來清高氣傲不曾看得上自己。但現在的蘇子彥不在意這些,他和對方占著親戚的名頭,叫那邊院子裡的人遞個話,想見顧青婉他們還是能見到的,只要能見到,就有使手段的餘地。

  蘇子彥一直覺得是老天可憐自己看不過眼了,才給了自己一次重新活過的機會。

  不認又怎麽解釋,他原本是死在明年夏,但他醒來後腦子裡仿佛多了些一年後的記憶,知道了似乎是大皇子最後成事了坐上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他當時真是又狂又喜,認爲這是自己的造化,這一世,他必定可以讓蘇家擠上一流世家,變成一等一的富貴門庭。

  想起這些事,蘇子彥不期然就想到李成則,他嗤笑,李成則不是什麽好東西,一個貧窮出身上不得檯面的人物,上輩子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攀上大皇子,得了大皇子重用,很風光了一段時日,只是後來和大皇子府後院的一個小妾沾染上,不清不楚,終究被大皇子給清算了。

  蘇子彥之所以記恨著他,是因爲當初李成則陰了他一把,那時候顧青婉已經有意嫁給五皇子做小,他就也暗地早就投了五皇子,替對方做事,但就是一直當不了五皇子的內部親信心腹。

  有一回好不容易領了一件重要差事,但沒想到會碰上李成則,更是沒防備叫人下了黑手,導致最後功虧一簣。從那之後五皇子就再也不讓他辦事,蘇子彥完完全全坐了冷灶冷板凳。

  這事還和之前那位監考官大人有些關係,所以蘇子彥才會找著機會把人害了。

  蘇子彥這世甫一睜眼,乾脆設計讓李成則娶了顧青瓷,讓他們二人蛇鼠鬧到一窩去,最好能相互折磨。

  這兩人他是必然不會放過的。

  有著重生的先優勢,他甚至都不需要費太多的力,只需要在後面做個推手,關鍵時刻不吝嗇推人家一把,就能把這家人送上死無葬身之地。

  蘇子彥腦子裡一邊想著,嘴邊就露出了惡毒的笑意。

  這次顧青瓷去太池看嬉冰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不可忽視。

  這次,只要顧煊一死,顧家二房就要開始大亂。

  這一次,他不止不會怨恨那位姨母,他甚至能幫著對方一把,讓姨母早些在拿下二房的內宅權利,到時借機滲透些自己的勢力進去。

  那邊,王隽之自己找了個位子坐下,說:「說起來你也算和那位顧小姐有親,她稱你一聲表兄不爲過,子彥你就是太端方守禮了些,所以才讓這樣的姑娘嫁給了別人。」

  蘇子彥只笑笑:「哪裡就算得上表兄了,我姨母只是顧家妾室,很不敢自稱他們的正緊親戚,隽之你是知道的,我一年也會去那侯府拜訪一兩回,但是那府裡的老爺太太從沒叫我去說過一回話,幷不把我當回事。他們冷著不戳破臉,我若還上趕著去,却真是落了下乘。我蘇家再不如何,我也不敢丟了父母長輩的顔面。」

  王隽之嘆氣搖頭。不再同他說起這個事,反正他也不是真正關心蘇子彥,只是因那一眼惦記了顧青瓷,心癢癢的才說了這些。

  「太池那邊今日如何?」蘇子彥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王隽之沒多想,順嘴就道:「子彥不知麽?太池不久前新開了一個嬉冰班子,很有些趣味,嬉冰的是十來個女童,身上功夫很是不錯,去看得人不知多少,現在都還十分熱鬧,日日都有人點那嬉冰。」

  蘇子彥點點頭。

  是了,上輩子也那夥女童嬉冰班子出彩,惹了許多人去看,太池那邊紅火熱鬧了一陣。

  這些上輩子發生了的是這輩子依舊都是發生了,不可能顧煊那麽走運能逃過一劫撿回一條命!

  這輩子顧煊沒陪自己妹妹去,說不準自己也會去太池。

  蘇子彥沉下心來,然後約了王隽之去樊樓喝酒,一面暗地吩咐小厮去太池那天聽聽消息,若有什麽事立刻來辦禀報。

  *

  太池附近。

  顧青瓷嚇得臉色發白,被李成則按懷抱裡。

  遠離了那夥一賊人,他才問:「官官可有受傷?」

  顧青瓷心有餘悸,臉色一是還沒緩和過來,聽到李成則的話心裡安心許多,抬起頭回道:「沒、沒有受傷,相公你怎麽樣?」

  嘴裡問,顧青瓷一邊動了動,一旁站著一直沒說話的顧煊才終於插了句嘴,語氣有些急有些無奈:「小妹你快點起來吧,姐夫手臂傷著了,得快點找個大夫看一看。」

  顧青瓷叫兄長這話一驚立刻直了身子,對著李成則上下一看,才發現李成左邊臂膀上一道長長的刀傷,手袖上的衣服早破了全被染紅了血,因爲來不及包扎,血都順著手掌流下去滴在了地上。

  估計是方才救顧青瓷的時候被人劃傷的。

  顧青瓷好險沒叫出來,但已然眼眶紅紅,一副要哭的模樣。

  顧煊沒顧得上去安撫自家小妹,撩開內襯衣擺用力一撕開,扯出長長一條,先把李成則把手臂纏上幾圈,包上止血。

  弄好了趕緊往外頭走去,那邊已經有官差過來了,想來那一夥拐子也跑不掉。

  顧煊的馬車就在外頭,剛才走散的隨從也從人群裡走了出來。

  見到顧煊差點沒崩潰得哭出來,「少爺你去哪兒了,小的嚇死了,剛才那些人跟瘋了一樣,見人就揮刀子。少爺您要是出事了,小的也不活了!」

  顧煊沒空理人,擰眉道:「嚎什麽,還不快點來幫忙,去醫館。」

  那隨從這才有有空看了看旁邊,睜大了眼睛,反應過來趕緊行了一禮,「給六小姐請安,姑爺安好!」

  又眼尖看見李成則手受了傷,趕緊扶了人上馬車坐好,飛快揚鞭趕車去醫館了。

  顧青瓷一直盯著李成則的手,問他疼不疼。

  剛被劃傷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心裡綳著就怕顧青瓷有點事,現在心神放鬆了,疼是疼,但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可能叫和個小姑娘似的掉眼泪珠子。

  還要反過來安慰安慰小姑娘。

  顧青瓷好了些,才問顧煊,「哥哥怎麽也來太池了,哥哥沒事吧。」

  顧煊搖搖頭,「沒事,多虧了成則。」

  的確其實沒想到不過興致曬來太池逛一逛,就遇見這麽危險的事。

  好在小妹沒事,妹夫沒傷到要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到了醫館,大夫重新給李成則的傷口清洗上藥包扎了。

  傷口有些深,要好好養一段時間才行。

  拿了藥,現在沒時間好好同顧煊說會兒話,顧煊把兩人送回李家,幷沒有進去,說是改日再登門拜訪,才走了。

  太池那事兒他還要去問問,怎麽都要給李成則一個交代,總不能白白讓人挨了一刀。

  顧青瓷反應就大多了,雖然沒哭,但心裡也是沒忘記方才那夥歹人,嘴裡一直嚷嚷說著定要人好看,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李成則失笑,沒傷的那隻手摸摸顧青瓷的頭頂,「好了,不值得生氣,那些人跑不了的,估計過兩日就會有結果。」

  李成則越是輕聲細語顧青瓷更要紅著眼眶哭了,他知道李成則這一刀是替自己挨的,愧疚心疼得很。

  「相公對不起。」泪眼汪汪軟聲道歉。

  還真是個小姑娘,經的事少,遇著惡事會慌會哭也實屬平常。

  李成則一個大男人怎麽會跟她計較,壓根沒有怪她。

  但顧青瓷依舊是從回來之後就變得特別乖,悶著腦袋,說什麽聽什麽,一下都不頂嘴。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4
第四十六章

  李成則爲了轉移顧青瓷的注意力, 同她說起了顧煊。

  顧青瓷道:「哥哥就我一個嫡親妹妹, 自小待我就好,不過哥哥也同我似的不得父親的喜歡。被父親駡得多了,起了邪性,這兩年總在外面浪蕩, 久而久之傳出了許多難聽的話, 被許多人說嘴。但我清楚,哥哥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他只是, 心裡有憋悶發泄不出來而已。」

  顧青瓷一直覺得是有人在外頭故意壞哥哥的名聲,而最大的嫌疑就是後院那位周姨娘。

  哥哥不好了,最大的得益者就是她的兒子。

  「顧煊多大了?」李成則突然問。他私下叫不出兄長,便是直呼其名。

  顧青瓷回說:「哥哥大我四歲,如今已經十九歲, 明年就要行弱冠禮了。」

  李成則挑了挑眉,顧煊倒比自己現在還小一歲。

  但是這個年紀在這裡已經不算很小了, 十七十八都成了親的大有人在。

  顧煊是沒成親的,李成則就多問了一句, 「顧煊可曾定親了?」

  顧青瓷先是點點頭, 然後又搖搖頭。

  見人似乎聽不懂, 只好開口解釋道:「哥哥他, 他曾經訂婚親, 但是, 幷不順暢……」

  猶豫了半晌午, 顧青瓷還是把這事一點一點地說了。

  却原來,顧煊不止訂婚親,還曾訂過兩門親。

  一門是幼兒時期定下的娃娃親,但叫人無奈的是,跟顧煊定親的那個小姑娘在十歲上的時候生病死了。

  後來又過了幾年,在顧煊十六歲的時候,二太太又給他訂下一門親事,然而就是那般邪性,第二位姑娘在同顧煊訂親之後不到半年的功夫,又病死了。

  這時候,開始有不好的傳言傳出來了,說顧三少爺八字硬,克妻。

  二太太在事關兩個女兒事情上從不肯軟弱分毫,手段强行地發賣了兩個嘴碎傳話的下人,將風頭壓平了下去,之後又火急火燎的去了靜安寺,在寺裡待了半個月,讓住持給顧煊批了字,那批文的內容是說,顧煊命格富貴無礙,只恐不宜早婚。

  二太太得了這道批注,心裡信毒了他去,從那以後起再沒給顧煊說過親,隻放出話來,說自己兒子須得弱冠過後再談親事。

  李成則聽了會兒,也覺得有些唏噓。

  這人看著是侯府裡錦衣玉食長大的,却也遠沒有外人認爲的那般快活順暢。

  誰的生活幷不是總都是一帆風順的,即使生再富貴的人家,也會有困苦。

  李成則忍不住想,他那個老丈人很有些沒道德,沒良心沒責任,正經的妻子孩子不放在眼裡,反養著小妾,到頭來弄的家宅不寧。

  顧青瓷要是沒個厲害的母親在,也不能無憂無慮養成這副驕矜脾性。

  由此可見二太太是真疼兩個子女。

  *

  手上受傷多有不便,但好在是左手,吃飯不成問題,只要不沾水,每天不間斷搽藥應該會好得挺快。

  不過怕是瞞不過過東院那邊,現離著過年也沒幾日功夫了,總要日日去那邊吃飯的。

  但李成則怕孫氏他們知道這傷怎麽來的會無故遷怒顧青瓷,故而就沒說真話,從太池回來的頭一天沒聲張,還特地叮囑了元寶他們不讓開口。

  隱瞞了一兩日,才再一次吃飯的時候,無意透露給老太太知道,只說是小傷,沒大礙養兩日就好。眼下李成則那傷口包扎著紗布,也沒流血,和前天剛受傷那日相比大爲不同,看著沒有那麽嚴重了。

  但饒是如此,都把老太太心疼得不行,拉著李成則隻心肝肉的叫。

  李成則寬慰老人:「這點小傷幷不妨事,不疼,况瓷兒那裡有一管上好的金瘡藥,效果很好,想來塗上幾日就差不多能好了。」

  孫氏聽了心裡舒服,道:「你媳婦是個疼人的,如今越發知禮長進了。」

  如此,受傷的事說明白了也就不用藏著掖著,因著這傷,李成則這幾日乾脆都沒出門。

  翌日,顧煊來訪。

  李成則幷不意外,知道他肯定會來李家一次。

  顧煊來一個是把太池賊拐傷人事給他說了一下。

  拐子已經拿住送去了衙門大牢,只是沒料到抓到三人竟會帶出來一窩。這完全是一個喪盡天良的拐子團夥,這次已經拐了二十個多小孩個十一個年輕姑娘,都藏在窩點裡,審問出來太池這裡是他們最後一波行動,幹完這一票就要收拾東西乘船南下了,拐來的這些「貨」,他們這裡都有銷路,不愁沒人要。

  怪只怪拐子眼瞎,動手拐了一位一品大員家中的孩子,叫那家僕從當場發現,追趕著落了網。

  「救出來的孩子大部分已經叫人認領回去了,拐子窩點也給一鍋端了。」

  李成則也是最恨拐賣婦女兒童這等事,行拐賣之事的人簡直就是泯滅人性喪盡天良,不,都不能稱他們是個人了,畜生都不如。

  說起那些人來,李成則眉頭就一直皺著。

  好歹結果是好的,能弄掉了一夥拐子,他手上這一刀也不算白挨。

  這是第一件,第二件當然還道謝。李成則捨身護著顧青瓷,還拉了顧煊一把,讓他免於受傷。

  顧煊笑了笑:「那日,還是多虧了成則,要不然我也不能好好站在這裡了。」他同李成則亦不很熟,之前知道小妹要嫁給對方的時候,心裡還非常不滿和不爽快。

  只是前日他以身相護顧青瓷的事讓顧煊對他多少有了些改觀,都願意登門來拜訪了。

  顧煊從袖口拿出一條黑色的小長匣子,一打開,裡面放著的是一管軟膏藥,專門是治療外傷的金瘡藥。

  「這個是上供的上等藥膏,我厚著臉皮尋了好友討過來的,藥效應當是不錯的,你拿回去搽,傷口能好得快些,成則莫要嫌弃就行。」

  李成則領了他這份心意,幷沒有推脫,笑著就收下了。

  兩人談了一會兒話,說的越多,顧煊就越覺得李成則這人不錯。

  不知不覺,就跟對方說了許多事,等反應過來後才有些不尷尬。

  而李成則,他是故意引著顧煊放開顧慮與自己說話的,所以面上一直雲淡風輕的樣子。

  顧煊見他這樣的反應,就覺得也沒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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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李成則同顧煊談了半日, 覺得這人挺不錯,的確不是外頭聽說的那樣, 浪蕩渾人。

  且不愧與顧青瓷是親生兄妹,性格內裡有些很相似的地方。

  太池的事沒瞞得過二太太, 是顧煊身邊的小厮在被問話的時候無意中說漏了嘴, 再被二太太嚴厲逼問, 就全部兜底說了出去。

  儘管小厮後頭已經下意識往輕了去說, 但二太太還是驚嚇著了, 當即把顧煊叫了過去,親自確認他沒事, 又反復問過顧青瓷。

  顧煊瞞無可瞞,乾脆全坦白, 懶得遮來掩去。

  道妹妹無事, 是妹夫替她擋了一刀。

  「可傷得嚴不嚴重?!」

  一句話分兩截聽, 二太太先鬆了一口氣,又瞬間被提起來了, 語氣著急, 「現下如何了?怎麽就遇上這樣的事了, 無端讓人擔驚受怕!」

  「傷在手臂上,已經看了大夫, 沒大危險, 但怕要靜靜養些時日才能好。」

  「好孩子好孩子, 上次看姑爺就知道他是個不錯的, 知道疼你妹妹, 」二太太喃喃自語,聲音不覺哽咽起來,「我兒嫁予他也不算委屈了……」

  隨機又轉頭看向顧煊,繼續說道:「你們兄妹這次能平平安安的,是得了姑爺的功勞,你目下若沒事就去李家一趟,我這裡給準備些東西,你一同帶過去,對了,上好的傷藥也要多準備幾罐。」一邊說,一邊讓身邊的媽媽記下來,就怕忘了。

  顧煊自然無有不應。

  正好還可借著年禮的名頭送。

  顧煊依著晚輩的禮先去見了見孫氏,再來的西院。

  顧青瓷見哥哥過來,自然是高興得很,三人一處親親熱熱吃了一回飯,顧煊才回去。

  顧青瓷心裡想念母親,只是最近也不得空回去,又是年底,各種不方便。

  轉念一想只等開春李成則的手傷好了,一同回娘家一趟也正好。

  *

  打從小年這一日起,家裡日日有的忙,今日祭灶神明日掃揚塵的。

  又是做米糕,還要炸各種果子。

  李家今年較之往年多了幾個下僕,弄起來倒不很累,孫氏身子骨硬朗,不肯歇著,跟著忙來忙去,或是自己做或是一邊指揮旁人。

  熱火朝天。

  因著顧青瓷手下莊子裡送來臘味鶏鴨魚肉都拿了過來,李家今年少辦了一大半東西。

  最後你和多買了些時興糕點糖果回來,預備著客人上門吃。

  李芝李蟬到了年後半個月,自發空下學字的功夫,先同顧青瓷也說了,說東院那邊要忙。

  顧青瓷也沒留,兩姐妹就沒再往西院來,開始同白氏一起忙。

  前幾日,谷雨小滿兩人把給孫氏幾人的衣裳全做好了,先拿來給顧青瓷看,顧青瓷挑不出毛病,非常滿意。

  只覺身邊有兩個針綫丫鬟實在方便很多。

  暗道果然還是母親有經驗,什麽都替自己考慮周全了。

  衣服裁剪是李芝李蟬兩姐妹動手的,她們常年給孫氏白氏縫補做衣裳,對尺寸拿捏得很准。

  料子又都是上等的好料子,做出來的衣服自然不會差。

  顧青瓷讓玉珠拿著,一通去了那邊院子一趟,把衣裳拿出來。

  對孫氏說:「祖母先試一試吧,若是不合適可再改。」

  李家裡,祖母婆婆公公,外加兩個妹妹,五口人一個都沒落下,人人得了新衣裳。把孫氏高興得合不攏嘴。

  覺得這個孫媳婦不差,會做人了。

  過年這日,李成則和顧青瓷一大早就過去了東院那邊。

  丫鬟倒是一個沒帶,顧青瓷一早就同她們說好了,讓張嬤嬤張羅著,她們自在厨下做一桌年飯一齊吃,既不生疏還更熱鬧。

  顧青瓷到了東院,厨房的事也不讓她沾手,白氏帶著兩個婆子忙得熱火朝天。

  顧青瓷聰明了,就在孫氏旁邊凑趣說話,帶著李芝李蟬,滿室一堂,瞧著就歡慶喜慶。

  不多時,李保德和李成則從前院過來,孫氏越發高興,拉著李成則在身邊細細說話。

  李家今年娶了新婦是件大喜事,吃年夜飯之前就照例先祭了祖先牌位。

  磕完頭之後,一家人才上桌入席,李保德做爲家主先說了一通勉勵吉祥話,後請孫氏先動筷。

  和和樂樂過了一個歡喜年,吃完了年飯,李成則帶顧青瓷在院子裡看元寶放烟花。

  除夕夜自是要守歲,坐在暖炕上烤火,吃完各色雜事點心糖果,有說有笑。

  晚上,孫氏又叫白氏煮了角子端上來。包的時候裡頭放了洗淨的銅錢,李成則運氣好第一個吃了出來。

  吐出來嗑噔一聲掉在桌子上,顧青瓷羡慕得不行,連忙伸筷子多夾了幾個角子,咬了好幾口,直到吃出來,才眉開眼笑的高興。

  兩人吃出銅錢來,孫氏比自己吃到了還高興,嘴裡一連串的都是好話,只差明說讓諸方神仙來庇佑李家的小輩了。

  衆人守歲到子時,李保德去院子,插了竹竿放爆竹,這就謂之曰「開財門」了。

  爆竹聲中一歲除,又是迎來新的一年春。孫氏上了年紀,早來了瞌睡,放完爆竹就被兩個孫女攙回了房睡覺,她讓李成則幾個也不用很守,過了子時就是過了大半夜,已是合了規矩。

  顧青瓷打了幾個呵欠,眼神朦朧,李成則給李保德白氏二人行了禮,就帶著顧青回了西院。

  玉珠玉釧連忙上來伺候沐浴洗漱。

  折騰了半個時辰,從浴桶裡出來,顧青瓷還漸漸醒神了。

  到了床上一時半會兒沒睡著,李成則撫著她的背哄她睡。

  「初三咱們一家要回河口村,開宗祠祭祖,你的名字要添到族譜上。明日肯定有許多瑣碎事忙,快些睡,不然早上沒精神……」

  顧青瓷聽著李成則低沉的說話聲,慢慢也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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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新年頭一天,兩人自是一大早過來給孫氏他們拜年平安。

  家裡沒有玄孫輩, 孫氏笑眯眯給他們塞了紅包壓歲, 李成則顧青瓷又給李芝李蟬包了紅包。

  一家相互拜年之後,顧青瓷才讓那她院子裡的吸塵都過來, 給孫氏他們拜年納福磕頭。

  隨機又都給了賞錢。

  一貫的傳統, 初一不上親戚門,倒是會有左鄰右捨的小孩子成群結隊上門拜年討糖果糕點吃。

  李家東西備得多,不小氣這些,來的孩童多是好兆頭好意喻, 孫氏的見了笑得合不攏嘴,李芝李蟬挨個給排排站在院子裡的小孩子一人抓了一大把果子點心放進他們的圍兜裡。

  白氏眼睛盯了那些孩子一陣子, 突然目光又若有似無瞥向顧青瓷肚子,眼神飛快閃了閃。

  但是這會兒却沒有說什麽。

  初一這日也不會做活, 痛痛快快在家歇一日, 吃好喝足, 期盼這一整年都能豐裕富足處處順心。

  到了年初二,原是出了嫁的女兒回娘家門的日子,但是一家子親戚多時又有講究說法。譬如像李家這樣的,因爲有三個姑太太先遞了話初二這天要來, 白氏就不好回娘家,只能先待客。

  顧青瓷私下一想, 他們初三就要回鄉下, 初二這麽點空自己若趕著回娘家怕是連多坐一會兒都不能, 便也讓丫鬟去送了個口信, 告訴二太太說自己等從鄉下回來再過去。

  男客就是李保德和李成則在招待,三個姑爺還有各家的幾個表兄弟。

  幾位表姐妹就只見過禮就行了,畢竟男女有別,不好一直待在一處。

  往年這些姑表家的孩子多半不會全帶回來,李成則也不一定會見他們。只是今年不同,一個是李成則去歲考上了秀才,二個是他攀上了一門極顯貴的妻家。

  身份不同了,這下子,不得家家都來齊了人。

  曾經未見過面的表姐妹都一一上前說話,或有幾個見李成則生得這樣俊逸非凡還要羞紅了臉。

  二姑太太三姑太太就另拉著顧青瓷說話,語意有些巴結,大姑太太則不同,她心裡一完看不慣顧青瓷,多有不滿,扯著一張假笑的臉誰都能看出來不待見。

  三太太心裡嘲笑她這個大姐從小就是個腦子犯渾拎不清事兒的。

  一個出嫁多年的女兒,上門做了竟也管得寬。

  顧青瓷不大喜歡這幾個人,但好歹收了一副眼高於頂的樣子,只是面上依舊有股高傲勁。

  她不怎麽同那些人說話。

  好在有個白氏在,能陪著三個姑太太說得開心。

  但那幾個表妹總用一種欣羡又參雜著嫉妒的眼神偷看顧青瓷。

  待了一天客。

  因李家明日都要回河口村,於是就沒有留三個姑太太在家留宿歇上幾天。

  傍晚送走了一家的客人,李成則才拉著顧青瓷回來了西院。

  顧青瓷小性,方才那幾個表妹對著李成則紅臉,說話聲音還都是又輕又細,她心裡不舒坦,一路上都哼哼鼓著嘴巴,又去揪李成則的衣袖。

  李成則那會兒沒得閒,要在席面上陪著那三位姑父,喝了不少酒。

  此刻酒頭昏腦漲,神情散散,就沒太注意到顧青瓷這副樣子。

  顧青瓷見對方半天沒個反應,回了屋子自己就先綳不住了。

  拼命扯著李成則的衣服。

  李成則眯挑著眼睛,揚起調子「嗯?」了一聲。

  他坐在椅子上支楞著下巴,顧青瓷幾步站到了他身前,咬著牙道:「你那幾個表妹不害臊,沒規矩,她們,她們……」

  顧青瓷說不出口了。

  李成則沒醉糊塗,這會兒就漸漸明白過來了。

  隨即低低笑出聲。

  却還故意問:「她們怎麽了?」

  今日來李家的三個姑太太都帶了女兒,一共來了五位。

  「你心裡明白。」那些話顧青瓷又怎好說出來。

  實則自己也知道是沒理的事,李成則沒跟那幾個女孩兒說幾句話。

  笑够了,李成則揶揄她:「大姑姑沒告訴你她倆兩個姑娘都定親了麽,二姑家兩個表妹才跟小妹一般大,剩下個小的將將十來歲,你却是吃的哪門子飛醋?再者,小姑娘,我都已經娶了你,旁人誰還會惦記我。你見著她們害羞,不過是因往年我不常見她們的面,生疏罷了。」

  顧青瓷心想,同李蟬一樣大那也不很小了,不過聽到說大姑太太家兩個姑娘都訂親過了,她心裡氣消下去了點。

  嘴上却還是說:「你雖娶了我,但人家未必就不想給你做妾。」一說起妾這個字,顧青瓷聲音都低沉了。

  然而話一出口,就被李成則用手指敲了下腦門,「莫要說胡話,」一邊挑眉,嘲道,「咱們這樣的人家,你看哪個人會弄個妾家中擺著,莫不是嫌安生日子過得多了?」

  得了想聽的話,顧青瓷不胡鬧了,但面上仍然是高高傲傲的模樣。

  有句話老話說了,春爲花博士酒是色媒人,真是有點道理的。

  李成則桌上多飲了幾杯渾酒,眼下胸口就有些燥意,想發泄發泄。她這個小妻子還一點眼色沒有,他面前使小性子。

  在男人眼裡看來,就是活潑又可愛的。

  這還是明媒正娶的老婆,撩撥得李成則心裡的火更大。

  閉了閉眼,忍了又忍。

  多了做不了,李成則把人拉在腿上抱著,用一雙氤氳朦朧的眼睛看著人,臉上還帶著肆意的笑。

  他們臉對臉離得非常近。

  顧青瓷立刻臉紅了。

  一喝多了酒的李成則就跟平時不大一樣,倒倒和個十分放浪不羈的人似的。顧青瓷雖然覺得這樣形容不好,但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詞了。

  「過來讓我抱一下可好?」低低哼笑一聲。

  話落,李成則就壓著她的唇親了下去。

  顧青瓷胸口像是有隻小鹿在裡頭砰砰砰地跳,聲音大得她自己都聽得一清二楚。

  兩邊臉頰紅得滴血,圓潤的耳垂也沒落下。李成則的發現了,看得有趣,又抬起頭,凑過去輕輕啜咬了一口,顧青瓷渾身一顫,腰全軟了。

  李成則動了動手指,用手勾抬起她下巴,然後深深吻了下去。

  ……

  翌日是初三,李家一家人起了個大早,收拾好了要帶的節禮,準備回河口村了。

  西院這邊的馬車自然坐不下一家人,李成則昨天就讓元寶去租了輛大馬車。

  這會兒就等在外面,分兩輛車堪堪坐得下。

  上了車,李成則尋思著等開了春能再買匹馬回來也不錯。

  初三街上有人有車,大抵是相互走親戚串門的多了。

  兩輛馬車出了城,不快不慢地向前駛著,將近快晌午的時候才到了河口村。

  進了村子,一路上能看見有小孩子跑來跑去,手中拿著吃的點心果子什麽的,個個臉上帶笑,開心地玩耍。

  乍地見兩輛大馬車過來,一個個跟過來看,或是小心翼翼的,臉上帶著好奇。

  李家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一次,宅子裡一早就收拾好的。

  那對夫妻,兩個住家的佃戶,忙到門口迎人,給孫氏叩頭,孫氏趕緊叫人起來了。

  一同進了屋。

  李成則和顧青瓷安排在東厢住,屋子裡雖簡陋,但打掃得一塵不染。

  顧青瓷心裡依舊嫌弃,玉珠玉釧去給床上鋪了新被子床罩,臉上也沒好看多少。

  午飯是一早開始準備的,鶏鴨魚肉一樣不缺,農家的各種臘味野味不缺,做得不錯。

  孫氏最愛這樣的鹹口重味,很吃了兩碗飯,吃完後給了那對夫妻一吊賞錢。

  飯後歇息了會兒,族中的親戚就三三兩兩來了。

  輩分小的都給孫氏請安納福道吉祥,顧青瓷作爲李家新媳婦,少不得跟著見了許多女眷。

  大家都知她的身份,不少人諂媚捧著奉承。

  又有言語形態粗鄙不堪者,顧青瓷强忍著才沒有甩袖離去。

  累了大半日天快黑了才把人都送走。

  晚飯顧青瓷都隻吃了幾口就回了房。

  這邊老房子什麽都沒有,連個炭火盆子都沒燒,一進來屋子裡就是冷冰冰的,別看顧青瓷進來乖了不少,但脾氣還是那樣,方才顯些又要鬧將起來。

  虧的是玉珠玉釧左右一起拉住了,怕外面人聽到了,只能小聲勸說:「奶奶莫要衝動,您忘了咱們是過來做什麽的?明天李家開祠堂,祭先祖,寫您的名字進族譜呢,可不能出紕漏的,最多在這裡住上一兩日就要走的,奶奶且忍忍吧。」

  「玉珠說得沒錯,咱不興這個檔口鬧性子,再說還有大爺還陪著奶奶,明日也不用應付那些人了。屋子雖是冷了些,但也沒法,我方才去看了老爺太太那邊也都是如此,只一個火爐盆子放在老太太屋子裡。我們伺候奶奶洗漱,待會兒就去燙兩個湯婆子放在被窩裡頭就不冷了……」

  叫這兩人拉著你一句我一句的說,顧青瓷終究是沒發作起來。

  若是聰明點兒的有成算點的人,該不會在這個時候還端著小姐派頭,再多的不滿意也要放在心裡,面上也要做出一派和和氣氣的模樣,讓外人口耳相贊個好。

  但顧青瓷偏就學不聰明,從來都是招人恨的一把好手。

  心裡有任何的氣性,就明白地顯在臉聲,一點藏不住。

  李成則中午就和李保德出去,見了幾家人。

  方一回來,就發現顧青瓷又不對勁了。

  他挑了挑眉,沒有即時問,先去偏院沐浴和洗了頭髮。

  玉珠見李成則進來,給顧青瓷拆完頭髮就飛快退了下去。

  李成則先沒說話,敞著腿坐在榻邊,自己給自己擦頭髮。

  擦了一會兒突然就笑了。

  抬起頭,偏過去,看著顧青瓷。

  顧青瓷一楞,半晌說,「你,你看著我做什麽……」

  「官官過來幫我擦下頭髮吧。」

  顧青瓷左看又看了下,才晃著站起來慢吞吞走了過去,接過帕子,挑起他烏黑的長髮,一點一點擦起來。

  李成則倒有閒心在哪兒感慨,心說長了一頭長髮有够麻煩的,只可惜這裡不能剪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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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這邊東厢只點了一盞油燈, 光綫有些昏黃, 老房子就只做了打掃抹洗,却是墻面上既沒有粉白也沒有挂了畫, 地上是無有鋪軟毯,

  就連矮塌上,都沒墊東西。

  處處簡陋。

  屋子冷冰冰沒有溫度,襯著這一盞暗暗的燈, 顧青瓷受不了不耐煩幷不奇怪。

  只是李成則進來之後, 氣氛變了些。

  顧青瓷一時記起來對方多次叮囑過自己的那些話,突然沒那麽多底氣了。

  不得不說之前的一些事,李成則讓顧青瓷心裡落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既喜歡他的親近寵溺, 但心底不自覺還是敬他怕他。

  方才李成則沒說話時,顧青瓷還遲疑綳著,現下見他突然笑了, 就愣愣的, 等李成則喚她過去,她又乖乖的了。

  給坐在榻的人擦頭髮,一雙手動作輕又巧,柔柔順順。

  李成則現在已然自力更生學會了束髻, 但有時候長髮打理起來的確讓人沒耐心。

  頭髮絞了大半幹後, 顧青瓷把巾帕放下來。

  李成則把人牽到身前說話,不過只是同她話點家常, 幷不刻意逼問, 道:「今天人陪祖母見客了?」

  顧青瓷有了幾步, 在床沿邊做下,小聲說:「見了。」

  李成則又笑了笑,語氣緩緩,「都是同宗的一些親戚,咱們這支人少,父親那輩就沒個親兄弟,我這輩也是單我一個男丁,祖母是怕若關係生疏了遠了,咱們這若有個什麽事無人幫襯,不過一年也就見一兩次。

  你啊你,要我教多少次,這般喜怒形於色的,多餘招多少口舌是非,吃虧的還是你。」

  他一挑眉,「你說到時候是誰來心疼?」

  顧青瓷紅著臉咬著嘴唇。

  屋裡沒火,她早拆了髮髻脫了襖子,就站了這會子功夫,手就冷了。

  李成則邊說邊去給她握了握手,見她冷了,就將人帶到了床上,讓上床往裡面睡去,自己也順勢躺了上去,靠在軟枕上,又拉著被子給人蓋嚴實。

  顧青瓷被他幾句話撩撥得暈暈乎乎的。

  李成則把一個湯婆子塞到她懷裡抱著,顧青瓷這才回了點神,仰抬著臉,看著李成則軟軟說:「我沒有惹祖母生氣呢,就是來了這裡,不,不太習慣……」也不算假話,顧青瓷的確已經是比從前克制了許多。

  李成則身上火氣天然旺,被子裡暖得很快,一下子就熱烘烘的了。

  顧青瓷就窩在人懷裡,手指裡捏著李成則的一縷頭髮玩。

  李成則喉嚨裡發出一聲輕嘆,他眼神比白日裡溫和許多。

  「左右就幾日功夫,明天開宗祠祭祖,過了就該沒那麽多人過來了。」

  不用想也知道顧青瓷今天會被多少「熱情」圍滿。連他自己都是如此,雖然自己有考上秀才的成分,但怕主要是覺得自己「攀附」上了明德侯府的原因。

  李成則不是傻子自然心裡門清。

  顧青瓷現在哪還有剛才不高興憋悶的模樣,眨巴眨巴浸著水光的眼睛,在被子裡悄悄伸手抱住了李成則的腰。

  李成則動了動眉。

  這小姑娘太膽大了,也是不瞭解男人。

  李成則哄個小姑娘很容易,同顧青瓷住在一起,不會能沒察覺她對自己越來越依賴親近的事,當然也還有些怕他。

  吻她兩次就能意亂情迷,躺在自己懷裡又軟又乖。

  但她不知道男人跟女人不一樣,小姑娘親親她就能滿足,男人這樣被撩撥,吻一吻都是飲鴆止渴。

  李成則不想讓顧青瓷亂動,讓自己失了分寸,只能硬哄她快點睡覺。

  一夜無夢。

  翌日起了個大早,玉珠玉釧也怕主子們睡過了頭,早早過來敲門叫人了。

  伺候了洗漱,兩帶來的新衣服給顧青瓷給穿上,打扮停當,去正廳一同用早飯。

  待會還有一系列儀式,複雜的很,顧青瓷沒敢吃太多,沾了個肚子不餓就行了。

  李家宗祠准點開祭,先放炮竹,再上祭品。

  女眷是不能去內祠的。

  中堂裡幷排放了四個長方桌,上面擺著各種祭品。大肉酒水點心水果一樣不缺。

  當中又有一個香爐插著大炷香。

  接下來才是外祠,兩邊跪著李氏女眷,顧青瓷就在其中。

  內祠裡,族長請出了族譜,李保德和李成則先行磕頭,再念祭悼詞,半個時辰後結束。

  在李家這一房頭,李成則大名的旁邊添上顧青瓷的名字。

  最後一筆劃落下,顧青瓷才算正是成爲李家人,代表著死後能入李家墳,能受子孫後輩的香火,才算是個有所歸依的人了。

  一直弄到中午整個開祠活動才算結束,這時大家又一起去吃大席面。

  十分的熱鬧。

  顧青瓷沒心思擠在不認識的人堆裡,同那些婦人一起吃飯,她跟孫氏耳語了幾句,就領著玉珠回了宅子。

  跪了整兩個時辰,就算膝下有蒲團墊子,大冬天的兩條腿也早受不了了。

  回屋關門褪下褲子,玉釧拿了活血化瘀的藥油來給她塗,上手去慢慢揉開,不然明天肯更是大片大片的駭人淤青。

  揉了膝蓋又從外頭打了熱水來泡一泡脚,以防侵了寒氣。

  李成則比顧青瓷要忙得多,諸事絆脚眼下還在外頭沒回來。

  孫氏在席上,她輩分大倒不用擔心,只有旁人陪她說話的份。

  誰都沒注意到,白氏悄悄沒了身影。

  她不用和顧青瓷一樣在祠堂外跪那麽半日等著上族譜。

  陪著孫氏一起磕了頭就回去了,二堂伯那裡有女眷找著人說話。

  說了一會兒,白氏就抽著空離開了。

  她之前就已經跟吳家屯的吳太太通上了信,吳家屯離著河口村不遠,半個時辰就能過來。

  白氏就是摸著空去會了吳太太。

  吳太太那邊自己趕了牛車過來,帶了許多婆子下人,停在老樹下。

  客客氣氣將白氏請上去說話。

  上次那事吳太太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心裡只可惜那個好手段婆子。

  此刻面上倒沒有一分怪怨的意思,反而帶著一點頗爲唏噓的語氣,說:「我沒想到那侯府養出來的女兒這樣的厲害,你沒怎麽她一分,反倒她害你讓自己的婆母給怨上了,我就沒聽過這樣的奇事,莫不是欺你脾氣好,能忍。」

  白氏聽了這話,面容一下子垮了下來,一臉厲氣,難看得很。

  當初那個婆子孫氏說要放著給顧青瓷處理,要讓她消氣才行。白氏那會兒心想著,再怎麽樣厲害左也越不過一頓板子去,至少人還在是能用的就行。

  只是沒想到顧青瓷那樣精明狡猾,她只等著顧府那邊來人就將那婆子給了顧家,說是她自己不想看見難受,讓那個周媽媽處理了。

  人去了顧家還能落得什麽好,怎麽也要不回來了。

  白氏那段日子十分不好過,沒臉,她只能縮起來,哪裡還像個做婆母的人。

  過的這個幾個月,她心中運氣憤恨只有越來越大的,顧青瓷在她眼裡完全成了仇敵,她甚至心裡有讓兒子休了她的想法,

  雖然知道這不可能。

  白氏實在需要一個人訴說,恰好吳太太就是這個人選。

  吳太太那時就同白氏成了「好友」,更是去過許多次李家,早從白氏嘴裡已經知道李家基本的情况。

  他們兩個很談得來。

  頭一個對付顧青瓷的法子失敗了,孫氏的斥責教訓隻讓白氏面上做小伏低當了幾個月的隱形人,但心中對顧青瓷的各種念頭和惡意却更大了。

  此時,吳太太突然說了一句話:「那位顧小姐,嫁到李家有四五個月功夫了吧,可有沒有什麽動靜?給你家添莊喜事?」

  白氏心裡猛然一動,雙手緊捏了捏。

  這個問題她怎麽會沒想過,甚至老早就冷眼旁觀瞧著想著了。

  或許別人可能心心念念想讓兒媳婦懷上孩子,畢竟李家這輩只有一根獨苗。

  可現在,白氏不知出去什麽心理,她不想讓顧青瓷懷上,甚至更惡毒的,她希望顧青瓷不能生!

  只要顧青瓷生不了孩子,她就在李家站不穩脚跟,她霸占了不了自己兒子,甚至只要拿捏住無子這一條,休了她別人也不能說什麽!

  被吳太太一下把這話頭提了出來,白氏心中自然咯噔了一下,好在她臉色幷沒有什麽反常。

  半晌,垂著眼皮,慢悠悠說:「哪裡有沒動靜,可憐我的兒,似他這個年紀,旁人早當了父親了,他却膝下連個丫頭都沒有。如今我一人心裡幹急也沒用。」

  說完這話,過了片刻,她又似笑非笑補充了一句:「又或是顧氏那樣嬌生慣養長大的姑娘,身子虛弱,難以懷上也未可知,却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有個喜事。」

  吳太太眼神閃了閃,立刻就懂了白氏的心裡話。

  嘴角邊抿了抿,道:「說起來,我家也養了幾個丫頭,不過她們却是粗慣了的,摔摔打打長大身子骨反倒結實,養了十幾年也從未見過生一次灾病,莫不是粗丫頭好養活些?」說著說著還捂著帕子笑了起來。

  吳太太口中的丫頭,却不是她親閨女,而是吳老爺後院裡那些女人生的,有四五個。那些可不是什麽小姐姑娘,在吳太太手裡,從小就是當丫鬟使喚著長大的,過得還不如吳太太身邊那些體面的丫鬟。

  主母是這樣的態度,下人自然有眼色得很,跟著不把庶出姑娘當回事。

  吳太太這話很有些深意。

  白氏一楞,沒有立即接話。

  吳太太這人精明,一雙利的眼也會看人。

  當即又是一笑,「我今兒出門帶了兩個丫頭過來,還沒讓他們還給你連個禮呢。」

  說罷喊了一聲窗外人,那人應了一聲,打了車簾架上脚凳扶著兩人下了馬車。

  後面的一輛小車,已經有婆子把車裡人「請」了出來。

  不肖吳太太說一句話,兩人就幾步走上來,噗通一聲跪下了。

  衝白氏行禮,「請太□□,給太太納福。」

  白氏讓二人這個大的磕頭禮弄了個懵。

  一雙眼睛直在二人身上打量。

  身量都長成了,玲瓏有致,估摸著該有了十七八歲。

  比顧青瓷看著就大些。

  打量完了,白氏才去看吳太太,語氣遲疑,「這是……」

  吳太太很不以爲意,笑著說:「他們雖則是蠢笨了些,但唯一有一條好,就是聽話,任打任駡的乖得很,也很不敢弄什麽麼蛾子。」

  白氏猜到了點什麽,嘴角扯出一個笑,說:「都是好孩子,可惜了,我兒早早娶了妻,那媳婦如今婆母都護著呢。」

  吳太太自是聽得懂,慢吞吞道:「妹妹說的什麽,這兩個不過伺候人的。也不見你今日就帶回去,不用多久,頂多再過上幾個月,那顧小姐肚子再沒還動靜,你婆母恐就要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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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Od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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