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李教授的婚後生活 作者:奶油泡芙醬(已完成)

 
BabOdin 2019-7-11 00:36: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 52087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5
第五十章

  白氏在李家當了幾十年的兒媳婦, 自然是對自己婆母,孫氏的性格瞭解得很清楚, 早已經摸的透透的。

  說實在話,孫氏不是什麽黑心肝不講理的人,也未有磨搓過兒媳。

  偶爾生氣發怒,多也只當面駡兩句了事, 從不曾使過什麽陰私齷齪手段整治人。

  白氏只在年輕時候還吃過幾頓排頭,現如今也沒什麽了。

  但白氏不覺得別人做婆婆仁慈未, 不慶幸刁難難自己, 只覺孫氏是手段不够狠。

  孫氏想不想抱重孫子?她肯定是千萬個想。若不是那時白氏做了那事,李李在顧青瓷那裡落得了理虧, 孫氏何至於現在問都沒當著顧青瓷的面問一句。

  顧青瓷算不得是好的脾氣人, 孫氏把計較壓下, 嘴裡沒說出一點不滿。

  當初周媽媽那一番話可是叫孫氏印象深刻,如今還忌憚著明德侯府。

  故而這幾個月李,也不好急著盤問顧青瓷有沒有懷身子的事。

  現在顧青瓷在白氏眼裡心裡就是一根膈應人的刺, 不拔去她永遠都不會舒坦。

  更莫說顧青瓷從沒把她當成婆婆尊敬,一個屋檐下,兩人就剩下點面子上的皮沒有揭開了。

  不過眨眼的功夫,白氏心中想了許多,回過神又忍不住朝吳太太帶來的那兩個庶女看了過去,心裡飛快算計什麽。

  她不會再像之前一樣蠢, 別人送的下人來歷都沒有捂嚴實, 若再要做點什麽, 必定會神不知鬼不覺得。

  吳太太今日帶著兩個庶女過來本來就隻打算讓他們露個臉熟,該說的話都說了後,就上了牛車,告辭離開了。

  人走了,白氏左右一看,也就悄悄返回。

  幷沒人察覺。

  李保德和李成則兩個還在外面沒回,孫氏在堂伯家那邊,顧青瓷在自個屋子裡待著更沒空去關注白氏。

  却又說吳太太這人爲何這般熱衷摻合到李家的事裡頭?

  單就表面這樣看,李家的好壞與吳太太絲毫不相干,更關係不到她的益處,她何苦要來出這些主意。

  更有顧青瓷是明德侯府的人,怎麽就要上趕著給人找不痛快?

  這緣由說起來玄乎,還要從一年前論起。

  吳太太有個嫡親女兒,十五歲,去年裡突然有一段時間,這姑娘做起怪夢來,且那夢一做就是一個月你說奇怪不奇怪。

  更怪的在於,吳姑娘夢的都是別人的事,她從不知道的事。

  夢裡有一個叫李成則的男人,說這個男人起於市井,後來位極人臣權侵朝野。

  一連一個月,吳家姑娘心中忐忑不安,她覺得夢境真實,就像自己親身經歷的一樣,後來忍不住把這事全告訴了自己母親吳太太。

  原因無他,吳姑娘喜歡上了夢裡那個男人,對方冷峻非凡,權勢滔天,不是尋常人能及。

  吳太太比女兒可精明多了,起初是不信,但後來吳姑娘把能中但凡出現在夢中人物的名字發生事件都一一複述出來,吳太太派人一一去查探,結果竟真的都對上了!

  有些還是沒發生的事。

  自己女兒打小養在房裡,沒沒怎麽外出過,更不可能見過外男。

  端是不能能憑空編造捏造出這些故事。

  想挺白這些後,吳太太腦子裡的想法就多了起來。

  起於市井微末,却能位極人臣權勢滔天的男人,出現了自己女兒的夢中……

  吳太太很難不多想,於是很快,吳太太心裡有了一個計劃。

  *

  忙碌勞累一天,用過晚飯各自李家人就洗漱歇息去了。

  翌日上午,就收拾整理好東西,準備返回城裡。

  到了家堪堪歇了一日功夫,顧青瓷就拉著李成則要他陪自己回娘家了。

  李成則自然是無有不可,新年裡本就應當陪她回去。

  二太太那裡雖不會缺什麽,但該有的禮不能廢,二人準備了一車年禮,領著兩個丫鬟就去了明德侯府。

  一回生二回熟,李成則相貌好,氣宇軒昂有俊逸朗朗之姿,上過兩次門,二太太院裡的丫頭就認識了。

  見了他就是昭昭的笑臉,很是恭敬不敢輕慢。

  有幾個不懂事的跑腿丫頭躲在假石後頭說小話,道是,「姑爺的相貌可把府裡幾位少爺都比下去了,隻瞧著那副俊逸模樣,六姑娘嫁過去都不吃虧呢。」

  這話一出,幾個丫頭立馬捂嘴哄笑開,說那說話的丫鬟不知羞。

  實則個個心裡明白,更有眼色,誰看不出六姑娘如今是個怎樣的態度。

  當初要嫁過去的時候那是哭得驚天動地,再看這兩次回來,哪次不是一副笑逐顔開的臉。

  六姑娘都嫁了人,臉上也沒添一點愁容惱恨,依舊是往日做姑娘時一派嬌貴的神色。

  幷且大了些,樣貌長開了,顔色瞧著更明艶了。

  滿府的姑娘,先不論脾性如何,隻單看容貌,六姑娘能排在一二,等再長幾歲想必更是了不得。

  李成則去見二老爺,略略交談幾句,倒是顧煊過來了,邀他去書房交談。

  顧青瓷那裡一來就去了二太太那裡。

  二太太打眼一瞧女兒已經這副嬌氣活潑的樣,眉眼就舒展開了。

  母女二人一起說了些私話後,然後就說到顧府的事。

  二太太說月前大夫人給四姑娘定相看了人家,兩邊私下已經定下,媒婆也上了門,只等二月份就要過小定。

  顧青瓷想了想,該就是相公傷了手臂那會兒,她正是沒時間操心著別的事,大概母親也就沒讓人來告訴她。

  四姑娘顧青錦比顧青瓷大兩歲,已說得人家,且大太太一早就在準備,她訂親顧青瓷也就訝了一瞬間。

  眼下便好奇問是哪家。

  又想到之前大夫人是有意趙國公府的三少爺的,只是出了顧青婉那莊岔子。

  於是問了出來:「之前的那趙家……是不成了?」

  二夫人搖搖頭,「你四姐姐嫻靜淑敏,心思聰慧,樣樣都好,那趙三公子却不是什麽端方正經人,有了私下幽會庶女的劣迹在,你大伯母怎麽還會將推自己姑娘進火坑,趙家自己都再沒臉上門了,那沒影兒的事還不是一早作罷。」

  顧青瓷當然知道這個,她想問的是顧青婉。

  「娘,我的意思是,和四姐姐不成了,那三公子看樣子是對顧青婉……那什麽,難道就沒來同她提親?」

  二太太先是叫女兒這話楞了一下,隨即噗呲一聲笑開了,「我的傻閨女,你在說什麽糊塗話呢,先不說顧青婉二房庶女的身份堪不堪配趙家,只說趙夫人她又不是傻子,更不是省油的燈,心裡怕是恨顧青婉都來不及,人攪了她兒子一樁好姻緣,怎麽還會上我們家來提親。就是她允了,大太太那裡也過不了關,决計是不會答應的。你是不知道,現而今我們家和趙家也就有個面子情在了,很做不成親家。」

  顧青瓷聽得一楞一楞的,半晌呐呐道:「娘說顧青婉她會甘心?」

  二太太冷哼:「她自己丟人不要臉,我還怕她敗壞我們家的臉面,這幾個月都叫關在院子裡,可不敢帶出去丟人。年前周姨娘就忍不住了,在你爹爹那吹耳旁風,說她的五姑娘可憐,個個都有了著落,就她家沒人管,把你爹心疼的得什麽似的,都去親自給她挑人家了!」

  二太太是越說越氣,握著顧青瓷的手:「可憐我的兒白有個嫡女身份,老爺不曾多看過一眼,嫡庶不分,倒把個上不得檯面的捧到了天上去!豈不知沒有那個命,捧得越高只會摔得越慘。」

  好在顧青瓷現在過得不差,二太太看開了也不强求了,高門不一定就是好,女兒的性子去那等水深的地方說不得才真會吃虧。

  果真如二太太說的,二月初的好日子,四姑娘顧青錦的婚事定下了,大夫人眉眼帶笑。

  定下了日子,這之後顧青錦就不怎麽出門了,被大夫人拘在家裡綉嫁妝,養性子。

  開春各種花會詩會踏青的活動都漸漸多了起來,是那些小姐閨秀最喜歡的時候。

  顧青瓷也一樣,一見天氣稍稍好,這些日子就在屋裡來來回回試衣裳,一身一身換來換去,也不嫌麻煩。

  李成則無奈,提醒了好幾次,說離早春都還差著些日,溫度變化大,稍不錯眼就能變天,故而不許她換上薄衫。

  顧青瓷面上答應得好好的,回頭等李成則一出門,就換上了新做的鮮嫩的桃紅色裙子出了門。

  還就是這麽不走運,上午還有太陽冒著頭,出門不到一刻鐘天陰了颳風了。

  顧青瓷不甘心回去,硬要撑著,穿得漂漂亮亮去見柳叔玥。

  她倆早約好了早一起去書肆買書的。

  一見面,柳叔玥也是一身漂亮清爽的春衫。

  二人一同去買了黃粱一夢的書,如今這本在京城裡可是熱銷,剛出來那會兒幾天就賣斷貨,她們現在買的,都是後批次的。

  買了書,又去逛了別的店鋪,兩人一直到傍晚才回家。

  張嬤嬤把兩個丫鬟數落了一遍,立馬煮了姜湯來讓顧青瓷喝下。

  只是等李成則回來,一同吃晚飯的時候,顧青瓷還是起了熱。

  旁人先還沒發覺,是李成則覺得顧青瓷狀態不太對。小姑娘眼皮耷拉著,沒什麽精神的模樣。

  平時顧青瓷胃口都不錯,吃飯時都是開開心心,今日桌上幾道菜都是她喜歡的,可顧青瓷連筷子都沒怎麽伸,就單單戳著自己碗裡的米粒。

  李成則看了一會兒,放下筷子,叫了她一聲:「官官?」

  顧青瓷一下子跟著將碗筷推開,抬頭,有氣無力的說:「相公我不餓,我吃不下了。」

  李成則這才發現她臉蛋似乎有點潮紅。

  眉頭一皺,站起來,伸手在人額頭一探。

  溫度較正常的體溫灼熱很多。

  李成則面上一沉,坐過去又摸摸她的臉,輕聲說:「你發熱了。」

  說罷揚聲講丫鬟喚了進來,冷靜吩咐:「去請個大夫回來,你們奶奶發熱了。」

  兩人臉色一變,不敢耽擱,連忙出去叫人。

  李成則把顧青瓷抱到床上,顧青瓷神色依舊蔫蔫兒的。

  「早晨還好好兒的,怎麽突然就發熱了。」

  問了幾句就問出了原因。

  原是這又講究又愛美的姑娘非要穿著春衫出門,大冷天的還在外玩了一天。

  李成則簡直哭笑不得,道:「這幾日眼見是要倒春寒,怎麽就不聽話,眼下病了可是知道難受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5
第五十一章

  好在只是乍染的風寒, 不是久積在身體裡的惡一下子爆發,兩者可是有好大區別,自染的風寒,只要認真吃兩貼藥下去, 把汗發出來, 就應當沒什麽大礙。

  晚上不算,翌日, 顧青瓷又在榻上悶睡了一上午。

  李成則書房處理了會兒事情才過去看她。

  顧青瓷昨晚上就沒吃什麽, 早上堪堪用了一碗牛乳奶酪。

  這會兒正晌午, 李成則就吩咐丫鬟:「叫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來,油膩膩的就免了,不好克化看著堵心。」

  玉珠自是應著下去了。

  裹了許久被子, 顧青瓷身上汗涔涔不舒服,頭髮上都有些濕汗。

  目下她身上退了熱, 感覺好多了, 於是就想沐浴。

  李成則不允, 捏捏她的手說:「天還冷著,回頭見了風病又會再發。」隻哄著叫她忍一忍。

  顧青瓷理虧在先就沒有很强求,呐呐沒再說話。

  李成則只能讓玉釧打盆水來,給她擦了臉和手。

  不多大會兒, 那邊就送就吃食過來,一盅燕窩粥幷幾樣新鮮小食, 李成則耐心喂著顧青瓷一口一口吃了。

  病來的快去得快, 不像之前似的駭人。

  但是孫氏那裡也知道了, 還差了婆子來問。

  也是白氏昨晚有意無意感慨了一句話進了孫氏的耳朵。

  那話意思是說,顧青瓷三日兩頭的病,身子瞧著嬌弱,不知有沒有大毛病。

  孫氏當時一聽,心裡就咯噔了一下。

  之後不自覺就要多想。

  身子嬌弱這事可大可小,說沒事也沒事,只道姑娘家嬌生慣養吃不得苦,很尋常。

  但要不好的也是有的,孫氏自然會往顧青瓷是不是不容懷身子上想了去。

  顧青瓷年歲小,身子骨定還沒有完全長開,她再這麽三灾五病的,難保沒點什麽問題。

  孫氏心裡就擔心上了。

  一夜都沒怎麽睡,第二日一早就把顧青瓷叫了過去。

  她也沒明說,却是端著話旁敲側擊,臉上還是個笑模樣,道:「身子可好全了?怎生得這樣嬌弱,糟蹋身子,幾次下來人也禁受不住。」

  顧青瓷起先沒聽出來,笑吟吟地回答:「勞祖母憂心,已是大好了,幷沒有大礙,只是那日變天我沒回神忘了添衣服,吹了冷風才不小心害了病。」

  孫氏飲了一口麥茶,慢慢說:「你們年紀小不精細,自個兒身體不曉得多顧著些,等年紀大了一些小病小痛就全出來了,到時候可有罪受。我這裡認識一個看大夫,幾十年了慣給婦人瞧病的,最是會調理身體,正好你過來了,讓他看上一看,若有哪裡不穩妥早知道早好。」

  顧青瓷漸漸聽出了些明目,但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一茬話的功夫,那大夫就被孫氏請了進來。

  果然是位老大夫,怕是年已逾古稀,頭髮鬍鬚皆是花白。

  身上背了個藥箱,面目祥和。

  顧青瓷勉强壓下多餘的心思,不管怎麽樣,孫氏給她請大夫都是一片心意,是爲著她著想,肯定是無法推脫的。

  顧青瓷動了動嘴角,依言坐下,伸出手腕給人診脉。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老大夫才收回手。面上有片刻沉吟。

  孫氏忙問:「可是有大不妥?」

  老大夫回神,一笑,擺擺手:「不是大問題。」又看向顧青瓷,「小夫人之前是否受過凉?像是落水之類的?」

  顧青瓷一挑眉,心道這大夫是診出來了?

  嘴裡就回說:「確是有此事,去歲意外驚過一場水,莫非是有不好?」

  大夫去桌前,沉吟著開方子,一邊說:「不算嚴重,只是夫人到底是女子不比男兒强健,脉象中顯出體質偏寒,但也不積深,故而老朽斷小夫人約莫是近來遭了水。小病不積,還是早早調養爲好,我這裡我一張方子,照著開藥,喝上一月就沒大礙了。」

  孫氏聽了連忙感謝,把方子拿了又付了診金,將人恭敬送了出去。

  回頭捏著方子就交給了顧青瓷,再三叮囑讓她定要抓藥來吃。

  原孫氏是準備自己讓婆子去抓藥的,但突然又想著怕顧青那裡規矩多,長期入嘴的藥過別人的手會不放心吃,別回頭給你來個陽奉陰違,那就沒得意思了。

  索性她也不爭那個,直接交給顧青瓷自己。

  聽說她自己那裡都有好藥材。

  顧青瓷面上沒有不答應的,乖乖收了方子,心中却有些咚咚,回了西院,立馬叫就張嬤嬤,兩人關在房間裡嘀咕了大半。

  自然說的是白日那一樁事。

  張嬤嬤到底是年紀大,活了幾十年老嬤嬤,顧青瓷一說完,她就猜到了孫氏怕是急著想抱重孫,疑心顧青瓷身體是不是有什麽不好。

  正巧機會在眼前,借著這次顧青瓷生病請個大夫過來。

  別人知道也只會說她心慈人善,疼愛小輩。

  張嬤嬤看了看顧青瓷手裡的方子,問:「那大夫說奶奶身體有些寒凉?」

  顧青瓷點點頭,她雖從小養得嬌,但絕對不是個病秧子,只是這幾個月生了幾次病,倒弄得像是體弱。

  「奶奶別擔心,藥我親自去抓,順帶這方子再請個大夫看看是不是有哪裡不合適。」入嘴的藥不得不謹慎。

  張嬤嬤不信顧青瓷身體有大問題,畢竟是她從小奶大的孩子,從小身子骨就好,二太太更是當寶似的捧在手心長大的。

  只是那日落水一遭却是事實,傷了什麽沒養好也未可知,都說不準。

  而比這個更讓張嬤嬤擔心的,還是兩個主子沒圓房的問題。

  她們是屋裡伺候的人,自然是心裡有數的,兩位主子雖睡在一處,可是從來沒叫過水。

  再者,觀奶奶的眉眼分明還是個黃花閨女相,行走之間也像個沒破身。

  這都是看人的經驗,大致能猜個准。

  張嬤嬤之所以後來一直沒催促這事,是她看李成則對顧青瓷喜愛,忽然覺得不用太著急,畢竟顧青瓷舊冬才十四歲,身量稚嫩得很。

  張嬤嬤心疼自家奶奶,大爺已是個成年男子,就怕他開了葷手下沒輕重,會傷了自己奶奶,若把身子骨毀了那是一輩子的事。

  當然這一切都是基於李成則寵愛顧青瓷的基礎之上。

  張嬤嬤聰明得很。

  只是她們一概忽略了東院的孫氏著急抱重孫兒的問題了。

  這事再拖不得了。

  張嬤嬤一咬牙,凑到顧青瓷耳邊如此這般耳語一番。

  顧青瓷聽得耳朵緋紅,手裡一下下絞著手帕。

  但却沒有出聲反駁拒絕。

  *

  另一邊李成則還不知道家裡這些事。

  當初周報他是入了股的,雖然大頭還是在方掌櫃,但是他手中的三成已然可以源源不斷吃紅利。

  口袋富裕手裡不缺錢使喚,但是說就此滿足於此也不能够,不再捉襟見肘也不代表成了有錢人。

  勉强算是脫貧了,但他現在是拖家帶口的,一個嬌貴小姐嫁給他現在還是吃自己嫁妝。

  要不是李成則是個囂張自負的人,換成旁人說不定得自卑得心理扭曲。

  周報已經上了軌道,發行了幾期也越發軌道,有方老闆在那鎮著更出不了事,李成業現在只要按時交點小說稿件也沒別的事了。

  前幾日正琢磨著用手裡這點錢再尋出個錢生前的行當。

  沒想到去年去西邊跑商的錢九回來了,更帶來了個好消息。

  他找到的李成則說的瓜種,不過在那邊幷不叫西瓜,而是叫水瓜,只是這種瓜幷不普遍,錢九也是運氣好路過一個村落準備討些水喝竟讓他問出來了。

  那地方的人幷不以爲意,因爲水瓜個頭小瓜瓤也不甜,在那裡幷不是個金貴東西,更是壓根沒人特地去種。

  錢九道:「那些人說,水瓜都是野地裡自己生長的,通常小孩子實在嘴饞沒東西吃才會去弄一個來吃。」可見不稀罕。

  但李成則眼睛還是亮了,心說那肯定是最早時候的西瓜了,還沒有經過各種雜交培育,還不能長成那種瓤甜汁多的大西瓜。

  但是沒關係啊!有這東西存在就行!

  大了不慢慢來育苗!

  錢九見李成則的神色跟著笑了,才放心全部交代來:「我就知道公子是喜好這水瓜的。只是天冷的時候瓜早沒了,我又不通這些,單單去扯弄些秧苗來估計帶回來都死了,所以我就請了當地人幫忙,那些人幫我收了水瓜種子,說只要春季培育成苗,再弄適合的土地裡種上就成。但我一個跑商的聽不明白,怕耽誤事,正好那個村落窮,有許多活不下去的人都願意自賣自身跟我出來,我就買了四個農事上一把好手的小子,水瓜他們也熟得很,李公子若不嫌弃,就把那四人一同領走。」

  錢九實在是個會辦事又仗義的人。

  若是換成別人能找來瓜種瓜苗就了不起了,他却知道另外幫李成則尋了四個本地人過來。

  這可是解决了大問題。

  說什麽嫌不嫌弃,李成則腦子被門擠了才會拒絕,本就是特地給他帶來的人,只不過錢九這人會說話。

  李成則心情好。

  又翻倍給了錢九錢資,包括那四個人的賣身錢。

  錢九也沒假意推辭不要,大大方方收下了。

  李成則在樊樓定了一個包房,請錢九和他另外幾個兄弟一起吃酒。

  李成則不是那種目高於頂自命不凡看不起走商一類人的酸儒書生。

  他不拘一格,待人溫和大方,眼睛裡未有一點看不起人。

  原錢九的兄弟還對錢九幫個書生不辭辛苦做這些事心有疙瘩,隻今日一見李成則,叫他這般尊重認真看待,酒才過一巡,幾個硬朗大漢幾乎沒被說得掉眼泪。

  只覺得李兄把他們當人看,話裡話外眼裡神色真當讓人舒坦又感動。

  錢九也是噓唏感概,似他們這樣的下九流走商之人,尋常都是被人瞧不起,莫說是讀書人,就是莊稼戶也看不起他們。

  雖說該早已習慣,但是誰又能真的釋懷,是以李成則這般坦坦蕩蕩平等對待,可不就讓幾人心中埋得已久的情緒在胸口汹涌翻滾,激蕩難平。

  李成則人精一樣,這番自然是有意爲之。

  只能讓人感概一句手段好情商高。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5
第五十二章

  飯畢酒過, 幾人相互告辭離開, 李成則帶著那四人和東西回了家。

  屋子裡, 整一個下午顧青瓷都在想心事, 等李成則回來知道他領了四個人回, 就有些奇怪, 免不了問了一句:「相公買了下人回來了?」

  李成則搖搖頭,挑了挑眉, 道:「幷非, 這幾人我另有用處, 改天會送到鄉下去, 有事讓他們做。」

  顧青瓷點頭, 沒再仔細問。

  她也不太清楚李成則每日做的什麽事,也不耐打聽這些。

  以前剛對了親事的時候,大約只聽說他是個窮酸書生,身上沒甚功名,隻去年考中秀才。

  之前是在學館裡上學的,但成親後就知道是沒再去了。

  晚上兩人在內室說話,玉珠禀聲緩緩進來, 手裡拖著盤子,裡頭放著一碗藥。

  李成則看見後一頓,又去看顧青瓷,問她:「怎的是病又復發了麽?」

  顧青瓷將藥碗默默接了過來, 因太燙, 就隨手放在描金小炕幾上, 聽見問話,半晌搖搖頭,小聲答:「不是……」

  李成則下意識眉頭一皺:「那這是何故?總不會是你自己願意多喝這苦湯藥汁?」

  想也不可能。

  顧青瓷使了個眼色讓丫鬟退下,磨磨蹭蹭一會兒,想著張嬤嬤那些話,才暗含深意把孫氏請給她大夫的事給說了。

  李成則自是一下就聽出意思來。

  不止如此,只看顧青瓷的神色,她這般無隱瞞把事情講給自己,當有其意。

  於是李成則就笑了,緩聲道:「若是真如大夫所說的傷了些底子,儘早吃藥調理是最好。祖母那裡……」他一頓,捋了捋接著說,「旁的事不用擔心,我自會去跟她言明。」

  雖然李成則這樣說了,但顧青瓷心中却一點高興不起來,更覺有些羞耻。

  她那時極討厭李成則,才會拼著將打傷也不讓他近身碰一下自己。

  可現下却是早已……若是那樣,也是無妨的。

  之前因爲彆扭從不想這些事,被張嬤嬤提醒了一次,知道男人不會一直素著,且夫妻之間也很該親密無間水乳交融才對。

  後來李成則對她好,顧青瓷漸漸就不排斥了,李成則之前親她,她內心也是極歡喜。

  而李成則眼下這番說辭,分明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顧青瓷就是有心,目下也慪了氣,更別說她一個女兒家,肯主動說來點已是不容易。

  誰不是端著體面尊貴?

  顧青瓷是再不肯低下臉面的了。

  心氣上來,於是就勉强扯著嘴角淡淡一笑了事。

  李成則先是以爲她不耐煩喝一個月苦藥湯的緣故,幷沒很勸,免得適得其反故而就直接岔開了這個話題。

  然而在顧青瓷眼裡,就是李成則不喜歡自己不願意親近自己,自己說了他都要刻意忽略過去,裝作不知道。

  霎時間心中就羞憤非常,原她主動說這些話都是捨了面子。沒成想千難萬難的事做了,却沒讓人看在眼睛裡。

  放在以前,顧青瓷該早就發火作妖鬧將起來,可這次不知爲何,就生生忍了下去,全部憋在心裡。

  她又知曉李成則聰明,一千萬個不願意讓他發現在心裡看笑話。

  勉强撫了撫額,小聲說不舒服想去歇息。

  李成則應酬大半日回來,又有新得了瓜種的事,此時精神頭异常好,自是睡不著覺得。

  外頭剛敲過酉時的梆子,對李成則來說不算很晚。

  顧青瓷略偏著頭,李成則就沒看清楚她臉色,一聽她困了,低聲說了兩句讓她先去歇息,自己才又轉身去了外院。

  讓元寶領著那四個新來的下僕去外書房等著,自己略略收拾一番換了身乾淨衣服,過去問事。

  主要是關係西瓜種培育的問題,那幾個知道水瓜也會種地,不過這會兒倒都老實,說那東西沒甚味道,沒幾個人愛吃。

  李成則隻讓他們不用管,幷未多解釋,未免太麻煩。而後又仔細詢問了四人的來歷身世一些基本信息。

  人家一邊答他一邊飛快記下,算是給幾人都做了一分信息資料表。以後要查閱起來也方便。

  寫這些的時候李成則突然想到,身邊若是有個能說會寫的書童也不錯,元寶也好,可吃虧在不識字,有些事情做不了。

  翌日,李成則讓車夫套了車,把那四個人全帶上,一道去了河口村。

  李家這裡也沒有專門的莊子,就只能把人帶來老宅。

  這四人是不用再回城裡的了,李成則索性就讓他們跟守宅子的那夫妻二人見了面,相互認識。

  隨後帶著四人去了□□地,叫他們瞧了瞧是否能種水瓜,四人用手拈了拈土,紛紛點頭。

  回了宅子,李成則吩咐他們先用六分隻之一的種子用來培苗,將瓜苗先養出來。

  交代好後又私下囑咐了佃戶夫婦一些事,當天就回去了。

  未免自己記憶或是聽來的東西有礙,李成則在這之後又翻了許多農書。

  日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端是忙碌得很。

  幾日後總算勉强回憶計算了一套培苗育苗的法子,弄了許多東西過去,又是畫圖又是描述,造出兩個小棚出來。

  一直到大半個月後才算清閒下來。

  因著有好幾日沒見顧青瓷了,李成則心裡一嘆,倒是有些想她了。

  剛好回城,路上經過小姑娘之前說過的一家酒樓,說裡面一道烤乳鴿好吃,便停了停車,讓元寶去跑去買了幾隻回來,放在食盒裡,一同帶回去了。

  只是沒想到,回了家却沒見到人。

  李成則就叫了張嬤嬤來問,張嬤嬤不敢扯謊。

  回說是顧府裡下了帖子,二太太專門派了馬車來接奶奶去了。

  李成則一聽,又問:「可有說今日回不回?」

  張嬤嬤遲疑一瞬,緩緩回答:「奶奶沒說要留宿,但是二太太那邊會留奶奶也未可知……」

  李成則一笑,「行了知道了,我下午沒事,索性過去接一接她。」

  張嬤嬤喜不自禁,自然是說好的。

  姑爺親自去接,既有面子,旁人見了都要贊一句他們夫妻恩愛。

  李成則說罷揮退衆人,自己自去內室換了一身衣裳,打理妥貼後就往明德侯府而去。

  *

  顧府裡。

  二太太是前些日子收到顧青瓷的信,察覺到女兒心情不好,才想著叫她回來一趟。

  二太太告訴顧青瓷,說是二老爺私下看重了一戶人家,正要說給顧青婉。

  「那幾日,周姨娘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面上日日來給我請安實則就是炫耀,猖狂得沒了邊。」

  顧青瓷一聽,果然一下子就被提起了精神,忙問:「是哪家?」

  二太太抿了抿唇,嘴角扯了扯,哼了聲說:「端康王府裡四房的孫少爺。」

  顧青瓷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幾秒,有些不知道是個心情。

  半晌,才呐呐道:「那不是王府麽,怎麽就看上顧青婉了,顧青婉她配得上?」

  顧青瓷雖對男眷不瞭解,但那怎麽都是宗室王府,同天家是一個姓的!

  相比顧青瓷,二太太對這些人事就瞭解太多了,京城裡這些高門大戶,各家內宅的婦人大都相互瞭解。

  於是眼下就仔細跟顧青瓷解釋:「他們家人丁興旺,共有五房,嘩啦啦的一大家子。因著老王爺還健在就沒有分家,如今還都住在王府裡。四房是嫡出,但那個孫少爺是四房庶出的,但又有,他雖然是庶出的,奈何四房如今就他一個男嗣,所以也受看重。」

  顧青瓷聽得啞然,過了好半日,才又問:「那母親覺得這家是好還是不好的?」

  對顧青婉一個庶女來說自然已經是鼎好的親事了。

  二太太也不能違背良心說一個不好,再想想,這親事是二老爺私下千挑萬選遠出來了,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料想那位少爺品行肯定不會差到哪裡去。

  顧青瓷自然也想到了,心裡不自覺得氣悶了起來。

  酸澀嫉妒的情緒一閃而過,忍了忍沒忍住,脫口而出:「當初父親若肯這樣爲我謀劃,我哪能像如今這樣,嫁個破落戶,被顧青婉那個庶女壓過去!」

  二太太被她突如其來大聲的話嚇得一跳,反應過來後立馬去捂顧青瓷嘴巴,黑著臉道:「這話可是能混說的!」

  隨即銳利的目光像周圍掃過去,滿含警告,幾個丫頭埋得低低的,似什麽都沒聽到一樣。

  顧青瓷還紅了眼眶,一下子偏過去頭。

  她也不是有心,剛說出那一瞬間其實也後悔了。

  只是一想到李成則最近對她不聞不問,心底難受,又聽到顧青婉能嫁得好的消息,腦子一亂才口不擇言說了那話。

  只是依舊委屈,於是面上神色就有些惡狠狠的。

  二太太把伺候的下人警告了一遍又揮手叫她們不必伺候都出去了,過來拉著顧青瓷的手細問她話。

  問她是不是同李成則吵架了。

  吵架是沒有吵架,顧青瓷就只能搖搖頭,但她心裡有了疙瘩,所以心情十分煩躁。

  也是李成則這段日子忙得很,忽略了,就沒發現問題。

  讓原本的一點問題就越發積得大了。

  二老爺雖私心看好了人家,但是兒女婚事當是由一家主母才能說和。

  是以這事才瞞不得二太太,如今正是開春的好日子,二老爺就讓她辦個詩酒會。隻邀些相熟人家的小姐公子過來,借機讓王府的孫少爺和顧青婉見上一面。

  二太太雖不耐,但她是正房太太推遲不了,且只能忍著噁心應下了。

  「我怕你在家悶壞了,又聽說女婿這幾日有事下鄉去了,所以就乾脆遣了人去接你過來,明日也好同那些姑娘聚著玩耍。」這就是要留她住一晚了。

  顧青瓷剛想說話,不妨外頭丫頭打了簾子進來回話,脆生生道:「太太姑娘,姑爺過來了。」

  兩人都一楞,二太太先反應過來,直道:「還不快請進來。」

  顧青瓷斂著眉目,聲音帶著氣性,道:「他怎麽來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5
第五十三章

  二太太對李成則這個女婿極熱情, 原是爲著女兒也要做個樣,但前頭李成則替顧青瓷擋了刀又護了顧煊一回, 才讓二太太真正真心實意感激起來,越發看李成則。

  這一對兒女說是二太太的命根子都不爲過, 但凡出一點差錯那都是在挖二太太的心肝。

  李成則才進來就要彎腰行禮, 二太太上前來,就一個一個「我的兒」的叫著。

  不許他多禮,又讓丫鬟上了好茶來,一邊吃茶,仔細說了會兒子話。

  「原是看著開春日子好,家幾個姑娘一個個冬天過來也是悶著了, 正巧我娘家幾個侄兒侄女,你們表兄表姐前兒回了京,如今正住在家裡,我這才决定辦個宴會大家一處熱鬧熱鬧。隱約聽說你這幾日忙去了鄉下,故而派了人去接瓷兒,想她一人在家也是無聊, 過來同姊妹們香親香親也是好,哪料你就回來了。」二太太笑著說。

  李成則淡淡一笑, 「岳母有心了, 日前略忙了些疏忽了瓷兒, 明日倒好叫她痛快玩一玩, 很是無妨。」

  二太太聞言臉上笑意更深了些, 她當真是極喜歡李成則這樣的敞亮聰明。

  自己說個話頭他就能知道意思, 再觀其言行也幷未發現一絲不滿。

  且幷不似僞裝的。

  倒難得是個溫和的人,不驕不躁,品行極好。

  二太太過了這麽些年,知道的事見過的人何其多,當初顧青瓷要嫁給李家,她最擔心的有兩點。

  一個怕李家沒受教化,會不講規矩不顧體面,手段狠毒明面上就敢欺負人,是個完全的潑皮人戶。

  第二個怕李成則本人自卑自負,隻面上裝成朗朗大方實則內裡心胸狹隘小肚鶏腸,自家這樣的條件會激起他的怨恨嫉妒之心,以至私下暗使陰私手段。

  但如今,二太太放心了,終於能噓出一口氣。

  李成則持身自正,目光坦蕩清正,絕不是那等碩鼠小人,一身氣質溫和,處事待人態度沉穩不卑不亢。

  這恰恰和自家養的小魔星互補了。

  自己今日去接了女兒回來,換做別家那肚量小些的,不定就要存了齟齬埋怨,暗生嫌隙。

  二太太是不知道李成則心裡的想法,這些在李成則眼裡其實算完不是個事,若不是顧忌著孫氏白氏她們,顧青瓷想回娘家住多久他都不會有意見。

  二太太話裡話外又要留李成則在顧府住一晚。

  但李成則幷沒答應,推說家中有事,再者還未禀過長輩,很便不多留。

  二太太不好强留,就只留了一頓飯才讓人走。

  李成則也抽不著空和顧青瓷說兩句親密話,看了人幾眼,隻讓她好好兒玩。

  二太太把一切都看在眼睛裡的,等李成則走了就拉著顧青瓷給她:

  「女婿待你這樣好,你這又是鬧的哪門子脾氣?」

  說著說著也有心頭疼,她這女兒自來有些劣性,脾氣强得很,輕易說她不得。

  顧青瓷歪了歪身,她哪兒好意思說自己和李成則成親這麽久了到現在還是表面夫妻這事。

  李成則到底是真喜歡她還是哄她都說不準,他端是會表現,外人眼裡倒挑不出一絲差錯。

  見母親問,就只能呐呐答:「我也沒有怎麽鬧脾氣。」

  「你少糊我,沒見方才女婿都看了你好幾眼,你明日可別再黑著臉跟人別苗頭,好好的都要叫你弄得冷了心,到時候有你哭的。」

  「母親怎麽還幫著他說話了,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無緣無故還能跟人鬧不成。」顧青瓷不服氣輕聲哼了哼。

  二太太叫她這樣任性的話說得哭笑不得,但也沒再揪著這茬,只是問:「女婿手裡可有什麽事情,所以才這樣忙?」

  顧青瓷想了想說:「我沒細問過不太清楚,」又撇了撇嘴,「他家有什麽好忙的,攏共就鄉下那百畝地收點租子,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李家兩個姑娘一年到頭都不見得做了兩身衣裳。不過上次相公買了四個下僕回來,也不是留在院裡伺候的,都給帶去了鄉下,不知幹什麽。」

  二太太訓顧青瓷正經事不管著,反而是在那些無關小事上作弄費功夫。

  「你這也就是仗著女婿疼你。」哪家媳婦是這樣的,話雖這樣說,二太太語氣故意凶狠,但那眉眼也都是笑意。

  「他尋常做事你也關心著些,對了,女婿之前是請的什麽老師?在哪家學館上的課,聽說女婿秀才也是一次就考過的,想來學識幷不差,功課是萬不能落下的,日後爭氣再考個進士那就是造化,到時誰還會說我兒嫁得不好。」

  然而顧青瓷這妻子做得不很稱職,哪裡會特特去瞭解李成則這些事,被問起了才知道不好意思,於是就只能囫圇含糊過去了。

  不過心底好歹聽進去了一分。

  翌日,府裡一堆客人上門,二太太自要去招待,忙得很,顧不上顧青瓷,讓他同兩個表妹一同出去。

  顧青瓷舅家兩個姑娘都不錯,自是跟顧青瓷親,對顧青婉就是面子上不錯就行。

  倒不妨柳叔月也過來了,她是跟著她大嫂來的,一起的還有那兩個進京不久的堂妹。

  顧青瓷挽著柳叔玥的手去了一邊,坐下後,納罕道:「你家向來管你管得嚴的,以前這樣那樣的宴會都少見你,如今是改性了?」

  柳叔玥笑:「什麽改了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老太太偏疼二房,憐惜我兩個堂妹在南邊耽擱了,說她們都不小了,所以就急了點。眼下但凡有個府給下家裡了帖子,必是要讓母親或嫂子領著人出來逛逛的。」

  顧青瓷眼珠子一轉,突然凑到柳叔玥耳邊嘀咕了一句話。

  柳叔玥見人凑近便竪著耳朵細聽,等聽清楚顧青瓷說的是什麽,臉色兀地是一紅,撲過去抓了兩下顧青瓷的腰,在亭子裡鬧得嘻嘻哈哈的。

  顧青瓷却是問的她什麽時候許人家。

  柳叔玥就羞了。

  兩人坐在一處,一邊說話一邊吃些點心。

  柳叔玥臉上熱度退了下去,才道:「不同你鬧了。」說罷又好生看了顧青瓷一圈,說,「你是養得越發好了,顔色好氣色好,同那三四月裡嬌嫩的桃花一樣。」

  由此可見顧青瓷嫁的人家不錯,夫君定是也疼寵,所以才能讓她這般自由,想回娘家也就回了。

  柳叔玥不禁想著,這各人的命數說不準天注定的,且還有,表面上看著好的不一定是真好,不好的也不一定是真差。

  端看自己的造化,又或自己用心去經營罷了。

  顧青瓷被誇得得意,面上越發驕傲起來。

  柳叔玥又隨口問了一句:「你家夫君今日也過來了?」

  顧青瓷點點頭,「估計在前頭園子裡呢。」

  正要再說,不妨被打了個岔,柳叔玥手指著遠處,驚訝出聲:「那不是你家五姑娘麽?」

  顧青瓷一聽是顧青婉,連忙看了過去。

  果然是顧青婉,他身邊站著一位公子。

  不過這次不是什麽幽會,兩人身邊都帶著丫鬟小厮。

  顧青瓷不認識那男人,看了看柳叔玥,柳叔玥也搖搖頭。

  還是站在身後伺候的二太太房中的丫鬟上前一步,小聲回道:「那位公子是端康王府四房的少爺。」

  顧青瓷想起二太太昨日跟她說的話,才恍然的明白。

  想著叔玥反正都瞧見了,便小聲凑過去說了句,說是她爹爹看上的人,怕是想說給顧青婉的人家。

  「成不成還不知道,咱也莫要聲張。」

  柳叔玥哪能不懂這個,忙說:「自然是的。」

  她們坐的近臉貼著臉低聲說話,一個小丫頭上來倒茶的時候不知怎麽的,手下一個不穩將茶水給打潑了,全弄在了顧青瓷衣裙上。

  顧青瓷當即驚呼了一聲,站了起來。

  那丫鬟嚇得退了兩步,直接跪下了,直磕頭嘴裡喊著:「六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六姑娘恕罪!」

  「沒事兒吧,可有燙著?」柳叔玥趕緊拉著顧青瓷看。

  幸得茶水放這裡凉了許久已經不滾燙,雖手上濺著了,也沒紅沒腫,只是一身衣裳廢了,濕噠噠的一身茶水漬。

  玉釧脾氣烈些,不耐煩將那大喊大叫的丫鬟拉到一邊訓斥。

  「……我回去換身衣裳,不然這怎麽見人。」顧青瓷蹙著眉,又說,「你也一同出去吧,這處園子僻靜,留你一人在這裡我也不放心,今日宴客人多,別衝撞了你。」

  柳叔玥自是無有不應,顧青瓷還不放心,讓她母親身邊的那個丫鬟領著柳叔玥去她嫂嫂那裡,自己換身衣服就過去。

  自己就帶著兩個丫鬟往她的院子去。

  走到半中途,一處假山不遠的地方。

  顧青瓷不知道有個人正死死盯著她。

  正是蘇子彥。

  蘇子彥此刻的臉色不可謂不陰沉。

  一想到上次在太池那群鬧亂的拐子竟然沒有殺了顧煊,他就心有不甘。

  事情出了意外,和上輩子的結局不一樣了,顧煊現在好好的,顧府二房更沒有鬧起來。

  蘇子彥憤怒的同時無可避免有些慌,不知道事情爲什麽會變,結局爲什麽會不一樣。

  但是在慌張了半日後他又漸漸鎮定下來。

  安慰自己只是一次小失誤,就算顧煊沒死,他也自有法子對付顧青瓷和李成則,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這兩人。

  *

  顧青瓷才換好衣裳,外面過來個丫鬟,躬身回話說:「姑娘,姑爺讓您去一趟在回園,說是有些事。」

  「相公叫我?」

  那丫鬟點點頭。

  顧青瓷沒察覺不妥,自讓跑腿丫頭先去回話,說自己稍後就去。

  今日詩酒茶會,回園裡想也是熱鬧的,那邊湖裡養著一群天鵝,旁的景致也不錯。

  打理好後,顧青瓷才帶著倆丫鬟往回園去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6
第五十四章

  回園之所以叫回園, 顧名思義,字如其形, 乃是一個回字形的園子。

  有裡外兩園,合起來呈一個回字, 內外兩園中間由月亮門通過。

  顧青瓷邊走邊問:「姑爺在內園還是外園?」

  丫鬟回答說:「內園。」

  她的院子離南門進, 便是直接走得這邊。

  想著李成則那邊應當是在北門處。

  回園造型奇特,裡頭景致是非常不錯的。因爲有內外兩重,所以占的地方極大。

  先一進去就是外園,假山怪石,錯落嶙峋,水榭長廊, 流觴曲水,端的是眼花繚亂。

  最讓人眼前一亮的是一處環湖,湖中自有木制長廊橋相連。

  那湖寬約三四米,有小船與上,可以容人泛舟游玩,裡頭栽的是滿湖的的荷花, 此時未開還一片平靜。

  只等到了夏季的六七月份,就能欣賞到接天蓮葉無窮碧, 映日荷花別樣紅的景致了。

  環湖當初修的時候就是根據回園的格局位置來的, 首尾相連, 泛一小舟, 人坐舟內觀景, 能見整個外園的面貌。

  小丫鬟在前面引路。

  顧青瓷帶過了長廊拱橋, 又穿過月亮門,就到了內園。

  內園更秀氣精緻一些,花花草草姹紫嫣紅,更有鳥雀無數,嘰嘰喳喳好不活潑。

  顧青瓷正想著李成則這會兒找她該是有什麽事要說。

  刹那間不及回神,前面似一陣狂風衝過來兩個人。

  玉珠玉釧上前一步正要呵斥,是哪處伺候的下人這般作死沒規矩。

  却未料那二個作小厮打扮的人絲毫不顧她們,直直隻衝著顧青瓷撲了過去。

  顧青瓷臉色駭然一變,玉珠玉釧兩人慌忙喊:「姑娘快跑!」一面連忙去抓那兩個小厮,小厮力氣豈是兩個丫鬟能比的,一脚踢倒一個,又抬手刀手照著後脖頸將人劈暈了過去,轉而飛快去追顧青瓷。

  顧青瓷慌忙往前跑,嘴裡一邊喊:「來人啊,快來人!」

  然不知怎的,回園裡竟一個人都沒有了。

  今日既是辦詩酒會,顧青瓷穿的衣裳就很是繁複,好看是好看,現下跑起來却非常累贅不方便。

  顧青瓷將兩邊裙角提了起來,脚下不敢滿,可還是跑不過身後兩個像是瘋了一樣的人。

  不過片刻,她讓人一把抓住了背後長髮,身子後仰,脚步踉蹌,絆住裙角呼啦一下側身摔倒。

  「滾開!」顧青瓷尖利出聲,拳打脚踢。

  那兩人臉色却陰沉邪笑,好不可怕。

  顧青瓷才發現這兩人根本不是顧府裡的小厮,面目猙獰,兩隻膀子异常粗壯,將那身小厮衣裳穿得像個流氓匪盜。

  「你們是誰!快些滾開!等我叫人來定要將你們千刀萬剮!」顧青瓷心內驚恐萬分,臉色乍變,這兩人是誰帶進來的?

  那兩個假小厮邪肆一笑,已經將顧青瓷拖到了假山石處,一人剪住她的手,一人按住人她的雙腿。

  顧青瓷脚下的一隻珍珠綉鞋都給蹬掉了。

  假小厮惡聲惡氣道:「小姐還是省省力氣吧,把別人都叫過來了,到時丟人的可是小姐,還有你們明德侯府的臉,恐怕外人都要知道侯府的嫡小姐被我兄弟二人壓在身下騎了哈哈哈!」

  淫邪不堪的話從那一口黃牙的嘴裡說出來,顧青瓷嚇得大哭大叫。

  一隻大手已經伸到了她腰間拉扯開那腰帶。

  顧青瓷掙扎,引頸尖聲大叫:「啊啊啊!相公!相公救命!」

  那假小厮嘴裡道:「你叫天皇老子都沒……」

  話未說完,就消了音,只一聲悶哼聲從這人喉頭溢出,隻幾秒鐘,這人就眼睛一閉,直直歪倒了過去。

  顧青瓷一抬頭,只見李成則出現在眼前。

  他手裡那些手腕粗的一根木棍,見人暈過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脚將另一個剛想反抗的人給踹飛,再往他後腦勺補了一悶棍。

  元寶緊跟著補刀,用手上尖銳的大石頭,一下將兩人的膝蓋骨給敲碎。

  李成則動作很快,一系列反應不過是在眨眼之間。

  解决了兩人,他才幾步走過來蹲下,給顧青瓷攏好衣裳,將人給抱了起來。

  摸著她的頭安慰:「莫怕莫怕,無事了。」

  隨後,抱著人一邊往前走一邊對元寶道:「將人捆起來找個地方關了去,聽候發落,這事也不要聲張。」

  元寶自是拼命點頭,「是,主子。」

  顧青瓷就像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渾身發抖,滿臉的眼泪,眼眶通紅。

  現下回神了,依舊臉色蒼白,一直嗚咽嗚咽的哭,眼泪流不完。

  李成則用下巴碰了碰她的臉頰,溫聲一句一句哄她。

  很快就到了顧青瓷的院子。

  他抱著人直往內室而去。

  院裡伺候的下人見姑爺抱著小姐進來,先俱是楞住了,不過瞬間回神,個個躬身行禮,口叫:「姑爺,小姐。」

  李成則脚下未停,只道:「你們姑娘方才不小心崴了脚,你們去請太太過來。」

  丫鬟即刻點頭,也呼了一口氣,就說呢青天白日又這麽多人,怎的姑爺就這樣抱著姑娘。

  雖他們二人恩愛,却這番也實在有些叫人臉紅害臊。

  約莫兩刻鐘的功夫,先是玉珠玉釧被元寶弄醒了過來,告知她們顧青瓷沒事,讓二人趕緊回了院子。

  二太太同兩人前後脚到,進了屋子裡一看,心裡咯噔一下,眉頭一皺趕緊去裡間。

  李成則將丫鬟都打發去院,不叫再屋子裡伺候。

  二太太瞬間意識到不對勁。

  讓自己身邊的大丫鬟在門外守著以防有人偷聽。

  「出了什麽事?」二太太皺著眉壓低聲音問。

  玉珠玉釧兩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忙你一言我一語將顧青瓷被人弄濕了衣裳到被人偏去回園然後遇見兩個癲狂的小厮的事全說了。

  說完都紅了眼睛:「請太太責罰,奴婢沒看顧好小姐。」

  二太太眼珠子赤紅幾乎沒突出來,忍得牙齒打顫,直直抬手摔了一個杯子,「砰」地一聲脆響。

  李成則臉色也是冷冷,「我幷未叫人去請瓷兒,誰這麽大的膽?」

  二太太氣得發抖,厲聲出口:「查!給我查!那幾個傳假話的賤蹄子給我抓起來往死裡審!」

  話落吩咐周媽媽馬帶幾個粗使婆子上去拿人,兩人先關起來。

  「不要驚動了讓人,別讓事情傳出來,你悄摸的。」

  「省得的太太。」周媽媽穩妥得很,不慌不忙答道。

  二太太只聽著就覺膽戰心驚,慌忙去安慰顧青瓷。

  在府裡自己眼皮底下出事了,二太太怎麽能不內疚自責。

  心中又十分後怕慶幸,萬幸李成則返了一趟回園,不然真全完了。

  李成則皺眉想那發生的事,先時他們衆人是都在回園裡的裡頭,裡頭賞景作詩各有所趣。

  玩了一陣後,四少爺顧照請大家去獸園看家裡新來的老虎。

  衆人才一同散了離去。

  自己之所以會再回來一趟,是因爲他發現挂在腰間的荷包掉了,荷包還是顧青瓷給做的,這種貼身的東西掉了萬一再讓別人撿到就不好了,所以才會返身回尋找。

  故而這會兒才要慶幸,不然就救不了顧青瓷。

  是誰要害顧青瓷?

  李成則擰著眉思索。

  那邊二太太頭一個想到的懷疑對象就是周姨娘和顧青婉。

  這府裡心思這般毒辣又將她們母女當做仇人的,除了顧青婉和她那個姨娘,二太太再想不出別人。

  偏生今日還有客,二太太已經離了這些時候,顧青瓷平靜下來後,也知道母親脫不開身,讓母親先去照顧客人。

  二太太沒有更好的辦法,勉强扯著笑臉出去周旋了半日,送客人出門的時候,又她讓身邊得力的一名媽媽去大門處盯著,將那些客人人數包括下人的人數統統核對好,看哪個身邊少了人。

  差不多申時不到就將客人全送走了。

  去核對人數的媽媽回來,回禀,「太太,門房那邊的名單老奴親自盯著核對了,照著册子上記的,只是奇怪,出去的一人不多一人人不少,是正正合適,沒有哪家身邊丟了小厮。」

  二太太臉色黑沉,「難不成竟是憑空冒出來的兩人不成!」

  若說是門房那邊記錄的一早故意少記兩人也不可能,除非他們是盼著自己被捉住,不然出去的時候多出兩人照樣回被發現。

  李成則眯著眼睛,聽了那話,突然說道:「不是外客,那便只有內鬼了。但又說那兩人不是府中人,如此就以後一個可能……」

  「什麽可能?」二太太急問。

  「使這出計的人,在府中有內應。」李成則說。

  二太太尚且還沒琢磨明白他這話裡的意思,周媽媽急匆匆過來了。

  「那兩個假小厮咬舌自盡了,什麽都沒說。」

  二太太幾乎把一口銀牙咬碎,重重呼吸幾口氣,才問:「那個潑茶水的丫頭呢。」

  「那丫鬟倒是招認了,有人許了她一百兩銀子,隻讓她將姑娘的裙子弄髒,她貪財就答應了。」

  「誰許她的?」

  「是一個掃園子的老婆子,抓起來審問了,那老婆子只說以前有一次她園子沒掃乾淨,姑娘過去髒了新鞋,就罰了她跪了兩個時辰,婆子懷恨在心,恰這次姑娘回來了她找著機會,故意讓人髒了姑娘裙子,想讓姑娘在衆人面前出醜。」

  這套說辭看起來沒破綻,但是二太太一丁點都不相信。

  哪裡就有這麽巧的事!

  於是便冷冷一笑:「好好好,既都是硬骨頭,我也不用心軟了,先關一宿,明日叫來牙婆,統統發賣了事!」

  綫索似乎就這樣斷了。

  忽然,李成則心裡一動,腦子裡閃過點什麽。

  半晌,他沉了沉聲,問:「有一個叫做蘇子彥的人,似是顧照的好友,你們可知道此人?」他是突然想起來,就在回園裡,蘇子彥和顧青瓷的庶姐,叫做顧青婉的,那麽點時間,似乎碰了三回面。

  細細想來,兩人神色竟不似陌生人。

  那時顧青瓷落水讓李成則去救人的也是蘇子彥,看起來蘇子彥只是顧照的一個朋友,但李成則總覺得不只如此,所以才會意有所指說這句話。

  顧青瓷一聽,從炕上直起身來,問:「她是幾時在的回園?」

  李成則略一回憶,道:「約是將近巳時過後。」

  顧青瓷啞聲說:「我同叔玥在梅亭子裡也見到她了,那會兒是午時過後。」

  二太太都顧不得李成則在,狠聲說道:「她自來不是個安分的,許就是她同人一起弄出來的陰私,就是爲了害我兒。」

  一面又道:「周媽媽,你趕緊去查查姑爺說得那個叫蘇子彥的人。」

  這事情一時半刻也弄不明白。

  晚上,李成則就帶著顧青瓷回去了李家。

  又過了兩天,二太太那裡命人送來消息,說那位蘇子彥竟然是周姨娘娘家嫡姐的兒子。

  如此,他就是顧青婉顧照的嫡親表兄。

  可恨周姨娘此前竟從未透露過一星半點,隱瞞得死死的。

  要說沒有陰謀,誰信!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6
第五十五章

  之前蘇子彥在他的好友王隽之面前也是真話夾雜著假話, 說什麽明德侯府的人不屑見妾室家裡的親戚,自己上門侯府二房主子從來不見。

  這話說得很假。

  明德侯府沒分家,如今還都住在一處, 老太爺沒了後, 是由嫡出的大老爺承爵, 二老爺同樣是嫡出, 還有個被人遺忘存在感低微的庶三房, 三房老爺身體不好膝下又沒有兒子的緣故, 很不太出門應酬交際,老太太年紀大了慈善多了, 太爺去世後也幷沒有把人給三房給打發出去。

  如今算是一府住著三房人。

  府邸大,一大家子主子加下人多得很,現今是大夫人管著家, 內宅裡的事不論大小皆是由她拿主意。

  頭一個自然是要緊管著後院門戶, 這關乎這一家子女眷的名聲, 內院住著那麽多姑娘呢。

  高門大戶的,一個當家主母若是連這點子事都料理不清楚,那也不必管家了。

  眼下先別的不提,直說探親這一條,侍妾的娘家人倒也可以往來,只是要進府, 須得先禀了主母, 就是大太太, 再拿二門的管事媽媽回話, 讓管事媽媽領進來,給一個屋子,妾室再能過去見面。

  一般能得兩個時辰功夫,陪著吃頓飯說些私密體己話,留宿是少有,畢竟妾室不是正經親戚,沒這個體面。

  譬如說蘇子彥,他是二房周姨娘的侄兒,若是想近的府來看周姨娘,必先要讓人回禀大夫人,大夫人允了,讓二太太自己去處理,二太太在讓婆子去請人過來。

  處處是規矩,這一番下來很是麻煩。

  故而蘇子彥就從沒以周姨娘侄兒的身份進來過,或許是他們心裡一直有著什麽打算也未可知。

  蘇子彥要有什麽事要商量,都是直接去外院見顧照,不用驚動管著內宅的人,所以二太太從來不知道。

  周姨娘受寵多年,在府裡眼綫得用的人都有,顧照避著人安排蘇子彥同自己母親見面不是難事。

  如此蘇子彥同周姨娘的關係就一直瞞了下來。

  這要不特特遣人去細細打聽,肯定不能發現。

  李成則聽了下人帶來的消息,也不過驚訝了一瞬,過後很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恍然之感。

  顧青瓷就直接聽糊塗了,圓眼睜得大大的,一臉驚訝沒回神的樣子。

  半晌才說話,「相公,這是真的麽,那人不是顧照的好友?而是他表兄?他們,他們……」顧青瓷不可置信地問,話都沒說全。

  李成則緩緩道:「岳母既讓人來說了,肯定是調查清楚準確無誤了的。」說完又捏了捏顧青瓷的手。

  有著話他不好對顧青瓷說,依現在這結果看來,那當初顧青瓷落水,原身被慫恿去救再趁機毀人名節的事,該也是蘇子彥和周姨娘他們一起設計的圈套。

  目的自是想讓毀顧青瓷一生。

  自己要是沒有穿過來,顧青子最後會過成什麽樣還真不好說。

  李成則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算計到自己身上來,若是不報了這個仇對方還真以爲自己好脾氣能當個軟柿子隨意捏了呢。

  李成則眯了眯眼睛,問那下人前日的事情可找到了證據。

  猜測是一回事,但沒有證據,面上就奈何不得人。

  不過李成則壓根沒準備用什麽正經手段。

  人「敬「」他一尺他「還」人一丈,很公平。

  下人苦著臉搖頭,兩個假小厮死了,其他涉事的丫鬟打的打賣的賣,但都沒招出什麽有用的話來。

  這一環套一環,足見那幕後人其心之惡毒。

  「二太太幾乎沒氣病了,在自家門前出了這樣的事,幸得是姑娘最後沒出什麽事,不然二太太拼著得罪所有人也鬧大討個公道的。」

  雖然沒有證據,可這事情最大的嫌疑人是周姨娘和蘇子彥無疑了。

  這樣那兩個假小厮也能解釋得通了。無外乎是,賓客上門時,蘇子彥將二人充作自己的貼身小厮帶入,他自己的小厮或是由顧照安排著混在府裡頭,只一出了事,假的自然是弃之不顧,再帶著真的小厮坦然離開。

  再一個,能買通進來的,他必有能威脅人的把柄,這樣就算被抓也不怕。

  李成則其實有點想不明白,冒著這些風險兜這麽大一圈他們就是爲了對付顧青瓷,有意思?

  莫說顧青瓷只是個女兒家,還已經嫁出去了,且在外人眼裡那已經是嫁了個破落門戶足够她們笑半輩子了,爲何就一定要來這一手,找人再毀顧青瓷清白?

  李成則姑且只能猜測,是那位周姨娘同二太太鬥了大半輩子,早已經積怨尤深。顧青瓷和顧煊是二太太的心肝肉,弄倒了她們中任何一人二太太都怕要崩潰。

  這也算一個原因,李成則猜得不錯,只是却不是主要原因。

  放一般人看來,顧青瓷已然是一個外嫁女,很沒必要花精力再使手段踩幾脚,這麽做損人不利己。

  但他低谷了女人的妒忌心,尤其是心腸早已經壞了的人的妒忌心。

  顧青婉陷害顧青瓷低嫁,是想看她痛苦地過後半輩子,好好體會從一個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變成一個爲一點錢財摳唆的低賤貧民。

  最好她這大小姐要日日受著惡毒婆婆虛僞丈夫的責打磨搓,這樣顧青婉才能痛快。

  可沒想到最後現實和她料想的完全不一樣。

  顧青瓷是低嫁了,可是壓根沒有就此枯萎下去,反而越發開得含苞待放。

  回娘家來,依舊穿金戴銀,依舊神色驕傲,還是一派嬌貴小姐模樣。

  更讓顧青婉沒想到的是,顧青瓷的夫君竟然長得如此俊逸,謙和溫朗,那樣子竟是對顧青瓷十足愛護寵溺。

  起先顧青婉剛一見到的時候,完全不想相信,她心裡對自己說都是假的,定是他們裝的。

  然而,之後顧青瓷三番兩次回府,他那夫君甚至允她在娘家小住。

  顧青婉暗地幾乎沒咬碎了銀牙,她都將她踩到泥地了,她憑什麽還過得這般舒服。

  如此每每只要一想到,她心裡就慪得慌。

  這次一個計策其實先是蘇子彥無意跟他們提出來的。

  顧青婉却是頭一個贊成,她就是見不得顧青瓷有一點好,有她幫著親在耳旁攛掇著,周姨娘很快也同意了。

  而蘇子彥原本的計劃是,讓人去毀顧青瓷的清白,等那兩個人完事,再引著李成則過去,當場發現顧青瓷同人苟合衣衫不整,這樣一來,顧青瓷就算是毀了。

  以蘇子彥男人的心理看,李成則會認爲顧青瓷□□不守婦道,心裡肯定恨不得打殺了她才好。

  顧青瓷解釋也於事無補,畢竟那裡顧府,哪有外人敢對顧青瓷動手,除非是她自己願意。

  李成則會就此恨上顧青瓷。

  那之後可能有兩個結果,其一,李成則怒意滔天不肯遮瞞此事,捉住這個把柄狠狠敲顧府一筆,然後一紙休書,休掉顧青瓷,顧青瓷回府的下場只能是凄慘,爲了府中未嫁姑娘的名聲著想,顧青瓷要麽一根白綾了事,要麽關進姑子廟了此殘生;其二,李成則懼於侯府威勢以及李家的顔面,忍氣吞聲壓下此事,爲此顧府同樣要給李成則許多補償,但是顧青瓷在李家的日子就絕對不好過了,兩夫妻必然是仇人似的水火不容,鬧的鶏犬不寧,李成則再納多少妾室,顧家也沒顔面去管了。

  所以說,只要事情成了,無論結果是那種,蘇子彥都是達到了目的。

  算是把上輩子的仇給報了。

  只是他沒想到事情又會出了差錯。

  李成則還不知道的是蘇子彥那裡,當日一到家就發了一頓狠脾氣。

  那日在回園時,蘇子彥當時是令一個小厮接近李成則用刀片割鬆了李成則挂在腰間的荷包。

  準備到了時辰,他再假作無意發現,提醒李成則去找,正好撞破顧青瓷的事。

  只是萬萬沒料到李成則這麽警惕,才離開回園沒多久,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就發現荷包沒了。

  甚至一點沒有聲張,沒問丫鬟小厮,這才讓蘇子彥都疏忽了。

  接著一晃眼的功夫,李成則就消失了。

  李成則帶著元寶去了回園。

  ……

  李成則神思回轉,對那回話的人道:「你且先回去,讓岳母放寬心,這事我心中有數,定不叫瓷兒白白受了這個委屈。」

  他勾唇挑眉冷冷一笑,算上之前蘇子彥陰自己的兩次,這是第三回了,自己再回禮一二,很是說不過去。

  那下人見姑爺冷沉邪肆的神情,眼皮重重跳了幾下。

  心道之前却是想錯了,這位姑爺斷不是個只一位溫和待人的角色,怕內裡主意大且有手段呢,不然,也不能將她們姑娘籠得這般服帖乖順的,要知道六姑娘可不是個好說話的性兒,沒出閣是就頂霸道,輕易招惹不得。

  這人不免悄悄望了炕上的顧青瓷一眼,只見她手裡還挑著李成則挂在衣裳外的玉佩玩。

  不敢再多看,回完話又行了禮這人就退下回顧府了。

  人退下後,李成則拿來藥膏,給顧青瓷手上腿上擦破油皮的地方都抹了藥。

  顧青瓷尚且心有餘悸,歪在李成則身邊問:「相公可是有什麽主意了?既然脫不了於周姨娘有關係,索性不如直接捅到父親跟前去要一個說法!那等蛇蝎婦人豈還留在家中,不定什麽時候走要出麼蛾子。」

  李成則嘆了一聲,一邊攏了一邊的毯子替顧青瓷搭在腿上,一邊搖頭說:「很不成,沒有證據不說,岳父大人本就偏愛她們,你衝過去一通指責,最後受教訓的肯定是你,這些年你還沒吃够虧?最重要的一點,這件事不好說出來,於你的名聲有礙。」

  「這不行那不行,難道就認了栽不成!」顧青瓷憋的一肚子的氣和委屈,胸口火氣直涌,順手一下子扯下李成則壓衣角的玉玦,往地上扔了出去。

  「璫!」一聲,摔碎成了四分五裂。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6
第五十六章

  摔了玉玦之後, 屋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冷了下來,顧青瓷才察覺到自己不該這樣。

  她是習慣了如此,從小到大養成的脾性難改, 稍微有一點不順心的地方總要發脾氣。

  她剛嫁來李家, 第一次摔東西的時候被李成則逮著教育了一通。

  後面又再犯, 就吃了一個狠虧。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心裡對李成則有了些懼意。

  這下子, 李成則還沒怎麽樣, 她心裡就先咯噔了一下。

  李成則其實沒怪顧青瓷, 隻楞了一下是真的,沒太回神。

  這下子, 低頭一看顧青瓷,見人一臉委屈又緊張的神色,心裡不免好笑。

  沒去管那玉玦, 反而又記起先頭他去顧府接顧青瓷, 却見這姑娘面色不對神色蔫怨。當時沒空多問。

  眼下却準備翻一翻舊賬。

  只看著顧青瓷頭都快埋到地底下去了, 還是要先哄一哄。

  於是便是過去摟她,故意笑說:「怎麽了就要這副樣子?是你摔的東西又不是我摔的,怎麽自己還先委屈上了,嗯?」

  邊說邊抬手用手去撥弄了幾下顧青瓷的下巴。

  顧青瓷也是個機靈的,一聽李成則這語氣,似乎是沒怪她更沒黑臉, 心中登時鬆下一口氣, 隨後把腦袋直往李成則懷裡直拱。

  半晌, 才小聲說:「我是氣不過了, 不小心才那樣的,相公見諒……」

  李成則輕笑:「我知,誰先駡你了不成?放心,你相公定會給你報仇出氣的。」

  現都話裡都不說討公道了,既是人家陰著來,他也不必用多麽光明正大的手段。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顧青瓷沒聽出其中的差別來。

  *

  蘇子彥還在憤恨事情功虧一簣,恨沒有將顧青瓷李成則打進泥裡。

  顧府裡顧青婉也氣得絞爛了一條手帕。

  隻周姨娘心裡有些打鼓,這事差點就叫人發現了,太太那邊派了婆子查探她是知道的。

  等蘇子彥一出了府,周姨娘就立馬叫來了顧照告訴他,接下來一段日子不許再帶蘇子彥進府,又對著顧青婉耳邊叮囑,「姑娘最近好生在屋子裡綉花,有事沒事別出去,你爹正要叫太太給你議親,真惹急了太太也不好。」

  顧青婉不以爲意,太太算個什麽,爹爹壓根不把她當回事,府裡有幾個人信服她的。

  知子莫若母,周姨娘一看女兒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揪心得頭髮都要掉了,然還得耐心解釋:「不管你父親喜歡喜歡她,她都是太太,我是個妾,將來你的親事我是豐點都插不得手的,雖說你爹爹偏寵我們,但到底是個男人,不懂其中的門門道道,太太隨便在內裡使個手段,到時你哭都哭不出來。」

  她這麽一說,顧青婉心裡才凜了一下,事關自身她也怕有個什麽差錯或不好,便乖乖應下聲來。

  她們做了噁心事倒想縮起來避禍,但李成則却沒那麽好脾氣。

  顧府裡不好動作,蘇子彥却是住在外頭的。

  李成則著人盯了蘇子彥一段日子就找著機會了。

  還真沒有費多少勁去調查,蘇子彥這人,有一個喜好。

  他好美色,一個月有十來天會去秦樓楚館夜宿。

  花樓裡可沒什麽秘密,只要給錢就能套出一般客人的信息。

  沒成想這蘇子彥還真是個有料可挖的。

  去青樓當然是爲了那檔子事,據得來的消息,李成則知道了蘇子彥在那事上有些特殊癖好,粗魯凶狠,凡舉伺候過她的姑娘,無一心裡沒有怨恨。

  李成則心道有了差錯就更好利用了。

  摸准了蘇子彥進烟花柳巷的規律,李成則便使了一個計。

  他買通了花樓裡一個在蘇子彥手裡吃過虧病了大半個月的女娘,讓人在蘇子彥的茶裡下了專給南風館裡小倌的軟骨藥,等人昏了之給,再使人將之丟到對面不遠處的南風館去。

  蘇子彥果然中招,他是這裡的常客所以就沒多少防備,喝了茶昏了過去,叫人套上麻袋,從窗戶丟下運了出去。

  那麽喜歡毀人清白,就讓他自己嘗嘗滋味兒好了。

  蘇子彥也算是位公子哥,長的細皮嫩肉的。

  如此,在南風館裡叫一位壯年男子給生生睡了一夜。

  次日清醒後,渾身青青紫紫,後面那處無法忽略的感覺,都讓蘇子彥渾身直抖,滿眼的紅血絲像個惡鬼,幾乎當場暈過去,好懸沒噴出一口血。

  却是因爲聲張不得,活活吞下了這口氣,穿好衣裳偷偷溜了。

  回到蘇家,才發作起來,一系列天崩地裂的動作。

  等幾日之後,恢復精力再想去查,早就什麽都查不到了。

  李成則收到後續消息後,點了點頭,面上依舊雲淡風輕,只問了元寶一句:「尾巴掃乾淨了麽,別讓人抓到把柄。」

  元寶撓了撓頭嘿笑,一臉自信:「少爺放心,這事兒咱們可什麽都不知道,同咱們有什麽相關的。」

  李成則沒忍住笑了,誇道 :「聰明。」然後又給了賞錢。

  爲了辦成這一樁事,前後也花了大半個月的功夫,元寶一個人來來回回,差點沒跑斷腿,虧得他機靈,有幾分本事。

  李成則到底知道沒人用的制肘之處。

  心裡已經尋思著得再買個得用的人回來。

  這事情一了,空下時間,李成則又往河口村去了一趟。

  西瓜培苗的事總不能不聞不問,過去了才知道那四人果然都是有經驗會做事的,瓜苗子在棚子裡長勢很好。

  也是巧了,他剛想尋摸個能幹事的人,那邊一位堂伯爺就過來,托了他一件事。

  原也是族裡李姓的一位外嫁姑奶奶,去年同自己丈夫一起出門探親,未料途中遇見了山賊搶殺富商,二人被殃及池魚雙雙死在賊人刀下,這事傳了回去,不多幾日,他們這房就被叔伯幾人給占了去,可連那夫婦二人只餘下一個幼子,不到十歲,他的那些伯叔竟是個沒有良心的潑皮無賴,占了人家的家財,却不肯給那孩子一口飯吃,每每非打即駡。

  堂伯爺嘆了一口氣,道:「那孩子一身傷,許是實在走投無路了,有一天偷偷跑來了河口村,找到他舅舅,哭了一頓,講明白了事情原委。總歸是我們李家出去的姑奶奶,沒有讓人這樣作賤的道理,後我讓他舅舅領著一夥青年後生去討說法,那幾個潑皮不認這個侄兒,鬧得很不成樣子,最後那邊丟了五兩銀子出來,言是了了這門親,以後那孩子就不進他們家門了。」

  「再後來如何了?」李成則問。

  「孩子只能帶回沒咱們這裡,那孩子的舅舅倒是不介意家裡多一張嘴,只是家裡有個惡婆娘,自從孩子進了家門,日日駡聲不斷,弄得鶏犬不寧,他舅舅也撑不住了,這才尋了我想讓我討個主意。

  原也沒想送到你身邊,只是上次發現那孩子難得是個識字的,聽說在家上了兩年學。我這才動了心思,又見你上次身邊買了下僕,身邊缺人也未可知。那孩子是個難得的好性,心思清明,又不糊塗,也是陡然遭難十分可憐。」

  李家這些族人其實都是不錯,不提那些各家的小齟齬,却是很知曉大面不出錯,不做損害一族利益的事。

  這位堂伯爺更是個善心人,他輩分又大,自然不可能爲著別人的事來誑騙李成則。

  李成則認真聽完,略沉吟幾秒,說道:「可能讓我先見一見那孩子?」

  「自是應當的。」堂伯爺直答應下來,臉上也帶了些笑出來。

  知曉這事不出意外是八九不離十了。

  晌午李成則在堂伯爺家用的飯,吃了飯,才叫兒子將那孩子領來家裡。

  李成則一見,將人從頭到脚打量一遍,心裡却想難得是個周正俊秀的模樣。

  長的瘦瘦弱弱的。

  李成則將人招至跟前,溫聲問:「幾歲了,叫什麽。」

  那孩子細聲回:「八歲整,喚作馮如似。」

  李成則心裡一動,又問:「是哪兩個字?」

  馮如似向前走了兩步,左右看了一看,李成則忽而意會,伸出掌心,道:「寫來我看。」

  馮如似也不怕,一雙通透的眼睛清清白白。

  一筆一劃在在李成則手心裡寫了兩個字。

  「如似……」李成則笑了笑,抬眼看著那小孩,說:「莫不是出自『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鈎』這一句詩?一時我也只能想起這一句來了。」

  馮如似這會兒神色才有了些變化,過了會兒,抿了抿唇,說道:「我父親曾說過,我還未曾出生時,有一日,他正看著一首詩,嘴裡念的正是這兩句,我母突然掀簾走進,告訴父親她懷了身子的消息,父親大喜,心頭有感,是以擇了如似二字給我作名。」

  李成則覺得這孩子很有些不卑不亢的姿態,年歲這般小,已然有些冷沉的樣子。

  這樣的人當成小厮養的確可惜了,帶在身旁當個書童吧,有著這樣的身世,又嘗盡了人情冷暖,怕早已經懂事。

  能幫一下就幫一下。

  心裡又嘆了一口氣,李成則才緩緩道:「可是願意跟在我身邊,別的不先說,隻不會折辱於你,亦有口飽飯吃。」

  今日這一出馮如似早就知道,一早就有人跟他說過,李家這位秀才公,住在京城內,一家都是頂善良的人,跟了他一起去,至少有條活路,不會錯的。

  這會兒,馮如似臉色也很平靜,只是在李成則說完這話後,退後了幾步,慢慢跪了下去,對著李成則磕了三個響頭,尚還童稚的聲音透著一股堅定:「謝舅舅活命之恩。」從他娘那邊算,叫李成則一聲舅舅沒有錯。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7
第五十七章

  雖話上是說接回去當個書童來養,可馮如似不過八歲, 站著都不比書桌高多少, 怕是研個墨都費勁, 當然不會真讓他跑腿做事。

  李成則能答應下來, 一則是看在堂伯爺的面子, 二個,他見到這小孩,也真動了點惻隱之心。

  堂伯爺自己心裡大概也清楚, 故而多有感概。只覺李家這個子孫錯不了,品行心性一樣不差,將來前途自不會差的。

  要走之前, 馮如似的舅舅過來了, 他給李成則磕了幾個頭,心中慚愧嘴裡說不出什麽話,最後隻呐呐謝過李成則能收下馮如似。

  李成則淡淡一笑,沒說什麽, 帶著馮如似上了馬車, 走了。

  ……

  家中無事,顧青瓷正帶著李芝李蟬兩姐妹讀書。

  她二人已經認識不少字,能略讀些東西了。顧青瓷今日擇了幾首應景的春游詩出來, 一句一句教她們念來, 讀通順了又讓在紙上寫了幾遍。

  字體是勉强端正, 顧青瓷瞧了瞧, 也算過得去。

  可見私下是用過心的。

  不大一會兒, 玉釧笑著走過來通禀:「大爺回了。」

  顧青瓷抬頭,道:「今日却是挺早的,這才申時不到。」

  她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爲前有兩回李成則都是酉時才到家,要麽就是次日的上午。

  才說完話不過片刻,李成則就抬脚進來了。

  他見李芝她們在時還有些詫异,因平素二人只在上午過來。

  這會兒都晚了。

  今日這樣是因爲顧青瓷留了她們吃晚飯。

  顧青瓷見李成則的神情,也懂了,於是就說了句:「我沒什麽事,就讓妹妹多陪了一會兒。」

  李成則隻略略一揚眉,看了桌上的紙筆一眼,尋了位置坐下。

  同李芝李蟬說了會兒話,問她們學到哪兒來了,認了多少字。

  顧青瓷是用三百千給人啓蒙的,深淺自是看的出來。

  兩個一一答了,李成則又拿了二人寫的字來看過,之後溫聲勉勵了一番。

  兩姐妹心裡感動,謝過大哥嫂嫂之後,才福了個禮離開了。

  等兩人一走,李成則就笑道,「你這教得好,二位妹妹身上都會規矩了。」

  這幷不是諷刺的話,而是見兩人會納福蹲姑娘家禮了才有此一說。

  顧青瓷手中拿著一本書翻翻,一邊道:「可不是我的功勞,都是嬤嬤教的,她們兩個也肯學。」

  也是李芝李蟬知好歹,若是個脾性差的人,顧青瓷才不願意廢這個勁,說不得人以爲你是譏諷嘲笑她們呢。

  小家門戶沒有那諸多規矩講究,除了過年,就沒請安跪安叩首這些禮節。

  兩姐妹往這邊多來了幾回,見處處是規矩,自己不免先露了怯,顧青瓷同張嬤嬤提了一句,張嬤嬤才會提點多有提點二人。

  要不怎麽說三代才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一個貴族家庭絕不是一下子就去能形成的,乍富起來的那叫暴發戶,稍微有點底蘊的人家都看不起這個。

  李家這連一代富貴都沒有,同勛貴顧家何止是天壤之別。

  富過三代才開始講究吃穿,一點一滴一舉一動都是規矩。

  李成則低聲笑了出來,他怎麽會看不明白沒有顧青瓷吩咐,哪個會多餘跟那倆丫頭提點什麽。

  顧青瓷要强嘴李成則也不拆穿,坐了會兒,才說:「有個事忘了說,」又朝著窗戶外喊了一聲,「元寶,把人帶進來……」

  元寶意會,在外頭應道:「知道了主子。」很快功夫,元寶就牽著馮如似進來了屋裡。

  顧青瓷見著半大的孩子就是一楞,不明所以,轉頭小聲問:「這是?」

  李成則先沒解釋,隻衝馮如似招了招手,馮如似乖乖走上前。

  他聰穎得很,叫了李成則舅舅,目光落在顧青瓷身上,認真喊了一聲舅母。

  顧青瓷又不傻,馮如似這麽一叫,她就知道必是李成則從河口村那邊帶來了,就不知是哪家的親,李成則沒有親姊妹,堂姊妹也沒有,肯定不是自家這一支親戚了。

  壓下疑問,顧青瓷在身上找了找,她今日只在家裡每出去,就沒戴什麽好東西,摸了半日,最後只能面前把陪在腰間的挂祥雲紋挂玉扯了下來,喚了聲好孩子,就把玉佩塞給馮如似做見面禮。

  李成則頓了一下,不免失笑,知道顧青瓷是誤會了,但幷未阻止,只對馮如似說:「是你舅母的心意,且收著吧。」

  馮如似猶豫半晌,才慢慢接過,拿著了。

  李成則一邊看著,心裡想是個謹慎敏感的孩子。

  顧青瓷見過了馮如似後,又讓元寶領著出他去玩了。

  顧青瓷等人走了出去看不見了,立即瞪了李成則一眼,埋怨,「你帶了人回來先也不說一聲,顯些害我出醜,見面禮什麽都沒準備。」

  李成則只道:「是我疏忽了,還望六姑娘海涵一二。」

  顧青瓷將自己手帕叠了叠扔過去,有些惱了,「偏要來打趣我!」

  她臉頰略有些泛紅,像塗了一層薄薄的胭脂似的。

  轉而又開口催促,道:「快說說那孩子的事吧,我還糊塗著呢。」

  既是姓馮,肯定就不是李家一族的人,况叫他叫人舅舅,若是一族的該稱李成則伯叔才是。

  李成則也沒隱瞞,略理了理話茬,才將馮如似的來歷一一說給了顧青瓷聽。

  「堂伯爺既開了口,我不好一口回絕。也沒說讓如何,隻讓這孩子跟在我身邊好歹算有個活路,這算是過了明路,那孩子的舅舅自己不養,以後也沒臉沒立場說話來尋麻煩,生父那邊就更莫提,五兩銀子斷了親。他如今同孑然一身一個樣,端是不會惹出什麽亂七八糟的麻煩。」李成則會解釋這些,也是擔心顧青瓷年紀小不知事,不喜歡馮如似。

  畢竟馮如似不是下人奴僕不好管教。

  顧青瓷聽罷倒是沒考慮那麽多,左不過一個孩童,她院裡也不缺一口飯。

  不過想了想還是問:「你要帶他在身邊麽?」

  李成則失笑,「他這麽小能做什麽,怕是要先養在院子裡,有你看顧著我也不擔心,平素我在家時自會教導……」

  其實他心裡想的是,馮如似才八歲應該送去學堂才對,堂伯爺說他讀過兩年書,這就不難想他父母在世是定是極爲疼愛又盡力培養他的。

  只是現下不合時宜,馮如似這事肯定要去告訴老太太和李保德一聲,帶回來養活他們不會有意見,但是要當個正經的晚輩還送去學堂估計二人都不會同意。

  讀書那是最耗錢耗精力的。

  馮如似一不姓李,二同李家不沾親,誰能願意白白費這些力氣。

  李成則心裡明白,所以暫時不提這個話。

  再者馮如似眼下看著不錯,也的確只是第一印象,養一年該知道是好是歹了。

  若真是個有天分的,李成則也不會讓他埋沒了。

  是故這會兒李成則又挑著說了幾句:「如似他上過兩年學,等會兒我拿兩本字帖與他,讓他練練字,我若不時,你也可指導一二。他年紀小,丟下筆怕過不得多久就要忘,好歹別叫辜負了曾經父母的一片心意。」

  顧青瓷這才有些驚訝了,原以爲就是鄉下窮地方帶回來的一個小孩呢,竟也上過學,稀奇了。

  李成則挑眉,用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額頭,故意道:「你這性子可的好生克制一下,今日瞧不起這個,明日瞧不起那個,六姑娘,你自家相公也是鄉下窮苦出身,你莫不是在心裡也是十分嫌弃的?」

  顧青瓷被看出心裡想法,頭頂都要冒烟了,却羞於承認,張嘴反駁:「誰、誰却嫌弃你了,休要賴我。」

  這是眼高於頂一身矜驕高傲還不自知,李成則不免嘆息,他家這個就是個招麻煩的。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李成則捏了一下她腮邊的軟肉,收回手,慢慢道,「如似就安排住在東厢吧,那邊還有個空屋子,讓人收拾出來。」

  顧青瓷點點頭,吩咐玉釧,道:「咱們屋裡沒用過的棉被褥子都有,只管拿過去,現下就去把炕燒起來,那邊沒住過人怕是有潮氣,他一個小孩子別回頭病了。」

  玉釧一福身忙應了,口裡答:「省得的奶奶。」話落就去退下了。

  顧青瓷又偏過頭,遲疑了下,還是問,「晚上需不需著個丫頭給他守夜?」

  李成則一下笑了,「你這是把他當成個小姑娘養了?很不必,八歲已經懂事了,你也小看他了,他去歲失去雙親也挺了過來,不是那樣嬌貴的人。」

  馮如似這個情形,不用細想也能知道,父母亡故後的那段日子必定是極難熬的,恐怕都沒有多少時間來反應難過,眨眼就親人霸占了家財然後踢皮球一樣扔來丟去。

  兩人在屋子裡說了有半個時辰話,這會兒也晚了,不好帶馮如似去東院那邊認認人,便只好等明日。

  翌日一早,李成則起來後,就發現馮如似已經起了。

  心中一嘆,終究是個孩子,初來乍到陌生之地,他再如何忍著自己恐怕都會惶惶不安,害怕自己不能被接納。

  李成則沒問他怎麽起這麽早不多睡會兒,也沒問他睡得好不好。

  只是帶他同去了書房。

  準備了一份紙筆給他,問聲道:「寫兩個字我看看。」

  馮如似很聽話,默默拿起筆寫了一行字。

  一個小孩的字談不上好壞之說,端端正正的楷字。

  李成則點頭,說了句不錯,而後拿了一本字帖出來給他,道:「日後你起床後,可來書房臨半個時辰的字帖。」

  反正他自己也是慣於早起的,清晨腦子思路最清晰的時候,做事效率高,若馮如似堅持得下來,他正可在這個空檔教一教小孩子的功課。

  馮如似先是待了待,後又有些緊張和不敢相信。

  抬頭去看李成則的神色。

  他還可以讀書寫字麽。

  幼年的馮如,說不清楚心裡是感受,只覺鼻頭突然酸澀不已,眼眶驀地就紅了。

  他咬著唇忍著,臉上帶著倔强。

  李成則隻作不知,拍了拍他的腦袋,帶他在一個小桌前坐下,「這個位置是你的,以後你就在此處讀書寫字。」隨後他又指著另一邊,「我在那處看書,你若遇見不懂了,就來問我。」

  馮如似拼命點頭。

  從父母身故後一直惶恐不安的心,不知爲何在這一刻突然就沉靜下來了。

  兩人在書房裡待了大半個時辰,等顧青瓷起來後,一起去那邊吃早飯,李成則就將馮如似的事大概同老太太和李保德說了一遍。

  二人自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左右顧青瓷那裡已經養了一屋子丫鬟婆子,多個小子不算什麽。

  孫氏更是覺得既是李家老太爺那邊的人情,駁了反是不好。

  之後抱著馮如似也是心肝肉的叫喚。

  如此,馮如似算是在李家住下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7
第五十八章

  開春後, 李成則手頭上這本小說也快完結, 最後五萬字一氣寫完就直接交給了方掌櫃,大約周報上還能連載三期。

  他如今名聲甚熱, 不止周報暢銷, 出的上下兩册書都賣的很好,就連顧青瓷都偷著收藏了兩套。

  連那些茶館茶肆裡的說書先生也愛講崔氏三郎的故事。

  方掌櫃問李成則可有構思準備下一本書, 李成則幷沒給他准話, 只說有時間了會再遞稿子。

  總歸他身上還有正經功課不能丟, 科舉考試可是他計劃裡最重要的一條。

  既然要在科考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自然要早早做好準備,需距離下一科, 也就兩年功夫了。

  原身底子本來就不够扎實,學的也不深。

  腦子裡那點東西倒是讓李成則漸漸融會貫通了去。

  好歹是當了大學教授的人, 學識眼界學歷一概不缺。

  缺的只是時間。

  李成則不敢自傲, 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世上從來不少天才, 科舉考試不啻萬人爭相過獨木橋, 端憑真才實學說話。

  寒窗苦讀十餘載, 可不是一句空頭話。

  李成則倒也是十年寒窗讀書過來的, 隻奈何他學的和現在要考的東西大不相同。

  不過好在學問多少有相通之處,重新再來一回也沒什麽排斥的。

  李成則的優點在於,成功過的人自有他一套成功的法門, 絕非偶然。

  智商、自製力以及學習方法一樣不差。

  又幸得是繼承了原身的全部記憶, 不然還要從零開始。

  李成則收集整理資料信息的能力一流, 很快針對自身的情况指定了一套適合自己的學習複習計劃。

  有效利用既有資源來輔助自己提高是最好的方法,但難的是這個時代資料不太好收集,不比現代的大數據時代,互聯網能解决幾乎所有難題。

  但是這一步他沒法跳過去。

  一連跑了大半個月的書肆滯之後,李成則意識到,他需要一個這時代的老師。

  有些東西隔著階層隔著文化差异他很難真正瞭解到更爲深刻的一些東西,更甚者,再這樣閉門造車不與人交流,恐難得到更大的進益。

  身而爲人,一個男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野心。區別在於,有些人的野心在現實生活的磨搓中漸漸消失,而有些人却反被壓制激發得越來越大。

  李成則當慣了斯文教授,他在學生和一部分特地人群面前總是慣於維持一副溫和紳士的模樣。

  表像如此却不能代表真實內心也是這樣。

  若真是這樣,陡然魂穿這個時代之後,就不會把目標定在「士」的階層了。

  優秀的老師不是那麽好找的。京中倒是有諸多私人學館學捨,譬如原之前上學的地方,但李成則沒把目標放在那裡,更沒打算回原來的私塾。

  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私塾那些先生絕對不是目前的他所需要的。

  最理想的狀態是能拜一個對科舉考試一途了若指掌,本身又是從科舉仕途出身的人作老師。

  但這個選項也是李成則最不指望的,從一開始就在心底早早劃掉的選項。

  無他,他還沒有資本讓那些人對自己另眼相待,給自己當老師。

  思考了半宿後,李成則心裡有了想法。

  京城裡有個奉太書院,乃是舉國聞名的三大書院之一,多少勛貴高門達官顯貴之族優秀子嗣在其中就讀求學,當然亦有學問不凡的寒門子弟。

  總之用一句話囊括,就是奉太書院人才濟濟,才華佼佼者不知凡幾。

  而在裡頭教書的,就有許多當世大儒。

  而自來這樣的書院非普通人想進就能進的。

  李成則便是那普通其中人之一了,考中秀才時成績就是中下游,在別人眼裡毫不起眼的一個人。

  李成則眯著眼睛想,要想進奉太書院,恐怕要先弄一張引薦帖才聽。

  如此……

  說不得就要靠一靠他的小妻子了。

  嘖,怪道那麽多人嫉妒他結了門好親事呢。

  *

  顧青瓷還不知道自己叫人惦記上了。

  臨近寒食節,昔日閨中認識的人邀約她出門踏青。

  顧青瓷如今有著李成則縱容著,很不拘束她,只需同孫氏說上一聲就能出門,比之以前方便許多。

  李家院子小,連個花園都無,她一早有些悶得慌,收到帖子兩日後,便打扮停當興高采烈出門了。

  只是哪裡想到,這一番是有人故意想看她出醜。

  說是去踏春,臨了變成打秋千。

  打秋千很算是寒食節上不可或缺的一項娛樂活動,自來寒食節也有被叫作秋千節的。

  姑娘女郎們大多也喜歡這項玩樂節目,但是這大多里却不包括顧青瓷。

  稍微熟悉的、同顧青瓷有些交情的誰不知道顧六姑娘最是不會打秋千。

  而偏偏這次就有人存了壞心,把她騙出來引她上當。

  一群姑娘笑笑鬧鬧,顧青瓷還來不及拒絕,就被簇擁著加入其中。

  衆位姑娘各自都押了彩頭,顧青瓷木著臉,從發間拔下來一根蝴蝶式樣鑲嵌石榴紅寶石的金步搖。

  沒人知道她手心裡全是汗。

  玉珠心裡擔心得很,正想勸說主子推掉,誰知這時候一位小姐就故意出口激了顧青瓷幾句,顧青瓷腦子一熱,當即脫口而出,「誰怕了,來就來。」

  後來就……

  不提也罷。

  現在人回來了,且躲在屋裡哭呢。

  誰也不許叫進去。

  輸了彩頭沒什麽,問題是臉全丟光了。

  顧青瓷扒在秋千上,厲聲尖叫涕泗橫流的醜模樣,又成爲圈中女眷的笑談了。

  從玉珠那裡瞭解到整件事情的李成則一臉不可思議。

  神色有些一言難盡。

  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娶了個智商爲盆地的小妻子?

  自顧平復了一下心情,李成則才問:「沒摔著吧?」

  玉珠連忙回說:「幷沒有。」主子哭成那樣,背後推繩子的丫鬟也不敢多用力推高。

  只是到底因心中懼怕露怯,才叫人嘲笑了去。

  萬幸沒受傷,李成則鬆了一口氣。

  說罷揮揮手,道:「我進去看看她,你們自去忙。」

  玉珠福了福身退下了。

  李成則抬脚進裡屋,繞過幾面屏風,就見著撲趴在軟榻上的顧青瓷。

  聽見脚步聲,顧青瓷頭也不抬,隻厲聲道:「都出去,出去!我說了不許進來!」

  李成則輕聲哼笑,半晌道:「趕是吃了炮仗不成,這麽大的火?」見她脊背似是僵硬了一下,心裡越發好笑。

  知道進來的是誰,顧青瓷就沒做聲了,但依舊趴在榻上一動不動,臉全埋了起來。

  李成則走過去,在旁邊坐下,伸手去把顧青瓷拉了起來,半摟在懷裡,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她順背。

  一邊道:「聽說你今日出去玩了?」

  顧青瓷眼下正是羞怒的時候,容不得旁人提一句那個事。

  哪裡想李成則竟都知道了,簡直恨不得立即鑽進地洞,心裡又委屈得不得了。

  面上過不去,掩飾一般大聲道:「不要你管,你出去!」

  李成則心裡輕嘆,笑道:「我真走了你怕又要哭了。」

  顧青瓷端是個傲嬌彆扭的性子。

  本來要哭的,被他這樣一說也哭不出來了,一口氣不上不下硬是給憋住。

  李成則還偏要繼續撩撥她:「你這是被自己羞愧得不想見人了麽,我看看……真難受了?」

  顧青瓷扭過頭去。

  李成則捏著她的下巴給掰了回來。

  挑眉:「就沒見過你這麽傻的,明知道自己怕高,旁人說兩句話激你你就要上當。可好好記著這次教訓,下次再回來哭我也不管你了。」

  顧青瓷眼睛紅巴巴的,過了會兒,才說:「她們就是故意騙我的,原也沒誰說過要打秋千,去了才知道,我若不答應她們還以爲我怕了呢!」

  李成則哽了一下,很不明白顧青瓷的邏輯。

  「你要踏青插柳、賞花作詩又或牽勾射柳哪樣不行,偏生最怕的要去玩自己最怕的秋千,幸得是沒摔著受傷,不然有得你罪受。」

  顧青瓷依舊悶哼著一臉慘樣。

  李成則笑了,道:「不若我給你指個辦法,教你一招來出氣如何?」

  顧青瓷抬頭看著他。

  「也不用你玩什麽陰法子,更不跟著旁人學,眼下正是好時候,你邀別人一同蹴鞠,且在球場上找回場子就是。」

  顧青瓷還以爲是什麽好法子,就竪著耳朵聽,一聽他說蹴鞠,臉色又一下子蔫吧了下去,哼道:「哄著我玩呢,不說蹴鞠向來都是男兒玩的,再一個這玩意兒都不時興了,如今沒幾個人玩。」

  李成則啞然,還是頭一次聽說運動有時興不時興的。

  忍不住嘲道:「你日日旁人玩什麽你就玩什麽就時興了?蹴鞠古來有之,哪個朝代不興盛,『上以弓馬爲務,家以蹴鞠爲學』這話不是假的。你們姑娘這裡倒是奇了。再者,前朝女子馬球都打得,也沒有哪條規定蹴鞠獨獨男兒能玩,你若先玩,帶起風潮來那才是頭一份呢。」

  顧青瓷聽著,不知不覺忘了生氣。

  片刻後道:「小時候也是常見男兒玩的,只是後來爹爹說這東西粗魯,娘便也讓哥哥少玩了,若是真的……」她不覺在心裡思考了起來。

  李成則巴不得給她找點事分散下精力,於是慢悠悠道:「人都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以前你聽岳父的,現在可不是得聽你相公的?我若許你玩誰還能置喙不成。」

  顧青瓷被哄得差不多了,只是那個氣性沒過,是故道:「說這個已經晚了,我今日才被那些人笑話,目下哪裡還敢出門。」

  「這就不敢出門了?她們笑她們的,你又少不了一塊肉。」

  顧青瓷鼓著臉頰,呐呐,「你說的輕巧,她們又不是笑話你。」

  李成則嘖了一聲,道:「夫人太不講道理,這事却又與我不相干,你還想讓別人來笑我?」

  顧青瓷憤憤,「我哪裡是這個意思,你莫要曲解我的話。」

  李成則大笑出聲,過了會兒,道:「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不生氣了吧?那快出去把,你那嬤嬤和幾個丫鬟怕還擔心著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8:17
第五十九章

  晚飯的時候顧青瓷算是緩過勁兒來, 索性李成則什麽都知道了, 她也用不著覺藏掖什麽。

  二人一處用膳,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這些規矩,顧青瓷用筷子一下一下戳了戳小碗:「還白輸了一支點紅寶石的步搖。」

  倒不是捨不得東西,只是覺得自己既丟了面子還輸了東西,心裡憋氣,不舒服得很。

  李成則楞了幾秒,才明白她還在想著秋千的事,末了哭笑不得道:「改日買一支補給你。」

  如此被被安慰顧青瓷才肯好好吃飯了。

  馮如似坐在椅子上安靜得很, 聽他們說話不插嘴,只是先看了看顧青瓷,接著又轉頭看李成則。

  李成則給他碗裡夾了些菜,道:「好好吃飯。」

  馮如似點了一下頭。

  吃過飯, 玉釧帶馮如似去外頭消食,一面準備將給他新做好的鞋子衣服讓他試試。

  過了幾日,顧青瓷給柳叔玥去了信, 請柳叔玥來家裡玩。

  柳叔玥是她好友,且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情况誰人都知道, 沒什麽捂著的。

  計較不了許多,顧青瓷心裡有話,一早就想找個人說說。

  叫了送了帖子,第二日, 柳叔玥就帶著倆丫鬟坐了馬車過來。

  這姑娘也是極聰慧的, 知道顧青瓷的尿性, 看都沒多看這著這院子一眼,表情平淡如常。

  進了屋子裡,被顧青瓷拉上炕坐好。

  玉珠端上來幾樣糕點,看著就玲瓏剔透好吃得緊,又泡了一壺茶過來。

  以她同顧青瓷的關係,自然沒得講那些虛禮,拈起一塊嘗了嘗,道:「你這厨娘手藝不錯,點心做得極好。」

  顧青瓷一笑,轉頭對玉珠說:「柳小姐都說做得好,該賞。你去拿一吊錢賞給厨娘。」

  玉珠笑著應是。

  柳叔玥歪在靠枕上,眉清目秀的臉上透著別樣的活潑機靈,慢吞吞道:「少拿我打趣,說罷你無緣無故找是有什麽事。」

  顧青瓷一滯,登時乜了她一眼,「好好的話也不會說,我單單就找你來玩不行?」才說完自己却先笑了出來。

  然後擺手讓兩個丫鬟出去,柳叔玥見狀也對自己的丫鬟也使了個眼色,下人便都退下去了。

  顧青瓷就將之前李成則跟她說的話全說給了柳叔玥聽。

  提起了這茬就繞不過顧青瓷跟人打秋千的時。其實這片圈子就這麽點大,事情被有心人一傳,自然大部分人都知道了。

  柳叔玥自然也聽聞了。

  不過眼下她的關注點不在那裡,而是驚訝於李成則讓顧青瓷蹴鞠的事。

  「這,姑娘家誰會玩這個?」

  柳叔玥遲疑說,雖然聽上去挺有趣就是了。

  平日裡小姐姑娘聚會,不是賞花就是作詩,不是射覆就是投壺,也沒什麽新鮮花樣可玩了。

  再說顧青瓷和柳叔玥自來對那些吟詩作賦的東西都不很擅長,每次給人當陪襯也不是什麽痛快的事。

  顧青瓷努努嘴:「我先頭也是這麽說的,可相公說也沒有誰規定姑娘不能玩。還有,他又說一個人玩許會有人說閒話,然蹴鞠就不是一個人玩的運動,如果大家都玩開了,就不會有人覺得有什麽,有一句話是爲『法不責衆』,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柳叔玥邊聽邊點頭。

  心裡越來越覺得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句話很有道理。

  顧青瓷當初落水被毀清白被多少人暗地嘲笑譏諷,最後幾經波折無奈還是嫁人了。

  但嫁了也就嫁了,很沒旁人想的那樣不堪。

  從顧青瓷偶爾隻透出的言片語中瞭解到,李成則當真是個很不錯的人,對顧青瓷的疼愛憐惜實實在在。

  處處依她尊重她,這尤爲難得。

  如今顧青瓷很不比當姑娘是差什麽,別說什麽受氣,小姐妹這模樣完全不像是受過氣的樣子。

  上面公婆且在隔壁住著,不過去一道門一道墻都見不著。小門戶不是沒可取之處,起碼沒有大戶人家後院那些磨搓媳婦的陰私手段。

  一晃眼思緒飛遠了,眨眨眼又拉了回來,柳叔玥真心實意地誇:「你家相公對你真好。」至少在她來看是這樣。

  而其實最讓柳叔玥羡慕感慨的一點就是,李成則身邊除了顧青瓷一個再沒別的女人,別說妾室了,就是伺候的通房都沒有。

  顧青瓷聽得眉梢得意,在柳叔玥面前也不費勁去裝想。

  緊跟著道:「哎怎麽講起這個來了,你給我說說,相公的主意怎麽樣啊。」

  柳叔玥哪能不明白顧青瓷的心思,直言道:「你是想我跟你一起玩蹴鞠?」

  顧青瓷點點頭。

  柳叔玥却嘆了口氣,沉吟了會兒,才說:「我先也做不了主,不能給你准話,你也知道我娘管我管的嚴。」

  顧青瓷笑嘻嘻的就拉著她衣服,「這有什麽,你母親那麽疼你,你多歪纏她幾次,她一準答應你。」

  柳叔玥被她弄得噗呲一聲笑開了,扒開她的爪子道:「先說好,我不能保證啊。且你說動我一個也沒用啊,一場蹴鞠你知道要多少人不?」

  「哎呀還不知道,回頭請教一下相公就是了……」

  晌午柳叔玥在李家用了飯才離開的。

  *

  而幾天後李,成則這裡收到了一張名帖加一份奉太書院的推薦信。

  元寶拿過來時,說送東西的人已經走了,不知道是誰。

  李成則心裡有數,只說了句不必追究,將東西接了過來。

  這東西是明德侯府侯爺,顧青瓷的大伯,顧大老爺送來的。

  這裡頭的緣故說來就話就長了。

  却道那日顧青瓷打秋千回來,李成則爲何要突然提起讓顧青瓷學蹴鞠的事?

  這幷非是靈光一閃的主意,而是他故意爲之。

  事情還要從大老爺請他過府叙話說起。

  當時李成則見來找他的顧家下人也是怔楞了一下。

  不過他不擔心,且跟著人就去了。

  見了面,顧老爺幷沒拐彎抹角,稍說了幾句家常後就直接解釋了請他過來的緣由。

  李成則聽了半日,才總算聽明白了。

  却是個不大不小的事。

  與顧家不相關,然而却關係著皇家的顔面。

  與大鄴朝相鄰的炎國,每隔兩年都會來大鄴朝來朝拜,以示兩國是友鄰之邦。

  十多二十年前,炎國勢力弱小不及大鄴朝,爲了不被它旁邊的黎國欺負,不得不依附於大鄴朝,歲歲年年來朝上供。

  十年前,炎國的一位皇子和公主還來大鄴住了一年,說白了其實就是來當質子質女的。

  後來炎國三皇子上位,結束了朝內的黨政之爭,以鐵血手段鎮壓了反對勢力,收回旁落的大權,自此炎國國內漸漸穩定。

  堪堪十年年,就講炎國發展成如今這個樣子,國力强盛,比大鄴朝也不虛什麽了。

  兩國明面上依舊是友臨之邦,但不過不得不承認,對大鄴朝的皇帝來說,他內心是很微妙的。

  誰能想到夕日扒著自己大腿求保護的小弟如今已經發展成能平起平坐的「兄弟」了。

  今次炎國來朝的時間差不多是在六月。

  兩國的使臣早就來往,今朝開年不久,炎國使臣不反帶來朝禮,還帶來了皇帝筆下的手信,裡頭寫的自然是場面上一些冠冕堂皇的外交之言。

  這個皇帝看看即可,然後對著炎國使臣表達了大鄴朝的態度讓人將話帶到。

  然接下來使臣又說了另一番話,却是五公主帶的話。

  五公主就是當初在大鄴朝「住」過一年的那位公主,當然她當初是個順帶的,來的那年這位公主六歲,現在都十七歲了。

  五公主以及當初一起爲質的二皇子是炎國現任皇帝的同胞兄妹。

  公主讓使臣帶的話是,聽說歷來大鄴朝的姑娘們蹴鞠蹴得好,他們炎國倒也東施效顰組了一支隊,十分想和大鄴的閨秀小姐們比上一比。

  說這炎國五公主不是故意的都沒人相信。

  那一番話都是一套一套的。

  中原史上自來是蹴鞠這項活動不錯,可那是男兒們的活動,哪裡來的姑娘蹴鞠,這是一。二則,這位公主還心機頗深的特意指明,想和大鄴朝的「小姐閨秀」們切磋一二。

  若沒有這句話,皇上大可招一批身强體壯的女子組一隊訓練,同炎國人比試比試,很不是個難事。

  而現在是人家不但堵了退路,還表明自己夜要上場的。

  皇帝心裡噎得不行。

  好歹是位公主,他不好讓一群奴才下人跟公主蹴鞠,不然真要失了禮儀。

  炎國明顯是有備而來,大鄴別說女子從未蹴過鞠,就是男子蹴鞠這幾年也少了。

  這若是在兩國人面前輸了,還輸得十分難看,大鄴朝怕是丟臉丟到天上去了。

  爲此,皇帝可不得發愁麽。

  招了幾位大臣商量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

  顧家大老爺聞得此事,心裡却是動了動。

  自太爺故去後,府裡在軍中漸漸沒了實權,朝上也說不上話,不得重用久已,如今已然成了個普通勛貴人家,若再過得幾代,沒有皇恩,爵位代代削减下去,明德侯府恐怕要沒了。

  大老爺沒多少本事,但遠憂倒還有些。

  他想著若是這次替聖上解决了這個難題,說不得就會被再重用。

  讓侯爵官員家的閨秀小姐去蹴鞠,這話皇帝還真不好開口。

  特別是這些年來閨閣禮教日益森嚴,那些太太夫人人不見得院子讓自家姑娘抛頭露面玩那粗魯玩意。

  皇上特地開口,反顯得尷尬。

  大老爺想替聖上分憂,就自然要打頭陣,做個表率出來。

  先想到的是自家未嫁的嫡女,可再一想就知道女兒不是個適合人選。

  一個是性子太嫻靜端莊了,二個是已經定了親,不說親家同不同意,大太太是一定不會同意的。

  顧青錦不行,大老爺第二個想到的就是顧青瓷,越想眼神就越亮,很覺得可行。

  後宮裡有一位先帝的太妃,是明德侯府出去的姑娘,大老爺忘後宮送了封信,太妃看過之後,當天就去見了皇后,二人說了有約莫一個時辰的話,出來後,太妃臉上是帶著笑的。

  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已經說到貴人跟前去了,就必定要辦妥當才行。

  不然不說立功,却反是得罪皇上。

  顧家吃不起罪。

  所以大老爺直接找來了李成則,把原委給他略說了一遍。

  李成則聽明白了,沉吟半晌,心裡也有底了,這事怕是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不答應,整個顧府就要在皇帝那裡吃落挂,到時,即使不關顧青瓷的事,這罪怕都要顧青瓷來擔。

  他家那個傻姑娘,以後回顧府焉還能得一個好臉色。

  整個二房也要被帶累。

  李成則心中冷笑,這不是跟他商量,這分明是做了决定後再來通知自己一聲。

  若真商量,就不該早早把這事禀到皇后那裡。

  還是沒把自己放在眼中,不然……

  李成則斂了斂眉,繼而面上依舊挂著笑。

  既然利用了他們,他也不是什麽無私奉獻不求回報的人。

  正好,奉太書院的推薦信却很要勞煩這位大伯了。

  ……

  李成則打開大老爺的名帖和推薦信掃了一遍,嗤笑一聲。

  倒是省了他許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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