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李教授的婚後生活 作者:奶油泡芙醬(已完成)

 
BabOdin 2019-7-11 00:36: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 53176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00:41
第二十章

  說話的兩個姑娘乃是成國公府的女眷,藕粉色衣服的人是自小養在成國公府老太太膝下的外孫女,寶藍色衣服則是府中嫡出的二姑娘。

  要論起權勢來,眼下成國公府比明德侯府要强太多了。

  明德侯府別看面上尊貴,是正兒八經的侯門,但如今也隻盡吃著祖宗當年掙下的基業。

  外頭瞧著烈火烹油,繁花似錦,其實內囊早已耗得半盡,餘下個花架子。就剩先祖那點名聲在了。

  府裡兒孫一代不如一代,這輩兒的男丁,掰著指頭數,竟是一個出息的都無。

  大房嫡出大少爺雖沒什麽大毛病,但就是平庸了些,沒甚才幹,庶出的二少爺更不用提,性子過於維諾。

  二房嫡出三少爺更是提起來就讓人搖頭嘆氣,半點本事沒有,是個成日介鬥鶏走狗的紈絝貨色,那庶出受寵的四少爺倒聽說是個有學識,略得了些名聲,也不知是真是假。

  而成國公府就不同了,他家如今正受著聖上重用,大老爺在京畿巡防營領著要職,三老爺外放江南一代做些知州,孫兒輩的也多有出息。

  成二姑娘同顧青瓷自然是認識,只是兩人脾性不和,見面就有些不大對付。

  這頭,顧青瓷被夥計領著往二樓去,正走在木樓梯上。

  她們這些常來的小姐自然懂這裡的規矩。

  玉珍軒一樓接待的是散客,二樓是貴客,這些個門第尊貴家世不菲的太太小姐多是這裡的熟客,一來二去的,夥計們都已熟識,誰家來了都是直接帶去二樓。

  成月英將將一進來,一眼就瞧見顧青瓷,見她正走在樓梯拐彎處,便理都沒理店夥計恭維問候的話,直接拉著身邊薑韵飛快往前走。

  一邊出聲道:「我說怎的看著這般眼熟,原來是顧六小姐,今日倒巧的很,這都有許久沒見了,想來是,六小姐如今出了閣,比不得在閨中時清閒,人忙事多也未可知。」

  顧青瓷乍一聽這聲音就認出人來,脚步一滯,轉過身去一看,果然是成月英。

  不過眨眼的功夫,成月英和薑韵兩人就上來了,後面還跟著兩個丫頭。

  顧青瓷對成月英沒好臉,高抬下巴,冷哼一聲,「關你什麽事。」

  成月英擺著款款的姿勢又走近了幾步,掃了顧青瓷一眼,嗤嗤一笑,而後對著那帶路的夥計說道:「誰不知道玉珍軒的二樓是招待貴客的,你莫不是新來的?却怎的什麽人都往上頭引,也不怕衝撞了真貴人,回頭賞你一頓好板子吃。」

  店夥計心裡暗暗叫苦,他怎麽會看不出這二位小姐怕是有些不對付,却無緣拿了他當槍使。

  二人都是店裡的熟客,顧六小姐月前嫁人的事他們這裡自也有所耳聞,然則不管她嫁的是什麽人,顧六小姐也都是明德侯府的小姐,他們哪裡會上趕著去得罪怠慢。

  夥計正要躬身賠罪。

  顧青瓷早已氣得眼睛發紅,怒目而視,指著成月英冷冷駡道:「你滿嘴噴的什麽糞,難不成以爲整個京城就你一個高貴人物不成?你比天皇老子還厲害!是了,你家如今勢大,仗勢欺人也沒什麽大不了不是!」

  想她也有些駡人天賦,腦筋一閃光,竟聰明了一回,能說出叫人憋氣的話來了。

  果真成月英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正要衝上去,却被身邊的薑韵及時拉住。

  姜韵上前一步,她冷靜許多,看著顧青瓷,不緩不慢開口:「顧六小姐莫要胡言亂語,這話却是不能渾說,叫人聽見誤會,怕是小姐也脫不了關係。」

  顧青瓷認得這位成國公府裡的表小姐,不過她一向看不慣人家,「莫不是當我傻子,就只許你們府裡欺負人,旁人倒是不能回嘴說不得了?真個好大的派頭呢。」

  薑韵皺著眉:「顧小姐慎言。」

  顧青瓷見她這模樣就來氣,正待再羞辱她兩句,却被玉釧死死拉住,小聲道:「奶奶,咱還是去看首飾吧,這在外頭,鬧將起來難看,且待會大爺就要過來了……」

  玉釧雖說的小聲,但還是被成月英聽見,成月英也不是什麽好性人,眼珠子一轉,然後一臉幸灾樂禍,故意對薑韵說道:「那嫁了人的果然跟咱們不同。」接著又轉向顧青瓷,「噢,看我,記性差,顧小姐,你之前成親得匆忙,我竟忘了去賀喜,既今日碰見了,那就順道恭喜顧小姐覓得如意郎君了。」

  她這話說的誅心,語氣嘲諷不加掩飾,滿京城富貴圈兒誰不知道顧六是鳳凰變成鶏,低價窮戶,丟盡了臉。

  顧青瓷雖知道自己嫁到李家後幷未受過丁點委屈,可低嫁這件事已經成了她心裡一塊疙瘩,誰都提不得。

  眼下成月英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三番兩次挑釁,故意說這樣的話,擺明瞭就是要羞辱於她,這還如何忍得!

  顧青瓷又一向是個潑皮不怕鬧事的性子,於是就一下衝到前頭,揚起手,一個巴甩了過去。

  「啪!」清脆的一聲,格外清晰。

  在場幾個小姐連著身後跟著伺候的丫頭都懵了。

  片刻,成月英發出「啊!」的一聲尖叫,又厲聲對著丫鬟喊:「你們都是死人啊!快按住她,給我打!」

  這幾位可都是有身份有地位小姐,店夥計一看就急了,這要鬧起來,再出點兒什麽意外,誰擔待得起。

  於是趕緊上前去攔著。

  玉釧只管護著自家小姐,臉都被那邊幾個丫頭抓了好幾下。

  顧青瓷一下不讓,很快同成月英扭打成一團。

  場面徹底亂了。

  丫鬟主子倒在地上撕打在一起。

  直到店裡夥計請來了掌事娘子,帶來一群婆子將幾人分開,不然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麽樣子。

  玉珍軒能來在京城立足,且名氣這般大,自是不可能一點背景都沒有。

  來的這位掌事娘子一點不心虛,垂著眼皮,端著一張笑眯眯的臉,先給幾人小姐「賠了罪」,後又將她們分開在兩處,各看各的各買各的。

  離開之前還說了一番話,道:「咱們也是小店,盼著各位小姐能體諒些,且不說出了事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難辦,不好跟主子交代,只一條,若這事傳開了,壞了幾位小姐的名聲却是大罪過。」

  這玉珍軒,之前私下裡有傳說是大皇子名下的産業,縱使再是那個高門貴門,那也不敢跟皇家人作對,觸黴頭。

  如此兩方才都息了聲。

  只是成月英把一巴掌的仇記下了,心裡咒了顧青瓷千萬遍。

  鬧成這樣,徹底攪了顧青瓷出門時的好心情。

  玉釧陪著,一聲聲哄著勸著,也沒能讓她露出個好臉。

  直到不久後,李成則過來了。

  一眼就看出了顧青瓷的不對。

  外頭多人,他就沒第一時間問,只帶著顧青瓷出了店鋪,往停馬車的地方走去。

  還未上車,就見之前他囑托過話的夥計直往這邊走,一邊道:「公子且留步——」

  李成則稍微一楞,讓玉釧扶顧青瓷先上車。

  他這才側轉身道:「未知小哥可是有什麽事?」

  店夥計躬了躬身,連忙道:「不敢當,隻,今日怠慢了顧小姐,掌櫃叫小的送一樣東西過來,說是給顧小姐賠罪。」說完,他就將手中的一個小木長盒塞到李成則手裡,然後飛快退下。

  李成則心裡一動,隨後看了一眼立在馬車旁的玉釧一眼,玉釧低下了頭,李成則才撩袍上了馬車。

  馬車內,顧青瓷不說話,在那扯絞著手帕。

  李成則看了她一眼,沒問她怎麽了,只道:「可買了什麽喜歡的東西沒有?」

  哪裡還有心思買東西,氣都氣死了。顧青瓷沒吃够教訓,有眼沒腦地把氣撒在了李成則身上。

  她心裡埋怨憤恨,覺得因爲李成則自己才淪爲別人笑柄。

  於是抬頭,對著李成則道,「你且管不著呢!」

  李成則正拿著東西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淡淡看了顧青瓷一眼,片刻,竟是笑了下。

  隻沒再同顧青瓷說話。

  氣氛有些僵,但於李成則沒什麽影響,他坦然自如,面色如常,還有閒情逸致自顧自將手裡的木長小盒打開。

  一看,裡頭放了一根血紅色頭簪,綴著兩粒石榴籽大小的圓珠,瞧著有趣可愛。

  拿在手裡仔細看了一回,才又放回小盒子裡,根本沒準備把這個給顧青瓷。

  顧青瓷見李成則這樣的反應,心裡陡然涌出一陣委屈。

  於是乾脆轉個身,看也不看他,發脾氣大喊:「還吃什麽飯我要回家!」

  李成則挑挑眉,視綫掃過,隨後如了她的意,朝外頭開口:「依顧小姐的,回去。」

  外面馬車慢慢調轉了頭。

  到了家,顧青瓷就跑到屋子裡趴在床上哭了起來。

  哭了好一會兒,張嬤嬤過來連聲安慰,好歹才慢慢將人哄住了。

  哭出了細嗝,玉珠給泡了一盞蜂蜜蓮子茶來喂她喝了下去。

  鬧了一陣,顧青瓷才算收了氣性,開始有點兒坐不住,眼神不時往外頭飄去。

  玉珠心下有數,一邊端了水過來伺候顧青瓷淨手,一面輕聲細語說:「大爺在東厢,我方才問了元寶,說是在看書呢。」

  顧青瓷嘴硬,「哪個問他了。」

  張嬤嬤從玉釧嘴裡問出了今日的事,知道這一出又是自家姑娘先挑起來的,不免又去勸。

  「我的小姑奶奶,大爺就是十足的好性子你經不住你這樣鬧騰的,好容易相香親了,這才幾日又別了苗頭。

  聽嬤嬤一句,瞧著晌午都快過了,你們也沒在外頭吃,想是還餓著肚子,灶上做了上好的席面來,奶奶就去大爺書房,請大爺一道用膳,到時認個錯兒,說些軟話,這事才能過去了。」

  張嬤嬤給足了臺階,顧青瓷才扭扭捏捏答應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00:41
第二十一章

  李成則倒還不至於爲點兒小事真跟顧青瓷生氣,不過是因爲那丫頭脾氣太壞,他少不得要做出個樣子來,否則恐要把人養得更糟。

  這會兒其實在書房裡整理信息,今日去了書肆一趟,收穫不少。

  李成則的小說稿子的確寫得不錯,只叫那家掌櫃看了一萬字就看出了些門道,接著,就將他請入了內室詳談。

  京城中書肆書館不知凡幾,規模更是有大有小,李成則先事先打聽比較過,最後尋了一家有名聲做得也大的。

  時下哪家書肆都會有賣一些熱門話本小說,類型不少,寫得好的、普通的都有。

  一些有名氣的先生,通常是寫一本小說出來,同時在許多家出版印售。而更多的,是每家書館各自有私下合作的先生,專供自己一家的書稿。

  而潤筆費的高低,則是根據小說賣得好不好以及作者名氣大不大有直接的關係。

  書肆的掌櫃不認識李成則,自然先問他以前有沒有寫過書,筆名爲何,李成則沒有扯謊,自言是新人,從未寫過。

  掌櫃老闆點點頭,眼睛就亮了亮。他觀那萬字的內容,故事寫法新穎,文筆老練,框架脉絡清晰,很是不俗,倒不像是個新手寫出來的東西。

  再一聽李成則的回答,心道此人的確有些才氣。

  掌櫃內心已經有了同李成則合作的意向,於是便又問他這本書如今寫了多少字,一共準備寫多長,如果字數够,就可以著手先印發第一册,這樣就能早點面世售賣。

  却原來這個時代還沒有連載小說這種概念和說法,幾乎所有的話本小說都是完成後才賣與書肆發行出售的。採用的最多就是掌櫃口中說的這種形式,字數到一定數量,或十萬或十五萬字,也可以先印第一册出來。

  李成則差點忽略了這個問題,沉吟了一會兒,沒急著回答老闆的話,半晌後,他轉而問道:「掌櫃這裡可有售賣邸報?」

  掌櫃有點奇怪李成則問這個問題做什麽,但還是詳盡回答:「自然是有,如今在京中售賣的邸報有兩種,一種是朝報,也叫京報,裡頭的內容大體是寫一些朝廷傳知朝政的文書和偶爾各地州府衙門發生的大事;另外還有一種是民報,也是人們口中常說的小報,這類報裡面寫的通常是一些雜七雜八的瑣碎謠言事,又或小道消息和民間傳聞。不過朝報且由官家把控自是一直都在的,當官的讀書的乃至侯門勛爵的人也常看。而小報就是小打小鬧的玩意兒,時常是今日有明天無的,倒不值一提。却不知公子問這個是何故?」

  李成則腦子裡已經有了具體想法,只需要一個合作的人。

  於是他朗聲笑了笑,而後對掌櫃說道:「在下這裡或有一條不錯的主意,不知掌櫃可願聽上一二?」

  掌櫃眼睛一閃,盯著李成則看了幾秒,隨後跟著一笑,「洗耳恭聽。」

  待小二再添了一壺熱茶過來,退下,兩人面上都正經了些。

  李成則想尋求的合作很簡單。

  由小說的連載模式衍生出來的,他想要發一份周報,也可以說是一種相互作用,日報就是爲了能順利推出連載小說模式。

  一種新穎模式誕生,裡面的商機不可小覷,是商人就會逐利,想賺錢就有合作的可能。

  李成則一席簡單精闢的話,就將自己想表達的全部說清楚。

  這份報紙就用他現在手上這篇小說開路試水,採取一周發一次的模式,既是推小說,也是推這份邸報。

  掌櫃是聰明人,李成則把這其中利益的皮淺淺剝開一層,他就能迅速發現裡面的嫩肉。

  譬如說,如果這樣一份報紙果真發行了,一份報紙可不止只能刊登一篇小說,同時刊登三四篇都行,且不止小說,別的文章也都可以。

  再往下深想,能帶出的就更多。

  更有掌櫃基於一些限制想不到的東西,李成則都能幫他一一補充想到。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掌櫃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不,可以說,整個京城都沒有這樣的。

  從李成則提出這個點子開始,掌櫃就陷入了沉思,不可否認,越是深想分析,他眼睛裡就越冒出精光。

  生意人,你只要讓他看見裡面的利益就不愁他不來合作。

  掌櫃實際上已經心動,但却也沒有貿然一口答應下來,畢竟裡頭還有許多細枝末節還有待深思。

  李成則幷不意外,一個謹慎聰明的人比一個魯莽的蠢人更適合合作。

  於是,兩人約了三天後再見,到時候掌櫃會給李成則一個答覆。

  李成則心中了然,從掌櫃的態度就能看出其實這事已經成了大半。

  這次交談算得上非常愉快。

  只是沒想到他這頭順利了,那位小妻子就不太平了。

  這麽點點功夫,也能弄出事來。

  但李成則眼下整個時間和心思被寫小說辦報紙這事占去了大半,所以顧青瓷那邊他也就沒多問。

  原本李成則是打算囫圇哄顧青瓷幾句,讓她安生下來就好,實在是他接下來沒太多閒工夫。

  偏偏顧青瓷沒眼色至極,來衝他發氣,顯然是吃不够教訓忘了形。

  李成則乾脆借機晾一晾她。

  馬車上那點空都被他用來想怎麽合作賺錢的事去了,但是顧青瓷年紀小心眼淺看不透李成則,就被他一路上不發一言冷靜嚴肅的樣子怵得心裡難受。

  顧青瓷一到家就跑去房裡哭也不敢來鬧他,李成則順勢回房處理事,在紙上做了備忘錄,接下來的條條道道也一一捋順。

  寫完一段,擱下手中毛筆,才發覺肚子竟有些餓了。

  剛想出聲叫元寶去弄些吃的過來,這麽巧,就聽見那小子在窗下喊:「主子,少奶奶過來了。」

  話頭才落,就見顧青瓷自己掀了門簾,抬脚進門。

  後面跟著谷雨小滿,兩個丫頭抬著一大盤熱騰騰的飯菜,一面小心放在炕桌上。

  李成有些訝然。

  顧青瓷還是鬱悶,揮揮手讓丫頭退下了,房中只剩下他們二人,她想了下張嬤嬤剛才說的話,到底開了口,呐呐說:「厨下整了一桌好席面來,我想著相公晌午還未曾用飯,定然餓了,便請一處來吃些。」

  吃個飯當然沒什麽不行,李成則挑挑眉,然後撩袍坐下。

  只是一下子,又想起剛才的事來。

  顧青瓷在外頭鬧將了什麽,他沒問當事人,更沒問玉釧那丫頭。

  但當時他們出了店鋪,玉珍軒的掌櫃又讓夥計追出來,送了禮,還直言强調是給顧小姐「賠罪」的。

  既知道李成則是顧青瓷的什麽人,却還借機把這事告訴他,這事辦得就有點兒深意了。

  難不成是想讓他們兩人鬧矛盾生嫌隙?

  李成則心中好笑暗暗搖頭,覺得這個想法太扯。

  一邊無意識敲著桌子,思索。

  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指節敲出來的響聲,却讓顧青瓷有些坐立不安。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不喜歡這些嗎?」

  李成則一楞,隨後低笑,道:「幷無,吃吧。」憑良心講,顧青瓷小厨房做的菜要比東院那邊好吃不少。

  李成則是真餓了,連吃了兩碗飯。

  李成則不會看不出顧青瓷那點小心思,上一次把人教訓得狠了,估計心裡還有陰影,嚇著了,所以怕惹怒他。

  今天這樁,顧青瓷主動自己給自己鋪個臺階下,算是服軟。

  李成則却打算趁此機會把事情一幷處理了,免得再來二回或拖拉幾天,煩不過。

  他捏著顧青瓷的手腕帶她去了裡間,讓人坐好。

  發問前,先把玉珍軒送的那根紅玉石榴簪拿了出來,在顧青瓷眼前晃了晃,才說:「知道這是什麽嗎?」

  顧青瓷咬了咬唇。

  李成則嗤笑,捏著她的下場將臉抬起來,「知道是吧,玉珍軒掌櫃送你的,給你賠禮的,說說吧小姑娘,人家店鋪是怎麽樣『怠慢』你的,竟需讓夥計巴巴追到咱們脚跟兒前來,送了這東西。」

  顧青瓷漲紅了臉。

  李成則不爲所動,語氣輕描淡寫:「我不欺負你,你自己將上午發生的事給我好生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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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顧青瓷見李成則似笑非笑的,本能就不敢跟他橫,忐忐忑忑的,不情不願把事情說了一遍。

  到底是她來說,當然是把錯處都歸咎別人身上。顧青瓷小聲憤恨道:「是那成月英先來挑釁我的,她驕橫跋扈,駡我,嘲笑我,我豈能忍得住。」

  李成則挑著眉梢:「她駡你嘲你什麽了?」

  顧青瓷撇著嘴不肯說。

  不說李成則也能猜到,無非就是笑她低嫁。

  遂也沒繼續逼問,只說:「所以你就給她一巴掌?」

  「她也打了我,還把我抓傷了呢。」顧青瓷小聲反駁,語氣有些委屈。

  「傷著哪兒了,我看看。」李成則視綫落在她身上上下看了一遍。

  顧青瓷才把自己的手送到李成業面前,只見那白生生的手背上果然有幾條鮮紅的抓痕,一直蜒至手臂。

  李成則捏起來看了看,見上面已經塗了一層白色軟膏之類的藥,就沒再說其他。

  這些零零碎碎的事顧青瓷自己都抓不住重點、弄不明白,講出來就是女孩吵架的事。

  李成則尚抽不出心思管這個,索性只給顧青瓷講一個道理,難得認真道:「你和人拌嘴吵架不是什麽大事,但我須教你一個道理,日後你不管做什麽,切記一點,萬莫把柄遞過去讓人捉住,否則你便是落了下層,若遇上個狠的可有你虧吃的,記住了?」

  打架沒什麽,你能打得讓人有口難言說不出話來才是本事,顧青瓷倒好,青天白日還是別人的地盤,她就能先動手,那麽多雙眼睛看著,要是有人鐵了心整你,怕都只能認栽。

  這個禮教森嚴的社會,於女子來說尤甚,顧青瓷本該比李成則更明白才是。

  「沒腦子的蠢姑娘。」李成則心裡嘆道。

  顧青瓷人小不定性,有些事你說得再細都沒有,她轉眼就能忘。就這會兒,只看她點頭,到底有沒有走心去也不知道。

  到底她已做出了個乖巧模樣,李成則沒再爲難,把話又叮囑一遍,才喚來丫鬟,將顧青瓷領走了。

  隨後叫來元寶,讓他去打聽一下玉珍軒的事。

  *

  這段時日,白氏和一位姓吳的太太走得近,不知是建立起了什麽友誼。

  每日都紅光滿面的,像遇見了什麽開心事兒一樣。

  連帶對李芝李蟬都寬容了不少,不再和前兩天似的,只要兩姐妹一從西院回來,就拉著問顧青瓷的事。

  問顧青瓷那裡有什麽好東西,屋子裡擺了多少珠寶首飾,有沒有送些她們姐妹。

  待見她們只是悶聲搖頭,幾棍子下去都問不出一句話,便拿指頭戳著二人腦門兒低聲駡:「沒有的東西,都進她的屋了也不知機靈些,顧青瓷房裡的首飾,擺件兒,名貴書畫,還有那些釵環首飾,你就隻拿起來,口稱喜歡,她大戶人家養出來的人,都要臉,還能不給你?」

  李芝聽到這些話,一張臉羞臊得通紅,有些無地自容。

  又怨她娘根本什麽都不懂,更不曉得顧青瓷那樣小姐屋裡的規矩,還總妄想拿捏住人家,盡是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若她們姐妹真在顧青瓷面前擺弄這一套,可不盡是讓人冷眼看了笑話,到時就是想挖個洞跳下去也晚了。

  李芝長大一歲後越發有些大姑娘的樣子,懂的事更多,也更知道廉耻。

  但也知道心中這話不能對白氏說,便只能呐呐道:「我們姐妹原就蠢笨,單單認著字就花了嫂嫂好些功夫,去了怎好再多話。若眼皮子淺光顧著要東西,嫂嫂人好就算她不說什麽,但那裡丫鬟下人一堆,十隻八隻眼睛,見著了,私下該怎麽笑話我們家?笑話哥哥?」

  即使是這樣說白氏依然黑了臉,不過好歹再沒說先前的話。

  白氏和那吳太太熟識起來,三五不時去人家做客,或也邀人來李家。

  於是她管著李家兩姐妹的時間就少了。

  吳太太是吳家屯的人,比河口村離京城還近些。吳太太夫家是個小地主,家中良田千畝,在鄉下日子過得很是富裕闊綽,吳老爺在那周圍三鎮五鄉也是個人物。

  今日李蟬李芝照例過來西院學習,顧青瓷有時無聊,會同她們說會兒話,偶爾也問幾句東院那邊的事。

  姐妹二人對顧青瓷尊敬,一聽她問,李蟬嘴巴快,一下子就說:「沒什麽別的事,只是那位吳太太又過來了,她最近來咱家來得勤,我都瞧見三回了。」

  顧青瓷只是隨口一問,對家裡來了什麽客不大在意。

  手中捏著花穗子轉著玩兒,抬了抬眼皮,懶懶道:「哪個吳太太,可是我們家親戚?」

  李蟬小聲道:「哪裡就是親戚,聽說是吳家屯那邊的,我原先都沒見過這人。」

  顧青瓷點點頭不說話了,誰都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晚間一處吃飯,李保德和李成則都不在,前兒來河口村來人說村裡有事,父子二人便一同下鄉了,今日不回,故而就不用等飯。

  桌上就坐著幾個女眷,大家各自乾巴巴吃完一頓飯,孫氏回了自己屋子,兩個李姑娘也被打發走。

  白氏獨獨留了顧青瓷說話。

  白氏端著一張溫柔笑臉,眼睛看著顧青瓷,緩緩開口:「你是勛貴侯門裡養出來的姑娘,金尊玉貴養大,我家小門小戶可委屈了你,方才瞧著沒用幾口飯,想必是吃不慣這些粗糙食物,不合胃口。你是個嬌貴人,不知道我們這種人家的難處,不過如今你既嫁過來了,就是一家人,我也不怕沒面子,則兒娶了你,大半家資産都耗了進去,眼下家中樣樣都吃緊,什麽都短,則兒讀書花銷更一大筆,折騰著,竟連一文閒錢都難拿得出了……」

  顧青瓷乍然聽了這樣一番話,一時有些茫然,沒反應過來。

  白氏却覺得這小姐也不是很難擺弄,於是繼續道:「我當你是自己人才說的這些,意思你也聽明白了,你家富貴,陪嫁也多,如今成了一家人,上頭老太太還在,沒得你錦衣玉食長輩吃糠咽菜的道理,外人知曉不定怎麽說嘴,故而,讓你拿著銀錢出來補貼家用。」

  李成則不在,白氏沒個忌諱,更沒有拐彎抹角,話說得尤其直白。

  顧青瓷是真驚了。

  第一反應是這白氏好生臉大,怎麽這般沒廉耻,竟當著自己面要錢!

  她當了十幾年閨門小姐,哪裡聽過這樣的話,身邊伺候的下人都是精挑細選打小養到大,規矩嚴,不會說這些污耳糟心的話去帶壞姑娘們。

  管家的太太倒是什麽沒見過,但關鍵是,顧青瓷可沒跟在二太太身邊學過一天管家手段。

  世家大族裡,誰人不是說一句話都要拐上七八個彎的,個個都要臉面,就是對著仇人臉上還能和和氣氣。從前顧青瓷極討厭這樣的人,因她性子衝動的原因,被人算計過好幾次。

  却現在看來,虛假的有禮有度也比不要臉的好太多了。

  顧青瓷雖沒經過事兒,但她就不是能吃虧的性子,白氏讓她拿著銀錢貼補家用,她心中鄙視,更不情願,就道:「好沒道理,要錢要到我身上來,我且還不曾用你家一分一厘,如今竟是要反過來養著你們一家了?旁人要笑話也是笑話你們李家不要臉。」

  「住口!」白氏瞬間沉下臉,「什麽侯門閨秀,教出來的好規矩!這般忤逆不敬婆母,看來是我平日待你太過寬和,縱得你尊卑不分眼裡沒人,好得很,怕不叫你吃一次虧,都不能知道什麽是好什麽是歹!」

  話才一說完,白氏便朝外喊了一聲,很快,一個五大三粗的婆子走進來。

  這人却是吳太太今日送給白氏的,連著身契一同給了,吳太太更是隱晦表明,這個婆子最是會調.教人,憑你多厲害的女子,在她手上過幾遭,保管日後服服帖帖。

  顧青瓷意識到有些不對,往後退了兩步,但已經來不及,那婆子一下子上前將她制住,拿出繩子捆了手脚,嘴巴也塞了起來。

  白氏側過身去,對婆子道:「頭一次你且收著手些,只叫她懂得道理,知道該怎麽敬著婆母,學著些眉眼高低,再弄到耳房去關一宿,殺一殺性子。」

  婆子沒甚表情,木板板應了一聲,拖著顧青瓷下去了。

  白氏也跟著出了屋子,避著人,悄悄出了小門,一把大銅鎖,將西院的大門和側門盡數鎖了。

  然後若無其事回了東院。

  慕色緩緩而至,長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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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吳太太是什麽樣門戶出來的人?不過小地主家而已,倒是在鄉下那一畝三分地上猖狂慣了,很有些自大,手裡肮髒心思有段不知多少,又很不講規矩臉面。

  她送來的那個婆子,一向是在吳家裡幫著吳太太對付整治後院小妾的,幷不是個好東西。

  吳家屯的吳老爺貪花好色,院子裡養著一堆鶯鶯燕燕,今兒一個明兒一個,又喜新厭舊,吳太太是個厲害人,心狠手毒,別看那麽多女人扒著吳老爺,但冷眼瞧著沒一個是能討著好的,不止這樣,吳家除了吳太太自己,旁的再沒別的女人生下孩子。

  這要說裡頭一點猫膩沒有都沒人信。

  吳老爺也不傻,浪蕩歸浪蕩,內宅之事還是憑吳太太做主的。

  吳家後院裡那些被受用過的女人,沒名沒分,連個正經的妾都算不上。在鄉下,被主人受用却沒生下孩子的,就跟丫鬟奴僕一樣的地位,太太一句話就能打發了或提脚賣了。

  白氏跟這樣的人來往,家中諸多事竟也一一跟人說起,時時抱怨。

  吳太太心裡覺得白氏沒用連個新媳婦都收拾不了,嘴上却不說,而是慢慢給人出主意,講自己是如何管家的,把那這個黑心肝不入流的手段盡數說給人聽。

  「你就是太好性了,什麽身份高門第貴的那都面子上的話,外人誰管你這個,只聽過女子嫁鶏隨鶏嫁狗隨狗的,進了你家門就是你家人,怕什麽?打駡都不爲過,哪家新婦不是服服帖帖恭恭敬敬伺候公婆?」吳太太這樣說過。

  話聽得多了,白氏就越來越覺得有道理,幾個晚上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都在琢磨此事。

  她對顧青瓷一直都有成見,幷且這種成見還日益加深,白氏總想著把人拿捏住,叫她不敢同自己說一個不字,只能在自己手下討生活,看自己臉色行事。

  李保德和李成則都下了鄉,白氏就覺得機會來了。

  有吳太太送來的人作幫手,簡直不費一點功夫。

  白氏的娘以前跟她們說過,說越是窮的地方、鄉下地方,人越是野蠻霸道。

  他們想要管.教家中媳婦簡單得很,有的是法子,比如說,凡舉他們認爲不聽話的,或捆起來罰跪,或打手板,或打嘴巴子,幹重活等等。

  更有那潑皮人家,厭了媳婦的丈夫提脚賣了媳婦的都有,這些都不是稀罕事。

  白母同幾個女兒講這些的本意是要她們心裡知道好歹,將來嫁人不止要勤快能幹,還要會籠絡男人的喜歡。

  而白氏從那話裡領悟到了些別的,知道有時候說多少話沒用,不抵手裡有錢有人能叫人安生。

  她對顧青瓷的嫁妝眼饞覬覦也有幾分這個原因,所以從人家還沒嫁過來的時候就惦記上了。

  *

  婆子在耳房怎樣對付顧青瓷白氏不管,隻將西院的門都鎖嚴實了後,才回了自個兒屋子睡下了。

  一夜好眠。

  西院那邊却急瘋了!

  在顧青瓷久久沒有回來之後,張嬤嬤打發秋菊過去看看。

  誰知秋菊去了院子,將門一拉,却怎麽都拉不開。

  於是立馬回去告訴了張嬤嬤,「嬤嬤,門不知怎的打不開,好像是,從外頭鎖住了。」

  張嬤嬤不信,好好的門怎會從外頭被鎖住了,便親自過去一看究竟,結果真的打不開,且不止小門,大門也都給鎖上了!

  來來去去跑了幾趟,她們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幾個丫鬟急的在院子裡打轉,又試著去撞門,但都沒用。

  院墻高高,家裡連個梯子都沒,一屋子女人,想爬上去也是不能。

  張嬤嬤雖擔心,但還有冷著臉把幾個下人訓了一頓,未免她們自亂陣脚,壞了規矩。

  她心裡安慰自己,道姑娘定是沒事的,李家人絕不敢對姑娘做什麽,不然侯府一根手指頭都能捏死他們!况這幾日都好好的,幷沒什麽要出事的苗頭,今兒上午姑娘還正常教了李家兩位姑娘認字讀書呢。

  細細想來,最大的可能,就是白氏將姑娘留下伺候或者立規矩了,興許是怕她們找了過去所以乾脆將這麽門鎖住。

  這是張嬤嬤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猜測,只是這樣她心裡就惱恨得不行,將白氏咒駡了千萬遍,她們家金尊玉貴養大的姑娘,竟給個無知婦人這般糟踐!

  此時已經夜深,張嬤嬤只盼著快些熬過一晚,白氏總不能一直鎖著她們的。

  主子未歸,下人個個都不敢睡,隔一段時間就要去推門撞門。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很快,天光既白,露霧消散。

  西院幾個婆子就開始對著門外輪番叫喊,試圖讓人聽見。

  *

  李成則之前又約了書肆的方掌櫃,準備談出報紙的一些細節。

  河口村的事不大,是有一片村裡共有的果子山徵求丁戶們的意見表决一些事。李成則肯定沒意見,隻讓李保德留在那裡跟進處理。

  他這人有點擇床的毛病,在陌生地方不大休息得好,四更天時就醒了,天一亮就要元寶套車回了城。

  原是打算回來梳洗換身衣服,中午好出去見客。

  怎知的,下了馬車,一眼就見著西院大門上挂著一把明晃晃的大黃銅鎖。

  李成則奇怪,眉頭皺了皺,轉身就拐去了窄巷,去看側門,竟也鎖了。

  正這時,從院子裡頭傳來陣陣叫喊聲。

  李成則聽了幾聲後才出聲:「怎麽了這是?」

  張嬤嬤乍然聽到外頭傳來話,又識出了是李成則的聲音,登時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立馬同他哭訴了起來:「大爺救救我們家姑娘吧,姑娘昨兒去了東院一直沒回,咱們這院子也不知什麽時候被人鎖上了,老奴擔心啊!」

  李成則聽完臉色就一沉,轉身抬脚就進了東院。

  院子裡粗使婆子在水開邊洗衣服,見到突然出現的大爺楞了楞,然後趕緊搓了搓手福了個禮。

  李成則直問:「你們奶奶在何處?」

  婆子臉色訥訥,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白氏却突然從厢房出來了,她臉色有瞬間的不自然,片刻又恢復過來,走近幾步,溫和道:「則兒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不是說要耽擱兩日功夫的?」

  李成則表情淡淡,不置可否。

  他自從來了這裡後,即使知道自己同白氏這些人沒半點關係,但也儘量扮演好自身角色,盡到這身體該盡的責任。

  但是,這却幷不代表,白氏的手能伸到他頭上來。

  李成則深深看了白氏一眼,開口:「顧青瓷人呢。」

  白氏心裡兀地打了個突,頓了下,才慢慢道:「怎一回來就問這話,還怕娘吃了她不成,不過是昨天留她在這說了會兒話,見天晚了也就讓她在這邊歇著了,擔心什麽,你先回去,待會她醒了自會過去的。」這話說得顛三倒四,平日李成則顧青瓷兩人早食都是這邊用的,白氏要不是心虛,不會說出讓李成則現下回西院的話。

  李成則沒耐性了,不想再聽白氏的廢話,轉而去看那粗使婆子,眼中意思很明顯。

  那婆子倒乖覺,伸手指向耳房。

  李成則幾個大步走了過去,一手推開門。

  就見,不大的屋子裡,顧青瓷被粗麻繩捆著。

  她身上只穿著白色中衣,外衣裙子全被扒了扔在地上。

  李成則心裡頭一次升起一股怒意。

  平復再三,暫且忍下心火,上前,蹲身,撫著顧青瓷的臉,一邊解繩子,一邊小聲喚她名字。

  顧青瓷起了燒,額上滾燙,身體却在抖。

  繩子解開,他又檢查顧青瓷身上有沒有外傷。

  脫下自己外袍,將人包著抱起來,出了耳房。

  李成則脚下飛快,一眼沒看白氏,邊走邊對元寶說道:「去請大夫。」

  話才落,人已出了門。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00:41
第二十四章

  大夫來之前,李成則先吩咐了人去燒了來熱水,進了浴房,關嚴實的門窗,讓丫鬟幫顧青瓷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乾淨衣裳後,才抱回房。

  期間,顧青瓷還說了胡話,掙扎動作,直到李成則低聲在她耳邊說話,哄她,才安靜下來睡了過去。

  也沒忘記問玉珠,「你們奶奶身上可有傷?」

  玉珠答:「看著沒有,但奶奶嘴裡喊冷喊疼。」這是不知道有沒有吃暗虧的意思。

  如今已是深秋時節,早晚寒凉,顧青瓷被那樣去了外裳捆著扔在地上凍一晚上,她就是鐵人也熬不住。

  大夫很快過來,替著顧青瓷把了脉,一刻鐘後提筆開了方子,又連聲囑咐李成則好生照看病人,這熱起得險,來勢汹汹,要看著人退下去了才行。

  李成則一一點頭,謝過大夫,送人出門。

  轉頭命人速速去取藥來熬,要趕緊讓顧青瓷退燒才行。

  心裡漸漸回過味來,古代的醫療條件可比不上現代,是連個風寒都要要人命的時代,發燒可又怎麽凶險,這裡可沒有退燒藥。

  安排好這邊,又叫張嬤嬤好生招呼著顧青瓷,等人醒了去叫他。

  張嬤嬤只管應下,見李成則面沉如水,知他是要去處理這事。

  李成則出了內屋,院子外元寶見看見,立即上前,附在他耳旁一陣嘀咕,將顧青瓷遭這事兒的原委說了個乾淨。

  李成則聽完冷笑一聲:「這麽不大點地方竟然也玩出陰謀詭計來了,那老東西呢?」

  「哪用主子吩咐,小的一早就收拾了,捆起來扔在厨房,不過就是吃了太太一頓駡。」元寶撓撓頭。

  「走吧,去見一見我那好母親。」李成則又去了東院。

  從大早上起就一陣兒兵荒馬亂的,方掌櫃的約是赴不成了,李成則只能使人過去說一聲,只能改日再約。

  孫氏平日起得遲,但今日院子動靜大,鬧騰的聲音重,就也醒了。

  才一穿好衣裳出門,就得知,家裡起了事。

  昨夜白氏做得隱蔽,把人都支開才對顧青瓷下的手,孫氏和李家兩姐妹沒一點察覺。

  隻那位粗使婆子因是當慣了下人,向來警醒,她在院子伺候,做的掃地做完洗洗刷刷之類的事,故而比較張事,昨日用過飯後她不曾見到顧青瓷離開,當時就奇怪,等到夜晚起夜時聽到動靜,是耳房那邊傳來的,那間屋子一直沒人住,倒哪來的聲音,這婆子心裡便猜到了些,只是她也管不了主子們的事,便只有裝作不知道回了屋子。

  東院的廳房裡,孫氏坐在上首,聽著這粗使婆子的回話,整個人氣得直發抖,手下拍桌子好幾下,指著白氏大駡:「反了天了!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這些鬼魅,我李家還沒怎樣,你倒先抖起來,使的這些齷齪手段,家中名聲都叫你敗壞了去!」

  越說越來火,孫氏乾脆站了起來,飛快走到白氏面前,抬手「啪」地一聲,狠狠甩了她一個巴掌!

  如此還尤覺不解氣,繼續道:「原以爲你是個聰明的,却原來是我看走眼,你且藏了一心窩子的毒計呢!你莫不是真以爲那侯府是個空擺設不成?有膽讓個俺攢婆子去作賤他家姑娘,有頭無腦的蠢貨,你這是在給李家招禍,給則兒招禍!」

  白氏生生受了一巴掌,臉色乍青乍白,難看非常,跪在一邊不敢頂嘴。

  李成則就在這時候進來了,嘴上叫了人請安。

  到底是李成則的親母,落了她的臉李成則面上也不好看,孫氏冷哼一聲叫人起來了。

  李成則扶著孫氏坐下後,才把視綫移向白氏,他臉上帶笑,笑意却未達眼底,他道:「瓷兒犯了什麽大錯,以至母親要下那樣的狠手,她才多大,比大妹妹大不了兩個月,縱然是性子驕縱些,平素惹了母親的惱,母親訓她駡她都無妨,却如何將人作賤如斯,扒了衣裳捆著丟在冰冷的小房裡,莫說她是個侯門小姐,就是個丫鬟恐也受不得這樣的辱。現而今,人還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李成則頓一下後嗤嗤一笑,「母親是出了氣,兒子就是去立刻顧府負荊請罪也不定能全須全尾的把李家保下來。」

  白氏沒想到李成則會這麽直白地指責逼問她,半晌沒回神。

  而李成則會這樣,是他想通了點事。

  他明白了,這個家,只有是自己做主了,以後才不會發生這樣莫名其妙不可控制的事。

  對白氏,奉養可以,但讓他當個任由人擺弄的「純孝子」,絕不可能。

  「怎麽母親認爲我說的過分了?還是怪我不該駁了您?又或是。以爲您拿家事當故事說予讓人聽,讓別家的婆子插手咱家內幃之事,這些,不足以讓我動怒?」李成則每說一句,白氏的臉就難看一分。

  李成則說完,就甩袍子走了。

  孫氏原本在聽到李成則說自己要上顧家請罪顧家人恐會報復之後心中著急,有些心慌意亂,正要拉著他問一問,就又聽見下面一番話。

  老太太氣的直撫胸口,指著白氏,「你!你好得很!個屎糊了腦子的東西,若真連累我孫兒讓李家有個好歹,我立刻叫我兒一封休書送你回娘家!」

  「娘!」白氏驚恐得大叫一聲。

  孫氏不爲所動,冷聲道:「你既然這麽喜歡教訓人,我便也叫你嘗嘗滋味,今日,你且在這兒跪著,沒我的允許不准起來。」

  李成則既跟白氏撂了明話,也就不用再在這兒裝母慈子孝。

  隻吩咐元寶一句:「柴房那個,就照著她喜歡的,扒了外衣捆著,再澆桶凉水下去,關上一夜,挨不挨得過,看她的命。」

  回了西院正房,打了簾子進去,李成則見兩個丫頭和張嬤嬤都圍在床邊。

  「人醒了?」他邊說邊往裡走。

  張嬤嬤連忙讓了個位置,一臉愁容道:「看樣子是醒了,就是一直在哭,說什麽都不肯喝藥,額上還滾燙著,熱都退下,這可怎麽是好。」

  李成則一看,心道躺著怎麽喝藥,於是順勢在床邊坐下,伸手將顧青瓷半抱起來靠在自己身上,才開口:「再喂。」

  玉珠楞了下又馬上用勺子舀起黑乎乎的湯藥子,送到顧青瓷嘴邊。

  顧青瓷只知道哭,推開了去一口不吃。

  她整張臉都燒得紅通通的。

  李成則皺眉,過了會兒,他把藥碗從玉珠手裡接了過來,也不用勺子。

  想了想,哄顧青瓷道:「不吃病好不了,乖乖聽話,我喂你,喝完了我允你一個要求。」

  顧青瓷哭的聲音小了些,不大會兒,睜開沒精神的眼睛看著李成則,抽抽噎噎停不下來。

  李成則端著藥,送到她嘴邊,喂著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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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喂完了一碗藥,玉珠連忙送了一顆蜜棗進主子嘴裡,顧青瓷歪歪斜斜趴在李成則身上,抱著他腰。

  幼猫一樣可憐,軟綿無力。

  張嬤嬤人精似的往旁邊使了個眼色,兩個玉字丫頭福了個禮,輕手輕脚跟著退下。

  屋內安靜,針尖落地可聞。

  須臾,李成則又抬手摸了摸顧青瓷額頭,低聲問:「還難受?」

  顧青瓷神色低迷沒勁,愈加把臉往李成則懷裡埋,拱了一會兒,才出聲,一把嫩嗓子此時都啞了,她道:「你將那奴才打殺了麽?」

  李成則一隻手抱著她,一隻手一下一下給她順背,知道小姑娘受了委屈,眼下便是什麽都由著她。

  「打了也教訓了,尚留著一口氣,等你好了親自處置可好?」

  顧青瓷却突然抬頭,手握成拳,眼睛通紅,語氣發狠,「你知道是誰這般作賤我?是你母親!因我不給錢她就要打要殺,手段下作,我何曾受過這等委屈,這一樁事,我定不會就此輕饒了你們李家去,李家沒一個好東西!」

  不止要駡,顧青瓷更拳脚幷用朝李成則身上踢打,但她病著哪有力氣,打也打不疼,倒是又哭起來,天崩地裂的。

  李成則心頭嘆息,病了的孩子更不好管,打不得駡不得,只剩下一個哄字。

  終於那點精力折騰沒了,顧青瓷才又昏昏睡了過去。

  李成則沒忘記用物理降溫法,讓人拿來一壇烈酒,倒出來沾帕子,給顧青瓷擦身體。

  這一屋子的下人個個都爲主子不平,想著姑娘吃了這樣大的虧必是不能善罷甘休的。

  張嬤嬤雖知道這事怨不上李成則,但李李家膽都敢這樣對小姐了,她們怎麽還能忍氣吞聲一句話不說,或將事情掩了下去?

  真這樣恐怕白氏立馬就要猖狂起來。

  所以張嬤嬤已經决定回一趟侯府,好好同二太太說道一番。

  次日,秋菊得了吩咐出門叫了個脚力轎夫在西院小門外候著,張嬤嬤用過早飯就出了門。

  爲著方便聽吩咐,元寶如今已挪到東院這邊來。顧青瓷的幾個丫鬟脾性倒都好,時常摸些點子果子予他吃,院裡碰了頭也是有說有笑。

  元寶性子活絡又知機,早晨院子裡同小滿說了幾句話,得了張嬤嬤今日要回侯府的事。

  他眨巴眨巴眼把話頭記下了,回頭去書房伺候的時候就跟李成則提了一嘴。

  「主子,我聽小滿姐姐說,張嬤嬤今日要回侯府,該不會是要去說奶奶這事兒吧。」元寶還有些擔憂。

  李成則每日起得早,早飯前會在書房寫半個時辰的小說稿。

  這會兒剛完成,放下筆。

  聽到元寶的話幷不意外,一邊整理稿子一邊笑說:「她們回顧府才正常。」

  元寶茫然,「啊?主子不擔心嗎?」

  李成則搖搖頭,「你不懂,不用擔心,出不了事兒。」最多是白氏有可能吃點虧。

  後面這句話他沒說出來。

  李成則沒說假話,他是真不擔心,更甚者,他更希望這事能傳到顧府去,如果張嬤嬤要勸顧青瓷把這委屈忍下,李成則說不得都要私下幫她們一把了。

  有些事情,向來只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

  若讓白氏吃了一回甜頭日後還豈能安生?本來顧青瓷那大筆嫁妝就無時不刻不誘惑著白氏,讓她得了滋味,怕日日都要盯著這邊,妄圖插手這邊的事。

  李成則怎麽可能讓別人插手自己的生活,指手劃脚。

  顧青瓷年紀小沒心眼炮仗脾氣也不全是壞事,單純有單純的好,心思全在臉上,教人一眼就能看明白,教起來也好教,且不用防備人起歹毒心思背後捅刀子。

  有些事情說不好,就像是注定的。

  想想原身當時娶回來的,要是個精明的、有心機的女子,兩人就不一定會是眼下這種相處方式了。

  李成則自己就不是個簡單人,社會上活了幾十年,骨子裡帶著自私利己的性子,心智手段哪一樣也不缺,若碰上個同類,那從一開始,他眼睛裡必是會存著謹慎審度疏遠。

  倒比不上眼下養著個小姑娘簡單容易。

  跟李成則料想的差不多,張嬤嬤早上出門,下午就回來了。

  不同的是,出門時是一個人,回來時身後却跟著一大幫人。

  四個媽媽,四個粗使婆子,外加兩個壯實的小子。

  這是人,更顯眼的還有後頭跟著的一輛大馬車。

  馬車停在李家西院的門前,惹來了近旁門戶的人家縮頭縮腦的看。

  十來個下人,有條不紊二從馬車上往下搬東西,

  一箱子一盒子的,什麽都有,不拘鮑參翅肚錦緞綢衣各色藥材,以及許多瓜果蔬菜……一趟趟的往顧青瓷的院子裡送。

  這還沒進門,就已經是一個下馬威了。

  既是姻親之家,登門自得先去孫氏住的主院東院,送來的東西也該是大半給孫氏哪裡,借著這個機會可給顧青瓷這邊塞上些許。

  這是禮節,娘家上婆家們,大都這樣做。

  偏偏侯府的人,完全沒有這一套。

  一個穿著體面的媽媽,在見四下有人瞧熱鬧張望的時候,故意放大了聲音,假做愁苦和張嬤嬤說話:「姑娘自來是個好身體,這才嫁過來幾日,竟緣何突然就病倒了,還燒得人事不知?二太太哭得什麽似的,這才趕緊打發了我們來瞧,也送些姑娘愛吃的東西過來,老姐姐,快領我們去給姑娘請個安。」

  兩個對了個眼色,邊使喚這人快些搬東西進去。

  侯府來人,東院那邊後知後覺才知道。

  來了李家先去了那邊,是什麽意思孫氏哪兒能不明白。

  儘管臉色黑如鍋底一樣,却終究什麽都沒說,誰叫他們家理虧在先,不止不能挑理,還得捨了面子賠罪說軟化。

  孫氏氣的心肝兒疼,又去把白氏駡了一頓。

  *

  西院正房裡,顧青瓷靠在床上喝藥,等見著母親身邊的得力媽媽過來,先是高興,而後就抱著人哭了一場。

  屋子裡都是自己人,說貼心話也不怕人聽見,周媽媽代二太太問了許多話,自都是些在李家過得好不好,受沒受委屈之類的。

  顧青瓷可是終於有了發泄的人,一開口就將李家從內到外貶低數落了一遍,沒一處好的,說自己日子過得多麽苦悶,又受那惡婆婆百般刁難……

  周媽媽是看著顧青瓷長大的,六姑娘是個什麽性子她自然再清楚不過,一邊聽,嘴裡還不忘安慰人。

  實則李家的實况張嬤嬤去府裡時二太太早過問了一遍,周媽媽跟著聽了,知道姑爺還是極不錯的。

  於是又特特問:「姑爺待姑娘可好,你二人可還和順?」

  豈料顧青瓷聽了臉色更壞了些,蔫巴巴道:「有甚好,他一向是冷著一張臉的,待我也從不曾親熱,媽媽,我的命怎這般苦。」

  剛進了外門的李成則把這句話聽了個正著,忍不住挑了下眉。

  谷雨正打著內簾,也嚇得一跳,趕緊又通傳了一聲:「姑爺來了——」

  幾個媽媽都站起來給李成則行了禮,略略說了幾句話,道還要去給孫老太太請個安,這便退下了。

  屋內一時沒了聲兒。

  李成則看了眼炕桌上的空藥碗和一碟蜜棗。

  走過去,挑著手指慢吞吞撿了一粒,放進嘴裡。

  嚼開後,一股甜蜜的味道瞬間在口腔內散開。

  李成則給自己倒了杯茶,端在手裡喝了幾口。

  一邊撩起衣袍,在床邊的高凳上坐下,這才掀起眼皮去看顧青瓷,面上似笑非笑:

  「顧小姐想我待你如何親熱?嗯?」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7:54
第二十六章

  這話可是孟浪, 顧青瓷瞬間臉紅了個透底,脖子更是縮了縮。

  不過她就是個別樣機靈的, 隻心虛了半晌。

  知曉李家包括李成則在內眼下對自己心有愧疚,正是要討好自己、什麽都依著自己的時候。

  且今日府裡才派了一大群人來,她自覺底氣足了,該幷不怕李成則才是。

  把那點害臊撇了過去,顧青瓷抬了抬下巴,只差沒叉著腰。

  故作陰陽怪氣道:「說什麽混話呢, 誰誰說要與你親熱了,還有, 莫要以爲你對周媽媽露個好臉, 我父親母親就能不追究你們家了,做夢!」

  駡人的情緒倒激烈。

  李成則却依舊心平氣和, 面上半點不見怒。

  待這小姑娘說够了, 他才不緊不慢開口, 「燒退了?身子好了?」

  顧青瓷氣一口氣呼出來,軟了腰背, 隨即靠在靠枕上,聲音哼哼起來:「你難道想讓我病死?我都遭了這麽大罪了,苦藥汁都不知道喝了幾碗。」眼骨碌轉了轉, 最後還是落在李成則身上,「就算沒發熱了, 病也還是沒好的, 你看, 我身上一點勁兒都沒有呢。」

  李成則看她不像沒勁的樣子,頂撞人的那精神頭多好,以及扒著周媽媽哭的時候多厲害。

  然嘴裡却哄:「你說什麽便是什麽,既然沒好,就好好養著,想吃什麽喝什麽吩咐你那丫頭一聲就行。」

  顧青瓷換了個姿勢,改成趴臥在床上,有點無聊地去巴拉床頭裡面的寶閣,抽出一個匣子,從裡拿出來一套金子打成十二生肖動物。

  個個憨態可掬,可愛非常。

  她拿在手裡把玩,數一個就扔一個在床上,最後又給它們碼成一排站著。

  手裡不空,嘴中還不忘說話。

  聽她得意道:「這些自不必你說的,我母親疼我得很,你方才可瞧見了,周媽媽給我送來多少好東西。」

  「我是從小吃到大的幷不怎麽稀罕,相公可是不一定都見過的,不過我幷非那等小氣之人,不會吝嗇一口吃的,自然是相公若想吃什麽了只管吩咐厨下便是。」顧青瓷越說越起勁。

  這人很有一手得寸進尺和招人妒恨的本事。

  李成則淡淡,「你自個兒吃去吧。」

  顧青瓷被堵了一下,朝他身上扔過去一個小金猪。

  很不待見道:「好心當作驢肝肺,不吃拉倒誰稀罕你,都是我的東西我還不愛分給別人呢,哼!」

  李成則突然陰□□:「小丫頭真不錯,這麽快學會蹬鼻子上臉了。再鬧,再鬧信不信我讓大夫多抓一劑苦藥來讓你吃他個十日。」

  顧青瓷才不怕,呲一下笑出聲,飛快盤腿坐起來,把排在床上的小生肖抓起來,一個接一個往李成則身上扔。

  秀氣的眉毛一挑,模樣驕縱極了:「就鬧就鬧,你能把我怎麽樣?」

  李成則接得不及時,金兔子金老虎骨碌碌從身上滾落到了地上。

  顧青瓷拍手笑得越發大聲。

  李成則哭笑不得,然後站了起來,面對著床,上身壓下去,雙手用力把顧青瓷摁住,接著手下探入腰際,給人撓癢癢。

  顧青瓷笑得停不下來,身體蜷成一知蝦子似的模樣。

  眼泪都笑了出來,說出的話都岔了氣:「哎喲哈哈哈……你、你快住手,哈哈…快些停下,我沒力氣了,哈哈。」

  李成則就勢坐在床沿,手裡不停,也悶笑了一聲,道:「叫誰停下?」

  「你你你啊……」顧青瓷急促喘了氣幾口氣,見李成則還是那樣,忙改口:「啊不是,是相公,相公你快饒了我吧嗚嗚…」

  李成則一挑眉,才把人抱在床邊坐好,手沒動了,問:「聽話嗎。」

  顧青瓷乖乖點頭,「聽話。」

  大病還沒全愈呢,比不上精力十足的時候。

  歇了一會兒,顧青瓷想起個事,連忙抬頭去看李成則,說:「昨天你說答應我一件事,不許忘記不許賴掉!」

  李成則笑:「就想好了?說說看,要我答應你什麽事兒。」

  顧青瓷絞玩著自己頭髮,想了會兒,抬頭道:「等我病好全乎了,我要回府裡小住一段日子。」她語氣其實是有些試探的,畢竟不能肯定李成則是不是真的會應下這要求。

  李成則楞了一下,有一瞬間的訝然,看著她說:「不換個其他要求?」

  在李成則看來,顧青瓷說的這實在算不上什麽要求,想回娘家就回啊,他又不會攔著。

  好容易允她一次諾,就胡亂用掉,果然是個蠢姑娘。

  顧青瓷却誤會了他話裡的意思,急了,橫眉竪挑,「你自己答應了的,君子當重信守諾,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怎可輕易反悔?」

  李成則輕笑,又捏了捏她的臉蛋,掀了掀眼皮道:「不識好歹的姑娘,行吧,都答應你。」

  顧青瓷立馬露出笑來。

  李成則怕她精神不濟有礙身體恢復,讓她睡下再休息會兒,替她掖了被子才離去。

  *

  而那邊,周媽媽正陪著孫氏說話。

  她這次過來的目的再明顯不過。一則,自替自己小姐撑腰,討一個公道;二則,給李家一個警告。

  高門府邸出身的嬤嬤,哪個不是一萬個心眼子,一輩子的老人精了。

  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裡頭興許都帶著深意。

  偏偏還能讓人無拿不到話頭,無可指摘。

  周媽媽幷沒有一進門就急不可耐提起顧青瓷的事。

  而是和和氣氣同孫氏坐在一出說了會兒話。

  眯著一張笑臉,不知怎麽的就提起了一樁事兒。

  周媽媽道:「聽聞李家往上幾輩兒是注在河口村的?那便是李家原籍也在那裡?」

  孫氏笑了笑,「可不正是,家中祠堂老宅都在那,眼下雖也住在京城裡,但根兒却還在河口村的,好在那裡離著京城幷不多遠,一天一個來回是盡够的。」

  周媽媽拍了下腿,跟著道:「是這個理兒,不過——」她話頭一轉,又頓了頓。

  等見孫氏面色打了個突,才繼續說 ,「老太太最近可曾聽到些外頭的消息?」

  孫氏忙問:「倒是沒有,都是些什麽消息,難道有什麽不好的?」

  周媽媽擺了擺手,「倒論不上什麽好與不好,隻或些許同您家也有些關係。」

  孫氏打從侯府人上門起就心緒不寧,見了這些媽媽們心裡更是提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別看這位周媽媽笑得跟菩薩似的,一副溫和好人的模樣,實則說話滴水不漏。

  孫氏原就擔心那邊不肯罷休,心裡綳著,却不料周媽媽突然引出一番別有所指的話來,還說同李家有些關係。

  心裡急,面上儘量穩著,孫氏道:「我是個不愛出門的,耳聾眼瞎得很,消息不靈通,且要煩勞周媽媽說來老身聽一聽。」

  周媽媽把人的胃口吊足了,這才開口:「沒甚大不了的,那河口村在遠郊,原是算作京城的地界。只是前段時間朝廷將各地區域都做了些調整,月前有文書下來,聽說河口村連同附近另外兩個村鎮,被一同劃分幷入了稗縣。」

  孫氏聽完就楞住了,腦子有些懵。

  怎麽河口村就要被幷到稗縣去了?什麽時候的事兒?

  周媽媽見人一時還沒領會到這話的意思,免不得就多提醒了一句,她笑,「稗縣其實幷無什麽不好,離著咱們京城千里地而已算不得遠,騎快馬也就半日功夫。只是,與姑爺的確有些爲難,姑爺是要考科舉的人,好容易中了秀才,聽說起是正準備著這一科的秋闈,細數已是沒幾日功夫,這個關節眼,李家的戶籍什麽的怕已經移交到了稗縣,那就是說,姑爺考試要去原籍稗縣考。」

  孫氏一個激靈,回過神。

  竟是將這些都忘了!

  眼下再也端不住,急急道:「這可怎麽是好。」稗縣人生地不熟,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住的地方更沒有,再奔波過去考試,孫兒定會受影響。

  上頭也真是的,怎麽弄這麽一出。

  周媽媽見人上鈎了,繼續不急不緩開口:「前日,頭聽二太太說起過,說是稗縣現任的知縣,同我家却還有親呢,你說巧不巧?咱身邊幾個伺候就凑趣兒問太太是個什麽親,太太這才道自己有個庶姐,原先在閨中時姐妹二人關係不錯,後來我們太太嫁了侯府,姨太太就嫁了京中清流一派的一位小官,後生了個女兒,長大後許的就是稗縣那位知縣大人。

  當然了,那時候知縣還不是知縣,不過一個窮舉子,因姨奶奶看中了那人家世簡單本身又有才華,故而才把嬌養的女兒許了去,原是爲了讓女兒日後能過上些舒坦日子,不用跟嫁進高門去同人爭富貴,可你猜後來怎麽著?」

  周媽媽話一停,一雙眼睛看著孫氏。

  孫氏覺得不對勁,然沒等她出一句話,周媽媽就冷冷一笑,譏諷:「姨太太是鷹被捉瞎了眼,想不到挑來選去,最後竟然擇了個中山狼當女婿。那舉子是有兩分本事果真考中進士,可這人的心啊却是黑透的,他借著我們太太娘家的勢往上爬,我們太太的父親又上下給他弄了個江南的缺,這麽一個肥差多少人眼饞不得,竟哪想,那丁點毫不知感恩,去了江南後漸漸抖起來,全然不把我家表小姐放在眼裡,還由得他那寡母作賤人,更是一個接著一個往屋裡抬人,完全沒把正室放在眼裡。」

  「那,再後來呢。」孫氏也不知自己爲什麽就嘴快問了一句。

  周媽媽聽了嗤嗤一笑,然後道:「再後來……表姑爺就從江南肥缺上下來了,一任都沒坐滿,只待了一年就被調走,調來的正是這稗縣,算一算,如今都快在這位置上坐十年了呢。」

  孫氏聽完背後一身冷汗。

  這這話,是特特說給她聽的,敲打她呢!

  她就說這些人浩浩蕩蕩過來了,却一句話不提顧青瓷,隻陪著自己絮叨起家常,却原來一早等在這兒。

  說她們一萬個心窟窿都少了,這暗裡諷刺明裡震懾的本事,誰敢小看。

  當真是好手段。

  這些富貴顯貴門庭勢力到底有多大,既能讓一個人乍然富貴,更能讓一個人在一個冷灶上待上十年!

  只想想身上都發冷。

  周媽媽口中那男子尚且是錄了進士的人,照樣是肥缺是說擼就擼。

  可見權利大了的人家端的是能手眼通天,

  而他們李家只是最最普通不過門戶,拿什麽跟人抗衡?

  李家孫輩就一根獨苗,可經不起折騰。

  直到此刻,孫氏才算徹徹底底明白,高門侯府到底是一個怎麽的存在。才知道,他們之前又是怎樣的淺薄無知。

  「好個白氏,真真是喪門婦!喪門婦!」孫氏無法不把這些事歸咎到白氏身上,心裡的怒氣越發汹涌起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7:54
第二十七章

  侯府一行人離開後, 孫氏火急火燎使喚了一個婆子讓去西院將李成則叫過來。

  孫氏方才一個人又冷靜了許久,將周媽媽的話從頭到尾細細回想了一遍。

  雖則人家這個下馬威給得實, 却也真的漏出一條消息來,只是孫氏沒得見識,不知真假,便只能叫來孫兒好生問上一問。

  李成則知是孫氏叫她,沒多耽擱就過來了。

  孫氏把人拉在身旁坐下,將之前周媽媽說的河口村要幷入稗縣之事說了一遍, 隨即就問:「我的乖孫,這事可是真的?」

  李成則沒防孫氏知道了這茬兒, 心下一轉便是了然, 無外乎是周媽媽他們傳出來的,孫氏也沒哪去知道這種事。

  是以李成則點了點頭, 「却是真事, 正經文書上月已經下達。」

  李成則是個讀書人, 不比女子關在內宅消息不通,他接觸消息的渠道來源多得是, 而且此事邸報上早已刊登,他最近添了看朝報的習慣,自然能知。

  孫氏一聽是真, 立馬就愁苦了一張臉,說:「這這可怎麽好, 我們家祖籍在何口村, 如今這般劃分, 那你考試豈非真早跑去稗縣?」

  李成則料想她是誤會了,於是解釋道:「考生當返回原籍考試是這規定,自當遵守,但此次秋闈却不包括在內,乃是從明年開始執行,祖母很不用擔心。想來是周媽媽自己瞭解得一知半解,故而才會傳錯了話。」

  至於李成則要去考試的事,李家人似乎是默認的。

  孫氏聽了稍微好受了些,又拉著李成則說了好些別話。

  一開始孫氏還對侯府的人把一車子好東西都運到顧青瓷那邊去又埋怨不滿,可被周媽媽敲打一番後,就什麽心思都生不出了。

  她只盼望著李成則能好好的,日後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仕途順達,如此就算讓她每日把顧青瓷供著都沒什麽。

  想到此,孫氏不免問了一句:「你媳婦的病可好些了?」

  「已是好多了,勞祖母挂心。」李成則答。

  「我這得了些脆梨,等會你帶過去,秋日裡乾燥,燉些梨湯潤潤喉甜甜嘴。」

  祖母自己留著吃吧,哪有晚輩搶長輩東西吃的道理。」

  一句話把孫氏逗得樂呵呵,她道:「可又是渾說,我知她那裡不缺一口吃的,你如何不懂我的意思,且要讓人都看著,算是表個態。到底先前是你母親犯了混。」

  李成則心中嘆氣,這位祖母是個能看明白事兒的,也不曾犯過糊塗。

  「如此我就代瓷兒多謝祖母厚愛了。」

  然後像是起什麽一樣,李成則道:「對了,還有一事需要麻煩祖母,乃是關於吳家屯那位吳太太的事,我觀她接近母親幷往咱們家送婆子這事幷不單純,祖母可去審一審那婆子,母親她心眼淺,叫人糊弄挑唆兩句就昏了頭,還得勞祖母看著時時點撥。」

  「倒盡往我頭上戴高帽,哄我這個老婆子開心。行了我都知道,下次吳太太再登咱家門我親自見一見她,看是哪路的牛鬼蛇神,手且伸得這般長!」

  閒話過後,李成則拎著一筐梨回了西院。

  玉釧見他過來,笑盈盈上前,說:「呀大爺這是打哪兒來,怎麽提著一筐梨。」說著,一邊把東西接過來放在桌上

  玉珠也沏了茶送過去。

  顧青瓷靠在暖炕上,手裡拿一副九連環解著玩,見她的兩個丫頭對著李成則服侍周到,又都是一副好臉,就哼了哼:「玉珠越發愛大驚小怪了,不過幾個梨,值當什麽,偏跟沒見過東西似的。」

  李成則聽了好笑,就說:「老太太那兒得的,她偏要我拿來給你,我說你不要,你那多少東西吃不完,但老太太不聽。」

  顧青瓷竪著耳朵聽完,嘴角就飛快翹了翹。

  「誰說我不要了,我現在就要喝冰糖雪梨湯,玉珠——」

  「知道了奶奶,我這就拿去厨房,讓人煮了過來。」玉珠莞爾。

  玉釧也笑嘻嘻退出去了。

  李成則對著顧青瓷道:「現下高興了吧?」

  顧青瓷偏著頭,將解不開的九連環塞到李成則手裡,咕噥道:「什麽高興不高興。」

  這是不知道自己想什麽都在臉上了。

  也不傻了,知道老太太這是在對她示弱。

  李成則沒拆穿她,幾下子把手上的九連環解開。

  顧青瓷立馬瞪圓了眼睛,他怎麽就這麽聰明呢!

  「我解了好久,看這一個物件都會欺負人,我不要了!」

  李成則抬眼:「哪有顧小姐會欺負人。」

  顧青瓷撅著嘴將玉環一下子磕在炕桌上,忍了下沒忍住,說:「你怎麽老是叫我顧小姐。」

  李成則嘆,「脾氣怎麽這般大。」咋咋呼呼的。

  「我沒同你說這個!」顧青瓷霸道得要命,掀了身上的軟被,幾下爬到李成則這邊,用手去推搡他,「你說啊。」

  李成則只能把人箍在身邊,一隻手從脖子處攬過去,捏了捏耳垂,語氣無奈:「又淘氣。」

  「是你不跟我好好說話。」顧青瓷倒打一把,耳朵癢癢,有點紅。

  「好吧,我來問你,你可有小字?」

  顧青瓷聽他這樣問,聲音就是一陣氣悶,「幷無表字,我生辰在臘月,十五未滿,雖提前辦了及笄禮,但父親幷未給我取小字。」

  李成則挑了下眉,但見她一副鬱悶的樣子,就哄了哄,「不妨事,你父親沒給取,相公自是願意代勞,回頭我與你擇上一字。」

  顧青瓷彆彆扭扭默認了。

  李成則打個眼似看見顧青那邊瓷脚下壓了一本書,便下意識伸手去抽了出來。

  沒想到顧青瓷一下就露出個慌張心虛臉,還結結巴巴道:「相,相公,那是我的。」

  李成則奇怪看了她一眼,道:「你緊張什麽,我又沒說是我的。」

  顧青瓷臉紅紅,解釋,「方才,無聊得緊,故而想看看書打發時間,我這便拿回去放著吧。」說著想將那書接過去,

  李成則納罕,嘴上說:「不急,正好我也看看,反正眼下沒事。」

  顧青瓷更急了,「相公要看書我讓玉珠去你書房拿些過來!」

  李成則不理她,竟自翻開了這本書。

  一刻鐘後。

  李成則氣笑了,「你倒是會找東西打發時間,還跟我這兒玩心眼,我讓你好生養病,你就偷著看這個?」

  顧青瓷也知道羞愧,低著頭咬著唇不說話。

  李成則不爲所動,語氣凉凉:「好看麽。」

  顧青瓷拼命搖頭。

  李成則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我看不見得,難怪今日周媽媽來看你時,你對她說我待你不親熱,顧小姐好大的志氣,來,我給你念念上頭寫的,『…却道那柳書生引著月娘進了梅林,雖天上飄著雪,外頭風極大,但月娘的心竟是熱乎滾燙的,她穿著白色的衣裙,在一片紅梅的映襯下更顯溫柔可親,柳書生一時情動,顧不得孟浪,一把抱住月娘…』。」

  顧青瓷整個人都想要炸開了,捂住耳朵,「不許念了,你不要臉!」

  李成則笑道:「我隻念一念小姐就那駡我不要臉,那看得人豈非更是……」他故意不說全,話留一半,但意思很明顯。

  顧青瓷跪坐對著李成則,這下子就要伸手捂人嘴巴。

  李成則一把捉住她的手,摁下去,一邊道:「你看書裡人親熱一百遍也沒有,不如我親自教教你?」

  顧青瓷她不會說話了。

  李成則心中冷笑,小小年紀就敢偷看黃書了。

  這都寫的是些什麽,他將書頁翻得嘩嘩作響。

  更讓人不敢相信還在後頭。

  李成則差點找不回自己聲音,他指著書頁裡一個一個用筆圈出的圓圈,臉上表情一言難盡:「你居然還做了筆記?」

  顧青瓷垂著腦袋,已經破罐子破摔,「那…就是看不懂的地方才圈出來的。」

  李成則看著標出來盡是些弄玉吹簫好物那話此類代指的淫詞穢語,只覺眼皮子直跳。

  而後面無表情把書本收了起來,看了顧青瓷一眼,意味深長道:「急什麽,你日後自然會懂得。」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7:55
第二十八章

  顧青瓷養病這段日子幾乎要過上了無人無人管束的神仙日子。

  不用每日去東院那邊吃飯請安, 不用聽白氏陰陽怪氣的話,兩個李姑娘最近乖覺沒過來學字, 說是怕擾了嫂嫂養病。

  孫氏現在對顧青瓷幾乎沒什麽要求了,更是爲了做給顧府看,等李保德從河口村回來了後,把這事一字不漏說了一遍與他知道,讓李保德將白氏送回娘家住上一段時間,讓她好好反省一次。

  李保德是個孝子自是聽孫氏的話, 再說這的確是白氏惹下的事,所以幷沒替白氏求情, 反而很快將人送走。

  李成則由著顧青瓷, 她病好之前重話不曾說過一句,幾乎沒縱容到天上去。

  如此養了六七日功夫, 就是個天大的傷寒也該好痊了。

  可顧青瓷還賴在床上, 屋子輕易不出。

  李成則瞧著她幾日功夫小臉都養胖了一圈, 白裡透紅,氣色極好, 不像是個剛生過病的。

  唇紅齒白明眸善睞的模樣招人喜愛。

  李成則問她總賴在屋子裡做什麽,顧青瓷只管說現下天氣越發冷起來,她不樂意出去。

  李成則就沒再問, 他這幾日著實在這丫頭身上費了不少功夫。

  這人病既好了,他就又一頭扎進了自己的事業中。

  周報的事已經提上日程, 方掌櫃到底不肯捨了這個誘惑, 認定這是塊大肥肉, 選擇了和李成則合作。

  李成則手裡的稿子已經有了五萬字稿,他們已經决定好,這第一周就隻單單推他這一篇,放上三萬字內容,之後再視情况而定,無意外情况就是一次兩萬字的篇幅。

  先前掌櫃聽得糊塗,還問李成則何爲「周」,李成則才意識到這裡大概是沒有禮拜的概念,於是解釋,一周乃爲七日,故而周報就是七日發一次的邸報。

  掌櫃的眼神一亮,贊道:「這個好,妙得很,時日掐得不常也不短。就用這個,『周報』。」

  小說稿拿去了,不日就要印成報紙發賣。

  李成則這裡已經提前拿到了一本分潤筆費,方掌櫃人不錯,給他算的是眼下比較有名氣的作者「千山先生」同等級的價錢。

  只待後面周報若辦得紅火了,李成則能得的分潤白才是大頭。

  這些先不提,李成則得了銀錢,抽空拐去了首飾店一趟,仔細選了一對鐲兒,他是瞧見顧青瓷手上愛戴東西才選了這個。

  李成則拿回教育小姑娘,摔了人不少東西,既然掙了錢,免不了得一件件買來來補償人家。

  時間如流水,日子過得快,轉瞬就到了十月下旬,鄉試的日子就在這幾天。

  李成則是真真切切遞了資料報了名的,考試考不上,但他决把這個過場走了。

  蘇子彥的狐狸尾巴怕也快就要露出來。

  考試前幾日李成則去領了考牌,果然次日蘇子彥就遣家奴送了封信過來,說是預祝李成則榜上有名得中舉人,又暗暗引導了幾句那押題之事,是生怕人不上當。

  李成則亦是言笑晏晏回了一封信。

  秋闈既至,李成則運氣不錯,按照順序,他是第三批進場的舉子,天已亮,搜身進場,關貢院大門,上鎖,士兵守在外頭。

  李成則一早打算,只當是提前適應一下鄉試的環境,試卷題目會不會做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是以與其他大部分精神緊綳滿臉嚴肅的人不同,李成則毫無心理壓力,極爲放送,不知情的人嫉妒死了,只以爲這是個心態極好之人。

  然縱使在這等放鬆的狀態下,九天之後考試結束,李成則覺得自己和個廢人沒什麽區別了,貢院裡面環境實非常人可以忍受,吃喝拉撒睡全在一個幾平米的小屋子裡。

  回了李家,李成則自動換成一臉失落神色,只差明說我這次看不上你們不要有期待。好在孫氏對李成則那是無條件包容的,甚至反過來安慰他,說功名哪裡那麽簡單就能考上的,須知有人考一輩子到死還是個老童生,這才考一次,沒中正常。

  幷勒令兒子和白氏都不許亂說話。

  半個月後,京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乃是鄉試閱卷考官再批改學生卷子的時候,竟發現了一百多份答案大致相同的卷子。

  舉座震驚!

  幾人不敢自專,立即遣人上報天子。

  天子得知此事後龍顔震怒,隨即派官員調查,頭一個就是將那一百多名考卷雷同的人通通捉拿,打進刑部大牢,再行審問!

  案情很快水落石出,却原來是四個監考副考官中的一人泄露了試題。

  一場秋闈案轟轟烈烈鬧了大半個月,終於落下帷幕,斬殺的斬殺,收監的收監,那一百個買考題的人算徹底廢了,根據律法,剝奪秀才身份,另本人永世不得再考科舉,子孫三代亦不能考。

  而此次秋闈也是作廢,所有人成績全部不作數。

  蘇家。

  蘇子彥氣得眼珠發紅,咬牙切齒。

  心道竟然叫李成則逃過一劫,他竟然沒有去買答案!

  枉費他精心爲他設了一個套,這人竟然沒入局。

  如此蘇子彥焉能不恨。

  好在也不是一點收穫沒有,那個姓朱的是死了。

  蘇子彥口裡說的姓朱的人,就是那位被查出來泄露考題的副主考官。

  這人實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幕後黑手是蘇子彥。

  朱大人有一位非常寵愛的妾室,原是青樓楚館出身,後被蘇子彥買下,換了個良人身份,偶有一次撞在了朱大人馬車之下,不久後就成了朱府的妾室。考題就是通過她的手轉而到了朱大人貼身伺候的小厮之手,再被小厮拿去售賣,所以,這個罪名最後就實實地壓在了朱大人的身上。

  *

  李成則冷眼旁觀了這一樁事,心裡更加警惕蘇子彥其人。

  想不通對方到底是個什麽來路,能設這麽大一個局。

  不過人若犯他他必也不會坐以待斃就是。

  這段心慌慌的日子過去,顧青瓷開始吵著要回顧府。

  「我們一早說好了的,你可不能反悔。」顧青瓷歪纏。

  李成則無奈:「沒說不答應你,明日我就送你過去。」

  顧青瓷終於滿意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17:55
第二十九章

  李成則一點不認爲答應顧青瓷讓她回娘家小住這事有什麽過分, 或者值得特地拿出來說。

  但別人却完全不這麽認爲,就連顧青瓷自己也是這樣覺得。

  這跟時下大環境及風氣有關, 一般來說,女子嫁了人,除了過年過節或娘家有喜事等,尋常是輕易不回門的。

  所以自古就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種說法。

  偶爾丈夫陪著回去一兩次已是格外體貼的,且這種情况還都是當天去當天回。

  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小住這種情况實在少得很,若婆家李還有婆母公爹在, 更不會同意。

  所以李成則應下這事,顧青瓷才如此眉飛色舞。

  即刻把這消息告訴了張嬤嬤和玉珠玉釧, 讓她們快些收拾東西。

  張嬤嬤很是驚訝, 忍不住多問了幾句嘴:「大爺當真是答應奶奶?別是玩笑話哄著奶奶玩的。」

  顧青瓷嘴角翹了翹,「嬤嬤, 相公親口答應的, 當然是真的, 我怎麽騙你們。」

  「哎喲哎喲,那可真是大好事!大爺當真疼我們家奶奶。」張嬤嬤高興得蹬了蹬脚, 回頭一想,接著又問:「那老太太可也知道?光大爺一個允了怕也不成。」

  玉朱走過去,拉著張嬤嬤的手說道:「嬤嬤別擔心了, 大爺做事哪一次不周全的?况如今老太太對咱奶奶有求必應,都不特特拿規矩壓著我們奶奶過去吃飯請安了, 省了許多麻煩。這事想來老太太必是知道的。」

  玉釧跟著說了句:「可奶奶不也將先前二太送來的海味臘味果子蔬菜各色糕點逗分了大半送過去。這樣一看, 還是他們占了許多便宜。」

  玉珠聽後抿唇一笑, 伸手點了點玉釧的腦袋,「你個笨丫頭,伺候小姐這麽多年也沒學聰明些,那些個吃的東西值什麽,這一提起倒顯得我們小氣。且莫說二太太送來這些東西原就是要給李家的,之所以那日一氣兒讓人搬進咱們這邊院子,實是爲了給奶奶出頭,讓李家人再不敢怠慢欺辱。

  再有,二太太送來的東西中,那些人參鹿茸和藥材才是正經好東西,你眼裡就瞧見吃食了。」

  張嬤嬤邊聽邊點頭,覺得玉珠丫頭果真聰慧,玲瓏剔透,一邊說道:「很是這個理兒,玉釧要多學著點。」

  玉釧道,「你們竟是都生了十副八副心肝不成。」

  幾人瞬間都笑出聲來。

  顧青瓷要回娘家這事兒李成則自然是告訴孫氏了的,孫氏沒說什麽,只是囑咐:「你親自送她過去,定好日子,回頭再親去接。」

  李成則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也就點點頭。

  翌日,顧青瓷沒有貪睡,早早起梳妝打扮,從衣櫃裡選了一身沒上過身的新衣裳,都是今年時興的新料子。

  鞋子穿的是綴了珠子的粉紅色綉鞋,玉珠在給梳髮髻。

  弄好後,跟著又戴了項圈,耳墜,一隻手腕上是白玉鐲,另一隻玉珠剛要幫著戴上顧青瓷素日偏愛的那對細金雕花鐲。

  顧青瓷就出聲阻止了:「等會兒,今天不戴這個,給我拿那個。」她伸手往首飾盒指了指。

  玉珠一看,就笑了:「好的奶奶,我也覺著大爺買的這副鐲子好看。」話說完手鐲也戴好了。

  顧青瓷站起來,對著鏡子照了照,又轉了一圈,自覺滿意。

  開口說:「好了,去吃飯,吃飽了就出門。」

  「哎,我去叫姑爺。」

  李成則一抬頭照面,見顧青瓷今日打扮得光彩照人,漂亮嬌俏,沒吝嗇話,誇了幾句。

  說得顧青瓷臉紅紅,旁的幾個丫頭各自低頭悶笑。

  二人用過早飯,整頓一番,方出了門。

  玉珠玉釧兩個丫頭也都一起去,馬車已經等在外面,小滿谷雨幾個正往車上搬東西。

  天氣雖好,但外頭有風。眼下已經十一月份,冷得很,李成則給顧青瓷系了披風。

  兩人上去坐好,馬車緩緩駛開,車輪一圈圈嘎吱嘎吱響著。

  兩個丫頭跟在車旁邊走。

  街上人來人往,酒樓店鋪林立,小攤小販也各處都有,吆喝聲不斷,十分熱鬧。

  顧青瓷心情極好,小心掀了簾子一角去瞧外頭。

  一面同李成則說話:「從前聽三哥哥說,福滿樓的一道烤乳鴿最是好吃,可惜我沒吃過。」

  李成則一聽,抬眉:「沒去過福滿樓?」

  顧青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怎麽能去過那裡,都是爺們吃飯的地方,哪個小姐會往裡頭鑽,讓人見了說閒話。」

  出了嫁的婦人略好些,若是自家男人定個樓上的包房帶著去,那就是夫妻感情甚篤恩愛無雙,更無人會說嘴。

  未嫁的姑娘就沒那麽自由。

  李成則訝然,「那你從前出門時,都去些什麽地方玩。」

  顧青瓷努努嘴,說:「也幷不能經常出門,大夫人管家也嚴,除去別家下帖宴客賞花這些,大抵一個月能出門一次都是好的,這還得是母親帶著才行,像我五姐姐那樣的庶女,她姨娘不過是個妾,一步出不得府,只要我母親不帶五姐姐,她便連二門都踏步不出去。

  我跟著母親出門,慣常就是去幾家熟悉的首飾鋪子綢緞鋪子買東西,要不就是初一或十五那兩日去寺廟上香。」

  李成則聽顧青瓷這麽一說,才知道自己誤會大了。

  他自以爲的其實和現實有很大區別。

  像顧青瓷這種貴族小姐,就是出去了,也不得任意玩耍,規矩很不少。

  如這些生活中的點滴瑣事,一一聽來,處處都體現出身爲女子的不易,縱然是公侯官宦之家,同樣被森嚴的禮教所束縛。

  李成則心裡嘆了嘆,面上却是笑著的:「好姑娘,什麽樣的好東西值得你惦記這麽久,回頭我帶你去就是。」

  「那可說好了的!」顧青瓷眼神亮晶晶。

  兩人在車內說話,不知不覺間,明德侯府到了。

  二太太一早命了人在門口等著,小厮遠遠見一輛馬車朝這邊過來,趕緊叫了裡頭人。

  幾個嬤嬤和丫鬟就出來了,將兩人領了進去。

  李成則由小厮帶著去見見二老爺,顧青瓷直接去了內院。

  六小姐同那位李姑爺來了府裡的消息長了翅膀一樣飛往各府各院。

  有想看熱鬧的有想瞧笑話的。

  這不年不節,府裡也沒出什麽大事,這位低嫁的怎麽就回了?莫不是來打秋風的?

  三兩個別院的丫鬟躲在一處議論主子,不無惡意地猜測。

  真正盼著顧青瓷家來的大概就只有二太太一人。

  李成則依著規矩見了二老爺,他現在的岳父,但人家對他不太熱情,說了幾句話就揮了揮手,讓他自去給二太太請安。

  李成則不是什麽自尊心强的酸儒書生,這就跟見一個陌生人差不多,所以更談不上有被瞧不起怠慢侮辱這些感覺。

  面上十分淡然,從善如流離開。

  這般表現,倒讓二老爺訝然地看了他一眼。

  對比起來,二太太對李成則那就要熱情太多了,一見面,就一口一個女婿叫著。

  却是位好母親,比那父親盡責多了。

  二太太身爲女子如何能不知曉嫁人之後的艱辛,若再不得丈夫的心,後半輩子的日子就像是在苦水裡泡著,一日一日熬。

  故而她這般行爲可以說皆是爲著女兒。

  二太太問的都是家裡好不好,親家老太太身體可安康這些問題。

  李成則一一答了。

  約莫坐了一刻鐘的功夫,茶也喝了一盞,李成則起身準備告辭。

  二太太自然是不肯,非要留人用午膳。

  李成則溫聲說外頭還有事,約了人不好遲到。

  二太太要做面上功夫自然又多留了兩句。

  李成則還沒說什麽,顧青瓷却聽得不耐煩了,她開口:「母親做甚留來留去的,相公平日裡就是這般忙,既是約了人如何能同我們一齊吃飯。」

  「你這孩子渾說什麽呢。」二太太笑著低聲斥了顧青瓷一句,轉頭暗暗去看李成則的臉色,怕女兒這話惹人生氣,連忙解釋了一句,「這丫頭叫我寵壞了,心眼子直,說話不好聽,女婿莫怪才是。」

  李成則忙說:「岳母多慮了,瓷兒天真單純,沒甚不好。」

  這話二太太聽了高興,面帶笑容,這才讓身邊丫鬟領著李成則出去了。

  之後二太太同顧青瓷一起進了內室說話。

  二太太拉著顧青瓷的手,將她從上到下好生看了一遍。

  見女兒面色紅潤,臉頰圓潤,眼神清亮有神,同來出嫁養在閨中時幷無多大差別。

  才信了女兒在李家沒吃苦更沒受委屈。

  心中寬慰了些,長長籲出一口氣。

  不過又想到方才女兒魯莽說話的樣子,輕輕點了下她的腦袋,道:「嫁人了怎還這般不曉事,就直喇喇的頂女婿的話也不怕他生氣惡了你。」

  顧青瓷不以爲意,「母親想多了,他才不是那樣小氣的人。」端是半點都沒放在心上的模樣,還擺擺手,嬌聲笑著說,「總說他做什麽,我好容易才回來一次,母親難道不想我?」

  二太太綳不住也笑開了,母女兩人坐在一處,親親密密說起話來。

  *

  那頭周姨娘五姑娘母女一早就得了丫頭傳來的話,說六姑娘和那位姑爺來了府裡。

  五姑娘捏著帕子,滿臉不屑,道:「她來做什麽?我看她現在是破罐子破摔了,越發不要臉面,不好好在她那兒窮家待著,有事無事回府裡不怕人笑!」

  周姨娘差了小丫頭去打聽,回頭對五姑娘說:「六姑娘如今不值一提,再礙不著你的路,以後是怎麽都趕不上你的,不過你在外面口舌注意些,別叫人聽見。」

  五姑娘笑了笑,「姨娘哪用擔心這些,我可不是顧青瓷那蠢貨。她這次回來,說不準就是在那窮家吃了苦頭過不下去,來找二太太哭訴也未可知。」

  周姨娘也忍不住捂著帕子笑話,「又蠢又笨沒腦子,誰會喜歡顧青瓷那樣的?在別人家有她罪受。

  她手裡又握著豐厚嫁妝,怕是早晚也得給別人惦記上,到時興許就是落得個人財兩空的下場。」

  母女二人越想腦補顧青瓷的慘狀越是高興,喉嚨裡發出咯咯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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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Od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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