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神話 作者:長安夢入 (已完成)

 
炎雞 2019-7-30 23:36: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5 76378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10:20

第八十六章 侄子和義子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天寶十年最後一輪皎潔的圓月高高地掛在天空,蒼穹之下,朔風呼嘯,天地間白茫茫一匹,呼氣成冰。此處距離長安不過八百里,卻仿佛是兩個天地。

  因為路上要避開蕭去病的三路大軍,繞了一個大圈子,白衣劍客張獻誠帶著兩名一流高手,雖然一人三馬馬不停蹄,但還是只比領先蕭去病中軍領先了不到九十裡路。

  距離蕭去病點將出征兩天半之後,天寶十年臘月十六日的晚上戌時二刻,位於宥州治所延恩縣的六州胡大酋長,大唐宥州刺史康神奴,接到接到了張獻誠帶來的消息。

  康神奴是個四十多歲,典型的黃頭發紫鬍子的昭武九姓人,同時也是安祿山年齡最大,也最為信任的的一個乾兒子。

  安祿山有八千多個乾兒子,自然會有親疏遠近之分,比如八千曳落河就只是名義上的,安祿山可能名字都叫不出幾個來;

  而加入蛇牙的一百家僮則親近得許多,起碼有七成以上安胖子是叫得出名字的。

  但康神奴和康黑奴卻是不同,他們和安祿山不但是的義父和義子的關係,還是實實在在的親戚,確切來說他們都是安祿山的親侄子。

  安祿山的老爹就是六州胡出身,在六胡州有妻也有子,他後來隨著商隊來到東北營州做生意,結識並勾搭了當地跳大神的突厥巫師,也就是安祿山的老娘,生下了安祿山。

  安祿山的同父異母的哥哥,也就是康神奴和康黑奴的老爹康鐵頭,正是在三十年前跟隨當時的六州胡酋長康待賓謀反作亂的一個小頭目。

  康鐵頭在唐將王晙平定叛亂的過程中被馬槊刺中大腿,成為殘疾,對大唐一直懷恨在心。

  後來康鐵頭在江淮流放地鬱鬱而終,死之前囑咐兩個兒子一定要找到自己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康軋犖山。

  最後的結果就是,康神奴兩兄弟便認了這位親叔叔為父,康神奴還在安祿山的支持下,成為六州胡的大酋長,大唐宥州刺史。

  聽到張獻誠要他立刻組織動員全部可戰之兵準備迎敵,並拿出所有方便攜帶的錢財,派遣十幾名高手和他一同前去周邊的黨項羌和吐谷渾部收買盜匪和部落頭人的時候,康神奴是頗不以為然的。

  “張阿叔,我認為不必如此興師動眾,不就兩千兵馬麼?我這裡有一萬一千多大軍,六個打一個,還打不過麼?”

  張獻誠端著端著一碗濃白的羊湯喝了兩口,感覺渾身舒服多了,這才一臉譏笑道:“你們打不過,再多一萬也打不過。

  只能集中兵力據城而守,再派出三千騎兵在外襲擾。即使這樣,也不一定能堅持得了五六天。

  所以我明日就要走,你趕緊安排,將所有金銀珠寶交給我帶走,你再立刻動員,備戰!”

  “怎麼可能?那狗賊帶得都是騎兵,沒有攻城器械,又是長途奔襲,人馬疲憊……”康神奴喋喋不休,渾沒有把蕭去病這兩千兵馬當一回事。

  張獻誠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厲芒一閃,這位往日在六胡州附近囂張跋扈,兇神惡煞,生食人肉的粟特胡頭子立刻有些畏怯。

  他是知道這位蛇牙大統領的身手的,自己這樣的,兩百個都不是他的對手,更兼他還是義父的義弟,身份非同一般。

  張獻誠越發鄙視這個色厲內荏,狂妄自大的廢物,但還是放下他驕傲的架子,耐著性子道:“三十年前,康待賓麾下有一萬五千軍隊,如何半日不到就被王晙攻破縣城?

  實話跟你說吧,蕭去病現在這兩千兵馬遠勝王晙麾下四千將士,只這蕭去病一人,就能抵兩千兵馬,他在河中一人就衝破兩萬嚴陣以待大食軍陣,殺敵兩千。”

  “三十年前,還不是那王晙狗賊出其不意,這一回……”康鐵頭呐呐說道,突然又悚然而驚:“什麼,怎麼可能,一人衝破兩萬軍陣?”

  三十年前,康待賓嘯聚近兩萬六州胡戰士造反,突然發作打得周圍州縣措手不及。一時聲勢浩大,讓康待賓飄飄然自以為天下無敵的同時,也讓大唐朝廷極為重視。

  李隆基命令朔方軍大總管王晙聯合隴右節度使郭知運一同平叛,但王晙卻認為單憑朔方軍就綽綽有餘。

  於是王晙一方面奏請皇帝讓隴右軍返回,一方面先行率領三千騎兵出擊,康待賓措不及手,果然一戰而潰,自己還被生擒,叛亂迅速就被平定。

  康神奴言下之意,若不是王晙不按套路來,搞了個突然襲擊,三十年前那場戰役還勝負未定呢。

  總之這些昭武九國粟特人都的極其暴躁好戰,狂妄自大,偏偏極其不善戰能戰,戰鬥力弱得可憐而又沒有自知之明。

  張獻誠嚴厲道:“怎麼不可能?此人的厲害連你義父和我都不是對手,我讓他們兩個跟你說一下他的事情,你就知道他有多恐怖了。”

  停頓了一下,張獻誠用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眼神看著康神奴,音調森冷:“我這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傳達你義父的死命令,同時也是在救你。

  你若敢違背絲毫,有一絲掉以輕心,我敢保證你一定會在三天內,被那蕭去病生擒活捉,送去長安腰斬。”

  康神奴這才緊張認真起來,然後整個延恩縣城就忙開了。他不知道的是,在高尚這個計畫裡面,他們早就是棄子,炮灰。

  ……與此同時,同樣的月色之下,在宥州治所延恩縣九十裡以南的一處不大的六州胡部落,大片篝火燃了起來,篝火旁邊,上千飛龍禁軍和安西騎軍,正圍著篝火把羊架在火堆上烤。

  “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聖開昌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

  有人輕輕地哼唱著秦王破陣樂,也有人低聲談論說笑,還有的小口小口地抿著蕭去病的配發給每人一水囊的仙人醉。

  篝火的後面是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帳篷,在帳篷群的一角,有許多發色還有膚色各異的婦人和孩子驚恐萬分地聽著外面的聲音,嚇得瑟瑟發抖。

  若是他們能夠走出帳篷,就可以看到在火堆的南邊兩百步的地方,堆積著成片的屍體,在零下二十多度寒風中,早已經凍得僵硬,那是他們的丈夫和父親。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10:21

第八十七章 潮流和角度

  他們完全搞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大唐難道不是最仁慈,最商量的嗎?即使我們犯了錯,也一定會得到寬宥的嗎?

  我們這所在的地方就是叫做宥州,乃是大唐皇帝專門為寬宥我們的之前犯的罪責新設的,寬宥治所延恩縣還是大唐皇帝下令宰相牛仙客築造的。

  延恩正是延續恩澤的意思,表示大唐將繼續對遷回這裡的六州胡延續恩澤。這三十年來,也確實如此,大唐官府和周邊的朔方軍,河東軍都對他們秋毫無犯。

  可現在這是怎麼了?在半個時辰之前,天黑後不久,這群大唐騎兵偷偷從四個方向包抄過來,然後一句話都沒說,就開始了殺戮。

  她們的丈夫,孩子父親在殺戮開始後沒多久,就立刻跪地乞降,但這些衣甲鮮明的大唐騎兵還是沒有任何猶疑就砍下了他們頭顱,甚至連半大的男孩也不放過。

  李倓臉色發白地坐在蕭去病旁邊,目光迷茫地看著蕭去病正在消滅一隻羊腿,師父太能吃了,這才不到半刻鐘的時間,已經快吃掉一整只羊。

  “你怎麼不吃?”蕭去病故意明知故問:“怎麼不合你胃口?”

  “為什麼?師父,你這是在濫殺無辜,他們已經跪地乞降了。就算師父不想讓他們洩露大軍行蹤,也可以把他們都圈禁起來。為什麼一定要殺了他們?”

  蕭去病從篝火架子上取下一隻烤得金黃,滋滋冒油的烤全羊,用匕首切下一條羊腿:“我不跟餓著肚子的人說話。”

  李倓很快把這只羊腿吃完,還噎了一下,蕭去病又遞過去一晚溫熱的羊湯,他仰著脖子喝完,依然怔怔地看著蕭去病:“為什麼?”

  蕭去病看了一眼在旁邊冷笑的阿米爾江,突然問道:“阿米爾江,你怎麼看?”

  阿米爾江這次帶了一百葛邏祿親衛跟隨高仙芝一路來到長安獻捷。因為他在怛羅斯之戰中堅定站在大唐這邊,因此受到李隆基的表彰,被封為金山郡王。

  而他的父親頓毗伽,也因為他的願意被赦免了,如蕭去病所料,和並•波悉林被羈押看管在長安。

  此次蕭去病出征六胡州,阿米爾江也帶著五十名親衛前來幫忙,一個是想多立些功勞和戰利品,一個是想跟著蕭去病多學些功夫。

  阿米爾江笑道:“建寧王,哪有這麼多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覺得他們無辜,大唐給了他們一塊最好的草場,這裡盛產的河曲馬比天山的駿馬還要好。

  這群六州胡每年光靠販賣馬匹就能賺取大量的錢財,可他們對大唐卻沒有一點感激,難道不該殺嗎?”

  蕭去病笑了下,道:“說得對,哪裡有這麼多為什麼?這世間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在生產力不發達,資源又只有這麼多的時候,又不必承擔同歸於盡風險的時候。

  每一個群體,他們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儘量地消滅周圍的威脅,佔有儘量多的資源,否則就是對自己這個群體的不負責!

  好比兩個一塊陸地上有十幾個國家,實力都差不多。這個時候甲乙兩個相鄰的國家,乙國在這一年突然受了災害,緊接著又發生內戰,國力大損。

  你說這個時候甲國是不是應該趁火打劫,或者直接出兵,或想其他辦法操縱,趁機吞併了甲國,增大自己的實力?

  好讓自己在與其他國家的角逐中,實力占於上風?”

  李倓想了下,雖然前面聽得不是太懂,但後面例子卻聽明白了。

  “自然應該如此,若是甲國碰到這樣的事情,乙國也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他點點頭,然後又道:“可是這些六州胡和我們不是甲國和乙國的關係,他們也是大唐子民。”

  蕭去病心平氣和道:“在師父看來,但凡不是大唐編戶齊民的,不習唐音的,不遵行大唐律法,風俗習慣不想大唐主流文化靠攏的,都不算大唐子民,而是潛在的威脅。”

  看李倓不說話,蕭去病繼續道:“還記得那天我去接安賊時說的話嗎?重要的不是血脈,而是文化和歸屬感。

  好比那安賊,每次見到陛下,左一個臣是胡人,右一個按我們胡人的風俗如何,他在心裡從來不當自己是個大唐人。

  這些六州胡也同樣如此,他內附大唐,也從來不把自己當成一個大唐人,大唐只是他們臨時的避難所和獲得好處的地方。

  在三十年前,大唐對這些六州胡還不夠好嗎?最好的草場給了他們,不用他們交一個開元通寶的賦稅,派兵保護他們的安全。

  可是他們是怎麼報答大唐的呢?他們在突厥動亂的時候逃到大唐來避難,在突厥穩定以後,毗伽可汗只用了一個召喚,就讓他們毫不猶豫的背叛了大唐,背叛他們的恩人。

  最為可恨的是,他們在劫掠邊境之後,竟然嗜殺成癮了,到處屠城,虐殺之前恩養他們的漢民。

  現在三十年過去了,他們依然還是如此,在心裡把自己當做一個大唐人。大唐現在暫時強大,也暫時沒有外敵相召喚。

  但一旦大唐虛弱了,就好比高宗時候征討吐蕃兩次失利,突厥不就反了麼?或者有外敵相召喚,你是知道的,安賊一定會反的。

  安賊本就出自六州胡,現在就在六胡州設有蛇牙基地。等安賊造反的時候,肯定也會召喚他們加入。

  到時候整個六胡州所有的六州胡都會像三十年那樣,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就起兵造反。

  小倓,如果你一個這樣迂腐的人,非要等到他們造了反以後,像三十年前那樣,屠殺了幾個縣的漢民以後才對他們動手,那就太讓我失望了。”

  李倓臉色有一些舒展開來,但還有有些轉不過彎來:“師父,我知道你說的沒錯,但他們現在不是還沒造反麼,我們為什麼不把他們圈禁起來。”

  “小倓,你以後永遠要記住這一點,對敵人的寬容,就是對自己的殘忍。”蕭去病淡淡笑道:“你知道這樣做有多麻煩麼?我們是八百里突襲,深入敵境,四面皆敵。

  我們把他們圈禁起來,想對待婦孺那樣用繩子捆綁在一起,這要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而且肯定還要派人看守對不對?

  我們明天還要打仗呢。卻要把力氣用在對敵人的好上面?而且最重要的是,萬一有人半夜逃脫,那就是對我們這兩千多人不負責任,對自己的殘忍。

  小倓,你說,我們為什麼要冒這麼大風險,花費這麼大力氣,去做對自己只有害處沒有好處的事情?”

  其實,蕭去病也想過可能安祿山已經派人通知了,但不管對方知道不知道,做事情還是要有一定的準則的。

  李倓想了想,沒再說話,雖然心裡對殺已經跪地乞降的人還是有些抵觸,認為不夠光彩。但至少心裡差不多已經想通了,開始大口大口地吃東西,喝羊湯。

  嗯,這羊肉真難吃,羊湯也膻,他心裡想道。

  蕭去病看著他這個樣子,忍不住在心裡想,自己選得這個徒弟,這條路到底是對,還是錯?

  李倓卻是各方面都很優秀,人也聰明,怎麼思考問題的角度還是這麼單純,而且過於善良。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10:21

第八十八章 五百萬貫的懸賞

  臘月十七,一輪黃色太陽升起來,照在所有人身上,灑下一片金黃。雖是如此,天氣卻依然冷得刺骨。

  朔風呼嘯,吹拂在每個人的臉上,依然像刮刀子一樣,在所有人臉上拉出一道道的血口子。

  從鼻子嘴巴裡呼出的白氣很快就凝結成冰,在室外呆的時間一長,每個人的眉毛,頭髮,所有男人的鬍子上,都掛著一層白白的冰霜。

  這樣的嚴寒,所有的人,就應該窩在房子裡不出來。往常他們他們也是這樣做的。但在這天的上午,整個延恩縣城卻都紛亂嘈雜地東了起來。

  街道上,城門邊,到處人來人往。

  “唐軍要來了,兩千唐軍!他們要來殺光我們……”

  “聽葉護(康神奴)說,朝中出了奸臣,覬覦我們的草場和財富,那狗賊想殺光我們,搶走我們的財貨,馬匹,霸佔我們的草場……”

  “殺光他們,沒說的,不過才兩千唐軍而已……”

  “大光明神,東平王會保佑我們,為我們做主的……”

  自從十三年前,李隆基命宰相牛仙客在此處修築延恩城,設置宥州以來,這些從中原和江淮流放地遷回原土的六州胡,就一直過著極其安穩和舒適的日子。

  僅用了不到十四年的時間,依靠繁衍生息和吸附附近部落,他們的人就從原來的五六萬人,擴張到近十萬人。

  從安祿山決心造反起,康神奴在這兩年,也有意無意地開始訓練軍隊。到現在為止,整個宥州彪悍能戰的戰士,就有將近一萬兩千。

  加上其他專職牧民和做生意的,康神奴能動員的男丁足有三四萬。

  這個上午,這些彪悍且殘忍,狂妄而好鬥的六州胡青壯,在聽說唐軍來了以後,雖然在做動員的時候有些雜亂無章,毫無效率可言。

  但在所有人心中,老實講是沒有多少緊張或者重視的,甚至在很多心裡,還有一些小期待!

  情報說得很清楚,此次來襲的唐軍不過兩千人馬,而他們有一萬兩千,光在延恩城駐紮的就有七千,完全不懼!

  情報還說,他們在臘月十四午時過後才從長安出發,八百里路程,按一日兩百里來算,趕到這裡至少也要明日正午,還有一天半,時間寬裕得很!

  “怎麼樣,去往各部落的人都派出去了嗎?”宥州刺史府裡,康神奴一臉輕鬆地摟著一名粟特侍妾,聽到兒子進來,頭也沒抬就問。

  “阿爹,已經都派出去了。離得近的下午就能到達,離得遠的,在明日午時之前也能趕到。孩兒已經下了死命令。”康神奴名叫康石肋長子恭謹地道。

  “好得很。”康神奴眼睛裡泛著綠光,神色猙獰,把懷中那嬌滴滴的侍妾花容失色:“石肋,你好好做,從現在就開始操練起兵馬來,蕭去病那個狗賊一來,就是我們露臉的時候。

  這一次連義父也栽在那狗賊的手裡,若是被我們打敗,到時候義父會多高興!

  張獻誠把他說得跟天神一樣,還一人攻破兩萬嚴陣以待的大食軍陣,定是那狗賊自吹自擂,眾人以訛傳訛罷了。

  就不信他真的有這麼厲害!等我們把他打敗,生擒活捉,倒要看看張獻誠這個蛇牙大統領的表情會有多精彩!”

  說完,康神奴一張醜陋猙獰的臉就整個埋進懷中侍妾修長的脖頸中,重重地咬了一口。嘴裡還嗚咽著,若是仔細聽就能聽見他在說:“我要活吃了狗賊……”

  “啊……”

  那侍妾發出一聲驚呼,柳眉緊皺,痛得要哭出來,卻只能強忍著,不敢有絲毫反抗,只是哀求地看著康石肋。

  康石肋嘴角抽搐,眼中幾乎冒出火來,恨恨地看著,敢怒不敢言,只敢用眼神和嘴型向那侍妾示意。

  “孩兒去了。”康石肋再也不願忍受這樣的折磨,恨恨地說了一句,轉身離去。

  康神奴在溫暖的房間裡,對著那侍妾研究等活捉蕭去病以後如何將他活吃的時候,延恩城城門樓上,十幾名六州胡戰士卻在吃風。

  “入他老母,這天當真是冷得邪門,往年也沒這麼冷……”城門樓上,一名小兵模樣的縮著脖子,在那裡恨恨地罵道。

  往年當然沒這麼冷,往年他都窩在房間裡或者牛皮帳篷裡呢。

  “要罵就罵天殺的唐軍,還有那個叫蕭去病的狗賊。”一名小軍官模樣的跺著腳,希望能暖和一點:“不好好在長安呆著,要帶兵來殺我們。”

  “十夫長,不是說那狗賊要明日正午才能到嗎?怎地現在就讓我們站這裡吃風?”

  “狗日的,你以為老子想?”那十夫長咬牙罵道:“還不是葉護下得死命令,他自己卻在房子裡,擁著美婢,逍遙快活。”

  那十夫長抱怨完,自覺失言,有覺得應該說點讓人振奮的,將情緒調動起來:“都聽好了,葉護有令,殺死一個唐軍,賞錢五貫,殺死一個唐軍軍官,賞錢五十貫,殺死那個領頭叫蕭去病的,賞錢五百萬貫!”

  “五百貫啊!”幾名小兵眼睛放著光。

  那十夫長笑了笑:“什麼五百貫,聽清楚是五百萬貫!”

  “什麼?五百……萬貫?”城門樓上所有人下巴掉了一地,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所有的人立刻就不覺得冷了,相反渾身熱得要出汗。

  五百萬貫啊,這麼多錢,就是用金子堆也能堆成一座小山啊。這麼多錢,就是揮金如土,肆意揮霍一家人用十輩子也花不完。

  這一刻,城門樓上的所有人,都被這個天文數字的懸紅給刺激得,眼睛發紅,頭腦發熱,變得極度狂熱起來。

  “蕭去病狗賊,你可不要不敢來啊!”

  延恩縣城以南二十裡左右,一處背風的山坳裡,蕭去病和兩名親衛手裡抓著一把雪粉,用力地搓著張小苟三位斥候的面部和四肢。

  等到這幾處的皮膚搓熱以後,這才遞過一碗泡好的油炒麵。等三人圍著火堆吃完,蕭去病這才問道:“情況如何?”

  “啊嚏。”還沒等張小苟回話,蕭去病突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誰在想我?蕭去病心裡幽幽地想。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10:22

第八十九章 叫陣

  張小苟舒服地長出一口氣:“將軍猜得不錯,蛇牙果然派人趕來報信。今天早上,整個延恩縣城都動員起來,四下派出傳騎前往各處送信,城頭也開始有士兵站崗,我們在路上埋伏了兩名傳騎,據他招供,他們是到各地的部落傳信,或者入城據守,或者匯合在一起,在外騷擾。在大約辰時五刻的時候,我看到一支三十來人的隊伍,牽著幾十匹馬往西邊而去了。馬上馱著的,好像是金銀珠寶,綾羅綢緞。”

  蕭去病道:“他們知道我們到了那裡嗎?”

  張小苟搖頭:“我問過了,他們以為我們要明日正午才能到,那兩名傳騎言道他們去傳信的地方最近,要求是下午申時趕到。”

  “好得很。”蕭去病笑道:“你們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等下還戰鬥吧。”

  “沒問題,我們都不累。”三人興奮地點頭,最害怕的就是把他們當傷患,不讓他們參加後面的戰鬥。

  雖然他們現在疲倦之極,手上腳上還有耳朵上的凍瘡癢得讓人難受,但他們依然不願放過殺敵報國的機會。

  這就是漢家將士的開拓進取精神,千百年來,在漢家邊疆的窮荒絕域,在幾千里之外的敵境前仆後繼,戰鬥不息。

  蒙恬率領虎狼秦軍,將匈奴追亡逐北;霍去病狂飆突進,長驅直入封狼居胥;班定遠入虎穴殺敵使,威震遠域;李衛公三千騎兵雪夜襲擊定襄,一戰奠定勝局。

  正是這一代又一代的漢家將士,不斷的開拓進取,這才將漢人的疆域,漢人的文明,從黃河流域小小角落,擴張成現在這個樣子,佔據整個東亞。

  蕭去病心裡只覺得火熱感動,拍了拍三人的肩膀,叫人帶他們到一個暖帳裡先眯上一會。

  三人一走,李倓,阿米爾江,南霽雲等立刻圍了上來。李倓在蕭去病身邊,低聲道:“師父,他們早有準備,我們計畫是不是要變?”

  蕭去病笑道:“當然要變,這一點我早就算到可能會這樣,在長安時就制定好了幾套作戰計畫。我的計畫是這樣的……怎麼說,你們有沒有要補充?”

  阿米爾江和李天錫早先和蕭去病在河中的時候,就以蕭去病之命是從,自然是他說什麼是什麼。

  倒是還沒喝蕭去病一起打過仗的南霽雲和安抱真等人,覺得有些冒險,但自己不好說,就直直地看著李倓。

  李倓小聲道:“師父你就帶十個人上前挑戰,是不是太少了?要不從我們一每隊分出一百人?”

  蕭去病只是微笑:“不用,就憑這些六州雜胡,土雞瓦狗耳,再多一萬也傷不到我們一根毫毛。倒是你們要多辛苦,人手本來就怕不夠。”

  倒不是蕭去病狂妄自大,只是一想到在另一個時空,這夥六州胡的戰鬥力,蕭去病就沒辦法對他們重視起來。

  那個時空,馬嵬之變以後,李倓保護著太子李亨北上朔方,這群六州胡就派出數千兵馬沿途截殺,結果被李倓用臨時拼湊起來的三四百兵馬打得丟盔棄甲。

  再後,阿史那從禮帶著幾千同羅,突厥的兵馬叛逃到朔方附近,和宥州附近的六州胡組成數萬軍隊,想要攻打朔方城。

  結果還沒發動,就被郭子儀帶著幾千朔方軍一戰掃平。據說就是這些六州胡每戰爭先,卻一觸即潰,結果反而連累了後面的同羅和突厥軍隊。

  李倓他們不再說話,蕭去病笑著道:“你們不用擔心我,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能不能在兩天之內攻下延恩縣城,關鍵不在於我,而在你們能不能完成任務。”

  李倓等人目光灼熱,紛紛拍著胸口做保證。蕭去病再不遲疑,立刻下令全軍做好戰鬥準備,整理鞍具,緊緊馬肚帶,與此同時蕭去病開始分派了任務。

  李倓統領一軍,阿米爾江、荔非守瑜輔助,五百飛龍禁軍,向延恩城西面方向掃蕩;南霽雲領領另五百安西騎兵,向東掃蕩;

  安西斥候隊長陸挽,陳飛各帶二十名斥候往東北,西北方向統治李晟和馬燧,並在四個方向往來傳信。

  對於李倓的安排,大家都能理解,大家都看出來了,蕭去病對這個親傳徒弟,那是好的沒邊了,讓他帶兵也是存著鍛煉他的意思。

  與此同時,還不放心,竟然安排兩名神射手阿米爾江和荔非守瑜保護。這番愛護之情簡直讓人嫉妒。

  倒是讓南霽雲統領一軍,大家就多少有些想不通,也不知道蕭將軍看重這個大叔哪裡了,竟是如此器重,也罷,到時候就看他的本事的吧。

  ……

  半個時辰之後,就當延恩南城城門樓上的十幾名守兵被五百萬貫的賞金刺激得興奮異常,整個像要燒起來。無比熱切的盼望著蕭去病能早點到來給他們送人頭的時候,蕭去病就真的來了。

  “十夫長,快看,有人來了!”一名眼尖的小兵吃驚地指著南邊道。

  隨著他指的方向,城門樓上十多個人一齊將頭出垛口處探了出來,就見正南方向,大約兩三裡遠的地方,孤零零一騎就向他們急馳而來。

  即使隔得老遠,城樓上的人也看得出,這名騎士胯下所騎乃是一匹高大無比,神駿異常的汗血寶馬。馬上騎士沒有著甲,一身紅色的錦袍,整個人和馬就像一團紅色的火焰,在白色的雪地上,十分的顯眼。

  那汗血寶馬速度極快,只過了不過幾息,城樓上的人就看清楚了馬上人物的面貌。竟然是個英俊白淨的漢家郎。

  十幾個人一下有些愣了?這個時候,一名漢家郎,單人獨騎,到我們這裡做什麼?難道是長安那邊的信使?

  這騎著汗血寶馬的漢家郎自然就是蕭去病了,一直等到蕭去病策馬疾馳到距離城門樓不足三百步的時候,那名十夫長這才反應過來,對著蕭去病揚聲大呼:“來者何人?”

  蕭去病減慢了馬速,又向前走了五十多步,這才勒住小紅馬,從得勝鉤上摘下白蠟杆大槍,大聲道:“城門樓上的六州雜胡聽了,大唐梁國公,金吾衛大將軍,羽林大將軍,龍武大將軍蕭去病在此,爾等速速獻城投降!可免一死!”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10:23

第九十章 一觸即潰的六州胡

  得,得,得……

  午後的陽光,照在潔白的積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望無際的雪原上,一隊四百多,穿著皮袍的騎士正在奪命狂奔。

  他們的後面,一百頂盔摜甲,一身白袍的騎兵緊追不捨,每個人的眼睛都興奮得冒光,一臉的意氣風發。

  前面的騎士身上俱都裝備齊全,馬槊,長矛,彎刀,騎弓,裝箭的胡祿,一樣不缺。不過雖然如此,這些平日自誇驍勇的六州胡勇士,也沒有一人敢稍稍停頓,朝後面的追兵看上一眼。

  他們只是把身體伏得低低的,一手抱著馬脖子,一手拼命用馬鞭抽打戰馬。胯下戰馬也已經跑得大汗淋漓,鬃毛打得濕透,大口大口噴吐著白氣,顯然已經用盡了全力。

  饒是如此,他們還被後面追擊的一百騎越追越近,兩百步,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就聽見一聲簡短的呼喝,一片崩崩崩的弓弦顫動的聲音傳來,羽箭破空之聲嗖嗖直響,跑在最後面的三十多名六州胡頓時發出一聲聲歇斯底里的慘叫,栽落馬下。

  前面狂奔的四百人立刻嚇得亡魂大冒,更加沒命的踢著馬腹,抽打馬股,想要壓榨出最後一分馬力出來,很多人嘴裡更是不停地念著大光明神保佑。

  然而大光明神兵沒能保佑他們,兩三息之後,就是第二輪箭雨,又有三十多名六州胡戰士慘叫著栽落馬下。

  “投降,我們投降!唐軍阿爺,我們投降啊!”

  “阿爺饒命,不要放箭了,我們投降了……”

  三輪箭雨之後,這群六州胡終於奔潰,沒命地大喊投降。

  追擊的一百飛龍禁軍扭頭看著他們的旅帥,旅帥名叫徐寶,是個二十四歲的帥氣小夥子,他嘴角微微上翹,冷笑了一下,朗聲道:“前方減速,丟下兵器,下馬免死,違抗者殺無赦!”

  “丟下兵器,下馬免死!”一百飛龍禁軍齊聲應和,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呼喝。

  “裂!”

  齊聲應和之後,隨著徐寶一聲簡短的命令,一百追擊的飛龍禁軍瞬間從中間裂開,一下分為兩部,橫隊變成縱隊,全速向六州胡兩翼包抄過去。

  運動到位後,再次彎弓搭箭,一百支箭頭在陽光下寒光閃閃,嚇得這群六州胡不寒而慄。

  一名頭人模樣的六州胡急勒住戰馬,痛苦地拋下手中馬槊。在他的帶頭下,倖存三百多六州胡戰士開始繳械,拋下手中武器,跳下戰馬,然後跪伏在地上不住顫抖。

  “萬勝!萬勝!”

  一百飛龍禁軍互相對望一眼,忍不住歡呼起來!

  蕭將軍說的沒錯,這些六州胡果然全都不堪一擊,我們果然是最強的。

  “……這次掃蕩任務,你們很有可能會正面碰到已經動員好了的,幾倍於己的敵人。

  別的話沒有,聽從長官指揮就是,我只希望你們記住一點!

  那就是你們是最強的,你們是最棒的!想一想你們從小吃過多少苦,你們是百里無一的天子近衛;

  想一想你們這一多月受了多少訓練,想一想你們的教官是誰!你們是誰手把手教出來的!

  而你們面對的,只不過是一群連佇列都不會站的烏合之眾!他們看起來會很兇惡,氣勢洶洶,他們也確實非常殘忍,殘暴!

  他們見到你們,一定會嗷嗷叫,亂糟糟地向你們沖過來。你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正面迎上去,擊潰他們,衝垮他們,殺光他們!

  讓他們以後看到我們的身影就只會顫抖,就會掉頭逃跑!

  相信我,這群色厲內荏的六州雜胡,只要你們一往無前的壓上去,近身一接觸,甚至只是一輪弩箭齊射,他們就會立刻喪膽,掉頭就跑!

  全體都有,十倍以內的的六州胡都可以正面衝鋒,十倍以上的兩翼遊鬥,再正面衝擊!”

  這是臨分別的時候,蕭將軍對大家做的動員。

  結果果然就如蕭將軍說的那樣,在差不多下午申時的時候,他們這隊一百人的飛龍禁軍,真的在路上迎面就撞上這隊前往延恩城匯合的六州胡騎兵。

  粗略估計對方人數大約在七百多人,符合蕭將軍所說的十倍以內,然後旅帥徐寶就毫不猶豫地在相距五百步的時候,下達了衝鋒的命令。

  而對面七百六州胡騎兵也果然如蕭將軍所料,所有的人都嗷嗷叫,爭先恐後,士氣如虹地向他們對沖過來。

  那一刻,雙方的士氣都同樣高漲,一直到對推到不足一百步的時候,徐寶的心都是緊張地提著的,只覺得太陽穴的突突直跳,頭上的血管仿佛隨時都會炸開一樣。

  然後等到推進七十步,第一輪單弓弩齊射以後,徐寶就明顯看到了對面六州胡眼中的恐慌和畏懼。

  等到這一百飛龍禁軍將單弓弩掛好,摘下長矛馬槊,排著緊密而整齊的佇列,以一往無前的氣勢衝鋒到不到二十步的時候,這些六州胡有一半就忍不住拉停了戰馬。

  緊接著一百飛龍禁軍就像切豆腐一樣,只一個接觸就殺光了跑在最前面的六十多名六州胡戰士,毫不停頓地繼續向前衝鋒。

  然後還不到兩息時間,後面人數占優,陣型更是比他們大上十多倍的五百多六州胡戰士就瞬間潰敗,轉身就開始沒命地逃!

  直到這一刻徐寶的心這才重新放回了肚子裡。接下來的追擊就沒有一絲懸念了。

  雖然這群六州胡在一開始亡命地奔逃,而飛龍禁軍卻改為高速追擊,加上路上又掉隊騎兵的阻礙,短時間內讓他們拉開了一些距離。

  但沒過多久,六州胡坐騎的爆發裡消耗光了以後,裝備馬蹄鐵的飛龍禦馬就很快將距離重新拉近,於是有了剛才這一幕。

  等到三百六十多名六州胡全部扔下武器,跪伏地上顫抖不已的時候,徐寶這才驅馬來到那個穿著最為華貴的六州胡前面,馬槊往前一探,抵在那頭人腦袋前面:“抬起頭說話……”

  這樣的場景,在這天下午,同樣發生在宥州很多個地方。整個宥州地界,差不多所有的六州胡部落都遭受到了,和即將遭受到飛龍禁軍和安西騎兵的掃蕩。

  幾乎所有的男丁在第一輪接觸被殺掉一批之後,都很快選擇了投降,然後就被人數比他們少得多的唐軍驅趕著趕往延恩縣城方向。

  這些六州胡一面艱難地在雪地上奔走跋涉著,一面滿懷忐忑地猜想著等待他們的命運。至於說逃跑或者反抗,幾乎想都不敢想。

  這群以狡詐出名的六州胡,如同河中之地昭武九國人一樣,在未戰之前,暴躁好戰,士氣高昂。然而只要一次把他們打疼,馬上又會變得極其溫順馴服,可以說是非常識時務。

  雖然搞不清楚這些唐軍為什麼要將他們驅趕去延恩縣城,但鑒於大唐之前對他們,對所有的內附部族一向的寬宏大量,想來這次也會如此吧?

  既然唐軍准許他們投降,想來性命是抱住了吧?他們如是想著,一步步走向延恩縣城。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10:25

第九十一章 逃跑的蕭去病

  這些六州胡不知道的是,這個時候,延恩縣城南門方向,已經殺得血流遍地。

  整個延恩縣城七千多駐兵,在被殺死一千多人之後,剩下的五千多戰士,竟然被蕭去病帶著十名親衛堵在城池裡不敢出來。

  時間往上推兩個半時辰。

  “城門樓上的六州雜胡聽了,大唐梁國公,金吾衛大將軍,羽林大將軍,龍武大將軍在此,爾等速速獻城投降,可免一死!”

  蕭去病清晰洪亮的聲音猶自在城門樓上回蕩,十幾名守城的小兵卻有些愣住,面面相覷了足有三四秒,那領頭的十夫長這才回過神來,推了推退身邊一位小兵,問道:“他說他是誰?”

  “蕭去病,是蕭去病……十夫長,他就是那個人頭值五百萬貫的蕭去病!”

  那小兵一聲驚呼,城門樓上頓時就炸開鍋了一般,十幾名守兵呼吸一下粗重起來,一張張醜臉漲得通紅,表情狂熱且猙獰,兩眼射出貪婪的光。

  惡狼一般的咆哮從眾人的喉嚨裡發出,這些六州胡雙目赤紅,直勾勾地用看獵物的眼神盯著蕭去病。仿佛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一名敵將,而是一座自己送上門的金山。

  頓時就有四名士兵在十夫長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揮舞著雙手,爭先恐後,狀若癲狂地跑下城樓。

  這一刻他們被貪婪和欲望充斥的心裡沒有一絲雜念,竟然超水準發揮,只用了不到六息的時間,就有人騎著戰馬從城門洞裡沖了出來。

  城門樓上,反應稍慢的,在愣了一下之後,也開始大聲罵罵咧咧地往下沖,好在那名十夫長還保留著兩分理性,但饒是他喊破了喉嚨,也約束不住。

  五百萬貫的懸賞?老子什麼時候這麼值錢了?呃,不對,老子可比這值錢多了!是誰開出的賞額?

  蕭去病一臉譏笑地看著這些被貪婪埋沒了理智,氣勢洶洶,兇神惡煞朝自己沖來的六州胡士兵。

  早知道延恩縣城防禦如此空虛,門洞大開,毫不設防也似,自己就應該帶著一千兵馬直接搶城。看來,有時候最簡單的辦法確實最有效。

  心裡正感歎的時候,最先沖出的四名六州胡士兵已經沖到了跟前,蕭去病冷笑一聲,輕夾馬腹,正面迎了上去,大槍如電探出,一槍刺在最前面那名六州胡士兵的胳膊上。

  也許是興奮過度,腎上腺素和多巴胺大量上湧的原因。那名六州胡竟然沒有感覺到疼痛,身子微微一偏,右手的長矛就向蕭去病的胸口直刺過來。

  蕭去病偏身躲過,雙腿輕輕一扭,配合多次的小紅馬立刻會意,邁著輕盈的步伐,靈巧地來了一次小角度轉彎,邁開四蹄,一下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狗賊休跑!”

  “追啊!”

  “殺了他啊!”

  蕭去病的逃跑,極大地刺激了這些六州胡騎兵,他們發出歇斯底里的呼喊,拼命地踢著馬腹,發了狂地追趕蕭去病。

  這可是一座價值五百萬緡的金山,近在眼前,怎麼可能還放他跑掉呢?

  但憑藉他們的戰馬,又如何追的上小紅馬呢,雙方的距離只在十步左右的範圍吊著。跑出去上百步之後,才有兩名六州胡士兵想到可以用弓箭。

  然而不等他們掣出弓箭,蕭去病正前面卻突然殺出十名騎兵,向他們急速沖來,距離還有一百步的時候,就開始彎弓搭箭。

  嗖!嗖!嗖!

  十支羽箭射出,追擊的八名六州胡戰士瞬間全部中箭,捂著咽喉和胸口就栽落馬下。

  看到出擊的八名手下被埋伏殺死,城門樓上的十夫長又是憤怒,又是慶倖,城頭上這個時候才開始響起驚呼之聲,報警的號角吹響。

  這名十分和剩下的兩名士兵驚慌地跳下城樓,連滾帶爬地就去關閉城門。

  “阿爹,蕭去病殺過來了!”大約兩分鐘之後,宥州第一大將康石肋沖進刺史府向康神奴稟報道。

  康神奴嚇得驚慌失色,聲音都顫抖了:“來了多少人?怎麼可能這麼快?”

  “現在看到的就只有十一個。”康石肋小聲道:“那蕭去病親自叫陣,引誘了八名守城士兵追擊,被他埋伏在後面的十名親衛射死了。”

  康神奴鬆了一口氣,一臉驚喜:“你是說他只帶了十名親衛,而且八名守城士兵追擊他還逃跑?”

  “是的。”

  康神奴哈哈大笑起來:“我呸,就知道他在吹牛,八個守城士兵追擊都要逃跑。張獻誠還把他誇得更天神一樣,說什麼他在河中單人獨騎攻破了兩萬大食軍陣;

  說什麼他出槍快如閃電,眨一下眼睛就能刺出十多槍。我呸,他要真有這麼厲害,為什麼還要逃跑!

  你趕緊去點齊兵馬,出城將他殺敗,生擒活捉!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該著我露臉啊!”

  康石肋皺著眉道:“阿爹,事出反常,孩兒怕那蕭去病有詐。聽長安來的那人說,此人極為陰險毒辣,怎麼可能自己跑來送死!”

  “你怕他城外有埋伏?”

  沒過多久,延恩縣城的南北兩面城門重新被打開,各自飛速沖出去二十多騎。一出城門,他們就朝各個方向散開,守在城南的蕭去病和十名親衛只是靜靜地看著。

  兩個刻時之後出去查看的五十名士兵悉數折回,延恩城四周十裡範圍,並有一名唐軍的行蹤。

  康神奴放下心來,越發得意,狠狠地嘲諷了一番康石肋,然後命令他點齊兩千兵馬出城生擒蕭去病,他自己則帶著幾十名拓揭,在幾百名士兵的保護下來到城門樓觀戰。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10:28

第九十二章 問計

  站在城頭的康神奴目疵欲裂地看著蕭去病挺著長槍,有如虎入羊群般沖進兩千人的六州胡軍陣中。

  一杆大槍在他手裡如閃電般上下翻飛,槍影閃動,好似在馬前舞出萬朵梨花,將他和戰馬遮護得風雨不透。

  但凡靠近他一丈五尺之內的,都是磕著就死,碰著就亡的下場,真真的馬前無一合之敵。所過之處,殺得自己麾下這些六州胡血花飛濺,慘叫連連。

  就連他胯下的汗血寶馬也是萬中無一的極品,沖陣廝殺中,速度不減,輾轉騰挪,總能靈巧地尋著空隙左沖右突,在這兩千人組成的散亂寬鬆的軍陣中繞了一個又一個圈子。

  康神奴這才想起張獻誠對蕭去病的描述和評價,但後悔已經晚了,這個名叫蕭去病的狗賊,果然狡詐,而且看上去比張獻誠說的還要可怕。

  這哪裡還是一個人,簡直就是地獄裡出來的惡魔!才不到半個刻時的工夫,出擊的兩千六州胡騎兵就被殺死了接近一半。

  而且剩下也像是嚇傻了一般,不能對蕭去病造成一點傷害不說,竟然連逃跑也不會,就那麼傻呆呆地看著!

  康神奴不知道是,造成這種結果,不是蕭去病太強,實在是他們太弱了。

  這兩千六州胡亂糟糟的毫無陣列不說,騎兵和騎兵之間的空隙也實在太大,這才給了蕭去病發揮的空間;

  加上這群六州胡戰鬥意志又弱得可憐,自恃勇力,信心滿滿的沖出來想殺死蕭去病得懸賞;然後突然見到蕭去病如此兇悍,他們就又瞬間嚇得膽戰心驚,呆若木雞。

  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只會驚聲尖叫和傻愣愣地看著,卻沒一個人敢上前拼命,於是才有這一邊倒,單方面被屠殺的情況。

  如果換做是安西軍或飛龍禁軍那樣密集的騎兵佇列,加上個個悍不畏死,情願同歸於盡的打法,別說兩千人,就是兩三百人,蕭去病一頭紮進去,也有八成可能會陷於陣中。

  “快,傳令收兵!”

  震驚過後,回過神來的康神奴這才連忙下令鳴金收兵,總算救回來三四百人,但這個時候,連同康神奴在內,整個延恩縣的六州胡都已經喪膽。

  當蕭去病的十名親衛,當著他們的面,用馬槊挨個殺死遺留在戰場,還未死透的六州胡傷卒的時候,城頭上這些六州胡就開始不停顫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場。

  然後十一人和五千多六州胡士兵,雙方就這樣遠遠對峙著,直到第一批被驅趕的六州胡青壯來到延恩城下。

  當看到被驅趕而來的六州胡青壯越來越多,打掃完戰場之後開始在唐軍的監視下砍伐樹木,製作攻城用的沖車和雲梯。

  甚至還有少數婦孺也哭哭啼啼被押解而來,參與到搭設帳篷,生火做飯等工作中,康神奴的心就越發地沉重。

  這蕭去病當真是好謀劃,好算計;這兩千唐軍也是精銳善戰得讓人恐懼。

  他原來以為就算是兩千唐軍輕裝急行,趕到這裡也至少需要四天的時間,卻沒想到他們卻只用了三天,或許還不到。

  而且還馬不停蹄地擊破掃蕩了延恩縣周邊,甚至整個宥州的六州胡部落。

  從這些被押解驅趕的六州胡青壯垂頭喪氣,膽戰心驚表現和這些押解的唐軍臉上驕傲得意的表情,就可以看出雙方的戰鬥力差距有多大!

  虧得自己訓練了一萬兩千軍隊,還憧憬著到時候大有所為,封侯拜將,縱橫天下;虧得就在今日早晨,自己還自信滿滿,想要給蕭去病來個迎頭痛擊,甚至還幻想將其生擒活捉!

  現在才知道,自己的一切早就在那狗賊的算計中,自己這點兵力和實力,在對方眼中根本就像是雞子和石頭的差別。

  早知道是這樣,自己就該一早帶著錢財和妻妾棄城而逃!可恨義父和張獻誠,明知道蕭去病狗賊如此厲害,還讓自己擋在這裡,分明是拿自己當棄子!

  但這個時候想逃已經沒機會了,南北兩面各有一百五十唐軍把守,雖然他們有五千多,但攝于蕭去病和唐軍的戰鬥力,他們根本不敢出城逃跑。

  可是,如果不跑,死守城池,又如何守得住?別說如張獻誠所說守五天,只怕不到明日正午就會被攻破!

  快到傍晚的時候,延恩城下聚集的唐軍已有八百多人,被唐軍驅趕來的六州胡青壯有四千多,沖車已經完成了兩輛,雲梯做好了十多架。

  一道道炊煙嫋嫋升起,那是一同被驅趕來的七八百婦人在生火做飯。

  “輔臣,我有些為你擔心,陛下雖然授予你臨陣決斷之權,六州胡叛賊生殺予奪也說過都由你一言而決。

  但你做到這些事情,實在太過離經叛道,回去之後即使陛下不怪罪,滿朝大臣,還有各內附部族酋長,刺史都督也都會上奏疏參劾你。

  所謂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到時候他們群起而攻之,滿朝大臣又不理解,陛下也只有懲戒你以平息各部族的怒氣了。

  何況,我觀陛下好像還有些提防你。”

  剛搭好的軍帳裡,從延恩縣城西北方向趕回的李晟不無憂心地講道。

  蕭去病歎了一口氣,因為幾乎憑藉一己之力短時間就鬥倒了王鉷,之後又讓安祿山多次吃癟,損失慘重。

  一連串的謀劃下來,讓很多人都以為蕭去病極其狡詐並善於謀劃。但說實在的,那都是因為他佔據了資訊優勢的原因。

  很多事情他全知道,但別人以為他不知道,然後他也裝作不知道,最後突然發動,打別人一個措手不及。可以說前面那些,基本都屬於作弊的範疇。

  現在這些優勢用完,對於接下來該如何走蕭去病想得並不是太清楚。

  比如這次在宥州殺了個底朝天,做的對不對?回去以後會引發什麼問題,蕭去病就沒怎麼深入去想。

  既然李晟說起,蕭去病心想,也許自己的謀劃應該多和李晟、馬燧說說,聽聽他們的意見,回去以後再去問問李泌,這些人的謀劃應該都高過自己吧。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11:37

第九十三章 以夷制夷

  “良器,你也看出來了?”

  李晟點點頭:“陛下的心態,確實老了。安賊狼子野心,但凡明眼人哪個看不出蛇牙之事,背後之人就是東平王。

  可陛下卻對他仍然信任有加,反倒對一心為國之人多有疏離,所以我才擔心你出力不討好,反而惹出許多麻煩。”

  蕭去病笑了笑道:“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想讓安賊多損失一些。而且,打掉這股勢力,到時候若是安賊造反,也少一分助力。

  除此以外,也是想震懾那些心懷異心的內附部族,讓他們知道背叛的下場,不敢心生異心。”

  李晟皺起眉頭,想了許久,道:“輔臣啊,你好像是想錯了。”

  “哦?”

  “輔臣你也看到了,六州雜胡沒什麼戰鬥力,即使安賊造反,他們也是癬疥之患,隨手就能消滅。

  但現在大多數六州國軍民並無造反,就被你大肆屠戮,反倒會激發這些內附部族的同仇敵愾之氣。

  因為雖然輔臣對他們這種首鼠兩端,反叛成性的行為深惡痛絕,但這些內附部族卻認為六州胡理所應當,換做他們也會這樣。

  到時候安賊若反,一定會有更多的內附部落回應,而我們卻還沒有做好準備。

  飛龍軍雖然精銳,畢竟人數太少。而龍武禁軍和羽林軍又根本練不起來。

  這段時間,我與馬洵美操練兩軍你又不是不知道。兵額虛空不說,還抗拒訓練,開始兩天還好,到了第三天,竟有三成士兵寧願自殘也不肯訓練。我與馬洵美又不得用強,他們都病倒了,誰來衛戍宮禁?

  而邊軍安西軍實在太遠,隴右軍到時候又要與吐蕃作戰,立即可用的就只有河西軍和朔方軍。若各內附部落一齊回應叛亂,平叛兵力肯定會有不足。”

  蕭去病沉默了一會,李晟的話大致可以概括成,實力不夠之前不要過早表露敵意,而且屠戮六州國軍民並不會對內附部落產生震懾,反而會讓堅定他們的反心,將他們推向安祿山。

  蕭去病尷尬一笑:“好像說的沒錯。但已經這樣了,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鍛煉了這一千飛龍禁軍。”

  “大概只有這個好處了。”李晟也笑了,沉默一會又道:“其實對於這些內附部族的反叛成性的本質,陛下還有很多大臣都是知道的,只是找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悄悄分化,制衡,同時用武力威懾,使之不敢輕動。

  比如南詔之亂,朝廷用的就是這個辦法,最後造成現在這種結果,張虔陀和鮮于仲通固然萬死難辭其咎,但他們其實也是在執行朝廷的意志。

  朝廷的打算,本來是想扶持南詔牽制吐蕃。沒想到南詔發展的太快,表露的野心太大,一下將勢力滲透到滇池地區(南詔勢力核心在大理洱海附近),一方面嚴重威脅大唐的利益,一方面即將完全脫離大唐的控制。

  我們當然不能坐視他任意發展了,於是朝廷想暗中扶持南詔王的弟弟于誠節取而代之,同時加重對南詔的賦稅徵收以削弱南詔。只是那張虔陀做得太過明顯,某些手段又太過低劣,這才一下激怒,逼反南詔王閣羅鳳。

  之後雙方爆發大戰,說白了就是劍南節度使鮮于仲通和姚州都督張虔陀分化,制衡的手段沒用好,最後乾脆武力解決。

  這種事情其實常有,即使這樣陛下也是支持他們的。錯就錯在二人太過無能,特別是鮮于仲通完全不通兵事,卻貪圖軍功,親自指揮大戰,以致大敗。

  假如把鮮于仲通換成武威王或者安國公哥舒將軍來指揮這場大戰,最後大勝,就是大功一件,一點錯處都沒。

  ……所以說,其實朝廷也想徹底解決這些隱患,只是暫時力有不逮而已。”

  蕭去病聽明白了,說到底還是當初李世民時期,從定襄之戰開始,一直到李世民去世,整個大唐一連串的軍事行為,都取得了以少勝多的輝煌勝利。

  大唐迅速擴張,消滅一個敵人之後,還沒消化穩固,又立刻去消滅另一個。短短幾十年間,大唐像開了掛一樣,領土擴大了一倍還多。

  與此同時,這些被消滅的敵人又表現得極其溫順馴服,加之湧現出一大批又能打又忠心的胡人將領,這一連串的勝利也有這些胡人將領和胡人士卒的功勞。

  就是這樣一連串的軍事勝利,培養了唐朝的這種自信豪邁,大氣蓬勃,相容開放的性格。對這些和自己一起打江山的胡人兄弟愛之如一,這既體現了唐朝寬廣大氣的胸懷,也是一種自信的表現。

  這種自信就在於,自信自己的武力會永遠強大,自信帝國會一直強勢下去,因此絲毫不擔心這些胡族部落反噬。

  然而沒過多久,大唐就吃到了苦頭,兩次敗於吐蕃之後,突厥趁機造反,因為各種原因(本來叛亂轉瞬就被平定,但奸臣誤國,重新逼反突厥;武后政治鬥爭殺死黑齒常之自毀長城等),使得突厥重新崛起,那段時間大唐都被打得很慘。

  之後各個內附部族反叛成性的本質也就一下暴露出來,但奈何形勢已經如此,大唐也不可能太過激烈地改變這個策略,只能徐徐圖之,以夷制夷(比如扶持突騎施對抗突厥和大食,但最後突騎施反過來與唐朝為敵,比如李晟所說扶持南詔,結果玩脫了,養虎為患),恩威並施,先暫時維持住平衡。

  與此同時,大唐的眼光還主要放在外敵上,特別是頭號大敵吐蕃。加上大唐重新強勢之後,這些內附部族又重新變得溫順馴服起來,給皇帝和大臣一種假像,認為以夷制夷,恩威並施的策略十分有效。

  或許再過幾年,等大唐消滅了吐蕃,會回過手來挨個處理這些內附部族也不一定;或許假如李隆基年老之後不那麼自我滿足,醉生夢死,重用奸臣和寵信安祿山這個逆臣,安史之亂就不會爆發。

  大唐就有時間,有時機處理內附部族這個問題,解決這個隱患之後,大唐盛世也許就能繼續延續下去。

  但事情沒有如果,之前那個時空,唐朝這個以夷制夷的策略終究養虎為患,沒等到唐朝消滅吐蕃騰出手來解決這個問題,安祿山就先起兵造反了,然後所有的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而李晟說這些事情,又以南詔作為例子,也有讓自己引以為戒的意思,不要也玩脫了,殺雞沒儆到猴,倒把猴子逼反了。

  帳篷裡靜悄悄的,過了一會,蕭去病突然道:“照良器兄的意思,我這麼做,可能讓周圍內附部族更加心懷異心?還會對我群起而攻之?”

  “應該會。”

  蕭去病笑道:“那你以為陛下會如何反應?生氣還是高興?”

  李晟有些愣住,這個怎麼好隨意揣摩上意,知道了也不好說啊,不過跟蕭去病也沒什麼忌諱的了:“應該會生氣吧?”

  蕭去病道:“我想,他應該會很生氣的訓斥於我,然後其實心裡是高興的。”

  李晟想了一下,點點頭。可不,陛下正忌憚蕭去病呢,這時候有把柄送上,心裡自然是高興的。

  蕭去病又道:“那良器兄再說說,即使他們再心懷異心,安賊造反之前,他們敢造反作亂嗎?”

  李晟搖搖頭:“自然是不敢。”

  “那不就得了,我們還有大約四年年時間籌備發展。良器兄不是說,陛下還有大多數大臣也早想解決這個問題,所以只要最後我們打贏了就行了。”

  “是這個道理。”李晟點頭,突然又疑惑道:“為什麼是四年時間?”

  “呃……”蕭去病正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時候,就聽帳篷外面一命親衛大聲道:“啟稟蕭將軍,李將軍,宥州刺史派遣使者投降來了!”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11:39

第九十四章 攻城

  康神奴惶恐不安地在宥州刺史府裡走來走去,派去投降的使者已經回來了,結果讓他很失望,不,應該是很絕望。

  那狗賊果然狠辣狡詐,自己已經認罪請求饒恕了,他卻仍舊不依不饒,說什麼反叛之罪,絕不寬恕。

  還要自己帶著家眷和全部的蛇牙,在規定的時間內自縛出城,他這才肯饒恕全城人的罪過,准許他們投降。

  全城的人本來就沒有罪,蛇牙密謀造反,他們並不知情。就算自己派出兩千士兵出城攻擊你,最後也被你和你的手下殺死一千多人,罪責還沒消掉嗎?

  康神奴就想不明白了,唐人不是最仁慈,最寬容的嗎?即使犯再大的錯,只要以部族的去留相要脅,最後都會得到原諒的嗎?

  怎麼這一次就行不通了?難道真的如張獻誠所說,那蕭去病真的仇視所有胡人部族,要將六州胡連根剷除嗎?否則那狗賊為何如此咄咄逼人,非要把自己往死裡逼?

  他就不怕真的逼反了六州胡皇帝陛下和文武百官會怪罪於他?就不怕雙方魚死網破,不論對錯,都會引起其他內附部族的恐慌嗎?

  最為可笑的是,那狗賊竟然以為我是會是那種情願犧牲自己一個人,也要保全全城百姓的傻瓜!

  哼!自己派遣使者前去投降就是想以全城六州胡的生死作要脅,換取他的承諾和朝廷的寬恕。

  不寬恕我的的罪責,不給我一個可以活命的承諾,我就帶著全城五千多六州胡戰士和你們死拼到底,甚至動員全城,你有本事就殺光全城人口!

  可是據使者說,那狗賊在聽到這句話以後,看著另一位將軍,笑得快要直不起腰,仿佛聽到世間最好笑的笑話。

  更讓康神奴憤怒的是,從使者傳回來的話語中,康神奴感覺到了蕭去病對他強烈的輕視,甚至連假意欺騙都不屑使用。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當中,根本不怕自己耍花樣,也不怕自己拼死抵抗,更加不在意自己的要脅。

  “葉護,到底如何決斷,還請葉護示下,那狗賊給的時間可要到了。”那名使者一臉恭謹道。

  “決斷,決斷個屁啊,他這是想讓我們去死!”康神奴大聲吼道:“來人啊!”

  幾名心腹拓揭跑了進來,康神奴瞪著通紅的雙眼,神色猙獰道:“立刻去告訴全城的人,就說我已經派人前去請罪,但那狗賊卻依然不肯放過我們。

  那狗賊揚言要殺光全城的人,一個不留。動員全城青壯輪流守夜!明日開始,所有的人都去守城!”

  同一時間,延恩城下,篝火旁邊,蕭去病看著延恩城上鬧哄哄的再次加派了人手,吃了一口羊肉,笑道對李晟道:

  “看到了嗎?本來還想著少死一些人,奈何康神奴要拉著全城的六州胡陪葬。”

  李晟笑道:“胡人天性如此,自私殘忍,什麼時候首先想到的都是自己。你的條件他怎麼可能答應?”

  “不答應更好,這下可就不能怪我了,還全城動員守城,和我們死拼到底,還你有本事就殺光全城之人!”

  蕭去病面帶嘲諷:“他憑什麼以為我會在意全城六州胡的死活?再一個,就算他決心死拼到底,我就不信這群反叛成性,投降成性的六州胡有戰至最後一人的勇氣!”

  李晟看看延恩縣城,又看了看蕭去病一雙亮得嚇人的眼睛,再看看那些還在趕制雲梯和沖車的六州胡青壯,微不可察歎了一口氣,看來延恩下,血流成河是不可避免了。

  六州胡死不足惜,但願不要引發什麼意想不到的後果才好!

  第二天一早,失去耐性的蕭去病沒有等其他唐軍驅趕更多的六州胡來到,就直接命令先到的四千多六州胡青壯推著沖車,扛著雲梯開始攻城。

  隨著蕭去病的命令不斷發出,八百多飛龍禁軍和安西騎軍一下動員起來,整理馬具,檢查裝備,至於甲胄,一直就沒脫下過。

  與此同時,一些會當地胡語的唐軍戰士就在四千多六州胡人群裡對著他們用大唐話和胡語兩種語言大聲呼喊:

  “三千人,分成三隊,輪番攻城,但有後退者,殺無赦。殺死城頭上一名叛匪,可以換到後面監陣,殺死兩名叛匪,就赦免你們的罪責,放你們回家!

  現在開始將分隊,弓弩手和自認為大力者站出來,你們可以不用沖在最前面。”

  雖然這些六州胡在製作沖車和雲梯之前,就有想過可能會驅趕他們攻城,但事到臨頭還是免不了恐懼,當即就亂哄哄地吵成了一團。

  但在後壓陣的幾百唐軍一輪箭雨下來,很快就讓他們的動亂平息下去了,轉而開始爭奪弓弩手和給唐軍弩箭上弦這兩份相對沒有危險的工作。

  七八分鐘之後,攻城戰正式打響。三千六州胡青壯被分成三隊,發給他們弓箭,彎刀,盾牌等,扛著雲梯,推著沖車沖在最前面;

  剩下的一千分成兩半,一半發給弓弩,在後面對城牆上六州胡進行遠端火力打擊,同時也負責監陣;另五百人責負責給五百唐軍弩手上弦。

  三百多唐軍騎兵全副武裝,手握騎弓在後面往來賓士,大聲呼喝,是最後的督戰隊。彈壓逼迫六州胡攻城的同時,也是為了防止他們陣前反水倒戈。

  但凡哪個六州胡做出一絲可疑動作,甚至眼神有猶疑或者退卻,都會當場射殺。

  在這樣的高壓下,在死亡的恐懼下,射死三十多個人以後,沒用多久,城下這些六州胡竟然逐漸進入了角色,超水準發揮,表現得比城頭那些六州胡還要出色。

  延恩城下,羽箭紛飛,喊殺聲,慘叫聲,戰馬的嘶鳴聲,還有遠處婦人的驚聲尖叫聲頓時就響成了一片。

  城下的六州胡青壯不斷有人被射死,鮮血已經流了一地。但城頭上同樣損失慘重,不停的有人中箭,發出淒慘的叫聲栽落城下。

  生命在迅速消耗,不過都是六州胡自己的,全身盔甲的唐軍弩手死傷還不足十個。

  頗為諷刺的是,城頭的六州胡人數占優,又有城池這個地理優勢(雖然城牆不算太高,只有一丈半高),竟然卻完全壓制不住下面的進攻。

  在第二次衝鋒的時候,竟然就被下面的七八名六州胡青壯沖上了城牆,還砍死了六個人。
炎雞 發表於 2019-7-31 11:40

第九十五章 心太軟

  究其原因,一方面五百唐軍太過善戰,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他們手持角弓弩和單弓弩,又有人幫助上弦,從容不迫發射,準頭極其佳。殺敵的效率比起城頭那些,慌慌張張隨意朝下面亂射六州胡守兵要強太多。

  更有蕭去病和趕回來的阿米爾江、荔非守瑜等神射手壓陣,城頭但凡有軍官模樣的冒頭,就是一箭斃命的下場。

  更重要的原因卻是,城下這群六州胡在蕭去病和李晟的統籌安排下,在李晟的卓越的指揮下,分工協作,組織調度水準遠超城頭十幾倍。

  再加上攻城戰打響後不久,城頭上的千夫長,百夫長,十夫長等指揮人員幾乎被蕭去病等人射死了一半,城頭上的指揮系統幾乎癱瘓。

  若不是康神奴不停派人喊話強調,唐軍要殺光我們,守不住大家就都是個死,城牆上這些六州胡幾乎立刻就要崩潰。

  反觀城下的六州胡,雖然是打自己人,手足相殘,但竟然暫時進入到一種忘我的狀態,士氣竟然越來越高,簡直有如奇跡。

  因為有激勵機制,為了早點擺脫死亡的威脅,很多六州胡都是越戰越勇,不時有人射中一名城頭的六州胡以後,然後高聲尖叫。

  “我射中了,我射中了!”

  然後後面督戰幾名唐軍隊長和蕭去病親衛就會很熱情地朝他大喊:“好的,你可以到後面監陣督戰了,你還可以使用弩箭!”

  然後縣城南北兩個戰場陣地上,就陸陸續續傳來各種類似這樣大聲呼喊:“好的,你殺是了一個,我們都看到了!來,告訴我們,你叫什麼名字……哈哈,他叫石槃陁,”

  “這位勇士也殺死了,過來告訴大家你叫什麼名字……何小芬,他叫何小芬!何小芬你是要在後監陣還是使用弩箭繼續殺敵?”

  “……好樣的,史破延殺死了兩個!你可以回家了,交出武器,到那邊牽一匹馬,回家去吧!”

  當看到唐軍言而有信,真的有人殺死城頭兩人以後,然後騎著馬就回家了。還有兩人在殺死兩人之後還向唐軍請求,想將一起被驅趕而來的妻子帶回去,也得到了准許。

  然後城下所有六州胡青壯的勇氣一下就被激發了,他們暫時忘記了這是在幫唐軍打自己,為了能活命,他們不顧一切地扶著雲梯往城牆上爬,毫無懼色地對著城頭潑灑著羽箭。

  一個多時辰以後,城牆上的六州胡就被大量消耗,而城牆下的六州胡屍體也快要將地面鋪滿,鮮血四溢,但很快又被凍結。

  面對下面越來越猛的攻勢,城牆上的六州胡士兵這個時候反而像是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爆發出巨大的能量。即使指揮系統癱瘓,但他們憑藉本能戰鬥,不過就算是如此,在城下唐軍和六州胡的打擊下,他們也堅持不了多久。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六州胡被從押解驅趕而來,加入到攻城的隊伍裡,基本補足了死傷的消耗。而城牆上的卻沒有支援,死一個就少一個。

  更加重要的是,中午的時候,兩輛沖車已經開始撞擊城門,因為唐軍火力的重點壓制,城門樓的六州胡已經沒有辦法再朝下面投擲石塊發射弩箭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城門就將被攻破。

  蕭去病漠然地注視著城南的戰場,對著幾名親衛道:“等城門一破,就派人到城下喊話,說是只誅賊首,只要他們活捉康神奴和蛇牙獻給我,剩下的就都可以活!”

  李倓策馬立在旁邊看著蕭去病,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的不可思議,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廢物一樣的六州胡青壯,到了師父手裡,竟然像是變了一群人的樣子?

  這時聽到蕭去病的命令,他一下笑了,師父,還真是……嗯,還真是奸詐!

  “葉護,我們快要守不住了,下面那些天殺的,殺起唐軍來一觸即潰,轉瞬即降;殺氣自己來,比誰都狠,五千多士兵到現在已經戰死一大半了,而且城門”

  一名渾身血跡的康神奴拓揭,同時也是蛇牙成員的六州胡一臉憤恨地說道。

  康神奴悲憤地看著城頭上一具具被殺死的還有被沖上來的六州胡砍死的屍體,他也同樣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

  按說都是大家都是六州胡,在下面逼不得已,順著雲梯爬上來以後,難道不可用反過來攻擊下面的唐軍?為什麼還要繼續幫助唐軍殺自己人?

  聽著下面的喊殺聲越來越大,還有沖車撞擊城門的聲音,更像是直接撞在自己心口,康神奴的心裡在吐血!

  張獻誠當初說自己只能堅持三天,最多不超過五天,自己還特別不服氣,哪裡知道,現在竟然是只能堅持半天多一點,而且還是因為唐軍愛惜自己的生命,沒有親自發起攻擊的原因。

  “走!召集全部蛇牙,我們從密道突圍!”康神奴咬牙切齒,小聲地道。

  康神奴從小受他老爹影響,早就心懷叛逆,當上宥州刺史,六州胡葉護(自稱葉護)之後,他便積極積蓄實力,圖謀造反。

  後來安祿山設立蛇牙,康神奴更是高興壞了,這兩年他可以算是蛇牙裡面最活躍的一個了。但這畢竟是密謀造反,康神奴也擔心有朝一日,事情會敗露。

  因此康神奴很早就開始準備後路,一年半以前,他就在宥州刺史府下面挖了一條地道,直通城西三裡外一個小土坡。

  之所以現在才決定走地道逃跑,原因也很簡單,其一就是他主觀上仇恨大唐,想堅持到張獻誠帶著黨項八羌的援軍到來;第二個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條密道只能過人,過不了馬,這大冬天,又是大白天的,沒有馬走不了多遠,很快就會被發現,追上。

  但現在城池將破,康神奴也管不了這麼多了。不走,城破以後就是個死,走密道興許能逃出去也不一定!

  很快,康神奴就藉口去北城督戰,帶著十幾名蛇牙心腹偷偷來到刺史府。

  這個時候刺史府也已經亂作了一團,延恩城並不算大,城頭的喊殺聲刺史府康神奴家眷也能聽清清楚楚。

  看到周圍的人慌慌張張,驚惶害怕的樣子,康神奴的這些妻妾,幼子幼女又如何不明白前方戰事不利,再加上康神奴的宣傳,整個上午,一屋子婦孺就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哭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這個時候見到康神奴帶人回來,這些家眷婦孺頓時就像見到主心骨一般圍了上來,哭哭啼啼,問東問西。

  康神奴煩躁踢飛了幾名沖向他的侍妾,帶著十幾名蛇牙就進到刺史府的主廳。剛想進密室,突然腦子裡想到一件事,帶著這些蛇牙又折了回來,在他的幾十名妻妾子女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拔刀就砍。

  女人驚慌時特有的驚聲尖叫響起了起來,間雜這小孩的哭喊聲,使得整個刺史府更加亂成一團。沒過多久,驚聲尖叫的聲音沒有了,小孩無助的哭喊聲卻越來越響。

  康神奴帶著十幾名蛇牙到廚房裡找些吃食帶在身上,隨後走進了密室,按下機關,密室的門重新合上,在外面看不出一絲異常……

  差不多同一時間,南城城門終於被沖車撞開,在城下六州胡和唐軍大聲歡呼聲中,城牆上的六州胡也發狂一般跳下城牆,想要憑藉血肉之軀將門洞堵住。

  蕭去病大聲對十幾名親衛喊道:“去傳達我的命令吧。活捉康神奴和蛇牙,其餘六州胡,放下武器,投降不殺!”

  等親衛大聲領命去後,蕭去病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咳,還是心太軟啊,應該讓他們再廝殺一會的。”

  這個時候,兩千唐軍也都完成任務,來到延恩縣城匯合,一眾將校一多半圍到蕭去病身邊彙報軍情,聽候指令。

  一旁的李天錫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嗯,蕭將軍最心軟了,從來不使詐,從來不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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