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豐碑楊門 作者:聖誕稻草人 (已完結)

 
q781009 2019-8-2 23:23: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54 148211
q781009 發表於 2019-8-8 21:14
第0904章 強國的霸道

    鐵鏡太后一臉苦澀,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自己的兒子。

    昔日強橫的大遼,如今卻需要別人的餘威震懾。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認兒子說的話是正確的。

    從兒子登基到今日,已經過去了幾年。

    遼國貴族對於年幼的兒子稱帝,中年的丈夫在背後理政,一直詬病頗多。

    甚至有人還暗中聯絡遠在高麗、倭國的遼國遺族們,在遼國攪動風雨。

    然而。

    他們那些人,明明有一舉將他們一家趕出皇宮的實力,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這麼做。

    因為他們都在懼怕一個人。

    一個提到名字,都足以讓遼國顫抖三分的人。

    大燕皇帝陛下,楊延嗣。

    而這一切,都緣於那個鎮守在上京城外,號稱智狐的獨臂將軍。

    三年前。

    一位昔日契丹八族的遼國貴族,僅僅是因為在邊陲上,說了一句楊延嗣的壞話。

    傳到了那個獨臂將軍耳中。

    他當即率領三萬鐵騎,突進遼國數百里,將那個遼國貴族的族人,屠戮一空。

    遼國的防禦,在他眼裡,就像是紙糊的。

    遼國的兵馬,在他眼裡,就像是土雞瓦狗。

    自此以後,遼國國內,再也沒人敢說一句楊延嗣的壞話,甚至到了談嗣色變的地步。

    由此可見,那個獨臂將軍有多凶殘。

    他,以及他代表的國家,明明有一鼓而下遼國的實力,但他們卻並沒有掃平遼國。

    在遼國所有人眼裡。

    耶律嗣能夠平平安安的坐在皇位上,就是因為那個人的餘威,那個人的施捨。

    “母后,燕國的皇帝叔叔,是一個怎樣的人?”

    耶律嗣攀著馬車的窗戶,靜靜的看著鐵鏡太后發問。

    這個問題他問了不下百次。

    他的父親,如今的遼國攝政王,總是絕口不提此事。

    他的母親,總是一臉為難的避過他的問題。

    而遼國群臣,遼國百姓,給他的答案只有一個。

    “凶殘!很凶殘!腰圍八尺、身高八尺、虎頭環眼、殺人如麻、嗜血成性……”

    總之,凡是能在遼國國內代表凶殘和強大的詞語,都被他們用在了楊延嗣身上。

    或許他們覺得,只有把楊延嗣描述的越強大,就越能代表他們敗在楊延嗣手裡不那麼窩囊。

    鐵鏡太后今日出奇的並沒有拒絕回答他這個問題。

    她思慮了良久,才幽幽的道:“他是一個很有才華,也是很重感情的人……”

    “重感情?”

    耶律嗣狐疑的看著他母后。

    他翻閱著小腦袋瓜子裡所有有關重感情的詞語,貌似沒有任何一個能被套在楊延嗣身上。

    鐵鏡太后卻沒多做解釋。

    她只記得,當年還是一個少年郎的人,明明已經成為了一國之尊,卻為了自己的兄長,不惜萬里奔赴遼國,以身犯險,只為迎自己的兄長回家。

    即便是在知道了自己的兄長不願意返家的時候,他也為自己的兄長,留下了一大批足以讓他後半輩子躺在金山銀山上過日子的財富。

    他做到了一個弟弟該做的一切。

    可惜他的兄長,卻沒有做到一個哥哥該做的一切。

    當初落葉、趙廸二人在上京城寺廟裡說過的那句話,至今還在她耳邊迴蕩。

    “陛下不欠你什麼,反而是你欠陛下的……”

    鐵鏡太后痛惜的呢喃道:“當初若不是遇到了我,也許你會是一個強橫帝國的霸道王爺……”

    “什麼?”

    耶律嗣眨巴著呆萌的眼睛問。

    鐵鏡太后尷尬的打哈哈道:“沒什麼……”

    遼國皇帝的鑾駕,行出了上京城不到一里。

    突然間,馬蹄轟鳴聲響起。

    一道強橫的鋼鐵洪流,由遠及近的衝了過來。

    幾個呼吸間。

    鋼鐵叢林就將遼國皇帝的鑾駕團團圍住。

    遼國皇帝的鑾駕被驚的有些散亂。

    馬背上那些披甲執刃的軍卒們,看著遼國皇帝的鑾駕,沒有一點兒敬意,反而一片冰冷。

    為首的營正掀開了面甲,強橫的衝到了鑾駕正中的馬車邊上。

    “遼人,一刻鐘之內,退回去,不然就地格殺。”

    他的口氣冰冷而生硬,似乎在驅趕侵入到了菜地裡的野狗,強橫又霸道。

    守衛在遼國皇帝鑾駕旁邊的遼兵,只能吞嚥著唾沫,一句話也不敢說,更不敢上前去保衛他們的陛下。

    耶律嗣掀開了馬車上的簾子,剛要說話,就被營正一個凶狠的眼睛給瞪了回去。

    鐵鏡太后掀開了馬車上的簾子,嘆息道:“這位將軍,本宮乃是遼國太后,這位是我大遼皇帝陛下。此行是前往燕京城,朝見大燕皇帝陛下。”

    營正一愣,皺眉道:“可有朝廷開具的入關文書?”

    鐵鏡太后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營正目光一冷,當即就要舉手,下達殺人的命令。

    鐵鏡太后見過太多,也聽過太多燕軍的跋扈,她看到了營正準備殺人,嚇了一跳,趕忙道:“本宮雖然沒有入關的文書,但是本宮有大燕太后手令一道。”

    說話間,她趕忙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封手令,遞給營正。

    營正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燕國律法中有明文規定,後宮的一應旨意,不得出宮。

    也就是說,後宮的懿旨、手令等物,出了宮就沒有效用。

    他們不必遵從。

    不過,常年在燕遼邊境上的他,也知道燕遼皇室之間的那些辛密。

    太后破例出具了一封手令,其用意他大概也猜得到。

    隨了太后的意思,還是依照國法行事,讓營正有些為難。

    他沉吟了許久,目光在耶律嗣那緊巴巴的小臉上盤桓了許久。

    他想到了自家的崽兒,也想到了自家老母看到自家崽兒的那一份喜悅。

    一時間。

    他有了決定。

    當即,他冷聲吩咐道:“爾等且在這裡等著,我要回去請示我家將軍。”

    說話間,他拿走了那一封太后開具的手令。

    營正留下了副營正守著遼國皇帝的鑾駕,他帶著手令匆匆而去。

    一路奔出去了數里地。

    一片連綿的大營出現在了營正眼前。

    在大營外,是更大的一片田地。

    田地裡的莊稼綠油油的,卸下了盔甲的漢子們,挑著擔子,擔著水桶,在澆地。

    營正策馬到了一塊良田旁。

    良田裡,一個獨臂的漢子,挑著擔子,在一勺一勺的給良田裡的瓜苗澆水。

    營正跳下馬背,單膝跪地,“啟稟將軍,卑職奉命執勤,拿下了一行遼人,他們自稱是遼國太后、皇帝,拿著一封太后開具的手令,說要入關。”

    獨臂漢子放下了手裡的勺子,直起腰,踱步出了瓜田。

    他這一副模樣,要是讓遼國的貴族看到了,恐怕會驚掉下巴。

    在遼國國內,威名僅此大燕皇帝楊延嗣的智狐殤傾子,居然像個老農一樣,親自下地種瓜。

    燕國人知道了,顧忌也會驚掉下巴。

    畢竟,以殤傾子的爵位,縱然是沒有實邑,也能過上大爺般的生活。

    殤傾子用肩頭上的汗巾,沾了沾略顯黝黑的臉頰上的喊水,他並沒有拿那一封手令,而是斜眼看向營正。

    “燕國律法,後令不得出宮,你可還記得?”

    營正似乎早就料到了有此一問,他苦著臉,低聲道:“記得……”

    殤傾子下意識眯起眼,身上老農的氣勢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威嚴。

    “知道你還犯?”

    “卑職也是……”

    “我不需要藉口,軍中也沒有藉口。你心裡的想法我大概能猜到,但是我需要提醒你。你首先是一個軍人,其次才是一個人。

    當年,我隨陛下征戰的時候,陛下說過一句話,我一直記在心裡。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營正暗自垂下腦袋,黯然道:“卑職記住了。”

    殤傾子緩緩點頭,“回頭去打柴人那兒報到,打夠了十斤柴,再歸原職。”

    營正臉上閃過一道苦澀。

    打柴人應該算是燕國邊陲最苦的一群人。

    他們的責任就是不斷出擊,不斷去打柴,每天都在生死線上奔跑。

    最重要的是,殤傾子口中的柴,可不僅僅是簡單的柴火,而是十斤黃金。

    今時不同往日。

    燕國北部邊境的四鄰,在燕國壓迫下,已經快窮的要當褲子了。

    劫掠十斤黃金,比殺十個人還難。

    然而,殤傾子的命令,他卻不敢違背。

    “喏~”

    營正躬身一禮。

    殤傾子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他取過了營正手裡的手令,翻開一看,略微有些愣。

    手令上只有一句話。

    ‘殤傾子,你給通融通融……’

    一國太后,以這種口氣跟一個戍邊將軍說話,這大概在歷史上其他朝代,都找不到。

    但是殤傾子卻並不認為這分手令上的口氣有什麼不對。

    兩年前,太上皇要塞人進邊軍歷練的時候,也是這個口氣。

    同為武將出身,佘賽花、老楊兩人能夠體會到殤傾子的艱辛。

    更重要的是,後令不得出宮這一條禁令,他們二人得帶頭遵守。

    這也是他們對兒子的尊重。

    讓殤傾子發愣的是佘賽花的預判。

    從燕遼邊陲,到達燕國都城,一路上可不止一道盤查。

    佘賽花居然料到了殤傾子會是攔下遼國皇帝一行的人,提前開具了這一封手令。

    殤傾子微微搖頭一笑,想起了昔日去楊府,佘賽花對自己的照顧,他長嘆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這一封手令,我認了……”

    殤傾子收起了手令,吩咐營正道:“放他們入關,不過規矩你應該知道。”

    營正一愣,沉聲道:“片甲不得入燕!”

    “這是鐵律!”

    營正拱手施禮後,跨馬狂奔而去。

    殤傾子拿著佘賽花的手令,回到了營地,他取了筆墨紙硯,提筆在手令上書了四個字。

    “只此一次!”

    “來人吶!派人快馬將這一封手令,送回燕國,交給太后。”

    “喏~”

    等到傳令兵拿著手令離開以後,殤傾子又苦笑著,展開了一封奏本,開始在上面書寫。

    一封請罪的奏摺,給楊七的。

    規矩就是規矩,他壞了規矩,就得請罪。

    縱然讓他壞規矩的那個人是佘賽花。

    寫完了請罪奏摺以後,殤傾子拿著奏摺,哭笑不得道:“怕是這些年戍邊的功勞,又白搭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老楊派人送人過來歷練的時候,他也寫過請罪奏摺。

    楊七在拿到他奏摺以後,當即就做出了判決。

    殤傾子此前戍邊的功勞,一律作廢。

    也就是殤傾子淡泊名利,換成焦讚那貨,恐怕早就吵翻了。

    畢竟,老楊當初想要送學子歷練的時候,率先找到的就是焦贊。

    結果焦贊二話不說就拒絕了。

    然後問了一圈,其他人全拒絕了。

    也就殤傾子心軟,答應了老楊。

    老楊雖然對其他人恨的牙癢癢,可是他沒有辦法。

    他又沒有權利治罪人家。

    頂多威脅人家兩句,說燕京武院結業的學子,絕對不給他們。

    除此之外,老楊拿人家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殤傾子的請罪奏摺送出去以後。

    營正也到了上京城外。

    策馬奔到了遼國皇帝鑾駕旁以後,營正冷聲道:“我家將軍已經答應了讓你們過去,不過……”

    營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那些隨駕的侍衛,眼中閃過一道殺意。

    “我朝律法,非燕國兵馬,片甲不得入燕!”

    “殺!”

    “唰~”

    不等遼國皇帝鑾駕旁邊的人反應過來,冰冷的燕軍騎兵的佩刀已經掠過了遼國侍衛的脖頸。

    “不要!”

    鐵鏡太后驚呼聲傳來的時候,那些遼國侍衛的腦袋已經掉到了地上。

    耶律嗣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

    他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做霸道。

    鐵鏡太后顫聲質問營正,“沒有了這些兵馬保護,我們怎麼平安的到達燕京城?你還不如將我們一體斬絕。”

    營正冷聲道:“這裡是燕國,不是遼國……”

    丟下了這句話,營正率領著手下的兵馬,揚長而去。

    徒留下了一地的屍體,以及那僅剩下了為數不多的宮女的鑾駕。

    耶律嗣強嚥著唾沫問鐵鏡太后,“母……母后,為什麼會這樣?”

    他有點被嚇到了。

    鐵鏡太后痛苦的閉上眼,“這就是強國的霸道……當年,我大遼也是如此對付宋國的。”

    “那……那我們還去燕京城嗎?”

    “去!不去的話,我大遼有可能會撐不過這個冬日。”
q781009 發表於 2019-8-8 21:14
第0905章 父昏伯

    從上京城到達燕京城,路程足足有兩個月。

    沒有了侍衛們的保護,遼國皇帝鑾駕一行,可以說是風餐露宿了兩個月。

    優美的鑾駕在到燕京城的時候,已經有些破敗。

    到達了巍峨的燕京城以後,鐵鏡太后總算明白了營正那句‘這裡是燕國,不是遼國’的含義。

    在這一路上,她們的隊伍沒有遇到一個匪徒。

    那些窮凶極惡的賊人們,在燕國境內似乎消聲滅跡,一點痕跡也找不到。

    直到她們遇到了一位歸化燕國多年的遼人的時候,才知道了真相。

    燕國,對於流民、草寇,有著嚴格的管理制度。

    任何只要能夠身體力行的流民,都會在淪落為流民的第一時間,被當地官府察覺。

    官府會在第一時間找上門,幫他解決工作問題。

    如果那個人是懶漢,拒絕勞動。

    官府會上報朝廷,等到朝廷批覆以後,將他發配到苦力營,強制勞動。

    這一點,從根本上就解決了流民變為草寇的問題。

    此外,燕國律法規定,凡是草寇,一經發覺,即刻剿滅,朝廷會依照他們犯過的罪行定罪,發配或者斬首。

    而在民間,朝廷也有一定懸賞。

    凡是緝盜、匪、寇交給官府的,都有不同程度的獎賞。

    甚至押送沒有戶籍的流民到官府,也有一定的獎賞。

    而且獎賞的數額還頗多。

    正是有這一項政令的存在,民間催生出了大大小小的捕盜團,借此發財。

    而這些捕盜團,皆是由退伍軍卒組成,他們有過強的軍事素養,對付小毛賊輕而易舉。

    以至於,那裡出現了匪徒,還不等朝廷發掘,捕盜團就會蜂擁而至,將他們盡數抓獲,送到朝廷。

    這也導致了燕國境內,幾乎看不到匪徒。

    鐵鏡太后一行,僅僅被燕國這一點,就輕易的征服了。

    因為相比起燕國,遼國境內可以說是毛賊無數,多不勝數。

    當然了,對於鐵鏡太后一行而言,燕國的一切都讓她們震驚。

    在一次次震驚中,鐵鏡太后一行,到達了燕京城北門口。

    “止步!”

    她們還沒有進門,就被人攔在了門外。

    攔下她們的正是寇准。

    背後主使則是楊延琪。

    寇准終究還是拗不過楊延琪,出面干涉了此事。

    鐵鏡太后掀開了馬車車簾,臉色難看的對寇准道:“這位大人,本宮乃是遼國太后耶律鐵鏡,特地陪伴我大遼皇帝陛下耶律嗣,前來燕京城,參拜宗主國皇帝陛下。”

    寇准盯著她,淡淡的道:“在我們燕國,沒有什麼遼國太后。能在我燕國被稱為太后的人,只有陛下的娘親。

    爾等無令、無詔、更無邦交文書,入我燕國,於理不合,還請原路返回。”

    鐵鏡太后聞言,羞愧的臉色通紅。

    耶律嗣見狀,趴在馬車上,衝著寇准咆哮,“你不許欺負朕的母后……”

    寇准意味深長的瞥了他一眼,癟嘴道:“在我大燕,能自稱朕的,唯有陛下一人。本官奉勸你,還是不要如此自稱。本官怕你被街上的人活活給打死。”

    “你放肆!”

    耶律嗣惱羞成怒,喊叫著。

    鐵鏡太后攔下了耶律嗣,“皇兒,不得無禮。”

    然後鐵鏡太后看向寇准,哀聲道:“這位大人,遼國太后和遼國皇帝不得入內。那不知太后的孫兒,可否入內?”

    “這……”

    鐵鏡太后一下子搬出了耶律嗣另一個身份,倒弄的寇準有些為難。

    “咳咳~”

    就在寇准為難的時候,在他身後的馬車裡,傳來一陣輕咳。

    寇准臉色一黑,埋怨的瞪了那馬車一眼,然後再次看向鐵鏡太后,淡然道:“本官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太后的孫兒,身份尊貴,俱奉養在宮內。

    本官不曾聽聞,民間還有什麼皇孫流落。

    本官提醒你,冒認皇親,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鐵鏡太后臉色鐵青,沉聲道:“我皇兒流淌著一半楊家血脈,何需冒認?”

    “你放屁!”

    不等寇准反駁,躲在他身後馬車裡的楊延琪終於忍不住了。

    她掀開了簾子,破口大罵。

    楊延琪面對鐵鏡太后,一點兒也沒有客氣,“那兒來的賤人,敢在本宮面前胡說八道。本宮作為大長公主,還從未聽說,有半點而楊家血脈流落在外。”

    頓了頓,楊延琪擲地有聲的道:“就算有,也早已斬斷了情分。不入宗祠玉蝶,如何算得上是皇家血脈?”

    鐵鏡太后臉色難看的盯著楊延琪,她沒料到,她入燕國,見到的第一個楊家人,居然是楊延琪。

    對於自己會受到羞辱這件事,鐵鏡太后在來的時候,就有心裡準備。

    只是她沒想到,這羞辱來的如此猛烈。

    誰還不是公主了。

    她曾經也是大國公主。

    雖然大國已經沒落,但是她心裡的傲氣卻沒有消散。

    她有心反駁,最終還是強忍下了這口氣。

    跟她此行的圖謀比起來,這點委屈算不得什麼。

    以前聽漢人講書的時候,她經常聽到一句話。

    小不忍則亂大謀。

    鐵鏡太後面對楊延琪的羞辱,她艱難的擠出了一絲笑意,道:“你是八妹?”

    楊延琪一聽這話,氣的跳腳,“混賬!本宮的閨名,也是你有資格叫的。寇准,你還不把她給本宮趕出去。”

    寇准一臉為難的看著楊延琪,特別是她的肚子,“算我求你了,你懷著孕,就別動氣了。”

    楊延琪冷哼道:“不想氣我,還不把這個氣人的東西趕出去。”

    寇准嘆息了一聲,當即準備趕人。

    鐵鏡太后急了,趕盡扯了扯兒子。

    耶律嗣咬了咬牙,不情不願的低聲喊了一句。

    “姑姑……”

    楊延琪渾身一震,破口大罵,“什麼阿貓阿狗,也敢跟本宮攀親,你們是活的不耐煩了?”

    然而。

    耶律嗣一聲‘姑姑’,卻破開了楊延琪的心扉。

    她雖然態度依然惡劣,但是卻再沒有催促著寇准趕人。

    就在鐵鏡太后跟楊延琪扯皮的時候。

    皇宮裡。

    佘賽花瞪著鳳目,盯著楊七,一臉吃人相,“放她們進來!”

    楊七端坐在龍椅上,堅決搖頭道:“不行!”

    “為娘要見孫兒!”

    佘賽花咬牙低吼。

    楊七淡然道:“您的孫兒都在宮裡,您想見誰,只管去見,孩兒又不會阻攔你。”

    佘賽花撲到楊七面前,喝道:“你知道為娘說的是誰!”

    楊七抬頭,直視著佘賽花的目光,平靜的道:“他叫耶律嗣,姓耶律,不姓楊。”

    “七郎說的對。楊家是楊家,耶律家是耶律家。”

    一直躲在御書房外偷聽的老楊,在這個時候幫腔。

    佘賽花衝著門外咆哮道:“你給我閉嘴!”

    老楊虎軀一震,惱怒道:“楊家族譜裡,沒有他們的名字。我不承認他是楊家的人,七郎也不承認。那他就不是楊家人。”

    “我不管他是不是楊家人,我只知道他是我孫兒。”

    “你瘋了,淨胡說八道。”

    “我有沒有瘋,你可以試試。老規矩,誰打贏了聽誰的。”

    佘賽花直愣愣的瞪著門外的老楊。

    老楊撇嘴,低罵道:“不可理喻的瘋婆子,老夫才不跟你計較。”

    說話間,老楊看向楊七,叮囑道:“老夫不承認他是楊家人,不許他入燕京城。這是老夫的態度。”

    然後,不等佘賽花發作,老楊就腳底抹油溜了。

    楊七聞言,哭笑不得。

    佘賽花惡狠狠瞪了一眼老楊離去的方向,然後回過頭再看楊七。

    “楊延嗣,我到底還是不是你娘?”

    楊七苦著臉道:“是是是……”

    “那娘的話你聽不聽?”

    楊七大搖起頭,“這件事上不能聽。”

    佘賽花指著楊七,喝道:“你不許他們進來,那娘就出去見他們。”

    楊七尷尬的道:“這於理不合……”

    “反正為娘就是要見孫兒!”

    說完這話,佘賽花風風火火的往殿外走去。

    “哎!”

    楊七長嘆了一口氣,望著佘賽花的背影,低聲道:“娘!您可曾替四嫂想過?”

    正在往殿外走的佘賽花渾身一震,腳下像是掛了十斤重的鐵塊,再也邁不動一步。

    楊七起身,踱步出了龍案,嘆氣道:“今日您接納了他們入京,您將四嫂置於何地,又讓她有何臉面留在這燕京城?您是想逼她去死?

    是!孩兒承認,耶律嗣確實有一半楊家血脈。

    可是他沒入楊家宗祠,更不負楊姓。

    甚至,連楊延輝跟耶律鐵鏡的結合,都沒有得到父母的准許。

    依禮法論,他們只能算是苟合。

    苟合所出,民間有一個詞……”

    “你不要說了!”

    佘賽花突然大吼一聲,她渾身哆嗦著,失魂落魄的道:“娘……娘不去了……”

    “哎~”

    楊七長嘆了一聲。

    她這個娘,自從再也不上戰場以後,全然沒了英姿颯爽的姿態,越來越像是一個富家老太太,只想著兒孫環膝。

    那個在青史上留名的楊家老太君,已經不復存在了。

    或許正應了那句話,人在逆境中,才會變得更堅強。

    佘賽花像是被人抽了骨頭一樣,踉蹌著往門外走去。

    楊七固然心疼,可是卻沒有開口挽留。

    就在佘賽花快要走出門外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御書房。

    佘賽花、楊七,皆是一愣。

    佘賽花臉色複雜的率先開口,“娘……沒有其他意思……”

    馬賽英墩身一禮,淡然笑道:“兒媳知道……”

    然而,馬賽英表現的越淡然,佘賽花心裡就越愧疚。

    楊七迎上前,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問道:“四嫂怎麼來了?可是姑子廟裡要添什麼東西,你只管吩咐,七郎這就讓人去給你準備。”

    馬賽英微微施禮過後,笑道:“廟裡並不缺東西,嫂嫂此番入宮,是有一件事求你。”

    楊七一愣,乾笑道:“嫂嫂請說。”

    “我想見見那個孩子……”

    馬賽英笑著說道。

    楊七、佘賽花,皆是一愣。

    佘賽花臉上的神情更加複雜,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楊七皺起了眉頭,沉聲道:“嫂嫂,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馬賽英坦然笑道:“我自然知道,我又沒老,心眼還沒瞎,幹不出糊塗事。”

    楊七深吸了一口氣,搖頭道:“不行!”

    馬賽英似乎料到了楊七會反對,她並沒有吃驚,她只是笑道:“嫂嫂已經不計較這件事了,七弟卻緊追著不放,莫不是想一直提醒嫂嫂,一直戳嫂嫂的傷疤。”

    楊七聞言,趕忙擺手道:“嫂嫂,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為何不讓我見那個孩子呢?”

    馬賽英正色道:“楊延輝做了負心人,可是那孩子。他想過來跟家人親近親近,也是理所當然。況且,依照禮法,嫂嫂才是楊延輝的正妻。嫂嫂雖然一無所出,可是不論是誰生下了楊延輝的孩子,嫂嫂都是他的大母。

    他算是嫂嫂的兒子,難道嫂嫂要見自己兒子一面,七弟也不願意答應嗎?”

    楊七一臉為難的看向馬賽英。

    他不知道馬賽英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但是通過馬賽英的話,他至少可以肯定,馬賽英為了面對這個場面,做足了準備。

    眼見楊七猶豫,馬賽英咬牙道:“七弟是要讓嫂嫂跪下求你嗎?”

    楊七慌忙道:“嫂嫂不可!七郎答應你就是了。”

    聽到楊七答應了,不論是佘賽花,還是馬賽英,臉上都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楊七仔細瞥了馬賽英好幾眼,見她的笑容燦爛無比,沒有一點兒做作的樣子,他就知道,馬賽英大概是真的想要見那個孩子。

    楊七瞅了一眼兩人,沉聲道:“朕可以讓他入京,但是這燕京城裡,卻容不下耶律嗣。朕下一道聖旨,賜他姓名,封他爵位。

    他若是接受了,才有資格入京。

    他若是不接受,就沒資格稱呼嫂嫂你一聲大母,更沒資格踏入我的燕京城。”

    馬賽英、佘賽花一愣。

    佘賽花遲疑道:“七郎,你這是要逼他改回楊姓?”

    楊七淡然道:“朕需要逼他?就他也配?”

    “陳琳!”

    “奴婢在!”

    “傳旨,賜城外的那個孩子,父昏伯,名楊昏,無俸、無權無職。他若答應,准他入京,他若不答應,就讓他們給朕滾回遼國!”

    “喏!”
q781009 發表於 2019-8-8 21:15
第0906章 姑子廟

    “父昏伯?!”

    鐵鏡太后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渾身巨顫,臉色慘白。

    進入燕國以後,面對任何人的羞辱,鐵鏡太后都可以坦然面對。

    在她心裡,這件事歸根結底,錯在她。

    若非她強留楊延輝在遼國,也不至於鬧到今日這步田地。

    而且從小熟讀漢家書的她,也明白漢家禮法。

    在遼國,她是萬人之上的太后。

    可是在燕國,她只是一個勾搭人夫的下賤女子。

    她做足了面對所有羞辱的準備,卻沒料到,除了楊延琪以外,並沒有人羞辱她。

    反而,燕國朝廷一道旨意降下,將這個羞辱加在了楊延輝和耶律嗣頭上。

    那蒼白的聖旨上,沒有一句過多的解釋,甚至連一句讓人能挑出來辯解的話也沒有。

    霸道、蠻橫、無禮,六個字在這封聖旨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母后……”

    耶律嗣撅著嘴,可憐巴巴的想攙扶起趴在馬車上的鐵鏡太后。

    他哽嚥著道:“母后,咱們回去吧,咱們不求人了。朕不要做什麼父昏伯……”

    耶律嗣年齡雖然不大,但他也能聽出那明顯帶有羞辱性的爵號。

    鐵鏡太后在耶律嗣一聲聲呼喚中回過神,她一把抓住了兒子的臂膀,捏的耶律嗣呲牙咧嘴的,她卻一點兒也沒有在乎。

    她聲嘶力竭的對著馬車前那個高舉著聖旨的宦官吶喊,“本宮的孩兒,乃是大遼皇帝。我大遼還沒有亡國,豈能接受這等冊封。

    爾等身為天朝上邦,就是如此面對藩屬的嗎?

    就不怕天下藩屬群起而攻之嗎?”

    陳琳久久不見鐵鏡太后接旨,他皺起了眉頭,忽然聽到鐵鏡太后歇斯底里的吶喊,陳琳收回手,笑了。

    “鐵鏡,我可以告訴你,我大燕從不畏戰,更不怕戰,任何敢跟我大燕作對的敵人,終將會化為劫灰。入了我大燕,就得守我大燕的規矩,誰也不例外。”

    鐵鏡太后顫聲道:“本宮幼時,曾聽聞,中原乃是禮儀之邦。這就是你們的禮議?”

    陳琳環抱雙手,倨傲道:“陛下說過,我燕人的禮議,只留給我燕人。對待外人,我們只有刀槍。”

    “哪怕他們是你們的藩屬?”

    “現在是藩屬,不代表一輩子都是藩屬。人總有翻身的時候,一旦你們翻身,可就是我們的敵人。我燕國絕對不會看著白眼狼出現。”

    鐵鏡太后聞言,痛苦的閉上雙眼。

    燕國不僅蠻橫,還蠻不講理。

    鐵鏡太后通過跟陳琳的對話已經知曉,她企圖通過講理的手段說服燕國群臣,看來是做不到了。

    楊七降下的聖旨,她要麼接受,要麼離開燕國,除了這兩條路外,沒有其他路可走。

    鐵鏡太后很想退,她想立馬掉頭離開燕國。

    可是她卻不能。

    一旦她離開了燕國,那她此行的目的,就難以達成。

    更重要的是,如今淒慘的遼國,或許會變得更淒慘。

    遼國百姓在燕國壓榨下,如今已經朝不保夕,易子而食。

    再被壓榨下去,遼國除了亡國,別無他選。

    作為耶律家僅剩下的唯一一個子女,她必須守著耶律家的基業。

    鐵鏡太后滿懷屈辱的看向陳琳,做最後的掙扎,“陛下一點兒都不念及舊情嗎?那可是他的四哥,陛下就這麼將他的四哥釘在恥辱柱上,就不怕燕國皇室蒙羞嗎?”

    陳琳眉頭一挑,陰測測地瞥向鐵鏡太后,冷聲道:“鐵鏡,我勸你說話還是注意點。我大燕,可沒有一位四王爺。皇室的金書玉碟上,也沒有那一位皇族流落在外。

    你也別在這裡跟我強辯,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

    在大燕,陛下的意志就是天意。

    你只有接旨和不接旨兩條路。

    再強辯,只會為你遼國招禍。”

    鐵鏡太后渾身打著哆嗦,她銀牙咬著嘴唇,殷弘的鮮血在侵紅了嘴唇,顯然是屈辱到了極點。

    “皇兒,叩頭接旨。”

    鐵鏡太后一字一句的吩咐耶律嗣。

    耶律嗣驚愕的瞪大眼睛,驚叫道:“母后,他們羞辱父王,朕怎能接受這等屈辱的旨意?”

    “接旨!”

    鐵鏡太后咬牙重複。

    耶律嗣惱怒的喊道:“朕不接!”

    “你不聽母后的話了嗎?”

    “母后?!”

    “接旨!”

    在鐵鏡太后逼迫下,耶律嗣不甘的低下頭,“朕接旨!”

    陳琳冷冷笑道:“父昏伯,你得守規矩。有些自稱,你用不起。”

    耶律嗣憤恨的咬著牙,緊握著雙拳,低吼道:“臣接旨!”

    “這還差不多。”

    陳琳滿意的點點頭,隨手把聖旨塞了過去,一甩手裡的拂塵,調轉了馬頭。

    “隨雜家入城……”

    就這樣,遼國皇帝的鑾駕,幾經波折以後,終於進入到了燕京城。

    惶惶燕京,巍巍都城。

    其繁華,遠超過上京城百倍。

    五年時間,燕京城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大了四倍。

    如今的燕京城,居住的人口,早已超過了兩百萬。

    稱它為世界第一雄城,也不為過。

    最重要的是,這一座世界第一雄城,並沒有城牆。

    街道上販夫走卒、軟轎車馬,各行其道,非常守序。

    燕京城內的每一樣東西,對於這群遼國而來的人都是新鮮的。

    鐵鏡太后沒心思看這些。

    耶律嗣……

    不對,準確的說是新晉父昏伯楊昏。

    他只是一個孩子,雖然剛才在城外受到了屈辱,可是街道上的那些新奇的東西,明顯更吸引他。

    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馬車裡,可是他的目光一直在窗外亂瞟。

    而伺候他們母子的宮女,則顯得更加肆無忌憚,她們幾乎沒有掩飾她們那鄉巴佬進城見啥都新奇的目光。

    馬車由北向南,繞過了半個皇城,到了驛站。

    “到地方了,耶律鐵鏡,就委屈你在這裡住幾日。”

    陳琳對鐵鏡太后沒有一點兒敬意,甚至直呼其名。

    鐵鏡太后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但她卻沒聽出陳琳話中的其他意思。

    直到她下車以後,陳琳出手阻攔準備下車的楊昏時,她才驚叫道:“你要帶我皇兒去那兒?”

    陳琳攔著在馬車上張牙舞爪的要下車的楊昏,淡淡的對鐵鏡太后道:“去哪兒?自然是去他該去的地方?”

    鐵鏡太后一愣,難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喜色,“陛下要見我皇兒?”

    陳琳勾起嘴角,淺笑道:“你說笑了,陛下每日裡處理公務,繁忙的脫不開身,哪有時間見他。我這是帶他去見另外一位貴人。”

    “誰?”

    鐵鏡太后急聲追問。

    陳琳似笑非笑的道:“自然是他的母親。”

    鐵鏡太后一愣,徒然瞪起眼,咆哮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

    陳琳譏笑道:“耶律鐵鏡,剛才你在門口,跟我將中原禮議,那我就教教你禮議。在我中原,家家戶戶的子嗣,皆以大母為尊。

    若不是孩子的大母為你們求情,你覺得你們能走進這燕京城嗎?”

    “大……大母?”

    話說到這個份上,鐵鏡太后要是還不知道楊昏的大母是誰,那就太蠢了。

    她有些遲疑,有些哀傷,臉色慘白。

    她心裡有些害怕,有些愧疚。

    害怕的是,以楊七表現出的強橫,難保不會將她兒子從她手裡搶走。

    愧疚的是,她就像是一個偷了人家丈夫的小三,如今被正房撞上了,她不敢面對。

    然而,遲疑了許久許久,鐵鏡太后才發現,踏入這座燕京城以後,她就沒得選。

    誠如剛才陳琳所言。

    在這裡,楊七的意志就是天意,誰也不能拒絕。

    “本……我能不能叮囑孩子兩句?”

    鐵鏡太后臉色尷尬的道。

    陳琳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鐵鏡太后走到了楊昏近前,安撫了正在張牙舞爪的他,神色複雜的顫聲道:“一會兒,他們會帶你去見一位心善的婦人,你記住,一定要像對母后一樣對她。而且還要稱呼她為大母。知道嗎?”

    “為什麼?”

    楊昏擰著眉頭,撅著嘴,一臉不悅。

    鐵鏡太后不願意解釋她搶人家男人的事情,只是強硬的吩咐兒子,道:“母后說過的話你一定要記住。如果你敢惹她不快,不僅母后會揍你。你父王也會揍你。”

    楊昏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

    陳琳見狀,也不再多言,當即招來了跟隨他而來的御前侍衛,護送著楊昏前往姑子廟。

    有了御前侍衛如此彪悍強橫的護衛,遼國皇帝的這鑾駕,勉強才有了點鑾駕的樣子。

    鐵鏡太后站在驛站門口,久久不語,也不動,哪怕楊昏的車架消失在了她眼中,她也不為所動。

    陳琳引領著遼國皇帝的鑾駕,一路兜兜轉轉,最後在燕京城內一個僻靜的地方,停下車。

    這一塊,算是燕京城裡唯一一處鬧中取靜的地方。

    週遭的暗衛,足有上千人。

    他們會將進入這裡鬧事的人一律驅逐出去。

    一座清幽的廟宇坐落在這裡。

    門楣上橫掛著一張匾額,上書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姑子廟?”

    感覺到鑾駕停下以後,楊昏不自覺掀開了車簾,看到了門楣上的匾額以後,下意識的念叨了一下。

    陳琳側臉看向他。

    楊昏目光有些躲閃,明顯陳琳的跋扈,在他心裡留下陰影。

    陳琳看到了小傢伙的反應,嘿嘿笑道:“小傢伙,你很怕雜家?”

    楊昏聞言,倔強的挺直了腰板,嚷嚷道:“我才不怕你呢。在我們遼國,敢這麼跟我說話的人,都會被處死。”

    “是嗎?”

    陳琳咧嘴一笑,低聲道:“那你知不知道,今天你進去以後,不把裡面的人逗笑,你們遼國可能會死很多人。”

    楊昏不屑的撇撇嘴,道:“你嚇唬不了我!”

    “嚇唬你?”

    陳琳搖頭一笑,道:“智狐殤傾子的大名,你應該不陌生吧?”

    殤傾子的大名在遼國,能止小兒夜啼,楊昏如何能不知。

    提到殤傾子,楊昏警惕的盯著陳琳,“你要幹嘛?”

    陳琳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沒嚇唬你。一旦裡面的人不高興,倒霉的可就是你們遼國。

    殤傾子麾下的兵馬,會隨時殺進遼國。”

    “咕嘟~”

    楊昏畢竟還是個孩子,被陳琳這麼一叮囑,他明顯有些害怕。

    以前的時候,他在父王和母后的保護中度日,根本不知道這世界有多殘忍。

    如今他自己面對一切,感受到實實在在的殘忍後,心中有些膽怯,也是難免的。

    “進去吧……”

    陳琳甩了甩拂塵,讓楊昏進去姑子廟。

    楊昏瞬間忘記了對陳琳的膽怯,他下意識想拽著陳琳陪他一起進去。

    陳琳看出了他的用意,嘆息著搖頭道:“我沒資格進去,裡面還住著另外一個人,她不願意看到我。”

    陳琳口中說的是清欲。

    畢竟,趙光義的死,陳琳在其中扮演著並不光彩的角色。

    所以他沒辦法去面對清欲。

    在陳琳的注視下。

    楊昏一步三回頭的進入到了姑子廟。

    姑子廟裡有一座大殿,三間廂房。

    並沒有太多植被。

    唯一楊昏覺得驚奇的就是在大殿前,有一片良田,佔地約有十畝左右。

    一邊種著綠油油的麥子,一邊是菜地。

    菜地裡種著些許的瓜果。

    那青翠欲滴的黃瓜、鮮嫩的韭菜、圓溜溜的大西瓜,讓人看著很有食慾。

    “你是楊昏?”

    一道柔和的聲音在楊昏背後響起。

    楊昏猛然轉過頭,就看到了一個婦人站在門口,上下打量著他。

    楊昏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他想起了剛才在門外陳琳的提醒,手忙腳亂的施禮道:“小子正是楊昏……”

    楊昏明顯不經常施禮,所以他施禮的樣子很蹩腳。

    婦人盯著他看了許久,直到看的楊昏頭皮快要發麻的時候,她才招招手道:“過來,讓我瞧瞧你。”

    楊昏遲疑了一下,詢問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

    婦人曬笑一聲,道:“論及禮法,你應該稱呼我一聲大母。”

    楊昏一臉驚愕的看著他眼前這個普普通通的婦人。

    以他的身份,接觸的都是那些身份高貴的人,一個個衣裝要多華麗有多華麗。

    可是眼前的婦人,一身布衣,那裡算得上華麗,用淒苦兩個字形容,顯然更妥當。

    就是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婦人,她一句話,就能讓人壓著他到了這裡,更能讓那蠻橫的燕國皇帝打開了燕京城門戶,放他們母子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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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7章 紛紛求情

    楊昏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信。

    他小腦袋瓜子百思不得其解,身軀猶如行尸走肉的走到了孟金榜面前。

    孟金榜對他,似乎沒有一點兒陌生,她很自然的抬起手,撫摸著楊昏的臉龐、腦袋,眼中充滿了慈祥。

    “是個好孩子,就是瘦了點。在遼國吃不好嗎?”

    孟金榜摸索著他,慈祥的問道。

    楊昏一愣,猛點頭,“每歲從各地徵收上來的稅負,全部都交給了燕國充作歲幣,就這還不夠,父王和母后還得削減宮裡的用度,往進補貼。

    要是少了一錢歲貢,那個守在遼國邊陲的惡魔就會衝進遼國殺人。”

    楊昏越說越苦,竟然當場落淚。

    或許是因為之前過來的時候,鐵鏡太后特意叮囑過他,他在孟金榜面前,生出了一些親近感,很自然的在她面前吐露心聲。

    “好孩子,別哭別哭,到了這裡,就跟自己家一樣,不用在吃那些苦了。”

    孟金榜撫摸著他的腦袋安撫。

    楊昏重重的點頭,他淚眼婆娑的看著孟金榜,低聲道:“你是我的大母?”

    孟金榜渾身一顫,內心不平靜的點點頭。

    雖然從沒有人跟他講過大母是什麼,但是楊昏又不蠢。

    一個‘母’字,足矣讓他猜測出很多很多東西。

    “好孩子,別在這裡站著,隨為娘進去,為娘給你找吃食,都是難得的好吃的,是為娘剛才出宮的時候,特地命御膳房的御廚做的。”

    “嗯嗯……”

    一句大母,讓孟金榜敞開了心扉對待楊昏。

    楊昏被孟金榜牽著,進了大殿。

    大殿門被撞開,大殿裡的人不樂意了。

    “姓孟的,你吃錯藥了?風風火火的,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一個美豔道姑,提著拂塵,殺了出來。

    孟金榜一點兒也沒客氣的道:“我兒子來了,還不把好吃的好喝的搬上來伺候著。”

    美豔道姑見到楊昏也是一愣。

    她上下打量著楊昏,撇嘴道:“這就是你那個兒子?也不怎麼樣嘛。讓我伺候他?他擔當得起嗎?就算楊延嗣來了,也擔當不起。”

    楊昏聽到二人對話,明顯有點懵。

    楊延嗣是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敢直呼楊延嗣大名的人,楊昏還真沒見過幾個。

    難怪剛才那個宦官說這裡面有他不願意見的人。

    想必就是這位。

    能在這燕京城裡,直呼大燕皇帝大名,還過的如此滋潤的人,明顯惹不起。

    該裝孫子的時候,楊昏一點兒也不含糊,他果斷低頭向清欲公主施禮。

    清欲公主見狀也是一愣,然後撇撇嘴道:“還算有點眼裡……”

    丟下這句話以後,清欲公主也就懶得搭理他們,風風火火的離開了。

    “別理那個瘋婆子!”

    孟金榜安慰了楊昏一句,帶著楊昏進入大殿以後,就四處找好吃的好喝的招呼他。

    瞧著楊昏一個人坐在桌前,胡吃海塞的模樣,她笑的很開懷。

    皇宮裡。

    御書房。

    楊七手裡拿著一份奏疏,卻遲遲沒有翻閱。

    等到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的時候,楊七拿正了奏疏,假裝在認真的觀看。

    “奴婢參見陛下……”

    陳琳到了龍案前,躬身施禮。

    楊七假裝不經意的問道:“見面了?”

    “是!”

    “朕四嫂的情緒如何?”

    “奴婢瞧著,四夫人挺喜歡那個孩子的。”

    “那就好。”

    楊七終於有心思認真的看眼前的奏疏了。

    陳琳見著楊七心神放鬆了,他會心一笑,並沒有拆穿楊七的偽裝。

    他心裡清楚,楊七絕不是擔心楊昏如何,楊七隻是擔心孟金榜。

    “奴婢還有一件趣事要告訴陛下。”

    陳琳笑著說。

    楊七一愣,問道:“何事?”

    陳琳弓著腰,笑道:“奴婢在帶楊昏去姑子廟的時候,耶律鐵鏡特地向楊昏交代,要讓他稱呼四夫人為大母。”

    楊七緩緩放下了手裡的奏疏,幽幽道:“你怎麼看此事?”

    陳琳陪著笑臉道:“奴婢哪敢亂議朝政。”

    楊七瞥了他一眼,“朕不許後宮干涉朝政,卻沒下過宦官不得干政的政令。朕不喜用宦官,所以你們這一批人,算是燕國最後一批的宦官。

    朕不怕你們結黨營私,所以你在朕面前可以暢所欲言。”

    陳琳一愣,感嘆道:“既然陛下吩咐,那奴婢就直言了。耶律鐵鏡如此忍辱負重,所圖的恐怕不僅僅是歲貢。”

    “仔細說說……”

    “奴婢覺得,他們不僅想要攀著關係讓朝廷免除他們的歲貢,還想藉著朝廷之力,幫遼國休養生息。”

    楊七咧嘴笑了,“那你說他們要是發現,他們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的話,會如何?”

    陳琳會心一笑,“自然是氣急敗壞。”

    “哈哈哈……”

    楊七朗聲大笑,“朕就是喜歡看著他們氣急敗壞。他們越生氣,朕越開心。”

    楊七笑的很開懷,前所未有的開懷。

    但是他卻笑的有些早了。

    僅僅過了三日。

    就有人進宮幫楊昏求情。

    挺著大肚子的楊延琪,一步三晃的進入到了御書房。

    寇准就像是一個宦官一樣,小心翼翼的攙扶著他。

    “皇妹,你怎麼來了?懷著身孕呢,就別四處瞎折騰。更別拉著朕的宰相,給你當奴僕。”

    正在翻閱奏摺的楊七看到楊延琪的時候,也有些意外。

    楊延琪在寇准攙扶下,微微向楊七施禮過後,坐下道:“皇兄您是有多嫌棄我?”

    楊七一本正經的道:“很嫌棄……”

    楊延琪氣的差點沒拿刀跟楊七大戰一場。

    眼瞧著楊七一臉戲謔的看著她。

    她也明白了楊七在戲弄她。

    賭氣的瞪了楊七一眼後,楊延琪道:“你嫌不嫌棄我,我也要來。”

    楊七丟下了手裡的奏摺,道:“說說吧,找朕所為何事?難道還想把耶律鐵鏡一行趕出燕京城?你跟寇准在燕京城門口鬧的哪一出,朕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現在你想攆人,朕可做不了主。

    母后已經全權接管了此事。

    所以你要攆人,還是去找母后吧。”

    楊延琪不滿道:“在皇兄眼裡,我就是這麼不講理的人?”

    楊七撇撇嘴,看向了寇准。

    “嗯?!”

    楊延琪瞪起了眼睛,也看向了寇准。

    寇准苦著臉,無奈道:“很講理,很講理,我就沒見過比娘子更講理的人。”

    聽到寇准的回答,楊延琪滿意的點點頭,挑釁的看向楊七。

    楊七苦笑著搖搖頭,指了指寇准,卻沒說話。

    顯然是有點埋怨寇准不爭氣。

    楊延琪在一旁說道:“我早就熄了攆人的心思,為了那麼一兩個賤人,髒了本公主的眼睛,劃不來。今日前來找皇兄,另有要事?”

    楊七意外的看向楊延琪,“你還有要事?”

    楊延琪不滿的撇嘴道:“我如何不能有要事?”

    這女人在寇府被寵的沒邊,已經越來越不講理了。

    楊七也懶得跟她計較,他揉了揉眉心,煞有其事的道:“那你說吧,朕洗耳恭聽。”

    楊延琪聞言,正色道:“皇兄,您能不能給那孩子賜一份俸祿。他實在太可憐了,在遼國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餓的瘦巴巴的,看著活像是街邊的乞丐。”

    楊七愕然瞪大眼睛,失聲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這是在賣國。”

    楊延琪皺眉道:“左右不過是一份俸祿而已,怎麼就跟賣國扯上邊了。皇兄未免有些太小題大做了。再說了,伯爵的爵位,可是您賜下的。

    光有名號,沒有俸祿,不符合禮法。”

    楊七狐疑的看向楊延琪,又狐疑的看向了寇准。

    他有點不明白,三日前還對耶律鐵鏡母子喊打喊殺的楊延琪,怎麼突然之間轉性了。

    楊延琪看出了楊七的想法,她癟嘴道:“那孩子既然叫我一聲姑姑,我這個當姑姑的就應該幫他討一個公道。

    您整日裡坐在皇宮裡,沒去看過那個孩子,您是不知道他在遼國過的有多可憐。

    那杏花餅、榛子酥,我平日裡都吃膩了。

    那孩子一個人,一口氣吃了兩大盒,狼吞虎嚥的,我看著都心酸。”

    楊七聞言,哭笑不得。

    楊延琪這擺明了是被那個小傢伙用親情給征服了。

    至於那個小傢伙有多可憐,楊七是左耳進右耳出。

    天下間可憐的人多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遼國自己不思進取,吃糠咽菜,那是活該,吃屎楊七都不會覺得可憐。

    楊七微微板起臉,道:“你走吧,朕不會答應你的請求。”

    “為什麼?”

    “為什麼?朕發出的俸祿,乃是燕國子民繳納的賦稅。朕不可能用燕國的賦稅,去奉養一個外人。你給朕記住,縱然朕賜他楊姓,他依舊是一個外人。

    而且,他身為遼國皇帝,入我大燕,一應事務,皆是國事,後宮不得干政,這是鐵律。

    朕希望這是第一次,也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你再敢妄議朝政,朕就收了你入宮的金牌。”

    楊延琪一臉驚愕的站起身,喊道:“這明明是家事?”

    “那又如何?朕不承認他是楊家人。”

    “七哥,你怎麼可以如此冷血,他可是你親侄子。”

    “寇准,帶她出去。”

    楊七一聲令下。

    寇准抱著大呼小叫的楊延琪離開了御書房。

    楊七皺著眉頭,揉了揉眉心,嘆息了一聲。

    從一開始,他就不願意讓這對母子進京。因為他早就料到,在血脈親情的侵蝕下,肯定會有人為他們求情,只是楊七沒料到,來的這麼快。

    楊延琪如此嫉惡如仇的人都已經被侵蝕,其他人只怕也快了。

    其他人求情,楊七還能冷冰冰的應付回去,可是若孟金榜開口求情,他還真不知道如何應對。

    一直伺候在一旁猶如石柱子一樣的陳琳,似乎看出了楊七的煩惱。

    他低聲提議道:“陛下,要不找個理由,出去避一避?”

    楊七一愣,微微點頭,“你說的有理。朕惹不起,朕還躲不起嗎?”

    然而。

    在很多時候,人最怕什麼,什麼就會出現在你眼前。

    楊七跟陳琳還沒商量出躲藏大計的時候,孟金榜進宮了。

    御書房裡。

    孟金榜墩身一禮。

    楊七苦著臉請她坐下。

    “四嫂今日到訪,有何要事?”

    幾日不見,孟金榜眉宇間的愁容少了幾分,臉上多了幾分光彩,看得出楊昏的出現,對她而言,的確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孟金榜聽到楊七發問,笑吟吟的道:“嫂嫂此番入宮,是有一事相求。”

    楊七明知道孟金榜會說什麼,卻依然佯裝不知道:“嫂嫂有何事吩咐?”

    孟金榜笑道:“嫂嫂想請七郎派人送楊昏一行回遼國。”

    此言一出。

    楊七有些愣,他原以為孟金榜會幫著楊昏求情,卻沒料到,孟金榜居然讓楊七派人送楊昏回遼國。

    楊七狐疑的看向了孟金榜,“嫂嫂所言當真?”

    孟金榜點點頭,笑道:“嫂嫂知道,八妹今日找你為楊昏求過情,被你拒絕。嫂嫂瞧著娘、爹、三叔,都很喜歡那個孩子。讓那個孩子再待下去,只怕找你求情的人會更多。

    於其讓七弟你為了這一件瑣事操勞,還不如讓他們盡快回國去,好了卻卻一樁麻煩。”

    楊七嘆息道:“嫂嫂高義……”

    孟金榜搖頭笑道:“嫂嫂一個婦道人家,談不上什麼高義不高義的。嫂嫂只是不想七弟為了此事為難。”

    孟金榜頓了頓,又道:“對了,嫂嫂還有一件事要求你。”

    “嫂嫂請說。”

    “吃齋唸佛這些年,嫂嫂有些膩了。嫂嫂聽說殤傾子麾下,尚有一副團正的職位空缺,七弟覺得,嫂嫂能否擔當此重任?”

    “不行!”

    楊七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猛然起身喊道。

    他這下算是明白了。

    孟金榜同樣是在為楊昏求情,只是她求情的手段,明顯比楊延琪要高明。

    楊七盯著孟金榜,沉聲道:“嫂嫂喜歡那個孩子,為他求情,七郎可以理解。可是,讓朕放過他們,斷然不可能。

    這不是家事,而是國事。

    今日朕開一道口子,難免後面不會再開口子。

    這一道道口子開下去,總有一天,它會變成一條寬敞的大河。

    而遼國,會在這一條寬敞的大河裡,越變越強盛。

    我絕對不會養虎為患。”
q781009 發表於 2019-8-8 21:16
第0908章 天家無情,帝王有情

    叔嫂二人談了許久,楊七終究還是狠心的拒絕了孟金榜的求情。

    這讓孟金榜覺得很意外。

    一向對她幾乎百依百順的楊七,堅定的拒絕了她為楊昏求情,這讓她清楚的認識到,為楊昏求情這件事,恐怕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

    孟金榜哀傷的離開了皇宮的消息,在極短的時間內傳到了淨寧宮、大長公主府、三王府。

    淨寧宮內。

    正準備去御書房為楊昏求情的佘賽花,在聽到了這個消息以後,停下了腳步。

    她站在宮門口,幾次踏出去腳,幾次又收了回來。

    老楊如同富家財主,側躺在軟榻上,手裡端著茶碗,得意的笑道:“老夫早說過,你們誰求情都沒用,去了就會碰釘子。在這件事上,七郎絕不會答應你們的。”

    佘賽花惱怒的跺跺腳,“那可是他親侄子,他怎麼能忍心看著小傢伙過苦日子?”

    老楊收斂了臉上的得意,抿了一口清茶,譏笑道:“親侄子?他叫你一聲祖母,你就認了他是你親孫子?他叫老夫一聲祖父,老夫就得當他是親孫子?

    笑話!

    楊家今非昔比,皇族的規矩能跟尋常百姓家的規矩一樣?

    七郎不點頭,他就算是叫出花來,他也是一個外人。”

    佘賽花凶狠的瞪了老楊一眼,低吼道:“他是不是你親孫子,你心裡比誰都清楚。”

    “呵呵……”

    老楊再次譏笑,“老夫心裡清楚又如何,百姓們不清楚。你們只想著讓七郎給你們一個交代,你們又有沒有想過,七郎如何給百姓一個交代。”

    佘賽花一怔,語氣弱了三分,“我這個當祖母的,只想讓孩子過好點,又沒強逼著讓他認祖歸宗。”

    “嘿嘿嘿,你想讓他過好點?那誰讓忠義山的數萬萬忠魂過好點?”

    老楊撐著軟榻邊上的扶手,坐起身,冷笑道:“老夫今天告訴你一個道理,叫做天家無私事,天家無親情。而我們楊家,就是這天家。”

    佘賽花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大長公主府。

    楊延琪憤怒的將一張圓凳踢了老遠,緊握著雙拳,罵道:“七哥怎麼能如此無情。”

    “你小心點,小心點,小心傷了胎氣。”

    寇准緊張這楊延琪的肚子,拉著她坐下。

    楊延琪瞪著杏眼,質問寇准,“你說,七哥怎麼能如此無情?”

    寇准陪著笑臉,吧嗒著嘴,不咸不淡的道:“天家無親情,天家無私事。自古如此。陛下能允許他們母子進燕京城,已經算是最大的恩賜了……”

    “好啊你,你居然站在我七哥那邊!”

    “沒有沒有,我就隨口一說。”

    “你明明很認真。”

    “我沒有啊……”

    “就有。”

    “……”

    就在寇准給蠻橫不講理的楊延琪賠罪的時候。

    三王府內。

    楊三背負雙手,踱步到了堂前,他看著院牆外那高大威嚴的皇宮,嘆息一聲。

    “天家無親情啊……”

    楊家三嫂緩緩上前,依偎在他身旁,低聲道:“相公打算進宮去求情?妾身可聽說了,一向在七郎面前百無禁忌的四妹,也碰了釘子。”

    “求情?我不會去求情的。雖然我挺喜歡那個孩子的,但是我更喜歡這個國家。如果他活著,哪怕他吃糠咽菜,我也不會多看一眼。可他如果被人欺負死了,我這個當三叔的就算違逆了聖旨,也得領兵去給他討回一個公道。

    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

    楊家三嫂嘆息著點點頭,說道:“真是一段孽緣……”

    姑子廟。

    孟金榜躊躇的走進了廟門。

    楊昏虎奔著撲進了孟金榜懷裡。

    經過了近幾日的相處,他們母子已經結下了不小的情誼。

    “大母,陛下答應了嗎?”

    楊昏在孟金榜懷裡蹭了蹭,揚起腦袋,一臉希冀的看著她。

    孟金榜心頭一痛,不敢直視楊昏的目光,她神色黯淡的搖搖頭。

    楊昏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失魂落魄的耷拉著腦袋。

    孟金榜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能牽著他往正殿走去。

    清欲公主樂呵呵的坐在正殿門口,瞧著這母子二人失魂落魄的模樣,道:“我早說過,你去了也是白去。何苦走這一遭呢?”

    孟金榜羞紅了臉頰,低聲道:“我以為七郎會給我幾分薄面……”

    “給你幾分薄面?你臉可真大。”

    對於孟金榜,清欲公主沒有任何敬意,她不屑的癟癟嘴道:“你孟家當年也算是官宦人家,居然連天家無親情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我瞧著你們楊家人成了皇族以後,還沒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一個個還當跟以前一樣,有了事,求求情就能過去?

    看來是楊延嗣那個白痴太縱容你們了,這才讓你們看不清現實。”

    作為了一個傳承了兩代王朝的公主,清欲公主遠比孟金榜看得更清楚。

    國是國,家是家。

    當一個家族成為皇族以後,總是有人分不清這一點,從而導致鬧出了許多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更有甚者,依舊依照以前大家族的習性做事,逼得皇帝不得不對自己親人動手。

    孟金榜又不是蠢人,清欲公主一番話,點醒了她。

    她神色黯然的耷拉下腦袋。

    清欲公主瞧著孟金榜黯然的模樣,氣不打一出來,她破口罵道:“我看你們楊家除了那個白痴楊延嗣外,全部是一群蠢貨。

    左右不過是給這個小傢伙添一些伙食用度而已。

    你們這些人,每個月嘴裡省出來一口,也夠這個小傢伙吃的。

    你們完全可以不通過楊延嗣,給小傢伙送去的。

    楊延嗣還能攔著你們?

    偏偏你們非大張旗鼓的去逼楊延嗣。

    將一個簡單的家事,上升到國事上。

    你們就算有一個算一個的碰死在乾元殿上,逼得楊延嗣答應了。

    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百官會不會答應,百姓們會不會答應,在燕遼對戰中戰死的那些亡魂會不會答應?”

    清欲公主一番謾罵,孟金榜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眼中亮晶晶的看向她。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清欲公主一語點破了此事的根本,孟金榜再次看到了希望。

    眼見孟金榜眼中泛著希望的光芒,清欲公主癟癟嘴,道:“別這麼看著我,現在你們就算是想暗地裡給這個小傢伙送東西,也晚了。”

    “為什麼?”

    孟金榜驚叫。

    清欲公主冷笑道:“你們沒找楊延嗣去求情的時候,這件事還能算是私事。你們背地裡幹什麼,百官、百姓們也只能私底下議論一下,不會出面阻止。

    可是如今你們一求情,戳破了此事,鬧得舉國皆知。

    你覺得百官、百姓們還能裝聾作啞的看下去。”

    孟金榜聞言,臉色煞白,她發現自己貌似幹了一件蠢事。

    清欲公主卻懶得在搭理她,而是看向了縮在孟金榜懷裡豎起耳朵細細聆聽著她們對話的楊昏。

    “小傢伙,這些日子,你叔叔嬸嬸的叫的可真甜,把一群人忽悠的團團轉。我還真不信你一個皇帝,會過的那麼苦。

    你各種裝苦,逼著你的叔叔嬸嬸為你求情。

    看似只要一些吃穿用度,可是一旦陛下下令,准了此事,就相當於間接性的承認了你這個侄子。

    到那個時候,你完全可以仗著這個隱性的身份,背靠在燕國這顆大樹下,發展你們遼國。

    想法確實不錯,計畫也很好。

    可惜了,太小家子氣。

    我若是猜的沒錯,這應該是耶律鐵鏡的主意。

    所以,注定不能成事。

    換做是我,我就頂著楊家後裔的身份,往皇宮門口一跪,絕食等死。

    到那個時候,楊延嗣不答應也不行。”

    頓了頓,清欲公主長嘆一聲,神色複雜的嘟囔了一句,“對自己的親人,他很仁慈。對我,他卻很殘忍……”

    清欲公主一席話,戳穿了楊昏身上所有的偽裝。

    這讓楊昏顯得有些不安、徬徨、慌張。

    他終究是上京城長出來的幼狼,沒辦法跟楊家人一條心。

    他一切討好別人的偽裝,都是帶有目的性的。

    心裡接納孟金榜這個大母,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對於楊家的其他人,他還接受不了。

    雖然都是他的血脈親族,但是在他心裡,這些人終究是陌生人。

    沒有了偽裝的楊昏,不願意在姑子廟裡多待。

    楊昏強迫著自己陪著孟金榜吃了一頓便飯以後,就狼狽的逃出了姑子廟。

    他有些害怕清欲公主,因為他發現自己在清欲公主的眼睛裡,沒有秘密。

    一路在御前侍衛的護衛下,楊昏逃回了驛站。

    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鐵鏡太後面前,一頭紮進鐵鏡太后懷裡以後,放聲大哭。

    鐵鏡太后顯得有些慌,她發現兒子哭的前所未有的傷心。

    她抱著楊昏,輕聲安慰道:“皇兒,怎麼了?受什麼委屈了?”

    楊昏趴在鐵鏡太后懷裡,哽嚥著將今天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她。

    鐵鏡太后聽完了始末,臉色煞白。

    一個姑子廟裡的女子,能輕易的看穿她的謀劃。

    那楊七必然能夠輕易的看穿她的謀劃。

    陰謀之所以能夠屢見奇效,那是因為在陰暗的地方,它會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增長。

    可當它暴露在人眼前以後,就會失去所有效用。

    一朝落子,滿盤皆輸。

    楊七既然看穿了她的謀劃,那麼絕不會上當。

    這一點,鐵鏡太后比孟金榜等人看的要清楚。

    作為一國之君,資敵這種事,楊七絕對不會答應。

    事情發展到了這裡,鐵鏡太后發現,除了清欲公主指出的那一條明路外,她貌似已經無路可走。

    低頭看著懷裡哭的淒慘的兒子,鐵鏡太后有些心痛,她不忍心讓兒子去皇宮門前絕食,她更不願意讓兒子頂著楊家後裔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人前。

    因為她的兒子,姓耶律。

    遼國雖然已經被燕國壓的窮苦不堪,但遼國沒有滅亡,耶律氏依然是遼國的主宰。

    一旦兒子以楊家後裔的身份出現在人前,那遼國還算是遼國嗎?

    鐵鏡太后抱著兒子,蹲坐在驛站內,苦思冥想了一夜,在思考破局的對策。

    她不願意這麼輕易的認輸,更不願意看到遼國百姓們熬不過這個冬日。

    當東方的旭日將金輝灑向大地的時候。

    枯坐了一夜的鐵鏡太后聲音沙啞的吩咐身邊的宮娥道:“去傳本宮令,讓使臣前往皇宮,遞交國書,就說遼國太后、遼國皇帝,求見宗主國皇帝陛下。”

    她打算見楊七,做最後一搏。

    驛站內的使臣們接到了她的命令以後,快速去遞交了文書。

    很快,禮部就給了回話。

    遼國使臣神色匆匆的趕回了驛站,低聲對鐵鏡太后道:“太后,今日只怕見不到燕國皇帝陛下了。”

    鐵鏡太后鳳眉一挑,沉聲道:“為什麼?他不肯見本宮?”

    遼國使臣遲疑了一下,嘆息道:“燕國禮部給的回話,說燕國皇帝陛下,一清早就去了城外,去看永樂公主。”

    “永樂公主?”

    “永樂公主就是咱們大遼的海靖公主……”

    鐵鏡太后渾身一震。

    “本宮……錯了,錯的離譜……”

    楊七早不去看海靖公主,晚不去看海靖公主,偏偏在她求見的時候,去看海靖公主。

    這說明,楊七依然是一個重情義的人。

    只是從一開始,她就走錯了門路,企圖用楊昏身上的血脈當敲門磚。

    卻忘了,她曾經那個幼小的妹妹,在楊七心裡,也有不小的份量。

    “快去,準備車架,本宮要去看海靖!”

    鐵鏡太后急忙吩咐。

    而,就在鐵鏡太后準備車架的時候,楊七留下了龐大的儀仗隊伍,僅帶著彭湃、扎馬合青木二人,上了山,到了海靖公主墓前。

    他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農,提著一柄鐮刀,細心的收割者那又從墓穴四周冒出來的雜草。

    等到清除了乾淨以後,他緩緩的坐在了海靖公主墓碑前。

    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楊七拍著海靖公主的墓碑,嘆息道:“傻丫頭,你才是最可憐的一個。我本以為,除了我以外,你那個姐姐,還能記得你。”
q781009 發表於 2019-8-8 21:17
第0909章 誰無情?

    “可是我卻沒想到,她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政客。為了達到目的,她不惜用兒子當敲門磚。卻把你這個妹妹,拋擲腦後。”

    楊七嘲諷的笑道:“她以為,我會看在同為楊家血脈的份上,被她的兒子打動。可是她卻不知道,在我心裡,你的地位,遠比他那個兒子更重要。”

    “哈哈哈……”

    楊七自嘲的一笑,“所有人都認為我重情義,所有人都覺得我會接納楊昏。可他們卻不知道,我的情義沒那麼廉價。

    從血脈上,楊昏是我的侄子。

    可是靈魂呢?”

    靈魂,一個並不陌生的詞,卻代表著不同的涵義。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楊府七郎,如今燕國皇帝陛下。

    可是又有誰知道,在此之前,他是誰?

    所有人都在乎那個楊府七郎的感受,在乎燕國皇帝陛下的感受。

    可是誰又在乎過,在此之前,那個名叫楊希的人的感受?

    楊七撫摸著海靖公主的墓碑,嘲笑道:“我欠你的,卻不欠他的。”

    楊七的心思,沒人能懂。

    縱然守候在一邊的彭湃、扎馬合青木也不懂。

    雖然他們跟著楊七到此地,不止一兩次,他們也聽過楊七說過不少他們聽不懂的話,可是他們真的不懂楊七的心思。

    有些心思,楊七沒辦法跟人說,他就只能跟海靖的鬼魂說。

    他心底裡希望,海靖的鬼魂能夠看到他所有的經歷,聽懂他說的話。

    就在這時,山腳下出現了一些騷亂。

    彭湃匆匆跑到了半山腰,瞭解了一下情況以後,回到了墓地前,向楊七稟報,“陛下,耶律鐵鏡帶著楊昏,出現在山下,已經被神機衛攔下。”

    楊七起身,拍了拍海靖公主的墓碑,低語道:“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辭別了海靖公主的墓地,楊七在彭湃二人跟隨下,緩緩走下了山。

    山腳下。

    神機衛的侍衛們舉著火槍,將鐵鏡太后一行攔在外面。

    鐵鏡太后臉色鐵青的喝斥道:“給我讓開,我要見我妹妹。”

    神機衛侍衛們不為所動。

    他們是楊七身邊的侍衛,保護的是楊七的安全,在沒得到進一步的命令前,任何企圖接近楊七的人,都會被他們打成篩子。

    當楊七的身影出現在山腳下的時候,鐵鏡太后停止了喝斥。

    她拉著楊昏向楊七施禮。

    “遼國太后耶律鐵鏡,參見宗主國大燕皇帝陛下。”

    “……”

    楊昏第一次見到他這位天下至尊的七叔,有點傻。

    在他聽過的傳聞中,他這位天下至尊的七叔,身高八尺、腰圍八尺,比羅剎還嚇人。

    他從小也是聽著他這位七叔的故事長大的。

    可是當他見到真人的時候,有些失望。

    並沒有他想像中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反而像是一個平凡的中年人,一舉一動間,平凡的看不出一點兒強橫的氣勢。

    鐵鏡太后在楊七走近的時候,拉了拉失神的楊昏一下。

    然而,楊昏依然錯過了給楊七施禮的機會。

    楊七的目光,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樣,從他們母子身上掠過,一句話也沒說,平靜的走過他們身邊。

    鐵鏡太后暗中瞪了楊昏一眼,眼看著楊七就要離去,她衝著楊七的背影喊道:“懇求陛下讓開山道,讓本宮上山,祭奠家妹。”

    楊七腳下一頓,回過神,瞥了她一眼,道:“你的目的,朕很清楚。朕不想看到別人在朕面前演戲。更不希望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演戲。”

    鐵鏡太后臉色鐵青,低聲辯解道:“本宮跟家妹姐妹情深,祭奠家妹,怎麼能是演戲?”

    “那好啊!朕就給你兩條路選。第一條,你去上山祭奠她,祭奠完了,即可離開燕國。第二條,隨朕返回皇宮,朕跟你們好好聊一聊,你們的訴求。”

    丟下了這句話,不等鐵鏡太后回答,楊七已經大步流星的離開。

    御前侍衛們也迅速的撤離了此地,緊追著楊七腳步而去。

    徒留下了一臉懵的鐵鏡太后一行站在原地。

    楊昏拽著鐵鏡太后的衣袖,低聲道:“母后,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

    鐵鏡太后看了看山坡上那依稀可見的墓碑,又看了看快要消失在她眼前的楊七。

    她咬了咬牙,心裡對海靖公主說了一聲對不起。

    然後,她吩咐身邊的人,“追楊延嗣……”

    而她的反應,彭湃早就派人監視者。

    當她開始追趕楊七腳步的時候,彭湃已經將這個消息送到了楊七耳中。

    “陛下,她追上來了。”

    楊七背負雙手,漫步在大道上,耳聽著彭湃傳過來的消息,唏噓道:“這人哪,總是喜歡幹一些蠢事。能在一個坑裡,栽倒兩次,那就是蠢得不可救藥。

    派人快馬回京,通知禮部官員,依照番邦朝貢的禮節,迎他們入宮。”

    “喏~”

    鐵鏡太后這充滿了政客做法的手段,泯滅了楊七心頭對遼國最後一絲感情。

    楊七也沒有心思再以私事的名義,跟遼國拉扯。

    既然她習慣以國事為重,那楊七就很有必要跟她公事公辦。

    回到了宮裡的楊七,穿戴上了那象徵著他帝王身份的龍袍以後,重新化作了那個威嚴的皇帝。

    當他邁步進入到乾元殿的時候。

    百官、鐵鏡太后、楊昏等人,已經在乾元殿內等候多時。

    他緩緩坐在龍椅上,接受了百官的朝拜。

    這個時候,楊昏才從他身上,感受到了那天下至尊的威嚴。

    至少,在他的理解範圍裡,那些在遼國朝堂上,敢指著鼻子罵他們遼國所有人的使臣,在楊七面前,正以最謙卑的態度參拜。

    接受了眾人的參拜。

    端坐在龍椅上的楊七緩緩開口,“遼國來使,所謂何事?”

    鐵鏡太后拉著楊昏,對楊七道:“懇請宗主國皇帝陛下,能免除我遼國歲貢。”

    “為何?”

    楊七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的問道。

    鐵鏡太后咬牙道:“我遼國連年歲貢,百姓們已經苦不堪言。如今民間已經出現了易子而食的場面。再這樣下去,只怕我遼國子民都會餓死。”

    楊七淡淡道:“易子而食,確實悲慘。但是於我燕國何干?”

    鐵鏡太后沉聲道:“若非為宗主國進獻歲貢,遼國也不會如此。況且,兩國之間的歲貢,乃是數年前兩國征戰所致。

    那時候遼國還不是燕國的藩屬。

    如今遼國既然已經成為了燕國藩屬,就應該取消歲貢。”

    鐵鏡太后此言一出,朝堂上的官員,有人點頭表示贊同。

    畢竟,燕國以前的歷朝歷代,都是如此。

    對待藩屬國,除了每年進獻的貢品外,並沒有大批金銀的歲貢。

    鐵鏡太后這話,說的也算是有道理。

    然而,楊七卻淡然笑道:“你說的那些舊例,乃是以前的朝代所立,而非我燕國所立。朕就是感念唐宋兩朝時期,對你們這些藩屬國太好,這才導致了養虎為患,讓你們反咬一口。

    所以,朕取消了這一道舊例。

    朕可不願意效仿他們,養虎為患。”

    鐵鏡太后臉色一白,急聲道:“素聞中原乃是禮儀之邦,貴國如此咄咄逼人,有失禮議之道。”

    楊七並沒有回擊鐵鏡太后,而是看向了百官。

    “你們也這麼認為?”

    百官中,有人含蓄的點頭。

    然而,當他們看到了楊七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以後,立馬開始瘋狂搖頭。

    楊七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對鐵鏡太后道:“我中原確實是禮儀之邦,但是這跟朕逼你們又有什麼關係。你們有什麼資格,讓朕跟你們講禮儀?”

    鐵鏡太后被懟的,差點吐出一口逆血。

    她咬牙顫聲道:“難道陛下就不怕,在您的威逼下,我們遼國分崩離析,那些新誕生的頭領,侵犯你們燕國嗎?”

    楊七笑了。

    “這是朕今歲聽過最好聽的笑話。朕厲兵秣馬,但求一戰。”

    最後一句話,楊七說的是擲地有聲。

    百官聽了,都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

    鐵鏡太后感受到了什麼叫決心,也感受到了什麼叫壓力。

    她已經辯無可辯,只能拉扯了一下兒子。

    楊昏在鐵鏡太后提醒下,硬著頭皮上前,顫聲道:“陛下,你這麼做,會餓死很多人,包括我和我父王。”

    楊昏稚嫩的聲音,響徹乾元殿。

    乾元殿上的百官,神色古怪的看看他,又看了看楊七。

    楊昏打出的這一張親情牌,毫無技術含量,甚至可以說很直白。

    有關於他的身份底細,百官們早已一清二楚,就連後宮中的人淪陷在他的親情下,百官也知曉的一清二楚。

    然而,後宮卻不能代表燕國。

    能代表燕國的唯有楊七一人。

    他的態度,將決定著百官們以後對待遼國的態度。

    楊七瞥了楊昏一眼,淡然道:“你是何人?”

    楊昏一愣,百官們心裡卻一震。

    鐵鏡太后拽著楊昏衣袖的手在顫抖。

    楊昏的回答,對他們而言都至關重要。

    若是楊昏承認了他是楊家子嗣,那麼以後燕國的版圖上,也許就要多一塊,除此之外,燕國還會多一位頂級權貴。

    可若是楊昏只承認他是遼國皇帝,那麼他將終生無法再以楊家子嗣的身份跟燕國有任何交際。

    楊昏也在顫抖,而且顫抖的很厲害。

    鐵鏡太后並沒有提醒過他,碰到了這種場面,該如何應對。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在楊七眼神威逼下,楊昏吞吞吐吐的道:“我是遼國皇帝,耶律嗣。”

    此話一出。

    鐵鏡太后鬆了一口氣。

    百官們放下了顫抖的心,雙手疊放在胸前,一臉淡然。

    楊昏的選擇,已經決定了百官們對待他們的態度。

    “哦?”

    楊七笑眯眯的道:“遼國皇帝耶律嗣……看來朕剛冊封的父昏伯,馬上就要罷黜了。既然你是遼國皇帝耶律嗣,那麼朕就以面對遼國皇帝的態度告訴你。”

    “你們遼國上下,就算是全部餓死,與朕何干?”

    楊昏一愣,紅著小臉結巴道:“我我我……”

    楊昏結巴了許久,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楊七瞥了他一眼,淡然道:“看你年幼,朕就提醒你一句。朕不是你遼國的皇帝,沒那個心情幫你們遼國富強。你們自己不爭氣,就不要祈求別人幫忙,更不要埋怨別人不幫你們。

    更重要的是,不要指望你的強鄰,能對你們手軟。

    國與國之間,寸利必爭。”

    楊昏張大著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他有些不懂。

    鐵鏡太后卻聽懂了楊七的話。

    楊七以強硬的態度告訴她,想讓燕國放過你們,沒門。

    楊七看了他們母子一眼,再次開口道:“傳朕旨意,明歲,遼國歲貢再添十萬兩。若是不能按時交割,就讓殤傾子親自去給朕取。少一個錢,朕扒了他的皮。”

    “噗通~”

    鐵鏡太后癱坐在了地上。

    楊昏的小臉煞白煞白的。

    “退朝!”

    百官們再次施禮之後,楊七甩了甩衣袖,離開了乾元殿。

    在這一場朝會中,楊七充分的展現了強國的霸道。

    其他的皇帝增加歲貢,還要派出使臣互相商量一下,又或者威脅一下。

    而楊七增加歲貢,一點兒也不商量,一點兒也沒有威脅。

    我要!你就得給!

    不給就親自去取!

    鐵鏡太后母子,在御前侍衛的攙扶下,出了皇宮。

    剛到皇宮門口。

    鐵鏡太后猛然抓住了送他們出來的彭湃的手臂。

    “他為什麼如此絕情,他為什麼如此絕情?他就不能給我們一點兒機會嗎?我可是他四嫂?”

    彭湃任由鐵鏡太后抓住他的手臂,他撇撇嘴道:“陛下絕情嗎?陛下一點兒也不絕情。陛下前前後後給過你兩次機會。

    可是都被你自己給錯過了。

    真正絕情的人是你,而非陛下。

    還有,我大燕國可沒你這麼一位四王妃。

    你是遼國太后,別亂認親戚。”

    鐵鏡太后瞪著眼睛,一臉難以置信,她顫抖著道:“海靖!”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楊七給過她機會。

    兩次都是因為海靖,可她兩次都錯過了。

    她此次出使燕國所仰仗的親情牌,並沒有錯。

    錯就錯在,她仰仗錯了對象。

    在楊七心裡,海靖的地位比她兒子更高。

    愧疚、不甘、徬徨,一口氣全部湧上了她的心頭。
q781009 發表於 2019-8-8 21:18
第0910章 遼恆弱,燕恆強

    明白了一切,鐵鏡太后羞愧難當。

    她沒有臉面再在皇宮門口糾纏,掩面回到了驛站,命人收拾了東西以後,立馬驅車要離開燕京城。

    她感覺自己在燕京城裡多待一刻鐘,臉面都燒得慌。

    楊昏不明白他娘的羞愧,他有心去跟孟金榜等人道別,鐵鏡太后卻沒給他機會。

    悶悶不樂的楊昏被塞進了鑾駕裡,碩壯的宮女驅趕著拉車的馬,往燕京城外走去。

    鑾駕一路急行到燕京城北門口,被人攔下。

    攔車的人,依舊是寇准。

    鑾駕上的鐵鏡太后看到寇准,一臉淒苦,在燕京城數日,她已經清楚了寇准的身份,“寇大人也要欺我母子?”

    寇准背負雙手,晃了晃腦袋,“坦白講,我確實不怎麼喜歡你們母子,但是我還沒淪落到欺負婦孺的地步。之所以攔下你們,是有人托我送一些東西給你們。

    托我的人,我一個也惹不起,所以只能冒著被陛下責罰的風險,前來見你們母子。”

    聽到寇準不是要為難她們母子,鐵鏡太后臉色緩和了幾分。

    “是什麼東西?”

    寇准向後招了招手。

    七駕裝的滿滿噹噹的馬車出現在燕京城北門口。

    馬車上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獸皮,這是為了防止暴雨、暴雪準備的。

    粗壯的獸皮繩,足足有嬰兒手臂粗細,看起來很結實。

    鐵鏡太后狐疑的看了看馬車,又看向寇准。

    寇准覆手而立,淡淡道:“一些吃穿用度,是孩子們長輩的一片心意。”

    一直躲在鑾駕內偷聽的楊昏,聽到寇准這話以後,眼睛笑的彎成了月牙。

    他迅速的攀爬到了馬車車窗上,衝著寇准大喊,“幫我跟大母、姑姑、祖父祖母道謝。”

    寇准淡然的臉上難得的浮起了一絲笑意。

    “一定幫你帶到。”

    鐵鏡太后心裡越發淒苦,從進入到燕國到現在,她做了很多,卻沒感受到一點兒善意。

    而楊昏什麼都沒做,卻得到了許多善意。

    寇准又叮囑了鐵鏡太后幾句後,飄然而去。

    鐵鏡太后苦著臉,吩咐閒著的宮女,駕上了其他七駕馬車,一起往燕京城外趕去。

    而就在距離她們不遠的一座小樓上。

    三個身份尊貴的女人,看著她們緩緩離去。

    孟金榜依靠在小樓的朱欄上,雙手緊握,眼中有一抹不捨。

    “捨不得?”

    佘賽花緩步到了孟金榜身前,緊握住她的手,一臉擔憂。

    孟金榜臉上浮起一絲難看的笑意,道:“剛跟孩子相熟,我還沒盡一盡當大母的責任,他就被送走了。再相見,還不知道何年何月。”

    楊延琪捧著大肚子,在她們身後憤憤不平的喊道:“七哥也太狠了,娘您怎麼就不說說他呢。”

    佘賽花白了她一眼,“為娘也想管,問題是後宮不得干涉朝政是規矩。在咱們眼裡,他們母子進京是私事,可是在其他人眼裡,他們母子進京就是國事。

    既然是國事,為娘就沒辦法干預。為娘不能破了後宮不得干涉朝政的規矩。”

    “哼哼~”

    楊延琪氣的直哼哼,顯然他對楊七的做法很不滿。

    哼哼了許久,楊延琪瞥向孟金榜,道:“四嫂,咱們背地裡給楊昏送了那麼多東西,我七哥知道以後真的不會去追回來嗎?”

    孟金榜一怔,低聲笑道:“放心吧,七郎就算是想追,也追不上。”

    佘賽花、楊延琪二人狐疑的看向了孟金榜,不明白在這個楊七主宰的國度裡,孟金榜哪來的自信打包票。

    孟金榜笑而不語,但是信心十足。

    皇宮裡。

    楊七在得到了巡邏的武侯奏報此事以後,皺著眉頭讓陳琳、彭湃二人帶人去追。

    陳琳、彭湃二人,在三衛中挑選了一支兵馬,風風火火的衝向燕京城外。

    然而。

    當他們穿過皇城邊上的街道的時候,就被人攔下。

    清欲公主背著一個竹籠,大大咧咧站在街道上,擋住了他們必經要道。

    陳琳、彭湃二人面面相覷,一臉苦笑。

    清欲公主瞧著他們二人,癟嘴道:“要麼踏著我的屍體過去,要麼讓楊延嗣來見我。”

    “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告知陛下。”

    陳琳實在不敢面對清欲公主,他丟下了這句話給彭湃,策馬狂奔回了皇宮去報信。

    只留下了彭湃一人留在那裡受清欲公主折磨。

    燕京城裡,有一個算一個,凡是能跟宋朝扯上關係的,幾乎被清欲公主給罵遍了。

    偏偏她身份特殊,沒人能奈何的了她。

    彭湃曾經在宋國的時候,在趙光義出錢興辦的學堂裡讀過書,這件事不知道被誰翻出來讓清欲公主給知道了,清欲公主每次碰到彭湃,都那這件事說事。

    罵的彭湃抱頭鼠竄。

    陳琳回宮以後,苦笑著對楊七道:“陛下,咱們恐怕是追不成了,清欲公主把路擋住了。”

    “頭疼啊!清欲那個丫頭怎麼摻和進來了。”

    楊七揉了揉眉心,苦笑了一聲,擺擺手道:“罷了罷了,朕增添了遼國十萬兩歲貢,讓他們帶一些吃食回去,就當是朕的賞賜了。

    你去招彭湃回來,別留著他在那裡挨罵。”

    “能讓……能讓扎馬合青木去嗎?”

    楊七哭笑不得的屈指點了點陳琳,“那就讓青木跑一趟。”

    陳琳明顯也是怕了清欲公主。

    陳琳苦笑著出了御書房,告知了一聲扎馬合青木。

    扎馬合青木跨馬找到了彭湃,召回了他。

    遼國耗費了近大半年時間,出使燕國,謀劃很大,卻一朝成空。

    遼國被增添了歲幣以後,會變得有多不堪,楊七懶得搭理。

    他只是派人送了一封長信給殤傾子,命他密切注意遼國動向,同時防備有人侵入燕國。

    ……

    時間一晃就到了年底。

    陸陸續續的使節們運送著一車車豐厚的貢品進入到了燕京城。

    上至百官,下至黎民百姓,看到了龐大的使節隊伍以後,有些發懵。

    燕國雄踞中原,四鄰俯首,以往每逢年節的時候,均有朝聖的隊伍進入到燕京城。

    燕京城的百姓們早就見怪不怪。

    今歲之所以讓他們發懵,是因為今歲朝聖的隊伍,足足龐大了十數倍。

    運送到燕京城的貢品,也多了百倍之多。

    許多百姓們沒聽過的番邦屬國,如同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

    一下子多了這麼多番邦屬國?

    哪裡來的?

    一下子勾起了百姓們的好奇心。

    大家奔走相告,相互探聽消息,終於被他們得知了真相。

    這些多出來的番邦屬國,大多是那些豪門大族出海以後建立的國家。

    燕京城一瞬間,就像是油鍋裡潑進去了一瓢水,轟動了。

    許多豪門大族相約在一起,互相探聽消息。

    當他們得知,楊七對此事不僅沒有阻止和扼殺的意思,反而有種支持的意圖以後,他們動心了。

    幾乎在一夜之間,燕京城裡的豪門大族,有一大半就有了出海稱王稱霸的心思。

    御書房裡。

    寇准愁眉不展的對坐在楊七對面,細細的將燕京城裡豪門大族欲出海稱王稱霸的動向告訴了楊七。

    楊七聽聞此事,笑道:“這是好事,你為何愁眉不展的?”

    寇准瞪眼道:“這些豪門大族,一下子全出海了,整個燕京城的人口,足足要銳減四成。其他地方的豪門大族知道此事以後,必然效仿。

    一旦這些豪門大族全部出海了,全國境內的人口,就要大批量銳減。

    人口銳減,相對的稅負、農產、商戶等等等等,都會跟著銳減。

    而且這麼多豪門大族出海,大批的金銀也會外流。

    咱們好不容易經營出的盛世,也會倒退不少。”

    “盛世?”

    楊七苦笑道:“這算什麼盛世,距離盛世還差得遠呢。雖然我大燕國地域遼闊,但是仍然有人餓著肚子。豪門大族出海,在你眼裡是一件壞事,在朕眼裡,卻是一件好事。”

    “他們一個個的出海了,也省了朕對他們動手。餘下的那些豪門大族,勢力被削弱以後,孤木難直。朕剛好可以藉著這個機會,將掌控在他們手裡的田畝刮出來,分給百姓。

    如今一來,百姓們就會富足起來。”

    “至於人口問題,你不需要擔心。朕不是一直沒有停過鼓勵百姓們生育這一項政令嗎?前些日子,你不是還跟朕說,燕國的人口增長過快,需要壓制。

    如果豪門大族都出海了,不是剛好能解決燕國人口增長過快的麻煩嗎?”

    寇准驚恐的睜大眼睛,“您早就謀劃好了?”

    楊七撇撇嘴道:“不然呢?朕閒著蛋疼鼓勵百姓們生育?朕又閒著蛋疼鼓動他們出海?”

    “可是金銀外流……”

    楊七鄙夷的瞥了寇准一眼道:“你眼皮子太淺。你何時見過朕做過虧本的買賣?他們能不能出海,朕說了算,不給朕一大筆錢,他們憑什麼出海。

    孔家聖人門庭,出海的時候尚且要給朕讓出濟州府數百萬畝良田。

    其他豪門大族,難道比孔家骨頭還硬?

    而且,就算他們出了海,要建國,能不能建成,那也得朕說了算。”

    “出來海您也能管?”

    寇准更加震驚。

    楊七隨手從身後的書架上抽出了一卷文書,扔給了寇准,在寇准閱讀文書的時候,他淡然道:“已經在海外建國的勢力,有一百三十二家。每一家在建國前,朕都會送這麼一封文書給他們。

    答應了文書上的要求,朕才會准許他們建國。

    若是不答應,他們建國一個試試。

    在朕的背後,不僅有強橫的大燕做支撐,更有千千萬萬的豪門大族等著取而代之。

    朕要滅了他們,根本不需要親自動手。

    只需要將他們所佔有的土地許給其他豪門大族即可。”

    “嘶~”

    寇准一邊聽著楊七的話,一邊看著手裡的文書,撅著嘴倒吸著冷氣。

    不論是楊七的話,還是楊七給他的文書,都讓他覺得驚奇。

    通過手裡的文書,寇準能夠輕易的判斷出,楊七對海外這些新建立的國家的掌控力。

    首先,楊七出具的文書上明確表示。

    海外建立國家,必須得到燕國朝廷給予的許可。

    沒有得到燕國朝廷許可的國家,被稱之為野國,在燕國征討之列,同時其周邊所有燕國屬國,皆可群起攻之。

    這幾乎就把沒得到燕國許可的國家,孤立在了門外。

    他們不僅得防備著燕國隨時攻伐,還得防備著四鄰攻伐。

    舉目皆敵,燕國又如此強盛,他們不怕都不行。

    再加上楊七還會不時的許諾其他豪門大族去取而代之,一瞬間他們的敵人又多出了一大堆。

    因此,凡是能看到這一條弊端的豪門大族,無不爭先恐後的取得燕國朝廷的許可。

    楊七憑藉這個手段,在海外諸國建立之初,就定下了主次地位。

    而後面讓海外諸國到祖廟裡迎取漢家香火,就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他們是漢家苗裔。

    而作為屬國,每年向宗主國朝貢,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楊七僅憑一個名頭,就把海外諸國,按倒在地上,一層層的搜刮。

    除此之外,諸如各國在立國以後,必須開放本國,允許燕國商人、南國錢行、燕國錢行等入駐,簡直就是放開了門戶讓楊七進去斂財。

    最重要的是,各藩屬國之間的征討、皇位更替,都必須經過楊七的同意。

    楊七推行的這一點,限制了漢家苗裔在海外互相消耗,他們想要擴大自己的國家,就只能向外擴張。

    當然了,以上在寇准看來,都算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楊七以強硬的態度告訴他們,各屬國建立以後,必須留下足夠的地方,供給燕國駐紮兵馬。

    燕國兵馬,經過了之前的裝備更新,戰鬥力提升了不止一茬。

    如今燕國的兵馬,強橫的發指。

    火炮已經配備到了以營為單位,新式火槍已經裝備到了全軍。

    可以說一支千人的兵馬,就足以在一個海外島國,稱王稱霸。

    綜合了楊七給出的公文。

    寇準可以輕易的判斷出,那些海外稱王的藩屬國,雖然佔據了一大片又一大片的土地,可實際上受益最大的,依然是燕國。

    軍、政、財,三方面,燕國對他們均有掌控。

    他們想不聽燕國的都難。

    “陛下……這,這全是您一個人想出來的?”

    楊七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越過燕國,開始向海外伸出了掌控之手,掌控的還如此嚴密,由不得寇准不震驚。

    楊七並沒有回答寇准的問題,而是笑著說道:“看到了朕的佈置,你還擔心那些豪門大族離開燕國以後,燕國會貧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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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1章 十年兄弟再相見

    寇准猛搖頭。

    彙集天下之財供養燕國,燕國只會越來越強。

    經過了楊七解釋,寇准已經不擔心豪門大族離開燕國以後,燕國經濟滑落,但寇准仍有擔憂。

    “陛下,此前您為了避免養虎為患,增添了遼國賦稅。如今又為何如此大方,放任豪門大族海外稱雄。須知,這些敢去海外稱雄的人也是野心勃勃之輩。一旦等到他們勢大,必然反撲。難道您就不擔心養他們為患嗎?”

    提到這個,楊七瞬間變得有些唏噓,他幽幽的看著寇准,道:“世界之大,旁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那一份地圖雖然是朕泡製出來的,可是黃谷、王岩二人,已經通過了實際行動,證明了那一幅圖是真的。

    中原大地,在世界之林,只是偏距一歐。

    為了治理這一片中原大地,我們已經耗盡心力,地方再無限擴大的話,我們根本無暇顧及。

    那麼多寶地,讓那些蠻夷土著佔著,還不如讓咱們自己人出去稱雄。

    左右這肉是爛在了自己人鍋裡,而不是爛在外人手裡。

    我們與其費心費力的去開疆拓土,不如放手給他們,然後再從他們手裡獲得利益。

    他們吃小頭,我們吃大頭,他們變強,我們會變得更強。

    只要我們永遠保持在最強的狀態,誰有敢反撲我們?

    朕從不害怕有人反過來攻打燕國。

    朕之所以狠下心打壓遼國,並非是害怕遼國反撲。

    以遼國今時今日的實力,朕就算敞開了燕國財力幫他們,百年之內,他們也別想超過我燕國。

    朕狠的是他們不爭氣。

    一個個只想著盯著中原大地這塊肥肉,卻沒想著出去覓食。

    比一條家犬還不如。”

    楊七一席話,讓寇准聽到了他的心胸,聽到了他的膽色。

    寇准暗自佩服之餘,苦笑道:“只要陛下您在位,必定會鎮壓四方,稱雄稱霸,無人可以撼動燕國的地位。臣就是怕後世子孫不爭氣。”

    寇准頓了頓,遲疑了一下,咬咬牙說出了心裡話,“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臣就冒犯在您面前說幾句心裡話。

    臣是擔心,這局布的太大了,後世子孫不爭氣。

    丟掉了燕國這一片花花江山。

    這歷朝歷代,無數先賢,皆喜歡求一個萬世太平。

    可是到達了您我這一步,心裡都清楚。

    萬世太平只是一個笑話。”

    “呼……”

    楊七吐出了一口濁氣,心裡突然想到了當初忽悠曹彬的時候,許下了千年曹家的諾言。

    當時的楊七,只想著在西南那一片少數民族盤踞的地方,佔據一塊地方。

    只要他效仿明朝沐王府的做法,完全可以讓家族在西南那一片地方富貴千年。

    只是計畫遠遠趕不上變化。

    楊七在一步步的逼迫下,踏上了帝位。

    曹家也在利益的誘惑下,開創出了一片龐大的基業。

    正如他剛才跟寇准說的那樣,攤子鋪的太大了,就不好守。

    燕國能不能存在千年,楊七不敢保證。

    縱然他有後世的許多支撐,他也不能保證。

    “我們君臣,努力做到我們能做的就是了。至於這江山能不能代代傳承下去,且看後世子孫自己的造化。我們只要讓漢家苗裔屹立在世界之巔。不論燕國存在與否,漢家苗裔永遠都是享福的那群人。”

    寇准鄭重的在一旁點頭。

    “我們需要一個專門管理海外事宜的衙門。”

    楊七意外的看向寇准,笑道:“你反應倒是快。管理世界,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朕之所以將這件事情告訴你,就是想要你幫朕出面。

    如今朕信得過的可用之人,有你、蘇易簡、呂端、向敏中、呂蒙正、趙普幾人。

    趙普已經垂垂老矣,呂蒙正、向敏中、呂端三人也生出了許多白髮,蘇易簡早年酗酒過量,身體很羸弱。

    就只剩下你我君臣二人,還能繼續熬下去了。”

    寇准古怪的道:“打江山靠武力,治江山,拼誰活得長?”

    楊七樂了,“對!拼誰活得長。當年秦始皇若是能活長一點,劉邦那有機會建立大漢。劉邦若是能活的長一點,冒頓那廝又哪來的機會去欺負呂雉。李世民如果能夠活長一點,武媚娘又有什麼資格稱帝。趙匡胤若是能活長一點,朕就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吃下宋國。

    所以,本事再大,要是能再活的長一點,足以改變歷史。

    而你我君臣,只要能活長一點,那就是改變歷史的人。”

    寇准拍著胸脯道:“臣爭取活到一百歲。”

    楊七一愣,笑眯眯道:“那朕得活到一百歲往上。”

    寇准愕然。

    楊七似笑非笑道:“朕得看著你這個當姑父的,避免你成為權臣,搶朕兒子的江山。”

    寇准聞言,哭笑不得。

    君臣二人又聊過了一些閒話,寇准離開了皇宮。

    翌日。

    楊七一紙詔書出宮,罷黜了寇准宰相的職位,遷為鴻臚司主官,鴻臚司由鴻臚寺改制,專管外事,獨立於兩閣外。

    蘇易簡調任回京,遷任燕國宰相。

    值此萬邦來朝的時候,接連調任兩位重臣,引起了舉國上下的紛紛議論。

    然而。

    兩位當事人,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發聲。

    對於舉國上下的議論,楊七也懶得理會,釋道儒三家已經平息,再大的議論聲,也翻不起大浪。

    更何況,今歲,他要抽出更多的時間接見外使。

    特別是大晉、大蜀兩國的外使。

    兩國皆派出了重量級人物到燕京城,由不得楊七不親自接見。

    大晉外使是楊七的舅舅折御卿。

    他剛到燕京城以後,就被佘賽花招入後宮,姐弟兩個要一訴苦短。

    大蜀外使乃是曹瑋曹寶臣。

    楊七特地在御書房裡召見了他。

    一別經年。

    曹瑋已經從當初那個跟在楊七背後馬首是瞻的少年,蛻變成了一個獨霸一方的中年人。

    兄弟相見,格外親切。

    “七哥……”

    “寶臣……”

    御書房內,二人相擁在一起,曹瑋眼睛紅彤彤的,弄的楊七也有些眼熱。

    剔除了所有俗禮,兄弟二人緊緊相擁了好久。

    放開了懷抱以後,曹瑋瞧著楊七,哽咽道:“七哥,您老了……”

    楊七拍打著他的肩膀,嗔怒道:“胡說八道,你七哥我依舊是那風靡萬千少女的翩翩少年,明明是你自己老了。”

    曹瑋也不生氣,拽著楊七的手,沉聲道:“十年了,你我兄弟有十年沒有相見了。”

    “十年了……”

    楊七嘆息一句,“時間過的真快,我覺得,當初你我在汴京城縱馬狂奔,彷彿是在昨天。”

    情到深處,曹瑋動容道:“七哥若是不嫌棄,瑋依然可以跟著您。”

    “又胡說……”

    楊七瞪起眼,“你現在可是大蜀的晉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以後甚至要主宰大蜀。我要是把你拉來跟我混,岳父大人還不衝到燕國跟我拚命。”

    曹瑋渾身一顫,張了張嘴,卻沒說話。

    楊七一愣,目光在曹瑋臉上停留了幾秒,並沒有追問曹瑋為何會有如此反應。

    因為他大概猜到了。

    怕是他那個便宜岳父,並沒有將皇位傳給曹瑋的打算。

    大蜀國的皇位傳承,那可是人家的家事,楊七硬要掰扯的話,也能自稱一聲曹家人。

    但是,他的身份地位,卻讓他沒辦法去參加曹家的家事。

    兩個人很自覺的繞開了這個話題。

    楊七請曹瑋坐下,讓陳琳準備了一桌酒菜以後,兄弟二人坐下邊吃邊聊。

    從當年汴京城裡的舊事,聊到了兄弟二人在南國的奮鬥。

    最後又聊到了曹家在佔領了大理以後的作為。

    曹瑋提著酒壺,猛灌了一口,說道:“當年我曹家拿下了大理,經您的提點,發現了不少金礦銅礦,可以說是一夜暴富。

    然而,您卻屢屢從我爹手裡刮走金銀。

    每次我爹提到你,都恨得牙癢癢。”

    楊七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癟癟嘴。

    我搜刮你們曹家錢財,你高興個什麼勁?

    曹瑋彷彿沒看到楊七古怪的神情,他自顧自的道:“後來你立了燕國,再也沒有從大理刮走金銀,我爹臉色總算好看了不少。

    我爹藉著剩下的金銀,招兵買馬,幾乎可以說是抽空了大理國內所有男丁,組成了一支又一支強軍。

    厲兵秣馬的等待機會。

    終於在您反攻宋國的時候,我爹看到了機會。

    他命我率領兵馬,兵出大理,直奔川蜀,拿下了整個川蜀。

    佔了川蜀以後,我爹將大理都城遷到了川蜀。

    坐擁了川蜀以後,我爹的野心也開始起來了。

    他得知你可以提供給我們火炮以後,立馬從您手裡訂購了一批。

    然後送到我手裡,讓我率領著兵馬,揮兵向西,跟折家共分了西域三十六國,最終建立的大蜀。”

    曹瑋口中說出來的話,楊七基本上都知道。

    開始的時候,楊七還以為曹瑋在跟他講述過往,可是聽著聽著,他就聽出了不對勁。

    他聽出了一些貼近唐初歷史的味道。

    當年李淵稱帝,李建成坐鎮都城,李世民率領兵馬,東征西討,立下了赫赫戰功。

    曹彬現在就像是李淵,曹家大郎就像是李建成,而曹瑋有點像是李世民。

    這是要再演玄武門啊!

    楊七吧嗒著嘴,試探的問道:“你不服?”

    曹瑋一愣,苦著臉道:“我沒什麼服不服的,當不當皇帝,我不在乎,我真不在乎。可是我大哥他在乎。他覺得我功高蓋主,頻頻打壓我手下的人。

    三年時間,我手下的舊部,被他殘害的殘害,拉攏的拉攏。

    我這心裡不是滋味。

    許多跟隨我的老兄弟,他們不願意投靠他,就被他用各種藉口殺死。

    那些都是跟隨我征戰十年的老兄弟,他們為我擋過刀,擋過劍。

    我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我大哥殘害。

    我這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作為一個馬上皇帝,楊七大概能夠體會曹瑋的痛苦。

    眼睜睜的看著過命的兄弟一個個因自己而死,這種滋味比玩蛇纏身還讓人痛苦。

    楊七長嘆了一口氣,“李世民當年大概也是如此,所以他才選擇了玄武門之變……”

    曹瑋驚恐的抬起頭,“我沒想過殺死我大哥,也沒想過囚禁我爹。”

    楊七瞥了他一眼,微微搖頭。

    沒有殺死兄弟,囚禁父親的決心,那麼曹瑋很有可能會在他大哥一步一步壓迫下,被逼死。

    看著昔日的兄弟去死,楊七有些於心不忍,他遲疑了一下道:“我聽說,你們大蜀的兵馬,已經開始征戰孔雀王朝了?”

    曹瑋一愣,沉悶的搖搖頭,“有一座巍峨的雪山擋著,繞過雪山需要走很長一段路,甚至要從故南國借道。我爹可惹不起你。

    所以目前只有少量的兵馬到達孔雀王朝,並不能起到征戰的作用。”

    楊七忍不住笑出了聲。

    見曹瑋幽怨的看著自己,楊七收住了笑容,他幹咳道:“你既然不想跟你大哥起幹戈,那就去孔雀王朝吧。反正有那一座大山擋著,你只要能在孔雀王朝站穩腳跟,你大哥也奈何不得你。”

    曹瑋瞥了楊七一眼,低聲道:“去孔雀王朝的水路兩條道,皆要經過您燕國的疆土,您能讓我過去?”

    楊七哭笑不得道:“你我兄弟,我還能眼睜睜看著你去死不成,借道而已。當年你在南國征戰的功勞,足以讓我給你開一條道。”

    曹瑋激動的起身,恭敬道:“多謝七哥救命之恩。”

    “行了行了。我先跟你說好規矩,既然你要借燕國的路去孔雀王朝,那你在孔雀王朝的繳獲,要分給我三成。”

    曹瑋臉色一變。

    “您搶劫啊?!”

    楊七吧嗒著嘴,“人情是人情,規矩是規矩。孔雀王朝遍地黃金,平白無故的讓你揀去了,我收三成繳獲,不過分。

    再說了,你佔據了孔雀王朝以後,可是要統治那裡的。

    我問你要的只是浮財。

    孔雀王朝既然遍地黃金,那地下的黃金肯定多不勝數。

    以後你完全可以驅使著本地土著,幫你慢慢挖。

    相比起來,我還吃虧呢。”

    曹瑋遲疑了許久,咬牙道:“好!我答應你!”
q781009 發表於 2019-8-8 21:19
第0912章 同病相憐折御卿,粉雕玉琢曹國舅

    一場國與國之間的借道征伐,就在二人杯酒交錯間定下調子。

    燕國付出了從大蜀國川蜀通往邕州、莽山、密札、漢城一線的道路,可以獲得曹瑋在孔雀王朝征戰所得的三成戰利品。

    為了讓曹瑋盡快擺脫被逼死的局面,楊七在酒桌上,不僅答應了借道給他,還答應了提供一批二代火器給他。

    比起燕國早前提供給大蜀國、大晉國的一代火炮,二代火器中,包含了便捷式輕炮、火繩槍、炸藥包、土雷。

    從裝備上對比,裝備上二代火器的大蜀國兵馬,戰鬥力會比之前,強上百倍。

    當然了,楊七跟曹瑋關係雖然親近,但他不可能讓曹瑋手下兵馬的戰鬥力超過燕軍。

    燕軍早已裝備上了第五代火器,第五代火器包含更廣泛,其戰鬥力比二代火器高出去了不止一茬,交割給曹瑋的二代火器,還是之前神機軍淘汰的。

    隨著武器不斷的升級,武器裝備的更新換代也加速提升。

    每一次全軍更換裝備,都要消耗國庫內不少錢財。

    楊七就是通過這種二次利用的手段,將淘汰的火器出售給大蜀、大晉兩國,來完成燕國軍隊武器更新換代。

    概括為一句,就是用別人的錢,不斷的加強自己的軍備。

    把更換軍備的壓力,轉移到了大蜀、大晉兩國身上。

    當然了,大蜀、大晉兩國也不是傻子,他們自然知道燕國在用他們的錢,不斷增強自己。

    但是火器的所有技藝,基本上都掌握在燕國手裡。

    雖然他們也曾經仔細派人秘密研究過,但是對於最根本的煉鐵技術,以及火藥的製作,仍舊處在最原始的階段。

    在他們沒有將黑色火藥蛻變成黃色火藥的情況下,他們仿製出來的東西達不到燕國火器的威力。

    而他們研發所需要的費用,遠比他們從燕國手裡購買火器要高昂。

    在衡量了性價比以後,他們果斷的放棄了研發,而是選擇持續向燕國購買火器。

    如此一來,他們對燕國的依賴性就會變強,至於燕國壓力轉移的手段,他們就假裝沒看見。

    值得一提的是,兩國對於燕國火器製作的技藝雖有窺視之心,但卻從沒有生出過盜取,或者購買的心思。

    三國之間,算得上是一種由親戚關係勾連起來的盟友。

    盜取燕國火器製作技藝,很容易破壞這種同盟關係。

    沒有花錢購買技藝,是因為大蜀、大晉兩國自覺的緣故。

    大蜀、大晉背後的曹、折兩家,都是從世家蛻變而成的,他們有一套自己的處世之道。

    除非是趁火打劫,不然花錢從別人手裡購買別人的核心鎮國技藝,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們就是瞭解這一點,所以才沒有開口向楊七購買火器製作技藝。

    楊七願意私底下賣給曹瑋一批火器,並不經過大蜀國官方,這對曹瑋而言,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曹瑋感激涕零之餘,拉著楊七一起喝了許多酒。

    直到把自己灌的兩腮發紅,暈暈沉沉的。

    他婉拒了楊七的攙扶,咧著嘴笑呵呵的出了御書房,從御書房外帶進來一個小傢伙,扔到了楊七面前以後,就一頭栽倒在地上,醉暈了過去。

    小傢伙只有六歲大,兩尺高,穿著一身蜀錦,粉粉嫩嫩的臉蛋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帶著一絲羞澀、一絲好奇,眨巴眨巴的盯著楊七。

    “噢~”

    就在楊七上下打量著小傢伙的時候,倒在小傢伙腳邊的曹瑋暈乎乎的張嘴,吐了一口,嘴裡還冒著泡泡。

    楊七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小傢伙嫌棄的微微向一邊挪腳,見楊七看向他,立馬停住。

    “陳琳!”

    楊七低聲喊了一聲。

    陳琳甩著拂塵,小跑著進入到了御書房,看到了躺在地上宛如死狗的曹瑋以後,他臉上浮起了一絲苦笑。

    “叉出去,扔到湯池了,給他好好醒醒酒。然後讓人給朕收拾乾淨御書房。”

    楊七瞧著吐泡泡的曹瑋,一點兒也不掩飾臉上的嫌棄,幾乎用吼一樣的聲音吩咐陳琳。

    陳琳趕忙點頭應承了一句,然後找來了宮娥清理地面,他讓御前侍衛駕著曹瑋離開了御書房。

    侍衛們駕走了曹瑋,宮娥們清理的御書房以後,也退到了門外。

    御書房內就剩下了楊七跟小傢伙兩人。

    小傢伙看起來有點拘束。

    楊七再次打量了小傢伙兩眼,遲疑的道:“你……是個女孩子,還是男孩子?”

    小傢伙一愣,小臉有點泛紅,他耷拉著腦袋,支支吾吾道:“我……我是男孩子……”

    小傢伙雖然是男孩子的裝扮,可是粉粉嫩嫩的,像是個女孩子一樣害羞、秀氣,讓楊七生出了一些錯覺。

    楊七抬眼瞥了瞥門外,“剛才那是你爹?”

    小傢伙微微晃了晃腦袋,“我王叔……”

    楊七皺起眉頭,狐疑道:“你不是他兒子,那他把你扔給我做甚?”

    小傢伙撅撅嘴,遲疑了許久,吞吞吐吐道:“我皇爺爺和王叔說,我還沒出生的時候,您就定下了我當您的弟子。

    王叔這一次奉皇爺爺的命,送我過來拜師的。”

    楊七聞言,有點茫然,眼神不停的閃爍,在搜索腦海裡的記憶。

    他什麼時候說過要收曹家人為徒了。

    細數曹家歷史上有名望的利害人物,除了曹彬,就只剩下曹瑋曹寶臣了。

    曹寶臣已經被他調教過了,曹家還有誰能比曹寶臣更厲害,值得他親手調教?

    楊七狐疑的在小傢伙身上瞥了幾眼,把小傢伙看的侷促不安。

    “你叫什麼?你爹是誰?”

    小傢伙一板一眼的向楊七施禮,“回姑父的話,小子名叫曹佾,家父曹玘……”

    “姑父?曹佾?曹玘?”

    楊七重複了一邊他對自己的稱呼,以及他口中的兩個人名。

    半晌,他愕然的看向小傢伙,驚異道:“你說你叫曹佾?”

    小傢伙不明白自家姑父為何會有這種反應,他遲疑著點點頭。

    “你居然是曹佾曹景休……”

    楊七感嘆了一句,抬手搭在了小傢伙腦袋上,樂了。

    剛才腦子一時間短路,居然把他給忘了。

    從正史上論,這小傢伙也就是個靠著妹妹富貴的幸運兒,並沒有什麼值得稱頌的。

    可是從神壇上去論的話,這小傢伙可是不折不扣的上八洞大仙之一。

    曹佾曹國舅。

    雖然楊七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多年,並沒有見過什麼神神鬼鬼的東西。

    可是調教一下神仙的惡趣味,他還是有的。

    曹佾小小的身軀掙紮著,欲脫離楊七魔掌。

    他不懂楊七為何叫他曹景休。

    但是他討厭楊七玩弄他的腦袋。

    奈何他弱小的那點力氣,連楊七一根小拇指都壓不住,只能被人家一手抓著腦袋玩弄。

    楊七也沒有把小傢伙欺負的太狠,只是惡趣味的弄亂了這位神仙的頭髮以後,就大方的對他道:“去御花園,找你那幾個兄弟去玩吧。”

    曹佾如釋重負,逃跑似的衝出了御書房。

    曹佾走後,楊七剛回到龍椅上坐定,還沒有坐安穩,就聽到了一陣陣哭泣聲從門外傳來。

    不等他開口發問,就看到了一個膀大腰圓、黑白髮色相間的人進入到了御書房。

    那龐大的身軀,哭的像是個月子娃一樣,怪違和的。

    “噗通~”

    那人實實在在的跪倒在了地上,大聲哭嚎道:“外臣折御卿,參見大燕皇帝陛下。”

    楊七嚇了一跳,匆匆起身,趕到折御卿身邊,扶起他,“舅舅,您這是干什麼?雖然外甥現在是一國之尊,可在您面前,我還是外甥啊。

    更何況,燕國早已取消了跪禮,您一個長輩跪我,我可是要折壽的。”

    楊七扶著折御卿龐大的身軀起身,折御卿一雙虎爪,抓住了他的胳膊,哀嚎道:“七郎,舅舅活不成了!”

    楊七哭笑不得的安撫著他坐下,問道:“您這說的是什麼話,您如今位居大晉國韓王,又是皇太弟,手握五十萬大軍,誰還能讓你活不成。”

    折御卿抓著楊七哭訴道:“七郎啊,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在旁人眼裡,舅舅這個大晉韓王,手握五十萬大軍,威風八面的。可實際上,舅舅我已經離死不遠了。”

    楊七愕然,沉聲道:“這話怎麼講?”

    折御卿可憐巴巴的看向楊七,“舅舅跟你說了實話,你能不能收留舅舅留在燕國。”

    瞧著一個比自己大兩輪的人在自己面前哀嚎,楊七實在有些受不了。

    他苦笑著皺眉道:“你先說說看……”

    折御卿哽咽道:“你是不知道,折惟正那小子,心腸黑了啊。以前在府州的時候,舅舅我對他百般照顧,寵愛有加,他不是我親子,可我待他如親子。

    可是自從他被冊封為太子以後,在那些文官們蠱惑下,心腸就變黑了。

    他看你大舅年紀大了,覺得我這個皇太弟是他登臨皇位的威脅,所以就對我下黑手。

    前前後後派了十六路殺手,一個個都奔著我的命來的。

    最驚險的一次,我這條老命差點就沒了。”

    哭訴間,折御卿掀起了衣袖,露出了上面一個猙獰的刀疤,上面泛著紫黑色,還流著膿水。

    折御卿指著傷疤,哭訴道:“這是你舅舅我來燕京城的路上遭到刺殺留下的,若不是我手下的侍衛們拚命,我這條命恐怕就交代了。

    那小子惡毒的很,連毒藥都用上了。”

    楊七也被折御卿手臂上的刀疤嚇了一跳,刀口很深,明顯塗有毒藥,傷口處的惡臭,他能清晰的聞到。

    “這可是要命的手段,怎麼狠?!”

    楊七驚叫了一聲,喊道:“陳琳,快快,傳御醫,過來幫我舅舅診治。”

    瞧著折御卿手上的刀疤和中毒的情況,再不拔毒,恐怕這條膀子就要廢了。

    折御卿苦著臉道:“七郎,你一定要答應救救舅舅啊,你不救舅舅,舅舅這胳膊醫不醫,都沒用了啊。”

    楊七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舅舅,據我所知,惟正兄長是一個沉默寡言、剛直不阿的人。他怎麼會做出這麼陰狠的事情?”

    折御卿當即瞪大了眼睛,哀嚎道:“你是覺得我這個當舅舅的,故意演苦肉計,誣陷他嗎?”

    楊七尷尬的擺手,“那倒……那倒沒有……”

    “你說那小子沉默寡言、剛直不阿,那都是以前,那小子裝的好。如今他當上了太子,在那文臣們教唆下,本性暴露無遺。舅舅這傷口,就是最好的證明。”

    “額……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自然不會見死不救。以外甥如今的實力,庇護你留在燕國,量他折惟正再凶,也不敢在外甥面前扎刺。”

    “外甥啊!你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額……我不信佛,我燕國百姓也不信佛。”

    “……”

    得到了楊七庇護的承諾,折御卿也不繼續哀嚎了,神情緩和了許多。

    在楊七的徵召下,法海御醫姍姍來遲。

    “參見陛下……”

    “別講那些俗禮了,快看看朕舅舅的傷口。”

    法海拱手施禮後,讓折御卿掀開了衣袖,瞧著那紫青的傷口以後,倒吸了一口冷氣。

    “好狠辣的毒物……”

    折御卿嘴角抽抽了一下,沒說話。

    楊七眉頭緊皺著,問道:“有沒有得醫?”

    法海點點頭,鄭重道:“有得醫,不過得剜去手臂上一大片肉。”

    “那就動手吧。”

    得到了楊七首肯,法海用兩根銀針封住了折御卿手臂上的痛覺,以及血脈,開始動刀子剜肉。

    法海足足從折御卿手臂上剜去了三兩多的肉,才剔除乾淨了他手臂上的劇毒。

    然後灑上了一層止血生肌的粉末以後,又用草藥填充了那個傷口,再用紗布包裹了傷口。

    處理妥當以後,法海躬身一禮,離開了御書房。

    雖然法海用銀針封住了折御卿的痛覺,可是他依然疼的額頭上直冒冷汗。

    剜肉的時候,鮮血染紅了他腳下的地毯。

    瞧著那深深的傷口,殷弘的鮮血,楊七對他的話,再無半點疑心。

    折御卿臉色慘白,嘴皮子哆嗦著,有氣無力的道:“七郎,舅舅剛才想了一下,你光庇護我一個人,只怕不妥。舅舅在大晉,還有上萬心腹兄弟。

    舅舅若是走了,他們留在大晉,一定不會好過。

    若是他們被你那兄長殘害致死,舅舅於心不安。”
q781009 發表於 2019-8-8 21:20
第0913章 想坑大腿的胳膊

    楊七聞言,有些發愣,這個說辭他怎麼聽著熟熟的。

    不等楊七解惑,就聽折御卿一臉悲苦的低吼道:“算了,七郎,舅舅還是不要你庇護了。看著那些跟隨舅舅征戰多年的老兄弟被殘害致死,舅舅一個人獨活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

    折御卿忍著痛,呲牙咧嘴的起身,拱手道:“舅舅這一次過來,就是看一看長姐,再看看你這個外甥。能在死之前,再看一看你們,舅舅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一次舅舅走了,或許就是永訣。

    你要是有心,以後到了大晉,記得給舅舅燒一炷香。”

    折御卿說的很淒慘,聽的楊七心裡怪難受的。

    楊七叫住了準備離去了折御卿,道:“就沒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嗎?既能救下舅舅你,也能救下你那些兄弟。”

    折御卿遲疑了一下,猶猶豫豫道:“也不是沒有……舅舅就怕說出來,你會不答應。”

    楊七眼前一亮,道:“卻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折御卿點點頭,“之前來的路上,舅舅確實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說說……”

    折御卿說道:“七郎,你可知道外雲州?”

    楊七哭笑不得道:“這個自然知道,別說是毗鄰我們燕國的地方,就算是距離燕國有千百里遠的地方,外甥也一清二楚。”

    “那個地方如今被一些遊牧的小部族佔著。舅舅打算佔領了那個地方,收編了那些小部族,讓手下的兄弟們在上面過活。

    外雲州距離大晉疆土,中間隔著你們燕國的西夏、東晟兩府。

    有你在中間擋著,折惟正就算是手再長,也沒辦法加害於我。”

    “外雲州,確實是一塊好地方。我對外雲州沒有圖謀,舅舅若是要,儘管去攻伐。”

    “這……舅舅也不瞞你,要去外雲州的話,就要繞道從西夏、東晟兩府外的野乞部族棲息地過去。路途過於漫長,山路崎嶇。

    舅舅率軍叛逃出去的話,很有可能會被追上。

    最重要的是,繞道的話,要將近奪走千里的路途。糧食方面,消耗極大。而且還要翻山越嶺。

    所以,舅舅想從西夏、東晟兩府借道過去。”

    折御卿說的真切,可楊七卻微微挑起了眉毛,“又是借道?”

    折御卿一愣,神色黯然了不少,他耷拉下腦袋,眼圈一紅。

    “罷了,七郎你要是有難處的話,就當舅舅沒說。”

    楊七瞧著折御卿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實在可憐,心裡嘆息了一聲,也沒多想,當即點頭道:“誰說我不答應,我答應你了。

    借道可以,不過你手下的兵馬進入到了燕國以後,得守我們燕國的規矩,不得傷害我燕國的利益,更不得損害我燕國的平民。

    不然我不能保證,我燕國的兵馬會不會剿滅你們。”

    折御卿大喜,賭咒發誓道:“七郎,這個你放心。舅舅就算是讓他們自殺,也絕不會讓他們損害你燕國一草一木。”

    楊七點頭道:“依照規矩,你率兵進入到了外雲州以後,繳獲的戰利品,我要取三成。”

    折御卿一愣,咬咬牙道:“這是應該的。”

    楊七笑道:“不過你放心,我不白拿你的東西。我可以低價出售給你一批火器。”

    折御卿眼前一亮,上前熊抱住了楊七,感慨道:“七郎,還是你疼舅舅,舅舅就知道沒看錯人。對了,這一次舅舅過來的時候,偷了兩件寶貝,送給了長姐一件,剩下的一件送給你。”

    說話間,折御卿大步流星的出了御書房,少頃便又回到了御書房。

    手裡多了一件獸皮。

    獸皮的顏色很奇怪,遠看是雪白色,近了以後變成了灰色,再近一些後又變成了白色,足有一丈長、五尺寬,油光水滑的。

    最讓人驚奇的是那猙獰的頭顱,以及那一口閃爍著寒光的利齒。

    折家也不知道請了那一位制皮高人,掏空了獸頭裡的骨肉,以棉花填充,卻保持了獸頭應有的本色。

    楊七隻看了一眼,就喜歡上了這一件獸皮。

    在他諸多珍貴的收藏中,能夠比得上這一件的一個也沒有。

    “果然是珍品……”

    楊七撫摸著那油光水滑的毛髮,驚奇道。

    長期以各種珍貴獸皮禦寒,楊七對於獸皮,也有了一定鑑賞目光,所以他分得清獸皮的好壞。

    “這是什麼皮?”

    楊七一邊撫摸著,一邊驚奇的問折御卿。

    折御卿撓撓頭,晃了晃頭,“舅舅也不知道,舅舅只知道此物天下間僅有三張,一張被你大舅墊在龍椅下。剩下的兩張全部被我偷了出來,一張獻給了長姐,一張給你。”

    楊七點點頭,笑道:“那外甥就卻之不恭了。”

    楊七愛不釋手的撫摸著皮毛,陪著折御卿聊了一會兒借道的細節,以及武器交割的款項。

    到了晌午的時候,舅甥二人才分別。

    折御卿離開以後,楊七就將獸皮鋪在了龍椅下,自己坐上去以後,覺得特別舒服,手搭在那猙獰的獸頭上,格外霸氣。

    “哇嗚~”

    一聲稚嫩的咆哮聲在御書房外響起。

    那明顯帶有模仿痕跡,以及那熟悉的聲音,讓楊七猜到了在門外作怪的是誰。

    少頃。

    一個渾身雪白的龐然大物出現在了御書房。

    若不是那龐然大物身下多了六個腳丫子,楊七還真以為有猛獸出沒。

    他微微搖搖頭,嘆息道:“這麼珍貴的東西,太后怎麼能讓你們三個人拿著胡鬧。”

    話音剛落。

    楊七就看到那龐然大物人立而起,眼神有些發愣。

    潛藏在獸皮下的三個小傢伙,本意是想嚇唬一下楊七的,只是他們聽到了楊七嘆息以後,就知道嚇不住楊七,於是放棄了這幼稚的舉動。

    當他們掀開了籠罩在身上的皮毛以後,就看到了目瞪口呆的楊七。

    “北極熊?!”

    楊七心裡的震驚,可以說是無以復加。

    難怪剛才覺得這獸頭有點眼熟。

    之所以剛才沒認出來,現在才認出來,那是因為前世今生,楊七都沒有見過北極熊的活物。

    若不是獸皮下三個小傢伙人立而起,亮出了楊七曾經在照片上看到過的招牌動作的話,楊七估計還得幾天才能認識此物。

    折家居然去了北極,還獵取了北極熊。

    這代表什麼?

    這代表折家已經在整個北方稱雄了。

    什麼沙俄之類的大概不會誕生了。

    楊七之所以僅僅通過一張熊皮,就能肯定折家在北方稱雄,就是因為這東西太難的。

    難得到楊七都不敢去想。

    折家能弄來這東西,不是僅憑一點點人力物力就能做到的。

    他們至少得在距離北極不遠,人類可以正常生存的地方,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而以折家如今的霸道,他們能擁有話語權的地方,基本上其他人差不多都被奴役了。

    折家佔據了整個北方,又跟曹家瓜分了西域三十六國。

    論版圖的話,已經不輸給燕國,甚至比燕國還大了些許。

    如此大的地方,需要很多人去管理。

    折家這些年忙著征戰,從去歲開始才搞內政,很明顯負責管理的文官並不多。

    而這個時候最信得過的,肯定是自家人。

    而折御卿作為皇太弟,必定坐鎮一方。

    他的存在至關重要,折惟正又怎麼敢害他?

    “中計了!!”

    回憶折御卿進入到了御書房以後表現的種種,楊七感覺到了一絲演戲的成分。

    歷來,折御卿在楊七面前,一直都保持著長者風範,何時如此落魄過?

    而且他從一開始,目標就很明確。

    就是為了借道,才演這齣戲。

    外雲州對燕國而言是一個雞肋,可是對已經佔據了整個北方而言的折家,卻是一個不錯的緩衝地段。

    折家要是有了外雲州在手,就能方便的掌控亞洲東北方那一塊他們佔領的土地。

    當楊七揭開了折御卿演戲的真面目以後,他發現了,曹瑋貌似西征孔雀王朝,貌似也是演戲。

    之所以有此斷言,是因為楊七發現,兩個人的演戲的套路是一樣的,就連說辭也是大相逕庭。

    明白了一切的楊七,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躲在獸皮地下的楊宗衛、狄青、穆桂英三個人,一臉疑惑的看著楊七,趴在御書房外,探出一個小腦袋的曹佾,也看著楊七。

    楊宗衛在楊七難看的臉色中,壯著膽子問道:“父皇,什麼中計了?”

    楊七臉色一黑,自己丟臉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告訴小輩聽。

    “大人的事兒,小孩子不該問,出去玩去,記得把你們手裡的東西還給太后,這東西金貴著呢。”

    楊宗衛懵懂的眨巴著大眼睛,道:“這是祖母賜給孩兒的,舅爺送給了祖母三張,祖母留了兩張禦寒,多出來的這張賜給孩兒了。”

    “折御卿!”

    楊七一臉怒火,差點沒把坐下的熊皮給扔出去。

    不僅被騙了,還被騙的這麼慘。

    一輩子都是他在騙人,現在被人騙了,他心裡別提有多惱火了。

    楊七咬著牙,低吼道:“陳琳,去給朕將曹瑋、折御卿兩人請過來。”

    楊七那冷的掉冰碴子的聲音,嚇的小傢伙們灰溜溜的逃出了御書房。

    陳琳在門外應答了一聲,去請人。

    半晌之後,他苦著臉回到了御書房,“陛下,折外使被太后留下了,太后說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等朝會上再說,讓陛下您別打擾了他們姐弟敘話。

    曹外使被太上皇拉著去燕京武院做指導,暫時抽不開身。”

    “哼!兩個臭不要臉的,倒是找了好靠山。但朕就是那麼好騙的嗎?怕朕不答應你們借道,就給朕演苦肉計。你們以為朕金口一諾就完事了?你們敢坑朕,那就別怪朕不客氣。

    給朕召寇准。”

    隨著楊七的口諭傳到鴻臚司,寇准整理了一下官服以後,匆匆趕到了御書房。

    “臣寇准參見陛下。”

    “不必多禮。”

    楊七冷冰冰的說道:“朕今日送到鴻臚司的兩封火器交易公文可曾收到?”

    寇准一愣,答道:“曹外使、折外使,先後已經將火器交易公文送到了鴻臚司,臣查檢過後,已經派人快馬送去雁門關,相信兩位外使歸國的時候,他們所需的武器就能運到。”

    楊七再問,“朕批覆的公文上,可曾註明炮彈、子彈配屬?”

    寇准腦海裡回憶了一下公文,搖頭道:“那倒沒有……”

    楊七嘴角勾起了一絲冷冷的笑意。

    “那就好……從今日起,火器交易更改慣例,火器和炮彈、子彈,分開出售。”

    “那……大蜀、大晉的單子……”

    “照著新規則辦!”

    “這……不太好吧?”

    寇准臉色難看道。

    楊七淡然道:“有什麼不太好的,火器是火器,炮彈子彈是炮彈子彈,本來就是兩件東西。依理就是分開賣的。

    朕以前感念燕、蜀、晉三國情深,所以並沒有細追此事。

    可是如今國庫空虛,百姓們嗷嗷待哺。

    朕作為一國之君,豈能再因私廢公,看著百姓們餓肚子。”

    寇准嘴角抽搐了一下,並沒有插話。

    國庫空虛這四個字,別人說出來寇准信,偏偏楊七說出來,寇准不信。

    原因無他,此前更換軍備,加強教育以後,騰空的國庫,在萬邦來朝以後,再次被塞滿了。

    作為世界規矩的制定者。

    楊七定下的朝貢規矩,蠻橫又霸道。

    番邦屬國進獻給宗主國金銀珠寶,價值必須超過一萬金。

    只能多,不能少。

    多獻金銀珠寶的番邦屬國,可以得到宗主國准許的擴張權,向外擴張。

    在這個世界開發的初級階段,海外稱王的這些番邦屬國的人,一個個擠破頭的想擴張。

    花錢能買到燕國准許的擴張權,他們恨不得把國庫搬過來給楊七。

    如此一來,各番邦屬國進獻的金銀,就在成倍數增長。

    最重要的是,楊七還規定了,獻金超過一千萬金,有資格從燕國購買火器,這更是刺激了那些海外稱王的人,向燕國送錢的積極性。

    然而,依照歷朝歷代慣例中的宗主國回禮。

    不好意思,沒有!

    楊七用最強硬的態度告訴所有番邦屬國,回禮是不可能回禮的。讓你向燕國朝貢,那是看得起你。

    總而言之,在擴張權和火器購買資格兩項誘惑下,每一次朝貢,燕國都會賺的盆滿缽滿。

    昨天才清點清楚此次萬邦來朝送來的貢品數額的寇准,甚至燕國到底有多有錢。

    所以楊七口中的國庫空虛、百姓嗷嗷待哺,他一個標點符號也不信。

    他可以肯定,肯定是曹瑋、折御卿幹了什麼陰損的事情,惹怒了楊七,楊七才以如此陰損了法子對付他們。

    看破不說破。

    寇准在瞭解清楚了事情的緣由以後,躬身一禮。

    然後他出了御書房,回到鴻臚司去施行楊七的命令。

    御書房裡。

    楊七把玩著龍椅上的熊頭,似笑非笑的自語,“跟朕玩心眼……不狠狠教訓教訓你們,你們分不清楚誰是胳膊,誰是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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