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51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5
第200章 追兵殺至
               
    謝擎的醫術或許不精湛,但還是有一定水平的,下刀準確快速,將孫遂背部的傷口割開取出鉛彈後,又用針線把傷口給縫上。

    謝二劍和范毅均是殺人見血的悍將,但見到把人肉當成布一樣來縫,依舊有點頭皮發麻,下意識掉轉頭去。

    謝擎縫完傷口也是冒了一額冷汗,淨了手後在傷口上抹上金創藥等,然後用布包紮好,這才松了口氣,喜道:「賢婿這針縫傷口的方法確實管用,血止住了,如無意外,孫大人應該能挺過來。」

    謝二劍和范毅欣喜地對視一眼,後者鄭重地向徐晉和謝擎行了一禮,感激地道:「謝過徐公子和謝叔救治大人。」

    「范將軍不必客氣!」徐晉擺了擺手,鉛彈雖然取出來了,但孫遂的情況顯然並不樂見,畢竟是年過花甲的老人了,能不能挺過來還是未知數。

    「現在南昌城的情況如何?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徐晉冷靜地問,他要先分析情況,然後再作下一步打算。

    范毅臉色凝重地道:「如今南昌城恐怕已經完全落入寧王的掌控了。」

    接下來,范毅和謝二劍便簡略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原來上元節前一天,寧王便發帖宴請南昌本地所有官員同慶佳節,第二天,絕大部份的南昌官員都去了,孫遂由於早對寧王有所提防,所以以身體欠恙為由婉拒了,並沒有出席寧王府的宴會。

    然而就在當天,寧王突然發難派兵圍攻巡撫衙門。孫遂在三百親兵的拚死保護之下衝出包圍,奪路逃向城北門。寧王顯然也是倉促決定攻打巡撫衙門的,所以準備得並不充分,竟被孫遂的親兵闖過城門逃出了南昌城。

    當然,孫遂的親兵衛隊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三百人僅剩五十人不到,而且混戰之下,孫遂本人把被流彈擊中。

    後面追兵緊追不捨,形勢危急,加上孫遂本人受了重傷,一眾親兵群龍無首,不知如何是好,最後謝二劍決定護送孫遂回自己老家請父親救治,所以數十親兵護著孫遂馬不停蹄地直奔余干縣瑞洪鎮,路上甩脫了寧王派出的幾路追兵。

    徐晉聽完范毅和謝二劍的述說後心情沉重無比,如此看來,南昌本地的官員恐怕已經被寧王一網打盡了,要麼投降屈從,要麼仗義死節,所以說南昌本地兩衛人馬是指望不上了,他們的直系長官要麼被扣壓殺害,要麼已經投降寧王。

    「徐公子,接下來該怎麼辦?」

    范毅看著徐晉稚嫩白淨的俊臉,問出這種話,他自己心中也是怪怪的,但還是忍不住問了,蓋因徐晉從容鎮定的氣質,以及剛才一連串沉穩老練的表現,很難讓人把他當成一個少年來看待,難怪孫大人這麼器重此子,在南昌時所有大事都找他商量。

    徐晉冷靜分析道:「寧王肯定不會放過孫大人的,待他穩定了南昌城後,十有八九會派出更多人馬來追殺,事不宜遲,我們馬上準備動身離開。」

    「去哪裡?」范毅和謝家父子幾乎異口同聲地問。

    徐晉道:「先到鉛山找費閣老,然後號召附近州縣起兵平叛!」

    范毅點頭咬牙切齒地道:「好,那便去鉛山,以費閣老的威望登高一呼,肯定應者云集,起兵剿滅寧王這逆賊!」

    謝二劍聞言亦是雙拳緊握,渾身熱血沸騰,三百多名朝夕相處的弟兄幾乎死傷殆盡,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怒?

    其實,徐晉提議趕去鉛山縣,真正的目的並不是要召集人馬對抗寧王,而是擔心費家的安全,以費師內閣大學士的身份,寧王是肯定不會放過他的,等他騰出手來絕對會派兵去鉛山捕殺費師,到時費家上下就要遭受滅頂之禍了,所以必須馬上趕去通知他們。

    至於召集兵馬平叛的事自然會有人做,南贛巡撫王守仁可不是吃素的,寧王還是自求多福吧。

    當下,所有人都行動起來,準備馬車和食物等。剛過門的王翠花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看著,身上還穿著大紅喜服,臉色蒼白無比。

    謝一刀歉然地道:「花妹,你還是趕緊脫了嫁衣回娘家暫時避一避吧,等過了風頭我再回來拉你,跟著我們很危險。」

    王翠花略猶豫了一下,搖頭道:「一刀哥,翠花跟你走,生是謝家人,死是謝家鬼!」

    謝一刀感動不已,情不自禁地抓住妻子的手,神色堅定地道:「花妹……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一定保得你周全。」

    徐晉皺了皺眉,吩咐道:「小婉,快帶嫂子去換套衣服,時間緊迫,不能再耽擱了。」

    「噢!」謝小婉連忙上前拉住王翠花,柔聲道:「嫂子,你這身衣服太顯眼了,走,我帶你去換套衣服。」

    半小時候,一切準備妥當,昏睡不醒的孫遂被抬到一輛拉貨的馬車上趴躺著,下面墊了兩層棉被,上面再蓋了兩層。

    正當大家準備出發,外面便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兩名在鎮外放哨的親兵飛奔進來,稟報導:「頭兒,鎮外來了一支追兵,約莫有百來人。」

    范毅面色微變,罵道:「媽的,這幫王八蛋倒是來得挺快的,步兵還是騎兵?」

    親兵答道:「有十數騎,其餘均是步兵,不過有若干支火銃。」

    范毅獰笑道:「草他姥姥的,這是送人頭來了,弟兄們上馬,幹掉他們!」

    那些親兵歇息了個把小時,再加上剛才徐晉還讓二牛送來了飯食,所以現在精神奕奕,全部翻身上馬,殺氣騰騰地抽出了腰刀。

    這時,一支人馬已經出現在瑞洪鎮的鎮口,額頭上均纏了紅巾,約莫有一百多來人,刀槍並舉地向著這邊逼近。

    「爹,你的兵器!」

    謝三槍那小子不知從何處扛了一柄大砍刀出來,看他吃力的樣子,這玩意只怕不輕。

    謝擎伸手把大砍刀接過,手握刀柄往肩頭上一擱,胯下那匹馬當場腳一軟,差點便失了蹄。

    徐晉不禁暗暗砸舌,這玩意得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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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仗義死節(求票求訂閱)
               
    這支追蹤而來的叛軍約有百來人,為首者正是寧王府豢養的大盜李甫。話說這個李甫去年九月底還參與了偷襲南康城,救出了鉛山匪首吳三八,現在已經被寧王封為百戶。

    此刻,李甫正騎在馬背上,手執一桿長槍,神情頗為興奮,因為若能抓住孫遂可是大功一件,如今姓孫的就在對面,大功唾手可得。至於孫遂那數十親兵,不過是苟延殘喘的疲兵罷了,李甫根本不放在眼內。

    李甫長槍一舉,大聲煽動道:「弟兄們,王爺有令,生擒孫遂者賞黃金百兩,官升兩級,獻上孫遂首級者賞黃金五十兩,官升一級。如今孫老匹夫就在對面,陞官發財機會來了,衝啊!」

    李甫手下這些叛兵前身都是水賊,只不過現在換了個身份而已,一個個匪氣十足,聞言跟打了雞血似的,當即喊殺著撲上來,亂哄哄的沒有任何章法。

    滋滋……

    十幾支火銃的引線點燃,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這邊。以范毅和謝二劍為首的數十名親兵端坐在馬背上紋絲不動,臉上均露出輕蔑之色。

    火銃的近距離殺傷力雖然大,但是這種火線槍發射的頻率太慢了,準頭差不說,裝填彈又麻煩,若是跟騎兵對上,一輪過後基本就是挨宰的份,除非有足夠多的槍支輪換射擊,才有可能打垮騎兵的衝鋒。

    而對面的叛兵只有十來桿火銃,而且隔著老遠就把火線點燃了,一看就是菜鳥,根本是在浪費彈藥。

    果然,十幾支火銃接連發射,結果連這邊半條毛都沒傷著,其中一名賊兵或許是操作不當,火銃炸膛了,當場把半張臉都炸得血肉模糊,估計眼睛也瞎了一隻,慘叫著撲倒在地。

    范毅大笑道:「弟兄們,宰了這幫白痴,殺!」

    「殺!」親兵們齊聲怒吼,寒光閃閃閃的腰刀舉起,數十匹馬如洪流奔湧而出。

    那些叛兵本來正張牙舞爪地撲來的,見到迎面呼嘯而來的眾親兵,登時被嚇破了膽,竟然掉頭就跑。

    「哈哈,一群烏合之眾!」范毅大笑著馳過,手中的腰刀根本不用使勁,藉著快馬衝刺的速度,鋒利的刀刃一劃便將一名賊兵攔腰斬斷。

    轟……

    數十騎與賊兵一接觸,就好像一隻大鐵錘狠狠砸在了一塊豬肉上,瞬間把豬肉砸得粉碎,血肉連著骨頭四散炸飛。

    短短十數息間,數十騎就把賊兵的隊伍給犁了個對穿,留下滿地殘碎的屍體和倒在地上淒厲慘叫的傷兵。

    徐晉坐在馬背上看到這一幕,震撼得無以復加,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騎兵加冷兵器衝殺的情景,實在是太血腥、太凶殘了、太震撼了!

    「賢婿跟上!」謝擎低喝一聲夾馬前行,徐晉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催馬緊跟。

    二牛馬鞭一揮,趕著馬車快速行駛,車上坐著丈母娘蔣氏、王翠花和月兒三名女眷。至於謝小婉和謝三槍則坐在孫遂所在的板車兩側,負責照看。而大哥謝一刀則騎馬護在馬車的另一側,另外還有六名孫遂的親兵左右護持。

    駕……

    兩輛馬車從淌滿鮮血腸子的街道上輾過,從那些斷肢殘臂上輾過,從倒地的賊兵身上輾過……

    本來這隊賊兵有一百多人,被一通衝殺頓時少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嚇破了膽,一時間竟然沒人敢衝出來攔截,讓兩輛馬車順利地衝了過去。

    直到馬車快衝出瑞洪鎮,李甫這才反應過來,大喝:「追!」說完帶著十幾騎咬尾追殺上去。

    謝擎回頭瞄了一眼追來的李甫等人,竟然一勒韁繩撥轉馬頭,徐晉吃了一驚,急忙叫道:「岳父大人不可戀戰!」

    「這條尾巴得收拾掉,賢婿放心,就半盞茶功夫!」謝擎手中的大砍刀在馬屁股上輕拍了一下,迎著追來的李甫等人沖上去。

    謝擎近兩米高的個頭,皮膚呈古銅色,坐在馬上像座鐵塔似的,再加上單手提著一柄砧板寬的砍刀,光是那造形就夠嚇人的。

    李甫見狀不禁嚇了一跳,急忙一槍直刺向謝擎的胸口。謝擎手中的砍刀橫劈,只聽得咣的一聲炸響,李甫手中的長槍竟被直接被劈飛出去。

    「媽呀,好大力氣!」李甫嚇得心膽俱裂,撥轉馬頭便逃。

    謝擎一夾馬腹,戰馬前衝,手起刀落,但見刀光匹練般劃過,李甫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連帶胯下的戰馬均被斬成兩半。

    嘭隆……

    人屍和馬屍轟然倒地,馬匹的內臟和鮮血就好像倒水一樣爆出來,緊跟著追至的十幾騎賊兵都嚇傻了,紛紛勒定馬不敢上前。

    謝擎將血淋淋的大砍刀在馬屍上蹭了蹭,這才撥轉馬頭追趕遠去的徐晉等人。那十幾騎賊兵面面相覷,愣是沒人敢再追趕。

    ……

    正月十六下午,南昌城四門緊閉,街道上空空落落,只有不時巡邏而過的寧王府兵衛。城中的百姓都躲在家中緊鎖門窗,靜候這場風暴過去。對於平民百姓來說,只要家中還有飯開,龍椅上坐的是誰跟他們沒多大關係,風暴過後還是該幹嘛幹嘛。

    寧王府,重兵層層把守,空氣中的血腥味還沒有完全散去。

    就在昨天,寧王以同慶上元節之名宴請南昌本地官員。江西承宣佈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府衙、縣衙、南昌左衛、南昌前衛,但凡排得上號的文武官員都到場了。

    席間,寧王朱宸濠突然宣佈奉了太后密旨,即日起兵進京監國,因為當今天子朱厚照是抱養的,並沒有朱家血統,他要撥亂反正,把朱家的大明江山奪回。

    瞬時全場皆驚,提刑按察司副使許逵大義凜然地質問寧王:「太后密旨何在,安敢示之以眾?」

    寧王拿不出太后密旨,許逵便破口大罵寧王是反賊,人人得而誅之!

    寧王大怒,讓士衛縛住許逵,然後當眾斬了他兩條手臂。許逵凜然無懼,繼續大罵:「今日賊殺我,明日朝廷必殺賊!」

    寧王暴怒之下當場命人把許逵斬殺,另外還有一批不肯依附的官員被殺,包括江西都指使、右布政使胡廉、知府宋以方等,還有一大批不肯依附的官員被關押。

    另外,參政王綸、左布政使梁宸、提刑按察使楊璋等變節歸附了寧王。

    此時,天色漸暗,寧王正在承天殿中不安地來回走動,心情忐忑不安。

    本來昨天的行動理應很成功的,誰知江西巡撫孫遂竟然沒來參加宴會,但眼下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寧王只好硬著頭皮派兵猛攻巡撫衙門。誰知孫遂那老匹夫命大,竟然在親兵的護衛之下衝破包圍,而且成功逃出了南昌,如今還沒被抓到。

    孫遂是江西巡撫,手上又有調兵的旗牌,隨時可以召集附近州縣的官兵,寧王自然心裡不踏實了,更何況孫遂逃出城,那他造反的消息肯定已經傳開了,如此便等於失了先機,不能從容的佈置。

    就在此時,寧王手下三大悍匪,凌十一、閔廿六、吳三八身披鎧甲大步行了進來,齊刷刷地單膝跪地:「末將參見王爺!」

    寧王急忙問道:「三位將軍平身,情況如何?」

    凌十一春風滿臉地笑道:「恭喜王爺,南昌左衛、南昌前衛均已經歸降,王爺如虎添翼!」

    寧王聞言大喜,仰天哈哈大笑:「天助本王也!」

    南昌左衛和南昌前衛是最大的變數,如今歸降,南昌才總算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上了,寧王自然大喜過望。

    閔廿六大聲道:「王爺,現在南昌大局已定,兵貴神速,末將建議馬上發檄起兵,攻打南康和九江!」

    寧王頓時有些猶豫了,自正月初七收到京中的消息,到現在還不夠十天,其實準備還有些不足,譬如水師的戰船就還沒備夠,更何孫遂還沒抓住,此人可是個極大的威脅。

    就在此時,一名通信兵衛奔了進來,大聲道:「稟報王爺,楊千戶(大盜楊清)傳來消息,在余干縣瑞洪鎮發現了孫遂的蹤跡,不過李百戶不敵被殺,孫遂已經逃脫,疑似往鉛山縣方向遁逃!」

    寧王不禁大怒:「楊甫這廢物,竟然不敵幾十名如喪家犬的疲兵!」

    吳三八上前一步,獰聲道:「王爺,末將願親自出馬,誓必取回孫遂的項上人頭!」

    寧王點頭道:「好,本王命你率兵一千追擊孫遂,務必將其斬殺,另外,順便把鉛山縣拿下,把費宏給本王抓捕回來,費家上下不能走掉一個。」

    「末將領命!」吳三八殺氣騰騰地行出了大殿。

    「吳將軍留步!」

    吳三八剛走出大殿沒多遠,寧王世子便追了上來。吳三八停住腳步行禮道:「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寧王世子兩眼放著光道:「吳將軍,本世子要費家的三名姑娘,尤其是費如意,務必替本世子抓回來,而且不能損傷分毫。」

    吳三八嘿笑道:「末將明白,定把費家三位美人毫髮無損地帶回給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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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忠義
               
    大明正德十四年,正月十五日,寧王朱宸濠宴請南昌百官,席間宣稱奉了太后密旨起兵進京監國,並令百官隨行。江西提學大宗師許逵不從並大罵,當場被斬殺,另有一批不肯依附的官員被殺,或者被下獄關押,餘者皆屈從歸降。

    兩天後(正月十七),寧王在南昌登基稱帝,年號順德,並革除正德年號,以致仕都御史李士實、舉人劉養正為左右丞相,參政王綸為兵部尚書,集兵號稱十萬,發佈檄文,聲討當今天子荒淫無道,並下令凌十一、閔廿四出兵攻打九江和南康,江西附近數省皆震動。

    ……

    山風嗚咽,濃墨的夜色下,周圍的山陵如同潛伏著的凶獸,隨時躍起擇人而噬。

    初春時節,天氣嚴寒,朔風蝕骨。

    距離鉛山縣十多百里的一處背風山坡下紮起了兩頂營帳。營帳外,數十匹飢餓的馬匹散落四周,爭分奪秒地啃食山坡上孤黃的野草。疲憊不堪的數十親兵不顧寒冷,和衣席地而睡,發出如雷般的鼾聲,某傷兵在睡夢中痛苦的呻吟。

    謝一刀、謝二劍兩兄弟圍坐在篝火旁,低聲地聊著天。這堆篝火是在坑中點燃的,四周又用石頭壘起一圈,倒是不用擔心火光暴露了位置。

    謝二劍的臉上還沾著風乾了的血跡,雙眼佈滿了血絲,隨手往火坑中丟了一根枯枝,歉然地道:「大哥,對不住了,昨天本來是你的大喜日子,卻被我搞砸了!」

    謝一刀搖了搖道:「咱是兄弟,說這些作甚,你且去休息一會吧,這裡我照看著。」

    這時,其中一頂帳篷的布簾掀起,徐晉從裡面鑽了出來,一臉的疲憊,兩眼同樣佈滿了血絲。話說自從昨天中午逃出瑞洪鎮,直到現在,徐晉只是睡了幾個小時而已。

    「妹夫,孫大人的情況如何?」謝二劍見到徐晉行出來,連忙問道。

    徐晉搖了搖頭道:「還發著燒,情況不容樂觀,岳父大人在照料著。」

    從昨天晚上開始,孫遂便開始發燒了,斷斷續續的到現在還沒退去,畢竟是六十歲的老人了,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要冒著嚴寒顛簸逃命,這那吃得消。

    馬車的速度本來就不算快,再加上要照顧背上有傷的孫遂,不能太過顛簸,所以速度便更加慢了,從昨天中午到現在才走了一百多里左右,離著鉛山縣估計還有一半的路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追兵趕上來。

    謝一刀勸慰道:「生死有命,這種事著急也沒用,妹夫還是先休息一會吧。」

    連續騎了近二十小時的馬,徐晉確實又累又困,感覺骨頭都快散架了一般,特別是兩邊大腿內側,由於跟馬鞍摩擦,火辣辣地痛,所以點了點頭道:「那我先睡一會。」

    徐晉在篝火堆旁鋪上了一層乾草,然後和衣躺下,片刻便沉沉睡去。

    ……

    清晨,踏踏的馬蹄聲敲碎了山野的寧靜,距離徐晉等人紮營的地方僅十里外的官道上出現了一隊人馬,清一色都是騎兵,約莫有百來人,為首者赫然正是巨盜楊清,現在的職位是千戶。

    前天李甫在瑞洪鎮攔截徐晉等人不成,反而被謝擎連人帶馬給斬了。

    話說在投靠寧王府之前,楊清、李甫、王儒三人可是結伴行走江湖的結拜兄弟,彼此情如手足,如今李甫被殺,楊清聞訊後自然又驚又恨,把手底下的步兵全部丟給王儒率領,自己則召集了百餘騎率先追上來,準備給兄弟李甫報仇雪恨。

    此時,楊清忽然打了個手勢勒定馬匹,身後的百餘手下跟著勒馬站定。

    楊清翻身下馬,低頭觀察了一遍官道上的車轍和馬蹄印,又一腳踢翻路邊的一堆馬糞,見到馬糞的內部還微微冒著熱氣,陰沉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獰笑道:「馬糞還是熱的,他們跑不遠,追!」

    楊清縱身上馬,狠狠地往馬屁股上抽了一鞭,沿著官道急追,身後百餘騎殺氣騰騰地跟上。

    隆隆……

    翻飛的馬蹄踢得官道塵土飛揚,急趕了十餘里,前方的山嶺上果然看到了一支數十人的隊伍,其中兩輛馬車正慢吞吞地往坡上爬。

    「哈哈,就在那,弟兄們殺啊!」楊清亢奮地哈哈大笑,嗜血地舔了舔嘴唇,一邊單手策馬,然後反手解下背著的長弓。

    楊清擅長箭術,左右手均能開三石弓,雖然沒有百步穿楊的本事,但百步殺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此時,徐晉一行人正攀上了山嶺的中段,聽到身後傳來轟隆的馬蹄聲,均下意識地扭頭望去。眾人居高臨下,自然一眼就看到遠處殺氣騰騰地追來的百餘騎了,頓時面色齊變,急忙加快速度往嶺頂跑去。

    駕……

    二牛猛抽一鞭馬匹,馬車驀地提速,車廂由於慣性猛地後仰,車內傳出月兒等人驚呼聲,估計是措不及防之下向後倒了,再加上這條山嶺本來就有點抖,整個車廂竟然向後高高翹起。

    說是遲那是快,護在馬車旁的謝一刀伸手一探,按住車轅硬生生地把翹起馬車按了下去。在後面看著這一幕的徐晉不禁暗捏了把汗。

    眾人剛翻上嶺頂,追兵已經殺到嶺下了,只聽得一聲弦響,嘣……一枝勁箭由嶺下激射上來。

    「相公小心!」謝小婉此刻坐在板車上照看孫遂,正好面向嶺下,見到勁箭射來,頓時驚呼提醒。

    徐晉下意識地往馬背上一趴,身後傳來一聲慘叫,一名負責殿後的親兵背部中箭,當場掉落,屍體順著山坡滾了下去。

    「瑪特,小謝,你帶十名弟兄護送大人,剩下的跟我殺回去!」范毅大喝一聲撥轉馬頭。

    謝二劍急忙道:「范大哥,敵人勢眾,不可硬拚。」

    「別磨磨蹭蹭了,這樣子大家都跑不掉,謝兄弟,保護大人的任務以後就交給你了,若是唸著往日情份,來年記得到此給弟兄們敬杯酒上炷香!」

    范毅說完便拍馬往嶺下衝去,揮刀大喝:「弟兄們,殺啊!」

    「殺!」二十多名親兵義無反顧地跟著拍馬衝下去。

    「大哥!」謝二劍雙目赤目,仰天咆哮一聲搞下弓上的短弓。

    崩崩崩……

    連珠箭發,剛衝到嶺下的數名賊兵當場被射翻。楊清本來衝在最前面的,不過這傢伙狡猾,快到嶺下時放慢了速度,退到了隊伍的最後,僥倖逃過一劫。

    轟……

    兩支騎兵在山嶺上轟然相撞,范毅等雖然只有二十多人,但從嶺上衝下點了地利,馬快刀利,瞬時像鍥子般戳入了敵人的隊伍……

    何謂親兵?

    親兵就是平時拿著高俸祿,在危急時刻能為主帥義無反顧地赴死的忠義兵,此刻,范毅等親兵正在踐行他們的道——忠義之道。

    看著嶺下慘烈的廝殺,徐晉亦不禁熱血沸騰,沉聲道:「二哥,快走吧,別讓范大哥他們白白犧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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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伏擊,偶遇
               
    清晨的太陽逐漸升高,道旁野草上附著的露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

    此時,兩輛馬車從官道急馳而過,將野草上的露珠震落,露珠還沒來得及掉到地上,又被接踵而來的馬蹄踢碎了。

    儘管天氣寒冷,但此刻騎在馬背上的徐晉已經微微冒汗,一邊策馬緊跟著隊伍,一邊冷靜地觀察著四周的地形。

    雖然范毅帶著二十多名弟兄拚死阻擋住追兵,但估計也抵擋不了多久,以馬車的速度肯定是跑不過騎兵的,所以被追上是遲早的事,得想個辦法徹底把追兵甩掉。

    徐晉的擔心顯然不是多餘的,眾人只是逃出了數里地,身後便傳來馬嘶聲,有十數騎追兵趕上來了。范毅等親兵終究只有二十來人,根本攔不住五倍的騎兵,這十數騎估計是繞過戰場追來的。

    徐晉回頭看了一眼,大聲道:「岳父大人,大哥二哥,只有十五騎追來,可在前邊那片林子後面幹掉他們。」

    這種性命尤關的時刻,徐晉的腦子反而出奇的冷靜清晰,因為恐懼和慌亂沒有任何用處,只會死得更快,只有冷靜再冷靜,才能從絕境之中覓得一線生機。

    謝二劍眼中閃過一抹冷光,殺氣騰騰地道:「好,正該如此!」

    前方百來米的官道右側是一片緩坡,坡上長滿了常綠喬木,而且此處正好是官道拐彎的位置,能夠阻擋住視線,乃絕佳的伏擊點。

    當下,眾人快馬加鞭衝過山坳,在這個身後敵人視線難及的位置遁入道旁的樹林中隱藏好。

    ……

    叮噹叮噹。

    一匹老馬沿著山間的羊腸小道不緊不慢地行進,脖子上掛著的小銅鈴發出陣陣清越的叮噹聲響。

    一名年約三十許歲的漢子騎在馬背上,頭戴氈帽,滿臉的風霜,乾裂的嘴唇在正月的寒風中凍得有點發紫,抓住韁繩的雙手也滿是凍瘡和霜裂,如同乾枯的老樹皮。此人正是從上饒縣而來的民信局郵差谷滿倉。

    這是谷滿倉年節後走的第一趟差事,正月十六從上饒縣出發,昨天途經鉛山縣,今天則是趕往下一站,弋陽縣。

    話說民信局的每一名郵差都分配了固定線路,半年一輪換,谷滿倉今年上半年負責的線路正是上饒、鉛山、弋陽這三個縣的民間信件投遞。

    自十八歲開始,谷滿倉便在民信局中工作,至今已經有十幾年了,對上饒附近幾個縣的路徑相當熟識,說得浮誇一點,就算閉著眼睛也能麻溜地走一個來回。此刻谷滿倉抄的正是一條捷徑,比走官道能省五六里路的腳程。

    此時,老馬已經快走到羊腸小道的盡頭了,前面就是寬闊的官道,上了官道之後再走兩個時辰左右就能到目的地弋陽縣。

    「駕!」谷滿倉輕夾馬腹,胯下的老馬一溜小跑著上了官道。

    眼下已經接近中午,前邊數百米的地方有一片長滿常綠喬木的小樹林,谷滿倉打算到樹木中方便一下,然後吃午餐小憩一會,順便也讓老馬吃幾口草。

    谷滿倉催馬來到小樹林旁,正準備翻身下馬,前方的官道忽然傳來急速的馬蹄聲,緊接著一小隊快馬從官道的拐彎處轉了出來,馬上的騎士均額束紅巾,人人手拿火銃腰刀之類的兵器,殺氣騰騰地迎面衝來。

    谷滿倉嚇得一個哆嗦,急忙撥馬移向路邊,只是胯下的老馬顯然也被驚嚇到了,移動的時候一腳踏空,前蹄陷入了道旁的排水溝,頓時嘶叫一聲,把背上的谷滿倉拋了下來,恰好滾到了路中間。

    此時那隊騎兵已經奔到近前了,眼看谷滿倉就要被飛馳的馬匹踐踏而過,只聽得嘣的一聲弦響,一支利箭從道旁的樹林中激射而出,就好像長了眼睛般正中前面那名騎兵的咽喉。

    嗤……

    利箭直接貫穿騎兵的喉嚨,箭頭從脖子的後面冒了出來。這名騎兵頓時觸電般從馬背上翻了下來,不過雙手還死死地抓住馬韁繩,結果整匹馬都被拉得人立起來,後面跟得緊的一名騎兵勒馬不及時,直接就撞了上去。

    轟的一聲悶響,兩匹馬猛烈地撞在一起,瞬間塵土飛揚,第二匹馬上的騎兵一個倒栽蔥飛出去,正好摔在谷滿倉身前數米的位置,然後堪堪滾到他跟前停下。

    「我媽呀!」谷滿倉差點驚得面如土色,因為那名騎兵的腦袋嚴懲扭曲,正以詭異的角度看著他,嘴角汩汩地往外冒血,估計是腦袋先著地,把脖子給撞斷了。

    這時,官道旁的樹林中突然殺出一隊身穿鴛鴦戰襖的騎兵,凶狠地撲向那支額纏紅巾的騎兵。

    那隊額纏紅巾的騎兵遭到突然襲擊,倉促之下應戰,只是盞茶的工夫就被殺得一乾二淨。

    咕嚕咕嚕……

    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到了谷滿倉的旁邊。後者本來就憋著一泡尿,這時不禁一個激凌,一股熱流從胯間流出,尿了!

    「好漢饒命啊,小的只是個送信的,身上沒幾個錢!」

    谷滿倉見到有人朝自己行過來,嚇得低著頭大聲求饒。

    「谷大哥?」

    正當谷滿倉以為這次死定了,耳中突然聽到一把有點熟識的聲音,戰戰兢兢地抬頭望去,見到一名身穿玉色襕衫的俊俏少年郎端坐在馬背上,定神一看,不禁脫口而出:「徐公子!」

    徐晉沒想到竟然這個時候碰到上饒縣的郵差谷滿倉,連忙從馬背上翻下來,將驚恐不安的郵差扶起來,安慰道:「谷大哥莫驚,寧王造反了,這些追來的都是造反的叛兵。」

    谷滿倉失聲驚道:「寧王造反了,這是幾時的事?」

    徐晉此時也沒時間跟谷滿倉磨蹭解釋了,點了點頭,提醒道:「後面還有叛兵殺來,十分危險,我勸你還是暫時躲避一下,又或者原路折返,二哥,給谷大哥牽一匹馬過來!」

    谷滿倉的那匹老馬估計是斷腿了,此刻正躺在地上痛苦的嘶叫,是不可能再騎了。

    謝二劍將一名叛兵的馬匹牽過來,面無表情地道:「趕緊離開吧,仔細丟了小命!」

    謝二劍剛殺完人,正是渾身殺氣,谷滿倉當下不敢再多問,凜然地接過帶血的韁繩,迅速地將老馬背上的郵包解下來,並撿拾散落地上的信件。徐晉連忙彎腰幫撿。

    謝擎往來路的官道眺望了一會,但見有塵頭揚起,連忙道:「賢婿,此地不宜久留,敵人追上來了,估計距離不超過五里!」

    徐晉聞言把撿起的信件遞給谷滿倉,叮囑道:「快離開這裡!」

    谷滿倉感激地道:「謝謝徐公子!」

    徐晉擺了擺手,踩著馬蹬翻身上馬。

    「徐公子且慢!」谷滿倉挎上郵包大聲叫道。

    徐晉不禁皺了皺劍眉,正蓄勢待發的一眾親兵都露出不耐之色,這尿褲子的慫貨就是屁事多。

    谷滿倉自然感覺到眾人的不爽,訕訕地道:「徐公子,小的知道一條捷徑能甩掉後面的追兵,不過山道狹窄只能走馬,馬車卻是不行!」

    徐晉卻是大喜,連忙道:「那麻煩谷大哥帶路!」

    「好,大家跟我來!」谷滿倉急忙策馬在前,將徐晉等人帶向山間的羊腸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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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加一堆篝火
               
    「草你們大爺的,全部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快跟上,你們還想不想陞官發財了?王爺已經放話,活捉孫遂官升兩級,賞黃金百兩。」

    楊清一邊打馬飛奔,一邊回頭破口大罵,催促身後的手下加快速度。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楊清身後無精打采的數十騎兵聞言頓時精神一震,速度總算提高了幾分。

    楊清朝路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心裡極為不痛快,就好像窩著一團火得不到發洩。話說楊清被范毅等親兵阻擋了近半小時,還損失了近四十弟兄,眼睜睜地看著唾手可得的大功溜走了,心裡不窩火才怪呢。

    駕……

    楊清率領著剩下的七十餘騎打馬急趕,很快就來到那片小樹林外,結果剛轉過了山坳便看到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官道的十幾具屍體。

    楊清急忙勒住馬,警惕地緩步上前察看,頓時眼皮一陣亂跳,因為這些屍體正是之前率先繞道追上去的十幾名弟兄,竟然全部被幹掉了。

    楊清身後的叛兵都面面相覷,眼中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懼意。這些叛兵之前已經被范毅等悍不畏死的親兵殺得有點膽怯了,此時見到同伴的十幾具血淋淋屍體,士氣便更加低落了。

    楊清此刻亦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心中對陞官發財的急切頓時冷卻下來,換上了幾分警惕和謹慎,錢再多也得有命花是不是?

    以楊清的經驗自然能看出這些弟兄是突然遭到伏擊被襲殺的。對方在亡命奔逃的情況下,竟然還敢停下埋伏襲擊追兵,這份冷靜和膽氣讓楊清頗為吃驚,還有點不寒而慄,很明顯,對方之中有高人。

    楊清不由收起了大意之心,立即命令手下弟兄仔細搜索樹林和四周。

    約莫半炷香時間,一名叛兵急急地跑回來稟報導:「大哥,那邊的坡下發現了兩輛丟棄的馬車,他們估計是棄車逃了。」

    楊清不禁心中一動,大聲道:「孫遂那老匹夫身受重傷不能騎馬,他們估計是抄近道逃了,再仔細搜!」

    楊清話音剛落,又有一名叛兵騎著馬跑回來道:「老大,那邊有條小山徑,發現有馬蹄踐踏的痕跡!」

    楊清急忙催馬來到那條小山徑的路口,翻身下身仔細觀察起來。

    有句俗語叫病久成醫,楊清以前是名盜賊,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倒是學了一身反偵察反追蹤的本事。

    「大概有二十匹馬從這裡通過,肯定是孫遂一行沒錯,追!」楊清欣喜地翻身上馬,招呼弟兄們順著山間的羊腸小道追下去。

    當然,這次楊清可不敢像之前那樣毫無顧忌地急追了,而是小心翼翼地做好提防,身後那十幾名弟兄的屍體還躺在官道上呢,楊清可不想脖子被突然襲來的利箭射個對穿。

    ……

    午後起了陰雲,呼嘯的山風撲面而來,寒意蝕骨。一行人沿著曲折迂迴的山間小道前行,郵差谷滿倉在前面負責領路,徐晉與小舅子共乘一騎,緊跟在谷滿倉後面。

    丫環月兒不會騎馬,所以和謝小婉共乘一騎,緊跟在徐晉的後面。本來謝小婉也不懂騎馬的,但有武藝的底子,折騰幾下便勉強能應付了。而王翠花自然和丈夫謝一刀共騎了。

    最讓徐晉感到驚訝的是丈母娘蔣氏,她竟然會騎馬,而且還很熟練的樣子,在山道間策馬輕鬆自如,估計也是練家子。

    孫遂背上有傷自然不能騎馬,此時正由兩名親兵用木板抬著步行,累了便換人抬,行進的速度並不比馬匹慢多少。

    而老丈人謝擎則扛著大砍刀在最後壓陣。話說謝擎身形高大,本身估計就有兩百斤以上,再加那柄近五十斤重的大砍刀,他胯下那匹馬就倒霉了,鼻孔呼呼地噴著粗氣。

    幸好之前在那隊叛兵手中繳了不少馬匹,謝擎特意多牽了兩匹輪換著騎,要不一匹馬還真是吃不消。

    谷滿倉領著眾人走了近兩個時辰,終於走出了山間的羊腸小道,前面出現了一大片開闊的草坪。

    谷滿倉勒定馬回身道:「徐公子,穿過這片草地,再翻過對面那座山頭就是官道,順著官道再走五十里地就是鉛山縣城。」

    眾人不禁精神一震,有種劫後餘生的喜悅。然而,徐晉卻不敢盲目樂觀,此時太陽已經西斜了,天黑之前顯然不可能趕到鉛山縣的,今晚估計還要露宿荒野。

    最糟糕的是所帶的糧食已經吃光了,此時大家都飢腸轆轆,而且孫遂的情況也是相當糟糕,斷斷續續地發燒,一直昏昏沉沉的,神智就沒清醒過,若再在野外露宿一夜,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徐晉問道:「谷大哥,這附近可有村莊,今晚得找個地方落腳才行!」

    谷滿倉笑道:「自然是有的,前面再走十里地有個小山村,也就十來戶人家,在下跟村裡的人還算熟稔,借宿一晚肯定是沒問題的。」

    二牛喜道:「那還等什麼,咱們快走吧,肚子都快餓扁了。」說完便要催馬跑起來。

    「慢!」谷滿倉連忙喝住二牛道:「這可是一片沼澤地,你不要命了?」

    眾人都不禁大吃一驚,二牛連忙收住韁繩。

    谷滿倉一邊領先策馬而行,一邊指點道:「這地方曾經是河道,不過早幾年河流改道了,這地方便成了一片沼澤地,看到那些特別青綠的草叢沒有?底下就是深不見底的泥沼。大家切記要跟在我身後,可不敢亂走動,不小心陷進去就出不來了。」

    徐晉順著谷滿倉所指望去,果然見到不少地方的草叢特別青綠,而且有些綠草的區塊更是寬達十幾米,要是不知情的人騎馬經過……

    徐晉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轉頭對謝二劍道:「二哥,留兩匹馬在此,就系在那邊最大塊的綠草附近!」

    謝二劍可是聰明人,聞言頓時意會,嘿笑道:「還是妹夫你陰損啊!」

    謝二劍說完便牽了兩匹空馬過去,將馬韁繩系在一棵較為粗壯的野草根部。

    這時大家都明白了徐晉的用意,不禁都倒吸一口冷氣。

    看到丈母娘眼神怪怪地望來,徐晉不禁暗汗,誰知蔣氏卻點了點頭道:「晉哥兒這主意不錯,最好再加一堆篝火,很快就天黑了!」

    徐晉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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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臨危受命(大章)
               
    夕陽西沉,山野間暮色開始蒼茫起來,溫度更是降低了許多,刺骨的寒風掃過四周衰黃的野草,發出沙沙的聲響,又聞有野狗之類的生物在嗥叫,有點瘆人。

    一支約莫七十騎的隊伍在崎嶇的山間小道行進著,馬上的騎兵大部分都蔫頭耷腦的,士氣十分低落。

    大盜楊清處於馬隊的中段,因為這個位置最保險,暗箭傷不著,如果中了埋伏還來得及反應。

    當然,這一路上楊清已經琢磨過了,對方大概只剩下二十人,有戰鬥力的估計也就十數人,理應不敢伏擊自己才對,畢竟自己這裡有七十多人,人數佔據了絕對優勢。之前的十幾名弟兄之所以遭到伏擊,估計是對方見人少吃得下,所以才鋌而走險的。

    這時,位於楊清前方的一名叛兵轉過頭來,諂著臉道:「老大……」

    楊清正是心情不爽,冷斥道:「老大個屁,叫老子千戶大人。」

    這名叛兵名叫侯忠,長得尖嘴猴腮,相貌十分醜陋,連忙陪笑著道:「是是是……千戶大人!」

    楊清皺了皺道:「有屁就放,笑得跟隻猴猻似的,磕磣誰呢!」

    候忠收了笑容,訕訕地道:「千戶大人,眼看天就要黑了,是不是找個地方紮營休息,弟兄們都又累又餓了。」

    楊清看了一眼就快沉落山尖的夕陽,正準備同意點頭,忽見遠處有一條炊煙裊裊升起,不禁心中一動,道:「前方有炊煙,估計是有人家,讓弟兄們加把勁,等到了村子再休息。」

    侯忠眼前一亮,大聲吆喝道:「千戶大人有令,讓弟兄們加把勁,等趕到前面的村子再吃香喝辣的,說不定還能抓幾個村妞兒嘿咻嘿咻幾下!」

    這些叛兵此時都人困馬乏了,再加上天氣寒冷,正是飢寒交迫,聞言頓時精神大振,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催馬加速。

    話說楊清手下這些叛兵以前大部分都是流氓地痞,要麼就是寧王從大牢中釋放出來的犯人,所以都是些社會渣滓,根本沒有什麼軍紀可言,這一路上搶掠村莊,糟蹋婦女的事可沒少幹。

    楊清本身就不是什麼好鳥,所以也別指望他會約束部下了,此時甚至露出了讚賞的表情,道:「猴子,幹得不賴,回頭抓住了孫遂那老匹夫,老子賞你個百戶噹噹。」

    侯忠聞言大喜,咧嘴露出狒狒似的笑容道:「謝謝千戶大人提攜!」

    侯忠外號猴子,之前犯了姦淫殺人罪,已經被判了死刑,關在南康城的大牢中等死,不過去年九月底,寧王派楊清等人偷襲南康救出吳三八,順便把牢中其他囚犯都全部釋放了。於是侯忠因此撿回一命,此後便跟楊清混了,由死刑犯搖身變成了寧王府的兵。

    駕……

    一眾痞兵催馬急行,在夕陽完全沉落地平線的時候終於走盡了山間小道,來到那大片開闊的草地邊緣。

    然而,一眾卯足勁兒準備搶糧、搶錢、搶女人的痞兵卻是大失所望,因為眼前根本不是什麼村莊,只是一大片草地而已,草地中央正有一堆將要燃盡的篝火。

    昏暗的夜色之下,隱約可看到篝火旁還紮著帳篷,不遠處有馬匹在悠閒地吃著草。

    話說古時候的夜晚可不像現代城市的夜晚,那是沒有任何光污染的純粹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此時那堆篝火已差不多燃燒盡了,光線十分微弱,再加上一眾痞兵離得有點遠,只能隱約看到馬匹和帳篷的輪廓。

    侯忠那貨大喜道:「千戶大人,看樣子應該是孫遂那老匹夫在此紮營了,嘿嘿,總算讓咱們追上了。」

    此言一出,本來正大失所望的一眾痞兵頓時都兩眼放光,王爺可是發過話了,活抓孫遂賞黃金百兩,還官升兩級,財帛動人心,官位撩人魂啊!

    楊清卻是隱隱覺得有點不正常,對方又不是白痴,怎麼可能在這麼開闊,毫無遮擋的地方紮營呢,莫不成以為已經甩脫了追兵,可以高枕無憂了?

    「駕……」

    楊清正琢磨著,一名身形高大的痞兵卻是按奈不住,沒等老大發令就搶先衝了出去,其他痞兵見狀自然不甘落後了,爭先恐後地策馬衝殺而出。

    「草你大爺,都給老子回來!」楊清不禁破口大罵,然而此時正鬧哄哄的,一眾痞兵都滿腦子陞官發財,毫無正規軍令行禁止的意識,根本沒有人鳥楊清,繼續一窩蜂地衝殺過去。

    「瑪的!」楊清見狀也跟著策馬衝出,他也擔心功勞被搶了啊,再加上四下空曠,根本不可能暗設埋伏。

    只是數十米的距離罷了,一眾痞兵瞬間便衝殺到帳篷的附近,搶先那名痞兵獰笑著舉起了明晃晃的腰刀,準備一刀把帳篷砍翻……

    然而,就在這名痞兵策馬揚刀時,忽覺胯下的戰馬猛地一沉,整個人頓時從馬背上飛出去……

    「臥槽!」這名痞兵下意識地爆了句粗,然後撲通摔入沼澤之中,由於衝力大,上半身竟直接插入了泥沼中,雙腳拚命地亂踢,只是越掙扎沉得越快,只消片刻便連腳都看不到了。

    撲通撲通……

    緊跟著衝來的痞兵像下餃子般掉進了沼澤地,瞬時人的慘叫聲,馬匹的嘶叫聲亂成一片,人和馬在泥沼中拚命地掙扎。

    第二批衝上來的痞兵倒是反應過來了,急忙在沼澤的邊緣剎住衝勢,然而第三批衝來的痞兵不知道前面發生什麼事,衝勢不減,結果撞在前面的馬屁股上。

    撲通撲通……

    處於沼澤邊緣的七八騎痞兵當場被撞了進沼澤之中,鬼哭狼嚎地呼救。

    楊清急忙勒定馬,藉著遠處篝火發出的微弱光芒,看到在泥沼中掙扎的十幾名弟兄和馬匹,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尼瑪,這顯然是敵人所設下的陷阱,太他媽的陰險了!

    「快,大家下馬救人!」

    楊清反應倒算快了,立即命令大家下馬,手拉著手救人。

    然而,徐晉所選的這片沼澤半徑有十數米寬,這些痞兵又是騎馬衝過來的,速度相當快,所以摔出的距離也遠,深入沼澤的內部,想救也救不著,只有兩個掉在邊緣的痞兵僥倖被救出,其餘的全在數分鐘內被深不見底的泥沼吞噬了……

    慘叫聲沒有了,呼救聲沒有了,掙扎的人和馬都不見了蹤影,四下死一般寂靜,唯余如鬼哭般的寒風在嗚咽。

    楊清看著眼前這方張開了「猙獰」巨嘴的沼澤,只覺後背冷嗖嗖的,聲音有點發梗地道:「大家不要亂動,慢慢按原路退回去。」

    其實,這時就算楊清不說,其他痞兵都不敢亂動,天知道這片吃人的草地上還有沒有其他泥潭?

    楊清與一眾手下小心翼翼按原路退到了草地的邊緣,這才暗鬆了口氣,但看著只剩下五十騎不到弟兄,楊千戶卻是欲哭無淚。

    話說剛開始追擊時,楊清共帶來了一百二十騎,如今連孫遂的毛都還沒撈著一根,手下弟兄卻折損了大半!

    ……

    硯崗村是距離鉛山縣城四十里左右的小山村,只有二十戶不到,村民平時靠著種地采野茶為生。

    以往只要一入黑,村民們都會關門睡覺,整條小山村便烏燈瞎火的,但今晚卻有幾戶人家還亮著燈,隱約還傳出幾聲馬嘶。

    房間內,一燈如豆。

    徐晉虛脫般躺在一張簡陋的竹床上,連靴子都沒有脫,身上髒兮兮的,本來唇紅齒白的俊臉也變成了大花臉。

    今天是正月十八,自從正月十六下午出逃,已經騎馬逃命了兩天半,徐晉感覺自己這兩天半所騎的馬,比上輩子加起來都還要多,此刻正是腰酸背痛,兩條腿彷彿已經不是自己了。

    謝小婉看著爛泥般躺在床上的相公,不由有點心疼,對正在打地鋪的月兒輕道:「月兒,去看看陸嬸燒好熱水了沒,提一些來給相公洗臉泡腳吧!」

    陸嬸是這家民居的女主人,騰了一間房出來給徐晉等過夜,地方狹窄,只能委屈月兒打地鋪了。

    月兒答應了一聲,搖擺著纖腰圓臀開門行了出去。

    謝小婉行到床邊,體貼地給徐晉脫掉靴子,然後輕柔地替他捶捏兩條腿。

    徐晉舒服地嗯哼一聲,睜開眼對著賢惠體貼的小丫頭微笑一下,後者報以一個甜笑,捶捏得更加起勁了。

    徐晉合上眼睛,一邊享受娘子雙手的揉捏,一邊思索著接下來該如何應對如今的局面。

    儘管早就預知寧王會反,但徐晉一直還是比較談定的,因為根據史載,寧王這貨造反不到兩個月就被王守仁平定了,而且寧王造反的線路是南康——九江——安慶,重兵都是集結在這一帶,最後與王守仁決戰也是在鄱陽湖中。

    所以,徐晉一直覺得寧王造反時,待在上饒縣會很安全,只要熬過了兩個月,等神人王守仁把寧王給滅了,那就萬事大吉。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徐晉在余干縣參加大舅子婚禮時,寧王便突然發難造反了,果斷將南昌的本地官員一網打盡,連孫遂本人也受了重傷,孫遂事前做下的佈置也因此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徐晉一開始的打算就是躲在上饒縣嗑瓜子看戲,坐等寧王這場虎頭蛇尾的鬧劇收場,誰知歷史的車輪只是稍微改變了一下軌跡,便將徐晉給牽扯進去了。

    如果按照歷史的原軌跡,寧王會在今年的六月份才發難造反的,藉著自己生日的名義宴請南昌本地官員,屆時孫遂也會出席,最後和提學大宗師許逵雙雙被殺。

    然而徐晉這個穿越者橫插了一槓(玉璽事件),讓歷史的軌跡發生了輕微變化,本來六月份才造反的寧王,正月便匆匆造反了,而本來應該死在南昌的孫遂卻逃了出來,並且鬼使神差地「送」到了徐晉的面前。

    或許這就是上天對徐晉這條改變歷史的「攪屎棍」,所作出的懲罰吧,讓他捲入到這場風暴的中心去。

    徐晉十分明白,孫遂是江西巡撫,節制全江西的兵馬,隨時能調兵平叛,所以寧王是不可能放過這種心腹大患,如今派出大量的騎兵來追殺就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徐晉很擔心,即使自己逃到了鉛山縣,寧王若繼續派出大軍來攻打咋辦?鉛山縣的城牆能抵擋住嗎?

    徐晉不敢想像那可怕的後果,自己最多不過一死,小婉、如意、月兒她們如果被抓住,下場會非常悲慘。

    當然,如要徐晉一開始就把孫遂這只燙手山芋丟下,就沒有現在這麼多事了,不過,這種事徐晉能做得出來嗎?

    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徐晉自問沒有麼高的覺悟,但卻也做不出忘恩負義的涼薄行徑,孫遂曾多次維護自己,說是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也不為過,徐晉又如何能在他受傷時丟棄不顧?

    做人可以自私,但要有底線,若是知恩不報,甚至落井下石,這和禽獸有什麼分別?

    徐晉正琢磨著該如何擺脫眼下的困局,忽覺大腿內側一陣劇痛,禁不住痛呼一聲猛坐了起來。

    謝小婉嚇了一跳,急忙鬆開手,緊張地道:「相公,弄痛你了?」

    原來謝小婉替徐晉按摩揉捏大腿,由下至上,剛好捏到大腿內側,這部位由於連日騎馬,已經被馬鞍摩擦得破了皮,被謝小婉這樣一捏,當場痛得徐晉冷汗直冒。

    徐晉為免這小丫頭擔心,隱痛笑了笑道:「沒事!」

    謝小婉白了相公一眼,都痛成那樣了還說沒事,不由分說便去解徐晉的腰帶,後者拗不過,只好苦笑著由她了,反正是兩夫妻,雖然還沒真正圓房,但其他所有親密的事都做過了,也沒什麼好害臊的。

    謝小婉麻利地解開徐晉的長衫,脫掉了下邊的長褲,頓時掩住嘴輕呼出聲:「相公,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說沒事!」

    明朝人也是穿內褲的,但當時不叫內褲,而是叫做小衣,所以徐晉雖然脫了長褲,倒不至於露鳥,只見兩邊大腿根的內側像被開水燙過似的,表面那層皮都被蹭翻了,露出帶著血水的紅色肉,看著相當瘆人,連徐晉自己看到都嚇了一跳。

    謝小婉黑葡萄似的雙眸泛起了一層霧氣,帶著哭腔道:「相公坐著別動,小婉這就拿藥給你涂。」

    徐晉笑了笑安慰道:「相公只是輕微擦傷而已,看把你這小丫頭緊張得,又不是傷到命根,不會影響咱們以後要孩子的。」

    謝小婉羞赧地白了徐晉一眼,吸了吸鼻子道:「一點也不好笑!」說完轉身往從包袱中找了一盒治傷的藥出來。

    正在此時房間門開了,月兒帶著一陣寒風行了進來,脫掉了長衫的徐晉正露出兩條光溜溜的大腿呢,被冷風一吹,禁不住一個哆嗦,嗖的把雙腿合上,結果碰到了傷處,痛得直抽冷氣。

    月兒羞紅了臉,轉身便要退出去,謝小婉連忙叫住道:「你這丫頭去哪呢,把熱水提過來吧!」

    月兒噢了一聲,回身把門關上,然後赧然地一桶熱水提了過來。

    謝小婉見到相公緊並著腿的模樣,既心疼又有些好笑,嗔道:「相公你幹嘛,月兒又不是沒看過,大老爺們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徐晉訕然地輕咳一聲,硬著頭皮把雙腿重新張開,話說月兒已經服侍謝小婉大半年了,作為陪嫁的通房丫頭,偶爾也替徐晉搓過澡,不過是坐在浴桶,不像現在這般尷尬。

    「啊!」月兒看到徐晉腿間的「慘狀」亦禁不住驚呼出聲,吃吃地道:「老爺,你咋能傷成這樣子呢!」

    徐晉只能苦笑,暗道,你連續騎馬幾十小時試試。

    謝小婉拿來手帕,先替徐晉擦了把臉,然後再將徐晉大腿傷處附近小心翼翼地擦拭乾淨,這才塗抹上傷藥。

    話說這盒傷藥正是費如意之前送的那盒,抹在傷口上十分清涼,痛感瞬時大減。

    「愣著幹什麼,幫忙啊!」謝小婉奇怪地看一眼站傻立一旁的月兒,後者連忙上前幫忙用布條替徐晉包紮傷處,甜美的臉蛋紅撲撲的。

    兩女替徐晉收拾好穿上褲子,又將熱水倒進木盆中幫他泡腳,徐晉不禁暗暗感嘆,古代男子真是太腐化了,不過這感覺還蠻不錯的!

    徐晉泡完腳,感覺本來灌了鉛般的雙腳舒服了許多,正準備上床睡一會,房間門被敲響了,謝二劍的聲音傳了進來:「妹夫睡了嗎?大人醒了,要見你!」

    徐晉不禁大喜,連忙應聲道:「還未曾睡,稍等!」

    謝小婉連忙替徐晉穿上靴子,月兒則把外衣和四方平定巾拿來,替徐晉穿戴好。

    房門打開,謝二劍正在外面焦急地等候著,見到徐晉出來掉頭便走。徐晉跟著謝二劍快步向鄰近一座農舍行去。

    「孫大人,你總算醒了,學生見過孫大人!」

    徐晉剛進了房間便見孫遂正由一名親兵扶坐起來喝水,不禁大喜過望,剛才他還糾結著如何應對局面呢,如今孫遂醒了倒是好辦,等到了鉛山縣,以孫遂的身份調集附近州縣的兵馬還不容易,即使滅不了寧王,自保應該是沒問題的。

    孫遂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虛弱地道:「子謙不必多禮,過來,近一點兒說話!」

    徐晉聞言不禁生出一絲莫名不安,連忙趨步上前行至床邊,仔細地端詳了一眼孫遂的臉色,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壞了,別不是迴光返照吧!

    此刻孫遂佈滿皺紋的老臉竟然微泛起紅氣,雙眼看著也挺有精神,本來病得昏昏沉沉的人突然這麼清醒,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二哥,去請岳父來給孫大人換藥把脈吧!」徐晉不動聲色地吩咐道。

    孫遂擺了擺手道:「子謙,老夫對自己的傷自己心裡有數,換藥的事不急,現在有些話要對你講!」

    徐晉心中越發不安了,連忙道:「孫大人有什麼吩咐儘管說!」

    「嗯,小謝,去把你其他弟兄都叫進來吧,也好作個見證!」

    「是,大人!」謝二劍領命行了出去,很快就把其他親兵叫了進來。

    孫遂看著眼前僅剩的十一名親兵,不禁長嘆一聲道:「三百弟兄就剩下你們了,倒是老夫連累大家了!」

    謝二劍等都不禁眼圈微紅,齊聲道:「為大人效死是我們的本份!」

    孫遂眼中閃過一抹黯然,目光轉回徐晉的身上,嘆道:「子謙,老夫當初誨不該聽你的勸告,如今上失職於吾皇,下陷江西百姓於戰亂,老夫之過矣!」

    徐晉連忙安慰道:「孫大人千萬別這樣說,學生聞說,你已經連上了七疏八百里加急,身為江西巡撫,你已經做了所有你該做的,上無愧於天子,下無愧於百姓,只是天意如此,為之奈何!」

    孫遂苦笑著搖了搖頭:「唉,子謙你不懂……!」

    徐晉自然是懂的,身為江西巡撫,卻沒能鎮壓住境內的寧王造反,這已經是最大的失職了,怕是日後在史書上的記載也是個失敗者的標籤。

    但懂歸懂,此時徐晉自然不能直言,這無疑是在孫遂的傷口上撒把鹽。

    孫遂輕咳了一聲,又道:「子謙,如今一眾親衛在此見證,本官打算任命你暫代廣信府通判,節制本府州縣兵馬,你意下如何?」

    徐晉不禁大吃一驚,連忙道:「學生年紀輕輕如何能擔此大任,更何況有大人在此足矣,並不需要節制兵馬的通判!」

    所謂通判,乃府級的屬官,在明朝乃是六品官員,品秩比知縣還要高一級,而且主管糧運、刑獄、江河防務等,若再加上節制周邊兵馬的權力那更加不得了,地位幾乎與知府等同。

    徐晉今年才十五歲,只有秀才功名在身,如何敢受正六品的官職?儘管只是暫代!

    孫遂正容道:「古有八歲甘羅拜相,以子謙之才如何不能擔通判之職。這雖然不合制,但如今局勢糜爛,老夫這傷怕是朝不保夕,事急從權,萬望子謙不要推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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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以國士報之
               
    孫遂目光欣切地看著徐晉,此刻任命一個十五歲的秀才為六品通判,雖有病急亂投醫之嫌,但卻是孫遂經過深思熟慮才作出的決定。

    徐晉雖然年紀輕輕,但為人老成穩重,不能將他當成一般的少年來看待,好友費宏不也讚過他有公卿之才嗎?

    況且通過親自接觸,孫遂也覺得徐晉說話做事老練而不失機智,而且目光敏銳而有遠見,自己當初若聽他的話,將巡撫衙門遷到南康城,也不至於有今日之困局。

    徐晉看了一眼臉色潮紅的甲子老人,猶豫道:「孫大人,學生年紀輕,資歷淺,怕是擔不起此大任。」

    徐晉的言外之意,以他才及冠的年紀,還有區區秀才的功名,即使坐上通判的位置,恐怕也鎮不住各州縣的官員,以及那些衛所的將領。

    孫遂不以為然地道:「學無先後,達者為師;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所以子謙無須妄自菲薄,也不必擔憂。本官會手書一封委任狀,令你暫代廣信府通判一職,節制諸縣兵馬,屆時又有令師費子充幫襯著,料也無人敢抗令不遵。」

    孫遂見徐晉還是神色猶豫,不禁長嘆一聲道:「老夫無能,陷江西於動盪不安,戰火一起,百姓必將生靈塗炭,損我大明國運。子謙若能保得一州一縣,亦算是給老夫減一分罪過。難道子謙忍看老夫死不冥目……咳咳咳!」

    孫遂說著激動得劇烈地咳嗽起來,胸腔發出絲絲的聲響,那張老臉潮紅一片。那名扶著孫遂的親兵連忙替他輕撫拍前胸。

    話說到這份上,徐晉還怎麼好再拒絕,鄭重地施了一禮道:「既然孫大人如此信任學生,那學生領命便是。孫大人好生將養,你的傷會好起來的。」

    孫遂止住了咳,臉上泛起一絲笑容,點頭道:「好,小謝,你去找紙筆來,老夫這便手書一封委任狀。」

    「孫大人……」

    孫遂擺手制止住要勸阻的徐晉,謝二劍連忙跑了出去。

    村中正好有進學的儒童,謝二劍很快便借來了筆墨紙硯,還弄來了硃砂。

    孫遂強撐著病體,在親兵的攙扶之下坐到桌旁,鋪開了那張粗糙的竹紙,提筆寫下一封委任狀,然後解下腰間掛著的巡撫印鑑,醮了硃砂後在紙上蓋下印章。

    做完這一切,孫遂終於如釋重負,又彷彿用盡了所有力氣,擅抖著把那張委任狀交給了徐晉,虛弱地道:「諸事皆託付於子謙了!」

    徐晉肅然地雙手接過委任狀收入懷中,鄭重其事地道:「學生自當盡力,來人,快扶孫大人躺下休息。」

    謝二劍連忙上前直接把孫遂抱起來放回床上,乾瘦的老人輕得如同一把稻草。

    此刻孫遂眼中的神彩已經漸漸斂去,臉上的血色也褪盡,呈然出一片死灰色,六十歲的老人,仿若一支即將燃盡的蠟燭。

    徐晉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悲愴,看樣子孫遂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賢婿,我聽說巡撫大人醒了,特意過來看看!」一名壯實得如同鐵塔般的中年男子推門行了進來,正是老丈人謝擎。

    徐晉連忙道:「岳父大人來得正好,快給孫大人把把脈吧。」

    謝擎看了一眼床上氣若游絲的孫遂,不禁暗叫不妙,連忙上前把了把孫遂的脈搏,不動聲色地道:「孫大人,草民需要給你換藥,得罪了!」

    謝擎說完便將孫遂翻了個身,將其上身的衣服解開,又把包紮傷口的紗布掀開,露出下邊的傷口。

    徐晉掃了一眼,心頓時涼了一大截,只見那傷口四周的肉都開始腐爛了,顯然是發了炎症,在這個沒有抗生素消炎藥的年代,傷口發炎等於判了死刑。

    謝擎向徐晉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重新上了新藥,然後包紮好,寬慰道:「孫大人好生休息,這傷會好起來的!」

    孫遂勉強露了個笑容道:「謝老弟有心了,小謝,小王,爾等以後便負責保護子謙的安全,一切聽命於他。」

    這語氣明顯是在交待後事了,孫遂對自己的傷勢很清楚,要不也不急於委任徐晉為廣信府的通判。

    一眾親衛紅著眼睛轟然應諾:「屬下遵命!」

    孫遂擺了擺手,神色疲憊地道:「你們都出去吧,老夫困了,要休息一會,不用在此候著。」

    眾人黯然地退了出去,把房間門關上。

    謝擎低聲道:「賢婿,孫大人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徐晉暗嘆了口氣:「辛苦岳父大人了,大家且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

    大明正德十四年,正月十九日,丑時末,江西巡撫孫遂傷重不治,於鉛山縣硯崗村逝世,享年六十。

    喔喔喔……

    大公雞嘹喨的啼叫喚醒了沉睡的小山村,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下奮力躍出,放射出萬道光芒驅散了黎明前的黑暗。

    哐當……

    孫遂的房間門打開,徐晉從裡面行了出來,神色平靜,瞧不出喜怒哀樂,雙眼雖然佈滿了血絲,但看上去還算精神,其右手臂上纏了一塊白布。

    早就牽馬在院子外等候的一眾親兵齊刷刷地望來,每人的右臂上如出一轍地纏了一塊白布,氣氛沉寂中帶著幾分蕭殺。

    一名親兵趨步上前行了個單膝軍禮,大聲道:「通判大人,一切準備就緒。」

    徐晉認得孫遂這名親兵叫王林兒,武藝相當出眾,除了謝二劍就輪到他了,點頭道:「王百戶,請孫大人的遺體出來吧!」

    孫遂的親兵一共有三百人,設了一個百戶和兩個副百戶,王林兒就是副百戶之一,也是僅剩的一個百戶。

    王林兒應諾一聲,到房間中把孫遂的遺體抱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板車上,覆上一張被縟,再以繩索固定好。這輛板車是向硯崗村的村民買來的,由二牛負責趕車。

    徐晉默默地點了三炷香插在板車前,對著孫遂的遺體鄭重地拜了三拜,輕聲道:「孫大人,啟程了。」

    一眾親兵朝著板車單膝跪倒,齊聲吆喝:「大人,啟程了!」

    四周圍觀的村民都禁不住朝孫遂的遺體遙拜,謝小婉和月兒眼圈都微微泛紅了。

    「上馬!」徐晉一聲令下,一眾親兵立即站起來翻身上馬。

    徐晉轉身對著四周的村民拱手抱拳道:「打擾諸位鄉親了!」

    硯崗村的村正是名六十多的老頭,連忙拱手彎腰還禮:「通判大人客氣了,這是咱們應做的,巡撫孫大人是名好官,要不是他剿滅了附近鉛山上的賊匪,咱們這還說不準要受多少禍害呢。可惜這麼好的官卻被寧王那挨千刀的害死了。」

    正當徐晉準備下令出發時,忽見一名扛著鋤頭的村民慌裡慌張地跑了過來,大聲喊道:「不好了,官道那邊來了一群騎馬的賊兵,正往咱們村子方向來呢。那些傢伙把來旺家的幾棵甘蔗都砍了,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幸好老子溜得快!」

    徐晉臉色微沉,十有八九是那批追兵來了,他奶奶的,這幫王八蛋還真是狗皮膏藥,冷靜地問:「老鄉,對方有多少人?」

    那名村民心有餘悸地道:「約莫有四五十人吧,都騎馬拿兵器,凶神惡煞的。對了,有幾個身上還髒兮兮,渾身都是爛泥。」

    徐晉心中一動,已經肯定是那批追兵趕到了,而且看樣子還中了自己設下的陷阱,就是不知有多少賊兵中了招。

    謝一刀急忙道:「妹夫,事不宜遲,馬上動身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徐晉眼中閃過一抹寒芒,搖頭道:「已經來不及了,更何況我們走了,村民們怎麼辦?」

    硯崗村的村正連忙道:「通判大人儘管放心離開,咱們上山躲一躲便是,以前有賊匪來村子打劫,我們都是這樣幹的。」

    徐晉點頭道:「那有勞老丈立即帶鄉親們上山躲避,月兒,給老丈拿十兩銀子。」

    「是,老爺!」

    月兒連忙從包袱取了一錠銀子出來遞給徐晉,徐晉接過塞到村正的手中,後者愕然道:「通判大人為何給老夫這麼多銀子?」

    徐晉微笑道:「待會恐怕會損壞村中一些房屋,這些錢銀權當作補償,萬望老丈不要推辭!」

    村正一臉不明所以,這位莫不成還想在村子裡干仗不成?對方可是有四五十人啊,能打得過嗎?

    徐晉皺了皺劍眉,催促道:「老丈馬上帶鄉親們上山吧,再次就來不及了!」

    「噢噢……聽通判大人的,大家馬上上山!」村正把十兩銀子往懷中一塞,大聲吆喝起來。

    整個硯崗村才十來戶人家,家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村民各自回家拿了些禦寒的衣物和糧食,一溜煙般往後山跑了個精光。

    徐晉神色平靜地道:「王百戶,暫時把孫大人的遺體請回屋裡,我要準備一份祭品,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靈!」

    一眾親兵眼前一亮,凜冽的殺氣不約而同地由身上騰起,瞬間熱血沸騰!

    謝擎手中的大砍刀往地上一戳,哈哈大笑道:「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愧是我謝擎的好女婿!」

    徐晉抬頭望向村子對面的官道,一隊歪七豎八的疲兵已經影影綽綽地出現在視線範圍。

    「君以國士待我,焉能不以國士報之?孫大人,你慢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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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急中生智
               
    「千戶大人,快看,村子就在那邊的山坡上,嘿嘿,我說什麼來著,有人種甘蔗的地方,附近肯定有村子。」侯忠向著硯崗村的方向一指,得意地大叫起來。

    這貨本來就長得瘦小,而且尖嘴猴腮,此刻騎在馬上呲牙猛啃甘蔗,還一邊撮指大叫,不由讓人想起一個詞:沐猴而冠。

    不過,此刻一眾痞兵都餓得眼冒金星了,有甘蔗啃的還好點,沒分到甘蔗的只能看著乾嚥口水,根本懶得浪費力氣取笑他。

    楊清將啃剩的一點甘蔗連皮塞進嘴猛嚼幾口,把裡面的汁水榨乾吞到肚子裡,胃部像火燒一樣的飢餓感才稍減,大聲吆喝道:「弟兄們,跟本千戶到村子弄吃的去……哈嚏!」

    楊清本來想讓自己的聲音儘量洪亮威嚴一些,只可惜餓得中氣不足,再加上昨晚在沼澤地邊緣吹了一夜的冷風,今天早上嗓子就有點發癢,估計是著涼了,此時大聲吆喝,頓時打了個大噴嚏。

    「哈嚏……」

    「哈嚏……」

    這玩意彷彿會傳染似的,接二連三有痞兵打哈嚏擼鼻涕。

    這也難怪,這初春時節本來就天氣寒冷,昨晚一眾痞兵又被吃人的沼澤嚇破了膽,根本不敢摸黑過草地,只能在草地的邊緣抱團取暖蹲了一晚,再加上又累又餓,不著涼才怪。

    駕……

    一眾疲兵強打精神往硯崗村策馬跑去,很快就來到村口。

    一名痞兵騎在馬上左右看看,奇怪道:「咦,咋這麼安靜,村子裡面沒人嗎?」

    之前搶劫過幾個村了,可不是現在這番情景的,那些村民哭爹喊娘地四散逃跑,不知多熱鬧,弟兄們只要盯到哪個村妞兒模樣身材正點,直接追上去逮住按趴……

    只是眼前這村子竟然靜悄悄的,連鬼影都見不到一隻,讓人大失所望啊!

    侯忠罵罵咧咧地道:「他瑪的,村裡的人肯定是發現咱們,全部跑掉了,奶奶的,村妞兒是肯定沒得幹了,吃的能不能找到都難說,這些山民特別狡猾。」

    楊清眼珠骨碌碌地打量了一會空蕩蕩的村子,吩咐道:「猴子,你帶幾個弟兄進村子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糧食。」

    連續被暗算損兵折將,楊清變得小心謹慎多了,生恐又中了埋伏,所以並沒有立即下馬進村,而是指派數人進村查看。

    侯忠那貨也是個奸滑之人,聞言訕訕地道:「千戶大人,小的還沒啃完甘蔗呢,讓其他人去吧!」說完啃了一口手中還剩小半截的甘蔗,巴唧巴唧地嚼起來,那模樣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楊清大怒,探身把侯忠手裡的甘蔗搶了過來,罵道:「啃你大爺的甘蔗,快去,敢違抗軍令,信不信老子把你當甘蔗給削了!」

    侯忠連忙陪笑道:「千戶大人別……別啊,屬下這就去,這就去哈!」

    侯忠萬分不情願地指了五名痞兵催馬進村查看。

    此時,徐晉正躲在村子中段一家民房內,透過窗戶上的一個孔能清楚地看到村口的情況,見到這些叛兵竟然停在村口,只派了幾個人進村,不禁暗叫不妙。

    之前那名扛鋤頭的村民跑回來說,那些賊兵連村民種在地裡的甘蔗都全砍光了,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所以徐晉料定這些叛兵肯定是十分飢餓了,試想一下,這樣一群餓得前胸貼後肚的匪兵來到村子,十分八九是會亂哄哄地四處找糧食填肚子,這個時候埋伏的騎兵若突然殺出,肯定能斬瓜切菜地把他們都幹掉。

    然而,眼下的情況根本不是那樣,這些飢餓的賊兵竟然能忍住沒有進村,顯然對方的將領十分警惕謹慎,這下糟糕了!

    徐晉握住火銃的手都滲出了一層冷汗,若沒有騎兵的優勢,自己這邊絕對幹不過對方近五十人的,怎麼辦?

    這時屋中還有謝小婉、月兒、小舅子謝三槍。謝小婉還算比較淡定,手持一根扁擔護在相公的身邊,而謝三槍那小子則握著一柄寒光閃閃的腰刀躍躍欲試。

    丫環月兒小臉發白,手裡拿著的搟麵杖抖呀抖的,她在王府中受的訓練是怎麼服侍人,所以用搟麵杖搟面她倒是會,但用搟麵杖敲人腦袋卻是不行。

    謝三槍低聲安慰道:「月兒姐姐別怕,待會我會保護你的!」

    此時,徐晉透過窗孔看到幾名騎馬的賊兵已經進了村子,開始各家各戶查看了,不禁暗暗焦急,要知道謝家父子和一眾親兵就藏在村中最大那座院子的屋後,一旦被發現就沒有任何優勢可言,只能硬碰硬搏殺,對方人數是幾倍,這樣太吃虧,己方最後全軍覆沒都有可能。

    徐晉正急得滿頭大汗,聽到小舅子的話,腦中不禁靈光一閃,連忙道:「月兒,你開門出去院子逛一圈!」

    月兒甜美的臉蛋刷的沒有了血色,吃吃地道:「老爺……你叫我出去嗎?」

    徐晉點頭道:「對,出去逛一圈,放心吧,會沒事的!」

    「老爺,可……我不敢啊!」月兒微撅著嘴。

    謝小婉連忙道:「月兒別怕,我陪你出去!」

    徐晉連忙制止道:「不行,讓月兒自己一個人出去,快,再遲就來不及了,要不到時大家一起死。」

    眼下情況危急,徐晉說話時聲色嚴厲,月兒眼圓一紅,眼淚差點冒出來,硬著頭皮推門行了出去。

    屋外,侯忠那貨正帶著五名賊兵不緊不慢地驅馬前行,這狡猾的傢伙自己並不下馬,而是指揮其他五名賊兵下馬進屋搜索糧食。

    就在此時,一家農舍的門突然打開,一個水靈靈的村妞兒拿著一根搟麵杖行了出來,戰戰兢兢地站在院子中,像只受驚了的小白兔子。

    侯忠和那五名賊兵目光齊刷刷地望去,緊接著同時亮起,極品啊,沒想到這小山村中竟然有這麼水靈的妞兒,那皮膚白嫩得跟豆腐似的,特別是那小鵪鶉一樣的害怕俏模樣,便讓人忍不住要欺負她一下。

    月兒在幾名賊兵的注目下怕得哇的一聲哭了,把搟麵杖一扔轉身就往屋裡跑去。

    一眾賊兵哈哈地y笑起來,小樣,還拿搟麵杖呢,莫不成是想給爺捶背?

    哄……

    五名賊兵飛步向著那家農舍衝去,侯忠那貨之前就是犯了奸、淫罪被判死刑的,骨子裡就是個淫、賊,見狀也急急跳下馬,大聲罵道:「草,那妞兒是我先看到的,你們都給老子排隊吃涮鍋水!」

    「放你他媽的屁,猴子你算老幾了,還真當自己已經是百戶了,憑什麼讓你先上,滾一邊去,你排後一個!」

    一名賊兵不屑地把追上來揪住他衣服的侯忠一腳踹翻。

    本來候在村口的其他賊兵見狀不禁哈哈大笑,有幾個甚至策馬衝了進來準備分一杯羹。

    這些痞兵本來就沒有什麼紀律可言,此時見到同伴找到美妞都眼紅了,既然有人帶頭,頓時整個隊伍都失控了,紛紛策馬衝進村子,幹勁十足地踹門找糧找女人。

    再說那五名痞兵爭先恐後地撲進了徐晉等人藏身的農舍,當先那名痞兵y笑著一腳踹開大門:「嘿嘿,美妞兒別躲了,吃哥哥一記搟麵杖。」

    這名痞兵剛衝出屋裡,躲在門後的謝三槍便對著他屁股踹了一腳,這貨當場一個餓狗搶屎撲倒在地,還沒來得反應,腦袋就被謝小婉的扁擔砸開了瓢。

    呀……

    丫環月兒看到那腦袋開花的情景,頓時嚇得尖叫。

    剛衝到門外的第二痞兵嘿嘿淫笑,這叫聲夠浪啊,急急猛撲進去,結果重蹈了第一位仁兄的覆轍。

    後的三名痞兵幾乎同時撲到,爭先恐後地奪門而入,謝三槍那小子乾脆從門後閃出,腰刀股腦門地捅過去。

    噗……

    一名賊兵當場被捅翻,這貨臨死前發出淒厲的慘叫,另外兩名賊兵嚇得往門外急退。

    砰……

    徐晉手中的火銃響了,其一名賊兵胸部飆血倒地……

    「我的媽呀,幸好老子排最後!」侯忠那貨見勢不對,立即掉頭往院子外跑。

    此時,埋伏在屋後的謝家父子和一眾親兵已經策馬衝了出來,一眾賊兵凶狠地衝殺過。

    楊清駭然變色,大喝:「有埋伏,上馬迎戰!」

    那些正四處踹門的賊兵嚇得屁股毛都掉了,急急跑回去騎馬,只是太遲了……

    謝二劍騎在馬上連珠箭發,嗖嗖嗖,將幾名逃到馬匹旁的賊兵給射殺在地。

    王林兒等十名親兵縱馬砍殺,痛快地發洩著心中的仇恨和怒火。這幾天被追殺得如喪家之犬,現在總算出了一口惡氣,殺!

    謝擎提著大砍刀,目標明確地撲向為首的楊清,顯然打算擒賊先擒王。

    楊清看到鐵塔的大漢向自己殺來,急忙喝道:「攔住他!」

    楊清旁邊幾名賊兵立即向謝擎圍攻上去。謝擎手中那柄大砍刀刷的一刀橫掃,將攻來的幾柄兵器全部掃飛,一力降十會,端的是威猛無比。

    那幾名賊兵被震得苦口綻裂,差點就從馬上滾下來,不禁嚇得心膽俱裂,急急撥馬躲避。

    謝催馬衝前,唰的一刀砍翻一名賊兵,繼續殺向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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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挑戰和任務(求票求訂閱)
               
    謝擎兩米高的個頭,皮膚呈古銅色,仿似一座鐵塔,手中砧板寬的大砍刀寒光閃閃,刷的一刀便砍翻了一名叛兵,勇猛無比地繼續殺向大盜楊清。

    楊清見到謝擎如此威勢,不禁心頭大凜,急忙提起掛在得勝鉤上的鐵鐧迎戰。

    楊清左右手都能開三石弓,可見臂力也相當不俗,其使用的鐵鐧便有四十斤重。

    咣……

    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謝擎和楊清對砍了一記,兩人的戰馬錯身而過,後者晃了晃,差點便從馬上栽了下去。

    謝擎的臂力明顯勝過楊清,再加上後者昨晚受了一夜的冷風,眼下又挨著餓,自然狀態更加不佳。

    「賊廝倒是有幾把力氣,來來來,再接本人一刀!」謝擎撥轉馬頭便要再來一回合。

    楊清剛才那一記就被震得手臂痠痛,那還敢與謝擎硬扛,把鐵鐧掛回得勝鉤,從腰間撥出一把手銃,同時厲喝:「給老子攔住他!」

    附近兩名叛兵硬著頭皮催馬前上揮刀攻擊謝擎,楊清趁機舉起了手銃瞄準,並佔燃了引線。

    謝擎面色微變,大喝:「老二!」

    話音剛下便聽到了一聲弦響,楊清下意識地猛趴到馬背上,一支利箭間不容髮從他的腦後飛過。

    恰在此時,楊清那支手銃的引線也燃盡了,銃口轟的冒出大團白煙,裡面的鐵沙噴射而出,只是楊清為了躲避箭矢,手銃的槍口也垂下了,所以鐵沙全打在附近的地面上。

    儘管如此,謝擎胯下的坐騎還是被飛濺的鐵沙掃到了前蹄,吃痛之下人立起來,竟把謝擎給拋了下馬,然後發瘋般跑了開去。

    附近一名叛兵大喜,催馬上前便俗撿便宜,誰知謝擎掉落馬一個後滾翻便靈活地彈起,大喝一聲將砍刀擲出。

    噗……

    五十多斤重的大砍刀直接將這名意欲撿便宜的叛兵給撞下馬,牢牢地釘死在地上。謝擎趁機躍上了這名叛兵的坐騎,抓住韁繩猛撥轉馬頭,同時彎腰探身,一個漂亮的燕子抄水,將插在地上的大砍刀撥了起來,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

    附近的三名叛兵見狀急忙策馬逃開,尼瑪,這傢伙也太猛了,打不過啊!

    楊清亦是眼皮急跳,將手銃一扔,打馬便往村外逃去,留得青山在,不怕無柴燒!

    明朝的火銃可不像現代的槍械那樣能連發,甚至連板機都沒有,就靠著點燃引線來激發,裝彈又極為麻煩,若近距離激戰,一發不能干翻敵人,這玩意就變成沒用的燒火棍了。

    剛才差點就被楊清射成蜂窩,謝擎心悸之餘又極為惱火,拍馬便追出了村子。

    此刻,村子裡是一邊倒的屠殺,騎在馬上的謝家兄弟和一眾親兵四處砍殺逃竄的叛兵。

    這些叛兵雖然佔了人數優勢,但在騎兵的機動性面前也只有挨宰的份,更何況這群疲兵早就餓得沒有多少力氣了。

    約莫半小時後,戰鬥接近了尾聲,近五十名叛兵大部分被斬殺,約莫有七八人僥倖衝出了村子落荒而逃,還有幾個則躲進了農舍中負隅頑抗。

    很快,躲進農舍中的幾名叛兵也陸續被謝家兄弟給收拾了,還生擒了其中一個。

    「妹夫,抓了一個活的!」

    大舅子像抓小雞般提著侯忠走了過來,用力摔在地上,後者當場被摔得直翻白眼,半晌作不得聲。

    徐晉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長得尖嘴猴腮的侯忠,然後便繼續給火銃重新填裝火藥。

    給火銃填裝彈藥可是技術活,加到藥膛中的火藥不能太多,否則容易炸膛,放的火藥量少了殺傷力肯定不足,最坑的是火銃都是前裝彈,也就是從槍口把鉛彈和鐵沙灌進去,再用棍子伸進去捅一捅,十分之麻煩。

    徐晉也是這兩天在逃跑的路上,向一眾親兵請教,學會了火銃的使用方法,還不是很熟練。

    侯忠這時已經緩過氣來,一對猴眼骨碌碌地打量眼前這個動作笨拙的「小白臉」,暗暗猜測他的身份。

    徐晉搗搞了好一會,終於重新給火銃填裝好了彈藥,暗道,這玩意兒太落後了,日後有機會得改進一下,最好能改成後裝彈的燧發槍,不過以現在的工藝水平怕是難辦到。

    這時王林兒跑了過來,恭敬地行了個軍禮,神色興奮地道:「通判大人,一共斬殺賊兵三十六人,生擒一人,繳獲戰馬二十匹。」

    侯忠吃了一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眼前這小白臉竟然是正六品通判?這也太年輕了吧!

    徐晉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問道:「弟兄們有傷亡嗎?」

    王林兒輕鬆地道:「通判大人放心,只有兩名弟兄受了點輕傷,不過並不礙事。」

    以少勝多,自己一方只輕傷兩人,這無疑是一場漂亮的大勝。

    徐晉這才微笑道:「很好,王百戶你負責把眾弟兄的殺敵人數給記下,日後上報朝廷請功。」

    「屬下遵命!」王林欣喜地跑去數人頭了。

    徐晉的目光這才望向了地上的侯忠,後者只覺身上微微發冷,咧嘴諂笑道:「這位大人,小的可是奉公守法的百姓啊,只是被寧王的人脅逼才從賊……」

    侯忠還沒說完,額頭就被冰冷的火銃頂住了,當場嚇得說不下去。

    眼前這傢伙長得猥瑣,眼神閃爍,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更何況徐晉可是親眼看到此人率先帶賊兵進村搜索的,而且這傢伙見到月兒時,眼中的淫光都要溢出來,爭先恐地撲向農舍,試問這種人會是奉公守法的良民?

    徐晉冷冷地道:「廢話少說,問你什麼便答什麼!」

    侯忠驚懼地道:「是是是,大人您請問!」

    徐晉冷問:「後面還有多少追兵?」

    侯忠被火銃抵著腦袋,倒是不敢有絲毫隱瞞,老實地答道:「楊千戶帶了一千人馬追來,除了騎兵,後面還有八九百步兵吧!」

    謝一刀和謝二劍都不由臉色略變了,這麼說寧王竟然派了一個千戶所的兵力來追殺。

    侯忠眼珠骨碌碌地一轉,續道:「小的聽說吳將軍也正帶大軍趕來!」

    徐晉劍眉一挑,冷然地道:「哪個吳將軍?他帶了多少人馬來?」

    「就是吳三八將軍,率兵一千多!」

    謝一刀和謝二劍不由對視一眼,話說當初吳三八實際是他們抓住的,儘管最後便宜了余林生。

    徐晉不由皺起了劍眉,毫無疑問,吳三八與自己有仇,當初在羊雜店自己還叩了他一碗麵湯。

    這悍匪倒是命大,被抓進大牢中竟然還逃了出來,如今搖身一變,從為害一方的悍匪變成了將軍,倒是極大的諷刺。

    不過,正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寧王倒行逆施,靠著欺壓搶掠百姓聚斂財富,又重用一眾賊首為將領,這樣一群歪瓜裂棗湊合在一起,能成事才怪!

    侯忠見徐晉沉默,還以為對方怕了,得意洋洋地道:「寧王爺已經發兵十萬攻打南康了,很快整個江西都是寧王爺的天下,所以你們是逃不掉的,識趣的還是乖乖投降吧,把孫遂交出來。小的在楊千戶面前還算說得上話,到時會為你們美言幾句。」

    徐晉眼中閃過一抹譏誚,寧王造反不到兩月就被平了,自始至終連安慶都沒能攻下,還妄想掌控全江西。而且所謂的十萬大軍恐怕要打個大折扣,頂天也就五六萬人,正規的部隊怕是更要折半。

    「處理掉!」徐晉收起火銃,輕描淡寫地說了三個字。

    侯忠愕了一下,直到被謝二劍提起才反應過來,驚恐地大叫:「大人饒命啊,您問什麼小的都回答了……」

    謝二劍把侯忠提到院外,一聲慘叫過後,求饒聲嘎然而止。

    半炷香後,謝擎騎馬返回村子,看他懊惱的表情,不用問都知道賊兵之首楊清逃掉了。

    徐晉也不以為意,雖然最終跑掉了賊首,但這場伏擊無疑相當成功,將敵人的騎兵徹底打掉了,再也不用被追得像喪家之犬了,接下來到鉛山縣的四十里路程會輕鬆許多。

    當下,徐晉命人把孫遂的遺體重新請了出來,然後將一眾賊兵的首級在孫遂的遺體前壘起來,鄭重地上香獻祭。

    三十七顆血淋淋的人頭壘成一座小山,那場面實在嚇人,月兒和王翠花都吐了,謝小婉和蔣氏也躲得遠遠的不敢看。

    而一眾親兵看徐晉的眼神卻是變了,尊敬中帶著一絲狂熱。如果說一眾親兵之前答應守衛徐晉是因為孫遂的遺命,而此刻卻是發自內心的擁護和崇拜。

    作為軍人,除了糧銄,還需要一名能帶領他們取得勝利,斬獲榮耀的鐵血主帥,就目前而言,徐晉無疑做得很好,初步贏得了眾親兵的信任和擁護。

    祭拜完孫遂的遺體,徐晉便命人把賊兵的屍體和首級運出村子找地方掩埋,再將村子中的血跡收拾乾淨,免得硯崗村的村民回來受驚。幹完這一切,徐晉這才命令啟程趕往鉛山縣。

    根據那侯忠的招供,後面將會有兩千叛兵殺到,真正大戰還在後頭,能不能守住鉛山縣?

    這是徐晉將要面對的挑戰,也是孫遂付給他的任務!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7
第209章 威脅,回報
               
    駕……

    楊清帶著僅剩的三名手下在官道上策馬狂奔,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似漏網之魚,一口氣奔出近三十里,直到發現身後那個鐵塔般的壯漢沒有追來,這才漸漸放慢了速度。

    如果是汽車一路狂奔三十里肯定是沒有問題,但馬匹的血肉之軀卻是受不了,心臟會因為供血不足而衰竭。楊清這一收韁繩,胯下的戰馬便四蹄一軟,直接趴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大氣,身後三名手下的情況也差不多。

    楊清狼狽不堪地從馬背上滾下來,仰面躺倒在路邊喘息,三名手下也橫七豎八地就地攤倒。

    這些傢伙昨晚挨了一夜的冷風,又一直餓著肚,再亡命狂奔了一路,此刻幾乎虛脫了。

    楊清看著晴朗的天空,心中卻滿是苦澀和沮喪,功勞沒撈著,還差點丟了小命,一百二十多騎幾乎全軍覆,回去後別說獎賞了,恐怕還會被問罪。

    別看只是一百多騎,江南地區可不同北方,要弄百來匹戰馬可不容易,整個寧王府屬下恐怕也湊不出一千騎兵來,所以百來匹戰馬的損失並不算輕。

    楊清躺了一會終於緩過勁,稍稍恢復了些力氣,一骨碌爬起來,上前往三名手下的屁股上各踢了一腳,罵道:「起來,別他媽的跟老子裝死,全部起來!」

    這三名叛兵不情願地爬起來,苦著臉道:「千戶大人,現在咋辦呢?都快餓死了,走路都沒力氣啦!」

    楊清此時也是餓得眼冒金星,目光落向癱瘓在地的馬匹,估計也是廢了,於是道:「去找些柴草來,殺一匹馬烤肉吃!」

    三名叛兵眼前一亮,屁顛顛地跑去收集乾柴,就在官道旁生起一堆火,楊清則抽出腰刀把一匹馬給殺了,割下馬肉放到火上烤。

    結果馬肉才烤得半生熟,這些傢伙便忍不住吃了,正嚼得起勁,便見官道上塵土飛揚,一支隊伍出現在視線範圍。

    一名叛兵手搭涼棚觀察了片刻,不禁大喜道:「千戶大人,是王副千戶來了。」

    叛兵口中的王副千戶乃三大盜之一的王儒,也就是楊清的小弟,負責率步兵在後,現在終於趕來到了。

    「呸!」楊清呸了一口,將半生熟的馬肉丟進火堆去,馬肉這玩意本來就不好吃,更何況是烤得半生熟。

    「大哥,你咋弄成這樣了?」王儒見到幾乎變成光桿司令的楊清,不禁大吃一驚。

    楊清面色灰敗地道:「碰到硬茬了,對方陰損狠辣,總之一言難盡,快弄些吃的上來,都快餓死了。」

    王儒連忙命人送來幹糧和清水,楊清填飽了肚子,這才舒服地打了個飽嗝,沉聲問道:「吳當家幾時到?」

    王儒答道:「昨天傍晚收到信使來報,吳當家已經率軍至鷹潭縣了,兵鋒所過,沿途州縣都開城納降了。」

    楊清眼中閃過一抹妒忌,他一路追殺孫遂,本來是想搶個大功勞的,最後功勞沒搶成,反而損失慘重。反觀吳三八,一路不緊不慢的收復沿路縣州,這功勞卻是賺得穩穩的。

    從南昌到鷹潭縣,沿途的州縣均沒有衛所駐軍,負責守城的都是官府的衙差和民壯,頂多也就幾百人,而且戰鬥力還渣,所以吳三八帶著一千王府的正規軍,一路而來勢如破竹,根本不用費多大力氣。

    譬如余江縣的知縣乾脆就不抵擋,直接開城門投降了,而且要人給人,要糧給糧,客客氣氣地把吳三八的大軍送走。

    楊清心裡琢磨著,鷹潭縣也沒有衛所駐軍,估計已經被吳三八拿下了,但接下來的弋陽縣卻是駐有一個千戶所,吳三八應該沒有那麼容易拿下的。

    「傳令下去,立即趕去鉛山縣,把費宏一家拿下!」

    楊清果斷的下令直撲鉛山縣,顯然是打算在吳三八大軍到來之前搶下這份功勞,否則損兵折將地回去南昌,只有被問罪的份。

    楊清一聲令下,九百多名叛兵便動身殺向鉛山縣。

    ……

    鉛山縣衙,剛吃完午飯的知縣吳林廣正在房間內小憩,一邊享受著新納小妾的按摩服侍。

    此時房門卻被拍響了,衙門捕頭李明急切的聲音傳了進來:「縣尊大人,大事不妙了!」

    吳林廣不爽地坐起來,由小妾伺候著穿上官服,開門行了出去,沉著臉道:「李班頭,何事慌張?身為習武之人,不是應該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嗎!」

    李明把一張檄文遞給了吳林廣,道:「縣尊大人,寧王起兵造反了!」

    吳林廣頓時面色大變,急急拿過檄文看了一遍,手腕馬上顫抖起來,拿著的檄文也隨之掉到地上,整個人眼光都直了。

    李明眼中閃過一抹譏諷,連續叫了幾聲,吳林廣這才回過神,不過臉上卻是沒有半點血色,害怕啊!

    今天是正月十九,寧王正月十七在南昌登基稱帝,並且發檄各地起兵,就在剛才,檄文終於送到了鉛山縣。

    檄文的內容大致是指責當今天子荒淫無道,令天下民怨沸騰,所以發兵十萬進京討伐,並命令各州縣的屬官,在收到檄文的當天開城獻降,並且立即前往南昌朝拜順德天子(寧王),否則將派軍隊前來攻打,所有不降的官員全部處死論罪,並且抄沒家產!

    這封檄文正是出自舉人劉養正之手,藻辭華麗,語氣嚴厲,威脅的意味十足,吳林廣看了自然嚇得六神無主!

    十萬大軍,這噱頭確實夠嚇人的!

    李明凜然地問道:「大人,現在怎麼辦?」

    吳林廣雖然心中害怕,但也不是白痴,造反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自然不會因為一紙檄文就嚇得跑去南昌朝拜「天子」,當然,如果是對方兵臨城下,那就另說了。

    「立即下令關閉城門,只許出不許進!」吳林廣琢磨了一陣子便下令道。

    在吳林廣看來,就寧王那點力量,造反成功的可能很小,所以決定閉城自守觀望,待局勢明朗了再作決定。這傢伙顯然是個明哲保身的騎牆派對!

    捕頭李明得了命令,立即便下去召集三班衙役封閉四城,城裡的人可以出去,但城外的人卻不讓進來。

    ……

    鉛山千戶所位於鉛山縣城西三里左右的信江河畔,設有碼頭和水寨,附近萬畝的田地均是軍屯,平時由衛所的官兵負責耕種。

    此刻,千戶熊柏、副千戶洛弘,兩人正在屋裡喝著小酒,一邊剝花生米閒聊。

    眼下才正月十九,還沒開始春耕,再加上去年鉛山的悍匪已經被剿滅了,所以現在的日子輕閒而逍遙。

    本來按照規定,衛所的駐兵農忙時種地,而農閒時必須組織訓練的,但國朝定鼎近一百五十年了,制度開始腐爛了,衛所兵備廢弛,軍丁出逃的現象嚴重,軍卒的訓練也疏懶下來了。一個月也難得組織一次操練,甚至有些衛所半年才搞一次操練,所以衛所軍的戰鬥力每況愈下。

    熊柏和洛弘正閒聊著,一名百戶便急匆匆地跑進來了,手裡同樣拿著一張檄文,急吼吼地道:「千戶大人,寧王造反了,起兵十萬攻打南康,令諸縣衛所即刻帶兵到南昌追隨之。」

    噹噹兩聲,熊洛兩人手中的酒碗幾乎同時掉落地摔得粉碎。

    ……

    正月十九日,下午兩時許,徐晉一行人趕到了鉛山縣城北,還有五里左右便到達城牆北門了。

    谷滿倉在一處岔道口勒定馬,對著徐晉恭敬地道:「通判大人,再走五里路左右就是鉛山縣了,小的回上饒縣並不同道,就此告辭!」

    谷滿倉現在改口稱徐晉為通判大人了,神色恭謹中帶著一絲畏懼,沒辦法,那一摞血淋淋的人頭如今還歷歷在目,眼前這個看似文質彬彬的少年,實則是個狠人吶!

    徐晉抱拳道:「這一路上有勞谷大哥了!」

    谷滿倉連忙道:「通判大人不必客氣,這是草民應該做的。」

    徐晉微笑道:「谷大哥,另外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的!」

    「通判大人儘管吩咐就是!」

    徐晉取出一封信遞給谷滿倉道:「麻煩谷大哥將這封信交給劉清源劉大人,務必要快!」

    谷滿倉聽聞只是送信,頓時暗鬆了口氣,雙手把信接過揣入懷中,恭敬地道:「通判大人放心,草民一定盡快送到!」

    徐晉命人多給了谷滿倉一匹馬,這樣可以輪換著騎,速度能快許多。

    駕……

    徐晉這麼鄭重其事,谷滿倉自然不敢怠慢,打馬向著上饒縣的方向急馳而去。

    看著消失在官道轉彎處的谷滿倉,徐晉不禁想起當初谷滿倉第一次到羊雜店送信的情景,自己免費替他寫了幅春聯,還送了一碗肉湯雞蛋面。記得當時自己跟小奴兒朱厚熜講過一句話:被別人佔去的是便宜,自己給的叫投資,投資是有回報的。

    沒想到竟一語成讖,這次逃命的路上若不是碰到了熟悉道路的谷滿倉,自己這些人怕是都難以活到現在了。

    這份投資的回報,可不是一般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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