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83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7
第390章 攬罪自殺
               
    八月十六的月亮很圓,撒落滿地清輝,此刻的鄆城縣牢房內卻是有點氣悶,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血腥和發霉的味道,還有各種汗臭和尿騷味。

    鯰魚嘴巡檢司上百名巡丁都關押在此,所以顯得十分擁擠,巡丁們一個個如喪妣孝的,橫七豎八地躺在骯髒的地面上,聊無生趣,參與謀害欽差這種重罪,等待他們的將會是殺頭的下場。

    哐當……

    牢房的鐵門打開,數名錦衣衛走了進來,牢房中的犯人都目露驚恐之色,可見這段時間受審都吃了不少苦頭,對錦衣衛產生了心理陰影。

    這幾名錦衣衛徑直走到關押宋馳那間牢房前,冷冷地道:「宋馳,今晚欽差徐大人親自過堂提審,好自為之吧!」

    錦衣衛說完便打開鐵門,將行尸走肉般的兗州知府宋馳架了出去。

    縣衙大堂。

    燈火通明,徐晉一身青色的官袍端坐在案後,堂前立著兩排手按繡春刀錦衣衛,氣氛森嚴蕭煞。

    女扮男裝的薛冰馨懷抱長劍立在徐晉身後,一對淡藍色的眼眸冰冷地盯著堂下的兗州知府宋馳。在她眼中,官只分兩種,一種是為民著想的好官,另一種是剝削欺壓百姓的孬官。這個宋馳無疑是個該殺的孬官,盜賣官糧就算了,竟然喪心病狂地掘毀黃河大堤,不知害死了多少百姓,這種喪盡天良的壞官就該千刀萬剮。

    徐晉神色平靜地看著堂下搖搖欲墜的兗州知府宋馳,此人本來生得儀表堂堂,但短短的十來天時間,已經瘦了一大圈,眼窩內陷,眼圈發黑,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感覺隨時都會油盡燈枯。

    「跪下!」兩名錦衣衛冷喝一聲,抬腳踹在宋馳的膝彎上,將他踹得跪倒在地。

    然而,宋馳馬上又掙紮著站起來,虛弱地道:「本官乃進士出身,堂堂正四品知府,無需在欽差面前下跪。」

    兩名錦衣衛不由大怒,死到臨頭還拿個屁的知府大人架子,正要將宋馳強行按跪下去,徐晉卻是淡然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兩人只好退到一旁。

    徐晉輕拍了拍案上那一大摞的案卷,淡道:「宋馳,這是兗州府四州二十三縣的糧倉調查結果,全府糧倉虧空已經超過二十萬石,差不多是兗州府兩年的糧食產出,別的不說,光就是這一條就足夠剝奪你的官職和功名,甚至殺頭抄家也不為過。」

    宋馳張嘴欲言,徐晉擺手截斷道:「別急著分辯,如今各縣的犯官大部份都認罪了,而且還把你宋知府供了出來,人證物證俱全。另外,同知張文升和指揮使趙逢春均也坦白承認參與了分贓!」

    徐晉倒沒故意使詐恐嚇,張文升和趙逢春確實受不住錦衣衛的酷型,已經坦白認罪了,不過只承認參與盜賣官糧,而挖垮大堤謀害欽差的事則堅稱與他們無關。

    徐晉讓人把張文升和趙逢春認罪畫押的供詞拿到宋馳面前,後者看了後瞬間面如死灰,因為張趙兩人不僅認罪,還把他宋馳也給賣了,而且賣得很徹底,連他在盜賣官糧中大概拿了多少好處都供出來了。

    宋馳心中又驚又怒,他確實在盜賣官糧中拿了不少好處,但真正的大頭都被上面拿去了,如今自己反倒成了最大的背鍋俠。

    徐晉又續道:「此外,壽張縣令馬德炳已經招認,是你宋知府指使他派人掘毀大堤的。謀害欽差這種重罪,應該不用本官提醒你吧,皇上一怒之下夷你宋家三族也是有可能的。」

    宋馳失魂落魄的,手腳都在微微發抖。

    徐晉淡淡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本官勸你還是趕緊認罪招供吧,供出幕後主使者,爭取從輕發落!」

    宋馳心念電轉,最終咬了咬牙道:「本官承認參與了盜賣官糧,但是謀害欽差一事與本官無關,都是壽張縣令馬德炳自作主張。」

    徐晉對此結果並不意外,他早就料到宋馳不肯承認謀害欽差,之所以提到「夷三族」,無非是給宋馳增加心理壓力,先逼使他承認盜賣官糧。

    「給宋知府準備筆墨!」徐晉一揮手道。

    立即便有衙役搬來了桌凳,擺上文房四寶,宋馳的手銬腳鐐也被打開,當堂開始寫供詞。

    約莫半個時辰後,宋馳的供詞寫完了,錦衣衛拿上供詞逞給徐晉過目。徐晉拿過供詞看了一遍,劍眉不由皺了起來,宋馳這份供詞確實承認了參與盜賣官糧,但並未供出上頭的人,反而把罪責全部自己攬了。

    徐晉面色一冷,喝斥道:「宋馳,你可想清楚了,盜賣二十萬石官糧,這條罪狀便足夠你抄家殺頭的,把你上面的人供出來,或許可減輕罪責!」

    宋馳眼底閃過一抹譏諷,淡淡地道:「盜賣官糧乃下官一時利慾熏心所為,徐大人想讓下官供出什麼人?莫不成打算公報私仇?」

    錦衣衛百戶金彪不禁勃然大怒,破口罵道:「放屁,老子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眼淚。徐大人,此人再交給屬下審訊幾日,就算是鐵打的也保證讓他開口。」

    宋馳顫抖著站了起來,狀若瘋顛地嘿笑道:「徐大人,地方官盜賣官糧中飽私囊的現象不僅兗州府獨有,整個山東省,乃至全國皆是如此。嘿嘿,本官就算把上面的人供出來,你敢查嗎?想想洪武時期的郭桓案吧,最後辦案的人是怎樣的下場?哈哈哈……」

    徐晉不由面色一沉,郭桓案是洪武朝時期的一件驚天大案,他自然是知道的。

    洪武十八年,戶部侍郎郭桓被都察院御吏告發侵盜官糧,由於此案牽連到禮部尚書趙瑁、刑部尚書王惠迪、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麥至德,最後,兩名尚書、三名郎侍全部被斬首棄市,另外還有數百京官被處死,追贓700萬石,其時整個京城風聲鶴唳。

    這案還沒完,後來犯人的供詞又牽涉到各省的布政使司官吏,陸續又有數萬人被斬殺,牽連之廣泛,連心狠手辣的朱元璋都被嚇到了。

    那些地主和豪門大族紛紛上訴表達不滿,指責「朝廷罪人,玉石不分」,當然,這些地主官僚不敢罵朱元璋,而是全部把矛頭指向負責辦案的欽差,最後朱元璋便順勢把辦案欽差吳庸等人處以磔刑,以此來平息眾怒,真個是兔死狗烹!

    宋馳現在提起洪武朝的郭桓案,很明顯是在警告徐晉適可而止,否則將會是第二個吳庸。

    宋馳狀若瘋顛地狂笑了一會兒,忽然笑容一收道:「盜賣官糧的事本官認了,嘿嘿,謀害欽差卻不關本官事,徐大人,到此為此吧,這足夠你回京官升兩級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徐晉正覺不對勁,宋馳突然後退幾步,猛地加速撞向旁邊的堂柱。

    「攔住……」徐晉剛喊出兩個字,宋馳已經一頭撞在堂柱上,只聽得嘭的一聲悶響,宋馳當場倒地血流滿臉。

    薛冰馨一個騰身便躍過几案,伸手一探宋馳的鼻孔,回首對著徐晉搖了搖頭道:「沒氣兒了!」

    徐晉霍然站了起來,神色複雜地看著堂下宋馳的屍體,這傢伙竟然寧死也不把羅祥等人供出來。

    「來人,馬上去請李大夫!」徐晉無奈地吩咐道。

    當晚,兗州知府宋馳自殺身亡的消息便在鄆城縣中傳開了,自然也傳到了山東鎮守太監羅祥的耳中。

    羅祥的住宅就在城北,距離鄆城縣衙並不算遠,近千平方的前後三進大宅。

    此時宅子的中院大廳內,剛聽完手下番子回稟的羅公公正暢快地哈哈大笑,一直以來,他都只與宋馳「單線」聯繫,所以宋馳一死他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羅祥心情輕鬆地大笑了一會,站起來便去了後院某廂房。

    廂房中住著了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少婦,長得倒是十分標緻,而且身段妖嬈動人,見到羅祥到來,立即誠惶誠恐地行禮道:「奴家見過羅公公!」

    羅祥瞟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小男孩,和顏悅色地道:「小滿睡了?」

    少婦怯生生地點頭嗯了一聲。

    羅祥嘆了口氣道:「咱家剛收到消息,宋知府抵受不住錦衣衛的嚴刑逼供,已經撞柱自盡了,你收拾準備一下,明天帶小滿和咱家一道回濟南府吧。」

    那少婦面色瞬間煞白,目露驚恐之色,渾身瑟瑟地發起抖來,正是我見猶憐,站在羅祥身後的大光頭燕揚眼中閃過一抹貪婪之色。

    羅祥和聲道:「放心,有本公公在一定保得你們母子安全的,本公公會把小滿當成親兒子一樣看待,培養他長大成才。」

    話說這名少婦名叫馬蓉兒,乃知府宋馳秘密養在外面的小妾,床上的小男孩五歲,小名叫阿滿,乃宋馳和馬蓉兒所生。自從宋馳被抓後,宋家上下也被抄了,所有直系親屬都被關押起來,而馬蓉兒和阿滿則僥倖逃過一劫。

    正巧羅祥知道兩人的存在,於是便派了手下將母子倆人從兗州府城秘密接到鄆城縣,這也是宋馳寧死也不出賣羅祥的原因。

    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宋馳寧願自己攬罪自殺,也要為宋家保住一條血脈。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7
第391章 自求多福吧
               
    八月十七日天氣晴好,大宅子的前院,上千名帶刀番子整裝待發,山東鎮守太監羅祥身穿玄色的盤領長衫,頭戴著紗冠,神態悠然地坐在前廳中喝著茶。

    羅祥一邊喝茶一邊哼著小曲兒,在鄆城縣這塊小地方待了大半個月,今天終於可以放心離開,所以羅公公的心情十分愉快。

    這時,少婦馬氏牽著一名小男孩從屏風後轉了出來,身後還跟著數名帶刀番子。

    「羅公公!」馬氏怯生生地向著羅祥福了一禮,那小男孩阿滿倒是活潑,一雙眼睛骨碌碌的,脆生生地喊道:「阿滿給公公請安!」

    羅祥笑吟吟地點了點頭,示意手下送馬氏母子上馬車。光頭番子燕揚看著身段風流窈窕的馬氏,扭擰著腰臀上了馬車,禁不住舔了舔嘴唇暗道:「真是個悶騷的娘們,夠味!」

    話說昨晚羅祥看望過馬氏母子離開後,燕揚這貨便偷偷地折返把馬氏給霸王硬上弓了,結果後者半推半就的,事後也沒敢聲張。

    羅公公瞟了燕揚一眼,平靜地道:「路上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將母子倆料理了罷!」

    羅祥雖然答應過宋馳保馬氏母子一命,但對他這種人來說,承諾只是個屁罷了,只有死人才是最保險的,他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隱患,所以馬氏母子必須死。

    「屬下遵命!」燕揚對羅公公的命令並不意外,只是覺得有點惋惜,如此床上尤物,就這樣殺掉真是可惜啊。

    羅公公皮笑肉不笑道:「燕光頭,管好你褲襠裡的玩意,若出了什麼紕漏,咱家會拿你的大光頭當夜壺!」

    燕揚面色微變,訕訕地道:「屬下省得,公公放心,三隻腳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娘們還不容易,屬下不會在這方面犯錯的。」

    羅祥杯中茶一口飲完,站起來淡道:「知道就好,出發吧!」

    接下來羅祥便在幾名小太監的服侍下登上了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城北門而去。

    羅祥等人剛出了城門,一隊錦衣衛便風馳電掣地追出了城,有人大喝:「羅公公留步!」

    羅祥的隊伍停了下來,那些帶刀番子如臨大敵地護衛在車駕前。

    羅祥從馬車內探頭出來一看,見到高踞在馬背上的徐晉,不由皺了皺眉,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喲,這不是奉旨欽差徐晉徐大人嗎,攔住咱家的去路有何貴幹?」

    徐晉微笑著道:「聽聞羅公公要離開鄆城縣,本官特意來送一程!」

    羅祥面帶譏諷地道:「徐大人還真是個妙人,咱家昨天設宴相邀不來,今天反而不請自來了,嘿,您費心啦,徐大人!」

    徐晉神色自若地道:「昨天本官公務繁忙,今天正好得空,羅公公不要見怪才好!」

    羅祥一時倒不明白徐晉葫蘆裡賣什麼藥,嘿嘿地冷笑兩聲不接話。

    徐晉淡道:「噢,對了,本官還有一句要奉送給羅公公的,多行不義必自斃。宋馳雖然自盡了,但本官遲早會拿到證據抓住你的,羅公公自求多福吧!」

    羅祥面色一變,繼續嘿嘿冷笑道:「咱家也有句話要奉送給徐大人,別太高估自己,小心風大閃了舌頭。另外,你屈打成招,逼死兗州知府宋馳,咱家會如實上奏朝廷。」

    「羅公公隨意!」徐晉淡定地道,宋馳盜賣官糧證據確鑿,他自然不怕羅祥彈劾。

    羅祥冷哼一聲放下窗簾,眼中殺機暴閃,冷喝道:「出發!」

    一眾帶刀番子重新啟程,錦衣衛倒沒有再阻攔,徐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眾番子護著的兩輛馬車,淡道:「回城!」

    徐晉率著一眾錦衣衛撥轉馬頭回城,徑直來到縣衙後堂。如今整個縣衙後堂都是禁地,只有錦衣衛和少數人可以進入,其他衙役官吏一律禁止靠近。

    徐晉回到後衙,李言聞父子正好從一處廂房中行出來,見到徐晉便主動迎了上來。

    「情況如何?」徐晉問道。

    李言聞神色凝重地道:「比較嚴重,鄙人也沒十分把握,但會盡力救治。」

    徐晉點了點頭道:「有勞李大夫了!」說完便舉步走進房間。

    房間內瀰漫著一股濃烈的中藥味,此時正有一人躺在床上,腦袋包紮得像印度阿三似的,赫然正是撞柱自殺的兗州知府宋馳,但見其胸口正在微微起伏,很明顯還活著。

    錦衣衛把總司馬轅不禁暗暗砸舌,他奶奶的,這鳥人還真是命大,腦袋骨頭都撞塌了一塊竟然活過來了。

    徐晉倒是一點也不驚訝,後世連「半腦人」都有呢,癟了半邊腦袋還好好地活著。他之所以散佈宋馳死亡的消息,今天又特意跑去給羅祥「送行」,無非是在演戲,營造一種自己已經氣急敗壞的假象罷了,好讓對方認定宋馳確實死了。

    「薛護衛去哪了?」

    從房間出來後,徐晉不由隨口問,這段時間薛冰馨總是形影不離地護衛在身邊,這時沒見到她反而有點不習慣了。

    司馬轅訕笑道:「薛姑娘上街去了,屬下也沒問她去幹嘛,要不屬下派弟兄上街找找?」

    徐晉瞟了這貨一眼,是沒問還是不敢問?搖頭道:「不必了,通知歸德衛準備一下,明天本官會押解犯人前往兗州府城。」

    兗州府城的牢房中還關押著數百名地方的犯官,徐晉準備把所有犯人都集中到兗州府城中審理,糧倉虧空案到目前為止雖然沒能揪出羅祥這種幕後的大魚,但也可以暫時作個小結了。

    ……

    薛冰馨在街上走走停停,最後轉入一處狹窄的小巷,停在一座不顯眼的小宅子前,此宅子的牆跟底下畫著一枚同樣不顯眼的圖案,形如小孩塗鴉。

    薛冰馨用獨特手法敲響了大門,片刻之後有人打開門探頭出來看了一眼,立即就把薛冰馨讓了進去。

    「我在城門附近找到一枚暗號,沒想到還真是薛師姐所留的,話說趙師兄正發散弟兄到處尋找你的下落呢!」開門之人名叫荊震,同樣是白蓮教的弟子,一直潛伏在鄆城縣中。

    薛冰馨聞言欣喜地問:「趙師兄和孫師兄他們都沒事吧?」

    荊震點了點頭道:「趙師兄和孫師兄均安然無恙,對了,薛師姐既然沒事,為何不回鏢行?大家都快急死了。」

    「我……還有些私事要辦,再過幾天就會回鏢行,你告訴大家不用擔心。」薛冰馨神色有點不自然。

    話說趙師兄他們都想著殺死徐晉,薛冰馨自然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留在徐晉身邊當護衛,所以這段時間並沒有主動聯繫教中弟子。

    荊震忙熱情地問:「薛師姐需要幫忙?」

    薛冰馨搖了搖頭道:「不需要,馬上就好了,到時我自己會回鏢行,麻煩荊師弟給趙師兄他們傳個口信!」

    荊震點了點頭道:「這個容易,回頭我便跑一趟范縣。」

    薛冰馨又和荊震聊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後者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偷偷地從後門離開宅子,輕車熟路地繞到前面,待薛冰馨出現在主街上,然後遠遠地跟在後面。

    當荊震看著薛冰馨進了縣衙大門後,眉頭不禁深深地皺了起來,如今整個鄆城縣都知道,欽差徐晉就在住在縣衙之中。

    薛冰馨回到縣衙後堂,見到二牛正在收拾行李,不由奇道:「二牛,你收拾東西幹嘛?」

    二牛憨笑道:「薛護衛,老爺明天要出發前往兗州府城了,現在收拾一下。」

    薛冰馨轉身便往書房去,果然見到徐晉在整理案卷文書,於是一言不發地行上前幫忙。

    徐晉笑著說:「本官還以為薛護衛不告而別了呢!」

    薛冰馨冷瞥了徐晉一眼:「本姑娘一諾千金,說了保護你一月便是一月。」

    徐晉正容道:「還差幾天而已,薛姑娘若有事情便去辦吧,不用太較真的。」

    薛冰馨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搖頭淡道:「不必了,也就幾天罷了,本姑娘不想欠著你的。」

    徐晉聞言也不再廢話,聳了聳肩,繼續收拾案卷,現在他只想盡快把案子搞定,然後回京陪小婉,還有跟如意的婚事也該落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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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響馬
               
    鎮守太監羅祥的駐地在濟南府城,距離鄆城縣三百餘里,隊伍出城後便順著官道,往東平州的方向前進,等過了東平州再往東北方向行數十里就能進入濟南府的範圍,但要到達濟南府城,預計得花上三四天的時間。

    隊伍順著官道前行了半裡許,光頭番子燕揚回頭看了一眼鄆城縣,不屑地往地上呸了一口,策馬來到羅祥的馬車旁,憤然地道:「公公,姓徐這傢伙也太囂張了,要不讓人提前動手做掉他?」

    這時羅祥已經恢復了平靜,淡定道:「年輕人嘛,囂張一點很正常,此子如此容易衝動,以前咱家倒是高看他了,便讓他瞎折騰去吧。」

    燕揚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大光頭,道:「那公公的意思是放過他?」

    羅祥眼中寒光一閃,陰聲道:「派出去的弟兄不必召回,那小子如此目中無人,不管成與不成,給他一個教訓也好,免得他以為本公公真怵了他。」

    燕揚獰笑道:「好哩,屬下早就瞧這小子不順眼了,就算死不了,讓他受點皮肉之苦也好。」

    羅公公又淡道:「等進了濟南府地界,記得把那母子倆料理掉。」

    燕揚不禁暗喜,因為估計明天才能進入濟南府地界,而今晚在東平州城住宿時還可以找那馬氏快活一晚。燕光頭暗暗打定注意,今晚一定要弄些助性的藥物,一次過把馬氏玩個夠。

    話說山東民風彪悍,史上有名的農民武裝起義多發生在山東地界,即使是天下盛平的年代,依舊盜賊遍地,綠林好漢嘯聚山林。《水滸傳》中的水泊梁山就在山東兗州府境內。另外,著名的「山東響馬」也是山東的特產,響馬賊們騎著快馬劫掠行商,來去如風,有時甚至攻擊縣城,讓官軍也為之聞風喪膽。

    當然,羅太監有一千帶刀番子護送,倒是沒有賊人敢打他的注意,所以一路上平安無事,傍晚時分到達了東平州,然後住宿一晚。番子統領燕揚當晚也如願以償地弄了馬氏三次,結果第二天連爬上馬都有點腿軟,整個人都虛了。

    番子隊伍離開東平州後繼續往濟南府的方向進發,下午時份終於進入了濟南府地界,再往東北走五十里許就是肥城了。

    距離肥城二十里左右有一座山,名曰隔馬山,乃泰山山脈的延伸,山高林密,這裡盤踞著一夥響馬賊,大當家名叫唐經,自稱小唐王。

    唐經本來濟山府一名馬戶,其時明朝政府的馬政十分苛刻,剝削嚴重,不少馬戶因此被逼得家破人忙,唐經便是其中之一。

    話說這個唐經自小習武,練了一身好武藝,他殺死了進村徵稅的官吏,然後糾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輕馬戶逃到了隔馬山中,自此幹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漸漸成為一夥遠近聞名的響馬賊,官軍數次圍剿都拿他沒辦法。

    ……

    午後,陽光透過茂密的樹叢,在鋪滿落葉的林間投下了斑駁的光影。只見幾十匹高頭大馬安靜地站立在樹底下,嘴巴都被套上了籠子。

    距離馬匹不遠處,正有數十名大漢蹲在草叢後,透過樹林的間隙往外面的官道觀察。這些大漢穿著雜七雜八的衣服,手中的兵器也是花樣繁多,一個個神態凶悍。

    這些大漢中,一名身穿褡護的男子長得十分壯實,胸肌和肱二頭肌誇張地賁起,約莫三十歲許,手執一柄寒光閃閃的朴刀,目光如鷹般盯著林外的官道。此人赫然正是這伙響馬賊的大當家唐經。

    「他奶奶的,今天估計也不會有行商經過了。」唐經旁邊一大漢悻悻地唾了一口,此人乃三當家,名叫牟蠻,外號蠻牛,擅使一根熟銅棍,力大無比。

    話說唐經一夥經常在隔馬山一帶劫掠,有經驗的行商一般到了這裡都會選擇繞道走,只有一些安保力量強大的行商才敢走這一段。

    正因為如此,最近的買賣十分難做,所以唐經今天親自帶隊,特意跑到距離隔馬山三十里外的這片小山林埋伏,伺機搶劫過往的行商。

    然而,唐大當家親自出馬也沒給大家帶來好運,在這片山林埋伏了大半天,竟然連一支小商旅都沒遇到,至於三五個散客他也散得動手,免得暴露了目標,所以一個上午都沒發市,幾十號大漢光蹲在林子裡喂蚊。

    正當唐經準備下令收隊時,官道上突然傳來了馬嘶聲,眾馬賊均是精神大振,嘿,終於有生意上門了!

    確實是有生意上門了,而且還是一樁大生意,當唐經等人看到長長的帶刀番子隊伍時,所有馬賊都傻了眼,三當家牟蠻甚至破口大罵:「他奶奶的,哪個狗官這麼大陣仗?」

    唐經往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他恨當官的,官道上這伙帶刀番子估計有上千,能勞動這麼多兵力護送的,肯定是個大人物。

    一眾山賊都不禁低聲咒罵,這筆「生意」太大,他們這幾十人顯然是吃不下的,只能看著乾瞪眼。

    「咦……這是干嘛?給咱們送禮嗎?」一名眼尖的山賊忽然激動地道。

    一眾山賊循聲望去,只見幾名番子竟然護送著一輛馬車脫離了大隊,往樹林子這邊駛來。很快,馬車便來到樹林邊緣,竟然徑直駛了進來。唐經心中一動,朝著眾賊打了個手勢,幾十名大漢立即輕手輕腳地退到馬匹旁邊,將拴著的韁繩悄然解開。

    這時趕著馬車進入樹林的正是光頭番子燕揚,另外還有兩名番子和一名車伕,馬車中自然就是馬氏兩母子了。燕揚顯然打算就在這裡把這倆母子料理掉。

    馬車駛進樹林十來米便駛不動了,光頭番子燕揚打了個手勢,那名車伕便十分識趣地跳下車退到遠處,另外兩名帶兵番子也站在七八米開外。

    燕揚上前掀開車簾嘿笑道:「下來吧!」

    馬氏顯然意識到什麼,護著兒子戰戰兢兢地下了馬車,撲通地跪倒在地上,流著眼淚哀求道:「燕統領,求求你看在奴家服侍你一場的份上,饒過咱們母子一命吧!」

    小男孩子阿滿驚恐地躲在母親的懷中,緊緊地拽著後者的衣衫。

    馬氏顯然不是一個貞節烈女,但絕對是個聰明的女人,之所以半推半就地從了燕揚,無非是想為日後找個依靠罷了,可惜她高估自己對男人的誘惑了。即使再撩人的女人,在關乎大頭的問題,男人是不會在乎小頭的一時快感的。

    燕揚摸了摸光頭嘿笑道:「馬蓉兒,你是老子上過最夠味的女人,可惜羅公公要你們母子倆死,本統領也是無可奈何呀!」說完錚的拔出了腰刀。

    馬氏面色大變,忽然猛地把兒子推開,一邊死命地抱住燕揚,大叫:「滿兒,快跑,往林子裡跑!」

    那小男孩一面驚恐地站在原地,馬氏急道:「別愣著,快逃命啊!」

    小男孩這才反應過來,轉身便往樹林深處跑去,燕揚嘿笑道:「天真,他跑得了嗎!」說著手中的腰刀猛地擲出,但見刀光一閃,那小男孩子才跑出數米便被腰刀釘趴在地上,連慘叫都沒能發出。

    「滿兒!」馬氏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口狠狠地咬在燕揚的胸膛。

    「瘋女人!」燕揚痛得大罵一聲,用力一拳打在馬氏的小腹,後者當場瞞哼一聲倒地。

    燕揚正想一腳把馬氏踩死,密林中突然響起密集的馬蹄聲,還有叮叮噹噹的鈴聲,緊接著數十匹悍馬衝出來。

    「響馬賊!」燕揚面色大變,這貨自己就是山賊出身,所以一見這陣仗就知道怎麼回事了,連刀都不要,撒腿就衝向自己的馬匹。

    馬賊的騎術都非上厲害,雖然在樹林這中,但還是眨眼就殺到跟前,另外兩名番子,還有車伕頃刻就被斬殺了。燕揚這貨反應快,跨上馬奪路狂奔,數名馬賊策馬急追。

    「哈哈,這女人長得不賴啊,奶大屁股圓,咱大當家正好缺一個壓寨夫人!」一群馬賊將馬氏團團圍住,人人兩眼發光地打量著,幾乎口水都滴出來了。

    這些馬賊平時嘯聚山林,生冷不忌,就算是母豬在他們眼中都賽過貂嬋,此時見到模樣俊俏,身材妖嬈的馬氏,自然是心癢難耐。

    這時唐經策馬跑了過來,看到戰戰兢兢地蜷縮在地上的馬氏,頓時也被對方的美貌吸引住了,分開眾賊上前,一探身就把馬氏提了起來抱在懷中,粗暴地道:「你以後就是本當家的壓寨夫人了,跟著老子吃香喝辣吧,女人!」

    一眾山賊歡聲雷動,搜刮了馬車上的財物便策馬呼嘯而去。

    一眾山賊剛離開不久,燕揚便領著大隊番子殺氣騰騰地回撲密林,可惜連賊毛都沒抓到半根,氣得嗷嗷直叫。

    羅祥面色鐵青,厲聲罵道:「燕揚,洗淨你的光頭準備當夜壺吧!」

    燕揚此刻已經汗流浹背,連聲告饒道:「公公息怒,此地活躍的響馬賊三根指頭數得過來,屬下保證將那王八蛋揪出來,馬氏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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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刺殺
               
    在鎮守太監羅祥離開鄆城縣的第二天,徐晉也押解著犯人啟程前往兗州府城所在的滋陽縣,共有五百名錦衣衛,以及三千名臨清衛護送。

    至于歸德衛的五千多人馬,提前幾天已經進駐兗州府城,而且接管了那裡的兗州衛,兗州衛指揮使趙逢春在軍中的心腹要麼被抓,要麼被降職。可以說,現在的兗州衛已經完全落入了徐晉的掌握之中。

    話說東昌府和兗州府加起來才兩個衛,分別是臨清衛和兗州衛,滿員的情況下才11200人,再加上在河南調過來的歸德衛,也就是說,徐晉目前可掌控的兵力一共有三個衛,約莫是一萬六七千人,實際上還要打個折扣,因為這些地方衛所軍大多不滿員。

    鄆城距離兗州府城約莫兩百餘里,由於押解著大量的犯人,估計得三天才能到達兗州府城。

    一路無事,八月二十日中午時份,隊伍終於行至兗州府城西邊七八里,再走小半個時辰應該就能從兗州府城西門進城了。

    中午時份豔陽高照,天氣較為悶熱,徐晉命令隊伍原地停下休息,順便埋鍋做飯,等吃完飯再一鼓作氣趕到兗州城。

    與此同時,兗州府城北面的官道上正有四匹快馬疾馳而來,馬上騎士均頭戴斗笠,策馬飛奔時身體微微前傾,隨著馬匹奔跑而起伏,顯然騎術頗為精湛。

    四匹馬奔到城門口時開始放慢速度,上了進城直道後翻身下馬,老實地牽著馬匹走路進城,戴著的斗笠也脫了下來。只見為首之人雙眉如尖刀,鼻子矮小卻帶鉤,赫然正是白蓮教大弟子趙全,另外三人則分別是矮子丘富、孫才、荊震。

    趙全四人牽著馬進城後,先是找了家客棧安頓下來,然後便到街上的飯館吃午飯,四人騎快馬趕了半天路,早就飢暢轆轆了。

    四人在飯館中找了一張臨街的桌子坐下,點了幾味菜餚和兩壺酒,一邊吃一邊低聲地聊著天。

    瘦子丘富大口地嚼著饅頭,一邊沉聲道:「荊震,你小子確定沒看錯,薛師妹竟然和姓徐那酸子在一起。」

    瘦子丘富的弟弟丘貴「死」在徐晉手中,所以丘富恨極了徐晉,之前一路銜尾跟蹤徐晉和蕭淮,本來是想用暗箭狙殺徐晉的,只是陰差陽錯地跟著蕭淮到了濮州。也算這貨命大,當晚並沒有跟蹤蕭淮視察大堤,倒是躲過了洪水這一劫。

    荊震點頭肯定地道:「絕對沒有看錯,我親眼看到薛師姐騎馬跟在那徐晉身邊。」

    荊震說完偷偷地看了趙全一眼,教內的弟子都知道,薛冰馨是大師兄的禁臠。

    話說那天荊震見到薛冰馨進了鄆城縣衙後,心中產生了懷疑,於是便暗中盯梢,結果第二天早上親眼看到薛冰馨騎馬混在錦衣衛隊伍中,陪著徐晉一道往兗州府方向去了。

    於是荊震便立即騎馬趕回范縣鏢行找趙全報告此事,而趙全聽聞後當即決定趕往兗州府探個究竟。由於是騎快馬,所以趙全等人反倒比徐晉先一步進城了。

    孫才皺了皺眉道:「薛師妹不會是被徐晉脅逼的吧?」

    荊震支吾地道:「這個……也許吧,不過感覺不太像,薛師姐和那徐晉好像……挺熟稔的!」

    丘富不由罵道:「媽的,徐酸子那小白臉長得人模狗樣,而且這些讀書人慣會哄女人,莫不成薛師妹被他哄上手了?」

    趙全面色鐵青,手中的酒杯無聲地碎成了粉末,荊震等人駭然地相視一眼。

    孫才瞪了丘富一眼道:「瘦猴,放你娘的狗屁,薛師妹才沒那麼膚淺。」

    丘富看了趙全一眼,神色訕訕地道:「對對對,我放狗屁!」

    就在此時,街上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趙全等人不約而同地透過窗口往街上望去。

    「欽差徐大人進城了!」

    「徐青天進城啦!」

    街上的百姓紛紛奔走相告,街道兩邊的商舖酒樓很快就擠滿了人,一個個向著街道的盡頭翹首以待。

    話說徐晉這段時間主持賑災,再加上雷厲風行地清查糧倉,抓了一大批貪官污吏,而且還當場斬了一批主管糧倉的官員,所以在民間的風評很好,深受普通老百姓的愛戴的。當然,相當一部份地方官員對徐晉卻是又恨又怕,暗地裡都叫他「徐砍頭」。

    很快,一排排手拿水火棍的衙役便跑了過來,站在街道兩邊維持秩序,嚴禁百姓跑到街道上,免得擋了欽差的儀仗。

    約莫盞茶的工夫,一隊身穿飛魚服,腰掛繡春刀的錦衣衛策馬沿著街道行了過來,一面玄黃團龍旗迎風招展,隊伍前面還有衙役專門鳴鑼開道,威嚴的氣息撲面而來。

    趙全站起來行到窗口旁,目光如鷹般向著長長的錦衣衛隊伍掃去,忽然面色一沉,雙拳不由自主地握緊了。

    只見在一眾錦衣衛的簇擁之下,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青年,從容自然地騎在駿馬上,長得唇紅齒白,丰神俊郎,赫然正是奉旨欽差,新科探花郎徐晉。

    薛冰馨穿著一身雪白的胡服,明眸紅唇,俏目瓊腮,身形窈窕,雖然是女扮男裝,但趙全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看著薛冰馨騎馬與徐晉並肩而行,兩人似乎還低聲地聊著什麼,趙全眼底不禁閃過一抹妒火,忽然似有所覺地抬頭往對面街望去。

    街對面是一座茶樓,此時二樓的窗戶內忽然探出半邊身子,那人的雙手正以奇怪的姿勢舉著一根東西,那東西還滋滋地冒著煙火。

    「火銃……有人要刺殺徐晉!」

    趙全腦海飛快地閃過一念頭,繼而一股亢奮迅速湧上腦門,迫不及待地把目光轉回街上,迅速地鎖定騎在馬背上的徐晉。一想到這「小白臉」馬上就要飆血從馬上滾下來,趙全便莫名的興奮,雙手都禁不住微微發抖。

    「小心,有刺客!」薛冰馨本來就策馬跟在徐晉身旁,驀地見到茶樓上伸出來那根火銃,立即嬌叱一聲示警,同時一伸手抓住徐晉坐騎的馬韁。

    砰……

    隨著火銃炸響,一朵鮮紅的血花在空中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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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自由心證
               
    「小心,有刺客!」薛冰馨嬌叱一聲,探手抓住徐晉那匹坐騎的韁繩用力猛扯,坐騎立即嘶叫著人立起來。

    砰……

    恰在此時,茶樓上的火銃炸響了,一股白煙衝天而起,鉛彈從銃口高速射出,徐晉那匹坐騎的脖子應聲爆開一朵鮮豔的血花,而徐晉也狼狽地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那匹坐騎中彈後悲嘯一聲,向前猛衝了一段距離才轟然倒下,前面開路的錦衣衛隊形頓時被衝亂了。

    「有刺客,保護徐大人!」金百戶拔出繡春刀大喝,一眾錦衣衛紛紛下馬擁向徐晉,將後者團團護衛起來,另一部分錦衣衛則迅速撲向刺客所在的茶樓。

    瞬時間,整條大街都亂套了,圍觀的百姓喊叫著狼奔豕突,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刺殺欽差這種抄家殺頭的事誰也不想被沾上啊。

    薛冰馨騰身甩掉馬鐙,穩穩地站到了馬鞍上,縱身躍起抓住茶樓臨街的一根梁木,嬌軀隨即一蕩,長腿一記倒掛金鉤勾住窗子邊緣,再一翻身便穿窗而入,動作靈活得如同一隻狸貓。

    茶樓上那名刺客愣了愣,直到和薛冰馨打了個照面才反應過來,舉起還溫熱的火銃便砸過來。

    薛冰馨側身避過,左手一探便抓住刺客的手腕,右拳猛擊在刺客的胸口,只聽得嘭的一聲,那名刺客當場悶哼一聲,手中的火銃隨即掉落樓板。

    不過這名刺客倒也強悍,雖然挨了一記重擊,左手依舊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只是還沒來及捅出,身體便被薛冰馨扯得前衝,小腹隨即挨了一記猛烈的炮膝,當場飛跌出去,將附近一張茶几壓得四分五裂。

    薛冰馨正想乘勝追擊撲上前把刺客擒下,忽然瞥見對面飯館的窗子旁站著數人,不由微愕了一下,動作也隨即頓住了。

    對面飯館窗子旁的自然是趙全等人了,此時趙全正神色冷峻,而其他人也黑著臉,尤其是瘦子丘富,兩眼似要噴出火來,死死地盯著薛冰馨。

    「壞了,難道這名刺客是趙師兄他派來的?現在該怎麼辦?」薛冰馨頓時心亂如麻,呆立在當場不知所措。

    薛冰馨正猶豫著要不要把刺客放走,這時錦衣衛把總司馬轅已經帶著十幾名弟兄沖上了茶樓,見到被薛冰馨打翻在地的刺客立即便一擁而上,將其擒下五花大綁。

    「薛姑娘好功夫!」司馬轅佩服地拱了拱手,其他錦衣衛也是一臉的敬服,瞧瞧人家薛姑娘的身手,三兩下手腳就把刺客給干翻了。

    薛冰馨此時心裡卻不是滋味,而且忐忑不安,如果刺客是趙師兄他們派來的,那自己不僅壞了他們的事,甚至有可能使他們陷入危險的境地。

    「不好,這賊廝裡嘴裡藏了毒囊!」一名錦衣衛突然大叫起來。

    薛冰馨立即望去,果然見到那名被五花大綁的刺客已經七孔流血,躺在那一動不動。

    司馬轅伸手探了探刺客的鼻孔,發現已經沒有氣兒了,禁不住破口大罵:「草他姥姥的,老子大意了!」

    司馬轅確實是大意了,這名刺客既然敢在大街上行刺,顯然是存了必死之心,口中藏毒再正常不過了,而事實上,這名刺客確是名死士。

    薛冰馨見狀莫名的鬆了口氣,但心裡還是有種負罪感,扭頭往對面飯館望去,趙全等人已經離開了窗口。

    此時大街上,滾落馬的徐大人已經被一眾錦衣衛扶起來,幸好只是歪了一下腳,並沒有大礙,大家都不禁鬆了口氣。太監黃錦狠聲尖叫道:「人來呀,把把茶樓裡的人統統抓回去審問。」

    這個時候在茶樓裡喝茶的也是倒霉,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全部被錦衣衛擒下,瞬時喊冤之聲響震天。

    ……

    兗州府衙後堂大廳中,徐晉坐在太師椅上,靴子脫掉了,官袍的下襬撩起,左腳的褲褪也被擼到了膝蓋,露出左腳小腿部分,看得出踝關節部位有點紅腫。

    此刻薛冰馨屈膝微蹲著,正用跌打酒替徐晉擦拭紅腫的部位,跌打酒是李言聞自己配製的,散發著淡淡的薄荷味。

    「噝……輕點!」徐晉吸了一口冷氣道,剛歪到腿時不覺得如何,但現在用跌打酒一揉,只覺鑽心的痛。

    「大老爺們,這點痛都受不了!」薛冰馨微仰起俏臉瞥了徐晉一眼,不過手上的力道明顯溫柔了許多。

    薛冰馨身形窈窕均稱,香肩如刀削一般,纖腰盈盈一握,此時彎腰低頭蹲在那,從徐晉的角度恰好看到其渾圓的臀部和纖要形成的葫蘆狀,曲線說不出的優美動人。

    月餘不知肉味的徐老爺頓時有種火氣上升的趨勢,連忙移開目光不敢再看,恰好此時金百戶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那名刺客所使用的火銃。

    金彪這貨見到蹲在那替徐晉擦藥酒的冰馨,眼中閃過一絲曖昧,咧了咧嘴道:「大人,那刺客沒法確認身份,這支火銃上的銘文也被故意抹掉了。」

    徐晉早就料到是這種結果,那名刺客當街行刺欽差,嘴裡還藏了毒囊,失敗後立即服毒自殺,顯然是名死士,能查出身份來才怪呢。

    徐晉接過那支火銃看了看,這是一支十分普通的銅火銃,上面的銘文已經被刮去了,無法追蹤到來源。

    話說明朝對火器的管制十分嚴格,一般統一由兵仗局和軍器局製造,而且火器上都會刻上銘文表明出處,方便日後查驗追蹤。

    刺客死掉了,火器也追蹤不了來源,要查出誰在幕後主使這次刺殺顯然十分困難。不過,即使不用查,徐晉都猜到了八九分,有能力畜養死士,而且能搞到火器的人並不多,有膽子刺殺欽差,而且和自己有過節的就更少了。

    山東鎮守太監羅祥!

    徐晉幾乎可以肯定刺客是此人派來的,這種事根本不需要證據,自由心證就好。

    當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但真要對羅太監動手,還是得拿出實打實的證據,不過,這筆賬徐晉遲早要跟羅祥清算,有仇不報不是他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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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爭執
               
    徐晉始終認為掘垮大堤謀害欽差一事,絕對與鎮守太監羅祥有關,要不然他也不會在自己和蕭淮遭了洪水後剛好跑來濮州找黃錦。說得不好聽一點,假如自己也在洪水中遭了難,黃錦肯定已經被羅祥搞定了,兗州府的糧倉虧空案也會草草了結,最多只是抓幾名知縣作為替罪羊。

    所以說,即使沒有今天的刺殺,徐晉也誓必要將羅祥拿下繩之以法,否則如何對得起至今還下落不明的蕭老,如何對得起那些枉死的錦衣衛,如何對得起數以萬計的受災百姓?

    當然,羅祥畢竟是山東省的鎮守太監,名義上的最高軍事長官,在沒有證據的情況顯然還不能動他。而就目前而言,以徐晉欽差的身份要動羅祥,可以有兩個罪名,第一就是糧倉虧空案,第二就是掘毀大堤謀害欽差案。

    恰巧這兩個案件的關鍵人物都是兗州知府宋馳,如果宋馳肯招供指證羅祥,那羅祥死定了,可惜宋馳寧願攬罪自殺也不肯供出幕後的羅祥,這一度讓徐晉十分不解。

    幸好,宋馳雖然撞柱自殺,但目前已經被李言聞父子救活過來了,近日傷勢也大有起色,徐晉有信心慢慢撬開宋馳的嘴。

    徐晉將那柄火銃遞還給金百戶,淡道:「告訴黃公公,那些在茶樓中抓來的人,審問過沒有問題後便放了吧。」

    「好的!」金百戶答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薛冰馨低垂的眼睫毛稍抬起,有些意外地睇了徐晉一眼,她本來還打算勸徐晉把茶樓那些無辜的人放掉,沒想到徐晉反倒自己下令放人了,嗯,這傢伙跟其他當官的相比,確實與眾不同。若是其他欽差被人刺殺,恐怕不會這麼輕易放人吧,尤其是那茶樓的老闆,不管最後有罪沒罪,總之不死也得脫層皮了!

    跟徐晉相處的這段日子,薛冰馨感觸最深的是這傢伙十分平易近人,沒有架子,有時自己說些刺耳的話他也毫不在意,而且薛冰馨能感覺得出,這不是刻意裝出來的大度,而是一種發乎自然的與人平等相處。

    另外,無論是賑災搶修大堤,還是處理瘟疫事件,抑或調查糧倉虧空案,徐晉的表現在薛冰馨心中均符合「好官」的標準。

    此時薛冰馨不禁暗問自己,假如徐晉不是這樣一個人,自己即使打賭輸了,還會如此盡心盡力地給他當一個月的保鏢嗎?

    薛冰馨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替徐晉擦拭著跌打酒,不知不覺間,一根指頭竟然圍繞著徐晉腳踝腫起的部位,無意識地畫起圈圈來。

    徐晉有點哭笑不得,輕咳了一聲,薛冰馨這才回過神來,俏臉騰的一下就紅了,氣氛尷尬而微妙。

    「今天多虧薛姑娘,又救了本官一次!」徐晉主動出言緩解氣氛。

    薛冰馨臉色恢復正常,淡道:「本姑娘既然答應保護你一個月,這段時間自然會負責你的安全,不過明天就是一月之期,後天一早我會離開。好了,你自己收拾一下吧。」

    薛冰馨說完站起來,轉身便走出了大廳,隨意束在腦後的馬尾辮,隨著長腿的邁動而左右晃蕩,充滿青春的氣息。

    ……

    傍晚時份竟然下起了一場細細的秋雨。悅來客棧的丙字號房間內,瘦子丘富雙手抱胸倚在窗邊,沉著臉看外麵灰濛濛的天空。

    趙全和孫才坐在桌旁,面前的茶水已經涼透了,前者神色平靜,瞧不出喜怒。荊震坐在靠近門邊的凳子上,無聊地把玩著一枚銅錢。

    忽然,房間門被敲響了,三慢兩快。荊震連忙站起來打開房門,笑道:「薛師姐來了!」

    一條窈窕的身形閃了進來,赫然正是薛冰馨,依舊是一身男裝打扮,頭髮被雨絲沾濕了少許。

    趙全和孫才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倚靠在窗邊的丘富也站直了,拉長著臉望來,今天要不是薛冰馨,那徐酸子已經被刺客的火銃打爆頭了,所以他頗為惱火。

    「趙師兄,孫師兄,丘師兄!」薛冰馨有點心虛地喚了一聲。

    趙全瞪了一眼意欲上前質問的丘富,和聲道:「薛師妹來了,坐吧!」

    薛冰馨行到桌旁坐下,趙全替她倒了杯茶,微笑道:「見到薛師妹平安無事我便放心了,對了,薛師妹怎麼會跟那徐晉在一起的?」

    薛冰馨原本以為會被訓斥一頓,聞言不由心中一暖,於是便一五一十地將經過說了一遍。

    趙全聽完後不禁暗皺了皺眉道:「這麼說是徐晉救了你,這段時間你都在給他當護衛?」

    薛冰馨在趙全的注視下有點赧然地點頭:「我打賭輸了,答應給他當一個月的護衛,得信守承諾!」

    趙全心裡極不舒服,幸好,薛師妹眉毛凝而散,處子腮紅明顯,應該還是完璧之身,否則他非抓狂不可。

    丘富忍不住怒道:「薛師妹,你怎麼回事?不趁機殺了徐酸子就算了,竟然還給他當護衛,難道你忘記了那狗官殺了咱不少人?」

    薛冰馨分辨道:「丘師兄,徐晉他救了我,我總不能恩將仇報吧!」

    丘富冷笑道:「有恩要報,有仇要不要報?」

    「自然要報!」薛冰馨點頭道。

    丘富一拍胸口道:「好,就等你這句,今天你已經救了徐酸子一次,也算是報了他的救命之恩,接下來該報仇了,正好你也有機會接近徐酸子,今晚便取了他的狗命咋樣?」

    薛冰馨搖頭道:「可是我還答應保護他一個月,怎麼可以趁機殺他,這不合道義!」

    丘富怒極而笑道:「薛冰馨,我看你是跟那小白臉好上了,捨不得殺他吧!」

    薛冰馨俏臉瞬間脹得通紅,感覺像受了極大的侮辱,怒目圓睜地道:「你胡說八道!」

    「咋的,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

    趙全面色一沉,喝斥道:「猴子,閉上你的臭嘴,別他媽的亂放屁!」

    丘富憤然地道:「難道我有說錯嗎,瞧瞧她今天保護徐酸子多積極,要不是她多管閒事,姓徐的早被那刺客幹掉了!」

    「滾出去!」趙全面色鐵青地冷喝一聲,手指幾乎戳到了丘富的鼻子底下,後者神色變幻,最後悻悻地走出了房間,還順勢一腳把一張凳子踩爛掉。

    「丘師兄!」荊震趁機追了出去,他在教中地位低微,自然不想摻和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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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點化開光
               
    黃昏的秋雨在淅瀝瀝地下著,麻石鋪就的街道變得濕漉漉的,仲秋之末,涼意漸濃。

    天色昏暗,街上的行人已經十分稀少,趙全撐著一把油紙傘把薛冰馨送到客棧外面,一邊沿著街道前行,一邊低聲地道:「丘師弟剛才只是一時激動口不擇言,師妹千萬別放心裡去。」

    薛冰馨點頭道:「我能理解。」

    趙全輕嘆了口氣道:「理解就好,畢竟丘二是死在徐晉手中的,丘師弟一直想殺了徐晉替兄弟報仇。」

    薛冰馨猶豫了一下才道:「大師兄,當初我不是懷疑丘二他們是中了蕈菜(蘑菇)的毒嗎!」

    趙全的劍刀眉皺了皺:「怎麼又提這個了,莫不成師妹還在懷疑是我下的毒?」

    薛冰馨連忙搖頭道:「師兄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徐晉身邊有個僕人叫二牛,為人憨厚老實,我特意向他打聽過,丘二他們確實是中了那種叫黃泉傘的蕈菜毒,那天就連牢房後廚的衙役都中毒身亡了。聽說用來煮湯的蕈菜就是這名衙役自己採購回來的,估計是誤食了。」

    趙全沉聲道:「即使真是誤食中毒又如何,若不是徐晉把丘二他們抓回范縣大牢,他們能誤食毒蕈菜身亡嗎?所以這筆賬還是得算在徐晉頭上。」

    薛冰馨聞言沉默無語。

    趙全眼底閃過一絲隱晦的怒意,看來丘富說得不錯,至少薛師妹是對徐晉產生了好感,要不然為何總是給那小子辯解。

    趙全強壓下心中的不快,不動聲色地道:「薛師妹,你答應保護徐晉一個月,應該也快到期了吧?」

    薛冰馨點頭道:「明天便滿一月了,後天早上我會離開兗州府衙。」

    趙全目光一閃:「這麼說明天之後,薛師妹便算實現承諾了,而且你今天還救了他一命。正如丘師弟所講,你今天也算是報了徐晉當初的救命之恩,接一來該報仇了。」

    趙全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遞給薛冰馨,低聲續道:「後天你離開前找機會給徐晉來一下!」

    薛冰馨微微色變,她自然知道瓷瓶中裝著的正是那種浸了毒的牛毛細針,只要在那人的腦後的穴位偷偷扎一下,七日之後便會毒發暴斃。

    趙全見薛冰馨沒有立即接過瓷瓶,臉色慢慢地冷下來,沉聲道:「薛師妹,莫非你真的喜歡了徐晉,所以下不了手?」

    薛冰馨雙眉一揚,惱道:「我才沒有。」

    趙全放緩語氣道:「那你還猶豫什麼?就因為徐晉是個好官?薛師妹,別忘記了我曾經跟你說的話,越是朝廷的好官咱們越要干掉,這樣才有利於我們將來的大業。」

    薛冰馨低聲分辨道:「可是將來就算咱們推翻了朝廷,同樣需要這樣的好官來治理國家啊,何必一定要殺掉。」

    趙全壓抑著的怒火騰的便湧上來了,冷道:「幼稚,咱們將來若坐了江山,還愁沒有能人異士來投靠,朱重八發跡之前也不過是名癩頭和尚罷了,後來還不是應者運集,那些讀書人紛紛來投。薛師妹,不要忘了咱們的教規,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台鈺著想一下,若是丘師弟在師傅面前告上你一狀……」

    薛冰馨俏臉刷的一下變得蒼白,咬了咬貝齒,接過趙全手中的瓷瓶。

    趙全順勢握住薛冰馨的手,柔聲道:「馨兒,師兄也是為你好,正好重陽節之後有一批茶貨要護送回宣府,到時我陪你回一趟老家看望台鈺。」

    薛冰馨掙開了趙全的手,撐著傘轉身行了開去。

    趙全看著薛冰馨的背影,眼神漸漸冷下來,他十分清楚那個白痴在薛冰馨心目中的份量,所以只要用那個白痴來威脅,薛冰馨肯定會就範的,不過這樣做的後果是,薛師妹這些年對自己積累起的好感恐怕會蕩然無存。

    當然,相比於能殺死徐晉,趙全對此並不是太在乎,現在他越來越相信師叔李自然的話,姓徐的命相與自己犯沖,自己自從遇上他後確實諸事不順,上一次還差點死在洪水當中。

    另外,趙全有種直覺,徐晉此人若不除掉,日後會成為自己的大敵,所以他不惜用上「威脅」的手段來促使薛冰馨動手。

    至於薛師妹會不會因此而惱了自己,趙全完全不擔心,女人嘛,不能總是慣著,大不了事後再慢慢哄,先除掉徐晉這個威脅再說。而且,趙全十分自信,在教中除了自己,薛冰馨不可能找到更加優秀的良配。

    ……

    明朝時期,山東省下轄共六個府,其中濟南府是省會所在,分別與兗州府和青州府接壤。

    顏神鎮(今博山縣)在青州府境內,歸益都縣管轄,而青州府治也在益都縣城。

    顏神鎮是一個山水結合的好地方,水上交通便捷,關鍵是這裡礦產資源豐富,煤、鐵、鉛、紅土、陶土、黏土、鋁礬等應有盡有,特別是煤炭資源,埋藏深度淺,極容易開採。正因為如此,顏神鎮的煤產業、陶瓷產業、琉璃產業都極為發達,大大小小的民窯數以百計。

    無論是挖煤,還是燒製瓷器和琉璃,均需要大量的勞動力,所以附近州縣的失地流民都蜂擁進入顏神鎮謀生,從而導致這個小山鎮人口多達數萬之巨,儼然一中小型的城市。

    王堂這大半年的日子過得十分滋潤,自從他家的院子長出一根神奇的石筍後,「王大仙」便開始聲名鵲起,附近十里八鄉的人都跑來找他算命,其中甚至不乏地主鄉紳之流。

    所以短短的大半年時間,王堂便發展了大批信眾,並且自稱佛母座前的善財童子轉世,而他手下幾名心腹發小也搖身變成了善財童子的護法。

    王堂打著積功德的旗號,忽悠信眾們捐獻家財,賺得那是缽滿盤流的,本來破舊狹窄的小院如今也變成了兩進兩出的嶄新大瓦房了。

    正是旁晚時份,屋外同樣淅瀝瀝地下著秋雨,此時王堂正陪著一名士紳打扮的中年男子在客廳中唱酒聊天。

    這名士紳約莫四十歲許,身形痴肥,小眼睛單眼皮,油光滿面,眼神猥瑣,很符合油膩中年男人的標準。

    中年士紳心不在焉地喝著酒,眼神不時往門外瞟,表情明顯有些逼切,陪笑道:「大仙,這下著雨呢……會不會不來了?」

    王堂嘿笑道:「李員外放心,今晚保準讓你如願以償就是了!」

    這名中年士紳姓李名昆,乃顏神鎮附近一名小地主,名下有數百畝土地,還經營著數座琉璃作坊,家資頗豐,為人好漁色,近來看上了自家琉璃作坊一名小工新娶的媳婦。

    就在此時,王堂手下一名護法走進了客廳,一本正經地道:「大仙,孫老五領媳婦來請大仙點化開光。」

    李昆不由面露喜色,激動得站了起來,王堂點頭道:「把他們帶進來,李員外到後面暫時迴避一下,到時本座自會安排。」

    李昆聞言興沖沖地轉過屏風去了後院等候,顯然對這裡十分熟落了。

    很快,王堂手下的護法便帶著一對年輕夫婦走進了客廳,男子約莫二十出頭,一看就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老實人,女子約莫十七八歲,穿著一身襦裙,長得還算俊俏,尤其是一雙眼睛頗為水靈。

    年輕夫婦見了王堂立即便跪倒叩頭,並且口稱大仙。

    王堂打量了一眼孫老五的媳婦,亦禁不住有點心癢癢的,這女子果然水靈,而且胸前規模十分誇張,難怪李昆那傢伙肯上供五兩銀子,微笑道:「你們倆起來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8
第397章 如此開光
               
    孫老五真名叫孫信,在家中排行第五,也是老幺,在他前面的還有四個大哥,分別取名仁、義、禮、智、信,合起來便正好是儒家「五常」。

    當然,如此有文化氣息的名字自然不是孫老五他老子取的,而是鎮上書孰的孔夫子所取。此孔夫子可非萬世師表的孔子,而是剛好也姓孔罷了,山東地界姓孔的人可不少。

    孫老五的老子叫孫大勝,並不認識字,匠戶出身,一開始是在官窯中負責燒玻璃的,專門製作皇家貢品,技術精湛,後來孫大勝退休了,官窖中的職位便由家中老大孫仁頂上。

    孫大勝退休後並沒有閒著,而是跑到民間作坊當上了燒玻璃師傅,也就是員外李昆名下的琉璃作坊,而且孫大勝的四個兒子都在作坊中幫忙打下手,其中自然包括老五孫信了。

    孫老五為人老實木訥,不怎麼愛說話,但是有個能掙錢的老子,所以還是有不少媒婆找上門說親,前兩年便說好了一門親事。

    今年孫大勝終於存夠了彩禮錢,而且婚房也準備好了,於是上個月便替孫老五把婚事給辦了,至此,五個兒子均成家立室,孫大勝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鄉鄰們都說孫老五好福氣,攤上了一個好老子,婚房彩禮都給他備好,而且娶的媳婦還那麼水靈賢惠。

    孫老五也覺得自己好福氣,娶到了一個這麼漂亮的婆娘,而且還是有慧根的漂亮婆娘。

    「慧根」是什麼玩意,孫老五並不清楚,反正是王大仙說,總之是個好東西,聽說有「慧根」的人以後能成仙成佛,能呼風喚雨,能點石成金,總之能給親人帶來好運,能讓親人過上幸福快活的日子。

    不過,光有「慧根」還不行,還得經過王大仙開光點撥才能開竅,才能發揮慧根的作用,而孫老五今晚就是帶媳婦來給王大仙開光的。

    至於王大仙為何要選擇在晚上給女子開光,孫老五也特意打聽過,原來是因為女子體質屬陰,所以要在陰氣盛的晚上開光。而且孫老五還聽說,王大仙不僅給女子開光,也會給男子開光,前提是此人要有慧根,而王大仙給男子開光時會選在白天。

    另外,孫老五還聽說,不少經過王大仙開光的人都走了好運,譬如方家的媳婦開光後的第二天就撿到了一兩銀子;賣魚強開光後當晚就在賭場贏了大把銅錢;打柴的張三和他婆娘成親兩年都沒懷上,結果媳婦開光後很快就有喜了。

    正因為如此種種,孫老五才下定決心帶媳婦來給王大仙開光,他上過幾年書孰,可惜不是讀書那塊料,他希望自己有「慧根」的媳婦被王大仙開光後,能給自己生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然後考科舉光大門楣。

    這時,大廳中孫老五夫婦向王堂行完禮,後者把他們叫了起來。

    王堂瞟了一眼孫老五媳婦胸前的高聳,道貌岸然地道:「孫老五,你家婆娘是本座見過慧根最好的一個,經本座開光點撥後,即使日後不能成仙立佛,也能讓你們孫家大富大貴三代。」

    孫老五兩夫婦欣喜對視,前者雙手合拾虔誠地道:「請大仙給俺媳婦開光吧,這是俺供奉佛母的一點心意!」說完摸出一隻錢袋放到廳中的佛像前。

    王堂手下幾名「護法」嘴角扯了扯,眼底閃過一絲隱笑。王堂輕咳一聲道:「你們夫妻既然如此心誠,那本座便成全你們,孫老五家的,你且隨本座到後面去沐浴更衣,佛母不喜污穢之體。」

    孫老五的小媳婦猶豫了下,最後在丈夫鼓勵的目光下背著包袱跟王堂走向後院,包袱裡面裝的是一套乾淨的衣服,待會沐浴了「聖水」後要換上。

    王堂帶著孫老五的媳婦到了後院房間,裡面已經準備好了一隻浴桶,浴桶中裝著還冒熱氣的聖水,水面上漂著一些不知名花葉,聞起來倒是挺香的。

    孫老五的媳婦見到王堂退出房間,並且主動關上門,不禁鬆了口氣,連忙脫掉衣服跨進浴桶中沐浴聖水。

    這可是聖水啊,不能浪費了,孫老五的媳婦心想著,一邊用力地擦拭身子,洗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結果這一幕全部落在牆孔後那雙猥瑣的眼睛裡。

    孫老五媳婦沐浴完穿上衣服,然後便被王堂帶到隔壁房間,此時房間中已經擺了供桌果品,還有一尊坐在蓮座上的白蓮聖母像。

    王堂神神叨叨地念了一通,手上嘭的燃了一張符紙,厲聲喝道:「孫老五家的,接下來本座會給你開光,現在坐到床上去。」

    王堂這一手符紙自燃顯然把孫老五的媳婦唬住了,後者戰戰兢兢地坐到床邊,連大氣也不敢出。

    王堂沉聲道:「現在閉上眼睛,待會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不能睜開,你現在還是肉眼凡胎,一旦窺見天機,定會招致五雷轟頂,說定還會禍及家人。」

    孫老五的媳婦趕忙合上眼睛,雙手緊張地疊放在小腹間。

    「好了,本座馬上替你開光,記住,待會不准開口發聲,今天發生的事不能透露給任何人,包括你丈夫,否則必遭天遣,明白嗎!」

    孫老五的媳婦唯唯稱是,王堂得意一笑,早就躲在隱蔽處的李昆爬了出來,無聲淫笑著搓了搓手,上前行到床邊便去脫少婦的衣服。

    孫老五的媳婦覺得不對勁,開光咋脫俺的衣服呢,不過一想到大仙剛才叮囑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不能睜開眼,也不能開口說話,否則會遭五雷轟頂,於是只好強行忍耐住。

    漸漸地,孫老五媳婦越發覺得不對勁了,脫了上衣咋還脫褲子呢?於是下意識地揪住褲頭不放。

    「不許說話,不准睜開眼睛,馬上就要開光了,放手!」王堂厲聲喝道。

    孫老五的媳婦嚇了一跳,連忙鬆開手,結果下一刻便感覺一團肉山壓在自己身上……

    ……

    前院大廳內,孫老五有點坐立不安地來回走動,不時抻長脖子往後院方向望,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了。

    「孫老五,你急什麼,早著呢,來來來,坐下喝杯酒吧,這裡有花生米!」王堂手下兩名護法正坐茶几旁喝酒,其中一個對孫老五招了招手。

    孫老五走到茶几旁坐下,訕訕地問道:「兩位護法,大仙開光要多久?」

    「這得要看李……咳,至少也要半個時辰吧,先是沐浴聖水,然後大仙會擺香案請佛母上身。」

    孫老五哦了一聲道:「這麼麻煩啊!」

    「嘿,你以為啊,開光很耗法力的,大仙一天之內只能給一人開光,而且還不一定成功。」

    孫老五頓時擔心地道:「還會不成功啊?」

    「那當然,不過你家媳婦慧根這麼高,十有八九能成,老五,你福氣好,娶了這麼水靈的媳婦,而且還有慧根,待開光過後,估計你們家能出個讀書種子,日後高中可要記得來向佛母還願啊!」

    孫老五頓時嘿嘿地憨笑起來:「要的要的!」

    約莫一個時辰後,王堂終於帶著孫老五的媳婦行了出來,後者面色有些蒼白,走路似乎都不穩。

    「媳婦,咋樣?」孫老五欣喜地迎了上去扶住婆娘,後者眼神躲閃,並不敢與丈夫相觸,吃吃地道:「成……成了!」

    王堂道貌岸然地道:「孫老五,你家媳婦已經開光,現在領她回去吧,本座法力消耗過大,需要休息一下。」

    「謝謝大仙,謝謝大仙!」孫老五連聲道謝,攙著媳婦離開了王家。

    走出王家大門後,孫老五忍不住好奇地問:「媳婦兒,大仙是怎麼給你開光的,咋感覺你累著了?」

    孫老五的媳婦臉色一紅,低聲道:「問這個幹嘛,大仙說不能洩露天機,否則會遭天遣的。」

    孫老五隱隱覺得不對勁,但他為人老實,便也不敢再多嘴問了,小兩口行了一段路,孫老五媳婦忽然艾喲地叫了一聲。

    「咋了?」孫老五連忙問。

    「什麼東西磣到俺的腳了!」孫老五媳婦皺眉道。

    「俺看看……」孫老五湊下去摸了摸,忽然驚喜地站直腰叫道:「媳婦,你看這是啥?銀子,銀子磣到你的腳了!」

    孫老五此時手裡正拿著一塊粘滿了泥污的銀子,估計有一兩重呢。

    孫老五媳婦神色不自然地道:「啊,真是銀子!」

    孫老五喜滋滋地道:「王大仙果然不是吹噓的,媳婦你剛被開光就踩到銀子了!」

    「噓,呆子,小聲點,走吧,咱們回家!」孫老五媳婦此時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只是夜色掩蓋下,孫老五並沒發現。

    孫老五夫婦離開王家不久,一條黑影便從王家的牆頭上悄悄地翻了出來,貓著身走出老遠才直起腰來冷笑道:「俺呸,嘖嘖,原來是這樣子開光,俺咋沒想到這樣高明的法子玩女人斂財呢,嘿,王堂這鳥人果然得過高人指點啊,孫老五這白痴,媳婦送給別人白睡還賠錢。」

    話說此人也姓孫,名字叫孫圭,就住在孫老五家的附近,是個游手好閒的傢伙,而且嗜賭如命,今日白天在賭館輸了個精光,晚上便打算到王堂家裡摸點錢財,結果窺見了王堂和李昆給孫老五媳婦開光的全過程。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8
第398章 敲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是古人的生活規律,所以儘管才是晚上八點多,但整個鎮子已經烏燈黑火了,只有零星幾家臨街的門面還亮著燈光,均是些勾欄賭場之類的營生。

    發財賭坊是顏神鎮上最大的賭坊,門前左右掛著兩盞氣死風燈,上面分別用繁體字寫著「發」「財」兩個字,意頭很好,不過來這裡的賭徒十個有九個是散財的,最終發財的是賭場老闆。

    這時,兩名膀大腰圓的賭場打手抬著一名賭徒行到門口,嘭的一聲便扔到街上,同時奉送了一個字:「滾!!」

    這名賭徒正是孫圭,原來這貨從王堂屋裡出來後,賭癮又犯了,於是便跑來發財賭坊,身上沒有半文錢還硬要賒賬參賭,結果被賭場的打手給扔了出來。

    孫圭人長得瘦小,不過倒是皮實,被扔出來後跟沒事似的,爬起來便呸了一口罵道:「草你們姥姥的,狗眼看人低,給老子記著,風水輪流傳,俺幾時發財了有你好看。」

    兩名賭場打手雙手抱胸表示不屑,其中一人還嗤笑道:「土行孫,就你這尖嘴猴腮的鳥樣還想發財做夢吧!」

    另一名打手揶揄道:「那可不一定哦,說不定人家土行孫有慧根,找王大仙點撥開光後轉運呢,賣魚強開光後不是在咱們賭場贏了不少嗎?」

    「俺呸,狗屁的王大仙,老子犯得著找他開光,把你們的媳婦送來,老子也會開……」孫圭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猛地一拍額頭,轉身便興沖沖地行了開去。

    兩名賭場打手不禁面面相覷,這貨突然間這麼興奮,莫不成真想到什麼發財的路子?

    孫圭離開賭坊後,摸黑向著鎮西頭的王堂家走去,原來這貨剛才腦中靈光一閃,猛然醒起王堂所幹這些是見不得光的勾當,所以打算找王大仙敲詐些錢財。

    此時,王堂家中還亮著燈,客廳內擺了一桌酒席,王堂和手下五名護法圍坐在桌旁吃喝胡侃,員外李昆也在場,這貨顯然剛洗過澡,一臉的舒爽愜意。

    「李員外今晚可盡興?」一名護法笑著問,神情猥瑣。

    李昆嘿嘿笑道:「當然盡興,就是這開光太耗法力了!」

    「那是你法力尚淺,以後跟著大仙多加修煉,保證你功力精進,一晚開光兩三個都沒問題!」

    眾人說著便哄笑起來!

    白蓮教傳教的花樣繁多,最慣用的伎倆就是表演「神蹟」欺騙愚昧無知的底層百姓,然後以「富貴快活」之類的謊言來哄騙入教,入了教後誰若敢退出就恐嚇殺全家之類。

    而對於士紳階層,白蓮教便會轉變策略,除了表演一些玄之又玄的「神通」外,還會用金錢美色、長生丹藥、官職爵位之類來誘惑,總之,總會有一款讓你心動。譬如這個李昆好漁色,王堂便用「開光」的方法滿足他的慾望。

    「大仙,這樣子沒問題吧?」李昆喝了口酒,忽然有點擔心地問,他不是白痴,自然明白這種事是違法的勾當,一旦事發,不僅名聲掃地,恐怕還有牢獄之災。

    「李員外放心吧,絕對沒問題,本大仙都不擔心,你擔心個啥勁!」王堂篤定地道,藉著開光之名***女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幹了,而事實上從年初到現在,王堂已經給超過三十名村婦姑子開過光,結果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的。

    這些被「開光」的村婦姑子之所以一致選擇沉默,一方面自然是擔心自己的名節受到影響,要知道這個年代,女人的名節比性命還重要,一旦被騙干失身的事暴露,那基本不用活了;另一個方面,王堂事後都會恐嚇她們,敢說出去就殺全家之類云云。如此一來,那就更加沒人敢說了。

    所以,王堂現在是完全摸透了那些婦女的心理,幹起事來肆無忌憚,甚至以此來威脅部份有姿色的婦女繼續保持關係,哪天來了興趣,又或者哪個士紳有需要就直接把人喚來,而大部份婦女都因為有把柄在王堂手裡,而選擇乖乖就範。

    李昆見王堂如此篤定,也便放下心來,只是如果讓他知道王堂實際是白蓮教,現在恐怕要嚇尿了。要知道明太祖朱元璋立國之初便將白蓮教定性為邪教組織,堅決給予撲滅,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而且《大明律》中便有明文規定:禁止師巫邪術,為首者絞,為從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正是朝廷的嚴厲打擊和鎮壓,白蓮教開始改頭換面,分裂成各種各樣的教派,教義也變得面目全非,各有各信奉的神明。

    白蓮教最大的一個分支是彌勒教,信奉無生老母,有八字真言:真空家鄉,無生老母。據稱,無生老母是上天無生無滅的古佛,她要度化塵世的兒女返歸天界,免遭劫難,這個天界便是真空家鄉。

    王堂所加入的白蓮教組織正是彌勒教,教首便是趙全的師傅呂明鎮。王堂經趙全指點後,從河北保定返回山東青州顏神鎮傳教,當然,王堂並沒有傻到直接打出彌勒教的旗號,所以目前加入的信眾均不知道自己上了賊船,包括員外李昆。

    廳內眾人正吃喝著,這時院門被敲響了,王堂不禁皺了皺眉道:「誰呀,這麼晚還來敲門,金狗,去看看!」

    金狗是王堂手下的一名護法,乃一起玩大的發小,不情願地站起來去開門。

    金狗提著燈籠打開院門一看,頓時皺眉道:「土行孫,這麼晚來這裡幹啥?莫不成想偷大仙家的東西?小心遭天遣!」

    孫圭是鎮上有名的賭徒潑皮,所以大部份人都認得,金狗自然也認識。

    孫圭嗤笑道:「俺是來找大仙開光的!」說完便大搖大擺地進了院子。

    金狗急忙揪住他喝道:「放屁,你他媽的算哪根蔥,你說要開光,大仙就給你開光啊!」

    孫圭不屑地道:「你搞錯了,是老子要給王堂那騙子開光,放手,信不信老子到大街上喊一嗓子,馬有大把男人要給王堂那小子開瓢!」

    金狗愕了一下,沉聲道:「你胡說些啥?」

    孫圭嘿笑道:「心知肚明的事,非要說得那麼明顯?」

    「金狗,讓他進來!」王堂出現在大廳門口,黑著臉吩咐道。

    孫圭趁機一把推開金狗,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廳中,誇張地道:「哎喲,大碗酒大塊肉,王大仙果然會享受。」說完徑直走到桌旁坐下,拿起筷子便大塊剁頤。

    王堂皺了皺眉,沉聲道:「孫圭,你剛才的話什麼意思?」

    孫圭吐出一塊雞骨頭,又喝了碗酒才好整以暇地道:「李員外也在啊,孫老五的媳婦滋味如何?」

    在場眾人盡皆色變,李昆沉聲道:「鄙人不知你在說啥?」

    孫圭嘿笑道:「裝什麼裝,俺全看見了,你跟王堂兩人裝神弄鬼在後院那間房把孫老五的媳婦給睡了,你上完後王堂接著上!」

    「你……你!」李員外額頭都滲出了冷汗。

    王堂則眼中殺機暴閃,他和手下幾個護法曾經便在河北保定幹過殺人越貨的營生,身上背了不止十條人命。

    孫圭得意地道:「別緊張,俺的要求很簡單,十兩銀子封口費,俺就當什麼也沒看到過。」

    李員外暗鬆了口氣,笑道:「十兩銀子好說!」說完爽快地掏了十兩銀子出來。

    孫圭見狀有點後悔了,早知道就要五十兩,正打算改口,但見到王堂等幾名大漢虎視眈眈地盯著,不由暗打了個寒顫,接過十兩銀道:「行,這事俺會保密,你們繼續!」

    孫圭說完站起來扭頭便走,王堂一伸手便捏住了前者的脖子,眼中凶光頻閃。

    孫圭嚇了一跳,吃吃地道:「你想幹嘛,殺人滅口,俺告訴你,俺已經和兄弟打過招呼了,俺要是出了事,你們都跑不掉,用邪術騙奸民女可是死罪。」

    王堂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鬆開了手,寒聲道:「土行孫,你給老子記住,收了錢記得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則全家都準備好棺材吧,老子說到做到。」

    王堂手下五名護法緩緩地站起來,凶狠地盯著孫圭,後者縮了縮脖子,陪笑道:「堂哥,俺知道規矩,放心,絕對保密。」

    「滾出去!」王堂一腳把孫圭踹了出門,後者爬起來拍拍屁股,一溜煙跑掉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8
第399章 王堂起義
               
    八月二十日大清早,孫老五便跟往常那般出門到璃琉作坊工作,媳婦將準備好的一壺涼開水和午餐盒飯交給他,並送出了家門口,叮囑道:「下了工早點回家,不要在街上瞎逛!」

    孫老五為人木訥,答應了一聲便提著便當邁開大步,心裡卻琢磨著放工後扯幾尺布給媳婦做件新衣裳,反正媳婦昨晚經王大仙開光後,馬上就撿到了一兩銀子,這錢足夠了。

    孫老五正走著,迎面便遇上滿身酒氣的鄰居孫圭,後者笑嘿嘿地打招呼道:「老五呀,這是要上工去?」

    孫老五對這位好吃懶做,而且嗜賭如命鄰居十分厭惡,所以一言不發錯身過,正眼都懶得瞧。

    孫圭不由暗怒,罵道:「拽個屁呀,白痴傻冒一個!」

    孫老五沒理他,提著便當繼續往前行,孫圭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忽然見到站在門口的孫老五家媳婦,嘿嘿一笑便迎了上去。

    孫老五家的厭惡地皺了皺眉,轉身便欲返回屋中,誰知孫圭那貨竟然一個箭步追上前,伸手便在孫老五家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孫老五家的尖叫一聲,紅著臉破口大罵流氓。

    孫圭這貨昨晚勒索了李員外十兩銀子,馬上就跑去賭坊玩通霄,結果差點就輸精光了,灰溜溜從賭場出來,用剩下的幾十文錢吃了一頓早餐,還喝了一壺酒,此時正有五六分醉意,嘿笑道:「咋的,讓李員外和王堂睡了,老子摸下屁股就不行!」

    孫老五家的瞬間面色煞白,孫圭得意洋洋地道:「嘿,昨天晚上王堂給你開光俺都偷看到了,認趣的也給老子開一次光,要不然俺就到處宣揚……」

    孫圭話沒完便聽到一聲咆哮,緊接著背後挨了重重一下,當場摔了個餓狗搶屎,連嘴唇都磕破了,酒意頓時醒了幾分。

    孫圭回頭一看,差點嚇尿了,原來孫老五不知幾時去而復返了,手裡正拿著一根尖尖的鐵釺,這是燒玻璃用的。

    「孫圭,你剛才說嘛了?」孫老五上前一步踩住孫圭的胸口,鐵釺舉起作勢便要捅,一眼睛血紅,像頭髮怒的野獸。

    越老實的人發起火來越可怕,尤其是那些平時不聲不吭的,不動手則已,一旦動手弄出人命的可能極大。

    孫圭怕了,吃吃地道:「老五,不關俺事,睡你媳婦的是李員外和王堂,俺只是無意偷看到了!」

    孫老五咆哮一聲大喝:「敢騙俺你死定了!」

    孫圭大聲道:「俺絕對沒騙你,你媳婦左邊屁股上有一塊胎記是不是?」

    孫老五回頭看了一眼早就軟倒在地上的媳婦,他雖然老實,但不是白痴,見到這情形不用問都知道孫圭說的是實情了,頓時整個人都炸了,猛地一鐵釺戳在孫圭的兩腿之間,嚇得後者差點大小便失禁。

    孫老五撥出鐵釺,轉身便返回屋中拿了一把菜刀,右手鐵釺,左手菜刀,紅著眼往鎮西頭行去,其媳婦本想攔住他,不過卻被一腳踢開了。

    孫圭這時酒意已經全醒了,生恐弄出了人命,急忙跑去巡檢司報信。

    話說顏神鎮雖然繁華,但也只是個鎮罷了,並沒有衙門等行政機構,不過設有緝盜的巡檢司和稅務司。

    孫老五提著菜刀殺氣騰騰地來到王堂家,不由分說便用菜刀砍門。

    「誰呀,一大清早就拍門!」王堂手下一名護法罵罵咧咧地跑來開門,結果院門打開迎面就是一菜刀砍來。

    孫老五估計還存了一些理智,所以只砍手臂,那名護法慘叫一聲倒地,摀住血如泉湧的肩頭呻吟不止。

    這時,屋中聽到動靜的其他人跑了出來,見狀均大吃一驚。孫老五見到正主王堂,頓時血貫雙瞳,咆哮一聲便衝了上去,先用鐵釺砸傷一人,又用菜刀砍傷了一個。

    王堂見狀又驚又怒,撲上前死死地抓住孫老五的雙手,兩人便扭打在一處。

    「媽的,快來幫忙啊,按住他!」王堂一邊死命抵抗,一邊向其他人求助。

    沒受傷的幾名護法一擁而上,慌亂之下忽然傳來一聲慘叫,四下頓時安靜下來,眾身緩緩地鬆手散開,只見孫老五的脖子正汩汩地噴出鮮血,腿蹬了幾下便不動了,怒睜著的雙眼漸漸失去了光彩。

    原來剛才眾人糾纏爭搶時,鋒利的菜刀正好割破了孫老五的頸動脈,這鮮血瞬間就狂飆出來了。

    「大哥……!」一眾護法恐懼地望向王堂,後者還拿著沾滿鮮血的菜刀,面色陰晴不定。

    王堂等人畢竟幹過殺人越貨的勾當,如今殺了人自然也沒太過驚慌,但是以前是暗中殺人,現在是在鎮上,若被官府抓住是要填命的,更何況他們現在的身份也見不得光。

    王堂正心亂如麻,院外卻突然闖入了數人,帶頭的赫然正是孫圭,另外還有兩人是巡檢司的巡丁。話說孫圭在街上正好遇到兩名巡丁,於是便把他們帶來了。

    「殺人啦!」孫圭見到倒在血泊中的孫老五,頓時嚇得尖叫出聲,那兩名巡丁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抽出腰刀便行過去,厲聲喝道:「王堂,放下菜刀!」

    王堂心念電轉,將菜刀丟掉,陪笑著道:「兩位差大哥,這都是誤會,孫老五拿著菜刀闖進來亂砍人,俺只是想制住他,誰知他自己不小心割到脖子!」

    兩名巡丁見到王堂丟了菜刀,頓時鬆了口,其中一人拿出鐵鏈冷笑道:「有什麼話回去跟巡檢大人講吧!」

    王堂向著手下幾名護法使了個眼色,兩名護法冷不丁出腳把巡丁踹翻在地,王堂乘機撿起菜刀沖上前,對著脖子就是一刀一個,把兩名巡丁給斬殺了。

    孫圭這回是真的嚇尿了,跌跌撞撞往院外跑,一邊大喊:「殺人啦,王堂造反啦!」

    一名護法撿起巡丁的腰刀追上去,一刀把孫圭給捅死在院門口,迅速地把屍體拖了進來殺上門,喘著氣急道:「大哥,現在怎麼辦?」

    王堂眼中凶光畢露,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咱反了,富貴險中求,老子若成事絕不會虧待大家。」

    殺了官兵等同造反,更何況王堂還是白蓮教,落在官府手中只有死路一條,還不如幹一票大的。

    當下,王堂等人立即四出召集信眾,很快便拉了一支數十人的隊伍,拿著各式兵器突襲巡檢司,殺死正副巡檢,並奪得一批武器,緊接著又殺向稅務司,搶奪糧食和銀子。

    話說跑來顏神鎮謀生的大多是些貧苦的失地流民,再加上近來山東省的糧食價格大漲,這些流民的生活就更加艱難了,王堂搶劫稅務司和鎮上的大戶,分糧發錢,馬上便吸引了大批流民的加入,到了下午時份,加入造反隊伍的竟多達千人……

    大明正德十六年八月二十日,礦工王堂在山東青州顏神鎮發動起義,糾集礦工流民數千,殺死顏神鎮巡檢司正副巡檢,攻陷顏神鎮銳務司,佔領整個顏神鎮。

    八月二十一日,王堂發檄周邊數縣,自稱彌勒佛轉世普濟貧苦大眾,宣佈正式起兵,反抗朝廷的暴政壓迫,並率兵三千人攻打顏神鎮西南邊的萊蕪縣,對外號稱大軍三萬,消息一經傳出,青州、兗州、濟南三府為之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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