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87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43
第420章 盼歸
               
    大明正德十六年十月二十日,一股由西伯利亞南下的超級寒流,給明朝的北方大部分地區帶來今年入冬後的第一場降雪。一夜之間,京城積雪三尺,北風鬼哭狼嚎了一日一夜,陰冷的天氣更是持續了五六天才放晴。

    而這段時間,京城的官場發生了一件大事,吏部尚書王瓊被言官紛紛上書彈劾,所彈劾的內容都是些陳年往事。

    前文便提到過,王瓊此人極有才能,而且善於結交權貴,他通過討好錢寧、江彬等人,由此得到施展才幹的機會,所以被大多數清流文官所不喜。

    王瓊這個人雖然有才能,但毛病缺點也不少,心胸狹窄氣量淺就是其中之一,在他還是兵部尚書的時候,由於妒忌彭澤剿滅河南流寇趙遂,風頭聲望蓋過了他,於是便勾結錢寧用重罪中傷彭澤,最終導致彭澤被削職為民,另外還牽連了數省巡撫獲罪下獄。

    小皇帝朱厚熜今年四月份登基後,已經下令把佞臣錢寧和江彬抄家殺頭了,現在御史們把舊事重新翻出來,群情激憤地要求把王瓊下獄論死。

    其實滿朝文武都心知肚明,王瓊之所以被言官翻出舊事攻忤,只能怪他近來蹦跶得太厲害了,接二連三地和首輔楊閣老作對,楊閣老不修理他修理誰?

    由於御史們彈劾王瓊的事都有實錘(證據),所以小皇帝朱厚熜只能下令罷免了王瓊吏部尚書的職務,不過最終留了他一條性命,流放到綏德充軍去了。

    王瓊乃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被貶官流放對官場的震動不少。楊廷和以此來重新樹立起首輔的威信,也以此表明,如今的朝堂還是他楊閣老說了算。

    十月二十六日,天氣初晴,京城的積雪早已經化開,白天的陽光暖意融融。

    一輛掛有內官御用監標誌的馬車咕轆咕轆地行駛在小時坊的街道上,馬車兩側還跟著幾十名執刀的大漢,街上的行人見到這陣仗都趕緊躲得遠遠的,猜測馬車中坐的應該是宮中某位大太監。

    馬車駛到一幢大宅門前停下,車簾掀起,一名小太監從裡鑽了出來,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那張臉俊俏得連女孩子都要妒忌。小太監此時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整了整那頂太監帽便往宅子大門行去。

    此人不是別個,正是偷溜出宮的小皇帝朱厚熜,身後的幾十名漢子都是穿著便裝的錦衣衛。

    眼前這幢宅子門面很土豪,左右立著一對威武的石獅子,銅皮紅漆大門,上方掛著一塊牌匾:徐府。這兩個字寫得鐵劃銀鉤,力透紙背,顯然不是朱厚熜的手筆,事實上這兩個字是內閣次輔費宏寫的。

    話說眼前這座接近三千平的大宅原是安邊伯江彬的,不過自從江彬伏誅後,這座豪宅也被抄沒充公了。小皇帝朱厚熜早便有打算賜一座大宅子給小婉姐姐養胎待產,但又擔心大臣非議,正好前段時間徐晉打了大勝仗,小皇帝便順勢把大宅子賜給了徐晉。

    徐晉立了這麼大的功勞,皇上賜一座宅子並不過份,所以言官們也沒什麼好說的。

    話說這座豪宅是江彬前兩年新建的,今年三月份才完工,耗時兩年多,結果還沒來得及搬進去住,正德皇帝朱厚照就駕崩了,緊接著江彬也被抄了家,於是這幢新建的豪宅便便宜了徐晉。

    前些天謝小婉派人收拾了一遍宅子,又置了些新傢俬便搬進去住了,畢竟在明時坊那座宅子太窄,全家上下幾十口人太擁擠了。事實上徐晉在離京之前已經吩咐大寶物識一幢面積更大的宅子,大寶已經選好了幾座,就等著徐晉回京後拍板,結果現在連買宅子的錢都省了。

    要知道京城中的宅子就數內城中的最貴,而內城中最貴的房子又集中在小時坊和小時雍坊,這座位於小時坊,面積接近三千平的大宅價值更是不菲,按照市價估計得過萬兩之巨,這還只是地麵價,如果算上江彬特意讓人移栽到院子中的各種名貴花木、假山玉石等,價值估計還要翻兩三倍。

    小皇帝朱厚熜是徐府的常客了,儘管打扮得像個小太監,但是徐府的門房還是一眼認出來,點頭哈腰地開門讓了進去,要不是朱厚熜打手勢制止,這貨都要跪在地上叩頭了。

    自打進入十月中旬,各地捷報頻傳,河南、河北、山西的變亂均陸續被平定了,所以小皇帝朱厚熜近來的心情很不錯,進了宅門後便腳步輕快地往後院方向行去,結果在中院穿過一道月亮門的時候,迎面便跟一名少女撞了個滿懷。

    「哎喲!」那名少女慘叫一聲,拿在手中的一卷畫紙也掉到地上了。

    這名少女穿著一件粉紅色的襖裙,約莫十五六歲,生得眉嬌目俏,胸部微微鼓起,赫然正是費小玉這只小辣椒。

    費小玉估計是撞到鼻子了,左手捂著鼻子,眼淚汪汪的,右手毫不客氣地揪住朱厚熜的耳朵,氣乎乎地斥道:「你瞎了嗎?走路不帶眼睛,快給本姑娘道歉,否則耳朵給你擰下來!」

    費小玉用力顯然不輕,朱厚熜被揪得歪著腦袋哎呀呀地痛叫,塌腰掂腳的,活脫脫的諂媚小太監形象。

    陸炳本來跟在的朱厚熜身後的,愕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錚的拔出繡春刀喝道:「大膽,快放開皇上!」

    「費小玉,你……憑什麼讓朕給你道歉,哎喲,快放手!」

    「皇上?」費小玉這才認出眼前這小太監竟是朱厚熜,小臉頓時變了顏色,她身後的侍女觀棋更是面色慘白,撲通地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費小玉雖然任性,但也知道眼前這小子再也不是當初可以任自己捏臉蛋的小奴兒了,吃吃地:「皇上,你……你咋穿成這樣子,人家沒認出來,對不起,對不起!」

    朱厚熜不禁哭笑不得,揉著被揪得發紅的耳朵,擺了擺手大度地道:「算了,不知者不罪,不過下不為例,陸炳,把刀收起來,今晚之事不可說出去。」

    堂堂九五之尊被人揪耳朵,這事若傳出去絕對會鬧出不小的風波來,恐怕還會連累費宏,這不是朱厚熜願意看到的。

    陸炳答應了一聲,把繡春刀歸鞘,狠狠地瞪了費小玉一眼,後者後怕地吐了吐舌。

    「咦,這是什麼?」朱厚熜彎要撿起地上那卷畫紙,順手打開一看。

    費小玉撫著額頭驚叫:「哎呀,皇上不能看!」

    「咦,這畫的不是徐晉嗎,為什麼不能看,你畫的,畫得不錯嘛!」朱厚熜愕然地道。

    只見宣紙上畫著一名騎在馬上的青年,青年渾身披著甲冑,腰掛長劍,手裡還拿著一根火銃,看上去英武不凡,模樣分明與徐晉有五六分相似,用的正是素描畫法,而且畫紙上還題了兩句詩: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費小玉沒心沒肺地訕笑道:「是我四姐畫的!」

    費小玉剛說完,朱厚熜便見一名黃裙女子急急往這邊跑來,生得媚目如畫,亭亭玉立,赫然正是費家四姑娘費吉祥。

    「五妹,我生氣啦,快還給我!」費吉祥神色羞惱,提著裙裾一路小跑,身後還跟著丫環侍書。

    費小玉連忙對著朱厚熜道:「皇上,你幫我還給四姐姐吧,本姑娘先走了!」說完一溜煙跑了。

    朱厚熜看著一溜煙跑沒影的費小玉,有點好笑地道:「這野丫頭,還跟以前一樣子……」

    費吉祥氣喘吁吁地跑到近前,遲疑了一下便認出了朱厚熜,不由吃了一驚,連忙站定福了禮道:「費吉祥參見皇上!」

    朱厚熜撓了撓腦瓜,不解地道:「吉祥姐姐,你們這是鬧的哪一出啊!」

    費吉祥神色有些忸怩,原來剛才她在後院曬太陽寫生,不知不覺就畫了這幅畫,結果恰好被費小玉看到了,奪了畫就揶揄取笑她,費吉祥欲搶回,費小玉拿著畫就往院外跑,於是和進門的厚熜撞了個滿懷。

    「沒……沒啥,五妹就是愛鬧著玩,皇上,能不能把畫還我!」費吉祥紅著臉赧然道。

    朱厚熜把那幅畫遞還給費吉祥,後者接過福了一福,低著頭便快步穿過月亮門離開。

    朱厚熜若有所思地撓了撓頭,攔住從旁經過的侍書問道:「小婉姐姐在後院嗎?」

    侍書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皇上,永秀郡主和我們家三姑娘在後院春暖閣聊家常呢!」

    朱厚熜噢了一聲,舉步往後院行去。

    後院的春暖閣中,火爐中炭火正旺,暖意融融的,謝小婉正坐在鋪了羊毛毯的椅子上,越發的珠圓玉潤了,一臉溫柔地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費如意聊著天兒。

    「如意姐姐,聽說山東那邊的戰事也差不多平息了,不知相公趕不趕得及回京過年!」謝小婉撅著小嘴悶悶地道。

    「應該能吧,還有兩個月時間!」費如意自言自語般道,美眸中滿是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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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圍而不攻
               
    泰山乃五嶽之首,主峰玉皇頂高達一千五百多米,被古人視為直通玉皇大帝寶座的天途,成為百姓崇拜,以及歷代帝王祭告天地的神山,素來便有:泰山安,則四海皆安的說法,這也是泰安城的名字由來。

    泰安城座落於泰山南麓的山腳下,依山而建,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敵軍若想攻打泰安城,最理想的進攻方位只有城南,因為泰安城背靠著壁立千仞的泰山,想從北邊攻打泰安城絕無可能,而城東和城西由於地形的關係,並不利於攻城器械的推進,以及隊伍的鋪開。

    所說以泰安城的弱點就是南門,不過當初城池的設計者顯然也考慮到這一點,所以唯獨南城門加築了甕城,從而彌補上這個弱點,只須區區數千人馬就能把這座山城守得固若金湯。

    自從萊蕪縣城被明軍攻陷之後,趙全便率著殘餘逃進了泰安城,與王堂所部會合在一處固城死守,如今城中的總兵力超過一萬二千。

    徐晉率大軍來到泰城下,嘗試攻打了數次無果,還折損了數百士兵,再加上入冬後天氣寒冷,一連飄了幾天的雪花,大大增加攻城的難度,於是徐晉果斷改變了策略,轉攻為困。

    徐晉調來了濟南衛、青州衛、臨清衛、兗州衛、安東衛和徐州衛,將近三萬人馬,將泰安城東、南、西給團團圍住,顯然打算把城中的賊兵活活困死。

    據城中逃出的居民提供的消息稱,城裡的賊兵兵力過萬,如此龐大的數量,人吃馬喂的,徐晉和眾將估計城中的糧食最多只能支撐到臘月底,到時不用官兵進攻,賊兵自己都會崩潰掉。

    這樣子打消耗戰並非徐晉所願,實在是泰安城太險要了,城中的賊兵又數量龐大,如果強攻的話,造成的傷亡太大了,實在不划算,只能用時間來換勝利了。不過如此一來,徐晉年前回京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大明正德十六年冬月初三,一場雨雪過後,泰安城牆上結了一層冰,城頭上的冰棱如一柄柄利刃直指蒼穹,迎面刮來的寒風削皮蝕骨。

    趙全、薛冰馨、丘富、孫才等正冒著凜烈的寒風在城頭上巡視,督促手下加強防範,至於「定國將軍」王堂,這貨現在養處尊優,很多事情都懶得親力親為,自然不會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巡視城頭了。

    王堂如此貪圖享樂,胸無大志,趙全反而放心了,不僅沒有指責王堂,反而放任其繼續享樂,自己則無聲無息地將城中大部份軍隊掌控在手中。現在的王堂對趙全來說已經是可有可無的廢物了。當然,王堂手下的五大護法還是對他忠心耿耿的,而且手底下也統管著一部分兵力。

    「徐酸子真特麼的陰損,這是打算把咱們活活地困死在城中啊!」丘富看著城外連綿成片的明軍營帳,禁不住破口罵道。

    趙全的尖刀眉擰起,仔細算來,明軍已經圍城二十多天了,意圖召然若揭。現在城中的糧價已經漲到天上去了,依然有價無市,城中人心浮動,治安混亂到極點,這樣下去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

    「孫師弟,城中的糧食還能維持多久?」趙全沉聲問。

    孫才如實答道:「省一點的話,估計可以支撐兩個月!」

    薛冰猶豫了一下,道:「大師兄,近日城中有不少百姓餓死凍死,若再不採取措施的話……」

    丘富立即面帶嘲諷地打斷道:「薛師妹想怎麼著?把糧食分給他們,然後咱們吃西北風?」

    自從上次在鄆城縣目睹薛冰馨救了徐晉,事後又拒絕刺殺徐晉,所以丘富對薛冰馨的意見很大,他甚至懷疑那天新泰城外的「斬首計畫」之所以失敗,也是因為薛冰馨沒有盡力。

    薛冰馨蹙了蹙娥眉淡道:「總得想個辦法解決吧,更何況這樣下去會出亂子的。」

    趙全點了點頭道:「薛師妹所慮倒沒有錯,這樣下去會出亂子的,丘富,你負責把那些老弱病殘都趕出城去,年輕的力壯的留下。」

    老弱病殘對守城沒幫助,留著浪費糧食,還不如趕出城去給徐晉添點亂。

    薛冰馨俏臉微變色,連忙道:「大師兄,現在天寒地凍的,你把他們趕出城,這豈不是等於要了他們的性命。」

    趙全心中頓時生出一股莫名的煩燥,其實不僅丘富懷疑那天的「斬首行動」薛冰馨沒盡力,趙全他也懷疑了。趙全本就是性格陰沉多疑的人,自從之前在鄆城縣,薛冰馨藉口沒機會下手而放過徐晉後,他心中早就積蓄了不滿,再加上感覺薛冰馨打那以後明顯對自己疏遠了,心中更是不爽,所以這時一下子就爆發了,大聲呵斥道:「婦人之仁,現在什麼形勢你還不清楚?更何況,你不是說徐晉是好官嗎?既然是好官,他肯定會安置好這些婦孺的,你又何必操這份心!」

    薛冰馨愕了一下,記憶中大師兄還是第一次這麼大聲地呵斥自己,而且說話明顯帶刺,不由眼圈一紅,轉身憤然跑下城頭。

    趙全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悔意,不過很快便被冷酷取代了,成大事者不句小節,冷道:「丘師弟,照我的意思去辦。」

    丘富點了點頭便帶人去執行趙全的命令。

    孫才暗嘆了口氣,道:「趙師兄,算了,不說這個……城中的富戶應該還私藏著不少糧食,我這就帶人再刮一遍,說不定能多撐一段時間。」

    趙全點了點頭道:「去吧!」

    孫才走了兩步忽然停下,道:「趙師兄,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最好還是趁著有力氣突圍吧。」說完快步下了城頭。

    趙全面色陰沉,他現在已經明白固城而守,跟明軍拼消耗是多麼愚蠢的事,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絕對不會拘泥於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選擇四處流動作戰,這樣子不僅能躲避明軍的圍剿,而且還能獲得源源不斷的兵源。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丘富帶著人在城中挨家挨戶地搜查,將所有老弱病殘都強行帶走逐出城,一時間家家戶戶哭聲震天,數以千計的老弱在冰天雪地裡哭喊,抹著眼淚走向城外的明軍大營。

    「豈有此理,這些白蓮妖孽真特麼不是人,滅絕人性啊!」看著數千在冰雪中哭泣瑟縮的老弱百姓,即便是鐵石心腸的人都禁不住破口大罵。

    徐晉亦是氣得直哆嗦,這些被趕出城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還有殘疾的傷員和幾歲大的小孩,大多數小孩都是被強行從父母身邊帶走的,站在關閉的城門外哭得撕心裂肺,不斷地拍打城門,哭喊要找爹娘!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徐晉冷冷地吐出一句,毫不猶豫便吩咐把這些百姓安置好,雖然這樣子必然會給明軍帶來不小的負擔,但徐晉實在做不到任由這些百姓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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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火焰
               
    傍晚,起風了,天空中鉛雲密佈,細碎的雪花打著旋兒飄落。泰安城西一座低矮狹窄的房子裡傳出劇烈的咳嗽聲,屋裡的光線昏暗,沒有燃燒炭爐,炕下也沒火,冷得人瑟瑟發抖。

    此刻炕上躺著一人,眼窩深陷,瘦骨嶙峋的,正捂著嘴咳嗽個不停,面色呈現出病態的潮紅。此人名叫丁三兒,乃當初跟著唐經逃離隔馬山的馬賊之一。

    話說當日跟著唐經逃出隔馬山的,除了二當家石伯當和三當家牟蠻外,還有其他四名馬賊,不過這四名馬賊都不同程度受傷了,丁三兒便是其中傷勢較重的一個,他的左肋挨了一刀,刀口深達臟腑。

    本來,丁三兒如果一開始就得到妥善的安置和醫治,還是有可能痊癒的,但是唐經只帶了幾名殘兵前來投奔,所以並不受王堂重視。

    事實上,自從那晚從唐經身邊帶走了馬蓉兒後,王堂便沒理會過唐經一夥,後來趙全兵敗,率人來到了泰安城,為了給趙全手下的人騰地方,唐經一夥還被從原來居住的院子中攆了出來,住進了現在這處狹窄低矮的平房之中。

    「大當家,俺估計是活不過這幾天了!」丁三兒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氣若游絲地道。

    唐經悶坐在炕旁的凳子上,昔日的彪悍壯實的大漢明顯瘦了一圈,鬍子拉碴,形容落幕而憔悴。唐經當日挨了謝二劍一拳,心肺都被震傷了,再加上氣急攻心,落下了咯血的毛病,到現在都還沒好轉,平常行走倒沒什麼問題,一旦用力過度就會胸悶氣短,甚至是咳血,自然不能再騎馬戰鬥了。一個不能騎馬戰鬥的馬賊,就好比沒了牙齒的老虎,已是廢物一個。

    正因為如此,就連手臂上受了箭傷的三當家牟蠻都被薛冰馨選進了馬隊,而唐經只能留在住處照顧重傷的丁三兒。昔日威風八面的大當家,如今淪落到要靠弟兄幫襯才能過活的地步。

    「三兒,別說這些喪氣的話,你能熬過來的,以後咱們還會東山再起,到時俺讓你做四當家,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唐經搓著冷得發麻的臉皮安慰道。

    丁三兒眼前一亮,似乎回憶起當初在山寨那段「美好的舊時光」,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肚子咕嚕咕嚕的打起鼓來。

    飢餓彷彿是會傳染,唐經的肚子也跟嘰哩咕嚕地叫起來,胃部就像有一團火在燃燒。

    話說當日官兵突襲山寨,唐經扛上了馬蓉兒就急急逃跑,根本沒帶上黃白之物,所以現在身無分文,不過,就算他身上有錢,現在的泰安城中也買不到食物。

    明軍圍困泰安城已經有二十多天,城中所有店舖幾乎都關門了,手裡有糧的都藏著自己吃了,誰會白痴到拿出來售賣。

    事實上,唐經這段時間都靠著牟蠻等人接濟過日子,如今牟蠻、石伯當,還有另外三名山寨的弟兄都在薛冰馨麾下的馬隊效力,每天都能分配到一定的口糧。

    不過,近日為了節約糧食,薛冰馨手下騎兵的糧食配額也減量了,所以牟蠻等人能帶回來的食物也不多,只夠唐經和丁三兒兩人勉強吃個半飽。

    咕嚕咕嚕……

    唐經和丁三兒的肚子像在比賽似的,此起彼伏地叫個不停,眼看著已經快天黑了,以往這個點,牟蠻他們都會帶食物回來,但今天卻還不見人,估計是有事耽擱了。

    唐經枯坐了一會,餓得實在難受,站起來道:「三兒,你自個躺一會,俺去弄些吃的回來。」

    唐經說完便開門走出屋去,那扇轉軸已經磨爛掉的破門發出鬼叫般的支呀聲,再加上迎面寒風一吹,唐經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唐經是練武之人,身體一直很強壯,以往大冬天洗冷水澡也沒問題,不過自從受了內傷,身子便弱了許多,十分畏冷。唐經緊了緊衣服,踏著積雪穿過黑暗的小巷,往城北的縣衙行去。

    如果說如今的泰安城中哪裡最多糧食,自然就是縣衙的糧倉了,全軍的糧食都集中在那裡,由王堂手下的五大護法之一的金狗看管。

    唐經來到縣衙,找到管糧倉的護法金狗,厚著臉皮提出要幾斗糧食。金護法當場瞪大了狗眼,上下打量著唐經,略帶嘲諷地道:「俺沒聽錯吧,唐大當家要三斗麥子?」

    唐經陪著笑道:「三斗麥而已,也就維持個十來二十天,俺也不想老是來打擾金護法,所以一次過多借一點。」

    金狗嘲諷道:「唐經,老子叫你一聲大當家,你還真當自己還是隔馬山的馬賊頭子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現在的模樣,開口就敢問老子借三斗麥子?」

    唐經臉色一沉,冷道:「金護法,不過是三斗麥子而已,不借便算了,何必出口傷人,某家未必就沒有東山再起之日!」

    金狗嗤笑道:「一個連馬都不能再騎的馬賊跟老子說東山再起,呸,哪涼快哪去吧,老子有糧食也不借給廢物,滾!」

    唐經勃然大怒,右手一伸便掐住了金狗的脖子,獰聲道:「草你大爺,有種再說一次,信不信老子擰斷你的狗頭。」

    唐經畢竟是殺人如麻的馬賊頭子,這時發起怒來鬚髮皆張,眼中的殺機如有實質,金狗當場嚇得面色大變,吃吃地道:「唐大當家,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

    唐經臉上露出快意之色,手上力道增加,當場捏得金狗面色發紫,張大嘴像離開了水的魚,兩眼直翻白。

    「不知死活的狗東西,剛才不是很囂張嗎?我唐經雖然受了傷,但要捏死你還是跟捏死一隻螞蟻……咳咳!」唐經話還沒說完便猛烈咳嗽起來,連忙鬆手摀住嘴,再攤開時,手心赫然多了一小攤殷紅的鮮血。

    金狗這時終於緩過勁來,見狀飛起一腳把唐經踹翻在地,接著又沖上去又猛踩兩腳,罵道:「廢物,嚇唬誰呢,瞧瞧你現在的熊樣,老子要踩死你就跟踩死螞蟻一樣,滾出去!」

    唐經胸口挨了兩腳,頓時又吐了口鮮血,咬著牙爬起來掉頭就走。

    金狗不屑地呸了一聲,唐經要不是還有幾個弟兄在薛冰馨手底下效力,他剛地絕不會放唐經活著離開。

    唐經腳步踉蹌地走出糧倉所在的院子,扶著牆咳嗽了好一會才平息下來,屈辱地打了一拳牆壁,恨恨地道:「狗賊,今日之辱,老子日後定然加倍奉還!」

    唐經正要恨恨地離開,結果剛抬腿便停住了,呆呆地看著院徑不遠處。

    只見一名身段妖嬈的女子正站在梅花樹下的小徑,穿金戴銀,打扮得花枝招展,臉蛋和眼睛嫵媚勾人,正是令唐經食髓知味的馬蓉兒。

    馬蓉兒現在顯然過得不錯,從穿著打扮就看得出來,而且身邊還跟著兩名婢女服侍。

    這時馬蓉兒顯然也認出了唐經,低聲向旁邊一名婢女吩咐了一句,那名婢女便提著食籃走到唐經面前,從裡面取出一碟還冒著熱氣的饅頭遞來,面無表情地道:「給,拿著吧!」

    唐經接過饅頭,神色複雜地看著從身旁經過,往後衙走去的馬蓉兒,忽然心中一熱,脫口道:「跟我走吧!」

    馬蓉兒並沒有停留,加快腳步走遠了,唐經失落地看著女人搖擺著動人的腰臀消失在院徑的盡頭,忽然自嘲地一笑,拿起一塊饅頭狠狠地咬了一口,眼中露出野獸般的光芒,如同兩束熊熊燃燒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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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賬本
               
    泰安州衙門後衙原是知州和家眷居住的地方,不過現在被王堂霸佔了,他獨自一人居住在東花廳一則的正房,而西花廳一則的房間則用來安置搜邏來的美人,如今十幾間房都住滿了,儼然成了「王將軍」的小後宮。

    王堂只要興趣來了,就會跑到西花廳這邊,推開某間房便直奔主題,完事後就拔鳥離開,偶爾遇到特別可心的也會帶回東花廳自己的房間中過夜。

    今晚零星的下著雪屑,屋外風刀霜劍,王堂的房間內卻是溫暖如春,爐子裡的炭火燒得正旺,鋪著一層毛毯的地面上凌亂地散落了幾件衣服,其中就有女子的抹胸和肚兜之類。

    由酸枝木打造成的床榻很結實,雖然在微微震動,但是卻沒有發出讓人牙酸的吱呀聲,不過帳內卻傳出令人血脈賁脹的婉轉呻吟。

    透過帳幔,隱約可看到一妖嬈女子塌著腰像小狗般跪伏著,迎合身後男子的猛烈衝擊,男子在發出一聲悅愉的低吼後便抽搐著攤倒在床上,呼呼地喘大氣。

    良久,一名赤裸的女子掀開帳幔爬了出來,皮膚白花花的晃眼,赫然正是馬蓉兒。馬蓉兒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用早就準備好的熱水清洗了一遍,然後拿起地上的抹胸肚兜穿上。

    王堂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側頭欣賞女人彎腰撿拾衣物時的風光。在眾多蒐羅來的美人當中,馬蓉兒不是最年輕的,模樣也不是最漂亮的,但是這個女人卻是最知情識趣的,關鍵是此女內媚,讓男人嘗過後欲罷不能,王堂便是如此,現在幾乎每隔兩天就忍不住把馬蓉兒帶回房間過夜。

    啪……

    馬蓉兒正準備把裙子穿上,一本書籍般的東西卻從裙底下掉了出來。馬蓉兒急忙把書籍撿起,王堂坐起來好奇地問:「什麼東西?」

    「沒……沒什麼,解悶的閒書而已!」馬蓉兒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並且下意識地把書籍藏到身後。

    馬蓉兒此舉頓時讓王堂大起疑心,他跳下床一把將馬蓉兒拽過來,劈手便奪了那本書籍,隨手翻開查看。

    王堂識字不多,但也認出這是一本記賬的,三角眼登時斜睨向馬蓉兒,沉聲問:「說吧,這是什麼玩意?」

    馬蓉兒搖著頭吃吃地道:「路上撿到的,妾身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王堂抬手便扇了馬蓉兒一記耳刮子,罵道:「賤貨,當老子白痴嗎?路上撿到的犯得著寶貝般藏到褲襠裡,難怪你每次都這麼主動地寬衣解帶,敢情怕被老子發現是吧,快說,這到底是什麼?敢隱瞞半個字,老子打死你信不信?」

    王堂雖然十分享受馬蓉兒的身體,但終究也只是把她當成玩物罷了,發現事情蹊蹺,自然要問個清楚。

    馬蓉兒臉色煞白地跪倒在地上,哭著道:「將軍,妾身真不知道這是什麼啊,饒了妾身吧!」

    馬蓉兒越是如此,王堂便越懷疑,轉身便拿起掛在牆上的刀,罵道:「賤人,不說是吧,老子現在就宰了你!」

    馬蓉兒見到王堂撥出刀行來,頓時便崩潰了,驚恐地道:「將軍饒命啊,這是賬本,是賬本!」

    ……

    第二天早上,後衙的東花廳內,趙全接過王堂遞來的賬本仔細地翻看,漸漸臉露喜色,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馬蓉兒身上,後者正怕得瑟瑟發抖。

    「馬氏,這本賬本你從哪得來的?」趙全和顏悅色地問道。

    馬蓉兒昨晚被王堂拿刀一嚇,已經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這時自然不敢隱瞞,戰戰兢兢地答道:「奴家原是兗州知府宋馳的養在外面的小妾,這本賬本是老爺交給奴家保管的。」

    薛冰馨聞言心中一動,連忙從趙全手中拿過賬本翻看,最後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馬蓉兒,淡道:「馬蓉兒,你是如何落在唐經手裡的?」

    馬蓉兒老實地回答道:「宋家被欽差徐晉派人查抄之後,奴家兩母子便被鎮守中官羅祥派人接到了鄆城縣,後來老爺攬罪自殺,羅公公便說要帶奴家母子回濟南,誰知路過肥城時,羅公公卻要殺我們母子滅口,剛好遇到唐經一夥,奴家就被劫到山上了。」

    薛冰馨不禁恍然大悟,難怪當初宋馳寧願撞柱自殺也不肯供出羅祥,敢情還有一名私生子在羅祥手中,連忙問:「那你的孩子呢?」

    「死了,被羅祥的手下殺了!」馬蓉兒眼中閃過一抹悲傷和仇恨。

    話說宋馳將記錄有與一眾官員錢銀往來的賬本交給馬蓉兒保管,本來是打算給自己留條後路,充當自己的官場「護身符」。而馬蓉兒一直把這份賬本帶在身邊,也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作為日後跟羅祥討價還價的籌碼,誰知羅祥心狠手辣,根本就沒打算放過她們母子,在半路便吩咐手下滅口,所以馬蓉兒根本沒機會拿賬本和羅祥談判。

    趙全看了薛冰馨一眼,問道:「薛師妹,徐晉應該很想得到這部賬薄吧?」

    薛冰馨點了點頭淡道:「確是如此,徐晉一直想揪出糧倉虧空案的幕後參與者,但是宋馳最後寧願攬罪自殺也不肯供出來。」

    薛冰馨當初就在徐晉身邊當護衛,所以對整個案程都很清楚,她甚至知道宋馳其實還沒死,已經被李言聞父子救活過來了。

    趙全從薛冰馨手中拿過賬本,仰天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丘富和孫才等人都面面相覷,不過是一名貪官貪贓枉法的賬薄而已,趙師兄為何如此高興。

    丘富撓了撓頭道:「趙師兄,你高興個啥勁,莫不成你想用賬本來交換徐晉退兵?」

    趙全意味深長地一笑道:「這份賬本雖然不能讓徐晉退兵,但卻能讓咱們突圍,而且還能弄到糧食。」

    丘富和王堂等人再次面面相覷,後者撓了撓頭道:「趙統領,你就別賣關子了!」

    趙全命人把馬蓉兒帶下去,這才翻開賬本指著上面的一串名字,丘富等人探頭一看,頓時眼前一亮,脫口道:「濟南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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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告假
               
    冬月初五早上,雪後放晴,但天氣依舊寒冷,呵氣成霧,泰安城外喊殺聲直衝雲霄,旭日陽光下,明軍各衛人馬正在營前的空地上如火如荼地操練著。

    事實上,在圍困泰安城這二十多天裡,只要天氣不是特別惡劣,徐晉都會要求各衛的將領組織士兵是晚操練,畢竟平時多流汗,戰時才會少流血。更何況,如果讓士兵們每天在營中無所是事,時間一長必然會消磨鬥志,甚至是生出事端來。

    泰安城南兩里許的一片開闊緩坡下,但見塵土飛揚,數百匹戰馬來回飛奔。騎軍的三位正副統領,王林兒、謝二劍、戚景通正率著手下五百騎進行砍殺訓練,而徐晉則在一眾錦衣衛的簇擁之下,站在坡上觀看訓練。

    騎軍雖然人數少,但卻是軍中的大殺器,相當於近代的裝甲部隊,關鍵時刻能決定戰局的勝敗,所以徐晉對這支騎軍相當重視,不僅在資源供給上毫不吝嗇,而且還把昔日的十一名親兵全部安排進騎軍,成為其中的骨幹。

    這支騎兵滿編一共五百人,正好每名親兵領五十騎,軍職仍為百戶,王林兒為人老成穩重,擔任整支騎軍的統領,軍職仍為千戶,謝二劍任騎軍副統領,軍職仍為副千戶。

    另外,戚景通降為騎軍副統領,軍職則由原來的九品巡檢升為副千戶(從五品),直接連升了數級,因為無論是曲阜、泗水、新泰,還是萊蕪的戰鬥,戚景通均立下了大功,倒是擔當得起。當然,戚景通這副千戶只是徐晉臨時擢升的,要真正落實還得經過兵部批覆。欽差雖然可以便宜行事,但無權直接升降軍官,還是得走兵部的程序,不過一般最後都會獲得通過。

    騎軍今天訓練的內容是砍殺,百米長的距離內豎起三十根雜亂無章的木樁,騎兵高速通過時必須砍斷二十根以上才算合格,注意,是要砍斷,否則中午沒飯吃,若下午的訓練再不及格,那麼晚飯也沒得吃,天寒地凍的餓一天一夜,這滋味可不好受,所以此時騎軍的小夥子們都在玩命地訓練。

    「好!」

    這時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騎兵策馬飛馳而過,乾淨利索地將二十五根碗口粗的木樁腰斬,瞬時引來一片叫好喝彩聲,徐晉也禁不住點頭。

    錦衣衛千戶陸松讚歎道:「好樣的,若是我軍兒郎都有此等戰力,怕是跟韃子的騎兵相比也不遑多讓了。」

    金百戶搖了搖頭道:「怕還是有所不如的,屬下曾經到過邊地,親眼見識過韃子騎兵衝鋒時的威勢,簡直就是山崩地裂……唉,屬下也不知咋形容,反正咱們的騎兵若是在曠野上與韃子正面硬剛,恐怕只有挨宰的份。」

    金百戶露出回憶之色,眼中還帶著一絲恐懼,彷彿往事還歷歷在目。

    「金百戶,這也太誇張了吧,韃子的騎兵要真那麼厲害,當年為啥被太祖皇帝打得屁滾尿流的,最後遠遁大漠!」一名錦衣衛把總不服氣地反駁道。

    金百戶撇嘴道:「你懂個屁,那會太祖皇帝手下精兵猛將如雲,咱們的騎兵確實不比韃子弱多少,再加上有犀利的火器配合,這才戰而勝之,真要是騎兵正面較量,咱們佔不到便宜。

    謝副千戶的騎術夠厲害了吧,能站在飛馳的馬背上開弓,在我大明軍中怕是難再找出第二人了,但韃子肯定有不少人能做到,這些傢伙即使騎在沒有馬鞍的光溜馬背上也能開弓射箭,要換著咱們,嘿,別說開弓射箭了,能不掉下來就燒高香啦。」

    此言一出,周圍的錦衣衛都沉默了。

    徐晉蹙了蹙劍眉,蒙古人是遊牧民族,無論男女都是從馬背上長大,從小便與馬為伴,故而騎**湛,蒙人的孩童一經長成就是一名優秀的騎兵。而明軍的騎兵都是入伍後訓練出來的,論到馬上戰力自然遠不及人家蒙古騎兵,即使再怎麼訓練,騎射的水平怕也難達到人家的水平。

    幸好,明軍可以用裝備上的優勢來彌補不足,譬如火器。

    徐晉前世讀明史時便得知,「南倭北虜」一直是困擾明朝的兩大問題,尤其到了明朝中期,倭寇和北方的韃靼人已經成為明朝的兩個心腹大患。嘉靖時期甚至發生了俺答汗兵圍北京城的事件,差點就把嘉靖帝和滿朝文武給一鍋端了。幸而俺答汗並沒傾覆明朝的野心,也沒有那個胃口,他只是想逼使明朝統治者開放邊貿易罷了,所以大肆劫掠了一番便退出了關外。

    徐晉自然不願意看到這種屈辱的歷史事件再發生在明朝,無論是民族情感,還是私人情感上都不願看到。

    所以金百戶的話倒是提醒了徐晉,要想避免「俺答汗兵圍京城」,那就必須把大明北邊虎視眈眈的韃子給解決掉,而想解決韃子問題,明軍得擁有壓倒性的軍事實力。

    徐晉覺得,要打造一支戰力勝過韃子的鐵騎顯然不太現實,不過倒是可以在武器上做文章。若是擁有一支裝備現代槍支的軍隊,人數不用多,五千人估計就能橫掃整個關外了,當然,這顯然是在做夢。

    不過,現代的自動步槍做不出來,但比火銃更先進的燧發槍估計還是能做的,至於火繩槍這玩意雖然然也比火銃先進,但也是一碰到雨天就不能使用的垃圾,所以要造還是造燧發槍。

    徐晉決定,這次回京後找小皇帝朱後熜商量做燧發槍的事,至於燧發槍的圖紙,早在江西時,徐晉便畫好了,要不是私造火器違法,他已經自己動手找工匠打造了。

    徐晉觀看完騎兵訓練,接下來便回到了帥帳,今天他召了各衛的主要將領來開會,商議明天攻打泰安城的事。倒不是真的要強攻,只是試探性的進攻,如今圍城已經二十多天了,徐晉想測試一下城中守軍的狀態,消耗守軍的物資同時,又進一步打擊守軍的士氣。

    徐晉從容地走進了帥帳,一眾將領已經在大帳中等候了,見到徐晉都紛紛行禮,口稱:「參見欽差大人。」

    徐晉雖然年紀輕輕,唇邊甚至還有未曾褪盡的小絨毛,但在場眾將卻絲毫不敢小瞧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一連幾場勝仗下來,徐晉在軍中的威望日盛,完全獲得一眾將士的認可,而且徐晉砍貪官、砍白蓮教俘虜的鐵血手段,更是讓眾將對他又敬又畏。

    徐晉點了點頭道:「諸位將士免禮,嗯?袁指揮沒到?」

    徐晉掃了在場眾將一眼,發現濟南衛指揮使袁羿竟然不在,頓時皺起了劍眉。

    濟南衛指揮同知方士珍連忙小心翼翼地道:「回欽差大人,袁指揮家父病重,所以昨晚連夜趕回家探望,特地讓屬下向欽差大人告個假!」

    徐晉臉色微沉,他對濟南衛指揮使袁羿的印象十分不佳,這傢伙一看就是個慣會陽奉陰違的奸滑之輩,之前新泰會戰,自己命他率濟南衛兵臨泰安城牽制王堂,結果這傢伙行到柳埠鎮就停下了,直到自己打了勝仗,他才繼續率兵南下。

    「國朝以孝治天下,袁指揮倒是個孝子的典範,但自古忠孝難兩全,既率軍在外,大敵當前的情況,作為一衛的最高長官又豈能擅離職守!」徐晉冷冷地道:「通知袁羿,讓他待在濟南照料老父,就不要再回軍中了,方同知,濟南衛便暫時由你統率。」

    方士珍心裡咯噔一下,誠惶誠恐地道:「屬下領命。」

    在場其他將官均肅然緘默,徐晉雖然沒有直接說出如何處置袁羿,但估計沒有好果子吃了,而且泰安城破乃遲早的事,這原本是一件唾手可得的功勞,如今肯定也沒袁羿的份了。袁羿這廝也不知搭錯了那根筋,這個節骨眼上跑回家,而且事前也沒找欽差大人告假,分明不把欽差放在眼內,若是換了一個爆脾氣的,立即命人把他抓回來問罪也不為過。

    徐晉神色很快便恢復了平靜,招呼眾將繼續開會,會議結束後便把金百戶叫到跟前,吩咐道:「金百戶,你派幾個弟兄走一趟濟南,調查一下袁羿的老父是不是病重,調查清楚後也上回報。」

    金百戶應諾一聲便愉快地退了出去,偵查官員陰私的事,錦衣衛最是拿手了。

    徐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並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如果袁羿的老父確實是病重,他自然不打算追究,如果只是藉口,那不好意思,袁羿這世襲的指揮使也算是當到頭了,憑他徐晉目前的身份,只要一封奏本彈劾上去,砸掉袁羿的官職還是綿綿的。

    此時,濟南衛指揮使袁羿還不知道自己將要官位不保,正帶著一人趕到濟南城東郊的鎮守中官駐地,求見山東鎮守太監羅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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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章 資敵
               
    濟南位於山東省腹地,南依泰山,北臨黃河,地勢南高北低,由於地形地質構造,所以這裡的地下泉眼特別多,因此被稱為泉城,素來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譽。

    濟南是山東省的省治所在,城高而牆厚,而且四門均築有甕城,異常堅固。城東北郊外約莫五里許有一座湖泊名曰大明湖,面積接近六十公頃,湖面遼闊,碧波蕩漾,綠柳如煙,景色極佳。

    大明湖中小島眾多,風景優美,本是濟南本地百姓平日出遊的好去處,但自從山東鎮守太監羅祥在湖中小島修築了水寨後,那些凶神惡煞的番子便每天駕駛著小舟在湖中游弋,驅趕前來遊玩的百姓,大明湖便漸漸變得冷清起來,儼然成了羅公公的私家湖泊。

    這還不止,羅祥還巧取豪奪,將大明湖畔肥沃的土地都霸佔了,別說普通的老百姓了,就連被霸佔了土地的地主士紳都敢怒而不敢言,因為有幾個「敢言」的已經家破人亡了,羅祥乃一省鎮守中官,光是手底下畜養的番子便多達數千,誰敢捋他?

    不知是貪戀大明湖的景色,還是擔心作惡太多會被人報復,所以羅公公在大明湖中的小島上建了水寨,並且當成駐地,長期居住在島上,平時出入都得撐船。

    水寨所在的這座小島面積約有數千方,修築有簡單的防禦工事,島上遍植垂柳和茶樹,綠樹掩掩中屋舍連片,中間是一座青磚琉璃修建的園林式建築,一看就知造價不菲,山東省鎮守太監羅祥就住在這座大宅中,而周圍的房屋則提供給其手下的番子居住。

    此時,書房中燃著火爐,用的是上好的無煙京炭,案上的金蟾獸吐著裊裊檀香。鎮守太監羅祥則坐在茶几旁,一名年輕的小太監正在用趵突泉水煮茶。

    羅公公穿著暖和的狐裘,右手食指和拇指習慣性地轉動著戴在左手拇指上的碧玉板指,出神地看著窗外,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當日路過肥城時,羅祥本要把馬蓉兒母子滅口的,誰跑出一夥響馬賊把馬蓉兒劫走了。羅祥又驚又怒,立即調來三千泰安衛圍剿隔馬山,想把馬蓉兒搶回來以絕後患,誰知偏偏這個時候王堂在顏神鎮起義了,還很快就佔領了泰安州城。

    泰安州城距離肥城才幾十里地,羅祥害怕王堂打過來,所以便急急跑回了濟南駐地,暗中派人打探消息。當得知徐晉後來派人圍剿隔馬山後,羅公公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他隱隱猜到了徐晉的目的,應該是已經打探到關於馬蓉兒母子的消息了,畢竟以錦衣衛的能耐,查到宋馳在外面養小妾也不出奇。

    直到後來得知,徐晉雖然剿滅了隔馬山響馬,但是匪首都逃脫了,而且也沒抓到馬蓉兒,羅祥才稍稍放下心來。不過,只要馬蓉兒還沒死,這始終是個禍患,再加上徐晉目前提督山東省軍務,又接連打了幾場大勝仗,收復了數縣之地,聲威如日中天,這到底讓羅祥寢食難安啊!

    儘管徐晉目前還沒有證據能動自己,但好歹梁子已經結下了,羅祥自然擔心徐晉會乘機整自己,畢竟徐晉目前手握生殺大權,公報私仇不是沒可能。

    也正因擔心被徐晉抓到小辮子,所以羅公公這段日子都待在駐地深居簡出,手下的番子也收斂了許多。

    羅祥暗嘆了口氣,有點後悔當初派死士暗殺徐晉了,如果沒有這件事,或許自己和徐晉之間還有迴旋的餘地,現在嘛,只能希望這小子在戰場上栽個大觔斗,最好直接死在戰場上。不過,這顯然不太可能了,如今王堂一夥反賊被重兵層層圍困在泰安城,敗亡只是遲早的事。

    「或許……咱家可以嘗試找人說項一下!」

    羅太監正神不守舍地琢磨著,光頭番子燕揚行了進來,神色古怪地道:「公公,濟南衛袁指揮來訪。」

    羅祥輕咦了一聲道:「袁羿不是在泰安城領兵嗎?」

    燕揚搖了搖頭道:「屬下也不清楚,而且袁指揮還帶來了一個人。」

    羅祥皺了皺稀薄的雙眉,站起來便往書房外行去。

    羅祥在幾名番子的護衛下到了前面的會客廳,濟南衛指揮使袁羿見到羅祥,立即便神色焦灼地站起來行禮道:「袁羿見過羅公公。」

    羅祥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大刺刺地坐著的另一人,淡道:「袁指揮,你不在泰安城帶兵剿賊,跑來咱家這裡作甚?難道就不怕徐欽差治你一個擅離職守之罪?」

    袁羿不由心中發苦,他之所以沒告假就連夜跑回濟南,並不是不把徐晉放在眼內,實在是不得不這樣做啊,苦笑道:「羅公公,本將也是……」說著面有難色地望向大刺刺地坐著的孫才。

    羅祥心中一動,瞥了一眼孫才,尖聲冷斥道:「你是何人?見到本公公安敢不見禮?」

    孫才嘿然道:「羅公公不愧是一省鎮守,氣勢就是不一般,可惜這對老子沒用,老子不是官,而是專門殺官的反賊,見個屁禮!」

    羅祥不由面色大變,身後的帶刀番子立即撲前抽出腰刀,光頭番子燕揚更是直接一招蒼鷹搏兔,五指箕張抓向孫才的面門。

    孫才輕咦一聲,猛地站起來一拳轟出,嘭的一聲悶哼,只聞骨頭卡嚓一聲,燕揚後退的數步,面色脹紅如紫,他的手脫臼了。

    孫才晃了晃順勢坐下,嘲諷道:「鷹爪手還行,不過欠點火候,如果在下沒猜錯,你就是當年在封丘犯下滅門大案的禿鷹吧?」

    「袁羿,此人到底什麼來頭?」羅祥目光望向袁羿,厲聲地問。

    袁羿苦著臉道:「此人是白蓮妖……教人!」

    「來人,把這反賊擒下!」羅祥立即冷喝一聲,一隊彪悍的番子立即擁入大廳。

    孫才老神在在地道:「慢來,羅公一把年紀了還這麼衝動,我既然敢來,自然是有所憑恃的,這裡有本賬薄,羅公公還是先看看再作決定吧。」

    孫才說完便把賬本隨手扔了過去,一名番子連忙接住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涂毒之類,這才呈給了羅祥。

    羅祥接過賬薄打開一看,面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孫才淡定地道:「這只是個抄本,原本我沒有帶來,羅公公即使撕掉也沒用。」

    羅祥面色漸漸恢復了平靜,揮了揮手示意燕揚等人退出廳去,沉聲道:「說吧,你到底有何目的?」

    孫才嘿笑道:「羅公公就是爽快,我們準備突圍,麻煩羅公公給我們備好十萬石糧食,還有兵器弓弩箭矢,越多越好!」

    袁羿面色變了變,資敵可是抄家殺頭的重罪啊。

    羅公公面色一沉,怫然道:「糧食可以給,但十萬石太多,最多三千石,至於兵器弓弩箭矢,咱家沒辦法弄到,受莫能助。」

    孫才冷笑一聲站起來:「既然羅公公沒有誠意,那不談也罷,不過,泰安城那邊如果今晚沒收到我的消息,第二天就會把賬薄原本和宋馳的小妾交給徐晉。嘿,我想,徐砍頭應很樂意接受吧!」

    袁羿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徐晉在兗州府查糧倉虧空案,直接就砍殺了一百多名負責管糧倉的官吏,還抓了十八個縣的數百名官員,如果被他得到這份賬本,那自己的小命怕也難保了。

    羅祥神色變幻不定,宋馳這份賬本不僅記錄了與自己的錢銀往來,還有山東省其他幾名大員,牽涉大小數百名官員,這賬本若落到徐晉手中,那麼樂子就大了,估計整個濟南官場都得翻個底朝天。

    孫才見狀重新坐下,翹起二郎腿喝茶,一副吃定你的模樣。

    羅祥沉聲道:「十萬石糧食咱家真沒辦法弄到,最多一萬石,至於兵器弓弩箭矢,咱家可以讓手下人勻出一部份,也就數百副的樣子,再多就沒有了。要或不要隨你,大不了一拍兩散!」

    孫才張嘴就要十萬石糧食,只是開天撒價罷了,其實就算羅祥真能弄來十萬石糧食,就泰安城那點賊兵也運不走,此時見到羅祥態度堅決,應該真的只能弄那麼多了,於是點頭道:「好,成交,十天之內要見到貨,要不然賬薄和人都會交到徐砍頭手上。」

    羅祥冷道:「咱家要是給了你們貨,你們還扣著賬薄和人咋算?」

    「嘿,這個簡單,你可以派人跟著,只要糧到位了,我們便會把人和賬薄一併交給你的手下,賬本當場燒掉,人當場殺掉也可以。放心,老子也算是江湖中人,最重承諾,絕對言出必行!」

    羅祥猶豫了片刻,最後咬牙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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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財政拮据
               
    夕陽殘照,北風凜凜,在鳴金聲中,攻城的明軍如潮水般退去,結束了一天的試探性進攻。泰安城的城頭上滿是砸碎了的拋石,十幾根插在牆城上的鐵矛在落日餘輝下散發著凜凜烏光。

    明軍大營中炊煙四起,瀰漫著飯香和肉香,話說今天肥城的官員士紳特意送來了十幾頭大肥豬慰勞軍隊,所以明軍今晚加菜。

    此刻徐晉正站在一座高地上,用單筒望遠鏡觀察城頭的動靜。這支單筒望遠鏡是徐晉特意找軍中的工匠用上品水晶打磨出來的,而且鏡筒也使用了銅管,比起當初送給太監張忠那支竹筒望遠鏡要高端大氣得多,而且放大倍數也更高。

    此時徐晉通過望遠鏡,能清楚地看到城頭上的守軍舉動,他們此時正在清理屍體,士氣看上去十分低落。

    徐晉今天發動攻城並未曾使全力,只是想試探一下守軍的狀態罷了,如今天結果出來了,守軍的士氣低落無疑,但是防衛得還是很嚴密,賊兵也沒氣虛力弱的表現,由此可見城中的糧食還足夠供應一段時間。

    徐晉觀察了一會便把單筒望遠鏡收縮起來,對著身邊一眾錦衣衛淡然地道:「回營吧!」

    本來,今天賊兵如果表現得疲憊力弱,徐晉便打算發動連續猛攻,即使付出一定的傷亡,也要一舉將泰安城拿下,免得繼續浪費時間和錢糧。

    當然,時間倒是次要的,關鍵是錢糧問題,軍隊本來就是一頭吞金獸,數萬人的部隊駐守在這裡,每日的消耗簡直像流水一般,小皇帝已經兩次發「私信」向徐晉哭窮了,還特別提到戶部尚書楊潭整天在他面前「逼逼」個沒完。

    徐晉看到朱厚熜信中「逼逼」兩個字,不禁為之莞爾,同時又心情沉重,大明的財政狀況如此堪憂啊。不過也沒辦法,老朱家的人太能生了,朱元璋自己就生了二十多個兒子,全部封為藩王,經過一百五十多年的繁衍,老朱家的種子已經播灑到全國各地,直接和間接血緣關係的,沒有十萬,恐怕也有九萬九了吧,關鍵這些人都是靠國家財政養活的,過著養豬式的豪奢生活。

    只是一個親王的年俸祿就是米五萬石、鈔兩萬五千貫、錦四十匹、纻絲三百匹、紗羅各一百匹、絹五百、冬夏布各一千匹、綿二千兩、鹽兩千引、茶一千斤、馬匹草料月支五十匹……

    試問全國這麼多藩王、郡王、公主、郡主、侯爺公爺、伯爺啥的,一年得耗費多少錢糧?龐大的宗室已經成為朝廷財政沉重的負擔。再加上上一任正德皇帝並不善長經營國家,揮霍起來連眼都不眨,所以朱厚熜接手的本來就是一個國庫空虛的大明。

    而且,前兩年有寧王之亂,今年山西大旱,山東又水災,近兩個月更是多省地區發生暴亂,多地同時用兵,讓本來就拮据的財政雪上加霜。

    或許有人會問,平時不用兵時,那些兵難道不用吃喝嗎,咋一到用兵時就要消耗大量的錢糧?

    在此需要解釋一下。第一,打仗需要運輸糧食,那便得徵集民夫幫忙運糧,這些民夫也得吃喝吧?譬如一個民夫運糧一百斤,如果是長距離的運輸,等糧食運到目的地,民夫自己恐怕就干掉五十斤糧了,所以主要是運輸成本激增。

    第二,打仗的士兵要發軍餉。大明實行的是衛所屯田制,衛所的士兵都分有耕種的田地,平時不打仗就耕田,保證衛所的自給自足,國家不用花費一分錢養著這些士兵,只是提供裝備。

    但一到打仗的時候,明軍的衛所軍卒雖然自帶口糧,但是軍隊還得另外發給士兵一份「行糧」,這份行糧就是軍餉,一般是糧食、鹽巴之類,換算成銀子一個月約莫一兩,要是馬軍的軍餉就得加倍。

    所以說,徐晉現在調來了近三萬人馬,每月支出的軍餉就得數萬兩,還不算其他物資的消耗,說軍隊是吞金獸半點也不過份。

    馬軍更是吞金獸中的吞金獸,徐晉組建這支五百人的馬隊,估計每月得耗費兩三千兩,幸好這些馬軍都是從各衛挑選出來的,軍餉由各衛撥給,若是徐晉自己招募的,完全養不起。

    當然,就算養得起徐晉也不會花自己的錢養,這可是犯忌的,軍隊是國家的,你自己掏錢發餉那是養私兵,如果是幾十個親衛就算了,私養一支五百人的馬軍,若是在洪武朝,全家都得掉腦袋。

    當初大明首富沈三萬就是因為得意忘形,竟然向朱元璋提出由自己花錢犒賞三軍,結果差點被暴戾的老朱給宰了,幸得馬皇后求情,這才改為發配充軍,並抄沒家產。

    朱厚熜兩次「私信」向徐晉哭窮,雖然有自嘲的味道,但潛台詞無疑是讓徐晉趕緊剿滅賊軍收兵。徐晉也很想給朱厚熜省點錢,但是,經過今天的試探,要一舉攻破泰安城還辦不到,相比於傷亡慘重,徐晉寧願再多花幾萬兩,畢竟作為主帥得為手下士兵的性命負責。

    至於朝廷的財政問題已經是積重難返了,要想有所改善,必須得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否則始終是治標難治本,明末的朝廷之所以發出不軍餉,除了天災,主要還是人禍。

    徐晉回到營帳,剛吃完晚飯不久,派去濟南打探消息的錦衣衛探子便返回了,向徐晉回稟打探回來的情報。

    「這麼說袁羿的老父根本沒病?」徐晉聽完錦衣衛的回稟,劍眉不由皺起來。

    這名錦衣衛咧了咧嘴笑道,「病個啥啊,六十多歲的老頭還跑到青樓喝花酒來著,袁羿回到濟南後就跑去拜訪了鎮守太監羅公公。」

    徐晉不由心中一動,袁羿撒慌連夜跑回去濟南拜訪羅祥,這件事恐怕不簡單,於是吩咐道:「金百戶,加派些人手暗中盯緊羅祥的駐地,查清他到底搞什麼鬼。」

    金彪嘿笑道:「大人放心,屬下早就加派了弟兄盯緊了。」

    徐晉滿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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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通風報信
               
    丁三兒終究還是傷重不治死掉了,唐經用被單草蓆把丁三兒的屍體包裹起來,打算拖到城北的泰山腳下掩埋掉,也算是盡了一場兄弟之義。

    如今石伯當和牟蠻都在薛冰馨手下的馬隊效力,而且均為統率十騎的什長,手中還算有點權力,兩人找來了一輛手推板車,載上了丁三兒的屍體,跟城北守軍的頭目打過招呼後,順利地出了泰安城。

    泰安城依山而建,從城北出了城門就是泰山腳了,有石梯可直通山頂。唐經三人出了城後,抬著丁三兒的屍體走了一段路,便在一處土壤肥厚的樹林子裡挖了個坑,把丁三兒掩埋掉,又搬來石頭壘起一座簡單的墳塋。

    唐經以水代酒在墳前敬了三杯,說了些來世還做弟兄之類的場面話,簡單的落葬儀式便算完成了。

    三人坐在墳前的山石上休息時,牟蠻忽然問道:「大哥,你的傷現在騎馬沒問題吧?」

    唐經目光一閃道:「若只是騎馬不使力,自然是問題的,怎麼了?是不是準備突圍了?」

    牟蠻點頭道:「應該是三天後的晚上突圍,具體命令還沒有下來,所以俺也不太清楚,到時俺給大哥弄匹馬,大家一起走。」

    唐經皺了皺眉道:「有把握嗎?城外可是有近三萬的明軍把守。」

    二當家石伯當壓低聲音道:「應該是有把握的,聽說濟南衛中有內應,到時會給咱們讓出一條道,而且還能拿到糧食和兵器補給。」

    唐經不由失聲道:「這怎麼可能?除非濟南衛打算造反吧。」

    石伯當攤手道:「俺也不太相信,不過這消息是俺偶爾偷聽到孫才和丘富聊天時說的,估計應該不會有錯,話說白蓮教這些人還真是有點本事,都滲透到明軍內部去了。」

    唐經心中一動,孫才和丘富均是白蓮教中的骨幹,乃實際掌權人物趙全的左臂右膀,既然是他們密聊時提到的,那應該錯不了。

    三人又閒聊了片刻,石伯當便站了起來拍拍屁股道:「冷死了,走吧,咱們回城去。」

    唐經搖了搖頭道:「你們還要點卯,先回吧,俺在這裡多陪三兒一會。」

    石伯當和牟蠻聞言對視一眼,沒想到大哥竟然這麼重情義,於是點頭道:「那我們先回了,大哥也別待大久,小心著涼了,你身上還有內傷。」

    唐經點了點頭,目送著石伯當和牟蠻走遠,又在墳前枯坐了半小時,面色變幻不定,最後站了起來往城西方向摸去。

    ……

    城南的明軍主帥大營,徐晉正在聽取錦衣衛探子探聽來的情報。

    話說自從派出錦衣衛監視鎮守太監羅祥的駐地後,錦衣衛每天都會把各種情報送回來,諸如羅公公頻繁地拜訪濟南官場上那幾位大員,濟南衛指使袁羿待在家中惴惴不安地侍奉「生病」的老父等等。

    「大人,你說奇不奇怪,濟南衛竟然把糧食兵器等補給物資運到柳埠鎮,那兒離這起碼也有五六十里路吧,到時如果要使用還得再運一次,還不如一次運到營地算了,方士珍那傢伙真是蠢到家了!」金百戶面帶嘲諷地道。

    原來近日錦衣衛打探到一條消息,濟南衛正將補給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到柳埠鎮。

    徐晉皺了皺劍眉,大明的衛所軍隊打仗都是自運軍糧的,這並不奇怪,但是濟南衛不把糧食直接運到營地,而是存放在幾十里外的鎮上,這就有點反常了,莫不成還擔心城中的賊兵闖營突圍造成損失?

    「濟南衛一共運了多少糧食補給?」徐晉追問道。

    金百戶答道:「起碼也有七八千石吧,現在還在運送呢,恐怕要過萬石。」

    徐晉的劍眉皺得更加深了,一衛人馬即使是滿員也才5600人,而且,現在的衛所兵員絕大部份都不可能滿編,濟南衛運上萬石糧食補給,這足夠全衛人馬吃半年了吧,莫不成方士珍認為這座泰安城要圍半年才能拿下?

    正在此時,一名衛兵走了進來大聲稟報導:「大人,臨清衛勞指揮求見。」

    徐晉點頭道:「帶進來!」

    稍傾,臨清衛指揮使勞大興便進了帥帳,身後還跟著兩名親兵,這兩名親兵押著一名五花大綁的大漢。

    勞大舉向著徐晉拱手行禮道:「徐大人,屬下的人在營地附近抓到一名鬼鬼祟祟的傢伙,疑似是城中反賊的探子,不過此人口口聲聲有重要機密告知大人,所以屬下便糾膽帶他來見大人。」

    徐晉意外地輕哦了一聲,目光落在被捆綁這名大漢身上,但見這傢伙鬍子拉渣的,儘管眼窩深陷,但從眼神便能瞧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凶悍之輩。

    「你是何人,有何機密要告知本官?」徐晉不動聲色地問。

    唐經看著座上的英俊小青年,心中五味陳雜,就是這傢伙派兵滅了自己的山寨,害得自己淪落到如今這地步,冷道:「某家隔馬山唐經,徐大人先屏退左右,某家再將機密告訴你!」

    徐晉心中一動,這傢伙竟然是隔馬山的馬賊頭子唐經,看樣子今天是想爆大料了,於是便爽快地把帳內其他人屏退,只留下金百戶一人。

    「現在可以說了嗎?」徐晉從容地道。

    唐經瞥了一眼身上捆著的繩索,淡道:「先給俺鬆綁了!」

    徐晉向金百戶點了點頭,後者便上前替唐經鬆綁,不過徐晉也沒盲目大意,讓人把二舅子謝二劍叫來,如此便不怕唐經暴起發難了。

    「哎喲,這不是唐大當家嗎?真是山水有相逢啊!」謝二劍進帳後見到唐經,不由咦了一聲道。

    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唐經的內傷正是謝二劍打的,而且山寨被破也是謝二劍帶的路,所以此時唐經捏緊了雙拳,目光仇恨地盯著謝老二。

    謝二劍聳了聳肩,雙手抱著劍站到徐晉的身後,唐經那點功夫在他看來不值一哂。

    徐晉伸手道:「唐大當家,請!」

    唐經狠狠地剜了謝二劍一眼,大刺刺地在座位上坐下,淡道:「某家可以助你剿滅王堂和趙全,不過某家有條件!」

    徐晉其實早就猜到幾分唐經的來意,聞言微笑道:「識事務者為俊傑,說吧,唐大當家有什麼條件?」

    唐經沉聲道:「赦免俺和手下的幾位弟兄,不再追究以往的罪責。」

    徐晉點頭道:「可以,只要你戴罪立功,協助官軍拿下泰安城,剿滅王堂趙全一夥,本官便承諾赦免爾等。」

    唐經直言道:「俺信不過你,除非是皇帝下旨。」

    徐晉蹙了蹙劍眉道:「本官是奉旨欽差,有便宜行事之權,赦免你們的權力還是有的,犯不著再讓皇上親自下旨,本官不僅可以承諾赦免,如果你能取來王堂趙全的首級,本官還能替你向皇上請功,封個一官半職也不是問題。」

    唐經不由眼前一亮,他當初之所以落草為寇,完全是因為不堪忍受苛刻馬政的剝削,衝動之下殺死了進村的稅吏。如果可以安穩的生活,誰願意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

    「如果拿到王堂的人頭能封什麼官?」唐經舔了舔嘴唇問道。

    徐晉微笑道:「一個百戶之職是跑不了。」

    唐經不由一陣心熱,赦免所有罪行,還能撈個百戶噹噹,確實十分誘人。

    唐經沉吟了片刻,猶豫道:「你真的可以作主?若只是忽悠,俺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金百戶怒道:「放屁,徐大人向來言出必行,一諾千金,用得著騙你這種賊豖?」

    徐晉擺手制止住金彪怒罵,正容道:「唐大當家若是信不過本官,本官也可以上奏,讓皇上親自下旨,但是一來一回恐怕得花上幾天時間。」

    唐經聞言躊躇了片刻,咬牙道:「這樣子怕是來不及了,也罷,某家便賭一把了,姑且相信你,先來點吃的吧,某家餓了!」

    徐晉微笑道:「唐大當家爽快,金百戶,讓人送壺好酒來。」

    很快便有人送來了一壺好酒,還有糕點和一隻肥雞。唐經這段日子可餓壞了,見到酒肉那還忍得住,立即便海吃胡塞起來。徐晉也不著爭,平靜地等著唐經吃完。

    唐經很快就將食物全部掃光,一壺酒也全部進了肚子,這才心滿意足地一抹嘴道:「趙全打算三天後突圍,濟南衛中有內應,聽說還能拿到糧食和兵器補給……」

    半個時辰後,唐經離開了明軍大營,悄然地摸回泰安城北,然後叫門進城。

    「妹夫,你覺得唐經的話可信否?」唐經離開後,謝二劍忍不住問。

    徐晉點了點頭,如果沒有錦衣衛之前打探到的消息,徐晉自然不會盲目相信唐經的話,但如今唐經所講的正好與錦衣衛探聽到的消息吻合,所以徐晉信了。

    濟南衛中確有內鬼,運到柳埠鎮的糧食兵器估計就是給賊兵準備的,而且這件事十有八九和鎮守太監羅祥有關。

    嘿,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投。徐晉早就想收拾羅祥了,只是苦於沒有證據,這會羅公公跑不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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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鯉魚脫卻金鉤去?
               
    大明正德十六年冬月十五,深冬時節,天氣更加寒冷了,泰山之巔上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天空彤雲密佈,估計很快便有一場暴風雪到來。

    入夜,泰安城中除了城頭燈火通明,其他地方都是黑越越的,城池被圍困了一個多月,不僅是糧食奇缺,就連煤炭柴草都快燒光了,賊兵已經開始拆房子取柴保暖照明。

    泰安州衙是城中為數不多還亮著火光的建築,此時趙全丘富等白蓮教骨幹都聚集在此,薛冰馨換上了一身黑色的短打,她麾下的兩百騎軍都集中在州衙外面的大街上,吃飽喝足後整裝待發。

    按照計畫,今夜「義軍」就要突圍了,突圍的方向是東門,因為圍困泰安城東面的是濟南衛和青州衛。趙全已經跟鎮守太監羅祥達成了協議,屆時濟南衛假意抵擋一片刻便會讓出道路,任由「義軍」闖營而過。然後趙全可以直奔柳埠鎮,獲得存放在那裡的糧食和兵器。

    子夜,城外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天空中零星地飄起了細碎的雪屑。趙全一身披掛,翻身上馬後沉聲道:「開始吧!」

    隨著趙全一聲令下,泰安城西門隨即打開,由一名馬匪率領的四千多名賊兵高舉火把,喊殺著闖向明軍的營寨。

    沒錯,就是西城門,趙全玩了一招聲東擊西之計,先派兵從西城門殺出,好將明軍的主力都吸引到西城門外,然後他好帶著賊兵主力由東門突圍。而且為了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趙全可謂花了血本,統共派出了四千賊兵闖明軍西營,不過都是些老弱殘兵。

    當然,負責帶隊的那名馬匪並不知曉自己已經成了吸引火力的犧牲品,因為趙全忽悠他說是分散突圍,到時部隊會從三座城門同時殺出。

    「殺!」那名負責帶隊的馬匪率著數千賊兵氣勢洶洶地殺向明軍大營,賊兵們今晚吃了飽飯,所以十分生猛,再加上為了活命,一個個像打了雞血般往明軍大營衝殺。

    城西是臨清衛的大營,人數約莫兩千人(別問我剩的人跑哪了),而且顯然早有準備,當賊兵撲近時,首先便是一輪密集的箭雨拋射,鋪天蓋地的利箭頃刻把衝鋒在前的賊兵放倒了一大片,包括那名馬匪頭子,當場成為身中十幾箭的刺蝟。

    「殺啊!」

    由於慣性,賊兵還像洪流般往前衝,結果官兵營中射出第二輪箭雨,馬上又有數百賊兵撲地死球,三輪箭雨過後,四千賊兵已經死傷近千人了。

    這會賊兵才察覺不妥,紛紛停止了喊殺駐足不前,這時明軍的寨門突然打開,一隊明軍從中衝了出來,迅速地在營地上列隊,手中的火銃引線滋滋地冒著火光。

    砰砰砰……

    爆豆般的火銃聲隨即響起,第一隊明軍射完,馬上又換第二隊,第三隊……

    賊兵像被割麥子般收割了一大茬,剩餘的賊兵這才反應過來,發喊一聲便向著兩翼逃跑,數千人亂成一鍋粥。

    「哈哈,一群烏合之眾,殺呀!」臨清衛指揮使勞大興大笑著一揮戰刀,明軍的長槍兵,刀盾手等立即衝出營地淹過去。

    城東,徐晉站在營帳前,從容自若地望向火光衝天的城西方向,旁邊的歸德衛指揮使黃騏有點興奮地道:「大人,賊兵開始突圍了。」

    西城的戰況不斷有探子飛馬回報到帥帳,錦衣衛千戶陸松笑道:「趙全王堂二人還挺狡猾的,竟然玩聲東擊西這一套。」

    金百戶嘿笑道:「而且還挺下本錢的,派了四千多賊人作炮灰,要不是咱們早有防範,還真有可能上了他的當。」

    徐晉微笑道:「通知勞指揮悠著點,不要太快把賊兵收拾光了,黃指揮,讓弟兄們點起火把支援西門。」

    既然趙全要演戲,自己總得配合一下,若是林清衛三下余二就把城西的賊兵收拾了,趙全說不定就取消突圍了。

    黃騏嘿笑道:「末將得令!」

    當下,駐守在城南的歸德衛點起火把,喊殺著往城西殺去。

    泰安城頭上,趙全看到城南的明軍殺向城西,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微笑道:「明軍上當了!」

    很快,泰安城東的大門打開,趙全王堂等人率著八千賊兵主力洶湧殺出,瞬時間喊殺聲震天,火光照得方圓數里亮如白晝。

    把守城東的是濟南衛和青州衛,賊兵直接就朝濟南衛的營地殺去。

    嗖嗖嗖……

    漫天的箭雨從濟南衛的營地中拋射而出,頃刻殺傷了賊軍數百人,近接著又第二輪,第三輪……

    沖峰在前的賊兵當場被射殺近千,後面的賊兵開始遲疑了,不是說有內應嗎,特麼的怎麼往死裡干?

    王堂疑神疑鬼地道:「趙師兄,咱們不會上了官兵的當吧?」

    趙全這時也心中打鼓,不過轉念一想,羅祥和袁羿都有把柄握在自己手中,理應不敢耍花樣才對,咬牙道:「繼續衝!」

    現在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就算官兵有詐也沒有回頭路,只能硬著頭皮闖過去。

    「殺啊!」賊兵繼續潮水般殺向濟南衛的大營。

    砰砰砰……

    火銃聲此起彼伏,賊兵在衝到濟南衛的營前又被幹掉了數百人,這時附近青州衛的官兵也從側翼殺過來攻擊賊兵,賊兵兩面受敵,陣腳頓時有些亂了。

    趙全不禁又驚又怒,正當他以後上了官兵的當時,濟南衛的抵抗似乎減弱了,賊兵終於衝進了大營。趙全不由大喜,看來自己多慮了,估計是濟南衛為了洗脫嫌疑,所以故意用力抵擋了一下。

    「殺啊!」賊兵順利殺進了濟南衛的大營,一路放火焚燒,整座大營瞬間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濟南衛指揮同知方士珍揮著刀聲嘶力竭地大叫,軍卒們畏畏縮縮地躲在兩側攻擊,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賊兵闖營而過,而青州衛則實在多了,就好像一頭餓狼般撕咬賊兵的側翼,吃下一口是一口。

    賊兵顯然無心戀戰,全速闖過濟南衛的大營,當全部賊兵通過後,八千多人便只剩下五千多了,不過,這樣的損失對趙全來說還可以接受。

    闖過了濟南衛的大營後,賊兵便往北,向著柳埠鎮方向急行,薛冰馨率著兩百馬隊開道。

    趙全在隊伍前頭策馬而行,儘管寒風夾著雪屑撲面而來,但還是心情暢快無比,哈哈大笑道:「鯉魚脫卻金鉤去,搖頭擺尾再不還。」

    這段時間在徐晉手上連吃敗仗,向來自負的趙全心情自然相當憋悶,此時自以為擺了徐晉一道,從此得脫牢籠,自然是心情舒爽無比。

    正所謂吃一虧長一蟄,趙全決定以後再也不拘泥於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採用游擊的戰術,把官兵拖得疲於奔命,同時在游動作戰中不斷地招兵買馬,壯大自身的實力。

    儘管現在只剩下五千多人,但趙全很有信心,只要有糧在手,自己的隊伍必然能迅速發展壯大,山東地界吃不飽飯的流民實在大多了,尤其是在這個糧食缺乏的寒冷冬季,只要開倉放糧,大把人敢跟著造反。等自己實力足夠了,再找徐晉堂堂正正一戰,連本帶利贏回來。

    ……

    濟南衛的大營,指揮同知方士珍誠皇誠恐地單膝跪倒在徐晉的面前,顫聲道:「徐大人,屬下指揮無方,讓賊兵破營突圍逃去,請大人治罪!」

    徐晉面色鐵青地咆哮道:「廢物,要你何用,來人把方士珍拿下,就地格職待參!」

    方士珍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黯然地低下頭,不過相比殺頭,他自然寧願被格職,誰讓自己是指揮使的副手,副手就是用來頂缸的。

    兩名錦衣衛如狼似虎地撲上前解除了方士珍的武裝,然後押了下去。

    「黃指揮,濟南衛暫時交由你統管,馬上追擊賊兵!」徐晉冷著臉,一副餘怒未消的模樣。

    「末將得令!」黃騏立即整隊,調動部隊往賊兵逃跑的方向追去,與此同時,城西的戰鬥也接近尾聲了,四千賊兵被斬殺過半,剩下的大部都被俘虜。

    柳埠鎮距離泰安城約莫六十里,薛冰馨率著馬隊大半個時辰便率先趕到了,鎮上只有百來名軍卒看守,發現賊兵到來便一窩蜂散了。

    「哈哈,薛統領,全部都是糧食!」雷鈞打開鎮上糧倉的門,用刀捅開一包糧袋,飽滿的麥粒便流了出來。

    薛冰馨看著塞得滿滿噹噹的糧倉,還有一柄柄鋥亮的刀劍,還有弓弩,冷冰冰的俏臉不由露出一絲微笑,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徐晉,暗忖,這傢伙此時恐怕要氣得跳腳了吧!

    「大哥,那什麼狗屁欽差靠譜嗎?」

    牟蠻看著堆積如山的糧食,禁不住吞了吞口水,湊到唐經的耳邊低聲問。唐經也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自己明明已經把計畫透露給那徐欽差了,為何還能輕易突圍出來呢?

    「咱們先看看再說!」唐經低聲道,他不相信徐晉就沒有其他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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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聚殲
               
    天色濛濛亮起的時候,趙全終於率著主力部隊趕到柳埠鎮,經過大半夜的急行軍,隊伍已經人困馬乏了,再加上天氣嚴寒,一眾賊兵更是又餓又冷,原地休息的命令一下,賊兵們便迫不及待地扔掉兵器坐下,五千多人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一些還有精力的賊兵則挨家挨戶地搜查,希望能撈點油水,可惜鎮上的住民早跑光了,留下的都是些不值錢的家什。

    「趙當家,東主的承諾已經實現了,人和賬薄是不是可以交給在下帶走?」光頭番子燕揚帶著五名手下來到趙全面前問道。

    趙全看著倉庫中塞得滿滿噹噹的糧食,淡淡笑道:「糧食是夠了,但是兵器好像少了些,這樣吧,宋知府的小妾可以讓你們先帶走,但是賬本先扣著,若羅公公再弄來一千把腰刀、一千柄長矛、三百副弓,三千支箭,本人便將賬本送還。」

    趙全顯然是嘗到了甜頭,準備利用賬薄再狠狠地敲詐一筆。燕揚面色一變,怒道:「你這是言面無信!」

    趙全神色自若地道:「並非本人言而無信,是你們送來的東西不夠而已,放心,只要你們將上述兵器如數送來,趙某定賬薄交還給羅公公。」

    雖然明知趙全在無恥耍賴,但燕揚也不敢當場反臉,畢竟如今人在屋簷下,倘若鬧翻了,說不定連自己都小命不保,最後咬了咬沉聲道:「在下會將趙統領的話帶給公公,不過答不答應那是公公的事。」

    「呵呵,羅公公是聰明人,他會答應的!」趙全拍了拍手,面色蒼白的馬蓉兒便被人帶了過來。

    王堂看著可憐得像只鵪鶉似的妖嬈少婦,眼中閃過一絲不捨,這個女人的滋味讓人著迷啊,遠處站在馬匹旁的唐經目光也往這邊望了過來,牽著馬韁的手青筋賁起,這個女人滋味他也忘不了。

    咚咚咚……

    此時,鎮外忽然傳來如同悶雷般的戰鼓聲,緊接著喊殺聲直衝雲霄,明軍不知何時摸到了附近,如同潮水般殺向柳埠鎮。

    砰砰砰……

    火銃聲如同爆豆般響起,孫才面色大變,脫口道:「不好,有埋伏,我們中計了。」

    趙全面色瞬時鐵青,抬手一掌便印在光頭燕揚的胸口上,後者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擊中了,當場慘叫一聲飛跌出數米,鮮血夾雜著內臟碎塊從嘴裡狂噴而出。趙全這鐵沙掌浸潤了近二十年,幾乎能開碑裂石,一掌便拍斷了燕揚的胸骨和內臟,端的可怕。

    趙全一出手,燕揚帶來的五名弟兄也頃刻被孫才等人擊殺掉,王堂駭得直冒冷汗,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趙全的武力竟然這麼恐怖。

    這時明軍已經殺到鎮外了,徐州衛三千人馬由小鎮後面攻入,臨清衛三千人由鎮頭進攻,而泰安衛的兩千人馬,以及王林兒謝二劍率領的五百騎則守在鎮外,準備撲殺突圍出來的賊兵。

    話說自從得知賊兵的計畫後,徐晉便悄然抽掉了徐州衛和臨清衛的三千人,再加上兩千泰安衛和五百騎兵,提前趕到柳埠鎮附近埋伏,以逸待勞。

    先是將計就計,在泰安城吃掉部份賊兵,剩下的便讓他們自己往柳埠鎮的埋伏圈裡鑽,這樣子便能用以最少的代價將賊兵剿滅。

    「殺呀!」明軍漫山遍野地殺入柳埠鎮,長槍兵在前,接著是火銃手和刀盾手。

    那些賊兵趕了大半夜的路,此刻正是又累又餓,五千多人亂哄哄地擠在鎮上的大街,養精蓄銳的明軍突然殺入,頓時像猛虎入羊群,斬瓜切菜地屠殺起來。

    「集中力量往鎮頭突圍!」趙全果斷地命令,與其兩面受敵,還不如集中兵力衝出鎮去。

    當下,由白蓮教的精銳身先士卒,率著人馬向鎮頭方向猛攻,這個時候想活命只有拼了,負責進攻鎮頭的臨清衛頓覺阻力大增。

    白蓮教那些精銳都有武藝在身,戰鬥力強悍,雖然人數不足五百,但在狹窄的街道上卻是發揮出極強的殺傷力,本來斬瓜切菜般推進的臨清衛頓時被逼得緩緩後退。

    此時從天空鳥瞰下去,只見穿著鴛鴦戰襖的明軍像潮水般從鎮兩頭湧入,而穿著雜亂的賊兵被堵在狹窄的街道上,如同急待渲洩的的洪水。一些機靈的賊兵鑽進了房屋之間的小巷,企圖偷溜出鎮,結果剛露面就被候在外面的泰安衛用火銃和利箭射殺了。

    鎮兩頭的戰鬥慘烈無比,遍地都是屍體,既有賊兵的,也有明軍的,粘稠的鮮血把街上的麻石和屋牆都血洗了,斷肢殘臂掉得到處都是。

    薛冰馨的馬隊此時反而沒用武之地了,街上的人太多,根本馳騁不起來,失去了機動性的馬軍只會成為挨打的靶子,所以薛冰馨沒有參戰,老實地待在鎮中,等待前面成功突圍。

    慘烈的戰鬥持續了半個小時,徐州衛已經從鎮後推進了二十米,斬殺賊兵數百之眾。此時鎮頭的方向,在白蓮教一眾精銳的浴血奮戰之下,臨清衛終於扛不住壓力,緩緩地退出鎮去。

    「殺啊!」賊兵們見到一線生機,更加瘋狂地往鎮外沖,彷彿缺堤的狂濤,勢不可擋。

    臨清衛的指揮同知史臻見狀不由捏了把汗,這些賊兵的求生欲很強啊,於是命令穩住陣腳,一邊還擊一邊後撤。

    出了鎮後空間變得開闊,賊兵便開始向兩邊逃亡,臨清衛頓覺壓力大減。

    王林兒一舉腰刀道:「弟兄們,輪到咱們上場了!」

    五百騎軍早就憋得蛋癢了,同時抽出腰刀咆哮:「殺!殺!殺!」

    轟隆的馬蹄聲響起,三百騎朝著一股賊兵迎面輾壓過去,簡直就像刀切豆腐一樣,這股賊兵頃刻就在鐵蹄下四分五裂……

    兩千泰安衛也出擊了,謝二劍則率著剩下的兩百騎軍留在原地沒動,他在等,等那個冰妞兒所率領的馬隊。

    駕……

    馬蹄聲在長街上響起,兩百黑衣黑騎從鎮頭殺出,迅猛地撲向臨清衛,勢不可擋地穿陣而過,跑得慢的明軍當場死於非命。

    謝二劍眼前一亮,手中長槍一揮,兩百騎立即開動,朝著黑騎賊軍衝殺過去。

    兩支馬隊在鎮外的曠野上展開了激烈的廝殺,與此同時,由鎮後進攻的徐州衛已經殺入了鎮中,穿過長街往鎮頭殺來,與臨清衛和泰安衛合兵一處,將賊兵大部圍困起來砍殺。

    朝陽越升越高,五千多賊兵已經死傷近半,趙全和王堂在精銳的護衛之下衝出了包圍,各帶著數百人落荒而逃。

    「殺啊,活捉趙全王堂官升三級,斬下二人首級官升兩級!」明軍的將領大聲吆喝,一眾軍卒奮勇直追。

    戚景通率騎兩百加入了騎兵戰,薛冰馨此刻渾身香汗淋漓,黑衣已經被汗水和鮮血浸透了,她麾下的兩百騎已經傷亡過半,僅剩八十騎不到了。

    「雷鈞,撤!」薛冰馨見到趙全等人已經跑遠,果斷命令馬隊撤退。

    駕……

    薛冰馨率著餘部往北邊逃去,謝二劍和戚景通二人率騎直追。

    此時柳埠鎮的戰鬥也接近尾聲了,趙全王堂等賊首一逃,其他賊兵紛紛棄檄投降,明軍共計斬首兩千餘級,俘虜一千五百多人。

    再說趙全率著六百精銳往北落荒而逃,明軍在後咬尾追殺,當逃到濟南城西南的小清河時,六百精銳便只剩下百人不到了,要麼被明軍斬殺,要麼就是逃散了。

    趙全命人在小清河沿岸蒐集渡船,準備經小清河乘船入黃河,再往北方逃歸山西,如今大勢已去,所以還是保命要緊。正所謂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趙全打算回去潛伏幾年,然後伺機再起。

    約莫半個時辰,趙全等人終於蒐集了十幾艏渡船,可是左等右等都沒等到殿後的薛冰馨,卻等來了明軍援追兵。

    趙全暗嘆一聲,恐怕薛師妹凶多吉少了,至於同樣沒有趕到的王堂,趙全並不太關心,果斷地下令開船離開。

    駕……

    追殺來到小清河邊的正是二舅子謝二劍,見到已經離岸駛到河中心的渡船,立即便率著馬隊沿河追趕,同時分出部分人手徵調沿岸的船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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