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86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46
第440章 連根拔起
               
    安華興打破頭也搞不懂女兒為何會回了閨房,按照原定的「劇本」,女兒此刻不是應該在徐晉床上哭哭啼啼嗎?

    「肯定是那死丫頭事後怕丟臉,所以自己偷偷跑回房間去了,肯定是這樣,豈有此理,待會老娘不打打死她!」安華興的原配翁氏恨恨地想道。

    安華興和孔聞韶這時尷尬無比,面紅耳赤的不知該如何收場,前者輕咳一聲訕道:「欽差大人,估計是那個該死的下人弄錯了,本官在此向欽差大人賠個不是。」

    徐晉戲謔道:「本官乃皇命欽差,安大人往本官身上潑髒水,污衊本官玷汙你的女兒,輕描淡寫地賠個不是就算完事了?」

    安華興面色一僵,賠笑著道:「那徐大人想本官如何賠罪?本官一定照辦就是。」

    正是現世債報得快,剛才安華興還怒不可遏地要求徐晉給他一個交待,結果現在卻反轉過來了。

    「來人,將安華興拿下!」徐晉一聲令下,錦衣衛便撲上來擒下了安華興,後者整個人都懵掉了,安家的家眷更是嘩然。

    孔聞韶皺眉道:「徐大人這樣子有些過頭了吧,安大人乃一省布政使,堂堂從二品大員,即使你是皇命欽差,又豈能說拿人就拿人,更何況這只不過是個誤會罷了,何至於此?」

    徐晉義正辭嚴地道:「好教衍聖公得知,本官擒拿安華興並不是因為污衊一事,而是因為安華興參與盜賣官糧,並且涉嫌謀害欽差和資賊通賊,希望衍聖公不要妨礙本欽差辦案。」

    此言一出,安華興只覺晴天霹靂,面色瞬間慘白如紙。孔聞韶也是面色大變,謀害欽差和資助反賊均是殺頭抄家的重罪,徐晉若沒有充分的證據估計是不敢下令抓捕朝廷二品大員的。

    孔聞韶這時後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他打死也不敢摻和進來,一想到徐晉向來的凌厲手段,孔聞韶便心底陣陣發涼,昨晚震天的炮聲估計是官兵在攻打大明湖,羅祥十有八九也是凶多吉少了,敦倫汝母啊,老子這次被羅公公那閹貨害慘了。

    話說孔聞韶這次大老遠從曲阜跑來替羅祥站台,私底下確實收了不少好處。

    「來人,將安家上下所有人收押,待本官審明案情再作定奪。」徐晉沉聲道。

    瞬時間,更多的錦衣衛衝進來,三下五除二就將安德興的家眷給控制住,整個布政使後衙亂作一團,哭喊聲震天。

    徐晉這次帶了三百名錦衣衛,還有兩百騎兵進城,封鎖整個布政司衙門還是綽綽有餘的,很快,臨清衛指揮使勞大興也帶著軍隊進城了,迅速控制了四城門,還包圍了濟南府衙、縣衙、提刑按察司、都使指揮使司等重要軍政部門。

    緊接著,錦衣衛四處出動,挨家挨戶地擒拿犯官,自左布政使安華興至下,右布政使洛鴻圖、提刑按察使王綱、都指揮使蘇興昌、還有左右參政、左右參議,都指揮同知等十幾名省級高官全部被捕收押。

    與此同時,大明湖湖心島被攻陷,鎮守太監羅祥被欽差擒拿的消息也隨即傳開了,整個濟南城均為之震動,而且是十級的大地震。

    山東省新任巡撫胡世寧得報後震驚無比,立即帶著三班衙役怒氣衝衝地找上門來,面色陰沉地質問徐晉安敢如此為所欲為。徐晉把兗州知府宋馳的供詞拿出來,胡世寧看完後頓時沉默了。

    徐晉又將羅祥指使人掘毀黃河大堤謀害欽差,還有資賊通賊的事說出,胡巡撫更是勃然大怒,他跟御史蕭淮的交情不錯,不由拍著桌子怒罵:「豈有此理,簡直無法無天,山東吏治竟腐爛到如此程度,一定要嚴懲,絕不能姑息。」

    得到巡撫胡世寧的認可和協助,倒是省了徐晉很多麻煩,城中的士紳百姓很快就被安撫下來,直至中午時份,受到牽連被抓捕歸案的文武官員已經超過百人,而且人數還在增加中,其中便包括濟南衛指揮使袁羿,指揮同知方士珍等,另外其他衛所也有軍官被抓。

    一場波及軍、政、法三司的大清洗轟轟烈烈的展開了,並且一直持續了近半個月,整個山東官場幾乎被連根撥起,光是知府就抓了三人,簡直史無前例。

    大明正德十六年冬月二十一日,這一天注定要載入史策了,許多年以後,山東百姓對此依舊拍手稱道,而山東當地的官員則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整個山東的官場風氣為之一清,數年之內再無人敢盜賣一粒糧食。

    ………………

    薛冰馨回到客棧時,天色已經朦朦亮起,瘦子丘富正在焦急地等候著,見面劈頭便問:「薛師妹,你一整晚上跑哪去了?」

    薛冰馨戴了人皮面具,要不然丘富此時肯定能看到她臉色蒼白,眼瞼紅腫。

    「丘師兄,你昨晚是不是跑去布政司衙門刺殺徐晉了?」薛冰馨反問道。

    丘富眼神有些閃躲,他昨晚確實想潛入布政司衙門刺殺徐晉了,薛冰馨看到的那條人影確也是他,不過這貨圍著布政司衙門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放棄了,因為怕失手連累同伴,而且山上的弟兄還等著傷藥救命呢,所以考慮再三,覺得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於是便返回了客棧。

    薛冰馨見丘富如此表情,頓時便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不禁慾哭無淚,她本來只是想阻止丘富,豈曾料到反而變成自動送上門,稀里糊塗便失了身子給徐晉那混蛋。

    「薛師妹,你怎麼了?」丘富雖然心大,但也察覺了薛冰馨的情緒異常。

    薛冰馨搖了搖頭道:「我沒事,還差幾昧藥沒抓到,麻煩丘師兄去抓來吧,今天咱們出城趕回山上。」

    薛冰馨把寫有藥名的紙條給了丘富便推門進了房間,昨天她抓的那包藥落在徐晉的房間了。

    丘富眼神猶疑不定,但實在猜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拿著藥單轉身離開客棧,抓藥去了。

    薛冰馨讓店小二送來了浴桶和熱水,一件件脫掉衣服,露出窈窕而不失飽滿的胴體,抬起修長的玉腿邁進浴桶中,使勁地擦拭身子,似乎要把身上所有的氣味都洗去,但是腦海中卻全是昨晚與某人抵死糾纏的羞人景象。

    「啊!」薛冰馨發狠地猛拍了幾下水面,濺得四周濕漉漉的,最後枕在自己的玉臂上哭了。

    良久,薛冰馨才清洗完站起擦拭身子,雖然極不情願,但還是得穿上原來那套衣服,她沒帶換洗的衣衫。

    薛冰馨剛擦乾並束起頭髮,丘富便買完藥回來了,神色凝重地道:「薛師妹,情況不妙啊,明軍封鎖了四城門,而且街上全是官兵和錦衣衛,咱們不會是暴露了吧?」

    薛冰馨不由一陣悲苦,內心彷彿被刺了一刀,那混蛋果然刻薄無情,估計是派人抓自己來了。然而,薛冰馨和丘富在客棧中惴惴不安地等到中午,依舊沒有官兵或者錦衣衛跑到客棧搜查,不由都暗暗奇怪。

    於是薛冰馨走出房間來到大堂,向掌櫃打聽道:「掌櫃的,聽說四城都被封鎖了,街上又這麼多官兵,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嘿,昨晚大半夜的開炮,客官沒聽到嗎?」掌櫃撥打著算盤賣弄道。

    昨晚薛冰妞承受了徐老爺一晚上的人間大炮,至於城外面的炮聲自然沒有聽到,皺眉道:「咋了?」

    「嘿,出大事了唄,昨晚欽差大人命人攻打大明湖了,還抓住了鎮守太監羅祥。今天又抓了左右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還有都指揮使,總之抓了一大批大官。嘖嘖,我的個親娘喲,大手筆啊!」

    丘富聞言不禁驚道:「真的假的,那豈不是整個山東官場都被連根撥起了?」

    「差不多吧,聽說已經抓了一百多名犯官了,若再加上家眷下人,過千人都不止!」

    薛冰馨對此半點也不驚訝,這就是那傢伙一貫的風格,只要有證據在手,他真敢把整個山東官場給一鍋端了。

    丘富不由脫口道:「那徐酸……徐晉竟敢如此?」

    掌櫃抬起頭不爽地瞄了丘富一眼道:「徐大人乃奉旨欽差,手握重兵,還有兵部授予的旗牌,為什麼不敢?更何況這些貪官污吏資賣官糧就該抓,抓得好啊。就像鎮守太監羅祥,這些年在山東所作的惡,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整個大明湖和附近的肥田都讓他霸佔了,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這樣的閹賊就算凌遲處死也不為過。」

    薛冰馨這時心情不由好了些,總算那傢伙沒有冷酷無情到那種地步,問道:「掌櫃的,那城門幾時能解除封鎖,俺們今天還要出城呢。」

    掌櫃笑道:「傻了吧,欽差大人抓的是貪官,跟咱們這些小老百姓有什麼關係,你們要出城,官兵隨時可以放行。」

    薛冰馨和丘富對視一眼,回房間拿了包袱便往城南門行去,果然順利地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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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眯到眼睛了
               
    提刑按察使司是省一級的司法衙門,主管一省的刑名和訴訟,乃中央監察機關都察院設在地方的分支機構。由於提刑按察使王綱牽涉到糧倉虧空案,已經被抓捕下獄,所以如今的提刑按察司衙門成了欽差的臨時衙門,按察司的大牢也成為關押一眾犯官的地方。

    此時,提刑安察司的後衙大廳內,李言聞接過徐晉遞來那包藥物打開,旁邊紮著衝天髻的李時珍伸頭看了一眼便脫口道:「田七、紅花、丹皮、生蒲黃,都是些活血化瘀的藥哦,大人你受傷了嗎?」

    徐晉心中一動,這包藥是薛冰馨昨晚落在房間的,看來她這次冒險進城是為了購買治傷的藥物,只是不知為何會跑到布政司衙門,還躲進了房間裡,結果陰差陽錯便……

    一想起昨晚那場酣暢淋漓的盤腸大戰,徐晉便腦仁痛加腎痛,下意識地捶了捶後腰。話說徐老爺今天一個上午都覺得手腳痠軟無力,直到中午才稍稍恢復過來。倒不是徐晉身體素質太差,實在是那些虎狼之藥帶來的後遺症,任你是一夜三次郎都得變成軟腳蟹,更何況徐晉昨晚估計不止三次。

    李言聞仔細端詳了徐晉一眼,輕咳了一聲道:「時珍,你先出去吧,為父有些話要跟大人單獨講。」

    李時珍撇了撇嘴道:「大人氣虛唇白,淚堂白裡透青,目赤而體乏,很顯然是縱慾過度的症狀,小子一眼就瞧出來了,爹爹何必遮遮掩掩的。」

    此言一出,曉是徐晉臉皮厚亦不禁紅了,李言聞大為尷尬,瞪了兒子一眼訓斥道:「混賬小子,你才幾天的人兒,那點本事連皮毛都算不上,淨胡說八道,出去出去,少在這裡呱噪。」

    李時珍翻了個白眼,搖晃著衝天髻行出了大廳。李言聞尷尬輕咳一聲道:「大人,你的身子確實有些發虛了,鄙人給你開幾劑調理一下,另外,房事方面要節制些,年輕人更要學會保養身子,要不以後追悔莫及。」

    徐晉自己心知肚明,靦著俊臉點頭唯唯稱是。

    李言聞開了一張進補的藥方交給了徐晉道:「徐大人,鄙人自初夏離家,仔細算來將近半年時間,如今這裡事畢,過幾日打算啟程返鄉了。」

    徐晉輕噢了一聲,話說一眨眼,自己離京已經有四個多月了,時間過得真快,李言聞父子也跟在自己身邊超過三個月了,其間還幫了自己不少忙。

    「李大夫醫術高超,醫德更是令人敬仰,本官打算舉薦李大夫進太醫院任職,不知李大夫意下如何?」

    李言聞可以說是德藝雙馨,但也並非是完全淡薄名利之輩,否則他也不會希望兒子棄醫從文考科舉,所以聞言大為意動,不過進入太醫院雖然風光,但是給宮中的貴人治病風險也大,出了差錯可是要掉腦袋的,所以猶豫道:「這個……謝謝大人的美謝,容鄙人再考慮一二。」

    徐晉點了點頭道:「無妨,待李大夫考慮清楚再給本官答覆,另外……」

    徐晉躊躇了一下才續道:「本官還有件事想麻煩李大夫的。」

    李大夫心中一動,低聲道:「大人請講!」

    這時錦衣衛百戶金彪滿臉堆笑地行了進來,這貨今天帶著眾弟兄抄家抄得不亦樂乎,估計是撈了不少好處。不過,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只要不是做得太過份,徐晉對此通常選擇睜一隻睜閉一隻眼。

    「大人,羅祥招供了。」金百戶進了大廳後行禮稟報導。

    徐晉不禁有些意外,前後才一天時間,沒想到羅祥竟然這麼輕易就招了。不過,有宋馳的供詞指證,羅祥就算不招也影響不了對他的定罪,更可況這閹貨在山東作惡太多,跑出來告發他的平民和士紳多不勝數,罪行簡直罄竹難書。

    另外,錦衣衛在查抄羅祥的駐地和城中幾處豪宅時,抄出了黃金五萬多兩,白銀二十多萬兩,另外還有各種名貴的古玩字畫一大批,珠寶玉器裝了十數大箱,真正的富得流油,可見其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正所謂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估計羅公公也是明白了這一點,所以錦衣衛一動刑他就老實招供了,免得受一頓皮肉之苦。

    ……

    冬月二十四日,接連數個大晴天,大青山腳下的積雪均已經開台融化了,不過山上的積雪還很厚,而且氣溫反而更加低了,固態的冰雪融化成液態水,本身就是一個吸收熱量的物理過程。

    林間的空地上,用石頭圍起一壘小圍牆擋風,中間是一座土灶,薛冰馨一身黑色的短打勁裝,蹲在土灶前,從後面看,她的香肩如刀削一般,背影的曲線玲瓏起伏。

    土灶上架著一隻瓦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藥物的味道。薛冰馨雙眼失神地看著灶膛中的火焰,一邊機械地往裡添柴,那張俏臉看上去清減了許多。

    滋……

    蒸汽頂起了蓋子,藥湯隨即溢出來,流到灶膛中頓時發出滋的一聲,瞬時白霧升騰。薛冰馨這才猛然驚覺,急忙減柴火,同時提起煲蓋,可惜藥湯還是灑了許多。

    薛冰馨頹然地坐下,深深的無力感再次湧上了心頭。儘管他和丘富冒險進城買回了傷藥,不過這幾天還有是有傷員陸續死掉,而且沒受傷的也紛紛病倒了。天氣嚴寒,山中生活條件惡劣,再加上沒有糧食,每天光是吃馬肉,時間一長誰吃得消?

    「難道真的要被困死在這座山中嗎?不行,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必須突圍,趁早突圍!」薛冰馨捏起了拳頭,神色也變成堅定起來。

    正在此時,林間的雪地上傳來沙沙的腳步聲,薛冰馨警惕地站起來,卻見雷鈞左手提著一隻背簍,右手提著一個人快步往這邊跑來。

    薛冰馨頓時俏臉一沉,她早就三令五申過,禁止隨意劫掠百姓,雷鈞此時抓著的顯然是名山民。

    此時雷鈞已經跑到薛冰馨的面前,將提著的那人放下,欣喜地道:「薛統領,屬下在外圍警戒時發現了這個傢伙鬼鬼祟祟的,疑似是官兵派來的探子,於是抓住一問,嘿,竟然是個大夫,正好給弟兄們治病。」

    當薛冰馨看清雷鈞抓來那人,頓時呆住了,此人不是別個,竟然正是李言聞。

    李言聞此時彷彿不認識薛冰馨似的,神色驚恐地顫聲道:「好漢饒命啊,鄙人只是想進山采些藥材,並不是官兵的探子。」

    「嘿,大冬天的進山採藥,你腦袋進水了吧!」丘富從遠處行了過來冷冷地道,他沒見過李言聞,所以並不認識。

    「好漢有所不知了,一些藥材是要冬天采的,譬如大黃、葛根、荷首烏、板藍根、牛藤、玄參、天花粉、白朮、天南星……」李言聞點著手指如數家珍。

    雷鈞翻了個白眼道:「廢話真多,這就去給老子的弟兄治傷病,若治好了,老子便信你是大夫,若治不好那就是官兵的探子,老子一刀便宰了你。」

    李言聞苦著臉道:「鄙人雖然是大夫,但也不是神仙啊,就算華佗再世也不敢說包治好啊,鄙人上有八十歲的老母親要奉養,下有三歲小兒嗷嗷待哺……哎呀呀,放鄙人下來,鄙人自己會走!」

    雷鈞像老鷹抓小雞般提著李言聞便往草棚子走去,丘富也連忙追上去,看看這滿口「鄙人」的傢伙到底會不會治病。

    薛冰馨貝齒輕咬著下唇,撿起李言聞那隻背簍翻了翻,裡面竟然裝滿了藥材,而且還有一大袋鹽巴。薛冰馨忽覺鼻子一酸,眼淚不爭氣地在眶內打轉。

    這時丘富去而復返了,行到薛冰馨跟前道:「那傢伙果然有兩把刷子,看來真是個大夫,說起話來頭頭是道的,就是不知管不管用,薛師妹,那傢伙說需要背簍裡的工具……咦,薛師妹,你咋了?」

    薛冰馨連忙轉過身去,不著意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道:「沒事,有東西眯到眼睛了,拿著!」

    丘富接過背簍,疑惑地看了薛冰馨一眼,這才轉身走回草棚,自從進城回來後,他便察覺薛冰馨總是神思不孰的,以前的薛師妹雖然也不愛說話,但也不會像現在這般老是一個人發怔。

    丘富實在想不通其中的緣由,只能歸咎為薛冰馨承受的壓力太大,所以變得脆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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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混蛋

    本來馬賊中的傷員還剩十五人的,這些天陸續掛掉了好幾個,現在只剩下十人了,而且沒受傷的馬賊中也有八人感了風寒,一個個氣息奄奄地蜷縮在草中等死。

    李言聞掀起了一名傷員的褲腿,眉頭頓時皺了起來,眼前這傢伙小腿肚的位置被官兵的火銃擊中,儘管鉛彈已經摳了出來,但是鉛彈有毒,所以傷口很難癒合。此時這倒霉蛋的傷口便發黑腐爛了,甚至已經長出了白色的小蛆,要不是天氣寒冷,估計會臭不可聞。

    李言聞從藥箱中取出一套銀針,手法熟練地紮在這名馬賊傷口附近的穴位上,這名馬賊頓時覺得疼痛減輕了許多,喜道:「咦,行啊,這廝好像有兩把刷子。」

    「麻煩哪位好漢去弄些開水來,鄙人一會有用處。」李言聞道。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李言聞這一手熟練的施針手法足以證明他確是名大夫,雷鈞連忙吩咐人去燒開水,然而,薛冰馨卻未僕先知般端了一鍋開水進來了。

    李言聞看了薛冰馨一眼,也沒說什麼,取出匕首、鑷子、剪刀紗布等物品扔到鍋裡消毒,然後用匕首替那名馬賊剜掉傷口處的腐肉,直到肉色正常了,這才清洗敷上金創藥,然後用紗布包紮好。

    「馬老六,感覺咋樣了?」雷鈞問。

    那馬老六倒是硬氣,被剜了大塊肉竟能忍著一聲不哼,不過此時已經痛得出了一額冷汗,咧了咧嘴道:「敷了藥舒服多了,涼涼的,感覺靠譜。謝謝大夫了。」

    李言聞連忙誠惶誠恐地道:「謝就不必了,等給諸位好漢治完傷,放了鄙人便行,鄙人上有八十歲的老母親要奉養,下有三歲的小兒嗷嗷……」

    丘富不耐煩地道:「嗷個屁,廢少說,到時放掉你就是,趕緊給其他弟兄治傷。」

    李言聞連忙點頭稱是,繼續給其他馬賊治傷,足足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忙完,不僅替所有受傷的馬賊處理了傷口,還給生病的馬賊開了藥。

    薛冰馨殺了一匹受傷的戰馬,烤馬肉和煲肉骨頭湯,放了鹽巴的烤馬肉和肉湯,味道自然要比沒放鹽的要好吃得多了,而且鹽是人體必須攝入的微量元素,長期缺乏食鹽,人的身體就會出現毛病,譬如食慾不振、水腫、四肢無力、肌肉痙攣、視力模糊等。

    「李大夫,這邊坐,喝口肉湯暖身吧。」

    李言聞替馬賊醫治了傷病,一眾馬賊對他的態度變得友好了許多,雷鈞把李言聞請到篝火旁坐下,還主動盛了一碗肉湯給他。

    李言聞道謝一聲接過,目光與對面的薛冰馨相接,不著意地眨了眨,後者俏臉沒來由地有些微熱,低下頭默默地烤馬肉。很明顯,李言聞肯定是那傢伙故意派上山來的,總算這混蛋還有點良心……

    「好漢,那個……現在是不是可以放鄙人離開了?」李言聞喝完肉湯訕訕地道。

    丘富冷道:「急什麼,過幾天等弟兄們的情況好轉,到時自然會放了你。」

    李言聞只好苦著臉點頭稱是。

    冬月二十八日,還有兩天就是大明正德十六年的臘月了,再過一個月,正德的年號將會成為歷史,明年便是嘉靖元年,一個新的歷史紀元即將被翻開。

    今天依舊是個大晴天,山上的積雪也融化了,受傷的山賊經過李言聞的治療,情況都大有好轉,四天之內再沒人掛掉,感了風寒的馬賊也痊癒了。

    自從李言聞到了山上,薛冰馨的心情顯然也變好了,雖然看上去還是冷冰冰,不過丘富能分辨得出,薛師妹的確實變回原來那般「開朗」了。

    入夜,薛冰馨來到一棵樹洞前,這是一棵數人才能合抱得過來的古樹,鐵干虯枝,不過底下已經被白蟻掏空了。薛冰馨把蟻窩清理掉,然後挖出一個僅容一人擠身的樹洞,這段日子她便住在樹洞中,畢竟身為女子,自然不方便跟其他馬賊一起擠在草棚內。

    不過這幾天,薛冰馨把樹洞讓給了李言聞,自己另外找了個小山洞暫住。

    「李大夫,謝謝你這幾天幫忙,我們打算明天晚上突圍離開,等我們走了你再自行下山吧。」薛冰馨說著把一串烤馬肉遞給了李言聞。

    李言聞掃了一眼四周,低聲道:「何必要等到明晚,薛姑娘還是今晚帶人離開吧,從北邊走,不要騎馬。」

    薛冰馨微愕,有點不自然地道:「是那人說的?」

    李言聞看了一眼薛冰馨那張絕色殊麗的臉蛋,不由暗嘆了口氣,紅顏禍水啊,古人誠不欺我!

    作為一名醫術高明的大夫,李言聞自然瞧出薛冰馨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再結合徐晉前幾天身體虧虛嚴重,便隱約猜出了個八九分。可是薛冰馨是反賊,而徐晉卻是朝廷命官,這事要是洩露出去,徐大人恐怕不僅會官職不保,甚至還有性命之憂。

    不過,正是因為如此,李言聞反而更加佩服徐晉的擔當了。另外,在李言聞看來,徐晉能派自己上山,正是出於對自己的信任,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這個秘密他會為徐大人保守,直至入土為安。

    「大人說他欠你一條命!」李言聞低聲道。

    「那混蛋何止欠我一條命!」薛冰馨咬著貝齒暗道,不過鼻子又點酸了。

    正在此時,遠處的山林突然出現了大量的火把,正向著這邊逶迤而來,還傳來了數聲火銃炸響。薛冰馨面色急變,面帶怒色地瞪著李言聞。

    李言聞輕咳一聲道:「薛姑娘還是趕緊帶人走吧,記住,往北邊走就是黃河,不要騎馬!」

    「薛統領,不好啦,官兵連夜攻山了。」一名山賊一邊往這邊跑,一邊大叫提醒。

    薛冰馨跺了跺腳,惱道:「你告訴徐晉,日後他若不當個好官,本姑娘定會回來取他人頭。」說完轉身飛奔而去。

    一眾馬賊解開了韁繩翻身上馬,受傷的馬賊把被扶到了馬上,急急往北邊而去。

    希律律……

    幾十匹馬走了半里路不倒便接二連三地拉稀失蹄,摔得一眾馬賊七葷八素的。這時眾馬賊才意到不對勁,紛紛跳下馬查看原因。

    「薛統領,咱人的馬匹出問題了,看樣子被人下了巴豆,王八蛋,肯定是李大夫干的,老子這便回頭砍了那賊廝鳥!」雷鈞怒火縱燒地大罵。

    薛冰馨這才明白為何李言聞會叫自己棄馬,不用問,這種齷齪的主意肯定又是那混蛋出的。薛冰馨氣得牙癢,冷著臉制止住雷鈞,沉聲道:「官兵馬上就殺到了,棄馬步行!」

    這時遠處山林中的火龍越來越近了,一眾馬賊只好棄掉馬匹步行下山。

    薛冰馨率著一眾馬賊由北邊摸黑下山,官兵似乎漏掉了這個方向,眾人一路上竟沒遇到關卡,順利地下了大青山,來到山腳下的一條小河邊。

    「這條河叫清水河,如果有船就好了,可以直達黃河。」一名熟悉地形的馬賊低聲道。

    薛冰馨站在河邊舉目四望,隱約看到下游水面似有黑影在晃動,一指道:「那邊好像有船。」

    眾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下遊走了幾十米,雷鈞驚喜地道:「薛統領真的有船,咱們運氣實在太好了!」

    「上船吧!」薛冰暗咬了咬牙,這那是什麼運氣好,分明是那傢伙安排好的,幾隻破船就換了本姑娘五十匹戰馬,混蛋!!

    接下來,幾十名馬賊歡天喜地爬上了三隻破木船,順著下游駛向黃河,結果剛進入黃河,其中兩隻船便漏水沉沒了,儘管營救及時,但烏燈黑火的,再加上水流湍急,還是有十二名馬賊被大水沖走。

    薛冰馨欲哭無淚,恨得要提劍殺回濟南城砍了某個卑鄙的魂淡。

    冬月二十九日,一條消息在濟南城中傳開了,官軍在二十八日晚上圍剿大青山,斬殺白蓮妖女薛冰馨麾下二十三人(有屍體為證),繳獲戰馬五十六匹。

    白蓮妖女薛冰馨率著幾十名殘兵突圍逃到清水河,劫掠了幾艏渡船逃入黃河,結果船沉落水,估計俺死了大半,官兵沿河打撈到十二具屍體,而白蓮妖女薛冰馨則不知所蹤。

    至此,山東境內僅剩的一股反賊也被剿滅了,不過美中不足的是,賊首趙全逃脫,薛冰馨生死不明,而礦賊之首王堂倒是伏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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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討巧
               
    李言聞等不及了,冬月二十九日晚,亦即是從大青山回來的當晚便向徐晉告辭,他要在過年前趕回老家湖北與家人團聚。徐晉十分理解李言聞的心情,他自己亦是歸心似箭,記掛著京中的妻婢,可惜手頭上的事務還沒忙完,估計還得在山東耗上半個月,能否回京過年還是個未知數。

    所以徐晉並沒挽留李言聞父子,將編寫好的現代醫學常識冊子交給了李言聞,又重金雇了一艏客船送他們父子回湖北,還附贈了三百兩銀子的路費和一船的山東本地特產,讓他帶回家送給親友和鄰里。

    正所謂盛情難卻,李言聞並沒有拒絕,光就是冒險上大青山協助官兵「剿賊」這一件功勞,他便受得起這份禮。

    冬月三十日早上,徐晉親自把李言聞父子送到了黃河渡口登船,禮遇之高,讓巡撫胡世寧也為之側目。

    「開船——嘍!」隨著艄公一聲拉長調子的吆喝,客船駛離了碼頭,向著上游慢吞吞地划去。客船屆時將會在上游進入京杭運河,然後南下長江,再逆流回湖北,一個月的時間估計夠嗆的。

    「謝過大人相送,請回吧!」

    「大人保重,明年見!」

    李言聞父子站在船尾的甲板,向著碼頭上的徐晉揮手作別。話說李言聞已經答應了進太醫院任職,以他的醫術,再加上撲滅瘟疫的功勞,到時徐晉只要一舉薦,要進太醫院還是輕易如舉的。

    「你告訴徐晉,他日後若不當個好官,本姑娘定會回來取他人頭!」

    這句話是李言聞臨上船前告訴徐晉的,徐晉聽完只有苦笑,經過前晚的事,那冰妞兒估計已經恨得要提劍殺回來了吧。

    本來,薛冰馨手下那幾十名的殘餘已經成不了氣候,剿不剿滅已經不打緊了,但是徐晉卻不能明目張膽地放水,這樣無疑會把自己搭進去,更何況總得給冒著嚴寒圍山的官兵一個交待吧?

    所以徐晉用計留下了薛冰馨的所有馬匹,最後還弄了兩艏動過手腳的破船,淹死近半的馬賊。這樣子雖然有些狠,但整個剿山行動才顯得更加真實,而且剿山的官兵也獲得了一份功勞,至於那些淹死的馬賊,站在徐晉的官方立場來看,他們本來就該死。

    當然,如果從官方立場來看,作為反賊頭目的薛冰馨更該死,但是從私人立場來看,薛冰馨現在是自己的女人,徐晉自然不能看著她死,而且還得保護她,這是作為一個男人應有的擔當。至於這個時代的忠君報國思想,對徐晉這個穿越者沒有絲毫的約束力。

    ……

    一轉眼便是臘月初八了,隨著案件的深入調查,牽連進糧倉虧空案的官員越來越多,光是知府就逮捕了三個,濟南城中的牢房已經人滿為患了。

    徐晉雖然是要拿山東作為典型,狠殺一把全國各地盜賣官糧的歪風,但也不想矯枉過正,以於最後失控擴大化,所以一方面嚴厲懲處那些巨貪,而對於那些罪責較輕的則「罰酒三杯」了事,畢竟就朝廷給的那點俸祿,官員要是丁點好處都不拿,估計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風了,自剖證清白的范縣主薄鄒謙就是個例子。

    臘月十二日晚,大雪,已經接近凌晨了,提刑按察司後衙的書房內卻還燃著三根蠟燭,亮得如同白晝,熊熊的炭火讓整個房間暖意融融。

    徐晉正坐在書案後奮筆疾書,旁邊還摞著兩沓近半米高的案件卷宗。直至今日,糧倉虧空案已經全部查明,可以結案定罪了,徐晉此刻便是在寫奏本向皇上回報。

    話說山東省治下共有六個府,糧倉均有不同程度的虧空,查明的虧空數目達到五十萬石之巨,讓人觸目驚心。山東省左右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指揮使等省一級軍政大員均參與了分贓,全部被抄家收監。

    此外,以鎮守太監羅祥為首,左右布政使,都指揮使等人還涉及通賊資賊,這條可是等同於謀反的重罪,估計是要族誅的,但最後怎麼判還得由刑部來決定。

    至於鎮守太監羅祥,這閹貨不僅參與盜賣官糧、通賊資賊、還指使人挖毀大堤謀害欽差,這些罪名加起來估計足夠夷三族了,當然,最後怎麼判還得經過三法司會審。

    又奮筆疾書了近半個時辰,徐晉這才擱筆,揉了揉已經麻痛的右手,摸出懷錶看了一眼,發現已經接近凌晨兩點了。

    徐晉打了個長長的呵欠,將奏本的墨跡吹乾,然後合起來用專門的匣子封好,明日一早便會派人送去驛站,驛站自然就會派快馬送往京城通政使司。

    其實,徐晉從今日下午便開始寫奏本了,一共寫了五封之多,第一封是關於賑災的總結、第二封是謀害欽差案的總結、第三封是鎮壓反賊的總結(為眾將請功)、第四封是糧倉虧空案的總結。

    而第五封奏本是一封彈劾奏本,彈劾衍聖公府大量侵佔民田,導致曲阜附近的百姓流離失所,最終為反賊所乘,輕易聚集起大量的流民造反。為了證實所言非虛,徐晉還在奏本中附加了一份反賊攻打曲阜時張貼的檄文。

    此處,徐晉還以此為契機,指出山東各地流民積聚問題之嚴峻,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倡議朝廷遏制地方勳貴豪門兼併土地,並且將所有侵吞的土地發還給百姓耕種。

    土地兼併是明朝由來以久的問題,而且還變得越來越嚴重,已經到了危及明朝統治的地步,朝中也不乏有識之士認識到這一點,但就是沒人主動提出來。

    究其原因,一方面當官的都是利益既得者,自然不願意損害自身的利益,另一方面是不敢,因為這涉及太多人的利益的,其中就包括天子,所以沒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包括內閣首輔楊廷和。

    徐晉之所以敢如此沙膽,並不是頭腦一時發熱,而是有所憑恃的。首先,徐晉提出的倡議有理有據,山東的反賊之以能在短時間內拉起大批人馬,確實是因為生活沒著落的流民大多。

    其次,徐晉有剛立下大功這塊擋箭牌,有功者「傲嬌」一點很正常嘛,更何況徐晉提出這倡議確實是利國利民,像楊廷和這些有識大臣不僅不會為難他,反而可能會欣賞他的「赤膽忠心」。至於小皇帝朱厚熜,徐晉更是絲毫不用擔心,就目前面言,他們的關係很鐵,這小子絕對會支持徐晉的倡議。

    另外,徐晉之所以還沒回京就上奏本,本來就是想討個巧,就好比某人往水潭中扔了一塊大石頭,然後自己站在岸上看熱鬧。

    可以想像得出,徐晉這封奏本一呈上去,肯定會掀起軒然大波,而徐晉人不在京城,那些大臣勳貴吵翻天也不關他的事,他只需靜待結果就好。

    徐晉雖然很想為大明幹點實事,但是讓他赤膊上陣打擂,把自己也搭進去,這種事他是打死也不會幹的。徐晉自問還沒偉大無私到那種程度,他的首要人生目標就是讓自己和家人平安幸福地過活,至於其他,力所能及的就干,力所不及堅決不干。

    冬月十五日,濟南城中萬人空巷,因為欽差大人今天就要啟程回京復旨了,幾乎全城的百姓都跑來送行,當然,也有部份人是來看熱鬧的。

    實在太熱鬧了,因為包括鎮守太監羅祥、左右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指揮使在內的所有犯官,全部被裝進了囚車當中,浩浩蕩蕩地押出城,大家可以提著臭雞蛋和爛菜葉盡情的發洩,一擲一個大官,光想想都酸爽!

    濟南城北門外,徐晉一身從六品的官袍,高踞在馬背上,五百騎兵開道,四周簇擁著三百錦衣衛,旌旗招展,身後是長長的囚車隊。

    「出發!」徐晉一聲令下,隊伍便啟程直奔黃河碼頭,看著隊伍遠去,站在城門口送行的地方官員都長長鬆了口氣,終於把這尊要命的大佛送走了,阿彌托佛啊!

    徐晉這次回京將一百多名主要的犯官都押上了,其他的則繼續關押在濟南的大牢,等候刑部做出最後的判決。

    徐晉的這支進京隊伍,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囚車中的一百多名犯官,其次便是滿載金銀珠寶的箱子,這些都是抄沒犯官所得,足足裝了數千隻箱子,總價總估計過三百萬兩,不過,這些都是要上繳國庫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46
第444章 唇槍舌戰(上)
               
    天氣越來越冷,京城的年味也越來越濃了,今天是臘月二十日,再過六天朝廷便會罷朝放年假,大部份官府機構要到年後元宵節才會上班。

    此刻,位於午門左手則的內閣中,以楊廷和為首的內閣四老、六部尚書、六部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通政使司通政使、翰林院學士、還有大理寺卿等官場大佬都全部到齊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原吏部尚書王瓊已經被格職充軍了,接任吏部尚書一職之人名叫喬宇,原為南京禮部尚書,與楊廷和關係密切。這再正常不過了,楊廷和煞費苦心廢掉王瓊,吏部尚書這個重要職位自然要留給自己人坐的。

    此外,原兵部尚書王憲也被罷免了,他跟王瓊是一黨,老楊又豈會留下他,乾脆一併罷掉,換上了彭澤為兵部尚書,而彭澤與王瓊有怨。

    所以說,楊閣老現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穩固了,當然,有費宏這個次輔在,楊廷和還是受到一定的制衡,內閣再非他的一言堂。

    今天一眾官場大佬齊聚內閣,主要是討論兩件事,第一是商議給徐晉封賞之事,第二是討論清田莊的可行性。

    對於第一件事,嘉靖帝已經下了指示,必須在今天之內定下來,而且還定了調子,至少官升兩級,並且加封為伯爵。

    事實上徐晉的奏本在臘月十八就送到了京城,正如預料的那般,瞬時掀起了軒然大波。那些皇親國戚和勳貴子弟無不痛罵徐晉居心叵測,完全一邊倒地反對清田莊,而朝官則呈兩極分化,有人反對,但也有人極力支持。譬如兵科給事中夏言便連上數疏,痛陳土地兼併造成的危害,堅決支持清理田莊,將豪強吞併的土地發還給百姓,好讓耕者有其田。

    另外,還有不少新科進士也紛紛上書支持徐晉,包括新科狀元楊維聰,甚至連浙江狂生陸鈛也表態支持。正所謂初生牛犢不畏虎,這些初入官場的年輕書生胸懷一腔報國熱忱,自然要比那些圓滑的官場老鳥更有衝勁和膽識。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大部分老官吏都是利益既得者,而新科進士們才步入官場,特別是那些出身寒門的,並沒有從兼併土地中獲益,所以堅決支持清田莊,歸還民田。這就是所謂的屁股決定腦袋!

    所以,這幾天時間裡,朝官們分成了兩派爭論不休,奏本就好像雪片般遞上去,小皇帝被搞得是一個頭兩個大。

    朱厚璁自然是支持徐晉的,畢竟這也是在維護明朝統治的基石,但是清田莊損害了太多皇親勳貴的利益,其中便包括了興王一系,這些天已經有人跑到朱厚熜生母蔣氏那告狀了,跑到太后張氏那告狀的勳貴也有不少,譬如寧壽侯張鶴齡、建昌侯張延齡、還有武定侯郭勳等。

    另外,皇帝本身就是最大的土地兼併者,遍佈全國各地的皇莊就是皇帝名下的產業,那些太監以進貢皇宮的名義圈佔了大量的田地作為皇莊,這些皇莊每年都給皇帝的內庫帶來不少的收益。

    朱厚熜自當上皇帝后,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就指望著多弄點收入充實內庫,所以這小子對清田莊也頗有點拿不定主意,最後乾脆便丟給內閣去討論,成不成就看內閣討論的結果了。

    這時,新任吏部尚書喬宇率先發話了,吏部是主管官員考核和任命的部門,所以徐晉該升什麼官,吏部尚書無疑最有發言權,只聽喬宇輕咳一聲道:「徐子謙奉旨賑災搶修河堤,由暑至寒,兢兢業業,又查明糧倉虧空案,懲惡除貪,為我朝挽回大量損失,官升兩品也是應該的。正好如今山東地方多有空缺,本官覺得徐子謙出任濮州知州挺合適的!」

    喬宇此言一出,不由全場側目,費宏更是面色微沉,眼中閃過一絲怒色。

    知州是從五品官,相對於徐晉目前的從六品翰林修撰來講,確實是提升了兩品,但是外放的官員又豈能與京官相比,更何況徐晉還是清貴的翰林修撰,天子近臣。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任你再有才華,遠離了京城這座權力中心,要想更進一步只能靠三年一小考,六年一大考,甚至是九年滿考才能提拔上去。

    所以說,喬宇這提議無疑誅心得很,明面上確是升了徐晉兩品官階,實際卻是一種變相打壓。

    禮部尚書毛澄率先附和道:「本官附議,徐子謙的才能有目共睹,若放到地方歷練幾年,日後定能成為我朝的棟樑之材。」

    費宏眉頭皺得更深了,但是徐晉是他的門生,在給徐晉加官這件事上是應該避嫌的,免得別人說他徇私,所以儘管心中不滿,但也只能憋著。

    「咳咳,毛尚書此言差矣!」一把蒼老的聲音響起了,說話者乃戶部左侍郎孫交。

    這個孫交今年已經六十九歲了,字志同,湖北安陸州人氏,換而言之,孫交跟小皇帝朱厚熜是同鄉。孫交在成化十七年中進士,歷經了成化、弘治、正德,再到如今天的嘉靖,乃不折不扣的四朝元老。

    話說孫交跟朱厚熜的父王朱祐杬私交很好,當初還差點結成了親家,朱祐杬生前看中了孫交的一名孫女,有意說給自己的兒子朱厚熜為世子妃,不過孫交婉拒了,他不想跟皇族結親。儘管如此,但這件事並沒有影響孫交和興王朱祐杬的交情。

    本來孫交在正德朝已經辭官歸隱了,但今年朱厚熜登基之後又起復了他,孫交是緊跟在費宏之後回京任職的,現在是戶部左侍郎,位居戶部尚書楊潭之下。

    此時,毛澄目視孫交,淡道:「孫侍郎有異議?」

    孫交點了點頭道:「老夫以為把徐子謙外放為知州,實在是大材小用了。而且徐子謙在山東賑災搶修河堤,又迅速撲滅了瘟疫,避免了可怕的瘟疫擴散,再加上查明了糧倉虧空案和謀害欽差案,若只是官升兩級,實在不足以表彰其功。所以老夫認為,徐子謙可晉陞為翰林侍讀學士。」

    此言一出,再次全場側目,翰林侍讀士雖然也是從五品官,比翰林修撰高出兩品,但這職位卻是妥妥的天子近臣,主要職責就是教授勸道君王讀書,還有資格參與廷議,這可是名副其實的帝師啊,將來入閣輔政的可能極高。

    所以不要說在場的楊廷和一黨,就連其他官員也不肯,翰林學士石珤立即跳出來反對道:「不可,徐晉不能為侍讀學士!」

    翰林學士掌管翰林院,侍讀學士正是翰林學士的下屬官員,所以石珤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了。

    孫交老眼一翻道:「有何不可?徐子謙連中五元探花及第,詩詞造詣在我朝更是無出其右者,更何況徐子謙允文允武,是個出將入相之才,擔任侍讀學士輔助天子再合適不過了。」

    石珤立即反駁道:「侍讀學士乃天子近臣,負有輔助勸導君王的重責,必需品行高潔,克己奉公,正直敢言之人才可擔任。徐子謙才情能力確是有了,但是品行上卻差了些,此子過於圓滑奉迎,所以不適合擔任侍讀學士一職。」

    戶部尚書楊潭立即點頭附和道:「石大人所言極是,而且,徐子謙年未及二十,縱觀我朝,幾時有過如此年輕的侍讀學士?徐子謙資歷經驗太淺,不宜擔任侍讀學士一職。」

    楊潭話音剛下,吏部右侍郞袁宗皋便站起來反駁道:「楊尚書這話有失偏額了,正所謂有志不在年高,甘羅八歲也能拜相,徐子謙為何就不能擔任侍讀學士?老夫講句公道話吧,以徐子謙在山東的表現來看,若換成在座各位,恐怕也鮮有人能做得比他妥善。所以,以年齡為由反對徐子謙擔任待讀學士實在不該!」

    袁宗皋原是興王府長史,跟著朱厚熜入朝後,如今擔任吏部右侍郎,所以說朱厚熜這傢伙其實挺機靈的,已經開始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勢力了。

    楊廷和雖然對此心知肚明,但作為臣子,他如果連這點讓步都不能作出,非要把滿朝文武都弄成自己人,那他跟曹操王莽之流便沒什麼區別了,就連青史也容不下他。

    石珤冷哼一聲道:「姑且不論年紀資歷,光從品行這一點,徐子謙就不適合擔任侍讀學士一職。」

    費宏站了起來緩緩地道:「徐子謙乃老夫的門生,老夫本來是應該避嫌的,但石侍郎接二連三地攻忤子謙的人品,老夫實在是如鯁在喉,不得不為子謙鳴不平。」

    費宏說著面現怒色,續道:「敢問石侍郎,子謙可曾做過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禮、不信之事?」

    費宏此言一出,瞬時全場寂然,火藥味瘋狂飆升。

    費閣老親自上陣為弟子打抱不平了,這場戲更加熱鬧了,最後會不會演變成首輔和次輔打擂台的局面?實在讓人期待呀!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46
第445章 唇槍舌戰(下)
               
    費宏本是個性寬厚之人,石珤如果說徐晉欠缺學識就算了,畢竟學無止境,就連萬世師表的孔聖都說了,三人行必有我師,所以學識不夠並不是件可恥的事。但是,石珤貶損徐晉的人品,無疑是連費宏這個老師的臉都一起打了,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才歪,石珤指斥徐晉的人品,那便相當於指斥費宏的人品。

    正因如此,為人寬厚的老費也怒了,站起來便向禮部左侍郎(兼翰林學士)石珤開懟。

    石珤自然舉不出徐晉不忠不考的例子,再加上費宏的身份擺在那,而當著老師的面指責門生品行,在禮節上石珤也是理虧了,所以被質問得啞口無言。

    禮部尚書毛澄見狀連忙救場道:「費閣老稍安勿躁,徐子謙確無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禮不信之舉,石侍郎只是覺得徐子謙為人過於圓滑奉迎,難以擔起輔助勸導君王的責任而已。」

    費宏沉聲道:「那老夫倒要問毛尚書一句,子謙可曾諂媚天子,誘導天子做出有害大明江山社稷之事?」

    毛澄也頓時啞口無言,話說徐晉確實沒盅惑過天子做出有害江山社稷的事,就連出格的事也沒有。事實上楊黨之所以打壓徐晉,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議禮」這件事上,徐晉站在了小皇帝朱厚熜這一邊。

    「議禮」這件事本來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無所謂對錯。嘉靖帝不願入嗣孝宗一脈,不肯斷掉與生父母的關係,這是孝道的表現,你可以指責他不識大體,但不能完全說他錯,既然嘉靖帝沒錯,那徐晉作為臣子支持皇帝自然也沒錯,反而是忠君的表現。

    「議禮」這件事歸根究底,其實也是新帝的君權和楊廷和的相權之爭,當然,估計連楊廷和自己也不肯承認這是君相權力之爭,他只會覺得自己是在堅持真理,所有楊黨都覺得自己是在堅持真理。

    費宏問住了毛澄,繼續振振有詞地道:「子謙在上饒信江書院就學時,還是一介貧寒書生,面對在江西隻手遮天的寧王也絲毫不退縮。他協助孫巡撫剿滅了鉛山群匪,寧王起兵造反時,子謙率軍奮力抗擊,在鉛山城頭親冒矢石,與來犯賊兵血戰七天七夜,最後戰而勝之。他威武不屈,寧折不彎!

    如今子謙又在山東賑災搶險,救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查案懲貪,將山東一省的貪官污吏繩之以法;鎮壓反賊,收複數縣失地,平滅反賊數萬,挽社稷於危難之間。他清正廉明,果敢勇毅,智慧謀略可圈可點!

    如果這就是毛尚書所謂的「圓滑奉迎」之輩,那老夫倒希望本朝再多幾個這樣的人才,那只會是我大明之福。」

    以費宏的身份講這番話,無疑有給門生吹噓之嫌,但其所講的都是事實,所以擲地有聲,整個內閣都為之寂然。

    此時此刻,一眾官場大佬才猛然發覺,徐晉雖然年未及弱冠,卻已經做了這麼多大事,讓在座不少人都為之汗顏。所以說,徐晉不僅沒做過危害大明江山的事,而且還做了幾件挽救大明社稷的事,譬如參與抗擊寧王,鎮壓山東反賊等。

    此時毛澄和石珤兩人已經有點面色耳赤了,只聽費宏繼續道:「石侍郎如果指出子謙學識不足也便罷了,但污衊貶損他的人品,老夫絕對不答應!」

    如果徐晉此時在場聽到,估計會感動得稀哩哇啦了,有個護犢子的老師就是幸福!

    石珤面色一陣紅一陣白,拱了拱手便灰溜溜地退回座位上。楊廷和皺了皺眉道:「子充兄請安坐,石侍郎只是一時失言罷了。」

    費宏跟楊廷和的關係本來不錯,但自從上次廷推欽差人選時便出現了裂痕,如今估計裂痕更大了,不過還沒到撕破臉對著干的地步,所以並沒繼續步步緊逼,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維之、敬之,你們二人有何建議?」楊廷和和聲問道。

    維之即毛紀,敬之即蔣冕,楊廷和這是在徵求剩下兩名閣老的意見。

    毛紀也將近六十歲了,跟楊廷和合作多年了,自然不會跟楊廷和對著干,但費宏的面子也不能不顧及,更何況徐晉確是個人才,下放到地方任知州太可惜了,輕咳一聲道:「徐晉確實欠缺些閱歷經驗,不宜擔任侍讀學士之職,不如暫且升為翰林侍讀吧,在任上磨礪幾年積慮些經驗,再考慮侍讀學士一職。」

    此言一出,在場眾官員均露出意味深長之色,毛閣老這是在和稀泥的節奏啊,不過以毛閣老與楊閣老多年的交情,他能和稀泥已經相當不錯了,由此可見他對徐晉也是蠻欣賞的。

    「翰林侍讀」和「翰林侍讀學士」的名稱看著十分相近,但是少了「學士」兩個字,地位立即便差了一大截。譬如某人的姓氏後多加了「老師」兩個字,自然便顯得更受人尊敬了。

    「翰林侍讀」是正六品官,而「翰林侍讀學士」是從五品官,官階雖然只差了一品,但翰林侍讀學士可以給皇帝講學授課,而翰林侍讀只能陪皇帝上課(相當於書僮),不過,如果皇帝有了兒子,翰林侍讀倒是有資格給皇子講課。

    當然了,無論是翰林侍讀,還是翰林侍讀學士,均是天子近臣,跟皇帝接觸的機會都很多,所以說毛紀這提議是在和稀泥。

    楊廷和微不可察了皺了皺眉,問道:「敬之以為如何?」

    蔣冕微笑道:「老夫附議維之,不過翰林侍讀乃正六品,相比於從六品的翰林修撰只提升了一品,恐不合皇上之意,不如讓徐子謙兼任兵部員外郎,主武庫清吏司吧。」

    兵部員外郎乃從五品官職,無定員,主武庫清吏司,就是主管全國軍械方面的雜事。

    楊廷和沉默了片刻,最終點頭表示認可。楊廷和雖然不喜徐晉,但徐晉這次在山東的表現讓他認識到此子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再加上徐晉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出「清田莊」這種犯眾怒的倡議,可見其對朝廷確是「赤膽忠心」,所以楊廷和也不想過份地打壓徐晉。

    就過樣,徐晉加官為翰林侍讀,並兼職兵部外郎的事便通過了。兵部員外郎雖然是從五品,但只是個沒多大權力的閒官,含金量還沒有正六品的翰林侍讀高,所以大家都對徐晉兼職兵部員外郎沒意見。

    既然徐晉的官職定下了,接下來便是討論爵位了。根據大明朝的規定,非軍功不能封爵,徐晉在山東剿滅了數萬反賊,收複數縣之地,封爵自然是沒問題了,平定寧王之亂的王守仁,前不久就被加封為新建伯。

    話說明朝的爵位只有伯、侯、公、王,而伯爵是最低一級的爵位。

    一眾官員討論了兩盞茶功夫不到便得出結果了,晉封徐晉為靖安伯,歲祿八百石,賜誥,但只允許世襲一代。

    至此,關於徐晉封賞的事便定下來了,屆時首輔楊廷和將會把結果寫成奏本呈給皇上過目,皇上同意後便正式擬定聖旨頒布。

    接下來討論的事才是重頭戲,那就是討論「清田莊」的可行性,不過,這種關乎國計民生的政策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討論出結果的,所以一眾官場大佬唇槍舌戰地吵了一個早上,下午又繼續吵,直到天黑也沒能定下來,最後各自下班打道回府,等明天再繼續互噴!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47
第446章 小年風波
               
    北方人習慣稱臘月二十三日為小年,而南方人則習慣稱臘月二十四日為小年,在小年這一天要祭拜灶王爺,同時搞好屋裡屋外的清潔,準備年貨過大年。

    今天是臘月二十四日,由於徐府的家主和主母均是南方(江西)人,所以徐家的下人也「入家隨俗」,在今天祭拜定福灶君,同時搞大掃除。

    內府管事月兒,以及管家大寶已經下了命令,宅子裡裡外外都必須打掃得一塵不染,最好是連蒼蠅站上去都打滑的那種,因為有消息稱,家主老爺這幾天就要回府了,這是閤府上下的大事。

    所以今天一大早,全府上下的婢僕齊動手,喜氣洋洋,而且幹勁十足地開始大掃除。可惜天公不作美,下雪了,而且還越下越大,雪花像綿絮般從天空上倒下來,整個宅子很快就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積雪,屋簷下掛上了長短不一的冰掛,這下估計真的連蒼蠅站上去都要打滑了。

    後院的暖閣外,幾株傲寒凌雪的臘梅已經被雪花壓彎了枝頭,大雪還在撲索索地下著。

    忽然,暖閣的一扇窗戶打開了半面,露出兩張嬌俏甜美的臉蛋,這兩張臉蛋長得一模一樣,瓊鼻小嘴,雪膚香腮,水靈靈黑漆漆的杏眼,均紮著雙丫髻,嬌俏又可愛,像極了兩棵讓人食旺盛的新鮮小白菜。

    這兩棵小白菜自然就是孿生俏婢初春和初夏了,初夏看著外面的飄揚的大雪,微撅起嘴道:「真討厭,又下雪了,也不知老爺回到哪了,趕不趕得及回府過年?」

    初春噗嗤的輕笑,低聲取笑道:「又碎碎念了,真是應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監急,夫人也沒你碎,小蹄子怕不會是惦記著當姨娘吧?」

    初夏大言不慚地道:「不行嗎,人家就是要當姨娘,哪像你,明明也想當,偏偏不敢說出來,算什麼英雄好漢。」

    初春臉蛋兒一紅,嗔道:「你胡說,人家哪有。」

    初夏撇嘴道:「還不認,我可是親耳聽到你作夢時喊老爺的。」

    初春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吃吃地道:「有……有嗎?你少編排人!」

    「你們這兩隻騷蹄子在窗戶底下嘀嘀咕咕些啥呢?還不趕緊把窗子關上,冷死個人了,要是冷著了夫人和小主子,仔細你們的皮!」一把清脆而「刻薄」的聲音在暖閣中響起。

    初春和初夏相視吐了吐舌,連忙將窗戶關上,笑嘻嘻地走回炭爐旁坐下,對於刀子嘴豆腐心的內府大總管月兒,她們現在已經不懼了。

    此時,謝小婉和月兒兩人正坐在鋪了羊毛毯的椅子上做針線活兒。

    謝小婉穿著一套淺藍色的鼠皮雕花襖裙,外罩一件橘紅色的比甲,梳著流行的婦人髮髻,額前劉海整齊好看,長長的睫毛低垂著,認真地做著針線活兒,顯得文靜而秀氣。

    這小妮子十八歲了,越發的珠圓玉潤了,皮膚白晳光滑,下巴圓圓的,屁股圓圓的,隆起的小腹也是圓圓的,胸前賁起的一對糧倉也是規模明顯。

    謝小婉正在織一頂小虎頭帽,滿臉都是母性的溫柔,旁邊的美婢月兒則在織小襪子,不時還看一眼謝小婉隆起的肚子,彷彿有透視眼,在量度裡面那小傢伙腳丫的尺寸。

    初春初夏在火爐旁坐下,然後幫忙做針線活,她們做的是成人的衣物,一看就是給徐晉做的。本來徐晉的衣物向來都是謝小婉和月兒親自做的,不過自從小婉的肚子裡有了小生命,於是徐老爺的待遇就降級了。

    「夫人,你說老爺現在回到那了?」初夏一邊縫著衣服,一邊問道。

    「嗯,估計也快到通州碼頭了吧!」謝小婉睫毛撲閃了幾下,好看的月牙兒眼睛流露出濃濃的喜悅,臘月二十日那天便收到相公從山東寄回來的家書了,說是臘月十五已經動身歸京,走運河的話,估計十天八天就能到達通州了,今天是臘月二十四,也就是說,如果無意外,這兩天就可以見到相公了。

    初夏喜滋滋地道:「夫人,那咱們要不要提前到通州迎接老爺?」

    月兒抬頭睨了初夏一眼,哼道:「小蹄子,別以為本總管不知你打什麼主意,老實在家待著,省得給老爺添亂。老爺帶著大隊人馬,還押了上百名犯官,還得跟刑部和兵部交接,最後還得向皇上復旨,可沒空顧得上你。」

    初夏吐了吐舌頭道:「人家哪有打什麼主意啊,嘻嘻,老爺這次立了這麼大的功勞,不知會封個什麼官呢?」

    此言一出,屋內幾女都露希冀之色,謝小婉亦是十分期待,正所謂出嫁從夫,母憑子貴,古代女人注定一輩子都奉獻給相夫教子,丈夫和兒子的榮耀顯貴,就是她們的榮耀顯貴。

    「憑老爺這次立的功勞,至少官升兩品,說不定還能封爵呢!」月兒終究是出身王府的宮女,在官場上的見識自然要更廣。

    謝小婉心裡甜絲絲美滋滋的,封爵可是莫大的榮耀啊。初夏這小蹄子心裡也是喜滋滋的,老爺要是封了爵位,作為爵爺的姨娘自然也是與有榮焉。

    一屋子女人正美滋滋的,管家大寶卻帶著兩名家丁走進了暖閣,大寶面含怒色,兩名家丁卻是哭喪著臉,頭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估計是被人揍了,撲通一聲便跪倒在謝小婉的面前,哭著道:「夫人,您要為小的作主啊!」

    謝小婉連忙放下針線,驚訝地道:「大寶,咋回事,徐福徐祿這是被誰打了。」

    現在徐家的家丁都改成徐了,徐福徐祿的名字是大寶給改的,這貨自己也把名字改成了徐大寶。畢竟老爺現在今非昔比了,所以大寶這貨覺得下人統一姓徐才更體面更威風。

    大寶氣憤地道:「是對面武定侯府的人打的。」

    謝小婉皺了皺娥眉問:「徐福徐祿,是不是你們得罪人家了?」

    徐福和徐祿立即叫起屈來:「夫人,人家是侯爺,小的怎麼敢得罪人家啊。小的們今天按照管家的吩咐去買些年貨,回到府門前正好遇上武定侯家的公子,明明那麼大一條路,偏偏還說咱們擋他的道,然後就叫人打了小的們一頓。」

    「夫人,武定侯家的公子就是故意找碴的!」大寶氣憤地道:「他還放話,以後見到咱們徐府的人,見一次打一次。」

    謝小婉娥眉不禁挑了挑,月兒更是脫口道:「豈有此理,武定侯家的竟敢如此囂張,不行,這事就算鬧到皇上哪去也要討回公道。」

    武定侯雖然是侯爺,但徐家現在也不差,老爺是朝廷命官,而且是剛立了大功的朝廷命官,深得皇上寵信,而夫人也是永秀郡主,皇上的義姐,武定侯家的安敢如此放肆!

    大寶和兩名下人聞言都精神一振,眼巴巴地望著謝小婉,他們在外面受了委屈,自然想家主出頭替他們找回場子的。

    謝小婉蹙了蹙眉,近日相公上了一封「清田莊」的奏本,引起了京中的勳貴極度不滿,她也是有所耳聞的,武定侯家的今天找碴估計就是因為這件事了。

    「徐福徐祿,你們先起來吧,大寶,給他們每一發二兩銀子燙藥費,外面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管,這次就算了吧,下回遇到武定侯府的人你們避讓些便是!」

    徐福徐祿對視一眼,失望地哦了一聲站起來,大寶也是一臉的鬱悶。

    「還有,這件事不准向老爺告狀,聽到了沒?」謝小婉略帶嚴厲地道。

    「小的曉得,下次遇到武定侯家的,小的們繞路行就是了,躲得遠遠的。」徐福和徐祿有點慪氣般道。

    謝小婉現在已經不是當初沒見識的小村姑了,相公日前上的奏本損害了太多官員和勳貴的利益,可以說是犯了眾怒,所以謝小婉覺得這個時候實不宜再給相公惹麻煩,只要武定侯家的不是太過份,暫時忍忍就算了。

    大寶和兩名下人失望地離開了暖閣,月兒不禁暗嘆了口氣,夫人想息事寧人,只怕是事與願違了,這些勳貴衙內平人飛揚跋扈慣了,你越是息事寧人,他們便越以為你好欺負,估計以後還是會生出事端來,也罷,暫且忍一忍,等老爺回來了再作定奪。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47
第447章 欽差回京
               
    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通州乃京城的東大門,是四千里京杭大運河的起點,興盛的漕運業給通州帶來了千年的繁盛,運河之上,大小船隻川流不息,商旅往來絡繹不絕,每年由南方運到京城的漕糧多達數百萬石,而這些漕糧在進京之前都會暫存在通州倉。

    所以說,通州既是京城的交通咽喉,也是京城百萬人口的糧倉。所謂的「京通十三倉」,其中的中倉和西倉就設在通州,京軍的日常糧食供給,有相當一部份就存放在通州倉。

    正統年間發生了「土木堡之變」,明英宗朱祁鎮被瓦刺太師也先擄去,其後也先挾持明英宗攻打北京城,幸虧得名臣于謙力挽狂瀾,沉著應對擊退了瓦刺軍隊,要不然大明的國祚恐怕就此中斷了。

    當時瓦刺大軍襲擊京城,存放在通州糧倉的軍糧很有可能會落入敵手,若直接燒掉又太過浪費,于謙便將通州倉的百萬石糧食當成京官勳貴今後一年的俸祿,命他們自行派人去領取,結果京官的家奴僕從傾巢而出,在瓦刺大軍到來之前把通州倉的百萬石糧搬得一粒不留。

    臘月二十五日上午,徐晉終於踏上了通州城碼頭,看著眼前這座銀裝素裹的城鎮,徐晉的一顆心已經飛到了京城家中,自七月初離京,匆匆便是半年了,不得不感嘆時光如梭,特別是在這個通訊困難的古代,思念真是太折磨人了。

    「哎喲,咱家終於回京了!」太監黃錦雙手籠在袖子裡,縮著脖子一臉感慨地道。

    徐晉很想立即便縱馬入京,但是他這次歸京不僅押著一百多名犯官,還運了價值數百萬兩的贓銀,為了安全起見,一路上除了五百騎兵親軍,還有三千名歸德衛官兵護送。按照規定,外來軍隊未奉詔是不允許入京的,所以徐晉只能率軍留在通州等候皇上的旨意。

    幸而,徐晉進駐通州城不久,旨意便到了,皇上命徐晉立即押送犯官進京與刑部交接,但五百騎兵和三千歸德衛須留駐在通州城。

    徐晉自然沒意見,立即在錦衣衛的護送之下,押著犯官和數百萬兩的贓銀離開通州,順著馳道直奔北京城而去。

    ……

    小時坊,徐府大門口,幾名穿著青衣小帽的家丁正踮著腳尖,抻長脖子,像鬥雞似的往長街上張望。

    徐府前院的大廳門口,幾名婢女同樣掂著腳尖,抻長脖子,像母鬥雞似的往院門口張望,其中就包括初春和初夏這兩棵水靈靈的小白菜。

    大廳內,謝小婉挺著還不算誇張的孕肚,坐在炭爐旁的椅子上,神情欣喜而迫切。美婢月兒侍立在一旁,表現跟門口的幾名婢女差不多。

    消息已經傳回來了,老爺已經回到了通州,正在進京的路上,所以徐府上下都緊張兮兮的,管家大寶甚至已經親自出馬打探消息了。

    這時,院外忽然響起了馬車聲,一陣人聲嘈雜過後,有家丁抬著幾箱行李進了院子,緊接著,只見二牛那貨在一眾家丁的簇擁之下,昂首挺胸地跨進了門檻,像個凱旋而歸的大英雄。

    在一眾家丁看來,二牛跟著老爺在外面奔波了半年,修河堤、抓貪官、剿反賊,端的是勞苦功高,乃徐府家丁界的模範英雄,當得起這種榮耀,所以一口一句「二牛哥」地恭維著,有浮誇的家丁甚至喊他牛爺,更浮誇的則喊牛大爺!

    「啊,是大傻牛,肯定是老爺回來了!」初夏見到眾家丁簇擁著的二牛,頓時興奮得尖叫起來。

    謝小婉聞言坐不住了,在月兒的攙扶下急急行出大廳,來到院子準備迎接相公,一眾婢女喜氣洋洋地跟在身後。

    二牛那貨見到挺著大肚子的謝小婉,急忙跑上前撲通地跪倒叩頭嗡聲道:「二牛給嬸娘叩頭了。」

    謝小婉柔笑著道:「嗯,快起來吧,地上涼呢,回來就好。」

    月兒往院門外左看右看,奇道:「二牛,老爺呢?咋不見老爺。」

    二牛站起來憨笑道:「老爺去六部交接了,吩咐我先帶行李回……噢,舅老爺,還有舅老爺在外面!」

    二牛一拍額頭便要跑出院門,卻見大寶已經領著謝二劍進來了,還替他背包袱提劍。謝二劍穿得厚厚的,縮著脖子一副畏冷的模樣,雖然休養了近個月,但是他的內傷還沒痊癒,趙全當胸這一掌把他傷得不輕。

    「二哥!」謝小婉又驚又喜地脫口而出,快步迎上去,結果腳下打滑,幸好功夫底子還在,只是打了個趔趄便站穩了,摀住孕肚小臉煞白。

    月兒嚇得差點魂都沒了,急忙跑上去攙著謝小婉,心有餘悸地道:「夫人小心點,婢子差點被你嚇死了。」

    謝二劍亦是嚇了一跳,見沒事,不由鬆了口氣調侃道:「我這未來外甥還真是皮,還沒見面就給舅舅一個驚嚇。」

    謝小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緊接著鼻子一酸,眼圈紅了,自從大前年八月跟著相公離開江西入京趕考,已經兩年多沒見到過親人。

    「什麼人竟能把二哥傷成這樣子,太可恨了。」眾人進屋坐下後,謝小婉看著精神萎頓的謝二劍,不由心疼地道,以前的二哥是何等的「英姿颯爽」。

    謝二劍無所謂地笑了笑道:「沒事,再養一兩個月估計就能好了,白蓮教趙全,這筆賬遲早跟他算清,若是單打獨鬥,二哥我未必懼他。」

    謝小婉對自家這個哥哥相當瞭解,雖然平時看著吊二鎯鐺的,實際是個心高氣傲的主,這番話說得如此「保守」,可見那白蓮教趙全確是個厲害人物。

    「爹和娘親他們過得還好嗎?」謝小婉轉易話題道。

    謝二劍幸災樂禍地道:「好著呢,大哥和嫂子生了個大胖小子,兩老現在剩圍著我那侄兒轉,老四那小子估計是想不開,跑去南昌順豐車馬行當了車把式,我這次到山東,那小子死活要跟著來找他姐夫,被我攆了一頓才作罷。」

    謝小婉白了謝二劍一眼,四弟謝三刀是家中的老幺,平時在家中最得寵,自己也是最疼這個弟弟,現在娘親抱了孫子,估計是對三刀的關心變少了,輕道:「回頭我給爹去封信,讓他們得空把三刀帶到京城小住一段時間吧。」

    謝二劍聳了聳肩,笑道:「老四那小子估計要樂壞了,也不用爹帶著,那小子收到信保準自己便屁顛屁顛地跑來京城了。」

    「那咋行呢,三刀還那麼小,路上出事了咋辦!」

    謝三刀不以為然地道:「不小了,都快十五歲啦,個頭都要超過二哥我了,再長幾歲估計能趕上咱爹,這小子出老子,壯跟頭小老虎似的,人又鬼精機靈,他不欺負別人就燒高香了,誰還敢招惹他呀!」

    「兩年不見,三刀都長這麼高啦!」月兒摀住小嘴吃驚地道,她可是見過謝擎的,兩米多高的鐵塔壯漢,看著就夠人的,虎頭虎腦的謝三刀若長成這樣子,實在難以想像。

    ………………

    武定侯府也在小時坊,而且跟徐府是打對面的鄰居,宅子面積跟徐府差不多。

    此時,武定侯府東院的暖閣內,武定侯郭勳的長子郭守乾正和一群孤朋狗黨宴欽著,參宴的都是些勳貴子弟,包括壽寧侯張鶴齡家的衙內張瑞,還有國子監祭酒嚴嵩的兒子嚴世蕃。

    這時,郭守乾那貨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昨天本少把對面徐家的下人給打了,你們猜怎麼著?」

    此言一出,一眾紈袴頓時來了興趣,忙問:「怎麼著?」

    「還能怎麼著,屁事都沒有!」郭守乾一拍大腿輕蔑地道。

    一眾紈袴哈哈大笑起來。

    有人幸災樂禍地道:「徐晉那小子在山東立了些須戰功便不知天高地厚,竟然上疏倡議清田莊,讓咱們這些大戶人家把莊田拿出來發給泥腿子耕種,簡直其心可誅,痴心妄想。哈哈,守乾兄打得好,下次本少遇到徐家的人也打,不教訓一下,徐俊那小子也不知馬王爺幾隻眼。」

    這時,一名紈袴抬槓道:「昨天徐晉不在京,家裡只有婦人,自然沒事,聽說徐晉今天回京了,還帶了五百騎兵和三千歸德衛,嘿嘿,有種你們今天去打一次徐家的下人試試。據說徐酸子可狠了,在山東殺得人頭滾滾,到時他若帶人找上門討說法,你們特麼的別慫才好。」

    郭守乾立即不屑地道:「那又如何,欽差印信一交,徐晉他連屁都不算,更何況,他還敢調兵入城不成。老子回頭遇上徐家的下人還打,看他能把本少咋樣。」

    「守乾兄威武啊,是條漢子!」一眾無良紈袴立即豎起大拇指,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郭守乾那貨頓時被恭維得有點飄飄然,立即便吩咐下人到門外盯著,若是有徐家的下人經過便立即喊他,他要當著眾狐朋狗黨的面,再狠揍一頓徐家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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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老爺回府
               
    從通州進京約莫四十里地,若是縱馬急馳,不用一個時辰就能進城,不過押著囚車便不行了,得多花一倍的時間。

    事實上過了中午,徐晉才率著隊伍從廣渠門進入外城,長長的囚車隊伍,還有押運著的數千箱財物,頓時便吸引大量百姓的圍觀,街道兩旁被圍得水洩不通。幸好五城兵馬司早有準備,派了大量的人手維持秩序,這才沒有鬧出大亂子來。

    進了外城後,徐晉率著隊伍從左側的崇文門進內城,然後沿著長安街直奔六部所在,而太監黃錦則喜滋滋地押著上千隻箱子,直接從東安門入宮,箱子裡面裝的都是從鎮守太監羅祥家中抄沒的財物,總價值估計有五六十萬兩之巨,當然,也有小部分是黃錦這次出京撈到的「私貨」。

    本來徐晉若想撈好處,絕對要比羅祥豐厚,但是他最終一文錢都沒拿,倒不是徐晉品行高潔兩袖清風,實在這種事容易落人口實,成為言官攻擊的藉口,現在或許沒事,以後說不定會被有心人翻出來算賬。所以說,打鐵還需自身硬,若自己渾身都是漏洞,被人捅了也是活該!

    徐晉之所以不貪,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便是他根本不缺錢,車馬行和紅茶的生意每年都會有一筆相當豐厚的分紅,再加上小婉郡主的身份,每年也有一筆可觀的俸祿,足夠全府上下開支了。所以,錢還是來路正當的花心安,花得舒心,夠用就好!

    徐晉先押著一眾犯官到了刑部交接,刑部尚書張子麟親自接待了他。犯官全部驗明證身後收押入刑部大牢,所有案卷也入檔交接完畢,徐晉便馬不停蹄地來到兵部交還旗牌信物,這等於交出了兵權。

    最後,徐晉才來到了戶部所在,戶部尚書楊潭早就盼得脖子都長了,見到徐晉後立即故作熱情地邀他坐下,並命人上茶水,然後便吩咐小吏清點贓物,這些贓物都是要上繳入國庫的。

    話說大明目前的財政十分緊張,尤其是前段時間數省反賊同時豎旗造反,朝廷四處用兵,花費非常巨大,楊潭這個管錢袋子的戶部尚書愁得頭髮都要白了,所以聽聞徐晉帶了幾百萬兩銀子回京,立即就好像餓急了的貓兒嗅到了魚腥,一大早就坐在戶部大堂等著徐晉送貨上門,連午飯都還沒吃呢,倒是難為他了。

    徐晉和楊潭坐在屋內喝茶閒聊,等候戶部的小吏清點贓物,足足一個時辰,戶部的人才把贓物清點完。一名戶部主事拿著賬目本走到楊潭旁邊耳語了幾句,後者面色頓時變了,神色不善地望向徐晉,輕咳了一聲道:「徐子謙,這數目是不是有出入?」

    徐晉蹙了蹙劍眉道:「尚書大人何出此言,所有贓物盡皆在此了。」

    那名戶部主事拍了拍賬本道:「徐大人,贓物數量跟賬目上記載的有出入啊,足足少了價值五十萬兩,這也太誇張了吧!」

    徐晉這才故作恍然道:「下官倒是忘了這個,這缺掉的部份已經被黃公公運回內庫了,尚書大人到時可以找內監對一下賬目。」

    楊潭面色一沉喝道:「徐子謙,你好生糊塗,犯官的贓物理應歸戶部上繳國庫,怎可以交給內官運回內庫!」

    內庫即是皇帝的私人錢袋子,平時皇帝要賞賜大臣,又或者修繕皇宮之類,一般會都會自掏腰包,而國庫就是公用的,都用在國家民生建設和官員的俸祿發放上。

    內庫由宮中太監管著,國庫則由戶部的文官管著,為了多撈一點錢銀充實自己的錢袋,明朝的太監集團和文官集團可沒少明爭暗鬥。所以在楊潭看來,徐晉也是文官的一員,理應站在文官一邊,現在竟然把部分贓銀交給太監運回內庫,所以十分惱火。

    徐晉自然明白其中的關係,但是朱厚熜那小子老是哭窮,所以他才故意把部分的贓款交給了黃錦運回內庫,這時揣著明白裝糊塗道:「楊大人,黃公公運回宮中的贓物,均是從山東鎮守太監羅祥家中抄沒的,內官乃皇上的家奴,抄沒的錢財自然得歸內庫了,這樣子有問題嗎?」

    楊潭被氣得一口氣上不來,良久才頓足道:「徐子謙,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了,沒經驗呀,雖然內官是皇上家奴沒錯,可是內官搜刮來的財物也是民脂民膏啊,理應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也得全部上繳國庫才是!」

    徐晉故作慚愧地道:「這個……下官還真沒想到這一層,下官受教了!」

    楊潭白眼一翻,雖然惱火,但還能咋樣,財物都已經進了皇宮,他莫不成還能派人跟皇帝搶錢?再加上徐晉認錯態度良好,他也不好繼續發作,最後只能長嘆一聲道:「唉,徐子謙,本官真真要被你氣死,下不為例!」

    五十萬兩銀子啊,楊財神心都在滴血,憤憤地端起了茶杯,意思很明顯了,他在端茶送客,讓徐晉趕緊滾蛋,省得瞧著膈應人!

    徐晉很識趣地行禮退出了戶部,這時已經是旁晚時份了,戚景通、王林兒等十幾名親兵正在外面侯著,早已經飢腸轆轆。

    天快黑了,所以小皇帝並沒召徐晉入宮謹見,而是派了一名小黃門傳口諭,命他第二天一早再上朝復旨。徐晉自然求之不得了,這時又累又餓,而且還記掛著小婉那妮子,當即便率著眾親兵離開六部。

    「老爺,大寶給老爺叩頭請安!」

    徐晉剛從六部中出來,大寶那貨已經帶著幾名家丁候在那了,還準備了馬車。

    「小的們給老爺請安!」幾名家丁也連忙跟著跪倒行禮。

    徐晉微笑道:「都起來吧!」

    大寶站了起來,一臉喜氣洋洋地道:「老爺,夫人在家中等候多時了,趕緊上車回家吧。」

    徐晉點了點頭,小婉在家書上提過,小皇帝賜了一幢位於小時坊的大宅子給自己,據說還挺壕的,心裡也不免有些期待,正準備登上馬車,目光忽然落到兩名家丁的臉上,奇道:「你們兩個咋鼻青臉腫的?被人打了?」

    徐福徐祿猶豫了一下,搖頭道:「回老爺,下雪天地上滑,不小心摔的。」

    主母嚴厲吩咐過不能找老爺告狀,所以徐福徐祿也不敢違背。

    徐晉蹙了蹙劍眉,卻也沒有追問,踩著凳子上了馬車,大寶管家則親自坐在駕駛位置駕車,向著小時坊駛去。

    小時坊距離六部並不遠,也正因為如此,這裡的宅子才是最貴的,朝官們上下班方便嘛,就好比現在的城市,距離市中心越近的房子自然就越貴。

    當徐晉的馬車出現在徐府大門前時,整個徐府都沸騰了,對面武定侯府門外本來站著幾名壯漢的,均雙手抱胸,老神在在地盯著徐府這邊,但當看到徐晉的車駕後面跟著十幾名膀大腰圓,而且渾身散發著血腥味的軍漢後,立即嚇得縮回府裡面去了。

    徐晉並沒注意到這一幕,他下了馬車後便快步進了朱漆銅皮大門,當目光落在院子中挺著孕肚的小妮子身上後,立即便移不開了。

    「相公!」謝小婉溫柔地看著相公,心中喜悅羞澀,鼻子還有種酸酸的感覺。

    徐晉大步上前,輕輕地摟住了小婉,柔聲道:「娘子,可想死相公了。」

    謝小婉俏臉紅撲撲的,腦袋埋在徐晉懷中,一臉的幸福。美婢月兒站在旁邊,一臉的羨慕,輕喚了一聲:「老爺!」

    徐晉擁著謝小婉片刻,轉身又給了月兒一個擁抱,後者紅著臉,幸福地甜笑起來,這回輪到旁邊的初春初夏一臉的羨慕了。四周的家丁婢僕臉上都帶著喜悅和笑容,老爺這次立了大功回京,據說會陞官加爵,他們作為徐家的僕人自然也臉上有光。

    「小蝶見過徐大人!」站在旁邊的蕭玉蝶見到徐晉和妻婢溫存完畢,微笑行禮道。

    「蕭姑娘不必多禮,走,咱們進屋聊吧!」徐晉笑了笑,一手拉著小婉的手臂,另一隻手則扶著她的腰身,往屋裡行去,一邊還溫聲道:「娘子小心,地上滑!」

    蕭玉蝶見狀眼中亦不禁閃過一絲羨慕,話說她如今在徐府的地位有些尷尬,既不是女主人,又不是婢女,只是隱居在徐家,今天徐晉回府,她這個借居的客人自然也得意思一下。

    「老戚,咋的,看上人家啦?」王林兒輕撞了一下戚景通低聲揶揄道,後者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蕭玉蝶婀娜豐膩的背影。

    戚景通老臉一紅,低聲道:「放你娘的屁,咳……話說這蕭姑娘和大人是什麼關係?」

    王林兒瞪大眼睛道:「我哪知道,老戚,你問這個幹嘛?」

    這時旁邊的二牛憨笑道:「小蝶姑娘原是寧王婁妃的貼身婢子,曾經救過老爺,後來小蝶姑娘被送到了教坊司,老爺參加上元節文會時把她贏回來了,之後一直住在府裡。」

    王林兒和戚景通不禁恍然,後者的心思也活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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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大朝會(上)
               
    徐晉這次從山東帶回了不少禮物,讓大寶分發下去,府中所有婢僕家丁人手一份,另外,每個下人均增發一個月的例銀作為年終獎勵,一時皆大歡喜,閤府上下歡聲笑語,熱鬧得跟過年似的,不過,還有幾天便真的要過年了。

    一頓豐盛的晚餐後,天色已經黑下了,新浴完畢的徐晉更顯得唇紅齒白,坐在鏡子前享受嬌妻的梳頭服務,美婢月兒則在仔細地鋪著床,氣氛溫馨而舒適。

    月兒鋪完床後便行了過來,蹲在跟前給老爺捶腿捏腳,手法鬆緊適度,徐晉舒服地感嘆道:「還是家裡好啊。」

    月兒甜甜一笑,捶捏得更起勁了,只要老爺舒服,月兒心裡便快樂。

    謝小婉替相公擦拭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邊眼神溫柔地看著玻璃鏡子。西洋人的玻璃鏡比銅鏡要清晰得多,相公那張英俊的臉纖毫畢現。

    「相公變黑了些,不過更加英氣了!」謝小婉心裡暗道,月牙兒般好看的雙眼溢滿了甜笑。

    「哎喲」謝小婉忽然捂著肚子輕呼了一聲,徐晉急忙站起來扶住前者,緊張地道:「娘子咋了?月兒,快去叫劉婆趙婆!」

    劉婆趙婆是家中的僕婦,乃宮中經驗豐富的穩婆,自從小婉懷孕後,興國太后(朱厚熜生母蔣氏)便派她們到徐府專門侍候永秀郡主。

    謝小婉連忙道:「不用啦,小傢伙調皮踢了人家一腳而已。」說完撫著孕肚一臉的寵溺。

    「哎……相公……他又踢了,這只小壞蛋!」謝小婉低聲驚呼,只見其圓滾滾的肚子上果然在凹凸起伏,顯然是裡面的小傢伙在手腳並用。

    「老爺你快摸摸,小傢伙這麼皮,估計是個男孩子。」月兒笑嘻嘻地道。

    徐晉把臉貼到謝小婉的肚皮上,一本正經地警告道:「小東西,給老子老實點兒,小心出來後老子打你屁股。」

    結果話音剛下,小婉的肚皮猛鼓了個包,正好撞在徐老爺的臉頰上,估計是裡面的小東西使出一招「隔山打牛」,踢了他老子一腳。

    徐晉摸著臉頰笑道:「這小東西勁兒還挺大的,是個難纏的刺頭啊。」

    月兒捂著小嘴咯咯地嬌笑起來,謝小婉亦是忍禁不俊,白了相公一眼嗔道:「娘親說胎兒小性子,可不能亂說的。」

    徐晉自然不相信這種毫無科學根據的說法,不過七八個月大的胎兒確實已經有意識了,會隔著肚皮跟人互動,放音樂之類胎兒都能聽到,正因為如此,才有了胎教這種概念。

    徐晉和妻婢坐在爐子旁溫馨地聊了半小時家常,晚上八點左右便吹熄油燈上床安寢了,孕婦需要充足的睡眠,而且徐晉明早也要參加大朝會,向皇上復旨,估計凌晨三四點就得起床準備了。

    謝小婉大著肚子,睡覺時只能側躺著,徐晉便也側躺著,從身後摟住嬌妻,兩人就這樣擁著低聲說些私密的話兒,分別了近半年,夫妻二人自然很多話聊,久別勝新婚嘛。

    徐老爺聊著聊著,一隻手便從下睡衣下面探了進去,先摸著嬌妻圓滾滑膩的肚子,不知不覺便攀援而上,把握住規模大漲的峰巒了。

    謝小婉一會兒便被相公弄得面燥心熱,情動不已,摁住相公作怪的大手低聲道:「相公,人家想把三槍接到京城住一段日子,好不好?」

    徐晉自然沒意見,笑道:「好啊,這種事你拿主意便行,不用問我的。」

    謝小婉心中歡喜,轉身主動獻上了香吻,這下可不得了,剛才洗浴時,徐老爺便被美婢撩得性起,此時和嬌妻耳鬢廝磨的,身下更是怒火勃發。

    謝小婉感受到相公的衝動,紅著臉低聲道:「相公,要不讓月兒進來陪你……陪你那個。」

    徐晉寵溺地輕刮了小婉的鼻子,柔聲道:「還是睡覺吧,相公忍一忍就好。」

    「噢!」謝小婉心裡甜絲絲的,舒服地往相公懷中擠了擠,合上眼睛幸福地睡去。

    凌晨四點半的北京城還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而且能冷死十條狗,這個時候上早朝無疑是件極為苦逼的事。

    幸好小時坊離皇宮近,徐晉才可以多睡一個半小時,若是住在外城的官員,估計得凌晨三點就起床準備了,今日是放年假前的大朝會,所以京官都必須參加。早上七點左右,皇帝會御門聽政,接受百官的朝拜。

    徐晉匆匆梳洗完畢,在嬌妻美婢的服侍下穿上厚厚的禦寒衣物,再在外面套上官袍,吃完早餐後便乘馬車趕往午門。

    當徐晉趕到午門時已經差不多上午六點,午門外熱鬧得跟菜市場似的,數千名穿著各式官袍的文武官員齊集,滿眼的「衣冠禽獸」,再加上隨行的僕從,人數沒有一萬恐怕也有八千了,把午門外的大街擠得水洩不通。

    徐晉不禁傻了眼,數千人的大朝會,要組織起來本就是件極麻煩的事,難怪遇到大朝,京官都得凌晨兩三點起床,實在是折騰人,若遇上一個勤政的皇帝,那更加不得了,還是當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官舒服啊。

    幸好,大朝會很少舉行,一個月也就一兩次的樣子,若遇上重大的節日會加開大朝會,而小朝會通常每天都要舉行,不過只有上了一定品秩的官員,又或者特定官職者才有資格參加,人數要少得多。

    隨著鐘鼓聲響起,官員們開始按班列隊,徐晉是翰林修撰,自然站到翰林院的官員隊伍中,結果一眼就看到不少同科進士,譬如費懋中、楊維聰、陸鈛、王積、廖道南、江汝璧等。

    楊維聰,費懋中和徐晉三人是新科進士中的三鼎甲,當場授予了官職,而陸鈛等人是通過館選進入翰林院的,現在還只是無品秩的翰林庶吉士,滿一年後才能升為從七品的翰林檢討,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也正是因為如此,歷屆的考生們打破頭都想擠入三鼎甲。

    「子謙早安,等你很久了。」費懋中欣喜地向徐晉打招呼。

    徐晉目光一暖,微笑道:「民受,各位同僚早安,很久不見了。」

    「子謙兄早安!」

    「徐修撰早安!」

    一眾同年紛紛向徐晉拱手還禮,就連浙江狂生陸鈛也很難得地向徐晉抱了抱拳。徐晉上疏倡議「清田莊」,得到了大部份新科進士的認可,在官場上,只要政見相同,那就是一路人,關係自然而然就會親近起來。

    江汝璧笑著調侃道:「咱們很快就要改口稱徐子謙為徐侍讀了,或者徐伯爺了。」

    儘管對徐晉封賞的聖旨還沒頒布,但風聲已經傳出來了,徐晉將會被升為翰林侍讀,兼職兵部員外郎,還加封為靖安伯,簡直善煞旁人啊。

    「可不是,唉,身為同年,看著子謙兄一騎絕塵,心有慼慼然啊!」王積搖頭嘆息,雖然有調侃的意思,但無疑也是發自內心的感嘆。

    翰林院的新老官員都目光複雜地向徐晉望來,在場當中,新科狀元楊維聰無疑是心情最複雜的一個,他才華橫溢,卻始終被徐晉壓一頭,當年魏國公的上元節賞春文會如是,會試如是,就連最後的殿試,他這個狀元也是撿了便宜,從徐晉手中撿回來的。

    前段時間,楊維聰得了首輔楊廷和賞識,被擢升為詹事府左贊善,被當成未來的帝師來培養,儼然成為新科進士中的領軍人物,誰知被弄出京的徐晉在山東竟然折騰出大名堂來,不僅官升兩品,還封了爵位,頓時讓他這個詹事府左贊善黯然失色。

    可以說,徐晉目前已經一騎絕塵,把同一屆的進士甩了九條街,包括新科狀元楊維聰在內也只能望塵輕嘆了。

    「子謙兄上疏直言我朝弊端,倡議清田莊,歸還民田,此乃大善之舉。子謙兄的勇氣和膽識令人欽佩,乃我輩讀書人的鍇模。」楊維聰對著徐晉鄭重地拱手一揖。

    楊維聰雖然多少對徐晉有些妒忌,但為人還是十分正氣的,對徐晉建議清田莊的壯舉確實極為贊成和佩服。

    徐晉微笑道:「達甫兄過譽了,在下只是做了該做的事而已。」

    「好一個做了該做的事,當官就得為生民立命,子謙兄真猛士也!」

    「正是!」

    一眾新科進士紛紛向徐晉表達敬佩之情,而那些老官吏則冷眼相看,有人甚至面帶譏諷。他們也曾這樣年輕熱血過,結果很快就被社會教做人了,相信這群年輕人很快也會被教做人的。嘿,清田莊這種事連楊閣老都不敢碰,徐晉這小子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相信很快就會吃到苦頭。

    這時鐘鼓聲再響,禮部官員開始帶隊過金水橋了,所有官員都立即閉嘴肅立,目不斜視地跟在隊伍中行進,免得被負責糾察整風的言官逮到失儀。

    徐晉混在翰林院的官員隊伍中過金水橋,進了午門後,又經昭德門來到了奉天殿前。這裡正是明朝皇帝御門聽政的地方,朝會便在這裡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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