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91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14
第460章 俺答
               
    嘉靖元年正月初一,山西右玉縣,黃土高原上的北風在嘶吼著,紛揚的雪花伴著北風狂舞,奇寒就像一把剔骨刀。

    蒼頭河是右玉縣的主要河流,由南往北貫穿大半個右玉縣,從殺虎(胡)口出塞,最終注入黃河。

    殺虎(胡)口又名西口,兩側高山對峙,地形十分險峻,東依塘子山,西傍大堡山,兩山之間是開闊的蒼頭河谷地,自古便是南北重要通道,乃明朝的邊境要塞,曾多次被韃子攻破。正統年間,瓦刺人便是從這裡破關而入,兵臨北京城下。

    明朝初年,殺虎口原名參合口,後來在永樂年間,明成祖朱棣多次率大軍從此出塞,征伐蒙古殘元勢力,所以更名為殺胡口,並且沿長城一帶修建了大量的堡壘,譬如殺胡堡,得勝堡等,到了民國時期,為了緩和民族矛盾,這才更名叫殺虎口。

    在這個冬將盡而春未至的時節,正是右玉縣一年中最寒冷的時段,蒼頭河已然冰封數尺,這時,正有一隊快馬從河面上馳過,馬蹄敲得河面冰屑紛飛。

    這一支馬隊只有十匹馬,不過卻騎了十五人,因為其中五匹是兩人合騎的。這些人的穿著十分雜亂古怪,有人穿破舊的棉襖,有人則穿羊毛皮衣,一副靼子的裝束打扮。

    為首那人穿著舊棉襖,頭臉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淡藍色的眼睛,儘管穿得臃腫,但從體形上還是依稀認得出是名女子。這名為首的女子顯然騎術相當出色,冒著風雪策馬馳行,身體極有節奏地晃動,有效地緩衝了顛簸。

    這支馬隊越過了蒼頭河,又往北數里,最後馳到一座小村子的村口停下。

    然而,眼前這座小村子卻是殘敗不堪,看上去滿目蒼涼,只有北風在嗚咽,聽不到人聲,也聽不到犬吠,這顯然是一個荒廢了的村子。

    右玉縣地處長城邊上,經常會有靼子從偏僻的隘口偷溜過來擄掠大明的邊境村鎮,韃子不僅搶掠糧食財物,還擄劫漢人出塞為奴僕,所以在這些邊疆地區,荒廢掉的村子實在太常見了。

    這時,為首那名女子解開了包裹著頭臉的布巾,露出一張冷豔動人的臉蛋來,赫然正是薛冰馨。

    話說當日薛冰馨帶著麾下幾十人離開大青山,在清水河邊乘船進入黃河,結果船漏淹死了十幾人(大多數是傷員)。

    薛冰馨這才意識到這是徐晉那混蛋算計好的,自己竟然傻乎乎地按照他的安排行事,氣得胸痛之餘,當機立斷地棄船登岸,進入了河北境內,然後一路小心翼翼地步入回山西。

    歷經了大半個月的艱苦跋涉,薛冰馨終於率眾回到了山西太原,結果發現太原城中的鏢行總部已經被官兵端掉了,而且就連教首呂明鎮也被抓了,到處都是通緝告示,其中就有趙全、孫才、薛冰馨、丘富、李自馨等在逃的白蓮教骨幹。

    教首竟然被抓了,薛冰馨和丘富如遭晴天霹靂,不敢在太原停留,立即便趕往白蓮教的老巢所在地朔州左玉縣。

    薛冰馨等人在進入左玉縣後,碰巧遇到一小隊越境劫掠的韃子,於是便幹掉了他們,奪得十匹座騎和兵器,就連韃子身上的皮衣也成了他們的禦寒衣物,敢情這一小隊韃子是送裝備來的。

    「薛統領,村子荒廢了,沒人啊!」雷鈞扯下蒙在臉的布巾道。

    薛冰馨點了點頭道:「雪太大,先在村子歇歇腳,等雪停了再上山。」

    一眾馬賊均翻身下馬,牽著韁繩進村子。

    話說薛冰馨離開大青山時,手下還有三十多人的,結果在黃河淹死了十二人,一路跋涉回山西時又死掉了數人,眼下連上她僅剩下十五人。

    當然,這也是一個去蕪存菁的過程,那些受傷和身體差的馬賊均死掉了,現在剩下的都是馬賊中的精英分子,身體強壯,還都身懷武藝,戰鬥力不容小瞧。

    「咦,這裡有一具死屍!」一名馬賊忽然大聲叫道。

    薛冰馨循聲望去,果然見到被撥開的積雪中露出一條凍僵的身臂。那名最先發現的馬賊用腳把積雪撥開,整具屍體便露出來了,這是一具男子的屍體,已經完全凍僵了,表情痛苦,還能清晰地看到其胸部有一處可怖的傷口,看樣子是被長矛之類捅死的。

    很快,村子中又發現了更多屍,大部分是男性和老人,而且均是死在屋外,有些人死時還緊握著柴刀扁擔等,顯然是在反抗的情況下被殺死的。

    在一個土窯洞中發現了一名幼童和婦女的屍體,幼童看樣子是被摔死的,頭部都爛了,而婦女渾身赤果,生前估計受到了侮辱。

    「王八蛋,肯定是韃子干的!」丘富憤然地道。

    薛冰馨看著屋中慘絕人寰的情景,忽然覺得胃部濁浪翻湧,跑到外面的院子劇烈地嘔吐起來。雷鈞等人不禁面面相覷,比這慘烈十倍的情景都見過了,薛統領不至於嘔吐成這樣吧?

    薛冰馨劇烈地嘔吐了一會才平復下來,捂著小腹喘息了一會,這才蹙著眉行了回來。雷鈞關心地問:「薛統領,你沒事吧?」

    薛冰馨搖了搖頭,吩咐人把窯洞內兩母子的屍體收斂掩埋掉。眾人在這座荒廢的村子裡歇了半個時辰左右,雪終於停了,於是繼續出發往黑台山馳去。

    黑台山是長城邊上的荒山,地形險要,與角台山東西相望,白蓮教在黑台山上有一座隱秘的山寨,教中的婦儒老弱都被安置在這裡。

    當薛冰馨帶著人趕到黑台山寨門前時,寨子裡面立即響起了示警的銅鑼聲,有人爬到箭樓上往外觀察。丘富上前打了幾個約定的手勢,過了一會,寨門便打開了。

    寨門一打開,裡面便迎出來一群人,為首者赫然正是趙全,還有一名看上去十分文弱的中年男子,生得高高瘦瘦的,臉色微白,頜下光滑滑的,連一點胡碴都沒有,感覺怪怪的。

    「薛師妹,丘師弟!」趙全見到薛冰馨竟安然回來,自是欣喜無比。

    話說當日趙全逃掉後,先找地方穩住了孫才的傷勢,然後改裝易容潛回了山西,發現教首呂明鎮已經被官兵捕殺後,只得躲回了老寨當中,只比薛冰馨等人早到了七八天而已。

    「小姐終算平安回來,這幾天可擔心死老奴了。」那名陰柔的中年男子一開口,聲音竟然特別尖細,雷鈞等馬賊不禁面面相覷。

    這時,一名傻笑著的少年跑了出來,一邊高聲嚷道:「姐姐回來啦,在哪在哪?嘻嘻……真的是姐姐回來啦,太好啦,過年嘍!」

    薛冰馨見到這名少年,眼神頓時變得溫柔無比,張開雙臂摟住少年,親切地摸了摸其腦袋道:「台鈺,姐姐回來看你了。」

    這名少年受用地傻笑起來,人雖然長得還算英雄,但一看表情和眼神就知是個白痴。

    趙全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笑道:「薛師妹,外面風大,台鈺受不得寒,咱們進去再聊吧,正好師兄有個貴客要介紹給你認識。」

    「貴客?」薛冰馨眼中閃過一抹異色,率人跟著趙全等進了寨子。

    寨子中只搭建了幾座房屋,都是公用性的,而寨中的居民都住在四周依山體而挖的窯洞中,窯洞火炕是黃土高原的一大特色。

    薛冰馨等人跟著趙全進了最大那座房子,這裡乃平時大家聚會用的場所,此時屋內正燃著火盆,比外面溫暖多了。

    屋內的擺設很簡單,只有兩張桌子,板凳倒是擺了十幾條,一身道士裝扮的神棍李自馨正陪著一名男子在桌旁聊天。

    「韃子!」雷鈞不禁脫口而出,因為此時坐在桌旁與李自馨聊天的赫然正是一名胡人,深目高鼻,滿臉的絡腮鬍子,生得十分彪悍。

    那名胡人估計是懂漢語,聽到雷鈞喊他韃子,頓時皺起眉頭望來,眼神凌厲,非常有威勢,冷冷地道:「閣下這稱呼很無禮!」

    雷鈞下意識地握住了刀柄,他身後其他馬賊也如是,不久前他們才幹掉過一小隊的韃子騎兵,自然不會被眼前這胡人唬住。

    趙全連忙喝道:「雷鈞,不得無禮!」

    雷鈞目光詢問地望向薛冰馨,見後者點了點頭,這才松開了握著刀柄的手。

    趙全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笑道:「薛師妹,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乃黃金家族的后羿,如今土默特濟農之次子,名字叫孛兒只斤?阿拉坦!」

    所謂的濟農即是副汗,乃大汗的副手,相當於相王,土默特乃韃靼右翼三個萬戶之一。

    那名胡人微笑著扶住椅子站起來,似乎腿上有傷,他站定後向著薛冰馨行了個撫胸禮,用生硬的漢語道:「薛姑娘您好,我叫阿拉坦,也可以叫我俺答,很榮幸認識您。你的美麗就像草原上的格桑花一般讓人迷醉。」

    薛冰馨臉色微沉,她生於邊地,所以對塞外的勢力十分瞭解,眼前這個俺答來頭不小,而且名氣也很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14
第461章 漢奸之路(求票)
               
    元末明初,徐元璋把蒙古人驅逐出中原,殘元勢力卻始終沒有被徹底消滅,他們活躍在長城以北,捕魚兒海(貝加爾湖)以南一帶。

    在明成祖朱棣的打擊下,北元政權滅亡了,胡人也分裂成多個部落,互相征戰不休。明朝立國至今一百五十載,這段時期內,塞外的胡人勢力分分合合,有時強大,有時弱小,主要分成了瓦刺和韃靼兩大陣營。

    明英宗時期瓦刺日漸強大,統一蒙古大部份地區,開始兵鋒南下指向大明,正統十四年,在太師也先的率領下,瓦刺悍然發兵越過長城南下,在土木保一戰中重創明軍主力,生擒了明英宗朱祁鎮。

    當時,瓦刺的勢力達到了鼎盛時期,疆域西至哈撒克斯坦,東至遼東鴨綠江,北至貝加爾湖,南到長城,並且佔領了明朝的河套平源。然而好景不長,也先死後,瓦刺便開始分崩離析了,胡人再次陷入了互相征伐當中,明朝也因此而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當時的明憲宗朱見深抓住了時機,發動「紅鹽池之戰」,一舉將河套平原奪了回來,此後二十年,河套平原均在大明的控制之下。

    然而,等到了弘治時期,胡人結束了混戰,韃靼人開始逐步強大起來,達延汗統一了蒙古的大部份地區,重新劃分了六個萬戶,右翼的三個萬戶分別是鄂爾多斯部、土默特部、永謝布部。

    於是,河套平原很快又被強大的韃靼人佔去了,如今佔領著河套平原的正是韃靼人的鄂爾多斯部,右玉縣往西出塞,越過黃河後就是河套平原了。

    如今站在薛冰馨面前的正是韃靼土默特部首領,巴爾斯博羅特的第二子俺答,亦即是後來大名鼎鼎,率軍兵圍北京城,差點就把嘉靖帝和滿朝文武一鍋端掉的俺答汗。

    當然,俺答現在才十七歲,而且還只是土默特部首領的次子,按理是沒有繼續父位的希望,只是後來他大哥掛掉了,這傢伙才幸運地繼承了濟農之位,從此走上人生巔峰,經歷倒是與小皇帝朱厚熜有些相似。

    俺答現在雖然才十七歲,不過這傢伙十分勇猛善戰,在土默特部十分有名氣,被讚譽為草原上的雄鷹,薛冰馨也曾聽說過他的名字。

    薛冰馨顯然沒料到,這麼有來頭的韃靼貴族,竟然大搖大擺地出現大明的境內,而且還跑到自己的地盤上來了,皺眉道:「趙師兄,此人為何會在山寨?」

    俺答竟然搶先答道:「本人率部屬南下狩獵,不小心迷路了,誤打誤撞越過了長城,結果遇上了明軍,他們不分青紅皂白便殺死了本人的部屬,本人也因此受了點傷,幸好得趙全兄出手相救。」

    雷鈞冷哼一聲道:「狩獵,怕不是跑到我們漢人的地盤搶掠吧!」

    雷鈞等人雖然是馬賊,同樣幹著攔路搶劫的勾當,但畢竟身為漢人,對劫殺奴役漢人的韃子自然沒有好感。

    俺答冷冷地瞟了雷鈞一眼,淡道:「這位好漢怎麼稱呼?」

    雷鈞一拍胸口大聲道:「老子姓雷名鈞,看到了沒有?老子現在身上穿的衣服,就是從韃子的屍體上扒下來的,還有外面的馬匹也是從韃子手上搶來的,那些韃子不會是你的部屬吧?」

    此言一出,雷鈞身後的弟兄都哈哈大笑起來,得意地顯擺著身上的皮衣皮帽。

    俺答目光一寒,忽然哈哈大笑道:「果然都是勇猛的英雄好漢,我父親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英雄好漢,你們一起跟著本人回豐州川(呼和浩特)如何?榮華富貴,牛羊土地,還有美女奴卜均唾手可得。」

    雷鈞愕了一下,繼而不屑地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是漢人,誰跟你這個韃子回去當狗?作夢吧!」

    俺答面色一沉,目光望向了趙全,後者冷著臉喝道:「雷鈞,閉上你的臭嘴,滾一邊去!」

    雷鈞不由面露怒色,不過他深知趙全身手的厲害,自己估計連一招都接不住,所以悻悻地退開數步。

    趙全神色稍緩,對著薛冰馨道:「薛師妹,如今我們在大明的根基盡毀,師傅也被官兵捕殺了,而且官府也正在四處通緝我們,此地已不宜久留。不如跟著俺答出塞到豐州川,那裡不僅安全,而且土壤肥沃,乃休養生息的好地方,待咱們元氣恢復了,再徐圖大計。」

    趙全是個野心極大的人,儘管在山東起事失敗對他的信心造成沉重的打擊,不過他依舊沒有死心,竟然準備借助韃靼人的力量來推翻大明。不得不說,這貨真乃吳三桂一樣的漢奸人物,只是他沒有後來的吳三桂那般名氣大罷了。

    薛冰馨神色平靜,她當初確實很想推翻大明為族人報仇,但是山東起事失敗後,她已經徹底打消了這個不設實際的想法,如今的她只想守護著身邊的親人,平平靜靜靜地過完一輩子,不想再捲入這場毫無意義,而且會帶給天下百姓無盡苦難的「大業」中去。

    「趙師兄,我不想去豐州川,不過山寨中誰想去,我也不會攔阻。」薛冰馨搖了搖頭淡道。

    雷鈞聞言大聲道:「對,咱們是漢人,為什麼要去給韃子當狗?趙統領,我雷鈞可以跟著你殺官造反,可是老子不給韃子當狗!」

    「雷哥說得好,老子就算回山東重操舊業,也不給韃子當狗,反過來屠殺自己的同胞。」其他馬賊紛紛大聲道。

    趙全面色陰沉得幾乎滴出墨汗來,袖筒裡的拳頭捏緊了又放鬆,放鬆了又捏緊,沉聲道:「薛師妹,難道你不想報仇了,出塞只是權宜之計,咱們是獨立的,並不存在誰給誰賣命的關係。」

    俺答兩手一攤道:「趙全兄所言極是。我們韃靼人不擅長耕種,而你們漢人擅長耕作,我們把肥沃的土地租給你們,你們自給自足的同時,將多餘的糧食提供給我們,大家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薛冰馨淡道:「等你們吃飽了,糧倉裝滿了,然後好揮兵南下屠殺我們漢人?」

    俺答聳了聳肩道:「薛姑娘,在下不明白,你也有我們胡人的血統,為何一口一句我們漢人?不覺得很可笑嗎?」

    薛冰馨義正辭嚴地道:「因為本姑娘自小接受的就是漢人教化,識漢字穿漢服,學習孔孟之道,行漢人禮儀。儘管我身上有一半胡人的血統,但我是不折不扣的漢人。」

    「好!」雷鈞等人齊聲叫好。

    趙全皺了皺眉道:「薛師妹,我們到後面聊聊。」

    薛冰馨十分乾脆地搖頭道:「不必了,趙師兄,我不會跟你出塞的。」

    趙全的怒火終於騰地爆發了,怒道:「薛師妹,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無理取鬧,如今大勢已去,繼續留在這裡最終只會把大家都葬送掉。更何況沒有了外圍的供應,山寨缺衣少食,別說推翻大明,能不能熬過寒季都還兩說,聽我的,到豐州川去吧。」

    薛冰馨還是堅決地搖頭道:「趙師兄,我不想去,我也不會攔著誰,誰想去便去吧,反正我不去。」

    趙全勃然大怒,喝道:「薛冰馨,我如今是教首,所有人都得聽我的!」

    雷鈞抱了抱拳道:「趙教首,我等均不是貴教成員,我們只聽薛姑娘的。」

    「對,我們只聽薛姑娘的!」一眾馬賊齊聲道。

    趙全怒極反笑道:「好,人各有志,那本人也不勉強諸位了,說完一拂衣袖,扶著俺答離開了大廳。」

    第二天一早,趙全帶著李自馨、孫才、丘富,還有幾十名山寨的青壯離開了,毅然踏上了他的漢奸之路,不過還算他有點良心,留下了大部分的糧食,不過,剩下的糧食其實也不多了,一寨子的老弱約莫有五六十人,怕是撐不了一個月。

    薛冰馨煢煢佇立在寒風中,看著決然遠去的趙全等人,緊咬著櫻唇,只覺肩頭上沉甸甸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14
第462章 如意吉祥
               
    上元節是大明最隆重的節日,再加上今年是嘉靖元年,新帝登基後的第一個上元節,所以儘管財政緊張,但禮部還是安排了隆重的喜慶活動,整個京城張燈結綵,尤其是長安街一帶,各式花燈爭奇鬥豔,等到了晚上,還會有盛大的煙火,新君嘉靖帝將親臨現場與民同樂。

    然而,上元節一大早,盛大的花燈煙火晚會還沒開始,兩個重大的消息便在京中傳開了。第一是禮部以張太后的名義頒布懿旨,將在全國範圍內為皇上選婚,落實一後二妃,早定國本;第二便是皇上親自下旨,為靖安伯徐晉和費家三姑娘、四姑娘賜婚。

    大家沒看錯,朱厚熜那小子腦洞大開,竟然同時給費如意和費吉祥賜婚,賜婚的對象均是靖安伯徐晉,並且美其名曰:如意吉祥,家宅興旺。

    這兩道旨意一下,瞬時掀起全城高潮,皇上已年過十五,選後納妃自然再正常不過了,然而皇上竟然同時將費家的兩名姑娘賜婚給靖安伯徐晉,無論是官場圈子,還是普通老百姓,均被皇上這天馬行空的「雙擊」驚呆了!

    雖說姐妹同娶這種事並不少見,但由皇上賜婚的卻是鳳毛麟角,最關鍵是男方已有正室,而女方卻是出身書香官宦世家,家主甚至官至內閣輔臣。

    試問費氏這種顯赫的大家族,會自降身份,接受皇上這種近乎胡鬧的賜婚嗎?

    那些旁觀者都震驚成那樣,徐晉這個當事人自然更不用說了,接到賜婚的聖旨後,立即火急火燎地跑去費家解釋。

    費家的宅子在小時雍坊,不過費采和費宏兩兄弟是分家了的,並不住在同一座宅子,不過兩家的宅子卻是緊挨著。

    此時,已經官復翰林修撰的費采正在大廳中來回走動,面色十分難看,皇上這種做法,在他看來簡直就是一種侮辱,是對費家、對自己、對自己女兒的一種侮辱。

    如果徐晉還沒婚配,即使沒有皇上賜婚,費采也很樂意把女兒費吉祥許配給徐晉,然而徐晉已經有正室了,而且還即將娶大侄女費如意為平妻,這種情況,試問費采如何能答應?

    這時,人影晃動,一名氣質美婦邁進了大廳,正是費采的元配妻子婁素琴。

    「相公還在生氣?」婁素琴走近前握住丈夫的手柔聲道。

    費采和妻子婁素琴的感情很深,當初寧王造反,他為了挽救妻兒,煞費苦心地寫了《議擒寧書》,還親自跑了一趟南贛找王守仁獻策,並跟隨大軍攻打南昌。

    費采被愛妻握住了手,神色稍緩道:「皇上太過份了,簡直就是……胡鬧。」

    婁素琴柔聲道:「相公莫要生氣了,人生於這世間,開心快樂是一天,生氣苦悶又是一天。實在沒必要把名利看得太重,何不想開一些,快樂踏實地過好每一天呢。」

    婁素琴自從經歷了家族被抄這種事,對人生的看法更趨於曠達隨性,頗有點看破紅塵的「佛性」。

    費采皺了皺眉道:「娘子的意思是?」

    婁素琴微笑道:「相公何不問一問吉祥自己的意思?」說完把一卷宣紙遞給了丈夫。

    費采接過徐徐打開,只是看到一角便認出正是徐晉獨創的素描畫法,女兒當初在南昌期間跟徐晉學了這種畫法。

    當宣紙完全打開,一名英氣勃勃,手執火銃,騎在馬上的青年文官便出現在眼前: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這是在吉祥書房中看到的!」婁素琴輕聲道。

    費采皺起眉頭,抬頭看著妻子,後者微笑著點頭道:「名份什麼的都是次要的,只要吉祥樂意便好,更何況這是皇上賜婚,吉祥嫁過去也不算太委屈。」

    費采沉默了,他對徐晉不僅沒意見,而且還很欣賞,甚至是感激,當初妻子被太監張忠抓到南昌,正是徐晉出面救的人,因此還被炸傷,手腕骨折不能參加鄉試。

    「把姑娘叫過來吧!」婁素琴見狀便知道丈夫態度鬆動了,回身對貼身婢女吩咐道。

    約莫盞茶的功夫,穿著一身盛裝的費吉祥便怯生生地走了進來,今天是上元節,普天同慶,本來費家三姐妹已經約定好今日出遊的,結果皇上的賜婚聖旨一大早就殺到了,出遊計畫當場泡了湯。

    費吉祥作夢也沒想到,皇上竟然荒唐地把自己和姐姐一起賜婚給徐晉,驚慌得六神無主的她躲回閨房中一直不敢出來。

    「父親,娘親,您……您們找我?」費吉祥心中忐忑不安,她早就聽丫環侍書說,爹因為皇上賜婚的事十分生氣。

    費采看著眼前婷婷玉立,杏目桃腮的女兒,這才猛然醒起,不知不覺女兒已經十八歲了,要不是當初跟衛家的聯姻擱淺,女兒說不定已經出嫁了。

    對於衛陽,費采還是十分滿意的,英俊而有學識,性格溫文爾雅,無論是家世和自身條件都是良配,可惜……唉!

    「吉祥,皇上將如意和你同時賜婚徐晉,你意下如何?」費采儘量放緩語氣問道。

    費吉祥臉蛋兒騰的燒得通紅,低下頭小聲地道:「女兒……女兒但憑父母作主!」

    費采和顏悅色地道:「你若不是同意,爹這便上疏婉拒皇上的賜婚。」

    費吉祥不安地絞著手帕,吶聲道:「這樣……這樣豈不是抹了皇上的面子,不好……吧!」

    婁素琴嘴角泛起一絲笑意,費采暗嘆了口氣,看來這丫頭……唉,徐晉那小子真是害人不淺。不過,費采也不得不承認,徐晉確實非常優秀,人又長得英俊,換成自己是女兒身,跟他接觸久了也會產生好感。

    「你且回房去吧!」費采無奈地揮了揮手,費吉祥紅著臉地離開了大廳。

    費吉祥剛離開,管家便進來了,神色古怪地道:「老爺,靖安伯在外面求見。」

    費采眉毛挑了挑,這小子倒是來得好,吩咐道:「讓他在客廳等候,我一會就到。」

    管家答應一聲退了出去。婁素琴替丈夫整理了一下衣服,柔聲道:「小徐估計是為了賜婚的事而來,好好說,不要生氣。」

    費采沉著臉點了點頭,甩著衣袖,殺氣騰騰地往前院行去。

    此時,徐晉正在費家的客廳中,喝著茶水如同坐蠟啊。

    當日小皇帝離開前說要給自己一個驚喜,當時徐晉便擔心這小子會搞出一些不靠譜的玩意來,結果還真是如此,這次被這小子害慘了!

    徐晉作夢也沒想到,朱厚熜會腦洞大開,把如意和費吉祥同時賜婚給自己,尼瑪,這份驚喜簡直就是驚嚇。

    本來徐晉可以直接婉拒賜婚聖旨的,可是賜婚聖旨中還有如意啊,總不能說接受一個,而拒掉另一個吧?抑或拿塗改液把費吉祥的名字塗抹掉?

    另外,徐晉也考慮到如果由自己拒絕,恐怕更損費家和費吉祥的臉面,所以只能硬著頭皮把聖旨接了,然後馬上跑來找費采解釋,讓費采出面回掉皇上的賜婚,這樣子也照顧了費家和費如祥的臉面。

    徐晉稍坐了一會,便見費采黑著臉走進了客廳,心裡不由一陣打鼓,站起來施禮道:「徐晉見過采叔!」

    費采淡道:「不敢當,坐吧!」

    徐晉不由有點尷尬,看來費采氣得不輕啊,不過也難怪,換成自己恐怕也會生氣,坐下後小心翼翼地道:「采叔,那個……皇上賜婚的事,小侄其實事先並不知情的,這次上門便是想讓采叔出面辭掉皇上的賜婚。」

    費采愕了一下,他之所以生氣,很大程度是以為徐晉貪得無厭,娶了如意還想娶吉祥,所以慫恿皇上下旨賜婚,如今看來並不是如此啊,輕咳了一聲道:「子謙,你覺得小女吉祥如何?」

    「吉祥姑娘知書識禮,端莊秀美!」

    費采神色稍濟,淡道:「既然如此,難道子謙覺得小女配不上你?」

    徐晉頓時傻了眼,這畫風也變得太快了吧,吃吃地道:「這個……小侄不是這個意思,其實,那個……小侄只是請求皇上給如意賜婚,誰曾想皇上竟然……」

    徐晉感覺自己腦子不好使了,連句話也說不利索!

    費采面色一黑道:「如此說來,子謙確是覺得我家吉祥配不上你了?」

    「不不不,不是的,采叔誤會了,小侄不是那個意思。」徐晉大汗,連忙擺手。

    費采點頭道:「不是那個意思就好,聖旨你接了?」

    徐晉點了點頭,費采立即義正辭嚴地道:「君無戲言,既然你接了聖旨,為臣子又豈能出爾反爾,那個……采叔也接了聖旨。」

    半個小時後,徐晉夢遊般離開了費家宅子,耳邊還迴響著費采語重深詳的話語:「子謙呀,采叔只有吉祥這一個女兒,嫁過去後要好好待她,千萬不能委屈了,大哥那邊我會親自去解釋,如意那裡也有你嬸娘解釋,不需要擔心。

    既然是皇上賜婚的,三媒便省了,不過六聘可不能少,咱們費家是大族,禮節上不能讓人笑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14
第463章 打折扣的清田莊
               
    接近中午時份,小皇帝朱厚熜一身公子哥兒打扮,頭戴喜慶的瓜皮帽,手提一盞鯉魚燈邁進了徐府的大門,笑嘻嘻地問:「大寶,徐晉和小婉姐姐在府裡吧?」

    大寶答道:「回朱公子,夫人到廣濟寺上香還未回,老爺倒是在書房之中。」

    朱厚熜立即提著鯉魚花燈徑直往書房而去,結果在中院便遇上了迎出來的徐晉。

    朱厚熜見到徐晉立即便得意洋洋地笑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徐卿,朕送給你的驚喜可滿意否?」

    徐晉哭笑不得,真的很想沖上去對著這小子的屁股猛踹上幾腳,不過見到遠遠跟在後面那幾名大內高手,還是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苦笑道:「臣這次可被皇上你害慘了。」

    朱厚熜不由奇道:「徐卿何出此言,莫非費家不同意?」

    不同意還好,關鍵是人家同意了,徐晉現在還糾纏著該怎麼向小婉和如意解釋呢,沒好氣地道:「那倒沒有。」

    朱厚熜聞言嘿嘿笑道:「這不就結了,朕就知吉祥姐姐偷偷喜歡你,這事肯定成。哈哈,不要想那麼多了,等選婚使為朕選好美人,到時咱們君臣倆擇日成親……呸呸,是咱們君臣倆各自擇日成親……也不對,應該是,咱們君臣倆各自同一日成親。

    朕有一後二妃,你有一妻二妾,這叫做有福同當,哈,走起,跟朕上街看花燈去。」

    徐晉不禁啼笑皆非,這小子今年十五歲,若在後世已經夠年齡上中二了吧,尼妹的中二少年!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嘉靖元年的上元節晚上,北京城中火樹銀花,燈光璀璨,人們通宵達旦地遊玩。長安街上人潮湧動,新君嘉靖、張太后、興國太后蔣氏,還有一眾肱股大臣登上城樓觀看煙火,與民同樂,朱厚熜還親自放飛了兩盞花燈,祁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元霄節之後,這年也算是過完了,大明朝的官員們重新回到官署們上班,徐晉也開始到兵部報到履新。

    本來正月十五那天,徐晉和費家兩位姑娘的婚事還是全城討論的焦點,然而僅僅一天之隔,人們的注意力便轉移到另外兩件大事上面了。

    第一件事是「清田莊」,這項牽涉利益極廣的倡議竟然神奇地獲得了通過,據說最主要原因是因為皇上力推,並且以身作則,帶頭清退皇莊,將田地發還給百姓耕種。

    不過,內閣最後議定的「清田莊」細則卻是加上了一個前提,必須是正德年間被兼併,而且是用不正當手段兼併的土地才會清退,合法買來的土地可以繼續保留。

    如此一來,「清田莊」的力度自然大減,而且也給土地兼併者一個可鑽的空子。譬如偽造田地買賣文書,又譬如買通負責調查的戶部官吏等等。最後「清田莊」的作用肯定大打折扣。

    當然,這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遇到的阻力無形中會減小了許多。畢竟只是清退正德朝以來兼併的土地,那些勳貴豪強咬咬牙還能接受,好歹連皇帝都帶頭了,割點肉就當給皇帝面子吧。

    對於「清田莊」最後落實的效果,徐晉實在不怎麼看好。譬如現在的共和國,中央撥一筆錢下來,經過層層截留,最後落到基層的能剩下三成就不錯了。

    自上而下的改革,如果缺乏有效的監督,一切都是白搭,畢竟大多官員都是利益既得者,指望他們不吹黑哨,作夢吧!

    當然,不管如何,「清田莊」的決議是通過了,詔書一經頒布,再經驛路快馬分送至全國各地,整個大明的百姓無不歡欣鼓舞,朝著北方叩頭感謝聖恩,同時紛紛歌頌靖安伯徐晉,因為「清田莊」正是靖安伯徐晉頂著各方壓力提出的。

    引起全京城關注的第二件事便是「三法司會審」,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組成的會審團,在正月十六日開始審問山東省一眾犯官。

    由於是重審的性質,案卷、供詞、人證物證都是現成的,所以只花了五天時間,「三法司會審」便結束了,並且當堂宣判。

    山東鎮守太監羅祥盜賣官糧、謀害欽差、通敵盜賊、欺壓殺害百姓、強佔民田,蓄養私兵……罪行纍纍,罄竹難書,最終被判凌遲處死,族誅,並抄沒家產。

    山東省左右布政史等人參與盜賣官糧,通敵盜賊,最後被判腰斬,抄沒家產,家眷男性發配充軍,女性則籍沒教坊司。

    另外,大部分參與盜賣官糧的山東地方官員被判抄家殺頭,只有少部分免於一死,最後的結局也是發配充軍。

    「三法司會審」後,官場上又發生了一件大事,以內閣首輔楊廷和為首的文官集團,紛紛上疏痛罵山東鎮守太監羅祥,並且猛烈抨擊「鎮守中官」制度,要求皇上裁掉全國各地的所有鎮守太監。

    徐晉對此早有預料了,文官集團把宮中掌權的太監都清洗掉了,下一步自然要對地方的太監寡頭動手,這次正好有羅祥這個送上門來的靶子,文官集團又豈會放過如此上佳的機會。這是要把太監集團徹底粉碎掉的節奏啊!

    小皇帝朱厚熜坐了大半年的皇位,再也不是當初剛登基,做什麼事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藩王世子了。這小子顯然已經意識文官獨大對自己並不是什麼好事,於是把所有提議裁撤鎮守中官的奏摺留中不發。

    正在小皇帝和大臣們僵持不下時,內閣四老聯袂入宮求見皇上,結果第二天皇上便批覆了大臣的奏本,同意裁撤各地的鎮守太監。

    與此同時,另一條消息也在官場中傳開了,皇上將欽命靖安伯徐晉督造新式火器——燧發槍,戶部撥給所有費用和物資。為了配合打造燧發槍,皇上還成立了一個五百營,專門負責試用和操練新火器,而這個五百營將由靖安伯徐晉統率。

    混跡官場的老油子自然都看得出,這是皇上和內閣四老達成協議的結果,嘖嘖,靖安伯深得聖眷,才剛加官進爵,馬上又被欽命督造新火器,儘管手下只有五百人,但那也是兵權啊!

    大家彷彿看到,一顆官場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14
第464章 處處刁難
               
    嘉靖元年正月二十五日,上午,春寒料峭,徐晉微沉著臉走出戶部衙門,心情十分之不爽。

    前幾天皇上下旨,欽命徐晉督造新式火器燧發槍,並且負責組建五百營,所以這兩天徐晉都在忙著籌備五百營的事。

    組建新軍首先得有人,其次就是駐地。人員是現成的,就是徐晉年前帶回京的五百騎兵,倒不用再另外挑選了,所以徐晉只需向兵部申請一塊駐地來安置這五百人。

    然而,徐晉申請駐地的報告遞上去了,卻遲遲得不到兵部尚書王澤的批覆,於是徐晉只好硬著頭皮找上門,結果人家王尚書直接把皮球踢給了戶部,說他已經向戶部打了申請,如果徐晉急的話,可以自己去找戶部溝通。

    於是,徐晉今天便親自上門找到戶部尚書楊潭,楊財神倒是大方,爽快地給徐晉在京城西效的良鄉一帶劃了一塊山地,而且面積還極廣,囊括了附近兩座山頭,面積達到四千畝之多,五百營人均下去也有八十畝地。

    嘿,別以為徐晉佔了多大的便宜,人家楊財神言明了,這四千畝山地以後就是五百營的屯田,言外之意,以後五百營的收入就靠著這四千畝山地,戶部不會撥給五百營一粒糧食,更加不會發軍餉,五百營得自己種地自給自足。

    在此需要說明一下,京營和地方衛所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京營是明軍中的精銳,他們負責拱衛京師,乃戰時的中軍主力,所以平時不用耕種,所有糧餉均由戶部撥給,而地方衛所的軍隊,閒時必須耕種,保證自給自足,只有上陣殺敵時才能拿到一份行糧(軍餉)。

    也就是說,戶部尚書楊潭根本不把五百營當成京營,而是劃歸為地方衛所一類,更過份的是,楊潭像打發叫化子一般,隨手劃了一塊貧脊的山地給五百營,面積看著是很大,但實際根本種不了作物,即使硬著頭皮耕種,收成也絕對奇差。

    徐晉對此自然極為不爽,當然,即使楊潭劃給他四千畝良田,徐晉也會不爽,他要打造的是一支精英特種部隊,而不是拿鋤頭的種地兵。

    很明顯,戶部尚書楊潭是在公報私仇,誰讓徐晉上次把價值五六十萬兩的贓物交給了內庫。另外,徐晉現在風頭太勁了,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眼紅的都想伸腳絆他一下,戶部尚書楊潭自然也不例外。

    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是手握財政大權的戶部尚書,所以徐晉儘管不爽,卻也無可奈何,四千畝的山地照單全收,總比沒有的好,更何況京城西郊良鄉一帶地處交通要道,那些地倒不一定用來耕種才能生財。

    徐晉離開戶部後便前往五軍都督府,如今五百營的所有士兵都暫時駐留在五軍都督府。

    話說五軍都督府的前身是大都督府,在明初時期的權力很大,掌管全國兵馬,後來朱元璋擔心大都督一人獨大,於是將大都督府分裂為五軍都督府,各個都督府均設左右都督負責掌管,擔任都督的都是武勳家族成員。譬如前些天被降爵的武定侯郭勳便擔任著後軍都督府右都督的職位。

    五軍都督府在明朝早期權力不小,但後來漸漸被兵部架空了,目前只能統管全國軍籍和負責練兵,沒有調兵權,訓練以外的軍事行動都必須有兵部下發的命令。

    此時,徐晉來到了五軍都督府衙門,五百營的一眾將領和軍卒見到他後,立即便圍上來,氣憤無比的告起狀來。

    「徐大人,都督府那幫混蛋太過份了,沒有這般欺負人的。」王林兒和戚景通臉色陰沉,四周的五百營士兵也是群情激憤。

    如今五百營的骨架已經搭建起來了,徐晉任統領,王林兒任指揮使,謝二劍任指揮同知,戚景通任指揮僉事,其他九名親兵則分別擔任千戶,所以說五百營乃徐晉的親軍也不為過。

    徐晉劍眉一挑,問道:「怎麼回事?」

    王林兒便氣憤地說出了原由,徐晉聽完後面色也陰沉下來。

    原來今天王林兒和督景通帶著一眾弟兄前來修改軍籍,因為五百營的成員大多是來自山東地方衛所,也有部份是河南歸德衛的,現在調到京城,自然要修改駐地軍籍了。

    結果他們卻被五軍都督府的官吏刁難,負責登記軍籍的官吏明說了,要修改軍籍可以,但必須回原駐地拿到證明文書,證明是本人,不是冒籍頂替的,這才給予更改軍籍。

    所以五百營的將士都毛了,這一來一回的至少也得一個月時間,像王林兒這些江西籍的,恐怕還得兩個月時間,而且這來回的路費算誰的?

    更過份的是,五軍都督府的人還把五百營的馬匹和兵器都全部收走了,說這些東西都必須歸還給原來的衛所,五百營若需要馬匹和兵器,必須得重新向兵部申請。所以,五百營眾將士氣得幾乎要暴動,此時見到徐晉立即便圍上來告狀。

    徐晉暗自深吸了幾口氣,把胸中的怒火壓下去,讓情緒恢復平靜,憤怒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控制不了情緒的人,最終只會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徐晉的情緒恢復平靜後,大腦也變得清明起來,稍微琢磨了片刻便有了計較,這顯然是武勳集團在暗中搗鬼刁難自己,媽蛋,文官集團和勳貴集團這是聯手向自己施壓的節奏啊!

    自從「清田莊」這項決議獲得通後,徐晉對利益集團的報復早有了心理準備,只是現在真正面對這種反噬,這才深感壓力山大,不得不說,這些傢伙確實有太多的手段刁難自己了。譬如現在,輕鬆就能把自己搞得焦頭爛額。

    當然,如果徐晉把狀告到小皇帝那裡,這些問題最終都會得到解決,但如果什麼事都要小皇出面解決,那也顯得自己太懦弱無能了,這不是徐晉的風格。

    徐晉很快便恢復了從容,淡定地道:「軍籍的事本官會想辦法搞定,老王,你現在帶兩百名弟兄跟本官到兵部庫房取兵器,至於馬匹,本官也會向兵部申請調撥。」

    徐晉現在擔任兵部員外郎,管著的就是武庫,要取五百套兵器還是容易辦到的。

    然而,取兵器的事情並不順利,當徐晉帶著人打開兵部武庫的大門時,立即就被另一名兵部員外郎攔住了。

    攔住徐晉這貨名叫姚高,官職同樣是兵部員外郎,這職位是無定員的,也就是說可以有無數個,說實話,兵部員外郎就是安置閒官的冷板凳。

    姚高攔住了徐晉,陪笑著道:「徐大人,武庫的兵器都是有數的,必須得經過上官大人的批准。」

    徐晉皺了皺劍眉,也懶得跟這貨廢話,直接便去找到兵部左侍郎上官明華。

    上官明華約莫四十許歲,生得倒是一臉方正,不過內心是不是方正就難說了,只聽這貨輕咳了一聲道:「徐子謙,武庫中雖然還有一批新制的武器,但早已經有主了,過兩天便會運去山東。山東的情況你應該最清楚了,打了一場仗,各衛的兵器缺損嚴重,急需補充啊。」

    徐晉點了點頭道:「確是如此,不過五百營的弟兄總不能空著手吧,另外,我們還需要馬匹!」

    上官明華卻是捋著頜下長鬚,打起官腔來:「嗯,說的也是,本官記得舊庫中還有一批舊兵器,要不讓五百營的軍士將就著用,等下一批武器鑄好再換給你們。至於馬匹……這個棘手呀,到處都缺軍馬,子謙不妨先申請,待今年的馬稅徵收完,如果數量充足,本官自然會撥給你們五百營一些,現在的話,實在沒有!」

    草你大爺的,徐晉真想一腳把這鳥貨連人帶椅子踹個四腳朝天,只是這樣顯然無法解決問題,拱了拱手淡道:「那下官先行謝過,告辭!」

    上官明華點了點頭,假惺惺地道:「去吧,皇上命你督造燧發槍,以後兵部的雜務你都可以放下,全力以赴造出新火器,可別辜負了皇上的信任呀!」

    看著徐晉轉身行了出門,上官明華捋著鬍子略帶輕蔑地道:「終究還是太年輕了些,也該學一學為官之道了,眾怒難犯呀!」

    徐晉回到武庫,那名兵部員外郎姚高還攔在門口,見到徐晉便笑呵呵道:「徐大人可拿到了上官大人的批覆?」

    徐晉從容地道:「沒有!」

    姚高的笑容更燦爛了,一副我早知如此的表情,嘿然道:「那不好意思了,武庫的兵器你們不能拿,這是規矩,萬望徐大人不要見怪。」

    徐晉微笑道:「上官大人雖然沒同意五百營取新武器,不過可暫時取用舊庫中的武器。」

    姚高哈哈大笑道:「舊庫的武器啊,徐大人隨便取,取多少都可以!」

    嘿嘿,舊庫中的武器都是軍中淘汰掉的破刀爛槍,切豆腐都欠鈍呢。

    徐晉不以為意,立即吩咐王林兒把五百營的弟兄全部叫來,將舊庫中所有破舊的兵器都運走。

    姚高本來還一臉戲謔地看著的,然而當他發現徐晉竟然搬空了大半的舊庫後,臉色開始不自然了,只是有言在先,他也不好攔阻,只能眼錚地看著徐晉把舊庫給搬空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15
第465章 造福婦人
               
    縱觀明朝近三百年的歷史,最顯貴的武勳家族無疑是魏國公和定國公這兩家,而且一直世襲至明朝末年。要知道明朝那麼多的開國武勳家族,僅只有五家有幸保存爵位,直到明朝滅亡。最關鍵的是,魏國公和定國公均有一個共同的祖宗——徐達。

    徐達是朱元璋手下的第一開國功臣,他戎馬大半生,南征北戰,為老朱打下了萬里江山,被封為魏國公,死後更是被追封為中山王。

    徐達死後,長子徐輝壽繼承了魏國公的爵位,後來明成祖朱棣發動了「靖難之役」,搶了侄兒朱允炆的帝位,徐達的第四子徐增壽暗中幫助了朱棣,所以朱棣登基後,封了徐增壽為定國公。

    於是乎,徐家一門便有了兩位國公,一個是魏國公,一個是定國公,並且一直世襲到現在的嘉靖朝,目前的魏國公是徐鵬舉,而定國公則是徐光祚。

    由於目前的大明江山由燕王朱棣一脈繼承,而第一代定國公徐增壽幫助了朱棣,所以輪到地位,自然是定國公高於魏國公了。

    事實上從永樂年間開始,統率中軍都督府的均是定國公,現在也是如此,定國公徐光祚任中軍都督府都督,而魏國公徐鵬舉則任左軍都督府都督,地位高低一目瞭然。

    初春時節,春寒料峭,入夜之後便更寒冷了,此時的定國公府西暖閣內卻是暖意融融,擺了一桌酒席,數人正圍坐在桌座飲酒聊天,分別是:定國公徐光祚、魏國公徐鵬舉、英國公張倫、武定伯郭勳。

    定國公徐光祚年紀最大,約莫五十出頭了,去年也有份到安陸州迎接新君。

    此時,武定伯郭勳一邊喝著酒,一邊眉飛色舞地笑道:「哈哈哈,痛快,今天徐晉他小子被整慘了,老子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英國公張倫忙問道:「怎麼個慘法?」

    郭勳得意洋洋地道:「今天五百營的軍卒到五軍都督府改籍,嘿嘿,老子便讓他們回原籍拿證明。」

    張倫哈哈笑道:「老郭啊老郭,真有你的,聽說五百營的軍卒多來自山東各衛,甚至還有江西的,這一來一回得浪費多少時間,還不算來回的盤纏,這次徐晉真的要被你玩死了。」

    郭勳眼中閃過一絲仇恨,冷笑道:「要不然那對得起老子被削去的爵位,還有犬子的一條腿。嘿,話說徐都督還沒收了五百營的馬匹和兵器呢。」

    張倫目光望向徐光祚,表情誇張地道:「祚叔,你也摻和這事啊!」

    徐光祚老神在在地道:「徐晉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倡議清田莊,譁眾取寵就算了,竟然還使些陰謀詭計整小郭(郭勳),本國公若不給點顏色這小子瞧瞧,這小子免不了會把咱們這些人當成擺設。」

    武定伯郭勳意猶未盡地嘿笑道:「我聽說徐晉今天帶人到武庫取兵器,結果最後把舊庫那些破刀爛槍全部搬走了,哈哈,笑死老子了。」

    魏國公徐鵬舉不由奇道:「徐晉要這些破爛來幹嘛?」

    郭勳撇嘴道:「他倒是想拿新的,可惜兵部左侍郎上官明華不給啊,所以只好拿走那些破銅爛鐵了,話說這小子倒是挺貪小便宜的,竟把舊庫給搬空了,莫不成想賣爛鐵籌軍資?哈哈……」

    徐光祚莞爾道:「也有這個可能,據說戶部尚書楊潭在西郊劃給了五百營幾千畝的山地作為屯田,哈哈,徐晉若不想辦法弄銀子,這個月的軍餉都發不出來了,除非他自掏腰包。」

    張倫差點笑岔了氣:「你們忒壞,徐晉那小子這次真要被玩死了,沒軍籍、沒裝備、沒糧餉,這五百營幹脆解散得了。」

    郭勳陰笑道:「老子明天便找個藉口,把五百營從五軍都督府中趕出去。」

    話說如今五百宮還暫時住在五軍都督府衙門之中,一般進京辦事的客軍,只要數量不多,都會暫住進五軍都督府衙門。

    魏國公徐鵬舉皺了皺眉道:「老郭,現在天寒地凍的,把人趕出去就太過了,都是殺過人的血性漢子,若是把他們逼急了,在京中鬧起事來可不妙!」

    郭勳雖然明知是這個理,但還是忍不住道:「哎喲,看來咱們的魏國公是被徐晉那小子收賣了,我說老徐啊,不就是一個耀武營的統領罷了,至於麼?」

    那天郭勳被降爵削職,原來耀武營統領的職位被徐鵬舉給頂替了,據說還是徐晉在皇帝面前推薦的,所以郭勳一直耿耿於懷,這時禁不住拿出來酸徐鵬舉。

    徐鵬舉不由面色微沉道:「老郭,你特麼的喝多了吧?老子只是好心提醒你!」

    定國公徐光祚連忙打圓場道:「鵬舉,小郭只是開個玩笑,別當真,來來來,喝酒!」

    郭勳這時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陪笑道歉,並表示自罰三杯,魏國公徐鵬舉的臉色才好看了些,不過接下來的氣氛還是變得尷尬了,所以沒過多久便散場,各自打道回府。

    ……

    小時坊徐府,豐盛的晚餐已經擺上桌了,但謝小婉還沒有動筷子,過了一回,初春走了進來道:「夫人,老爺還在書房裡忙著,讓夫人自個兒趁熱先吃。」

    謝小婉眼中露出一絲憂色,聽說相公近日在忙著籌建五百營的事,但好像不太順利,今天下班回家便一直在書房中寫寫畫畫,到這個點還沒出來,也不知在搗搞些什麼東西。

    「夫人,要不婢子去看看老爺?」月兒道。

    謝小婉忙搖頭道:「相公正忙著,還是不要打斷他,咱們先吃飯吧,初春初夏,分些飯菜拿回廚房熱著。」

    初春初夏脆生生地答應了一句,手腳利索地取些菜餚,拿去廚房熱著,到時老爺忙完出來馬上就可以吃了。

    諸女吃完飯閒坐了半個時辰,徐老爺這才施施然邁進了飯廳。謝小婉不由眼前一亮道:「相公忙完了,月兒,趕緊給老爺把飯菜端上來。」

    徐晉笑道:「先別忙,遲一點吃也沒關係,有件事需要大家幫忙的。」

    此言一出,幾對妙目齊刷刷地向徐晉望來,望向他手裡拿著的那卷宣紙。美婢月兒好奇地問:「老爺要我們幫什麼忙?」

    徐晉輕咳一聲,略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一些針線活兒,想讓大家幫忙做出來。」

    謝小婉不由好笑道:「針線活本就該咱們這些女兒家做的,相公忸忸怩怩的好生奇怪啊。」

    「老爺要做什麼東西?給婢子看看!」活潑的初夏搶先拿過了徐晉手中的宣紙,急切地攤開一看,先是愕了一下,緊接著,臉蛋兒刷的變得通紅。

    旁邊的初春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頓時也臉如火燒,啐了一口暗道:「老爺好不要臉,竟然要做這種羞人的東西。」

    「我看看!」月兒急忙拿過宣紙在桌上攤開,謝小婉一看,頓時也紅了俏臉,吃吃地問:「相公,這……這是什麼東西?」

    原來宣紙上畫的赫然正是女子用的內衣,款式多樣,有一些還是縷空吊帶的情趣內衣。儘管諸女都沒見過,但出於女人的直覺,一眼便瞧出這些羞人的玩意是穿在那個部位的。

    徐晉厚著臉皮道:「娘子,這些都是女子穿的裡衣,你們按照圖紙,每一種做一件樣品出來,相公有大用。」

    諸女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初夏眼睛水汪汪的,啐道:「老爺,你……你好……好下流啊,正經人家的女子誰會穿這種東西,羞死個人了。」

    徐晉不禁暗汗,解釋道:「內衣穿在裡面沒人看到,有什麼好害羞的,穿著舒服就行,到時你們穿上就知道其中的好處了!」

    「什麼!」諸女異口同聲驚呼,包括小婉在內都眼神怪怪地看著徐晉。

    徐晉不由汗嗒嗒的,該不會都把本老爺當成色晴狂吧,努力裝出一模正義凜然的樣子道:「本老爺是說真的,這是在造福我大明的廣大婦人。」

    月兒不禁暗啐了一口,怕是在滿足你們男人的私慾吧,其他的還好說,可是這些比巴掌還小的……

    徐晉也知道不可能讓諸女馬上接受這些幾百年後的新生事物,所以也不再過多解釋,免得越描越黑,只是抓住謝小婉的柔荑「撒嬌」道:「娘子,能不能給相公盡快做出來,相公急著用啊!」

    謝小婉沒好氣地白了徐晉一眼,嗔道:「人家做就是了,月兒,初春初夏,你們也幫著做!」

    「是,夫人!」三女羞赧地道。

    謝小婉心中一動,問道:「相公不會是想做些東西的生意吧?」

    相公總是會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點子,之前進京趕考便在保定府賣了一個制蜂窩煤的方子,賺了三百兩銀子。

    徐晉笑道:「娘子英明,不過這買賣是送給別人做的。」

    謝小婉聞言不由鬆了口氣,只要不是相公拿去做買賣就行,這東西實在太羞人了。在謝小婉看來,這些內衣都是不正經的東西,賣這種東西實在有損名聲,更何況現在家裡根本不缺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15
第466章 兵仗局
               
    兵仗局位於皇城西側的安富坊,亦即是後世的北長街,福佑寺附近,有掌印太監和提督軍器庫太監各一名。

    正月二十六日上午,徐晉帶著王林兒、謝二劍和戚景通三人來到了兵仗局,收到消息的兵仗局掌印太監和軍器庫太監立即便迎了出來。

    徐晉一看,嘿,那兵仗局掌印太監竟然是認識的,赫然正是當初在上饒縣見過的賴義。當年賴太監和刑部的一名文官奉旨到江西調查費家的事,在寧王世子朱大哥舉辦的宴會上,徐晉見過此人。

    「徐大人,咱家總算把您給盼來了。」賴義一邊諂笑著迎上前,心中卻是暗暗感慨,四年前這小子還只是個剛通過府試的童生,一眨眼便官居五品,還加封了伯爵,而且深受皇上寵信。

    徐晉微笑道:「倒是讓賴公公久等了,這幾天實在是分身乏術啊。」

    賴義陪笑道:「不打緊,徐大人身兼數職,事務繁忙不是很正常嘛,給徐大人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兵仗局武庫提督太監魯公公。」

    那魯公公約莫五十許歲,面部皮膚鬆弛,微塌著腰,笑容比賴義還要謙卑,點頭哈腰地向徐晉問好。徐晉客套了幾句便跟著兩名太監進了兵仗局,隱約可聽見遠處的作坊中,傳出叮叮噹噹的打鐵聲。

    賴義把徐晉等帶到平時的辦公地點,彼此坐落之後,又命小太監奉上了茶水,笑道:「徐大人,咱們這兒條件簡陋,讓您見笑了。」

    兵仗局是製造兵器的作坊,環境條件自然一般般,噪音也很大,而且油水也不多。正所謂兵者,國之大事也,不可不察。而兵器關乎士兵的生死,所以向來監管嚴格,想偷工減料中飽私囊,基本不可能,稍有點差池,後果十分嚴重,所以管事太監一般都不敢向這一塊伸手,頂多就是省點邊角料,賺幾個小錢。

    「這兒還行吧!」徐晉微微一笑,開門見山地問:「燧發槍的圖紙兩位公公看過了嗎?」

    賴義連忙笑道:「看過了,皇上交待下來的差事,咱家又怎敢怠慢,徐大人有什麼吩咐,咱們兵仗局上下三千人一定全力配合,來人呀,把何班頭和柳班頭叫來。」

    很快,兩名黑黑壯壯的中年男子便被帶了進來,恭敬地行禮道:「小的見過賴公公,魯公公。」

    賴義斥道:「瞎了眼的,這是靖安伯徐大人,還不趕緊見禮!」

    兩名中年男子連忙誠惶誠恐地向著徐晉行禮:「小的見過徐大人。」

    徐晉友好地點了點頭。

    賴義諂笑著介紹道:「徐大人,這兩人一個叫何水生,一個叫柳多財,乃局裡製造火器的大匠,經驗豐富。徐大人以後若有什麼需要,盡可以吩咐他們倆。」

    徐晉微笑道:「何班頭柳班頭,坐吧,咱們聊聊!」

    何班頭和柳班頭對視一眼,哪裡敢坐啊,陪著小心道:「徐大人您有話請講,小的站著就行。」

    徐晉擺了擺手道:「還是坐下聊吧,站著不方便。」

    賴太監使了個眼色道:「大人讓你們坐便坐吧!」

    何班頭和柳班頭這才小心翼翼地在徐晉旁邊坐下,兩雙滿是老繭的手侷促地擺放在膝蓋上。

    「兩位班頭看過燧發槍的圖紙了嗎?可有信心造出來?」徐晉和顏悅色地問道。

    何柳兩人頓時露出猶豫之色,何班頭吱吱吾吾地道:「回大人,燧發槍的圖紙小的們看過了……要造出來不是不可以,只是……」

    賴義頓時不悅地斥道:「何班頭,你一個大老爺們說話忸忸怩怩幹啥,行不行你給個準話,不行就換其他人上。」

    徐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劍眉,淡道:「賴公公稍安勿燥,造燧發槍可不是做饅頭,有困難是肯定的。」

    「呃……呵呵,徐大人說的是!」賴義尷尬地端起茶杯抹了一口,十分識趣地閉上了嘴。

    「何班頭柳班頭,本官這次找你們來是商量的,有什麼問題大可以暢所欲言,不必有任何顧慮。若是圖紙可行,那咱們便動手開干,若是不行,那咱們便修改,一直修改到可行為止!」徐晉目光鼓勵地道。

    何柳兩人見徐晉如此好說話,心情頓時輕鬆了不少,柳多財率先道:「徐大人,那小的便實話實說了,這種燧發槍確實是奇思妙想,特別是用燧石撞擊發火的想法,讓人拍案叫絕。不過……後裝彈就有點扯談了。」

    何水生插嘴道:「何止是扯談,簡直就是異想天開,胡說八道,畫圖紙的人根本不懂火器!」

    徐晉不由老臉微熱,不動聲色地道:「為何?」

    說到自己的專長,何柳兩人倒是漸漸放開了,你一言我語地指出了燧發槍圖紙不切實際的地方,譬如後裝彈會造成槍管漏氣,容易炸膛等等……

    徐晉不禁暗汗,他雖然有著超前五百多年的知識,但畢竟不是專業的,只是根據曾經見過的模型,還有籠統的原理畫出圖紙,並沒有結合明朝現在的工藝水平,難免錯漏百出。

    幸好,何柳兩人都是造詣極高的火器工匠,什麼地方可行,什麼地方不可行,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來。徐晉虛心地聽取了兩人的意見,現場對圖紙進行修改,最後放棄了後裝彈的設計,對燧發槍槍管的長度和口徑等也進行了適度的修改,另外還修改了部份細節的東西。

    拿著重新修改好的圖紙,何柳兩人不禁暗吁了一口氣,同時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敢情這燧發槍竟是眼前這位徐大人設計的。不過,這位徐伯爺倒是好脾氣,面對不留情面地批評,竟然都沒有發火,萬幸啊!

    賴義雖然掌管著兵仗局,但對火器一竅不通,在旁邊陪聽了近個時辰,無聊得連打呵欠,此時見到終於討論完了,不由精神一振道:「何班頭柳班頭,現在沒問題了吧,能不能造出來?」

    何柳兩人信心十足地點頭道:「能!」

    賴義一拍大腿道:「好,本公公一個月內要見到成果!」

    何柳兩人頓時面現難色,徐晉笑道:「賴公公,欲速則不達啊,這燧發槍是新工藝,必須得慢慢試驗磨合,至少得半年才能見到成效。」

    賴義訕笑道:「這樣啊,那就半年,半年內你們得給本公公造出一批能用的燧發槍,要不皇上和戶部那邊不好交待。」

    何柳兩人暗鬆了口氣,向徐晉投來感激的眼神,點頭道:「小的會全力以赴,這便回去打模。」

    「兩位班頭稍等,本官這裡還有些小物件需要打造的。」徐晉說著讓戚景通取出一捲圖紙。

    賴太監不禁嘀咕了,這位徐大人不知又折騰出什麼玩意了。

    徐晉將圖紙打開,何柳兩人湊近前一看,頓時輕鬆地道:「這種小物件很容易,小的今天就能給大人打造出來。」

    原來徐晉所畫的正是一支三棱軍刺,這玩意可是放血之王,徐晉打算以後給五百營的士兵都配備一把,作近身肉搏之用。就目前的醫療條件,若是被三棱軍刺刺中,死亡率估計百分九十。

    徐晉微笑道:「本官不止要一件,而是要一千件,另外還要一千把腰刀,一千副盾牌。」

    賴義嚇了一大跳,如果徐晉只是搞幾十件兵器,兵仗局糊弄一下賬目還是可以提供,可是一千套實在太多了,糊弄不了,這事要是被上頭發現可是要掉腦袋的,吃吃地道:「徐大人,這……不妥啊,咱們兵仗局鐵器原料供應都是有賬可查的,那個……」

    徐晉微笑道:「賴公公想哪了,這些兵器不是本官私用的,而是給五百營裝備的,兵部也不會過問,而且本官會提供鐵器原料,不用花費戶部一文錢,只是辛苦兵仗局諸位了。」

    賴義聞言頓時鬆了口氣,笑道:「原來如此,這個沒問題,包在本公公身上。」

    徐晉也不廢話,立即讓王林兒率五百營的弟兄,把儲存在明時坊老宅的廢棄舊兵器全部拉來。

    看著堆積如山的破刀爛槍,賴公公的老臉笑得跟朵菊花似的,以他的經驗看來,這些舊兵器回爐後,要打造徐晉所需的兵器,絕對綽綽有餘,估計還能剩下不少鐵料,這可是一筆可觀的橫財啊。

    「徐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賴義看著擺在眼前的三百兩銀子,眼睛都移不開了。

    徐晉微笑道:「總不能讓兵仗局的弟兄白幹活,這些銀兩給大家改善一下伙食。」

    何班頭和柳班頭欣喜地對視一眼,他們在兵仗局拿的是死工資,每月的工錢都是有定數的,很少能撈到油水,充其量就是偷點民用的鐵器出去賣,賺點兒零花錢。

    賴義笑呵呵地道:「徐大人真是太客氣了,行,那咱家便替眾弟兄謝過徐大人了!」

    賴義說完也不避諱,直接丟了兩錠銀子給何柳兩人,笑眯眯地道:「讓弟兄們賣力點,儘早把五百營弟兄的兵器給鑄造出來!」

    何班頭和柳班頭心花怒放,幹勁十足地道:「徐大人放心,給五百營眾弟兄造的兵器,保證質量是最好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15
第467章 再破一局
               
    二月二,龍抬頭,大倉滿,小倉流。每年的農曆二月初二是春耕節,百姓開始正式播種春耕。

    今年乃嘉靖元年,二月初二這一天,禮部主持舉辦了一場隆重的春祭活動,新君嘉靖帝於京城南郊親自下田耕種,以激勵農桑。

    本來所謂的春耕儀式,皇帝只須下田扶著犁意思一下就行了,但朱厚熜那小子估計是玩性上來了,愣是趕著牛犁了半塊地才罷休,可把那群跟在屁股後面的太監給忙壞了,連滾帶爬,弄得跟泥猴似的。

    一直到下午,繁瑣的春祭儀式才舉辦完畢,小皇帝朱厚熜在騰驤衛的護衛之下返城入宮,文武百官也各自歸家休息。

    由於近日剛下過春雨,地上泥濘不堪,衣物難免會弄髒,魏國公徐鵬舉回到府中,首先便命婢僕準備熱水洗了個澡,換上一套乾淨的衣衫。

    正所謂男人四十一支花,徐鵬舉本來就長了一副好皮囊,三十出頭的他洗浴完畢,一身錦衣玉帶,自然更加顯得英俊不凡,惹得那名服侍他穿衣的美妾藉故摩摩蹭蹭的。

    「小騷蹄子,想要了是吧!」徐鵬舉顯然被磨得來了興趣,正要把美妾抱上床,房間門卻被敲響了,不由皺眉道:「什麼事?」

    「老爺,靖安伯徐晉派人給您下了請帖。」管家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徐鵬舉淡道:「給點賞錢,把送帖的人打發走,就說本國公今天抽不開身,謝過靖安伯美意。」

    徐鵬舉顯然猜到了幾分徐晉下請貼的用意,無非是五百營軍籍的事,所以果斷婉拒了邀請。儘管徐晉推舉自己擔任耀武營的統領,但徐鵬舉並不會因此而忘記自己是武勳陣營的,他不想因為徐晉而抹了武定伯郭勳的面子。

    管家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隔著門支吾道:「老爺,可是……靖安伯還讓送帖的人帶了句話。」

    徐鵬舉不由皺了皺眉,老貨肯定收了人家的好處了,打開門沒好氣地道:「有屁快放。」

    管家陪著小心道:「靖安伯讓人帶話,說如果老爺拒絕赴宴,就告訴老爺,他有一筆大生意要送給老爺。」

    徐鵬舉愕了一下,伸手從管家那接過了請帖打開,只見上面用一手漂亮的正楷寫道:「魏國徐公,今日酉時,時芳館,不見不散。徐晉拜上。」

    徐鵬舉不禁啼笑皆非,這姓徐的小子也太不客氣地吧,本國公雖然送了你一對孿生姐妹花,但老子和你不熟啊,還不見不散。

    魏國公徐鵬舉帶兵沒本事,不過賺錢卻是很有一套,除了附庸風雅,最熱衷的就是做生意賺錢,盡然不太想去,但聽聞有一樁大生意,不由心癢癢的,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道:「讓下帖者帶話,屆時本國公會赴宴。」

    管家聞言眉飛色舞地離開了,因為前來下帖的徐家下人明言了,如果魏國公答應趕宴,將有二兩紋銀奉上,要不然他哪會如此盡心盡力地傳話。

    美妾捂嘴輕笑道:「老爺,那靖安伯倒是個妙人。」

    徐鵬舉淡笑道:「何至是妙人,他還是個聰明人,本國公有預感,這次赴宴恐要遂了他的願了。」

    「那老爺為何還要答應赴宴?」

    「如果不趕宴,估計今晚本國公會難以入眠!」

    美妾咯咯地笑起來:「敢情老爺還被人家拿捏了七寸。」

    徐鵬舉淡笑道:「所以說他是個聰明人。」

    ……

    蘇小小是時芳館的紅牌,不過自從去年送別大師兄衛陽後,徐晉便再沒有見過她,今晚是第三次見面,而且見面的地點還是在時芳館中。

    話說徐晉還是第一次逛青樓,倒是比想像中要端莊整潔得多,而且蘇小小居住的還是一座獨立的小院,栽滿了花草樹木,十分之有格調。

    二月初,乍暖還寒,廳中燃了炭爐,倒是暖意融融,蘇小小已然換上了一套春衫,纖腰欲折,眉目嬌俏,胸前分外的飽滿高聳,露出鎖骨以上的雪白肌膚,讓人大飽眼福。

    蘇小小俏臉紅撲撲的,纖手執壺給徐晉斟了一壺酒,淺笑道:「反正也是閒坐,不如小小先陪徐公子喝兩杯,魏國公估計是有事耽擱了。」

    此時已經超過約定時間半個時辰了,徐晉才不信徐鵬舉是耽擱了,只是故意晾自己罷了。不過,徐晉並不著急,他相信徐鵬舉一定會來的,所以拿起酒杯,微笑著跟蘇小小幹了一杯。

    蘇小小三杯酒下肚,更顯得面如桃花,命婢搬來了一張古琴,叮叮咚咚地彈奏起來,一曲剛罷,魏國公徐鵬舉便邁了進來,鼓著掌叫好道:「小小姑娘的琴藝越發精進了,抑或是以前是在藏拙,今日見到徐探花在此,這才全力施展的?」

    「哎喲,瞧國公爺說的,恐怕是國公太久沒來的緣故吧,吃慣了大魚大肉,突然吃點青菜豆腐,所以覺得好吃!」蘇小小站起來掩著嘴咯咯嬌笑,挺拔的胸脯彈跳得惹眼。

    徐鵬舉不由多看了一眼,暗道:「怪哉,這豆腐看著真的見長了。」

    「徐晉見過魏國公!」徐晉站起來微笑道。

    徐鵬舉收回目光望向徐晉,淡道:「徐子謙,正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你的一封奏本害得本國公損失了數頃田地呀,本國公今年若沒飯開,就上你們靖安伯府要飯去。」

    徐鵬舉這話雖似是在開玩笑,不過言外之意無疑是在提醒徐晉,你小子雖然推薦了本國公擔任耀武營統領,但也損害過本國公的利益,咱們不熟,別想著提過份的要求。

    徐晉微笑道:「魏國公說笑了,清田莊利國利民,國公爺身為我大明開國元勛之後,忠君愛國,應該能理解的。再說,徐晉今天便是給國公爺送糧的。」

    徐鵬舉在桌旁坐下,冷笑道:「本國公對一石半斗的糧食可不感興趣。」

    徐晉淡然道:「若是只一石半斗的生意,徐晉那敢找上魏國公。」

    徐鵬舉端起蘇小小為他斟的酒喝了一口,淡道:「徐子謙,咱們也甭拐歪抹角了,是什麼大生意,直言吧,如果確實有利可圖,本國公可以考慮考慮。」

    徐晉微笑道:「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說完目光望向蘇小小,拱了拱手道:「有勞小小姑娘。」

    蘇小小羞答答地開始寬衣解帶,徐鵬舉先是愕了一下,不過很快便眼都直了,口水都差點流出來。

    蘇小小目前雖然還是時芳館的紅牌,但已經年過二十,「事業」開始走下坡路了,頭牌的位置已經被後起之秀頂替了,因此想趁著餘熱再賺一把便收山,所以徐晉出一百兩銀,讓她試穿內衣,她一口就答應了。

    此時蘇小小已經將春衫脫光了,露出只穿著內衣的胴體。不得不說,蘇小小的身材十分傲人,再穿上一套現代的內衣,性感得讓人噴血,徐鵬舉一下子眼都看直了。

    蘇小小乃青樓女子,並不避諱在男子面前暴露身體,短暫的羞澀過後便驕傲地挺胸撅後,盡情展露女性曲線之美。

    徐鵬舉咕嚕地吞了吞口水,艱難地移開目光,道:「徐子謙,你說的生意就是小小姑娘身上穿那些玩意?」

    徐晉點了點頭,將內衣的圖紙和小婉她們做的樣品都拿出來展示。

    蘇小小見到,也顧不得自己只穿著內衣,立即欣喜地湊上來。能做到青樓頭牌的姑娘,哪能沒有點心思?蘇小小剛開始試穿這些內衣時還有點羞澀,但是穿上後才發覺這些小玩意很實用,而且穿著十分舒服,關鍵是剛才魏國公火辣辣的眼神,這讓蘇小小意識到,自己或許能利用這些東西再火一年半載,但前提是這些東西不要傳播得太快。

    魏國公帶兵不行,卻是個做生意的好料子,一下子便意識到其中的巨大商機了,這玩意如果能打開市場,其利潤恐怕比開賭坊還要豐厚,關鍵是以他的權勢,完全可以做到獨霸市場,別人絕對不敢山寨。

    徐鵬舉睨了徐晉一眼,輕咳一聲道:「有點意思,徐子謙,這內衣生意你打算怎麼做?」

    徐晉看了蘇小小一眼,微笑道:「小小姑娘不妨先進房間把衣服穿上。」

    蘇小小幽怨地白了徐晉一眼,但也明白這事自己不能摻和,拾起衣服便退回房間,至於身上穿著這套內衣,她是肯定不會還給徐晉了。

    待蘇小小離開後,徐晉淡笑道:「這生意現在是魏國公的,該怎麼做,那是國公爺自己的事了。」

    徐鵬舉頓時躊躇起來,根據他精明的頭腦估算,這內衣生衣就算只做青樓的,幾萬兩隨便都能賺回來,若是推廣得好,估計上層圈子的女眷也會趨之若鶩,這可是一樁暴利的大買賣啊。

    可是,正所謂吃別人的嘴軟,拿別人的手短,若自己接了這樁買賣,總得要意思意思吧,他堂堂魏國公,可是個講究人!

    看著白花花的銀子不賺,那真是作孽呀!

    魏國徐鵬舉公猶豫了片刻,最後暗咬牙道:「徐子謙,五百營軍籍的事本國公替你搞定,另外再補給你三千兩銀子。」

    徐晉微愕了一下,不過立即便明白,徐鵬舉補自己三千兩銀子,言外之意就是從此兩清,以後誰也不欠誰人情,當下也不推辭,微笑舉起了酒杯道:「那徐晉先行謝過魏國公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15
第468章 種草
               
    魏國公徐鵬舉確是個講究人,第二天便安排五百營的軍士更改了軍籍,而且三千兩銀子也著人送到了徐晉的府上,這倒是個意外的收穫。

    三千兩銀子不多,卻也不算少了,戶部撥給五百營的營建費用才一千兩銀子,而且這些銀子並沒有直接給到徐晉手上,而是撥到工部,由工部負責派人給五百營建造營房。

    二月初五早上,徐晉和王林兒、謝二劍等五百營的骨幹,帶著工部的人到京西郊的駐地勘量地形,著手準備建造營房。

    戶部劃給五百營的駐地在京西郊的良鄉一帶,囊括了附近兩座山頭,佔地面積達到四千多畝,一眼望不到頭,但卻全是貧脊的山地,土壤很淺,而且不宜灌溉,如果硬著頭皮耕種,估計最後連糧種都收不回來。

    看著眼前這兩座長滿了低矮灌木的荒山,戚景通禁不住爆粗道:「草他姥姥的,這種土地能種出糧食來就見鬼了。楊潭那隻老王八賊陰損,這分明是在整咱們啊。」

    王林兒同樣面露憂色,以後五百營眾弟兄就得靠這幾千畝土地養活了,可是這些地根本種不了糧,他實在想不通向來精明的徐大人,為何會按受了戶部的安排,嘆了口氣道:「看來只能種紅薯了,聽說紅薯在這種貧瘠的山地也能生長。」

    謝二劍養了兩個多月,內傷也差不多痊癒了,此時懷抱著長劍,一副懶洋洋的無所謂樣子,用腳踢飛一塊草皮,笑道:「老王,紅薯這玩意飽肚是不假,但是天天吃的話,任誰也受不了。你們也不用瞎操心了,大人自然想辦法解決。」

    戚景通和王林兒相視一笑,說的也是,還有什麼事大人解決不了的,眾弟兄的兵器和軍籍不也被大人輕鬆解決掉了?大人既然接收了這幾千畝的山地,自然會有辦法解決軍餉的問題。

    「走吧,咱們過去聽聽大人跟李主事在聊什麼。」戚景通招了招手,率先向著山坡頂部行去。

    此時,徐晉正站在山坡的最高處,身旁跟著一名身穿六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此人名叫李梁,乃工部一名主事,負責給五百營建造營房。

    「徐大人,這裡坐北朝南,坡下還有小河便於取水,地勢也較為平緩,依本官看,不如就把營房建在下面吧。」李梁指著下面的半坡道。

    徐晉前些天接收土地時,已經和戶部的官員來勘量過一次地形了,當時他也相中了這個位置,聞言微笑道:「李主事經驗豐富,既然覺得這個位置合適,那自是沒有錯的。」

    遇到一個不挑剔的主顧,無疑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李主事此刻便十分愉快,吩咐完手下的工匠動手幹活後便笑著道:「徐大人,快則半個月,慢則一個月,營房便能修建好。」

    徐晉點了點頭道:「有勞李主事了,不過本官這兒還有些額外的工事要拜託李主事的,二牛,把圖紙拿來。」

    旁邊的二牛連忙把一卷宣紙遞給徐晉,李主事不禁暗皺了皺眉,剛才愉快的心情頓時沒有了,他只負責給五百營建造營房,徐晉增加額外的工事無疑會加大工作量,而且花銷也會隨之增加,如此一來,這次的工程不僅沒油水,恐怕還要倒貼。

    所以李主事暗暗打定主意,如果只是小工程便捏著鼻子認了,就當是賣個人情,如果是花費大的工程則堅決拒絕,得罪人也沒辦法,總不能虧本吧?

    徐晉把宣紙打看,李主事忙湊近前一看,不由輕咦道:「徐大人,這是何物?」

    徐晉微笑著一指兩座山坡之間的位置道:「麻煩李主事讓人把那邊山坡下的地平整一下,就按圖紙標註的盡寸來弄,然後種上草皮,那種數寸高的軟草。另外,那邊山坡上的灌木都清理掉,倒是不用再平整,同樣全部種上草。」

    「種草?」李主事不禁脫口而出。

    徐晉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種草!」

    這回包括謝二劍在內都傻了眼,屯田拿來種草,妹夫莫不成打算把這裡建成牧場,抑或以後乾脆讓五百營的弟兄吃草?

    李主事眼神怪怪的,戶部尚書劃了四千畝山地給五百營作為屯田的事,整個京城官場都知曉了,李主事自然也有所耳聞,如今徐晉竟然拿這些屯田來種草,不會是腦袋被驢踢了吧?

    面對李主事質疑的眼神,徐晉神色自若地道:「李主事,這個沒問題吧。」

    李主事幹笑兩聲道:「自是沒問題的,不過……下官只負責建造營房,而且戶部只撥了一千兩銀子,下面的工人可是要吃飯要發工錢的,呵呵,徐大人您明白的。」

    徐晉輕拍了拍李梁的肩頭,笑道:「李主事放心,不會讓你們白幹活的,兩千兩銀如何?」

    李主事眼前一亮,平整土地再種草的成本並不高,不像修建營房那般,需要木料和磚瓦,只需花點時間和力氣就行了,兩千兩銀子大有油水可撈啊,搓了搓手道:「徐大人此話當真?」

    徐晉直言道:「本官可以先預支一半的工錢!」

    李主事頓時不由一喜,點頭道:「成,幹了!」只要有錢賺,管他徐晉種草還是種石頭。

    既然給了錢,徐晉自然也不會客氣,接下來便跟李主事詳細地談了些細節的地方,包括場地的尺寸,種什麼類型的草,行走的小徑該怎麼留,哪個位置引河水挖一片小池塘等等。

    戚景通等人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看樣子大人並不是想建牧場啊,更何況沒聽說過建牧場還要規定尺寸的。

    當徐晉和李主事談完,準備走下山坡回城時,王林兒終於忍不住問道:「大人,你把那邊的山地都種上草,莫不成想建牧場?」

    「你們想當羊倌?」徐晉笑著反問道,王林兒等人連忙搖頭表示不想。

    徐晉笑了笑道:「現在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到時你們就知道了,以後咱們五百營的弟兄就得靠對面那片坡地養活了。」

    戚景通和王林兒不禁面面相覷,謝二劍聳了聳肩,他知道自己這個妹夫總是有些天馬行空的點子,所以也懶得去琢磨,因為就算把腦袋琢磨破了,也琢磨不出來。

    其實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做生意都離不開衣、食、住、行,還有娛樂。

    徐晉自然不會傻到在荒郊野外做衣食住行的生意,所以要利用這些貧瘠的山地賺錢養軍,只有做娛樂這一行了。京城的人口過百萬,有錢的達官貴族多如牛毛,這些傢伙「人傻錢多」,又缺乏豐富的娛樂方式,徐晉打算將後世幾項大熱的運動搬過來,去賺這些上層貴族的錢。

    ……

    山坡下面是一條官道,徐晉等人的馬匹就拴在官道旁的灌木下。當徐晉等人差不多回到拴馬的地點,謝二劍忽然警惕地攔在徐晉的身前,厲聲喝道:「什麼人?出來!」

    戚景通和王林兒迅速撥出腰刀,呈犄角之勢向灌木叢逼近。

    這時,灌木叢中連滾帶爬地鑽出一人來,跪在地上驚恐地道:「官爺饒命,小的不是歹人,不是歹人啊。」

    「大伢!」二牛脫口而出。

    徐晉定睛一看,劍眉頓時皺了起來,眼前這形容猥瑣的傢伙果然正是大伢那貨。

    大伢愕了一下,抬起頭望來,自然一眼就認出了二牛和徐晉,這貨大喜過望,麻溜地爬起來跑到徐晉跟前跪倒,結結實實地叩了三個頭,興奮地道:「侄兒給十叔叩頭了,嘿嘿,沒想到竟在這兒見到十叔!」

    大伢這小子跟他老子徐有才一般奸滑溜懶,又愛佔小便宜,所以徐晉極不喜這個本家侄兒,當初在南昌還嚴厲地訓斥過他一頓,皺眉道:「大伢,你怎麼跑到京城來了?」

    大伢剛想回答,一把聲音便從外面的官道上吼了過來:「大伢,你特麼的拉鐵球是吧,再不出來小爺就不等你了,你他娘的,總是要干活的時候溜號。」

    話音剛下,一條人影便像猴兒般躍上了附近一株灌木,手搭涼棚往這邊望來。

    這回輪到謝二劍脫口而出:「老四!」

    此時躍上灌木的正是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生得虎頭虎腦,雙目炯炯有神,壯實得像頭小牛,先是愕了一下,繼而興奮地大叫:「二哥,哈哈,還有姐夫!」

    灌木上的少年赫然正是小舅子謝三槍,這小子一個空翻落地,向著徐晉等人飛奔過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15
第469相逢於道左
               
    兩年多不見,小舅子謝三槍躥高得十分明顯,個頭已經與徐晉齊眉了,而且壯實得像座鐵塔似的,根本就是老丈人謝擎的縮小板。

    徐晉習慣性地摸了摸謝三槍的額頭,感嘆道:「三槍,等過了今年,個頭怕是要比姐夫還高了。」

    謝三槍咧著嘴笑嘻嘻的,那雙黑亮有神的眼睛透著一股機靈勁兒。

    「老四,咋弄得這麼髒?捉泥鰍了你?」謝二劍指了指謝三槍髒兮兮的雙手問道。

    謝三槍的雙手沾滿了泥污,膝蓋以下也滿是爛泥,京城的仲春時節氣溫還是挺低的,衣服弄濕了還真是不好受,幸好今天陽光明媚。

    謝三槍拂了拂衣袖,滿不在乎地道:「剛才修車軲轆時弄髒的,這些天下過雨,官道都是爛泥坑,要不然早幾天就到京城了。」

    徐晉不由瞟了一眼旁邊的大伢,敢情剛才謝三槍修軲轆時,這貨借屎遁了,跑到道路的灌木叢中躺著曬太陽躲懶,還是跟以前般讓人生厭,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易。

    大伢估計是察覺了徐晉不滿,神色訕訕地低下頭。

    謝二劍顯然也瞧大伢不順眼,問道:「老四,你們幾時出發進京的,也不先來信打個招呼,而且,這沒臉沒皮的傢伙怎麼也跟來了?」

    大伢頓時不滿地道:「舅老爺怎麼說話呢,韓掌櫃派我進京辦事,咋就成跟著三槍了,是三槍跟著我還差不多,這一路上我可沒少照顧他。」

    謝三槍撇嘴道:「得了吧,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不拖累我就燒高香了,還有臉說照顧我,那些剪徑的小毛賊是誰打發的?馬車壞了你幫忙修過?吃飯睡覺你倒是最積極的。」

    大伢頓時氣勢一弱,嘀咕道:「路上打尖住店不是我負責打交道嘛,要不是我精明,你小子被人家騙了還幫著數銀子呢。」

    「不知誰在保定府時跑去賭坊耍,最後差點連內褲都輸光了,要不是看在姐夫本家的份上,小爺才懶得管你死活呢。」謝三槍毫不留情面地道,顯然這一路上也是受夠了大伢。

    徐晉皺了皺劍眉,以算死草韓三金的精明,咋會派大伢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貨色進京辦事呢,淡聲問道:「大伢,韓掌櫃讓你進京辦什麼事?」

    本來還神色尷尬的大伢頓時有點得意地道:「十叔,咱們順豐車馬行的生意現在越做越大了,分行已經開到了周邊數省,韓掌櫃打算把總行搬到京城,所以讓侄兒打前站,熟識一下沿途的路線。」

    大伢倒沒有說謊,現在順豐車馬行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特別是大股東朱厚熜走了狗屎運,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後,順豐車馬行更是爆髮式發展,分行就像滾雪球般增加,從江西輻射到周邊數省,很多地方的車馬行都被吞併了,這就是帝王后台的威力,掛個名字就夠了。

    當然,韓三金謹記了徐晉的告誡,並沒有打著皇帝的名頭欺行霸市,收購其他車行馬都是秉誠自願原則,而且給出的價錢也十分公道。

    話說,韓三金之所以把「打前站」的任務交給大伢,一來是給徐晉面子,二來也是被大伢這滾刀肉般的憊懶貨色弄得沒脾氣,所以乾脆找個由頭把他打發得遠遠的,省得看見心煩。

    正好謝三槍收到姐姐謝小婉的家書,讓他年後進京住一段時間,於是兩人便一道趕著馬車進京了。

    徐晉當初是礙於老族長的情面,這才把大伢安排到順豐車馬行工作的,當時也跟韓鑫言明,該怎麼用就怎麼用,不用給自己面子。

    然而,徐晉這些年順風順水,平步青雲,官越當越大,而且還深得皇上寵信。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大伢作為徐晉的本家侄子,地位自然也就水漲船高,身邊的人都對他顧忌三分,韓鑫自然也不例外,漸漸便把他提升到管事的位置了。

    這樣一來,大伢這貨便越發氣焰囂張了,上班遲到早退是常事,有時甚至連續曠工好幾天,工錢卻一分不少拿,更過份的是,他還經常偷偷把車馬行的貨物運走謀取私利。

    韓鑫幾乎每隔幾天就會收到下面的人投訴,一開始他還會把大伢找來訓斥,可是罵得輕了他跟你嘻皮笑臉,罵重了他嘴上認錯,接著繼續我行我素,到了最後,只要大伢不是鬧得太過份,韓鑫都懶得再管他了。

    「謝家小兄弟,發生什麼事啦,沒找到徐管事嗎?」

    徐晉等人正在說著話,外面的官道又有人喊了過來,謝三槍連忙答應了一聲,嘿笑道:「姐夫,倒是忘記了告訴你,你在信江書院的兩名同窗也和我們一起進京了。」

    「同窗?」徐晉心中一動,難怪聲音聽著有點熟悉,只是時間隔得太久,一時竟想不起是誰了。

    當下,徐晉等人便牽了馬匹,跟著謝三槍行出灌木叢,來到外面的官道上。

    只見官道中停了一輛馬輛,不過是拉貨那種板車,此時正有兩名書生打扮的青年站在馬車旁,神色緊張地往這邊張望。

    徐晉一見到這兩人,立即便認了出來,抱拳笑道:「我還道是誰呢,原來是元浩兄和子玉兄!」

    此刻站在馬車旁的正是徐晉當初在信江書縣的兩名同窗,蔡岳和李英俊。這一對好「機油」總是成雙成對地出現,當初參加縣試也是一道落榜。如今三年過去了,兩人還是穿著普通書生的衣服,莫不成連童生的功名都還沒考取?

    蔡岳和李英俊愕了一下,仔細地打量了一眼穿著五品官袍的徐晉,這才異口同聲地叫道:「子謙兄!」

    徐晉微笑著迎上前:「一別數載,竟與兩位同窗相逢於道左,令人不勝欣喜啊。」

    蔡岳和李英俊眼中均露出一絲暖意,後者拱手感慨地道:「沒想到子謙兄還記得在下和元浩兄。」

    徐晉自然能聽出李英俊語氣中的落幕之意,不動聲色地道:「此地荒郊野外,路上泥濘,不如進城後到府上坐下再聊?徐晉也正好一盡地主之宜。」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蔡岳和英俊拱手客氣地道。

    當下,眾人騎馬上車往京城西門而去。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