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97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21
第510章 出頭鳥
               
    皇上下旨令戶部郎中徐晉清丈京畿內的土地,瞬時在官場掀起了軒然大波,官員們相互串聯走訪打聽消息,有人提著禮物登門拜訪靖安伯府;有人則上奏本反對清丈土地;有人幹脆上書,以各種理由彈劾徐晉。

    當然,也有部份官員拍案叫好,譬如兵科給事中夏言便接連上疏為徐晉搖旗吶喊,諸如翰林編修費懋中、庶吉士陸鈛、江汝璧、廖道南、詹事府右中允楊維聰等也紛紛上疏支持清丈土地。

    陸鈛等新科翰林支持清丈土地可以理解,年輕人嘛,誰沒有熱血的時候,更何況他們才步入官場一年,在京畿並未置有田產。然而,楊維聰也上疏支持清丈土地便有點耐人尋味了,楊狀元現在可以說是首輔楊閣老的門生,那是不是意味著楊閣老也支持清丈畿內的土地?

    相比於中下層的官員,那些高官勳貴卻是淡定得多,清丈土地牽涉的利益太廣太多了,他們並不太相信徐晉敢動真格,頂多也就是拿下層的一些蝦毛雜魚來開刀,最後撈點政績向皇上交差。

    然後,一眾高官勳貴很快便不淡定了,因為徐晉接了聖旨之後,立即便請求調動五百營協助,防止有人暴力阻撓清丈工作,而且還讓兵仗局鑄造了一批標準的鐵製丈量工具,防止那些地方基層官吏串通一氣,在丈量過程中作弊。另外,徐晉還閉門謝客,謝絕所有人的拜訪和邀請。

    徐晉擺出這副雷厲風行的架勢,登時更讓眾官員忐忑不安了,於是上書彈劾他的奏本便更多了,可惜遞上去後都石沉大海。小皇帝護著徐晉可以理解,但是內閣也不發聲,那就有點不妙了。

    九月初八,徐晉剛下朝回到家中便接到魏國公徐鵬舉的帖子,邀他明日上午過府賞菊小酌幾杯。

    徐晉淡然一笑,該來的還是來了,所謂的賞菊小酌,怕是一場「鴻門宴」吧,對著大寶道:「拿點銀子賞給送帖子的,就說明日是重陽節,本官要陪內子們到潭柘寺登高上香,改日再請魏國公到瓊林樓小酌。」

    此言一出,廳內三對美眸頓時脈脈地睇了過來,俏臉均現喜色。

    「好的,小的這便回了那人!」大寶拿著帖子退了出去,這些天上門拜訪和下帖子的官紳絡繹不絕,無一例外都被老爺拒絕了,只是連魏國公都被拒,倒是出乎大寶所料。

    謝小婉略帶擔憂地道:「相公……要不明天不要去潭拓寺了吧?」

    費如意柔聲道:「夫君,正事要緊,要不改日再去潭拓持上香吧!」

    「是啊,總得要見一見的,夫君,這事著實避不得。」費吉祥動作輕柔地替徐晉揉捏著肩部。

    近日徐晉被眾多官員彈劾,所以三女都十分擔心,如今是拒絕魏國公的邀請,怕是要把大明最有權勢的幾位勳貴都得罪了。

    徐晉輕拍了拍費吉祥搭在自己肩上的柔荑,微笑道:「你們放心吧,我有分寸,更何況早答應了你們的事,本夫君又豈能食言。」

    三女不由都心中一甜,便也不再多言,畢竟外頭都是大老爺們的事兒,女眷實在也不宜過問,關鍵是她們相信以夫君的能耐,定能把事情處理好。

    ……

    魏國公府,暖閣中茶香裊裊,魏國公徐鵬舉正在招待客人,共計有:定國公徐光祚、英國公張倫、壽齡侯張鶴、建昌侯張延齡,還有成國功朱輔、駙馬都尉催元。這陣容之豪華,著實讓人瞠目結舌,因為大明目前最顯赫的勳戚家族幾乎都來齊了。

    在場當中要數成國朱輔年紀最大,今年已經六十十有七,鬍子全白,面上佈滿了皺紋,雖然還掛著前軍都督府左都督的職務,但平時已經不怎麼管事了。

    「皇上才登基一年,咋突然間要清丈土地,莫非覺得……!」朱輔捋著鬍子,蒼老的聲音略帶不滿,不過終究是老薑,下半句話硬是吞了回去。

    話說明朝立國至今一百五十餘載,除了在洪武年間實行過一次全國性的清丈土地外,此後歷代明皇都沒有再清丈土地,一來是因為工程浩大,耗時日久,二來是因為涉及的利益太廣,阻力巨大,所以明朝歷任帝皇都十分明智的放棄了這樣做。

    然而嘉靖帝才登基一年,而且還是以藩王世子的身份繼位的,竟然就想重新丈量土地,莫不成以為自己已坐穩了?

    壽齡侯張鶴齡冷笑道:「這還用問,肯定是靖安伯徐晉盅惑皇上這樣做了,此子現在十分得勢,皇上對他言聽計從的。」

    英國公張倫憤然道:「徐晉這小子真他娘的會搞事,之前倡議清田莊,本國公已經不跟他計較了,現在竟又整出這夭蛾子!真他娘的,明天他若敢來赴約,本國公非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張倫雖然摻伙了蹴踘產業的生意,但是清丈土地卻是動了他的根本利益,所以打定主意,若徐晉敢不答應放水,他便不惜翻臉。

    建昌侯張延齡立即提醒道:「徐晉身邊那僕人很能打,咱們最好準備多點人手。」

    定國公徐光祚眼中寒光一閃,哂然道:「武藝再高還能躲得過火銃利箭?他徐晉若敢動武,本國公倒是不介意送他一程。」

    除了魏國公,在場眾人都臉露冷笑,以他們的身份,雖然沒有兵部調令不能動用軍隊,但是調動幾十桿火銃還是輕易如舉的。到時徐晉若不識事務,直接把他幹掉又如何?正所謂法不責眾,更何要給他安一個罪名也太容易了。

    魏國公暗皺了皺眉,在場當中數他跟徐晉的「交情」最好,而且他骨子裡就是個商人,更願意和氣生財,他可不想鬧到殺人的地步,更何況跟皇上結下樑子可不是個好主意,所以輕咳一聲道:「各位別衝動,徐子謙是個聰明人,明天本國公跟他聊聊,相信他會做出明智選擇的。」

    成國公朱輔點頭道:「能和氣解決自是最好的。」

    話音剛下,魏國公府的老管家便行了進來,面色有些不自然,稟報導:「國公爺,靖安伯說明天是重陽節,要陪內眷到潭柘寺登高上香,改日再請國公爺到瓊林樓小酌!」

    此言一出,魏國公徐鵬舉頓時沉下臉來,徐晉竟然拒絕了自己的邀請。

    英國公張倫一拍桌子怒道:「豈有此理,給臉不要臉。」

    駙馬都尉崔元冷笑道:「看樣子這小子真的打算一條道走到黑啊。」

    定國公徐光祚陰著臉沉聲道:「那本國公倒要看看,他徐子謙的小胳膊小腿能不能扛得住了。」

    建昌侯張延齡眼中閃過一絲得色,嘿笑道:「本侯就知道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嘿,大家散了吧,本侯有事先走了。」說完便站起來徑直離開了魏國公府。

    「嘿,徐晉呀徐晉,眾怒難犯,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本侯先下手為強!」張延齡離開了魏國府,回到家中後立即便把管家張旺召來,秘密地吩咐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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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白忙活一場
               
    潭柘寺位於京城西郊,素來便有「先有潭拓,後有幽州」的說法,在隋唐之前,北京的名稱為涿州,直到隋朝才被改名為幽州,亦即是說,潭柘寺的歷史能追溯到漢隋時期,可見其年代之久遠。

    嘉靖元年九月初九,重陽節,徐晉一大早便帶著家眷出城,前往京西的潭拓寺登高上香。由於距離有點遠,所以一家人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出發了,直到下午才盡興而歸。

    時值下午兩時許,徐晉一行連帶丫環家丁二十人,剛從寶珠峰上下來,便在山道上遇到策馬急馳而來的二舅子謝二劍。

    「咦,二哥,你怎麼來了?」趕馬車在前的謝三槍連忙勒定馬車好奇地喊道。

    謝二劍臉色不太好看,一勒韁繩飛身下馬,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馬車旁,對著掀起車簾的徐晉沉聲道:「妹夫出事了?」

    徐晉目光一閃,冷靜地問:「出了什麼事?」

    謝二劍答道:「中午時份,門房徐壽跑到五百營找到我,說玻璃作坊和明鏡齋都被砸了,損失慘重!」

    徐晉連忙追問:「知道誰幹的嗎?」

    「據徐壽所講,是建昌侯府管家張旺帶人砸的場子。」

    徐晉劍眉一挑,如此看來建昌侯是明目張膽地砸自己的場子啊,倒是夠張狂的!

    謝二劍看了徐晉一眼,續道:「另外……孫老也三失蹤了。」

    徐晉臉色終於變了變,孫老三可是掌握制玻璃工藝的核心人物,沉聲問:「什麼時候失蹤的。」

    謝二劍搖頭道:「暫時還不太清楚,聽徐壽說,孫老三今天沒有回作坊,而孫老三的婆娘卻說他一早就出門了,估計是去作坊的路上被人綁架了。」

    徐晉眼底閃過一絲冷芒,話說他這些天正籌劃著先拿建昌侯開刀,沒想到人家倒是先動手了,既然如此,那自己便也不客氣了。

    當下,徐晉便讓謝三槍和二牛繼續護著車隊回城,而他和謝二劍則騎快馬先行一步。

    兩人沿著官道一路疾馳,當路過五百營的營地時,徐晉便命戚景通率五十名悍卒隨他入城。話說兵仗局目前已經把第一批造好的燧發槍交付給五百營使用了,一共一百槍,預計年底之前,五百營能全部裝備燧發槍。

    當五十名全副武裝的五百營悍卒出現在阜成門時,立即引起了守城官兵的注意,並且把他們攔了下來。不過,徐晉亮明身份,守城官兵便乖乖放行了,因為徐晉奉旨丈量土地時,已經請求調動五百營協助,再加上五十人並不多,所以守城官兵也沒有為難。

    徐晉進了城,立即便趕往宣北坊的玻璃作坊,儘管早有預料,但看到眼前的情景,徐晉還是禁不住怒火中燒。

    只見整座玻璃作坊被砸得稀巴爛,大門和圍牆都被推倒了,院子裡全是碎玻璃和煤屑,就連燒玻璃的兩座爐子都被搗爛,屋裡的陳設更是無一倖免。

    「大人,你可總算回來了……!」

    六十多歲的燒玻璃工匠康伯,身上的衣物還沾滿了血污,見到徐晉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大聲哭訴起來,他的小兒子也在玻璃作坊中做工匠,腦袋被砸場子的敲了一棍,現在還昏迷不醒。除此之外,還有十幾名作坊的夥計不同程度受傷,此時正一臉悲憤地請求徐晉為他們作主。

    「康伯,這事你們報官了沒?」徐晉強壓住怒火問道。

    康伯抹著老淚道:「報了,可是五城兵馬司那些人一聽是建昌侯府,便讓我們回家等消息,也沒見他們派人去建昌侯府拿人,估計是不頂用的。」

    建昌侯乃當今張太后的親弟,小小的五城兵馬司敢動就奇了,徐晉按耐著胸中怒火,把康伯等人安慰下去,這才帶著人離開玻璃作坊。

    戚景通寒聲道:「建昌侯太囂張了,大人,要不屬下帶人打上門去討個說法。」

    徐晉此時已經恢復了冷靜,淡道:「不行,如果打上門去,有理也變成無理,別忘了上次我們是怎樣收拾武定侯的。」

    戚景通不由心中一凜,將信將疑地道:「大人,就建昌侯那種貨色,不至那麼高明吧?」

    徐晉也不太相信,就張延齡那種水平的傢伙會故意設局坑自己,但正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自己近來正處於風口浪尖上,滿朝文武勳戚都在盯著自己,一著不慎恐怕就會翻船撲大街,不得不謹慎行事。

    在徐晉看來,張延齡如此明目張膽地打砸自己名下的產業,又把掌握核心工藝的孫老三綁走,有可能確是他平日囂張慣了,所以肆無忌憚,但也有可能是故意激怒自己,所以不得不防。

    「老戚,你派幾個弟兄盯著建昌侯和壽齡侯府,二哥,你親自走一趟北鎮撫司衙門找金千戶(金彪),就說我請他過府一聚。」徐晉沉著地吩咐道。

    戚景通和謝二劍對視一眼,心中均生出一種預感,建昌侯要倒霉了,正是自作孽不可活。

    徐晉安排完便直接帶人回府,連明鏡齋也不去了,只是讓管家大寶收拾善後。

    ……

    建昌侯府也在小時坊,而對面就是壽齡侯府,兩府屋舍連綿,幾乎佔了一條街巷。

    此時,建昌侯府的中院客廳內,建昌侯張延齡正和武定伯郭勳對席而坐,兩人一邊喝著小酒,一邊吃著花生米,不過表情都明顯帶著一絲興奮。

    就在徐晉率著五十名五百營悍卒入城後,立即便有人把消息飛報到建昌侯府,此刻張延齡和郭勳兩人正興奮地等待著被憤怒沖昏頭腦的徐晉打上門呢。

    張延齡卡嚓地嚼碎了一顆花生米,有點不放心地道:「老郭,咱們在院中佈置的人手足夠吧?」

    張延齡上次在瓊林樓中企圖武力逼使徐晉就範,結果手下的僕從卻被徐晉身邊一名少年給全部干翻了,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現在還有陰影。

    郭勳自信地道:「放心吧,前院和中院統統埋伏了的一百多人,還有弓弩和火銃,姓徐的敢來,保準教他有進無出!」

    郭勳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去年底他中了徐晉的圈套,帶人闖進靖安伯府,衝撞了天子聖駕,最後被降爵罰俸,兒子更是被打折了一條腿,所以對徐晉是恨之入骨,這次竟是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可惜……郭勳注定要失望了,正在兩人緊張興奮地等待時,結果一名眼線走進來稟報導:「侯爺,徐晉已經帶著人回府了。」

    「什麼,回府了!」郭張二人異口同聲地道。

    張延齡一拍桌子,憤然罵道:「媽的,徐晉那小子真沒種,本侯之前高看他了,敢情是慫包一個。」

    郭勳亦是面色難看,不死心道:「再等等!」

    據郭勳瞭解,徐晉可不是那種怕事的人,而且奸詐狡猾。

    兩人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徐晉依舊沒有帶人打上門來,所有佈置都落空了。

    張延齡不甘心地罵道:「他瑪的,白忙活了一場,張旺,讓大人都撤了吧。」

    這命令一下,前院和中院中埋伏著的人員都冒了出來,一個個手執明晃晃的刀劍,還有部份拿著火銃和弩箭,要是徐晉看到眼前這一幕,保準冒出一身冷汗。

    這些埋伏人員一部是郭勳從府上調來的,當天色黑下來,這部份人便藉著夜色掩護離開建昌侯府,而這一幕自然落入了盯梢的五百營弟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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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 主動上門
               
    百順胡同是京城最著名的煙花柳巷,這裡青樓妓院林立,賭館酒肆比比皆是。入夜後,城中別的地方大多已經烏燈黑火了,而百順胡同中卻是分外熱鬧,各大青樓門外都掛上了燈籠,打扮妖嬈的風塵女子們站在道旁,搔首弄姿地招攬客人,夜風中瀰漫著各種脂粉的氣味,男女打情罵俏的聲音此起彼伏。

    百順胡同附近還有不少暗巷,巷內十分昏暗,不過門戶卻大多虛掩著,住在這裡的大多是些年老色衰的暗娼,當然也有喜歡單干的年輕姐兒,都統稱為半掩門。

    一到晚上,半掩門的暗娼們便會把門戶稍微打開,有需求的男人可以直接推門進去,談妥了價錢便關上門做事。

    一般幫襯這些暗娼的都是兜裡錢不多的男子,他們可沒興趣,也沒有那個閒錢吃喝玩樂,他們通常會選擇直奔主題,完事後拍拍屁股走人。所以儘管眼下還早,但暗巷內卻是呻吟喘息聲此起彼伏,讓人面紅耳赤。

    此時,一家半掩門內卻點著油燈,不大的客廳中準備了一桌酒菜,兩名痞裡痞氣的傢伙正在那大吃大喝,旁邊有一名穿著暴露的女子則在給他們斟酒。

    穿著暴露的女子名叫春喜兒,年約二十出頭,中上之姿,身材飽滿圓潤,在附近的暗巷中也算是小有名氣,平日生意很好。

    此時春喜兒上身披著敞開的罩紗,粉紅色的抹胸下峰巒怒挺,十分之誘人。兩名痞男喝一邊唱酒,一邊對著春喜兒上下其手,在那豐胸肥臀上佔便宜。

    這兩名男子均是京城本地的流氓地痞,其中一個叫秋哥兒,另一個叫老灣,平時在賭場看場子,偶樂也幹些偷搶拐騙的勾當撈外快。

    這時,那老灣伸手在春喜兒的胸部狠抓了一把,後者估計是被抓痛了,用力打了前者手背一下,又把酒壺重重地擱在桌面,嗔罵道:「王八蛋,你當老娘這不是肉做的。」

    老灣嘿笑道:「嚷嚷個屁,抓破了老子大不了賠你,要不老子也讓你抓一把下面過癮!」

    這個春喜兒顯然也是個巴辣的角色,當即罵道:「我呸,就你那玩意,給老娘剔牙縫都嫌小呢,滾,不做你們生意了!」

    老灣面色一變,當場就要發作,被嘲笑本錢不行,這可是最傷男人尊嚴的。秋哥兒連忙攔住同伴,笑道:「喜姐兒,老灣開個玩笑而已,別當真哈。」

    話說這個春喜兒雖然是暗娼,但是正值青春年輕,身材容貌都還過得去,所以跟這條街上巡邏的差役都有些露水姻緣,否則她也沒底氣對兩名地痞如此強硬。

    這時那老灣也清醒過來,陪笑道:「喜姐兒,對不住啦,開玩笑……哈,開玩笑啦!」說完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面上。

    春喜兒不由眼前一亮,這錠銀子估計有二兩重,倏的伸手拿過來,飛了個媚眼道:「你們這兩個死鬼敢情是發財了,難怪跑來人家這裡又吃又喝的。」

    秋哥兒眼中閃過一絲得色,笑道:「咱兄弟倆今日確發了點小財,今晚留宿!」

    「哎喲,那人家得去找個姐妹來幫忙,省得人家今晚受不住你們這兩死鬼撻伐!」說完便站起來。

    「嘿嘿,去吧,去吧,今晚咱們輪換著玩,不差錢!」秋哥兒嘿笑道。

    老灣看著春喜兒扭擰著肥臀走向門口,咕嚕地吞了吞口水,暗道:「呸,待會看老子在床上怎麼日你,不弄你個哭爹喊娘,老子名字倒過來寫。」

    嘭……

    正在此時,院門被暴力踹開,一飆人從門外衝了進來,為首者對著春喜兒就是一腳,後者當場慘叫一聲滾到旁邊。

    老灣和秋哥兒下意識地站起來,不明所以地看著院子,只以為春喜兒的仇家上門找碴,結果兩人很快便面色急變,站在那瑟瑟發抖。

    原來衝進院子的竟是一隊錦衣衛,身穿飛魚服,手執明晃晃的繡春刀,為首者赫然正是把總司馬轅,現在已經是錦衣衛百戶了。

    司馬轅提著刀走進大廳,連看都不看屋內兩人一眼,伸手便在碟中撕了一條雞腿咬了一口,隨即又吐了出來,罵道:「操,什麼幾把玩意,太難吃了,拿下!」

    立即衝上來四名錦衣衛,對著兩名地痞當頭就砸了一刀背,砸得兩人當場頭破血流倒地。

    司馬轅痞氣十足地提起酒壺,對著壺嘴啜了一口酒,這才上前一步,抬腳踩在那秋哥兒的胸口,繡春刀就架在脖子上,用刀背一下一下地鋸著,一邊冷笑道:「說吧,孫老三被你們綁到哪了?」

    那秋哥兒差點嚇尿了,顫聲道道:「官爺,不關我們事,人是建昌侯家的抓去了……」

    ……

    小時坊,徐府前院客廳,徐晉正陪著錦衣衛北鎮府司鎮撫陸松,還有錦衣衛千戶金彪喝茶閒聊,茶几上擱著厚厚一疊的案卷。

    陸松原是興王府的典杖,可以說是小皇帝朱厚熜的心腹家將,去年也跟隨徐晉前往山東賑災,回京後由錦衣衛千戶晉陞為錦衣衛鎮撫,他跟徐晉的關係還算不錯,所以徐晉開口找他辦事還是輕易的。

    三人正閒聊著,一名錦衣衛便進來稟報導:「稟報鎮撫大人,人抓住了,已經被司馬百戶押回衙門,據他們交待,孫老三確是在建昌侯府。」

    陸松點嗯了一聲,將這名手下揮退出去,對著徐晉拱了拱手道:「徐大人,幸不辱命,若無其他事,本人先行告辭了。」

    徐晉站起還禮道:「有陸大人,時候也不早了,本官便也不挽留,改日再行致謝。」

    「徐大人客氣了!」陸松點了點頭,帶著金彪離開了徐府。

    徐晉送到門口才返回,拿起茶几上的那厚厚一沓案卷返回書房,這些都是錦衣蒐集的黑材料,上面詳細地記錄了建昌侯和壽齡侯兩兄弟所犯下的罪行,光是人命案子就十幾起,足夠這兩兄弟殺頭好幾回了。

    ……

    九月初十,徐晉帶著戶部主事霍韜,還有四名做文書工作的小吏來到建昌侯府,身邊只有二舅子謝二劍和小舅子謝三槍護衛,倒是沒有帶上五十名五百營的悍卒。

    戶部主事霍韜心情忐忑,一副欲言猶止的模樣,以他的官場經驗,自然猜到徐晉今天是想拿建昌侯來開刀,從而撕開丈量土地的突破口。

    但是霍韜覺得徐晉殺雞儆猴的對象選錯了,建昌侯確實侵吞了大量田莊,平日飛揚跋扈幹了不少壞事,可是人家背後有太后撐腰啊,連皇上都得給太後面子。所以霍韜覺得,徐晉就算拿定國公徐光祚來立威,也總要比動建昌侯後要強。

    此時此刻,霍韜暗暗後悔抱徐晉大腿了,此子雖然有才,也得皇上寵信,但終究還是太年輕衝動了些,今天估計是要吃苦頭了,連累自己也跟著倒霉……唉!

    「嘿,你們幹什麼的?」

    建昌侯府的大門敞開著,數名膀大腰圓的家丁守在門外,見到徐晉等便上前來喝問,要不是徐晉穿著官服,估計直接便趕人了。

    徐晉淡道:「本人乃戶部郎中徐晉,奉旨上門查驗貴府的田地契約。」

    「你……你就是徐晉?」幾名家丁神色怪異地看著徐晉,昨天設了個局,這傢伙沒來,今天倒是主動送上門了。

    徐晉昂然道:「沒錯,本官就是徐晉,快去通知你家老爺吧。」

    幾名家丁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急急忙報了進去,另外幾人則警惕地攔在門口。

    徐晉心中冷笑,昨天五百營的暗樁已經回報,說建昌侯府中疑似有埋伏,他今天大搖大擺地上門又豈會不作佈置。

    建昌侯府內,得到下人稟報的張延齡有種吐血的衝動,昨天自己大動干戈設了個坑,結果這小子愣是不來,害自己白等了幾個時辰,結果這小子今天卻巴巴跑來了,真他娘的操蛋!

    「呸,徐晉想查老子的田契地契,作夢吧,讓他滾!」張延齡一拂衣袖冷笑道,忽然眼珠一轉,叫住那名準備離開的下人,問道:「徐晉帶了多少人?」

    下人老實地答道:「不多,才七個,其中一個是戶部主事,還有四名小吏,另外有兩名隨從!」

    張延齡頓時大喜,敢情徐晉這小子今天真打算上門辦公事啊。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來投,既然你小找死,那老子便成全你。

    張延齡眼中厲芒一閃,揮手道:「帶他們到前面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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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拙劣伎倆VS簡單粗暴
               
    徐晉一行人進了建昌侯府,立即便有下人把厚實的府門關上,甚至還落下了門後的兩道橫槓,做出一副關門打狗的態勢。謝二劍和謝三槍兩人對視一眼,後者嘴角微撇了撇,表情甚是不屑。霍韜和四名小吏顯然也隱隱覺得不對勁,忐忑的扭頭四顧。

    建昌侯府管家張旺皮笑肉不笑地作了個請的手勢道:「徐大人,霍大人,裡面請吧,我們家侯爺馬上就到。」

    徐晉步履從容地往廳門行去,霍韜只得硬著頭皮跟上,至於謝家兄弟和四名小吏則被攔在門外。

    徐晉和霍韜兩人在客廳內坐落,也沒人上茶,足足晾了近刻鐘,建昌侯張延齡才大刺刺地從屏風後踱了出來。

    「見過建昌侯爺!」徐晉和霍韜兩人站起來行禮,這形式還是得走的。

    張延齡斜睨了霍韜一眼找碴道:「你哪位?」

    霍韜連忙道:「下官乃戶部主事霍韜。」

    張延齡立即不屑地道:「小小六品主事,夠資格進本侯的客廳?給本侯滾出去吧。」

    霍韜的臉騰地漲得通紅,他雖然早就料到今天上門會自討苦吃,卻沒料到建昌侯竟然如此霸道,半點情面也不留,一見面就拿自己開涮。

    正所謂打狗先看主人面,霍韜是徐晉的直系下屬,張延齡明著羞辱霍韜,實則卻是扇徐晉的臉,向他示威。

    自從上次瓊林樓的事,徐晉便已經跟張延齡撕破臉,此次上門亦是另有目的,自然不會跟張延齡客氣,淡笑道:「建昌侯爺好大威風,就不怕把自家房子給颳倒嗎?」

    張延齡驀地望向徐晉,冷笑道:「房子是本侯的,就算颳倒也不關旁人何事,本侯在自家房子趕人,靖安伯覺得有問題嗎?」

    徐晉淡笑道:「自然是沒問題的,但我們今天是奉皇命登門公幹的,建昌侯爺的威風即使能颳倒房子,卻刷不動皇命。」

    「呸,徐晉,你少拿著雞毛當令箭,皇上只是下旨命你丈量土地,可沒給你登門查驗田地契約的權力,本侯要是不高興,隨時可以把你亂棍攆出府去。」張延齡說著眼中凶光一閃而過。

    徐晉淡定地從袖筒中取出一卷聖旨大聲誦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滋命戶部郎中徐晉即日起,清丈京畿內所有田地,令有司給予配合,一切相關,均可便宜行事,有膽敢阻撓者,嚴懲不貸,欽此!」

    徐晉唸完聖旨後淡道:「建昌侯爺可聽清楚了,一切與清丈土有關之事,本官皆可便宜行事,還請侯爺積極配合戶部查驗田地契約,重新丈量貴府名下的田地。」

    張延齡眼珠一轉,嘿笑道:「徐大人要查驗田地契約不是不可以,不過本侯名下的田地有點多,光是契約就有幾大箱,徐大人稍坐,本侯馬上命搬來。」

    徐晉拱了拱手,不動聲色地重新坐下,霍韜也跟著坐下,心裡卻是暗暗奇怪,為何張延齡態度轉變得這麼快,莫不成真被聖旨壓服了,這可不像他的性格啊。

    張延齡在主位上坐下,一拍桌子喝罵:「怎麼不給客人上茶,人都死了嗎?」

    此言一出,一名婢女便提著茶水進來,戰戰兢兢地給張延齡先斟了杯茶,接著便行到徐晉面前斟茶,只是那雙手卻微微顫抖。

    徐晉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這名婢女,發現這名婢女竟然長得姿容不俗,不過眼神遊移,明顯有些緊張。

    婢女給徐晉斟完茶,正要行往下首的霍韜,卻突然身子一歪便倒入徐晉懷中,手中的茶壺也摔碎在地上,一邊撕開衣襟,露出胸前白花花的峰巒,驚叫:「徐大人,你……非禮啊!」

    霍韜不禁目瞪口呆,這樣也行?

    建昌侯張延齡陰笑一下,演得假沒關係,他只需要一個發難的藉口罷了,隨即把手中的茶杯摔碎,站起來破口大罵道:「賊子敢爾,安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本侯爺的眼前侮辱本府婢女,徐晉,你當真是色膽包天!」

    徐晉將懷中的婢女一把推開,從容地站起來,淡笑道:「建昌侯爺使出這種拙劣伎倆,也不嫌丟人?」

    那名婢女被徐晉推開後,就那樣敞著胸口掩臉大哭。張延齡嘿笑道:「徐晉,今天丟人的是你,來人呀,把這毫無廉恥,荒淫好色的傢伙亂棍打出去。」

    如果昨天徐晉帶著人武力衝擊建昌侯府,張延齡肯定直接把徐晉給幹掉,但是徐晉今天只是上門公幹,並未威脅到建昌侯府,他自然也沒藉口下死手,所以便打算找個藉口把徐晉打個半死,至於霍韜,一個小小的六品主事罷了,打死便打死了,反正也不用擔心小皇帝會為他出頭。

    張延齡一聲令下,埋伏在屏風後的家丁立即如狼似虎地撲出來,人人手拿棍棒。

    霍韜瞬間面色煞白,徐晉卻是反應極快,抓起茶杯向著張延齡猛砸過去,同時一腳把茶几踹翻,縱身躍起,躲到太師椅後面。

    「呀!」張延齡被杯中的熱茶潑了一臉,痛得他大聲慘叫。

    那些家丁愕了愕,紛紛上前扶著張延齡,後者被燙得不輕,臉上起了一塊塊的紅斑,厲聲大罵道:「打,給老子往死裡打。」

    家丁們立即凶狠地撲上前,揮棒便打。霍韜此時才反應過來,只上剛站起來想逃,腦袋便挨了一棍,當場便鮮血直流,雙手抱著頭,身體蜷縮成一團護住要害。

    徐晉見機得快,躲在太師椅後面周旋,倒是暫時沒被打中。

    此時,候在外面的謝家兄弟和四名戶部小吏也遭到攻擊,二三十名護院家丁圍著他們圍毆。

    謝二槍輕鬆奪過一根棍棒,幾下子就把擋路的數名家丁干翻,低喝道:「三槍,保護妹夫!」

    「好哩!」謝三槍嘿笑一聲,像一頭猛虎般撲入大廳。

    謝二劍反手取出一支小竹筒擰開,白煙冒出,緊接著一顆信號焰火衝天射起。

    戚景通早就帶著五百營的弟兄在附近侯著了,見到火焰從建昌侯府中升起焰火,咧嘴一笑道:「弟兄們,幹活!」

    五十名五百營的悍卒立即迅速地跑到建昌侯府外,儘管府門緊閉,院牆也有三米高,但這卻難不倒五百營的弟兄,翻牆可是他們的絕活。

    只見五百營的悍卒每三人為一組,彼此配合之下,嗖嗖嗖便翻上了三米高的院牆,縱身躍了進去。

    很快,大門便從裡面打開了,戚景通帶著餘下的弟兄衝了進去。那些正在圍攻謝二劍的侯府家丁很快就被五百營的悍卒全部干翻在地。

    戚景通和謝二劍帶人衝進了客廳,見勢不妙的張延齡已經在奴僕的護衛之下倉皇逃往後院。

    「大人,你沒事吧?」戚景通看到身上沾了血污的徐晉,不由嚇了一跳。

    徐晉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戚景通不由暗鬆了口氣。

    此時徐晉正扶著霍韜,後者滿頭鮮血,身上的官袍也是血跡斑斑,看上去慘兮兮。徐晉身上的鮮血是沾別人的,而霍韜卻是著實挨了一頓毒打,表情痛苦地呻吟著。

    而那卷聖旨就掉在旁邊,已經被削成了兩半,上面還沾了一些血污。

    原本建昌侯只是想把徐晉打個半死,不過被徐晉潑了一杯熱茶,這貨頓時憤怒得失去了理智,竟命手下動刀,徐晉用聖旨擋了一下,於是聖旨便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了。

    「建昌侯蓄意謀害朝廷命官,並且毀壞聖旨,犯下欺君大罪,其罪當誅,爾等速將此賊拿下!」徐晉厲聲大喝。

    戚景通和謝二劍對視一眼,立即帶著人撲向後院,槍聲也隨即響起,蓄意毀壞聖旨,蔑視皇威,這條罪名形同謀反,對待反賊動槍自然是沒問題了。

    砰砰砰……

    槍聲和慘叫聲此起伏彼,對面的壽寧侯府自然聽到了,家人急急報知壽寧侯張鶴齡:「侯爺,大事不好了,靖安伯徐晉率著五百營攻進了對面府裡。」

    張鶴齡嚇得面色慘白,昨天弟弟打砸徐晉名下產業的事他是知曉的,卻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對他來說這只是小事一樁罷了,反正這種事他們兄弟倆以前也沒少幹。只是讓張鶴齡沒料到的是,徐晉竟然敢動用五百營報復,直接殺入建昌侯府,此子實在太凶悍了吧?

    「快快快……通知五城兵馬司,靖安伯徐晉縱兵造反了,讓他們馬上出兵鎮壓,不要放走徐家任何人。」張鶴齡吩咐完,立即便帶人從則門離開,匆匆惶惶地趕往皇宮報信。

    此時,小皇帝朱厚熜正在文華殿中參加經筵日講,今日負責主講的是翰林學士兼禮部左侍郎石珤。

    石侍郎今日主講的內容正是《左傳》,就連內閣首輔楊廷和也來旁聽了。

    石侍郎在台上口若懸河,而朱厚熜卻是聽得昏昏欲睡,不時打呵欠。

    楊閣老不禁皺起了眉頭,正要提醒朱厚熜集中精神,錦衣衛都指揮使朱洪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稟報導:「皇上,靖安伯徐晉和建昌侯打起來了,如今已經攻入建昌侯府。」

    此言一出,瞬時全場皆寂。朱厚熜不由精神一震,脫口道:「怎麼回事?靖安伯為何攻打建昌侯府?」

    朱洪小心翼翼地道:「這個臣下還不清楚,據說靖安伯今天帶著戶部的官員去了建昌侯府查驗田地契約,過不了多久,五百營的人就強行攻入建昌侯府了。」

    徐晉是皇上的寵臣,而建昌侯是太后的弟弟,所以朱洪說的小心翼翼的,不敢有所偏額。

    石珤勃然怒道:「豈有此理,皇城之內,天之腳下,徐子謙竟然縱兵攻打侯府,莫不成想造反?」

    禮部右侍郎袁宗皋立即反駁道:「此時還不知個中原委,石侍郎此言有失偏額了,相信徐子謙不會無緣無故下令攻入建昌侯府的。」

    朱厚熜他才不管徐晉為何修理建昌侯,他現在只想有個藉口離開文華殿,不用再聽石珤的催眠曲,立即喝道:「來人,擺駕前往建昌侯府,朕要親自問清楚。」

    小皇帝說完便站起來,一甩衣袖,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文華殿。楊廷和輕搖了搖頭,也跟著追了上去,他有一種預感,這次建昌侯怕是要倒霉了,徐晉既然敢攻入侯府,肯定是有所憑恃的。

    ……

    小時坊,建昌侯府,哭喊聲響成一片。建昌侯張延齡和一眾家眷躲在後院大廳中瑟瑟發抖,管家張旺帶著十幾名家丁,戰戰兢兢地堵在門後。

    院子中,數名五百營的悍卒正舉著燧發槍瞄準大門,卻沒有攻進去的意思。

    此時,前院的客廳中,徐晉正悠閒地坐在椅子上,建昌侯府雖然人多,但五十名五百營悍卒足以控制全局,所以他半點也不擔心。

    「稟報大人,人在地窖中找到了。」戚景通大步行了出來,身來兩名五百營的弟兄還扶著一人,赫然正是昨天被綁架的孫老三。

    孫老三此刻看上去慘兮兮的,破破爛爛的衣服上沾滿了乾枯的血跡,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一見到徐晉便大聲痛哭道:「大人,俺什麼都沒說,他們打了俺一晚上,逼問玻璃鏡子的秘方,俺什麼也沒告訴他們。」

    徐晉不由有點感動,瞧孫老三眼下的慘狀,這一天一夜估計吃了不少苦頭,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慰道:「現在沒事了,以後遇到這種事你就直接說出方子吧,錢財都是身外之物,銀子沒了可以再掙,這命沒了就沒了。」

    孫老三感激地點了點頭。

    正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原來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到了,數百兵勇一擁而入,把前院大廳團團圍住,弓弩和火銃對準了廳內的徐晉等人。

    定國公徐光祚面色陰冷地大步行進院子,身旁還跟著武定侯郭勳。

    徐光祚在院中站定,目光冷冽地喝道:「徐晉,你光天化日之下縱兵攻打建昌侯府,莫非想造反?本都督限你十息之內繳檄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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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張家末路
               
    「一息、二息、三息……」

    一呼一吸是為一息,十息即是十個呼吸的時間,定國公徐光祚限令徐晉十息內繳械,否則格殺勿論,言畢,立即便開始大聲計時。數百名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劍拔弩張,火銃和弩箭統統對準廳內。

    徐晉皺了皺劍眉,情況有點糟,五城兵馬司竟比自己預計的來得早了些,而錦衣衛還沒出現,金彪那貨別不是掉鏈子了吧?

    戚景通沉聲道:「大人,要不咱們退往中院拖一拖吧?憑咱五十弟兄和燧發槍,五城兵馬司這些垃圾人數再多一倍也休想攻進來。」

    徐晉搖了搖頭,攻打建昌侯府他有足夠的理由撇清,但若是攻擊五城兵馬司,那無疑等同於造反,恐怕徐光祚和郭勳巴不得自己這樣做,好有理由下殺手。

    「七息、八息……」這時徐光祚已經舉起了手,旁邊的郭勳神色興奮。

    徐晉站了起來,舉步走到門前,朗聲道:「定國公怕是搞錯了吧,本官今日來建昌侯府只是為了查驗田地契約,而建昌侯不僅不配合,還意圖藉故謀害本官,並且毀壞聖旨,本官只是自保罷了!」

    徐光祚冷聲喝道:「本都督豈會相信你這一面之詞,廢話少說,還有兩息時間,五百營的人若再不繳械,就不怪本都督心狠手辣了,九息……十……」

    徐光祚顯然不打算給徐晉機會,話音剛下便立即數到十息,右手同時揮下。徐晉面色急變,猛地蹲下往門邊滾去,戚景通等也迅速趴下,燧發槍的擊錘卡嚓地拉開,準備還擊。

    「住手!」

    正在這前這千鈞一髮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霹靂大喝,緊接著一隊身穿飛魚服,手執繡春刀的錦衣衛飛快地衝了進來,為首者正是錦衣衛千戶金彪。

    「全部住手,皇上駕到!」金彪氣沉丹田大聲吆喝。

    五城兵馬司的官兵都下意識地放下了弓弩和火銃,徐光祚和郭勳均暗叫一聲可惜,而兩人不知道的是,剛才若真幹起來,他們身邊的三四百人估計最後會損失近半。使用燧發槍的「特種部隊」,其戰力不是五成兵馬司這些警備性質的軍隊可比的。

    這時,一隊身披明黃戰袍的金吾衛衝了進來,迅速佔據了道路兩旁,稍頃,小皇帝朱厚熜大步行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大票文官。

    「參見皇上!」徐光祚和郭勳連忙行禮,五城兵馬司的官兵亦紛紛跪倒在地三呼萬歲。

    朱厚熜左右看了一眼,擺手道:「起來吧,徐晉呢?」

    徐晉立即從門後閃了出來,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跪倒行禮道:「臣徐晉,叩見皇上!」

    朱厚熜看到徐晉身上的血跡,不由嚇了一跳,脫口道:「徐卿,你咋弄成這樣……咳,徐晉,你為何縱兵攻進建昌侯府,莫不成想造反?」

    徐晉連忙惶恐地道:「臣不敢,臣自奉旨清丈京畿內土地,未敢稍有懈怠,是故今日攜同戶部主事霍韜前來建昌侯府核對田地契約,然而建昌侯不僅不配合,而且還縱奴行兇毆打本官,毀損聖旨,霍大人更是被毆打至重傷,如今昏迷不醒。臣為求自保,這才讓守在外面的五十名五百營軍卒攻入。」

    此言一出,小皇帝不由勃然大怒道:「建昌侯安敢如此目無王法,欺君犯上!」

    一眾文官不由面面相覷,大多信了八成,因為以建昌侯一慣的作風,還真做得出這種事來。弘治朝的時候,張家兄弟更出格的事都做過了,壽齡候張鶴齡姦污過宮女,而建昌侯張延齡更是偷坐過龍椅,恰巧又被李東陽撞見,氣得李閣老奪了殿前侍衛的金瓜錘追殺他,要不是寬厚的弘治帝回護,這兩貨早就被砍頭了。

    楊廷和雖然也對徐晉的話信了五成,但滋事體大,立即道:「皇上不能偏聽徐晉一面之詞,還是把建昌侯叫來當面對質,問清楚再作定論。」

    壽齡侯張鶴齡立即大聲喊冤道:「皇上,徐晉肯定是故意歪曲事實,裁贓陷害我弟,我弟雖然糊塗,但斷然不敢做出毀損聖旨的事來,求皇上明察秋毫,還我弟清白。」

    朱厚熜本來就十分不喜張家兄弟,冷道:「朕不是糊塗昏君,自然會查清楚,徐晉,建昌侯何在?」

    徐晉振振有詞地答道:「建昌侯自知犯下死罪,如今躲在後院不敢出來。」

    朱厚熜大步行進廳中,此時的客廳滿地狼籍,斷掉的聖旨還掉在地上,小皇帝見狀大為光火,聖旨乃皇權的象徵,金口玉言,如今竟竟被斬為兩截,上面還沾滿了血污,這簡直就是扇他的臉,怎麼能不怒,厲聲喝道:「來人,把建昌侯那混蛋給朕叉出來!」

    在場的文官雖然大部份反對清丈土地,但看到聖旨被如此糟糕,亦不禁怒形於色。楊廷和目光猶疑地看了徐晉一眼,問道:「徐晉,聖旨確是建昌侯毀壞的?」

    徐晉正容道:「的確是建昌侯縱奴毀壞的!」

    徐晉這話說得有點微妙,並沒有直接說聖旨是建昌侯毀壞的,但卻與建昌侯脫不開關係。

    約莫盞茶的功夫,建昌侯便被錦衣衛帶了出來,這貨剛才著點嚇尿了,只以為徐晉會把他幹掉,現在臉色還有點發白,見到皇上和一幫文官在場,這才松了口氣,撲通地跪倒在地哭訴道:「皇上,徐晉縱兵攻入本府,打死打傷很多人,囂張跋扈,目無王法,求皇上治他死罪!」

    朱厚熜冷聲斥道:「閉嘴,朕問你,朕的聖旨是不是你毀壞了?」

    張延齡吃吃地道:「聖旨……不……不是本侯毀壞的!」

    朱厚熜俊臉掙得通紅,厲聲喝道:「那到底是誰毀壞的?」

    張延齡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口吃得更加厲害了:「是……是是下面,下面的奴才不小心弄壞的,不關我事呀!」

    朱厚熜氣得上前對著張延齡就是一腳,罵道:「好你個混賬,連朕的聖旨都敢毀壞,可見徐卿並未冤枉你。」

    「皇上,求皇上為小的作主啊!」孫老三那貨這時突然大呼起來。

    朱厚熜的注意力頓時被喊引過去,愕了一下,脫口道:「咦,你是……!」

    朱厚熜上次在徐晉家裡見過孫老三,所以此時認了出來,不過話說一半便立即打住,他摻和鏡子生意的事不能暴露,否則楊廷和這幫老臣又該叨叨了。

    徐晉朝孫老三暗使了個眼色,後者倒也機靈,立即大哭訴道:「皇上,草民是明鏡齋玻璃作坊的工匠,昨天被建昌侯綁到府上毒打,他逼草民交出製作玻璃鏡子的方法,草民不交待,建昌侯就命人把草民折磨得死去活來。」

    金彪立即插口道:「皇上,此事應該是真的,明鏡齋的掌櫃昨天到過五城兵馬司和北鎮撫司報案,據查,明鏡齋的店面和作坊都被建昌侯府的管家張旺帶人砸了。」

    朱厚熜聞言更是怒火中燒,鏡子生意他佔了六成乾股,建昌侯竟然敢覬覦玻璃鏡子的秘方,還讓人砸了自己的場子,豈有此理!

    小皇帝咆哮道:「建昌侯欺君犯上,抗旨不遵,毆打謀害朝廷命官,欺壓綁架百姓。來人,把建昌侯抓回北鎮撫司,建昌侯府上下全部下獄論處!」

    張延齡只覺天旋地轉,雙腳一軟便跌坐在地,壽齡侯也嚇得面無人色,這是抄家的節奏啊。

    楊廷和連忙道:「皇上息怒,此事還疑點重重,臣覺得應該交由三法司審問清楚,然後再作定奪!」

    張延齡頓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扯開喉嚨大聲道:「皇上,臣冤枉啊……都是徐晉陷害的,大哥,快入宮找太后。」

    楊廷和不禁大皺其眉,徐晉著點便失笑出聲,這貨是嫌死得不夠快吧!

    果然,朱厚熜面色瞬時陰沉下來,他本來還有些猶豫的,張延齡竟然大喊進宮找太后,這不是在向朕示威嗎?這不是覺得太后能夠壓住朕嗎?

    「拿下!」朱厚熜沉著臉厲喝。

    金彪立即命錦衣衛上前把建昌侯拿下,府中的家眷也全部鎖拿,一時間閤府上下雞飛狗跳。

    「徐晉,你沒事吧?」朱厚熜目光轉向徐晉,神色稍稍放鬆下來。

    徐晉答道:「回皇上,臣只是受了點皮外傷,並不礙事,只是霍主事受傷較重,臣請皇上派太醫為其診治!」

    朱厚熜點了點頭,立即命人傳太醫,又道:「徐卿,今後誰還敢阻撓丈量土地,可先斬後奏!」說完一拂衣袖,轉身便行出大廳,徑直返回皇帝大內。

    在場的官員均噤若寒蟬,望向徐晉的目光都變了,陸續轉身離去。

    楊廷和目光複雜地看著徐晉,他當初同意擬旨,命徐晉清丈京畿土地,一方面確是認可大明目前的弊病,另一方面是想把徐晉當槍使,讓他站到群臣和勳戚的對立面去。

    然而,楊廷和此時有點後悔了,因為一旦連建昌侯都被板倒,那徐晉威望和手中的權力都會大增,他擔心徐晉會借此來排除異己,而徐晉今天之所以找建昌侯下刀,明顯也是帶有私心的。

    「徐晉,明鏡齋是你名下的產業吧?」楊廷和語氣帶著一絲凌厲。

    徐晉神色自若地道:「不錯!」

    「這麼說你今日所為是在挾公報私?」楊廷和眼神又凌厲了幾分。

    自從認清了楊廷和的本質,徐晉對楊閣老已經完全沒有了敬仰之心,只是把他當成了政治對手,淡道:「楊閣老何出此言,下官只是奉旨行事,難道楊閣不想看到清丈土地順利展開?」

    楊廷和臉色微沉,很快又恢復平靜,淡道:「你清丈土地老夫不管,但若敢借此排斥異己,結黨營私,老夫必讓你萬劫不復!」

    楊廷和說完一拂衣袖,凜凜然行了出去,此時的建昌侯府內哭喊聲此起彼伏,錦衣衛正在鎖拿建昌侯的家眷。

    徐晉輕撣了一下衣服,舉步走出客廳,時值下午,陽光分外刺眼。五城兵馬司的人正在陸續撤離,定國公徐光祚,武定伯郭勳內心涼嗖嗖的,建昌侯,太后的親弟弟竟然就這般被拿下了,兩人不免心驚膽顫,同時還有點兔死狐悲。

    壽齡侯張鶴齡面如死灰,顫抖著手指向徐晉,厲聲道:「姓徐的,你先別得意,有太后在,我們張家便倒不了,這筆賬遲早跟你清算,你就準備好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吧,你會有報應的,下場會非常淒慘,哈哈!」

    張鶴齡笑聲尖利陰森,像午夜鬼哭。

    徐晉臉上似古井無波,從容自若地平視著張鶴齡,他不是傻子,既然敢動張家,自然是有把握把張家徹底打沉,又豈會給張家反噬的機會?

    ……

    九月初十,建昌侯被抄家下獄,整個京城都為之震撼,然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九月十一,兵科給事中夏言上彈劾張家兄弟,洋洋灑灑數千言,涉及的罪名多達數十種,還附帶了厚厚一大沓罪證,瞬時滿朝嘩然。

    小皇帝朱厚熜立即命三法司會審核實,結果查明夏言彈劾之事均屬實,而且在審查期間,還不斷有百姓站出來指控張家兄弟的罪行。

    張家兄弟多年來壞事做盡,得罪的人也不少,此時都紛紛站出來落井下石。

    當三法司把會審結果交給小皇帝朱厚熜,後者看完後氣得當場拍案大罵。張家兄弟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巧取豪奪的事就不說了,光是人命官司就多達數十起,牽涉上百條人命。

    小皇帝立即下令內閣擬旨賜死張家兄弟,剝奪兩人的爵位,所有家產沒入國庫,兩府名下的土地經過丈量,合法的收歸朝廷,非法侵佔的則發還給原主。

    皇上要殺張家兄弟的消息傳到壽康宮,張太后差點便昏迷過去,立即跑到養心殿找嘉靖帝,然而後者卻是避而不見。

    據說張太后最後竟跪在養心殿外哭求,內閣四老聯袂入宮,最終嘉靖帝同意留張氏兄弟一命,貶到南京軟禁居住,而其餘處罰則沒有更改。

    自此,顯赫弘治正德兩朝的張家宣告沒落,張太后移居壽寧宮,不再過問後宮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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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章 初見成效
               
    正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張家兄弟自當上了弘治帝的小舅子後,日漸驕奢橫逸,飛揚跋扈,所幹下的的壞事惡事罄竹難書,得罪的人更不在少數,要不是有太后這座靠山,兩人的腦袋都不知搬家多少回了。

    如今嘉靖帝在位,張太后的影響力日漸減弱,如果張家兄弟懂得收斂些,低調地過日子,安享晚年還是容易的,偏偏卻跋扈如故,正是不作就不會死。

    徐晉正是利用這一點,先是把小皇帝激怒,將建昌侯張延齡下獄,再拋出第二波撒手鐧,讓兵科給事中彈劾張家兄弟的罪行。小皇帝正處於氣頭上,根本不看張太后的面色,立即就命三法司調查核實,而徐晉讓錦衣衛蒐集的黑材料都是可以查證的真材實料,再加上張家兄弟曾經得罪的人紛紛落井下石,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儘管在張太后不顧臉面的斡旋下,張家兄弟得以保住性命,但爵位被剝奪了,名下所有產業和土地盡數被抄沒,張太后也移到壽寧宮閉門幽居。自至,顯赫弘治和正德兩朝的外戚張家宣告沒落,幾乎再無翻身的可能了。

    張家兄弟被板倒,對徐晉的好處非常明顯,不僅在官場圈子中威信大增,在民間亦是好評如潮,最關鍵是清丈土地的工作可以順利的實施,沒有人再敢阻撓。

    就連最顯赫的外戚家族都被幹翻了,張太后亦黯然退居幕後,試問誰還敢當出頭鳥?

    所以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所有勳戚和官紳都乖乖地配合清丈土地,退還非法侵佔的田莊,免得重蹈張家的覆轍。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便至嘉靖元年的臘月下旬,還有不到十天就過年了,京畿內的田地丈量工作也接近尾聲。

    嘉靖元年臘月二十二日,朔風如刀,寒冷蝕骨,天空中鉛雲密佈,眼看著一場大雪將至了。在安富坊的兵仗局中,徐晉接收了最後一批燧發槍,至此,五百營全營均配備了燧發槍。

    客廳內燃著火爐,暖意融融,徐晉一身錦服坐在火爐旁,氣質從容,唇紅齒白,俊逸不凡,誰又曾想到,眼前這二十歲不到的英俊青年已經官居五品,而且還因軍功封了伯爵。

    此時,徐晉正把玩著一把精緻的燧發槍,這支燧發槍跟其他的不一樣,因為他是一把短槍,長度不足二十公分,而且是雙管的,能擊發兩次,十分方便攜帶,弄個皮套就能系在腰間,乃防身的利器。

    徐晉剛才已經在室外試過槍了,這玩意十米內的殺傷力能把人擊斃,超過三十米便基本沒有殺傷力可言,但用來防身卻是足夠了。

    太監賴義陪坐在一旁,一邊喝著熱茶,一邊笑眯眯地問:「徐大人可還滿意?若是有不妥的地方,咱家再讓工匠修改。」

    徐晉微笑點道:「很不錯了,本官十分滿意,倒是麻煩賴公公了。」

    賴太監的老臉頓時綻放出菊花似的笑容道:「徐大人客氣了,小事一樁罷了。」

    由於燧發槍的試造成功,徐晉被擢升為戶部郎中,而太監是沒有品秩的,所以賴公公沒有陞遷,但卻獲得了皇上的嘉獎,賜飛衣服一套,蔭一子侄為錦衣校尉,還有各種豐厚的獎賞。而這一切無疑都是徐晉帶來的,所以賴公公現在對徐晉的要求無所不應,拿到雙筒短槍的圖紙後立即便讓工匠精心打造,只花了兩個月時間便造好了。

    徐晉和賴公公又閒聊了一會,這才帶著人離開兵仗局,把一百支嶄新的燧發槍運往五百營營地。

    旁晚時份,氣溫驟降得厲害,北風越發的凜烈了,徐晉剛從城外回來,雪花便飄灑而下,黑沉沉的蒼穹像被捅破了窟窿,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空撒落,短短半個時辰,整座京城便覆蓋在厚厚的積雪之下。

    正所謂剛不可久,柔不能守。這一場大雪來得急烈,去得也迅速,前半夜便停歇了,第二天一早依舊是個朗朗晴天。

    院子中積雪過尺,數株紅梅在曉風中傲寒綻放,還有一隻覓食的早鳥在枝頭上跳躍鳴叫。

    徐晉不是被鳥兒的鳴叫吵醒的,而是被懷中的嬌俏人兒叫醒的。室外天寒地凍,室內卻是溫暖如春,低垂的羅帳裡,柔軟的錦被底下,費吉祥一頭烏黑的長發如瀑布般散開,眉目如畫,俏臉紅撲撲的依偎在徐晉懷中。

    為了構建和諧的徐府內宅,徐老爺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會宿在正房,但每個月都會到如意和吉祥房中過夜五天,儘量做到不偏不倚,而昨晚徐晉便宿在費吉祥的房中。

    都說瑞雪兆豐年,昨夜乘著雪落的聲響,徐老爺興致勃勃地在女人身上耕耘了一遍,至於明年會不會豐收很多小小徐晉便不得而知了。

    此時徐晉摟著懷中柔滑如絲綢的溫軟嬌軀,卻是有點捨不得起床,要不是待會還要回戶部上班,徐晉都忍不住再次提槍上馬。

    徐晉曾在燭光下欣賞過費吉祥不著寸縷的動人嬌軀,真正如同羊脂美玉一般毫無瑕疵,那怕是頭髮絲一般細小的疤痕都沒有,簡直就是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試想一下,一個人從嬰孩到成年,難免會有磕磕碰碰的時候,身上能夠不受半點傷,那簡直就是奇蹟,恐怕就是皇家公主也難以辦到。

    正因為如此,以於徐晉每次跟費吉祥那個的時候,動作都輕柔得像朝聖一般,生恐把這朵鮮嫩的花兒給弄皺了。唯一讓徐晉感到遺憾的是,吉祥纏足了,一雙天然的玉足生生纏成了所謂的三寸金蓮,讓人心疼又氣憤。

    「夫君,該起床上朝了!」費吉祥感到夫君的蠢蠢欲動,不由羞澀地提醒道。

    昨夜大雪,今天的早朝免了,但還是得回官署辦公的。徐晉在被窩中磨蹭了好一會才戀戀不捨地起床洗漱口,然後在費吉祥的服侍下換上官服,出門回戶部辦公。

    「徐大人早安!」

    「徐大人早安!」

    徐晉踏入六部所在大院,迎面遇到的官員都紛紛打招呼,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徐晉雖然只是五品的戶部郎中,但他如今的威信卻已蓋過了兩位戶部侍郎,儼然成了戶部的二號人物。

    然而,徐晉對此卻沒有沾沾自喜,他心裡很清楚,眼前這些官員雖然表面對自己畢恭畢敬的,但心裡卻是不知如何忌恨自己,畢竟清丈土地損害太多人的利益了,將來自己一旦失勢,跑出來踩上幾腳的肯定也是這些人。

    徐晉禮貌地回應著一眾問好的官員,步履從容地走進了戶部公署。

    徐晉剛坐下不久,戶部主事霍韜便滿臉春風地行了進來,行禮道:「下官見過徐大人。」

    上次在建昌侯府,霍韜被打得有點慘,但休養了兩個月後已經痊癒了,上個月初便回戶部辦公,協助徐晉主持清丈土地。

    徐晉微笑道:「瞧霍大人的臉色,是不是統計結果出來了?」

    「呵呵,徐大人料事如神啊!」霍韜笑著把一份報告遞給了徐晉,一邊介紹道:「昨天宛平縣的清丈結果也報上來了,屬下連夜做了統計,從七月到現在,京畿內所有田地均清丈勘查完畢,共計有八萬七千四百餘頃為非法所得,其中四萬六千餘頃已經發還給原主。」

    徐晉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光是京畿內便清查出八萬七千四百多頃土地,這成果無疑相當傲人了,若是全國都以這種力度清退田莊,大明的賦田增加兩三百萬頃也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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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三個主事,借力打力
               
    徐晉看完戶部主事霍韜上交的統計報告,對結果還是相當滿意的,只是京畿內便清理出近九萬頃的田地,若是全國都能以這種力度清退田莊,那麼大明的賦田增加兩三百萬頃肯定不成問題。這便意味著大明的賦稅收入可增長近倍,將大大改善財政入不敷出的局面。

    徐晉輕吁了一口氣,歷經數月,京畿內的田地清丈工作總算順利完成,有如此成績也足以向小皇帝交差了,只是要清丈全國的土地,徹底扭轉大明的財政困局,還任重而道遠啊。

    徐晉將那份統計報告放下,對著依舊恭立在案前的霍韜微笑道:「這段時間倒是辛苦霍大人了。」

    霍韜連忙道:「大人言重了,這本來就是下官的職責所在,安敢言辛苦。」

    徐晉點了點頭,隨口問道:「對了,各布政司清退田莊的結果上報戶部了沒?」

    「目前只有南直隸和浙江兩地上報了,其他布政司估計要等年後了,大人不妨猜一猜,南直隸和浙江一共清退了多少田地?」霍韜有點眉飛色舞地道。

    徐晉心中一動道:「估計不足五萬頃。」

    霍韜哂笑道:「大人抬舉了,兩地加起來還不足三萬頃呢。」

    徐晉不由蹙了蹙劍眉,明朝的南直隸相當於後世的安徽省、江蘇省,還有上海的面積總和,再加上一個浙江,清退的土地面積竟然不到三萬頃,連京畿地的一半都達不到,可見其中的水份有多大。

    當然,這也早在徐晉意料之中了,他本來就不看好這次打折扣的清田莊,京畿地區要不是因為通過重新清丈土地的方式,強行把隱匿的田地逼出來,絕對不可能取得如此亮麗的成果。

    正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在霍韜看來,別的地方清退田莊不理想,這不僅不關他事,反而更能襯托出自己政績斐然,說不準今年的吏部考核還能評個優等呢。

    這時,霍韜左右看了一眼,神色有些異常地從懷中摸出一份奏本,訕笑道:「下官……這裡有一份奏疏,還望徐大人不惜賜教和斧正。」

    徐晉眼中閃過一絲怪異之色,這場景咋有點熟識,去年張璁也拿了一份奏疏請自己斧正,結果便拉開了「大禮議」之爭的序幕,而霍韜當年也是張璁的支持者之一。

    徐晉不動聲色地接過霍韜手中的奏本,微笑道:「斧正不敢當,提點建議還是可以的。」

    霍韜如今是自己的直系下屬,再加上建昌侯府那次「共患難」,兩人的關係便更加緊密了,徐晉自然不會拒小弟這個小小的請求。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霍韜才是徐晉步入官場後,收到的第一個小弟,至於兵科給事中夏言,卻是算不得徐晉的小弟,他之所以協助徐晉彈劾張家兄弟,完全是因為他極力支持清田莊。

    毫無疑問,夏言是個有主見,有政治抱負的官員,他不會依附權貴。譬如在開海禁方面,他便是旗幟鮮明地反對徐晉的。

    相比於夏言,霍韜顯然更加圓滑,跟張璁一樣是個政治投機者,當然,張璁或許是個有政治抱負的投機者,而霍韜卻是實實在在想往上爬功利者。

    對徐晉來說,霍韜這種沒有抱負的功利者顯然更適合當小弟,主要是聽話,容易掌控。當然,用這種人當小弟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容易倒戈,所以絕對不能完全信任,要有所保留。而夏言這種人,則更適合作為同盟者和朋友,但前提是你的政治主張要跟他保持一至。

    徐晉瀏覽了一遍霍韜的這份奏疏,心裡不由咯噔一下,神色平靜地抬起頭望著霍韜,問道:「霍主事真的打算將這份奏疏逞上去?」

    霍韜明顯十分忐忑,他這份湊疏的大致意思是請皇上在大內為興獻帝立廟,並且尊興獻帝為皇考,而弘治帝則改稱為皇伯考。

    很明顯,霍韜的這份奏本跟當年張璁的《大禮疏》一樣,都是投小皇帝所好的「馬屁貼」,想以此來搏取小皇帝的歡心和重用。

    話說去年張璁那一份《大禮疏》拉開了「大禮儀」之爭的序幕,最終內閣首輔楊廷和耍了流氓,把王瓚張璁等反對派的代表貶的貶,外放的外放,最終平息了這場爭議。與此同時,楊閣老還藉口把徐晉調出京去賑災,最終逼使小皇帝同意承認弘治帝為皇考,尊稱生父朱佑杬為「本生父興獻帝」。

    本來,這一件事可以到此為止了,但是霍韜這時打算舊事重提,以此來迎合聖意,搏取平步青雲的機會。不過,霍韜顯然有點拿不準,所以便想通過徐晉來試探口風,畢竟徐晉是天子寵臣,簡在帝心,若徐晉支持,那成功的可能自然大增。

    當然,霍韜也有拉徐晉作保護傘的意思,因為這份奏本一旦遞上去,無疑等於捋內閣首輔楊廷和的虎鬚,若無人保他,他一個小小的六品主事,哪扛得住壓力?

    霍韜在徐晉的目光注視,額頭禁不住滲出一層細汗,因為他拿不準徐晉的態度,試探道:「大人覺得下官應不應該把這份奏疏逞上去?」

    徐晉很乾脆地搖頭道:「槍打出頭鳥!」

    霍韜不由露出失望之色,拱手道:「下官受教了。」

    徐晉卻是話鋒一轉道:「不過,若是一群鳥同時出頭,那又另當別論!」

    霍韜眼前一亮,雙從懷中取出兩份奏本,訕笑道:「大人,下官這裡還有兩份奏本,乃南京刑部主事張璁和桂萼的,他們托下官請徐大人斧正。」

    徐晉心中一動,敢情這幾位投機者已經湊一塊了,估計已經商量好一起奏事,先由霍韜負責試探自己的口風。

    徐晉不動聲色地接過兩份奏本閱讀了一遍,結果發現這三人的奏本雖然內容不一,但總結起來的主張都是一致的:第一:奏請皇上在大內為生父興獻帝立廟,享受國禮待遇;第二:奏請皇上尊生父興獻帝為皇考,弘治帝則改稱為皇伯考。

    霍韜仔細地關注意徐晉的面色變化,可惜徐晉神色平靜,根本瞧不出什麼態度。

    「徐大人覺得如何?」霍韜終於忍不住問道。

    徐晉將三份奏本合上,然後疊起來遞還給霍韜,後者頓時心涼了半截,沒有徐晉支持,他們三個六品主事能翻得起什麼浪花來。

    正當霍韜失望地接過奏本時,徐晉卻是淡道:「等年後再逞上去吧,省得過年也不得安生。」

    霍韜聞言大喜,心情如同坐過過山車一般,連忙道:「下官省得,謝謝徐大人指點,下官告退!」

    霍韜把奏本揣入懷中,欣喜無比地離開了徐晉的辦公室,就連室外凜冽的北風也吹不滅這貨此刻胸中的熱忱,嘿嘿,飛黃騰達的機會來了。

    徐晉看著霍韜的背景淡然一笑,可以預料,年後霍韜把這三份奏遞上去,必然會再次掀起軒然大波,沉寂了一年多的「大禮議」之爭將再燃戰火。

    徐晉對「大禮議」不持立場,如果可以,他也儘量不想捲入,畢竟支持楊廷和的官員大多是些正直的清流文官,這些人或許有些迂腐,但總比那些貪官污吏要強,治國還是得靠他們的。

    不過,楊廷和一黨如果不清除,又將會成為自己推進改革的絆腳石。所以徐晉便打算來一個借力打力,利用張璁把楊廷和一黨清理掉。

    若按照歷史走勢,楊廷和一黨注定幹不過張璁桂萼這些新貴派的,自己只需把火燒起來,然後隔岸觀火就行。這樣既能達到掃除楊廷和一黨的目的,又不至於跟那些清流官員鬧僵,譬如夏言之類。

    而且,據徐晉所知,就連自己的師父費宏亦是不支持小皇帝的,只是他為人比較寬厚罷了。正因為如此,徐晉更加不能捲入其中,至少明面上不捲入,免去跟費師對著干的尷尬。

    下午四時許,徐晉走出戶部大院,天氣寒冷,朔風如刀。翰林編修費懋中穿得厚厚的,正在門外候著徐晉出來。

    徐晉走近前歉然地道:「讓民受久等了。」

    現在費懋中當了徐晉的雙料大舅子,兩人的關係就更加鐵了,開玩笑道:「沒關係,郎中大人事務繁忙,下官理當恭候的。」

    本來,大家均是同科進士,費懋中還是榜眼,而徐晉這個探花郎現在卻已官至五品,費懋中還只是七品的翰林編修,差距不是一般大!

    徐晉不由報以苦笑道:「這話要是讓如意吉祥聽到,今晚我估計得睡地上了。」

    費懋中哈哈笑道:「開玩笑的,走吧,瓊林樓那邊估計已經開席了。」

    話說今年是鄉試之年,大哥費懋賢終於考取了舉人,上個月就入京了,準備參加明年二月份的春闈大比(會試)。

    近日費懋賢正積極參加各種文會刷名氣,正好今天在瓊林樓有一場小型文會,費懋賢邀請了徐晉參加。雙料大舅子開到口,徐晉自然不好拒絕,所以便答應了下朝後前往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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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故技重施
               
    瓊林樓是小時坊中數一數二的高檔酒樓,不是普通人能消費得起的,但是,進京趕考的舉子中並不缺乏家資豐厚者,所以當徐晉和費懋中兩位進入瓊林樓時,發現大堂中竟坐了不少舉子打扮的書生。他們飲酒行令,高談闊論,吟詩作對,竭盡所能地展露自己的才華,以達到提高自身名氣的目的。

    看著眼前的情景,徐晉不禁感慨萬千,想當年自己初到大明,家徒四壁,窮得叮噹響,只能通過科舉謀求出路。自己也曾像眼前這些舉子一般,想方設法地刷名氣,爭取在主考官面前混面熟。

    幸運的一是,自己一次便科舉通關了,而眼前這些高談闊論的舉子們,能夠通過明年會試的又能有幾人?譬如大器晚成的張璁,一共考了八次才通過會試,獲得了進士出身,足足考了二十四年,試問人生有幾個二十四年可以蹉跎?

    「子謙,我們上樓去吧。」費懋中的提醒打斷了徐晉的感觸。

    徐晉輕點了點頭,正準備舉步上樓,卻忽然聽到有人大聲喊道:「咦,莫不成這位就是連中五元探花及第的徐子謙徐大人?」

    呼啦……

    大堂中所有目光齊刷刷地望過來,一眾舉子更是爭先恐地圍上來行禮問好,熱情地邀請徐晉入座。

    徐晉不禁暗汗了一把,好不容易才得以脫身上樓去。費懋中笑著打趣道:「子謙現在該知道你的名氣到底有多大了吧?」

    這話倒是不假,現在徐晉無論是在官場、文壇、還是在民間的名氣都非常響。

    在文人圈子。徐晉乃連中五元,探花及第的神童,被讀書人視為偶像人物,而他的詩詞在大明文壇也是舉足輕重,光是一曲《臨江仙》便無人敢出其右。

    在官場圈子。徐晉是無疑是一顆璀璨的政治新星,無論是文治,還是武功都開始嶄露頭角。

    在民間百姓中,徐晉亦是風評極佳。俗語有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徐晉在山東賑災,鐵腕懲惡治貪;不惜得罪權貴,倡議清田莊;推廣種植紅薯等等,其所做的都是惠及老百姓的實事,所以深得老百姓擁戴。

    徐晉和費懋中兩人上了二樓,這裡雖然不及大堂寬敞,卻是雅座,費懋賢等已經在臨窗的位置等候了。

    「子謙,民受!」費懋賢見到徐晉和費懋中上樓,立即便站起來招手。

    「見過徐大人,費大人!」同桌的舉子紛紛站起來見禮。

    這確實是個小型的文會,因為在座的舉子加起來也不足十人,有幾個徐晉還認識的,都是江西的同窗或同年。譬如江運、袁城和李浙等。

    不過,在座有一名年輕舉子卻是引起了徐晉的格外注意,此人約莫二十歲,雖然身材短小,不過卻皮膚白皙,生得眉清目秀,相當有神韻,而且氣質淡定從容,應該是個很穩的人。

    費懋賢見徐晉注意此人,微笑著介紹道:「子謙,這位乃南直隸松江府俊才徐階,表字子升,是明年會試頭名的大熱門,已經收到了魏國公上元節文會的邀請。」

    那短小青年謙虛地笑道:「民獻謬讚了,在下能獲得魏國公邀請,純粹是僥倖而已。」

    徐晉不禁暗道一聲我擦,又見到歷史名人,這位可不得了,大奸臣嚴嵩就是被這位給板倒的,就連後來的一代名相張居正也是這位的門生。

    當然,自從穿越到明朝以來,歷史名人見得多了,就連嘉靖帝的屁股都踹過了,所以徐晉倒沒多大震動,相反,現在徐階連進士都還未中,名不見經轉,所以在徐階眼中,徐晉反而是高高在上的名人。

    徐晉微笑道:「原來是徐子升,看來咱們倒是有緣,大家都姓徐,就連表字都有一半相同。」

    在座眾舉子都發出善意的笑聲,徐晉聲名在外,還有著徐砍頭的外號,所以大部份人都以為他是個十分嚴厲的傢伙,沒想到竟是如此平易人,沒有半點架子,讓人心生好感。

    徐階有點受寵若驚道:「那是在下的榮幸啊!」

    彼此客套寒暄了幾句便落座飲宴,酒過三巡,菜上五昧後,一眾舉子紛紛拿出自己的詩詞請徐晉點評。

    以徐晉目前在官場和文壇的地位,自然有資格點評舉子的詩詞了,只要他開口讚譽幾句,無疑能讓該名舉子名氣大增。

    徐晉雖然是「文抄公」,但欣賞詩詞的水平卻是實打實的,再加上他口才極佳,給在座眾舉子的詩詞一一作了點評,寫得好的不吝嗇讚美之詞,寫得不好的也注意留幾分面子。如此一來皆大歡喜,整場文會的氣氛熱烈高漲又不失和諧。

    這場小文會持續了近個時辰,天色快黑才結束,一眾舉子心滿意足向徐晉告辭後散去。

    ……

    時間如白駒過隙,大明的百姓在熱鬧喜慶中送走了嘉靖元年,迎來了滿懷希望的嘉靖二年。

    回首過去的一年裡,除了吐魯蕃滿速兒侵擾甘肅,還有嶺南沿海遭到佛郎機人的小打小鬧外,大明的四境總體上還算盛平,國內也沒有鬧出大亂子。而且,這一年風調雨順,糧食豐收,再加上夏秋賦稅各減免一半,大明的百姓總算可以喘口氣兒,日子比往年好過多了。

    此外,儘管各地的清田莊工作並不理想,但多少還是有些成效的,有部分百姓確實得了實惠,這自然讓老百姓們對生活更有了盼頭,對即將來臨的嘉靖二年充滿希望。

    年後,很快就到了大明朝最隆重的節日上元節,今年是春闈大比之年,京中老百姓最關注的自然是即將到來的禮部會試了。

    然而,京官們關注的焦點卻是朝堂,上元節之後的朝堂真是風急浪高呀!

    話說嘉靖二年正月十六,開年後第一次朝會,三份奏疏便在朝堂上驟然掀起了驚濤駭浪。戶部主事霍韜、南京刑部主事張璁和桂萼三人像商量好了一般,同時上疏請求皇上為興獻帝在大內立廟,而且要改稱弘治帝為皇伯考。

    小皇帝朱厚熜得了這三份奏疏後如獲至寶,立即下旨令內閣商議立廟事宜,整個朝廷頓時為之炸鍋,徹底打破了自從正德十六年下半年以來的平靜。

    當初張璁的一份《大禮疏》在朝中掀起了軒然大波,朝臣們分裂成兩派互噴,最後楊廷和耍流氓,拿出首輔的權勢把反對派給強行壓制下去。

    然而,楊廷和這種做法治標不治,張璁等反對派只是暫時蟄伏罷了,等小皇帝根基一穩,只要有人帶頭挑起這個話題,「大禮議」之爭的戰火立即就會被點燃。

    所以,張璁、桂萼和霍韜三人的奏本一呈上去,當初的反對派們馬上便紛紛上書應援,譬如湖廣提刑按察使席書、曾經的禮部左侍郎王瓚等……

    最讓徐晉出奇的是,武侯伯郭勳這貨居然也跳出來上書支持為興獻帝立廟,看來這傢伙也認清了形勢,要想混得開,必須抱緊小皇帝的大腿。

    如此一來,成國公徐光祚、魏國公徐鵬舉、英國公張倫等勳貴也紛紛表態支持為興獻帝立廟。勳貴集團的利益向來都是一致的,彼此互相聯姻,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相當團結。

    這下可把楊廷和為首的「濮儀派」氣急壞了,雙方引經據典,展開唇槍舌劍的同時,私下裡各種手段都開始施展了,今天反對派的某某被彈劾,第二天「濮儀派」的某某跟著被彈劾。正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不是一般的熱鬧。

    嘉靖帝登基將近兩年,根基漸穩,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戰戰兢兢,對政事懵懂無知的少年藩王了,他沉著地旁觀看戲,不時下旨質問楊廷和派系的官員,往往能夠直指要害,給楊廷和一系造成很大壓力。

    ……

    正月二十五日,內閣。

    禮部尚書毛澄氣沖沖地找到首輔楊廷和,黑著臉道:「楊閣老,霍韜是徐晉的爪牙,張璁亦跟徐晉相交甚密,下官認為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此子策劃的。近日皇上不斷下旨質問斥責大家,言辭犀利,我懷疑亦是此子在背後指點。正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所以下官認為必須先將徐晉此獠拿下,否則後患無窮。」

    吏部尚書喬聞言卻是搖頭道:「難!」

    自從「大禮義」之爭重燃戰火,徐晉一直置身事外,從來不對此發表任何意見,而且徐晉的名聲和風評都很好,既不貪贓枉法,又沒以權謀私,根本沒有任何可以攻擊的弱點,想拿下他不太可能。

    楊廷和忽然淡淡地道:「徐晉主持清丈京畿土地卓有成效,反觀南直隸和浙江兩地,效果卻是相形見絀,就讓他到南直隸和浙江一帶髮揮才能去吧!」

    喬宇和毛澄相視一眼,前者撫掌笑道:「楊閣老高見,才盡其用嘛。」

    很明顯,楊閣老又故技重施,準備把徐晉這條搗屎棍調離京城,然後騰出手來收拾反對派的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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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煙花三月下揚州
               
    二月之初,仲春時節,天氣乍暖還寒,經冬的柳條才剛剛抽出嫩黃的新芽,京城籠罩在一片朦朧的煙雨中,平添了幾分離愁別緒。

    靖安伯府,內宅的正房中,謝小婉正來回忙碌著替相公收拾行裝,月兒則在一旁幫忙打下手,兩女你來我往的,光是衣物就裝滿了兩隻大箱了。

    初春初夏這對孿生俏婢在小床旁邊逗弄著小少爺徐康。這小傢伙將近一歲了,雖然還不會走路,但是爬得卻是賊快,一不留神他便能翻過小床的圍欄溜到地上到處爬,名副其實的小猴兒。

    估計是營養充足的緣故,徐康這小傢伙一歲未滿,已經長出了四隻小門牙,此時正抓著一塊紅薯干在那啃咬,流出的口水把圍兜都沾濕了。

    初春性情溫和穩重,耐心地盯著小少爺啃咬紅薯干,只要後者稍微把紅薯干往小嘴裡面塞,她立即便伸手制止,免得少爺噎著。這年紀的嬰孩還不能吞嚥硬的食物,啃咬紅薯干只是為了讓他磨礪牙齒。嗯,這是老爺特別交待的,每天都得讓小少爺磨一磨牙,吃肉的傢伙事從小就要打磨好。

    相比於姐姐初春,初夏顯然沒有那樣的耐心,這丫頭無聊地坐在小床旁邊,不時往屋外張望,臉蛋紅撲撲的,眼角眉梢都洋溢帶著一種喜意。借用月兒的一句話:春天來了,這小蹄子思春呢!

    徐府的年輕家丁不少,不過,能讓初夏這小蹄子思春的對象自然只有老爺徐晉了,事實上這小蹄子從來沒有掩飾過要當姨娘的企圖,就差沒有當眾宣佈而已。

    初夏眼下之所以如此雀躍,那是因為她的機會來了,後天老爺將奉旨出京辦差,而她和姐姐初春奉了主母之命,將隨行服侍老爺。試問初夏這小蹄子能不欣喜雀躍嗎?

    本來,隨行服侍老爺的應該是內府大總管月兒,然而月兒現在得協助夫人管理內宅,還得幫忙照顧小少爺,根本抽不開身,於是隨行服侍老爺的任務便落到初春初夏頭上了。

    「夫人,天氣眼看就要轉熱了,厚衣不用帶那麼多吧?」初夏見到謝小婉和月兒還在往箱子中塞冬衣,不由提出了疑問。

    月兒丟了一記白眼過來,訓斥道:「你懂啥,老爺這次到南直隸和浙江主持清丈土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去年只是清丈京師附近的土地便前後花了三個多月,老爺這一去怕是要一年半裁才能回京,多帶點冬衣有備無患,省得到時天涼了再派人捎去。」

    初夏吐了吐粉紅的舌頭,機靈地不再多言,免得又挨訓,月兒大總管不能隨行服侍老爺,估計心裡窩囊著氣兒呢。

    果然,月兒又撅著嘴兒埋怨道:「皇上也真是的,總是派老爺出京辦差,去年也是,老爺到山東賑災半年才回京,這次去的地方更遠。難道皇上手下就沒有能辦事的官兒的嗎?」

    謝小婉白了月兒一眼道:「官場上的事咱婦道人家能懂幾個,皇上既然派相公出京辦差,自然有他的理由的。得了,少說幾句,把相公那條大紅的汗巾子也帶上。」

    月兒悶悶不樂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往衣櫃中找汗巾子。

    謝小婉暗嘆了口氣,相公又被派出京辦差,她心裡自然也極是捨不得的,更何況這份差事不僅得罪人,還耗時日久,指不定要花上一年,甚至更長時間。

    一想到要跟相公長時間兩地分隔,謝小婉便心裡難受,還沒分別就牽腸掛肚了。還好,相公只是去主持清丈土地,不是帶兵帶仗,倒是不用擔心有危險,正是因為如此,謝小婉才決定讓初春初夏跟隨服侍,照顧相公的起居飲食。

    房間內諸女正忙碌著,門簾掀起,穿著一身官服的徐晉行了進來。他剛下朝回家,頭髮上像撒了一層白砂糖,外面正下著濛濛春雨。

    「老爺回府啦!」初夏一下子彈起來,初春也站起來福了一禮:「婢子見過老爺。」

    徐晉含笑點了點頭,彎腰探身親了兒子一口,只是小傢伙卻不賣賬,小手一巴掌推在他老子的鼻子上,轉了個身,繼續不亦樂乎地磨礪四隻小門牙。

    初春初夏都禁不住掩著嘴咯咯地笑起來,月兒不由嘀咕道:「夫人,這兩個小蹄子現在可得勁了。」

    謝小婉有些好笑,行了過去替徐晉脫掉官服外裳,柔聲道:「相公回來了。初春初夏,吩咐廚房準備開飯吧!」

    初春初夏答應了一聲便退出房間去,徐晉張開雙手配合著嬌妻更衣,一邊道:「你們這就收拾了,相公後天才出發呢。」

    「早點收拾好,免得到時匆忙間丟三落四呢!」謝小婉溫柔地替徐晉擦乾淨頭髮上沾著的水珠。

    徐晉心中一暖,雙手摟著小婉的纖腰擁有懷中,歉然地道:「娘子,相公這一次離京恐要一年半載。」

    謝小婉不由眼圈一紅,把俏臉埋進了相公的懷中,輕道:「相公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和康兒在家等你回來。」

    徐晉用力擁著小婉柔軟的嬌軀,點頭道:「家裡便交給你了,相公會盡快回京。」說完低頭尋著兩瓣櫻唇印了下去。

    正在此時,門簾卻是再次掀起,一對國色天香的美人兒行了進來,正是費如意和費吉祥。兩女見到眼前的情景,均是霞飛雙頰,連忙便要退出去。

    謝小婉羞得像鵪鶉般把臉埋在相公懷中,雖然已為人母,但小妮子還是十分臉嫩,事實上她今年才十九歲不到。徐晉倒是無所謂,反正這時房間內都是自己的女人,親個嘴又有什麼打緊的,連忙叫住如意和吉祥兩人。

    夫君馬上就要離京遠行,需要很久才能回家,費如意和費吉祥兩女自然也十分不捨,是故聽到夫君已下朝回府後便忍不住跑到正房這邊,無非也是想在夫君身邊多待片刻罷了,所以聽到夫君喊自己,兩女都不約而同地停住腳步回首望來。

    兩女都是十分出挑的美人,此時並肩而立,驀然回首望來,那美態自是無法形容。徐晉此時心中亦不禁生出一絲絲自豪感,自己這三位妻子若是擱在現代,隨便一個的容貌都不輸一線女明星。

    當然,若是擱在現代,自己恐怕也沒有這種豔福,即使再有錢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取仨,更別說像現在這般和諧融洽。

    「妾身見過夫君,小婉姐姐!」費如意和費吉祥兩人羞赧地行了過來,盈盈福了一禮。

    儘管費如意和費吉祥年紀都比謝小婉大一些,但是為了表示對謝小婉正室地位的尊重,兩女平時都叫小婉姐姐,偏偏謝小婉也叫兩人姐姐,於是大家都是姐姐姐姐地叫,倒是成了徐府一景。

    月兒很機靈地把小猴兒徐康抱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了四人。

    費如意看著擺在地上的幾隻大箱子,美眸不由微微泛紅,取出一隻香囊系在徐晉腰間,柔聲道:「夫君,江南水鄉之地蚊蟲滋生,這只香囊有驅蚊蟲的效果,夫君記得要隨身帶著!」

    徐晉輕握著如意的柔荑,點頭道:「謝謝如意,我會的!」

    費吉祥則從懷中取出那隻懷錶替徐晉掛在脖子上,軟聲道:「夫君把懷錶帶上吧,省得日常誤了時辰!」

    「夫君,誤了時辰猶可,切莫誤了歸期。」費如意說著眼眶濕潤了,小婉和吉祥二女亦是眼圈泛紅。

    在現代人看來,這或許有點難理解,北京到南京也就兩千多里而已,煩得著哭哭啼啼的?但別忘了現在是明朝,交通和通訊都嚴重落後的封建社會,別說兩千里,就算是離家兩百里都難相見。

    多少人今日一別,終其一生都再無相見之日,所以古人的離愁別緒是特別濃重的,正因如此,古代詩人才寫出了那麼多感人肺腑的送別詩來。

    樓台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情二月雨。

    嘉靖二年二月初十,在迷濛的春雨中,徐晉告別了妻兒,率著欽差儀仗從廣渠門出了京城,驅車趕往通州碼頭,五百營眾將士早在日前便趕到通州,五百悍卒將隨徐晉一道南下直浙,協助清丈土地,負責欽差一行的安全。

    按照計畫,欽差的第一站是揚州,待到了地方估計已經是陽春三月了。

    正是:煙花三月下揚州!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22
第519章 倭寇
               
    春日裡的陽光分外明媚,江南水鄉的女子亦是分外嫵媚,聲音軟糯溫柔,難怪有吳儂軟語的說法。江蘇為吳,浙江為越,吳越之地自古便盛產美女,譬如婦孺皆知的古代四大美人——西施,便是越國人氏。

    此時,一艏船體龐大的樓船正在運河上順流而下,船頂上方飄揚著一面威風凜凜的玄黃團龍旗。這種旗幟只有皇家和奉旨欽差才有資格使用,所以運河上來往的船隻遠遠見到便紛紛讓出水道。

    徐晉今天並沒有穿官服,而是穿著一身常服,頭戴四方平定巾,一副書生打扮,唇紅齒白,俊秀儒雅,雙手扶著樓船的欄杆,站在甲板上欣賞兩岸的江南景緻,傾聽船家漁女們唱歌似的對答。

    徐晉是二月初十告別妻兒,離開京城趕往通州的,於第二日便率眾在通州碼頭登船,然後一路順著京杭運河南下,歷經半個月時間,今日,終於進入了南直隸揚州府境內,再過半個辰便能到達揚州碼頭了。

    正所謂: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揚州自古便是繁華富庶之地,乃有錢人的天堂。唐朝詩人杜枚的詩中便有一句: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由此可見,揚州確是一個紙醉金迷,尋歡作樂的好地方。

    風水學上有句話:靠山者貴,臨河者富。揚州之所以如此富庶繁華,主要得益於其便捷的水上交通,乃長江和京杭運河的交匯處,境內河網水道縱橫交錯。

    當然了,揚州之所以繁華,除了地理位置的優勢外,還有就是鹽業。鹽無論是在哪個朝代都是生活必需品,尤其是在古代,鹽業更是暴利的行業,一直由國家控制。而兩淮地區乃明朝的最大產鹽區,產量將近佔到整個大明的三分之一,兩淮轉運鹽使司就設在揚州,每年發放鹽引近一百萬引(每引400斤)。如此大的體量,試問揚州能不富嗎?隨便一個大鹽商的家資恐怕都要超過一個中等府的年生產總值。

    由於揚州是長江和京杭運河的交匯點,水道航運十分繁忙,尤其二三月份,正是秋糧解運入京的時節,所以此刻運河上漕船商船往返,絡繹不絕,一片車水馬龍的繁忙之景。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朝廷的稅收分為夏稅和秋稅,夏稅一般在七八份解運進京,而秋稅則在第二年的二三月份解運。明初時期,百姓上交的稅收都是實物糧食,長途運送損耗太大,負責解運的糧長還容易中飽私囊,所以後來稅收便改用折銀的方式,除了江南部份貢糧地區外,其餘地方都得交銀子,這就是所謂的「折色」。

    徐晉雙手扶著船欄,一邊欣賞著運河上的景緻,一邊琢磨著該如何在直浙兩地打開清丈土地的局面。

    在京城,徐晉通過板倒外戚張家打開了局面,順利地完成清丈土地,然而,要在直浙兩地展開清丈土地,恐怕要比京城更難一些,畢竟在京城還可以借小皇帝的勢,而直浙地區卻是天高皇帝遠,地方豪強士紳未必會賣徐晉這個欽差的賬,陽奉陰違,各種阻撓是可以預見的。

    徐晉靜靜地思索著,思緒不知不覺又飄回了京城,如今朝堂之上的「大禮議」之爭應該越來越激烈了吧?

    其實就在徐晉離京南下之前,小皇帝朱厚熜便表示要把張璁和季萼從南京召回,可以預料,這兩人一旦回到京城,「大禮議」之爭肯定會越發激烈。

    徐晉本來就不想捲入「大禮議」這個漩渦,所以自從「大禮議」戰火重燃,他一直置身事外,隔岸觀火。然而,隨著「大禮議」之爭白熱化,徐晉企圖一直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至少小皇帝會對徐晉看熱鬧的態度產生不滿。

    正當徐晉頭疼該如何避免這情況的時候,首輔楊閣老卻送來了一副「枕頭」,竟然提議讓徐晉巡撫直浙兩地,提督清丈土地的事宜。

    徐晉自然求之不得了,溜出京逛一圈回來,大禮議之爭應該也告一段落了,這樣子既可以避免捲入大禮議之爭,又不用引來小皇帝的不滿,一舉兩得!

    在這個節骨眼上,朱厚熜那小子本來是不願意派徐晉這個心腹出京的,但跟徐晉私聊了一次後便轉變了態度,不僅同意徐晉巡撫直浙兩地,還給徐晉的差事加了碼,除了提督清丈土地外,還提督巡視海防。

    如此一來,徐晉這個欽差頓時權力大增,幾乎等於是手握沿海衛所的軍權。楊廷和自然明白小皇帝抓軍權的意圖,但現在他急於把徐晉這根攪屎棍調出京,最後也只好妥協,按照小皇帝的意思擬定了聖旨。

    「老爺,船頭風大,可不敢吹太久了,還是回船艙裡面去吧。」婢女初春行了過來,將一件薄衾披到徐晉的肩上,溫聲軟語地勸道。

    徐晉笑了笑道:「沒事,吹面不寒楊柳風,這陽光明媚,哪裡就會著涼了。你和初夏也應該多曬曬陽光,補鈣!」

    初春疑惑地問:「老爺,補鈣是什麼意思?」

    徐晉不禁啞然,回頭看了一眼身邊這株水靈靈的小白菜,笑道:「鈣嘛……就是骨頭,曬曬太陽能讓渾身骨頭更加硬朗,個子長得更高。」

    初春似懂非懂地噢了一聲,這丫頭今年十七了,個子並不算高,只到徐晉鼻樑的位置,身形窈窕婉約,細皮嫩肉的,彷彿掐一把就能掐出水來,這時雖然作家丁打扮,但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是美人兒。

    「對了,初夏現在怎麼樣了?」徐晉關心地問。

    初春答道:「謝謝老爺關心,妹妹已經大好了,正賴在床上看雜書呢,也就是老爺慣著她,要是換了個人家早就掃地出門了。」

    話說初春那小蹄子滿懷興奮地跟著老爺乘船南下,結果第一天便暈船了,吐得天昏地暗的,連續好幾天才適應過來,誰料暈船剛好,緊接著又感了風寒,纏綿床榻多日,徐晉只好命船中途停靠休息兩日,找來大夫替她診治,這才慢慢好轉起來。

    徐晉微笑道:「那便好,遭了一路的罪,就讓她好好歇息幾天吧,我這也不用她服侍。」

    初春眼圈微紅,偷瞄了徐晉一眼,感動地道:「遇到老爺這種主人家,是初春初夏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徐晉笑了笑,岔開話題道:「對了,我好像聽小婉說過你們姐妹倆是浙江人氏?」

    初春點了點頭道:「是的老爺,我們是浙江寧波府人氏。」

    徐晉笑著道:「難怪你們長得這麼好看,自古吳越便是佳麗地啊。」

    初春臉蛋兒不由一紅,既羞澀又欣喜,話說自己姐妹到徐府兩年多了,老爺還是第一次讚自己長得好看。

    「家裡還有什麼人嗎?」徐晉隨口問道,不過話一出口便後悔了,初春初夏自幼便被賣給別人當伶妓人培養,家裡即使還有親人,估計也不會好。

    果然,初春眼神頓時一黯道:「沒了,家裡人都死掉了。」

    徐晉歉然地道:「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初春搖了搖頭輕道:「沒關係,都過去很多很多年了,那時還小,婢子連父母長什麼樣都記不得了。」

    徐晉不由心生憐憫,伸手撫了撫丫環的額頭,安慰道:「到時老爺帶你們回一趟老家尋親,順便祭掃一下雙親。」

    初春眼圈更紅了,搖頭道:「婢子不知父母葬在哪,估計村子也不存在了。」

    徐晉劍眉皺了皺,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初春眼中噙著淚水答道:「我們家是寧波府沿海的灶戶,整條村子都是灶戶,靠煮鹽為生。有一天倭寇和海賊來了,這些窮凶極晉的混蛋到處殺人搶掠,婢子的父親被殺死,娘親也被擄上船……後來跳海自盡了。婢子和妹妹躲在柴草堆下逃過一劫。」

    徐晉沉聲道:「那你們後來……」

    初春抿了抿嘴唇道:「後來一個族叔把我們賣到青樓,再後來我們又被魏國公的管家買了回去。」

    徐晉不由暗嘆了一口氣:「那你恨那個族叔嗎?」

    初春搖了搖頭:「不恨,當時族叔若不把我們賣到青樓,婢子和妹妹怕已經餓死了,而且族叔拿了錢也能夠活命,還能打兩副棺木安葬我們爹娘。」

    徐晉心情沉重地輕吁了口氣,用唇間吐出兩個字:「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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