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獨斷大明 作者:官笙 (連載中)

 
RECON559 2019-9-12 11:03: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0 8389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07
☆、第十章 佈局

  第二天,朱雀大街。

  馬車搖搖晃晃,朱栩坐在車裡,曹文詔駕車。

  「都安排好了?」朱栩瞇著眼打盹。

  曹文詔連忙回頭,道「都已經安排好了,兩姐妹安排進了坤寧宮,她們父親安排進了錦衣衛,正好有一個百戶空缺。」

  朱栩點頭,三人就是他前幾日在大街上遇到的那父女三人。姐妹倆一個叫做吳柔,一個叫做吳清,都是聰明伶俐,身手敏捷的人,這樣安排在皇后身邊,朱栩心底稍稍鬆了口氣。

  很快,馬車停在了一家酒肆前。

  朱栩從馬車裡出來,看著這家很普通的小酒肆,微瞇著眼道:「就是這家?」

  曹文詔站在他身後,低聲道:「就是這家了,劉大人在京城這幾日每天都會來這裡小酌幾杯,都是固定的時間,固定的位置。」

  朱栩嘴角露出小狐狸般微笑,道:「都安排好了?」

  「都已經安排好了。」曹文詔也跟著嘿笑道。

  「好,那咱們看戲去。」朱栩一揮手,氣勢十足的走了進去。

  坐在二樓,斜眼就可以看到樓下某個位置。

  「客官,您要點什麼?」小二眼力勁十足,從樓下跟到樓上,一見朱栩坐下,麻利的著擦桌上說道。

  「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來五個。」朱栩很有氣勢的坐在那,一副我有的是錢模樣。

  「好勒,客官您稍等。」小二大喜,麻溜的擦好,很快就跑下樓。

  「殿下,」曹文詔坐在朱栩身邊,低聲道:「這位劉御史聽說在河南河北

  很出名,以剛正著稱。」

  朱栩拿起桌上的瓜子,一邊嗑一邊瞥著下面笑瞇瞇的點頭。

  他們要等的這位劉御史是河南監察御史,剛剛回京述職,向來敢說敢言,在清流一黨裡很有影響力,尤其是寫檄文是頂尖高手,最重要的是,他與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周建宗是同年,至交好友。

  「這位劉大人聽說還有這『二旬劾』的外號?」朱栩一臉感興趣的問道。

  「是,」曹文詔也好笑道:「聽說是因為他剛剛上任河南監察御史,每個月上兩旬天天有奏本,而最後一旬卻如同睡著了一般,什麼都沒有,所以才會有這綽號。」

  朱栩笑容越多,道:「看來這位劉大人要破例了。」

  曹文詔點頭,心裡暗道,這次卻是由不得這位劉大人的性子來了。

  「小二,照舊。」沒多久,一身白色紋飾青花的中年人出現在門前,對著迎上來的小二道。

  「好勒,您請坐,馬上就好。」小二很麻利的送過去,然後轉身向後廚跑去。

  中年人走進來,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恰好與朱栩一上一下面對面。

  朱栩嗑瓜子的手慢了下來,開始打量這位御史大人。

  坐在長椅上,腰桿筆直,挺立如槍,臉角偏長,目光炯炯,一眼看去就是那種剛正廉明,決不妥協的倔強官員。

  「看到他我就放心了。」朱栩轉過身,似長了一口氣的對著曹文詔道。

  曹文詔立即起身,對著窗外做了個手勢,然後又坐了回來「殿下,安排好了。」

  「好,接下來就要看幾位御史大人的了。」朱栩握著筷子,看著小二已經端上來的一盤魚。

  曹文詔遲疑了一下,問道「殿下,這麼做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

  朱栩吃了口魚,微微頜首,味道不錯,然後才微笑著道:「無所謂急不急,無非是將早已經準備好的方案提前。」

  曹文詔默然的點了點頭,他跟著朱栩日久,對於他的一些想法也都瞭解,並且完全支持!

  想著現在囂張氣勢越來越盛的閹黨,他不由得將目光轉向了下面的劉御史。

  沒多久,從外面走進來三個人,年近三十,一副失意讀書人模樣。三人看了眼,其中一個嘆道:「劉兄,這次落地,我已絕了會試的念頭,這紫禁城我是再也不會來了。」

  那劉兄一怔,道:「趙兄何必如此,以你的才華高中那是遲早的事情。」

  最後那一人卻搖頭嘆道:「如今朝堂閹賊當道,正士難以發聲,要想科舉入官,恐怕難如登天。」

  三人說著,就在劉明德背後坐下,隨便點了幾個小菜,便又唉聲嘆氣起來。

  趙嘆氣道:「如今閹賊橫行,眾正受阻,我等在科舉之上已經無出頭之日了。」

  馮道:「恐怕不止於此,我聽說首輔葉大學士已經被逼要致仕,吏部尚書張大人已經上奏告老還鄉……」

  劉本來似乎還存希望,聽了兩人的話,沉默了下道:「恐怕兩位兄台還不知道,在下來自河南與那奉聖夫人同鄉。她這次歸鄉省親,所過之處,居然要求當地衙門為她與閹賊建生祠,日日祭祀不得停!」

  生祠,簡單來說就是為活著的人建立祠廟,而加以奉祀,類似於敬奉神明。在古代,這是歌功頌德的一種極致。

  本來一直皺眉聽著的劉明德劉御史臉色頓時變了,目光陰沉的可怕。他是河南道監察御史,之前也聽到風聲,卻沒想到如今居然成真了!

  「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吧?」趙道:「都察院的周大人之前上書彈劾閹賊,卻沒想到閹賊在皇帝面前哭訴是遭到陷害,最後居然不了了之……」

  馮道「何止,我聽說閹賊私下本要廷杖周大人,最後是被皇上訓斥了才作罷。」

  劉道:「聽說周大人為此都氣病了,整日不出府邸。」

  「還有,」趙轉頭四處看了看,壓低聲音又恰好讓身後的劉明德聽到:「聽說閹黨已經在炮製罪證,要將周大人置於死地!」

  劉明德聽著他的對話,臉色突變,猛的站了起來,他不是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只是沒想到情況已經惡劣到如此地步!

  劉明德碎銀子拍在桌上,大聲道:「結賬。」說完,轉身就走。

  「殿下,這能成嗎?」曹文詔看著劉明德就這麼走了,不由得問向朱栩道。

  朱栩這個時候也吃飽喝足了,擦了擦嘴,道「走,趕下一場。」

  兩人出了酒肆,馬車剛趕了沒多久,一身便服的曹化淳便走了過來。

  「殿下,都準備好了。」曹化淳進了馬車,恭恭敬敬的對著朱栩道:「那個小太監與周大人家管事是同鄉,兩人前不久剛喝過酒,就算有人問起也扯不上我,更扯不上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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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皇后懷孕

  朱栩讚許的點了點頭,曹化淳在極力融入他的惠王府,雖然朱栩不冷不熱,但心裡對他的能力還是給予了肯定。

  「走,咱們去瞧瞧。」

  很快,馬車在裡皇宮不遠處停了下來。

  有一隊太監出宮,他們是負責採買的,有著便宜出宮的權利。

  「就是最後一個,」曹化淳在朱栩身側弓著身,道:「就是最後一個,他是李永貞的徒弟,貪財好賭。」

  朱栩遠遠的看著,果然,這個小太監鬼頭鬼腦,四處張望,沒多久就悄悄離隊,奔著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子跑去。

  不足一盞茶的功夫,一個管事模樣的青年人就快步走了出來,神色頗為焦急。

  「妥了。」朱栩笑瞇瞇的說,道「走吧,回宮。」

  曹文詔是知道朱栩心思的人,雖然不清楚朱栩的後招,但對於自家殿下的算無遺策深信不疑,大石落地,自然高興的應和。

  曹化淳卻並不清楚,不過總算完成了惠王殿下交待的事情,想來應該能夠獲得信任,今後可以在惠王府立足了,因此也很是興奮陪著朱栩一起回宮。

  僉都御史,周府。

  「你說什麼,生祠!」周建宗怒目圓睜的盯著剛剛說完的劉明德,表情好似要吃人。

  劉明德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恨聲道:「他們何德何能配享廟祀,一個是殘缺不全的太監,一個不過是一個保姆,卻想得聖人尊崇,簡直是癡心妄想!」

  周建宗之前本就對魏忠賢深惡痛絕,此刻聽到這個消息,不啻於五雷轟頂,他拳頭握的發白,咬牙切齒道「劉兄,我等身為御史,有匡扶天下,鏟奸除惡的重擔,今日便一同上書,痛斥兩人惡行,這次必須讓皇上看清兩人的真面目,驅除出京!」

  劉明德本就為這個來的,當即道「周兄儘管提筆,下官署名便是!」

  「好!」周建宗對於劉明德的深明大義深感欣慰,當即便讓下人準備筆墨,要再次彈劾魏忠賢與奉聖夫人客氏。

  「老爺,老爺,不好了!」之前與那小太監接頭的管事,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

  周建宗一見頓時臉色一沉,大喝道:「何時忘了規矩,來人,拉出去執家法!」

  這管事卻渾然不懼,也不管誰在,當即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條遞過去,急聲道:「老爺,我宮裡的老鄉傳出消息,他們要彈劾你!」

  周建宗本要落筆,聞言臉色一變,快步走過去拿過來。

  『其意不明,其話胡言,偽道學也。』

  『聚不三不四之人,說不痛不癢之話,作不淺不深之揖,啖不冷不熱之餅』

  『其誤廷弼,且誤封疆』

  周建宗看的氣的渾身發抖,雙眼赤紅。

  這是一張匆匆抄錄下的,三百多字,全都是彈劾他周建宗的,最後署名是給事中郭鞏,御史倪文煥。

  劉明德在一旁也看著,頓時大怒,道「閹黨欺人太甚,周兄,不若我等聚集同道,聯名上書,這一次決不能輕易退縮,必要治著閹賊歹婦的罪!」

  周建宗卻陡然冷靜了下來,嘴角噙著一絲冷笑,道:「這道折子應該還沒有上去,我等必要先發制人,將閹黨一網打盡!」

  劉明德立即附和,沉聲道:「好,我這就去聯絡,今天誓與閹賊不兩立!」

  朱栩回宮之後,換了身衣服,帶上早就做好的一個小玩意,便直接前往坤寧宮。

  「皇嫂。」朱栩剛進門,就大聲嚷嚷起來。

  結果還沒等張皇后出現,一身杏色長裙的煥兒卻冷不丁的冒出來,對他翻了個白眼哼道「娘娘今天不舒服,不見客。」

  朱栩一聽頓時大驚失色,伸手就拉住煥兒的白嫩小手急聲道「皇嫂病了,什麼病,召太醫了嗎,太醫怎麼說,抓藥了嗎?」

  煥兒早就被朱栩吃過豆腐,但見他一臉焦急,心下一軟,俏臉微帶擔心道「娘娘應該是受涼了,今天時常噁心,臉色蒼白,差點暈倒,她不讓我們請太醫,擔心驚動皇上,給皇上添憂。」

  添憂?

  朱栩心裡嘿然一笑,這哪裡是生病,分明是害喜,有了身孕。

  但他臉上還是一臉焦急模樣,緊抓著煥兒的小手,道「那皇嫂現在怎麼樣?有沒有派人去悄悄抓藥?」

  煥兒本來剛要回答,頓時俏臉一紅,慌忙抽出被朱栩摸索著的小手,沒好氣道:「娘娘說了,惠王殿下要是來了,不准進去,明日再來。」

  朱栩絲毫沒有不好意思,背著手,一副很是老練模樣道:「皇嫂說的有道理,皇兄最近國務繁忙,這件事就不要外傳了。」

  煥兒哼了哼,擋在朱栩身前,一副你再不走我就要趕你的模樣。

  朱栩深深嘆了口氣,一臉憂傷的轉身,道「我本將心向明月,一江春水向東流。」

  煥兒待朱栩離開,繃著的俏臉終於忍不住撲哧一笑,許久才說了句:「不會詩詞就不會,裝模作樣,驢頭不對馬嘴。」

  知道皇嫂懷孕了,朱栩暗暗鬆了口氣,等了這麼久,終於是給等到了。

  一邊走一邊思索著,喃喃自語「有煥兒在,加上吳清吳柔姐妹倆,應該沒有什麼問題,飲食,安胎藥這些也得謹慎,想辦法安插人手。」

  朱栩的母妃早逝,基本上是跟著張皇后長大的,對於這件事朱栩一直都掛在心上,除了這個,更關乎大明國運,若是這一胎是男的,而且成活,那必然就是將來的太子,皇帝。

  如果將來的皇帝是個小孩,那麼就不用擔心他那位五哥繼位。若是他繼位,朱栩的施展空間會極度狹窄,甚至可能會被直接圈禁在封地,一輩子不得出。

  朱栩的心情特別的好,在皇宮裡溜躂了一圈才慢悠悠的走回自己的景煥宮。

  「殿下。」

  朱栩剛進門,曹文詔,曹化淳這大曹小曹幾乎同時迎了上來。

  因為張皇后懷孕,朱栩高興無比,仰著臉,笑瞇瞇的說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大曹小曹對視一眼,還是曹文詔興奮的說道:「殿下,如你所料,周大人聯絡了數十朝臣,現在正在周府琢磨折子,估計很快就會送到宮裡來。」

  朱栩眉頭一挑,一揮手,道:「走,咱們進去,細細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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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針鋒相對

  周建宗聯絡朝臣數十人,這個自然瞞不過已經初具實力的魏忠賢。

  此刻,內官監,聚居了一大批人。有李永貞,王體乾等司禮監的爪牙,亦有倪文煥,田吉等御史文臣,更有禮部尚書顧秉謙在列!

  這些人差不多都已經是此刻魏忠賢的所有勢力,他們每一個都憤怒無比,爭先搶後的與魏忠賢喊叫。

  魏忠賢臉色猙獰的可怖,地上已經碎了好幾個杯子,猶自氣喘吁吁,急火攻心的模樣。

  「公公,此番清流一黨欲將我等趕盡殺絕,絕不能坐以待斃!」

  「不錯,我們也可以寫一份奏折,參他們一個結黨營私,圖謀不軌!」

  「公公,這件事決不能輕易罷休,必須要在皇上面前分辨個清楚!」

  「對,趕緊派人,讓夫人盡快回京,容不得這幫腐臭書生誤國誤民!」

  魏忠賢出身低微,又大字不識,此刻心煩意亂,直覺大難臨頭,不由得看向他們中學歷最高的一個,禮部尚書,顧秉謙。

  顧秉謙,進士出身,如今內閣閣老致仕的不在少數,在魏忠賢以及客氏的幫助下,他入閣的呼聲最高,而且按照歷史,今年下半年他就會入閣,後年就會成為內閣首輔大學士!

  顧秉謙實則不太看得起魏忠賢,但此人心機靈敏,深得皇帝寵幸,加上還有一個奉聖夫人,哪怕他這個禮部尚書也拍馬不及,而且,他想要實現平生夙願進入內閣,必須魏忠賢,客氏的幫助不可!

  因為他不是東林黨,更不是浙黨,蘇黨亦或者晉黨!

  他瞥了眼眾人,低咳一聲,道:「此番都察院集體上奏,切不可迎面相碰,不然我等必輸無疑,也不可不作為,不然必如他們所願。」

  「你到底有什麼法子你就說,賣弄什麼!」劉朝一聽就出來冷喝,他與魏忠賢一樣,沒讀過書,最煩這些讀書人咬文嚼字,,弔書袋子,好像比他們高一等模樣。

  顧秉謙眼神裡惱怒一閃而過,看著魏忠賢微微躬身,道:「公公,急召夫人回京遠水救不了近火。我們現在唯有一邊上書抗辯,言辭不能過於憤怒,另外就是您帶著司禮監同僚,向皇上面呈!」

  所謂的面呈,就是哭訴了。內臣比外臣更可怕就在於,他們總有辦法隨時都能見到皇上。

  此計正中魏忠賢下懷,他的最大依仗就是皇帝的信任,此番朝臣的聯名彈劾,讓他心裡恐懼無比,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皇帝朱由校!

  「好,李永貞,王體乾再叫上其他司禮監還有其他監所的,待他們的折子一到了御書房,我們一起去見皇上!」魏忠賢猛的站起來,神色陡然恢復了平靜,然後看向顧秉謙道:「煩勞顧大人替我們寫一份折子送到內閣。」

  「義不容辭。」顧秉謙站起來,抱歉沉聲道。

  由於朱栩的攪和,本來就對峙激烈的雙方,此刻儼然是要拚個你死我活!

  朱栩與大曹小曹兩人商議完,便坐在躺椅上,啜著擦,嘖嘖有聲道:「可惜,要是有煥兒的糕點,這個時候就完美了,都怪皇嫂,實在太小氣了。」

  曹化淳與曹文詔都無語,敢這麼若無其事非言皇后娘娘的,整個大明估計就這麼一位了。

  曹文詔看一臉愜意舒坦的朱栩,若有所思道「殿下,我們就真的這麼放任不管了嗎?」

  「嗯,暫時不管了。」朱栩隨口吞了個糕點,微微搖頭,比煥兒的手藝還是差遠了。

  曹化淳雖然不清楚朱栩的意圖,但隱約明白,惠王殿下是支持清流或者說東林黨的,稍稍思忖,進言道:「殿下,若是皇上下旨,拿了周大人他們該怎麼辦?」

  朱栩微微一笑,曹化淳的擔心是很有道理的,因為已經有了不少先列。而且按照歷史,周建宗二次彈劾魏忠賢的下場,就是被下鎮撫司,嚴刑拷打,要求交出結黨隱私罪證以及黨羽,最終慘死在了獄中。

  而第一次周建宗的彈劾失敗,就直接讓魏忠賢看到了清流們的弱點,那就是自命清高,絲毫不懂變通,一味的上書,聯絡滿朝文武逼迫皇帝,而實際上卻外強中乾,沒有實權。

  這也是魏忠賢擅權亂政的開始,從此再無可制,稱魏公,享生祠,海內無人可比!

  『不過,你這次的算盤是要打錯了。』朱栩笑瞇瞇的心底自語。

  錦衣衛如今掌握在駱養性的手上,魏忠賢與客氏的爪牙都被駱思恭以各種名義派了出去,駱養性本人去了廣西沒有半年回不來。而如今魏忠賢還沒有兼領東廠事。最為關鍵的是,東廠沒有監獄,一應犯人都要下到錦衣衛的鎮撫司獄,沒有了錦衣衛的幫忙,魏忠賢想要見人都難,何況是刑訊逼供。

  這樣一來,就會形成一個相對公平的對決,東林黨對決閹黨。東林黨勢力龐大,不論朝上朝下,而閹黨有著東廠這個暴力機構,而最終的勝敗就在於皇帝朱由校手裡。

  但是如果沒有罪證,皇帝也不能將這麼多大臣如何。

  也就是說,哪怕朱栩後續沒有動作,魏忠賢以及閹黨這次也必然會受到重大打擊!這種打擊很難讓魏忠賢或者閹黨傷筋動骨,但在心理上,魏忠賢會意識到清流的強大,不敢過分放肆。

  「對了,」朱栩想了一陣,突然對曹文詔道:「你讓吳家姐妹倆看下皇嫂得是什麼病。」

  雖然朱栩猜測張皇后是懷孕了,但終要證實一下方可安心。

  曹文詔立即答應一聲,道「我待會兒就讓人去通知她們。」

  「接下來,咱們就等著看戲吧。」朱栩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一臉舒爽的說道。

  以都察院為首,聯絡朝臣數十人彈劾魏忠賢,這個天啟朝以來還是第一次,自然驚動了各方。緊接著,司禮監傳出消息,閹黨也準備彈劾周建宗,更是羅列了數十人為黨羽,意圖與清流一決雌雄。

  這次不僅是雙方各自摩拳擦掌,要將對方置於死地,哪怕旁觀的朝臣也紛紛心裡憂懼。

  大明朝局,自天啟朝以來,最激烈的一次黨爭就要開啟了。

  而此刻,山西的民變越演越烈,陝西雲南各地平叛戰爭勝負各半。北方的滿洲人銳氣勃發,正嚮往氣候溫暖的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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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激怒

  御史的折子向來都是直達天聽,不過,這次他們改變了策略。

  周建宗帶領下,三十多人蜂擁而來,進了宮,直奔景陽宮,皇帝朱由校御書房所在地。

  「讓開,我們要皇上!」

  周建宗手持折子,一身官服,大聲呵斥著攔在宮門前的侍衛。

  侍衛一身冷意,語氣更冷,生硬的拿著刀柄推著周建宗道「沒有皇上旨意,任何人不得擅闖!」

  「混賬!你可知我等是何人!讓開!」

  「如果耽誤了我們的事情,你們吃罪的起嗎,我們要見的是皇上!」

  「你們一定閹賊走狗,若不讓開,休怪我等與你們一起參了!」

  那侍衛一聽臉色一沉,鏗鏘一聲,長刀出鞘,大聲喝道「再敢擅闖,就地格殺!」

  這些都是文臣,在筆上舞刀弄槍可以,但真正見了刀兵還是嚇了一跳。

  不過周建宗卻更加憤怒,昂首挺胸向前,怒道:「我等為國除奸,匡扶社稷,豈會被區區刀兵所嚇,哪怕是血濺三尺,我等也要與魏賊閹黨拚個你死我活!」

  周建宗的話頓時讓已經被嚇住,甚至萌生退意的同僚心生澎湃,紛紛上前大聲喊叫:「我等為國除奸,豈懼生死!」

  這麼多人一起大喝,亂糟糟的,還頗有威勢。

  這侍衛頓時眉頭一皺,他最多也就嚇唬嚇唬這幫人,真要就地格殺,他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來人來人,給我攔住了!」這侍衛大喝一聲,頓時從身後的宮門內跑出幾十個衣甲鮮明的大內守兵,長槍短兵的將這些人擋在了宮門外。

  「放開我,讓我們進去!」

  「你們這群閹賊走狗!」

  「我等要見皇上!」

  那侍衛讓人擋著,甚至宮門都關了一扇。這些人若是闖進去,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連忙讓人去御書房,彙報給皇帝。

  周建宗等人一進宮,作為主場的魏忠賢很快就知道,頓時大怒無比,同時心裡驚懼異常。

  他畢竟只是個太監,無權無勢,最大依仗就是皇帝,若是這群人逼迫皇帝將自己趕出了宮,恐怕他未必能夠活著走出紫禁城!

  「魏公公,我等與他們拼了!」

  「魏太監,我們決不能退讓,不然這宮裡將無我們的容身之地啊!」

  「何止是容身,他們這是要我們的性命!」

  「沒錯,絕不與他們干休!」

  「我們這就去御書房,與他們魚死網破!」

  司禮監內,一群太監憤怒無比,他們比魏忠賢更害怕,文人手裡沒有刀兵,但他們殺起人來比任何武器都可怕!

  魏忠賢與他們一樣,都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大明號稱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無數次事實證明,一旦把這群士大夫激怒,哪怕是皇帝都懼怕三分!

  魏忠賢眼皮不停的跳,口乾舌燥,心臟更是咚咚咚如同擂鼓,憂懼無比,但卻強迫著讓他自己冷靜下來,坐在椅子上,手握著茶杯,磨的滋滋響。

  「魏太監,我們不能猶豫了!」李永貞在邊上沉聲說道。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唯有一個人藏在人群身後,一句話也不說,卻也帶著幾分憂慮之色,劉時敏。

  魏忠賢臉角不斷的抽搐,目光裡閃爍著凶光,卻沒有失去理智,在思索個不停。

  突然間,魏忠賢站起了,大聲喝道「好,劉朝,帶人跟我走,我們去見皇上!」

  眾人一見魏忠賢的氣勢,頓時士氣大振,紛紛整理服飾,如同潮水一般,向著景陽宮的另一門走去。

  這麼多大人們在休沐的時候突然闖宮,值守的侍衛太監自然都不是傻子,紛紛心驚膽戰的跑向御書房,向皇帝稟報。

  朱由校此刻也聽到了消息,臉色變了數遍,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道:「全部罷斥……」

  隨後又連忙問道:「擋住了嗎?」

  「擋住了,都在景陽宮外。」那小太監慌忙道。

  大臣帶領朝臣圍堵皇帝在大明朝不算稀奇事,時有發生,但每一次對朝局,皇宮來說都是件大事。這一次,恐怕也要發生在朱由校身上,至少對於小太監來說是這樣。

  「擋住了就好。」朱由校稍稍鬆了口氣,坐在龍椅上,神色有些發呆。他不是他的祖父萬曆皇帝,二十年不上朝,朝局依然在他的掌控中。自從他登基以來,就沒有享受過那種感覺。

  「皇上,魏太監帶著一群人闖進來了。」突然間有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跑進來跪在地上喊道。

  朱由校一聽有人闖進來先是嚇了一跳,接著聽到是魏忠賢心裡頓時鬆了口氣,猶豫了下,道:「那,讓魏卿進來吧。」

  「是皇上。」那小太監連忙又爬起來向外面跑去。

  朱由校看著眼前剛剛進行到一半的木雕,直覺乏味無比,心裡也憂嘆,沒有一天是輕省的。

  「皇上,我等冤枉!」魏忠賢一進來就跪地哭喊,還有一群人烏泱泱的跪在御書房外,同時大喊冤枉。

  朱由校一怔,連忙站起來道「魏卿有何冤屈,起來說。」

  朱由校雖然不清楚具體事由,但也心如明鏡,無非是清流不滿他任用宦官,但這是從英宗皇帝就傳下來的,他也不覺得有什麼錯。若是沒有這幫內臣,那他這個皇帝豈不是真成了孤家寡人?

  魏忠賢跪趴在地上,聲音悲憤,似痛不欲生的哭喊「皇上,我等為宦官,無兒無女,前後具無所托,全賴為皇上辦差而苟活,奴婢自認為盡心盡力,絕無半點逾矩。而今外臣盡相要將我等全部逐出宮去,奴婢生死自是無關緊要,奈何皇上今後誰為您用心做事,若有外人圖謀不軌,誰又為皇上擋刀兵?皇上,宮裡不能沒有宦官,我等可離宮,但千萬不能任由外臣肆意妄為,欺君罔上啊……」

  朱由校聽著前面稍敢欣慰,但後面卻是不寒而慄,整個人臉色都變了。

  魏忠賢實則不時抬頭看一眼皇帝的臉色,一見更加大呼道「皇上,他們還要將奉聖夫人趕出宮,他們不但要逼死我等內臣,您的後宮之事他們也沒有放過……」

  「他們放肆!」

  朱由校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臉色漲的通紅,雙目血絲膨脹。客氏是他的逆鱗,上一次趕客氏出宮他就萬分愧疚,而今這幫清流捲土重來,他絕對不能相容!

  朱由校臉色急變,在御桌後走了數次,突然看向魏忠賢大聲道「御史周建宗等人狂悖無禮,擅闖宮廷,藐視君上,著東廠捉拿下,下鎮撫司嚴加審問!」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07
☆、第十四章 抓人

  「奴婢謝皇上活命之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魏忠賢一聽,心裡萬分大喜,連忙跪在地上大呼。御書房外的一幫太監也跟著大喊,比在金鑾殿上還要響亮。

  朱由校看著他們,這一刻才有當皇帝的感覺,心潮竟有些澎湃,揮手道:「卿盡可放心去辦!」

  「是皇上,奴婢告退!」

  魏忠賢後退著出宮,一轉身,目露凶光,殺氣騰騰,走了幾步便對李永貞咬牙切齒的低聲吩咐道:「去命東廠的人在宮外守著,他們一出宮,全部拿下!」

  「是!」李永貞一臉厲色,帶著一群太監氣勢洶洶的走了出去。

  而此刻,周建宗等人還在景陽宮宮外,吵嚷著要見皇帝。

  坤寧宮。

  朱栩的小身板提著碩大的飯盒,吭哧吭哧的向張皇后走去。

  在張皇后以及一眾婢女的目瞪口呆中,打開飯盒,一碟一碗的拿出來,嘴裡還不停的道「皇嫂,這是我讓御膳房做的,這個是烏雞湯,最能補血,滋陰養顏,對身體特別好。」

  「這個是大骨湯,強身健體,對身體骨骼特別好,還能舒緩腸胃,益壽延年。」

  「這個是鯽魚湯,我聽說這個補……呃,總之對身體好。」

  朱栩本來想說補奶,但說出口估計會被張皇后或者朱由校揍半天。

  張皇后待朱栩說完,不由莞爾一笑,道:「知道你心疼皇嫂,但一次也用不著這麼多,我哪裡能吃得下。」

  朱栩連連擺手,道:「皇嫂慢慢喝就是,我問過御廚了,只要稍稍加熱就行,不影響口味的。」

  張皇后孤零零一個人在皇宮,雖然與皇帝還算貼心,但皇帝畢竟三宮六院,而且還有那個客氏在,唯獨朱栩對她的關心是真的,讓她心裡很是安慰。

  「煥兒,給惠王殿下也拿雙碗筷,」張皇后看了眼煥兒,然後又對著朱栩道:「今後不要忙這些,好生在宮裡待著,你平時做的那些現在不要做了,最近朝堂鬧的凶,躲一躲。」

  朱栩連連點頭,仰著白淨小臉,人畜無害的笑嘻嘻道:「皇嫂放心,我又不是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而且都是打著皇兄名義做的,沒事沒事。」

  「知道你對皇上好,不過最近也不要做了。」張皇后嗔笑,見朱栩頭上有汗,拿過手帕,走過來在朱栩頭上擦了下,又叮囑道:「最近也不要去御書房了,好生在景煥宮待著,煩了就來陪我說說話。」

  「好勒。」朱栩答應一聲,接過煥兒遞過來的碗筷,很是勤快的給張皇后先盛了一碗,這才給自己盛。

  張皇后看著朱栩,抿嘴微笑,心裡卻有些神傷。她與皇帝成婚也很多年了,至今也沒有個子嗣。雖然有朱栩寄托一下,但這畢竟是小叔子,不是兒子。

  朱栩又陪著張皇后說了些話,看她有些倦怠,這才告辭離開。

  「殿下,」送朱栩出來的吳柔,眼見沒人,在他身邊低聲道:「我看過了,娘娘確實是孕相。」

  朱栩心裡一定,一邊走一邊道:「要瞞著所有人,尤其是那個婢女,她送過來的所有東西都要檢查清楚。」

  吳柔低低的答應一聲:「是殿下儘管放心。」

  朱栩出了坤寧宮,卻沒有回他的景煥宮,而是去向了景陽宮。

  一幫朝堂清貴,甚至還有二品大員,他們如今不哭不鬧,紛紛跪在景陽宮外,一副皇帝不出現就誓不罷休模樣。

  朱栩摸著下巴,神色古怪的自語「他們是真的打算死諫到底,還是知道了宮外有東廠番子在等著不敢出去?」

  看了一會兒,朱栩找個亭子坐了下來,暗自搖頭。這些清貴大人莫說受不了這樣的辛苦,單說惹怒了正在氣頭上的朱由校,直接讓東廠番子進宮拿人也不是不可能。

  一直等到太陽要落山,朱由校也沒有出現。

  這幫秩序儼然,跪的很整齊的大人們開始出現哎喲的叫疼聲。有的人開始一隻手捶腰,有的開始半跪著揉腿,貌似隱蔽的依舊堅持在景陽宮門口。

  「哎,」朱栩看了眼外面,稍稍搖頭嘆氣的站了起來,嘀咕道:「本來還以為他們能做出點出格的事情,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

  朱栩背著手,幾乎是一蹦一跳的往回走。

  他已經預料到,被激怒的皇兄很快會讓魏忠賢帶人進來拿人。

  失去了錦衣衛的支持,魏忠賢只能狐假虎威,卻更能激起清流的憤怒,到時候以朱由校的性子,面對清流尤其是東林黨強大的反彈,很可能會退縮,然後將魏忠賢雪藏一段時間。

  果然,朱栩沒走多久,李永貞帶著上百的東廠番子氣勢洶洶的奔著周建宗等人衝來。

  「都給我抓了,一個也別放過!」李永貞大喝,神色猙獰。他今天被嚇到了,若是被趕出宮,注定死路一條!憤怒越多,殺意就越多。

  「閹賊好膽!」當即有御史站起來怒喝,他們是御史,全天下最清貴的人,誰敢用刀兵侮辱他們。

  「啊……」他話音剛落,就被一個番子踹倒在地。

  清貴的御史大人們,頓時被激怒了,周建宗更是青筋暴跳,怒喝道:「閹賊,我們跟你們拼了!」

  說著就要衝上去,但他們只會寫字那會打架,話音未落就被揍倒在地。

  「閹賊,你們竟然敢闖進宮抓人,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眾大人都滿腔悲憤,哪怕被打倒在地,依然悲呼不止,怒斥奸佞。

  李永貞看著七葷八素倒在地上,平時尊貴無比,對他們不屑一顧的御史朝臣們,心裡直覺一股快意湧上心頭,旋即就是一股惡意,看著他們冷笑道「也好,先給他們點教訓,旦有不服,先打一頓!」

  大人們的呼喊頓時小了一大半,唯獨周建宗怒吼不斷:「你們這群殘缺不全的閹人,安敢對我們動手,哪怕是有皇命我等亦是當朝大員,豈容羞辱!奸佞不除,國難難休,我等誓死與閹賊不兩立!」

  本來被揍的氣勢很弱的御史大人們,紛紛氣勢膨脹,跟著怒喝起來。

  李永貞氣的胸口劇烈起伏,眼神裡陰沉可怖,咬著牙道:「將他們全都打入北鎮撫司,嚴加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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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漿糊

  一下子三十多人,有六科給事中,都察院御史,六部侍郎,通政使司少卿等,六部九卿幾乎都有涉及,平時最貴無比的朝堂重臣,只是一個下午就成了階下囚。

  這次的事件在天啟來說是空前的,立即就惹起了滿朝的非議,然後是奏折如同雪花般飛入皇宮,而且消息傳出,但凡有上奏權利的官員,不管佔在哪一邊,甚至是中立都連連上折子。

  刑不上大夫,雖然對明朝朝臣來說不恰當,但一口氣捉拿如此多的官員下獄,說是影響國朝根本那一點都不為過,不管沾邊不沾邊,本著為朝廷負責,為皇帝盡忠,折子更是不能少!

  朱由校沒有這方面的經驗,面對山呼海嘯般的反對聲,他慌了,他找不到人商量,魏忠賢等又是當事人,無可奈何下,最後學起了他的祖輩。

  惹不起躲得起!

  於是,朱由校開始不上朝了,然後也不見任何大臣,藏在後宮裡,如同鴕鳥一樣,裝作對外面的任何事情都聽不到。

  皇帝聽不到,朱栩卻聽得到,內閣閣老,六部尚書,都察院,九卿,六科給事中,但凡京城六品以上的官員都紛紛聚攏,各自為各自的利益,恨不得都衝進皇宮,將皇帝拉出來,當即將事情斷個清楚明白。

  「嘖嘖,真是好看。」朱栩躺在搖椅上,吱呀吱呀的晃著,手裡抱著茶杯,不時啜上一口,對於自己半導演的這場戲,他真是越來越期待了。

  曹文詔坐在身邊,笨拙的煮著茶,邊上各種糕點,他給朱栩新續了杯,稍稍猶豫後問道「殿下,如今最為難是皇上,皇上真的會按照朝臣的要求,將魏忠賢等人罷黜趕出宮嗎?」

  朱栩嘿嘿一笑,道:「那是你想多了,自從憲宗皇帝將那塊『內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的柱石打碎,內臣的重要性就徹底凸顯出來。而今外臣要將內臣趕盡殺絕,實際上等同於在對付皇上,要讓皇上做真正的孤家寡人,垂拱而治。」

  曹文詔聽的頭上直冒冷汗,因為朱栩的話已經夠直白了,要是再直白一點就是:外臣企圖架空,由士大夫坐天下!

  如此這般哪個皇帝能相容,更何況朱家開國皇帝連丞相都廢了,就是為了集權!

  曹文詔口乾舌燥,連忙也喝了口茶,道「那就是說,周大人他們必輸無疑了?」

  朱栩點了點頭,又搖頭。

  如果按照歷史來說,天啟皇帝以魏忠賢攬權,將滿堂的東林黨人打的七零八落,慘淡不堪。但這也只是相對的,東林黨樹大根深,哪怕後來崇禎皇帝剷除了閹黨,結果一看滿朝文武依然還是東林黨的天下,不得已又啟用閹黨餘孽以來牽制。

  曹文詔被朱栩點頭又搖頭弄的糊塗了,又小心的追問一句道:「殿下,皇上究竟會如何處置這件事?」

  朱栩啜著茶,一臉的愜意,慢悠悠的道:「現在的主動權掌握在內臣手裡,畢竟一幫大臣被他們抓了,但是他們卻沒有審訊權,因為人現在羈押在鎮撫司獄,最重要的焦點就是錦衣衛那邊拿出什麼樣的審訊結果。」

  錦衣衛?

  曹文詔神色古怪,現在的錦衣衛群龍無首,駱養性去廣西辦差,魏忠賢那些走狗要麼被派去外地要麼被清理,周建宗等人被押在錦衣衛,他不是很容易插進手嗎?

  曹文詔猶豫了半晌,還是將心底的疑惑說了出來:「殿下,若是魏忠賢拿到了不利周大人等的口供該如何?」

  朱栩瞇著眼,曬著陽光,笑道:「你忘記那位老駱大人了。」

  曹文詔立即恍然大悟,是啊,新任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去了外地,魏忠賢的人也都清除了乾淨,看似群龍無首,實則錦衣衛的一切依然都在駱思恭的控制下!

  想到駱思恭這位三朝老臣,曹文詔終於鬆了口氣,以駱思恭的性格脾氣,絕對不會允許魏忠賢在鎮撫司獄裡搞刑訊逼供,屈打成招的。

  但很快曹文詔又愣住了,道「殿下,那他們是勢均力敵?」

  朱栩仰著白淨小臉,彷彿要睡著一般。

  曹文詔識趣的沒有再問,心裡卻還是思索不停,但總覺得這件事就是一個漿糊,怎麼理也理不出頭緒來。

  朱栩搖椅晃晃悠悠,看似昏昏欲睡,實則心裡透亮。

  這件事的最關鍵處,就是他的那位皇兄那。而事情處理到什麼程度,就得看外面那幫朝臣們的壓力如何。

  「老曹,讓吳天盯著,有什麼情況立即回報。」朱栩忽然轉頭對著曹文詔道。

  曹文詔一聽立即心領神會,道:「我這就讓人去通知。」

  皇帝做了鴕鳥,並不表示大臣們就會罷休,六部九卿,內閣閣老,都捲入了這件事,沒有朝堂他們依然可以吵個天翻地覆。

  北鎮撫司獄。

  「讓開,我們見周大人,憑什麼不讓我們見!」這是都察院的小吏,如今敢喊敢鬧那是能力的體現,但來鎮撫司獄這種地方,他們是萬萬不會稍有過分。

  「別攔著我們,我們要見周大人,你們這些東廠番子走狗,休要讓我們罷休!」這是進京身有功名的士子,一臉激憤,試圖闖入大牢。

  「讓開,雜家是奉命前來審訊的,你們憑什麼不讓進,想抗旨不成!」劉朝領著東廠一群刑訊高手,此刻被攔著,頓時陰陰的說道。

  「滾開,不想死的早點滾!」這是守門錦衣衛百戶對著都察院小吏的回覆,明晃晃的刀刃。

  「想進可以,再想出來可就沒這麼容易了!」這是對有著功名的士子說的。

  「笑話,人在我們鎮撫司獄,皇上沒有明旨讓東廠來審,那就是讓我們錦衣衛來審,官司打到皇上那,我們錦衣衛也奉陪!」這是對著劉朝說的。錦衣衛自東廠出現後就不對付,能給東廠設絆子就設絆子,不能創造也要能!

  都察院小吏弱不可憐,很快就灰溜溜的走了。

  士子們更不敢,他們是想一舉成名天下知,但若是進去了出不來那就另當別論。

  東廠的人氣的渾身發抖,卻也無可奈何。這件事他們確實不在理,一來皇帝未必想讓他們來審,二來在錦衣衛審他們也多有不便。

  由此,周建宗等三十幾個朝臣都被關在了鎮撫司獄裡,誰也不知道裡面具體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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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青樓見孟侯

  就這麼一連三天,皇帝躲著不見,錦衣衛進不去,一幫清流跟瘋了一樣,各地御史,主官的折子如同雪花一般向京城湧來。

  皇帝一直心煩,皇后總是疲憊,朱栩沒地方溜躂,隔三差五的就溜出宮。

  萃芳樓。

  朱栩坐二樓包廂,邊上站在曹化淳,朱栩小臉白淨,衣衫華麗,一看就是有錢的『貴』人。對面六個濃妝艷麗的姑娘搔首弄姿的給朱栩拋媚眼。

  朱栩看著幾個姑娘,以他的眼光來說簡直慘不忍睹,無論身材還是臉蛋都不符合他審美觀中對『漂亮』的定義。

  不過他對於這個時候的妓院還是充滿好奇,一臉興致勃勃的問道:「還有更漂亮的嗎?」

  那幾個姑娘頓時嗔怒起來,一顰一笑更是勾人。

  「哎喲,小公子這可是我們萃芳樓最漂亮的姑娘了。」

  老鴇扭著水桶腰站在朱栩面前膩聲說道,在她心想,無非是貴家公子偷跑出來獵奇,反正也做不了什麼,關鍵還是要搾取他腰帶裡的銀子。

  朱栩哪裡看不出老鴇的態度,扔出一定銀子,道「那就算了,上點好吃的,這些都出去吧。」

  姑娘們紛紛哼了聲,沒好氣的轉身出去,倒是老鴇很是開心的接過銀子,連連笑道:「那小公子稍等,馬上就來。」說完就扭著水桶腰走了。

  朱栩推開包廂窗戶看向大堂內,在邊緣處看到一個頭戴黑色圍帽,白色長衫的中年男子,一杯一杯的喝酒,神色煩悶,邊上一個看似溫婉的女子不停的給他倒酒,還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什麼。

  朱栩眼角微瞇,嘴角也不經的翹了起來,忽然轉頭看向曹化淳道:「城郊讓你找的院子找了嗎?」

  曹化淳連忙走過來,壓著尖銳嗓音道「回殿下,找了,在城外,半山腰上,方圓數里都沒人,想做什麼都行。」

  朱栩滿意的點頭,道:「你派人去我舅舅那,告訴他,我晚上過去。」

  曹化淳不知道朱栩要幹什麼,卻十分聽話,道「我這就讓人去通知傅大人。」他走到門外,對著跟著他們出宮的兩個侍衛低語一聲,一個侍衛立即匆匆離去。

  朱栩轉過頭,繼續盯著大堂裡邊角上的中年人。

  中年人似乎喝的差不多了,臉色漲紅,眼神裡卻是憤怒,鬱鬱不得志。

  女子面露擔心,輕聲的安慰道「如今魏太監不是被彈劾了嗎?你為什麼還不高興?」

  「彈劾?」中年人臉上怒氣勃發,不過還是控制住了,卻連連冷笑道:「你認為皇上會處置魏忠賢?即便處置了又如何?無非再換一個,他們是內臣,像我這樣的外臣,永遠……」說到這裡突的打了一個嗝給打斷了,似乎心裡憤怒太多,繃著臉沒有不再說,端起酒杯又是一杯。

  女子臉上微微掙扎,旋即猶豫著道:「你如今要去了官身,我,我也可以贖身,不如我們……」

  中年人一聽,神色痛苦,沉默著說不出話來。

  女子嘴角苦澀一閃,輕聲安慰道:「你若放不下那就留在京城,我如今也不用拋頭露面,有什麼煩心事來找我就是。」

  中年人看著她,道「清清,這些年……」

  「別說這些了,」姚清清打斷他的話,如今她已經近三十歲,但面容姣好,風姿萬千,輕笑道:「這些年我過的比姐們們好多了,你說說你的心事吧,我想聽。」

  中年人仰頭又是一杯酒,抬頭看著屋樑卻彷彿看到了天空,悠悠嘆道「我對朝廷失望無比,但終究不敢忘憂國,我一直在研究火器,如今小有心得,本來三到五年可成書,但如今朝堂風波詭異,我實在不敢再輕涉其中。」

  姚清清微微一笑,道「辭官之後更可以用心,尋一個山清水秀之地,寫好再呈上去就是。」

  中年人神色憂苦,搖頭道「你不懂,如今朝堂之上,爾虞我詐,只為了權利,糜爛不堪,真心用事之人往往受制頗多,要想遂行,絕非易事。」

  姚清清對朝堂事情知道的並不多,只是不停的安慰,讓中年人多說一些,多陪她一會兒。

  男子落魄喝酒,女子溫聲軟語,這樣的畫面讓朱栩羨慕的不行。

  「不行,一定要拆散他們!」朱栩嫉妒恨,目光閃爍著『凶光』。

  「殿下,查清楚了,」忽然間曹化淳在朱栩身側低聲道。

  「什麼查清了?」朱栩一怔。

  曹化淳道「與畢大人坐一起的叫做姚清清,是萃芳樓以前的頭牌,幾年前突然不再接客,只有畢大人來的時候才從後面的繡樓裡出來。」

  這些之前曹文詔都摸清了,不過對於曹化淳的用心,朱栩還是讚許的點頭,稍稍沉吟道:「你的人都從山上那間院子裡出來,多給些銀子,打發他們回鄉,對於院子的事情,讓他們守口如瓶。」

  「是殿下。」曹化淳對於朱栩的事情瞭解的並不多,但不妨礙他認真辦事。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樓下的中年男子在半醉半醒間站起來,向外面走去。

  「孟侯!」忽然間,姚清清也跟著站起來。

  中年男子轉過頭,臉色漲紅,身形不穩,醉眼朦朧的看著她。

  姚清清抿了抿嘴,輕聲道「你喝多了,要不今晚就留下吧。」

  中年男子眉頭一皺,道:「今天不行,改天。」說完,他就搖搖晃晃的走了。

  姚清清站在原地,本來溫婉的神色變得有些淒苦,看著中年男子出門,才輕嘆一聲,轉身向萃芳樓後院走去,背影甚是淒涼孤單。

  朱栩對於這個姚清清很感興趣,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一動,對著曹化淳道「你去見這個姚清清,不管用什麼辦法,我要她做景煥宮的女官掌事。」

  曹化淳也知道景煥宮缺人,只是這個女子的賤籍身份……他遲疑著道:「殿下,讓一個娼妓進宮,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恐怕……」

  朱栩一擺手,渾不在意道:「皇嫂我來,你去辦吧。」

  曹化淳見朱栩主意已定,慌忙道:「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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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絕望的朱由校

  城東,傅府。

  「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傅昌宗剛剛從戶部回來,一進門就眉頭微皺道:「現在東林黨與閹黨鬥的你死我活,誰在這個時候冒頭,誰就有可能被捲進去!」

  朱栩正吃著飯,看著傅昌宗回來也沒動身,含糊道:「舅舅回來了。」

  傅昌宗是朱栩母妃的親哥哥,歷史上並沒有留名,是被朱栩硬生生的安排到了戶部主事位置上。這幾年勤勤懇懇,倒也越發沉穩,頗有些宰相肚裡能撐船的味道。

  朱栩吃完,擦了擦嘴,然後說明了來意。

  傅昌宗臉色大變,猛的站起來,看著朱栩,吃驚無比「你要建立一個兵工廠?」

  朱栩神色非常淡定,微笑著道:「也不是兵工廠,只是想讓工匠試驗一點東西。不過麻雀雖小,需要五臟俱全。」

  傅昌宗這才臉色稍緩,明朝自從朱棣造反成功後,歷代皇帝對藩王控制的極嚴,雖然惠王殿下還小,但若是傳出去,說不得也是圈禁一生的下場。

  傅昌宗冷靜下來,這才發現短短一瞬間後背都濕了,想了想,看著朱栩道:「殿下若是想要弄些小玩意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外人最好不要知道太多。」傅昌宗一句『殿下』就是為提醒朱栩事情的嚴重性,稍一不慎就是萬劫不復。同時將事情定性為殿下年紀小,只是想搞些好玩的。

  朱栩笑著點頭,心裡卻暗想,舅舅啊舅舅,這次拉你下水也是迫不得已啊。火藥,鐵器,煤炭,這些事情若不是戶部出面,任何人都不能不動聲色的運輸交易。

  接著兩人就商量起細節,朱栩也沒敢漏太多,這位舅舅看似能沉得住氣,卻是十分謹慎或者說是膽小的人。

  直到天快黑了,朱栩才從傅府出來,坐在馬車裡回宮。

  他的馬車裡同時多了一個三十左右的『姑娘』,神色畏懼又頗為期盼的看著朱栩,抿著嘴,大氣都不敢喘。

  朱栩端詳了她一眼,倒是個溫婉美人,正是最好的年紀。

  朱栩想想也有趣,幾百年之後,姑娘就成了小姐,而且極其低端,不說琴棋書畫,哪怕是氣質都沒了。

  「殿下。」姚清清有些侷促的看著朱栩,微微躬身道。她實在受不了朱栩的目光,總覺得十分古怪,讓她心裡不安。

  朱栩嘿嘿一笑,收回思緒,看著她道:「不用擔心害怕,本王還小,能對你做些什麼的時候你也老了。」實則這個時代,三十歲已經是老了。

  姚清清微微抿嘴,不知道是不是想笑,但很快就平靜下來。

  『倒是個合適的人。』朱栩暗自點頭,這姚清清心性成熟,情緒控制的也很好,在他宮裡照顧起居,處理瑣事倒也非常合適,省得他老是看著兩曹兩個男人那麼煩了。

  「本王承諾你的事情絕對會兌現,你放心便是。」朱栩道,曹化淳承諾了幫姚清清與那位畢大人撮合,他自然也得應承。

  姚清清再次微微躬身,道「民女就這一個心願,若是殿下能夠撮合,萬死不辭。」

  『倒是個癡情女子。』朱栩微微點頭,旋即就想到了秦淮八艷,幾乎個個都才華橫溢,嫵媚風流,可惜沒有一個有好結果。

  姚清清倒是沒有想那麼多,她命運多舛,很小就被父母賣掉,三番兩次倒賣,她已經不知道父母是誰,連名字也是一位收留她的『前輩』所取。淪落章台十年,看盡繁華,最終將心思都落在了畢懋康身上。

  畢懋康倒也沒有負她,只是他父母接連病逝,守孝兩個三年就是六年,加上他接連擔任巡撫御史,山西山東歲月匆匆,一晃眼就是十年。

  她如今年老色衰,唯一的寄托就是畢懋康,若是朱栩能夠幫她完成夙願,莫說進宮服飾惠王一年,哪怕是十年她也願意!

  在朱栩慢悠悠的進宮的時候,御書房裡的天啟皇弟愁眉不展的看著眼前的雕塑,一動不動,彷彿在跟木雕比試誰先動。

  朱由校不動,伺候在不遠處的太監們也不敢妄動,偌大的御書房靜的落針可聞。

  「第幾天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朱由校突然抬頭看著前面,木然問道。

  前面一個太監連忙站出來道:「回稟陛下,三天了。」

  「三天了?」朱由校呆呆的愣了下,隨即一震,看著他道:「你是誰?」

  「奴婢劉時敏。」劉時敏恭恭敬敬的道,倒不是朱由校不認識他,而是腦袋麻木了太久,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朱由校似乎在恢復記憶,過了一陣子才僵硬的點頭,道:「朕知道了。」

  因為閹黨與清流鬧的前所未有的鬥爭,如今文武百官都在彈劾閹黨,一副驚濤拍岸,摧枯拉朽之勢,讓他這個皇帝都心驚害怕,不知道怎麼去處理。平時陪他身邊,能夠讓他想起魏忠賢的人都被他趕走了。而且這三天他未上朝,也沒有接見任何官員。哪怕是皇后,朱栩他都沒見,一直躲在御書房。

  朱由校呆坐在那,驀然間眼神出現一絲光彩,看著劉時敏道:「劉卿,客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客媽媽,是朱由校對客氏的稱呼,客氏是他的奶媽。

  劉時敏是特特別的人,雖然是太監,在司禮監,卻不屬於閹黨,他為了自保或者明志,後來還給自己改名叫做劉若愚。他自然也不喜歡與魏忠賢坑瀣一氣的客氏,聞言稍稍猶豫,道「皇上,河南如今大水,而且有亂民四起,夫人歸京日期恐怕無法確定。」

  看似如實回答,卻讓朱由校的最後一絲希望給斷了。

  朱由校臉上露出失望之色,木然的坐在那。

  似乎是坐久了,想說說話,又看著劉時敏道:「外面可有什麼流言?」

  劉時敏道:「皇上,如今朝堂憂懼,民情洶湧,有傳言周御史遭到逼供,體無完膚,也有說自己承認結黨謀反,死不足惜,還有就是他們相互攀咬,滿朝文武都已經成了造反逆賊。」

  朱由校嘴角動了動,似笑非笑,眼神露出嘲弄之色。

  若說是結黨隱私,誣告內臣,忤逆君上這樣的罪名他倒是相信,也好處理,如今冒出個臣子謀反,別說他不信,整個大明隨便拉出一個人來都不會相信!

  朱由校嘆了口氣,看了眼桌上不遠處堆積如山的折子,全都是彈劾魏忠賢與客氏的,不止是文武百官,各地官員,致仕的,皇親,甚至還有民間一些威望盛重,有資格寫折子的人,幾乎每個人都捲了進來!

  朱由校不敢上朝,他能夠想像到那種畫面,他感到害怕。

  他不知道怎麼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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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畢懋康

  沒有一個人可以說話,沒有一個人可以問一句,天啟皇帝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什麼是孤家寡人。

  「該怎麼辦……」朱由校呆坐在那,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語。

  劉時敏一直豎著耳朵恭敬的立在那,雖然明知皇帝不是在詢問他,他猶豫了下還是輕聲道「皇上,若不然,請葉大學士進宮來問一下?」

  「首輔?」朱由校眉頭皺了皺,葉向高向來以公允著稱,但實則上是偏向東林黨,乃是清流的支柱,若是找他來,多半是順了清流那邊的意。

  朱由校又呆坐了一陣,百無聊賴的站起道「走,去宮門看看,對了,避著點。」

  劉時敏立即答應一聲,提前出去安排。

  朱由校慢悠悠的走著,神情困頓,怏怏不樂。

  來到景陽宮門不遠處,朱由校抬頭看去,只見十幾個官員走來走去,不時向宮門看一眼。

  朱由校嘆了口氣,神情沮喪,他知道,只要他一現身,半個朝堂的官員估計都會出現,將他給堵住。

  「回去吧。」朱由校擺了擺手,有些認命的說道:「宣首輔進宮。」

  劉時敏雖然也覺得魏忠賢等人逐出宮沒錯,但如此逼迫皇上,看似忠君愛國,實則是欺君!

  「是皇上。」

  劉時敏看了眼朱由校,答應一聲,派人前往宣召葉向高。

  在朱栩進宮不到半個時辰,皇帝聖旨通過內閣明紙而出。

  大致意思:周建宗等人無罪開釋,並加撫慰,魏忠賢免司禮監秉筆太監,遣出宮前往雲南採購楠木,奉聖夫人遷城外雲霧山。劉時敏任司禮監秉筆太監兼領東廠提督。

  朱栩聽著曹化淳的回報,暗自搖頭『這個就是皇帝與首輔談判的結果,雙方都讓了一步,不過禍根在這裡,清流要是高興,還是太早了。』

  「殿下,」姚清清給朱栩沏了杯茶,道:「晚膳該如何安排?」

  朱栩打量了四周一眼,嘖嘖稱讚,果然,家裡有個女人就是不一樣,到處都乾乾淨淨,整整齊齊,有了家的模樣,現在都有人安排怎麼吃飯了。

  朱栩想了想,突然看著她道「我之前一直都是御膳房那邊送來的,你會做菜嗎,會的話咱們自己做。」

  「會做一些。」姚清清輕聲道。一舉一動,都禮數十足。

  「好,那你做,這宮裡的一切,除了本王的臥室,其他的都隨便你進出。」朱栩笑著說道。

  姚清清還是很拘束,看了眼曹化淳,便微微躬身,轉身走了進去。

  朱栩伸了個懶腰,看著身前的曹化淳道:「接下來就可以清閒一陣子了,小曹,你跟劉太監多親近親近。」劉太監,就是新任秉筆太監劉時敏了。

  「是殿下。」曹化淳雖然不明就裡,但還是答應下來。

  朱栩躺在睡椅上,瞇著眼看著外面,低語道:「閹黨暫時是倒了,現在輪到清流們內耗了。不過,你們讓皇兄憋了這麼一口氣,這口氣遲早得出,一出了你們可就不好受了……」

  果然,第二天朝堂就地震了。

  吏部尚書張問達,工部尚書姚思仁,武英殿大學士、戶部尚書朱國祚,包括南京那邊的禮部尚書等等,單單二品大員就七位,皇帝朱由校從折子裡找出的乞休折子,沒有再玩三上三拒的戲碼,一口氣全部同意了!

  魏廣徽,顧秉謙同時而上,其他閹黨也有不同陞遷,讓剛剛似要平息下來的朝議如同添了把油,燒的更是熾烈。

  如此一來,清流自然不答應,都察院轉瞬間就將黨爭變成了攻擊皇帝,朱由校自然光火,要重懲都察院一干御史,卻被滿朝文武給攔了下,最終左右都御史奪俸三個月以結束。

  「果然是一齣好戲。」朱栩嘖嘖稱奇,要說明朝之前皇帝,對朝局的控制那都是高手,不說別的,他們的祖父萬曆皇帝,二十多年不上朝,也沒人敢這麼欺負他。

  偏偏天啟皇帝不喜朝政,後來的崇禎皇帝到是勤政,偏偏裁撤了錦衣衛,失去了對朝臣控制的工具,朝局糜爛雖說是積重難返,但跟這兩個皇帝也有這偌大的關係。

  朱栩對這些也是無能無力,乘著皇帝心煩,沒空找他討論『學術』問題,在皇后那邊請安混了一陣子,便又找藉口溜出宮。

  下午剛過飯點,朱栩就悄悄的來到了舅舅傅昌宗的家。

  傅昌宗神色微凝,總覺得朱栩這件事是劍走偏鋒,不會有好結果。但他們休戚與共,朱栩還是高高在上的惠王殿下,他自己的位置都是朱栩安排的,更是提不起多少底氣。

  想了半天,他道「這件事你不要出面,我來做,若是事發了,我一個人承擔,估計誰也想不到後面是你。」

  朱栩嘿然一笑,不是想不到,而是自己歲數太小,在一般人眼裡謀劃不了這些。

  稍稍沉吟,朱栩道「也好,話不要多,只要他點頭,安排過去就是了。」

  傅昌宗頜首,他看了眼朱栩,心裡忽然升起了一個怪異的想法,但很快他身體一冷,一甩頭將這個可怕的想法狠狠的拋到腦後,鎮定下心神,慢吞吞的道「規模一定要小,就是研考,不能造出太多。」

  朱栩自然明白傅昌宗的顧慮,毫不猶豫的點頭,心裡卻暗道『一旦建立起來,還不睡我說了算。』

  傅昌宗壓著慌亂的心神,與朱栩商量了一番細節,最後傅昌宗讓人去請這位剛剛得到皇帝同意辭官歸鄉的畢大人。

  畢懋康接到傅昌宗的請柬,神色怪異,坐在大堂內沉思。

  兩黨相爭,他這個池魚遭了秧,不但辭呈得到了批准,連告老還鄉的待遇都沒了。如今看起來倒不像是主動乞休,更像是被革職。

  按理說,這種情況下不應該有人靠近自己,尤其還是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戶部主事。

  「老爺,怎麼了,頭疼嗎?」畢懋康的夫人走出來,伸手就要摸畢懋康的頭。

  「沒事,接到了同僚一封請柬。」畢懋康道,任由他夫人的動作,眉頭不自覺的皺了下。

  畢懋康與他夫人是娃娃親,夫人是個農家女子,粗魯,莽撞,不知禮數,按理說與他這個進士出身的文人不相配,奈何畢懋康早年家窮,全靠畢夫人勞作才能支撐道中舉,一路上的艱辛他一輩子都忘不掉,最重要的是,畢夫人全心全意為他,甚至還替他挨過山匪的刀,救過他的命。

  因此儘管他與姚清清情投意合,還是不敢把她娶回來,怕傷了夫人的心。

  「那就去吧,」畢夫人大大咧咧的在他對過坐下,道:「反正我們也要回鄉了,以後說不定就見不到了。」

  畢懋康自然不會與他的夫人說其中的節竅,想了想,對著她道:「你先別急著收拾,等我回來再說。」

  畢懋康說完就站起來向外面走去,心裡卻思索著姚清清的事。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08
☆、第十九章 二次彈劾

  畢懋康坐著馬車來到傅府,看著低調一般的大門,畢懋康滿腹猜疑。不知道這位皇親國戚找自己這個已經辭了官的人做什麼。

  不過他還是壓著疑惑,走進了傅府。

  「下……草民見過傅大人。」畢懋康畢恭畢敬的給傅昌宗抱拳行禮。

  傅昌宗笑呵呵的擺手,道:「畢兄何必這麼見外,本官這次來找你有正事。」

  畢懋康儘管一肚子疑惑,卻還是耐著性子,道:「不傅大人找畢某所為何事?」

  傅昌宗示意畢懋康坐下,笑著道:「畢兄先做,來人,上茶。」

  畢懋康眉頭微皺,在傅昌宗右下方坐了下來。

  朱栩隔著一道牆坐在兩人身後,吃著糕點看著書,無比的愜意。他這次出宮只帶了兩個侍衛,因此什麼形象也沒有在意,一手的油膩隨隨便便的就往衣服上蹭。

  下人上了茶,很快就被傅昌宗揮退,兩人都品了一口,傅昌宗才笑道「畢兄,這茶怎麼樣?這可是皇后娘娘賞賜給惠王殿下,惠王殿下讓人捎給我的。」

  畢懋康點頭,道「上好的龍井,確實是貢品。」

  「畢兄果然是好茶之人。」傅昌宗又附和了一句。

  朱栩在後面聽著直搖頭,暗自腹誹,這些古人就喜歡搞些無聊的前戲。

  兩人你來我往的又聊了好一會兒,傅昌宗這才抬頭看一眼畢懋康若有深意的道「畢兄,你怎麼看最近朝堂上的事情?」

  畢懋康雖然不是參與之人,但這麼大的事情,整個京城誰又會不知道,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在下豈會不知,如今也算是池魚之一。」

  傅昌宗笑瞇瞇的搖頭,道:「畢兄,你莫非真的認為皇上是盛怒之下順帶著同意了你的辭職?」

  畢懋康一怔,看著傅昌宗道:「難道不是?」

  傅昌宗神色平靜中帶著深沉笑容的從懷裡掏出一張黃色宣紙,遞給畢懋康,道「畢兄不妨先看一下這個。」

  畢懋康眉頭微皺,心底的疑惑不減,接過來打開一看,驟然臉色大變。

  『滿洲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朕甚憂。』

  『聞卿尤善火器,乃騎兵剋星。』

  『朕欲建火器營,賴卿助之。』

  看到最後那鮮紅的璽印,畢懋康猛的站起來,雙眼大睜,一臉震驚又驚喜的,顫巍巍著雙手看向傅昌宗。

  傅昌宗也站起來,微笑從容。

  畢懋康心潮澎湃,他本心灰意冷,加上魏忠賢作亂,心思憂懼才想著辭官,而今卻沒想到,皇上早就注意到他,還想將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給他。

  「傅大人,這這可是真的?」畢懋康嘴唇都在哆嗦,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傅昌宗。

  傅昌宗失笑一聲,道:「傅大人覺得下官敢開這樣的玩笑嘛?」

  畢懋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北大呼道:「臣畢懋康定不負皇上所托,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傅昌宗心裡其實也是惴惴,這件事本來就是冒著殺頭的風險,何況還是假冒聖旨。

  畢懋康三拜九叩之後,站起來,猶自激動不已,寒窗十年苦,貨賣帝王家,最重要的就是明君。本來畢懋康已經心灰意冷,卻沒想到,皇上居然是真正的明君,一直在暗中為大明勞心勞力,連他這樣的小小御史都注意到了,可見皇上是多麼勤政用心。

  傅昌宗看著畢懋康忽然靈機一動,走到顫巍巍畢懋康面前,從他手裡抽出那張宣紙,神色沉肅道:「畢兄可記得先前傅某的話?」

  畢懋康還在激動之中,哪裡還有思考能力,直接問道:「傅兄說的什麼?」

  傅昌宗稍稍遲疑,道「畢兄也知道最近朝堂的狀況,按理說這樣的事情不會交給我,但如今內臣被朝堂外臣視為眼中釘,連皇上都控制不住,若是這件事傳出,視火器為奇技淫巧的都察院以及滿朝清流,恐怕會再次掀起事端。」

  畢懋康臉色一變,張嘴就要辯駁,但旋即緊皺眉頭,心裡出現了極大的矛盾感。皇上確實在為國費心費力,朝堂同僚驅趕魏閹等人也沒錯,但是朝堂同僚視火器為奇技淫巧深惡痛絕確實不該之舉。

  畢懋康現在心潮澎湃,腦子一團漿糊,想了半晌,還是看著傅昌宗道:「那傅兄是何意思?」

  傅昌宗將手裡的宣紙一邊撕碎一邊肅色道:「這件事絕不能牽扯到皇上,若是有一天真的被人發現,畢兄可以說是我讓你做的,另外,除了我,你對任何人都不得提起這件事,哪怕是令妻!」

  畢懋康陡然醒悟,猛的一抱拳,對著傅昌宗沉聲道:「無需牽連傅兄,若是有一天被人察覺,畢某自會會抗下一切,絕不牽連任何人,更不會牽扯皇上,讓皇上為難。」

  傅昌宗要的就是這結果,卻大義凜然的搖頭道:「畢兄不必如此,為君分憂都是你我該做的事情,如今國事唯艱,朝局糜爛,皇上也是苦於無法掙脫,只能從側面入手,還望畢兄你多多體諒。」

  畢懋康哪裡還有埋怨或者憂懼,就差拍胸脯了,躬身抱拳道:「現在傅某只聽憑傅大人調遣,旦有吩咐,無所不從!」

  傅昌宗心裡頓時鬆了口氣,總算是將這個畢懋康給糊弄過去了,而且還是超額完成。

  「畢兄跟我來,我給你說說細節。」傅昌宗拉著畢懋康,出門向書房走去。

  「好。」

  畢懋康如今興奮的暈頭轉向,聞言連連點頭。

  待兩人走出,朱栩從後面走出來,擦了擦嘴,目光閃亮的自語道:「沒想到我這舅舅還有這等急智,真是讓本王意外呀。」

  「殿下,殿下。」忽然間,一個大內侍衛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朱栩一見,不是跟隨他出宮的,微微詫異道:「你是曹文詔派來的?」

  「是殿下,」那侍衛半跪朱栩面前,遞過一張密封的信封,道:「這是曹大人讓我給您送來的。」

  曹文詔明知他在傅府,沒事不會派人給他送信,朱栩面色稍凝,撕開一看,不由得嘆了口氣。

  「不作死不會死啊。」朱栩很無奈。

  吏科給事中許譽卿剛剛給皇帝朱由校上奏,稱天啟朝以來濫賜爵蔭,保姆之屬,閹尹之流都能獲封世襲,實屬亂政,要求皇上收回成命。

  保姆指的是客氏,閹尹指的是魏忠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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