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288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2
第595章 卷八 暗流湧動(二)

不同初會時天真爛漫,兩年多的時間內,二女已各經風雪洗禮。

左飛櫻派門淪陷,師長遭戮,整個萬象天宮流離失所,歷經波折磨難的她,已不再是永遠跟在師兄後面亦步亦趨的小姑娘。

謝靈煙亦然,兩年前凌霄劍宗的一連串變故,被她從小欺負到達的張毅之戰死,交情甚好的應飛揚叛出派門,明燁挺身相助應飛揚後不告而別,再不久,苗淼也留下了凌霄劍宗的令牌,消失不見,偌大丹霞峰,又只剩她孤零零一個人。

說話的人少了,想事情的時間也就多了,許多該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漸漸的,她都知道了,那之後,謝靈煙的話便越來越少,真有了幾分冰雪仙子的樣子。

左飛櫻為蒐集藥材前往凌霄劍宗求商影賜藥,卻被告知冷香丸已被外出遊歷的謝靈煙全數帶走,便又幾經輾轉,終於在蜀中找到了謝靈煙。

如今,氣場不合的兩個姑娘再度相逢,卻似使時間回溯,又變回當年纖塵不染模樣,謝靈湮沒好氣道:「帶上給你的丹藥,慢走不送。」

左飛櫻卻反笑嘻嘻的上前勾住謝靈煙的臂彎,親暱道:「別這麼急著攆我走,冷香丸已到手,我要取下一項藥物了,你陪我一起去吧。」

謝靈煙將手臂從她懷抱抽出,柳眉微蹙道:「陪你去?我和你有這麼好的交情嗎?」

左飛櫻卻得意笑道:「不去的話,你可別後悔,我所要的第二項藥物,可是在公子翎的錦繡山莊中.」

謝靈煙濃密長睫微微一顫,眸中流光一閃而逝,面上卻依舊清冷。

但左飛櫻已全看在眼中,繼續道:「楚神醫所列藥材中有一項是紫玉膏,這是他獨門秘製的藥物,但先前試驗已將他手上的存有的紫玉膏用盡,若再調製新的,又是費時費力,天下間便只他女兒楚頌那還有紫玉膏。但我跟錦繡山莊的妖們並不相熟,冒昧找上門去不太合適。但你就不同了,你當年面上受創,曾在錦繡山莊醫治過一段時間,與楚頌她們都相熟,所以呢……」左飛櫻花瓣般水嫩的嘴唇勾出笑意:「你與我一同,既可將我引薦給她們,又能與你朝思暮想的公子翎相會,互惠互利!」

「什麼朝思暮想!」謝靈煙啐了一聲,輕輕將鬢髮攏在耳後,遮住微紅的耳根,隨後淡淡道:「我不否認,我因為初遇時被公子翎所救而對他有過好感,但女孩子年輕時總是會分不清夢幻與現實,但隨著慢慢長大,過往的刻骨銘心終會模糊,最後,只餘一絲酸楚的甜蜜,一份遺憾的緬懷,一聲釋懷的嘆息,嘆一聲,也就都過去了……」

左飛櫻揚起尖尖下頜,不服道:「誰說的,我八歲那年便喜歡師兄,至今仍然刻骨銘心!」

抒情氣氛被打散,謝靈煙登時氣結,「你當誰都跟你似得!」

左飛櫻皺皺瓊鼻,撇嘴道:「說得好聽,但我聽商影前輩說,你這次下山,一是凌霄弟子年滿二十後例行遊歷,二是去把你們派中的那個惹是生非的狩劍人任九霄抓回,可我這外人都聽說了,任九霄不久前曾在東海之濱興風作浪,你呢,安排你去追尋他的下落,你怎麼過了這麼久,還在蜀中這一片晃蕩?」

謝靈煙微微一怔,隨即惱羞道:「要你管!」

「好吧,那不管了!」左飛櫻倒也乾脆,當真不管謝靈煙是否情願,一手撐傘,一手拽住她的胳膊拖著她走,「走啦走啦,同屬道門一脈,便算不為了見孔雀公子,為我那變成石頭的可憐師尊,你也該幫這個小忙吧……」

也不知是被左飛櫻大義的旗號說動,還是另有別樣心思,謝靈煙半推半就,便這麼被左飛櫻拖著走了……

雖是一路拖拖拽拽,但因離得甚近,只行了半日,便已到凌雲山大佛腳下。

謝靈煙自是知曉如今孔雀公子在凌雲大佛處,但這些時日既不敢接近,又不捨遠離,只寄望在蜀中遊蕩,能得到一場不期而遇的邂逅,先前嘴上說得漂亮,可如今接近之後,又覺情怯。

左飛櫻卻一手拉著她,已放聲喊道:「凌霄劍宗謝靈煙、萬象天宮左飛櫻,前來拜會孔雀公子,請公子不吝一見!」

清亮女聲無遠弗屆,迴蕩山水之間,卻忽聞背後傳來一聲,「你們也來拜會公子翎,倒是有志一同。」

聲音就在背後咫尺傳來,竟有人無聲無息的來到她們身後,謝靈煙和左飛櫻頓覺背心一冷,同時回身,卻見身後數丈,不知何時多出一道身影,面帶銀色鏡面,衣袂飄飛,氣質玄渺,恍若高高在上的天人,赫然是六道天主帝凌天!

二女心驚未止,便又有數道身影到來,乃是妖世三尊和六道道主。妖世和六道在泰山突圍之後,順黃河出海,走海路繞行避開正道,因繞行一週,比素妙音等人晚了數日到達凌雲大佛,卻正巧與謝靈煙左飛櫻二女遇上。

「呦,小丫頭這張俊俏臉蛋倒是恢復了!」晏世元看向謝靈煙奚落道。

看到當年害得她幾乎破相之人,謝靈煙凜然不懼,雙目冷視晏世元,手已按上了『漱雪劍』劍柄。

而左飛櫻與六道惡滅更是仇深似海,雙方強弱懸殊之下,心中已起了死志,美眸鎖定帝凌天,暗自準備玉石俱焚的法術。

卻見帝凌天眼睛一掃,好似洞悉左飛櫻的想法,「衛無雙的女徒,暫收你的敵意吧,孔雀公子的地盤,可不是動手的好地方,你說是嗎,秦風姑娘?」

帝凌天微微側頭,視野所向之處,便見秦風從陰影處踏出,身形依舊婀娜,面上卻一改往日輕佻,戒備異常道:「沒錯,公子有請,請你們去佛首處相會。」

「看到沒,撤去你的術法吧,衛無雙的女徒。」帝凌天風輕雲淡,不著一絲殺意道:「上山之路,正好可以同行,或可聊一聊我那老對手衛無雙的近況!」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2
第596章 卷八 暗潮湧動 (三)

為表示己方並無敵意,帝凌天只與胡離、血萬戮向上登臨,其餘人、妖留守佛膝處。

大佛垂膝而置的右手側沿山壁鑿開了一條棧道,曲曲折折,直通往大佛腦後,帝凌天與胡離一路玩賞風景,真如出遊一般。而左飛櫻、謝靈煙二女則是如臨大敵,戒備非常,任帝凌天如何挑引話題,皆是一言不發。

片刻之後,一行人已登臨佛首,卻聞不耐一聲,「六道天主?你讓本公子等得不耐了!」

謝靈煙抬眼一顧,便見夕陽餘暉映照一道傲然身影,公子翎臨風而立,神態睥睨,隨風飄展的七色法袍比晚霞更加絢爛奪目。兩年來努力試圖淡忘的身影,只一眼,便又鮮明的烙印在心頭。

謝靈煙想垂下頭不再看他,忽覺眼前一閃,身前帝凌天已縱身而上,攜森然掌勁直擊向孔雀公子!

「小……」謝靈煙心頭一緊,正張大嘴巴要提醒公子翎,卻見公子翎足下不動,掌納幽冥,以沉著泰然之姿同出一掌相迎。

「碰!」雙掌相併,氣勁狂走,謝靈煙只覺勁風灌入口中,剩下的一個字已喊不出來。

孔雀幽冥印一對天人五衰功,當世兩大邪功對撞,登時佛首之上陰風肆虐,邪氣森森,恍若一片鬼蜮。

謝靈煙在勁風之下正覺立足不穩之際,兩大高手已同時收招,方才震撼一擊,不過是初次照面的試探。

帝凌天緩緩收掌道:「孔雀公子,果然有傲視橫飛的本事!」

「讚歎的話本公子早已聽膩,天書岩在臟腑洞內,爾等去留自便!」公子翎亦收斂一身氣機,側開身子,能讓素來高傲的他讓路放行,也算認可了帝凌天的實力。

帝凌天對胡離道:「胡二公子,天書岩那邊便交你和血道主了,吾在此尚有筆賬要清算!」

胡離打個哈哈道:「那天道主多加小心。」

「小心?」

「小心我的性命啊,萬一算賬不成動起手來,可別把凌雲大佛拆了,免得胡某被埋葬在佛像裡面……」胡離撣了撣衣襟,與血萬戮一同躍下。

「胡家的心機狐,都是一樣裝腔作勢德行!」公子翎嗤了一聲,隨後斜視帝凌天道:「你說有賬要與本公子清算?」

「正是!」帝凌天伸手,指向孔雀公子背後隨侍的楚頌,道:「楚白牛在崑崙做客之際,吾六道惡滅皆是以禮相待,不曾委屈楚神醫半分,楚姑娘要帶他離開也就罷了,為何再走時還要恩將仇報,夥同他人在崑崙殺人放火!」

「你胡說,我爹分明……」楚頌出言欲辯解,但她本就不是能言善辯之輩,在帝凌天如有實質的目光逼視下更是膽怯,一時說不出話來。

帝凌天卻對公子翎道:「楚頌姑娘乃是錦繡山莊的女妖,那這筆賬,是否可記載孔雀公子頭上!」

公子翎輕笑一聲,道:「這是自然,本公子的侍女,所作所為,皆有本公子撐腰。可你若想借題發揮,這個藉口可不高明!」

帝凌天道:「哦?怎麼就不高明?」

公子翎哈哈一笑,「我家楚頌最多只算從犯,而主犯中的一個女妖,已是搖身一變,成為老龍頭的義女。你若心有怨氣,可先將下面那隻心機狐殺了洩憤,再去妖世尋老龍頭的晦氣!」

帝凌天卻無視他調侃之語,淡然道:「妖世既然與六道合作,過往舊怨,自可一筆勾銷,同樣,若公子若能天書之爭與吾方合作,那也是化干戈為玉帛的互惠之舉!」

「公子萬不可答允他!」謝靈煙聞言心急,不由脫口而出。公子翎只掃了她一眼,隨後對帝凌天道:「天書只一冊,我們有合作的空間嗎?若是你們口中的合作是能替本公子將天書奪來,並雙手奉上,那本公子欣然接受!」

帝凌天輕哼一聲,目光向公子翎逼視而來道:「公子不出手便想坐享其成,這樣的合作,吾等能換得什麼?」

「自然是換本公子不出手了。」公子翎肆意笑道,上挑的眉眼不改睥睨

帝凌天嘆了一聲,道:「看來,是談不攏了!」

公子翎挑眉道:「此話我與素妙音說過,對你也是相同話語,天書既將要現世在本公子地盤,本公子自然要分一杯羹,錦繡山莊只我一個出戰,兩不相幫。任誰能將天書帶出蜀中之地,便算本公子與天書無緣,同樣,本公子若隻身一妖奪得天書,那你們也莫要怨嘆!」

公子翎個性雖狂,也非無腦之輩,先前拒絕與素妙音合作,便是要免去被三教之人推到最前當槍使,如今強調『隻身一妖』,也是為了使自身成為次要目標,相通此節,帝凌天點頭道:「好!公子有此豪氣,吾怎可不奉陪,那便一言為定!」

說話一落,帝凌天再出一掌,公子翎亦舉掌相迎,雙掌再度交並,伴隨「啪」得一聲脆響,勁風又狂捲而出!

「又來,你們神仙打架,又害我遭殃!」聽聞一聲埋怨傳來,便見胡離再度躍上,身在半空之際險被氣流捲走,幸虧血萬戮背後托他一把才穩住身形,不由慨嘆道。

公子翎見狀,不由又冷嘲道:「你父親胡不為,二叔胡不歸,皆是妖族智勇兼備的妖物,怎就你孱弱的只剩下心眼!」

胡離不以為然的笑道:「同妖不同命,誰叫我生下便是天缺地漏的體質呢。」

帝凌天問道:「怎麼,這麼快便探視完畢了?」

胡離點頭道:「天書之爭規則我已透徹,不需再浪費時間,天道主,你們賬若算清,現在可以走了吧?」

「好,那孔雀公子,天書現世之日再會,在此之前,務必珍重!」帝凌天朝公子翎輕輕頷首,隨後回身而去,胡離和血萬戮也隨後跟上,自佛首幾個起落,便已遠去。

待帝凌天等人走遠,公子翎再度看向謝靈煙,道:「現在輪到你們了,你這丫頭來此,又是為了何事?」

「這……是這樣……」感應到公子翎目光,謝靈煙心如鹿撞,頓覺這兩年的的『放下釋懷』不過自欺欺人,只要公子翎輕輕一言,便讓她的努力化為烏有,一時又喜又惱,又愁又羞,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

一旁趙雅見謝靈煙模樣,白皙面上多了幾分寒意,冷聲道:「公子問你,你有話便說。」

謝靈煙聞言忙在心中狠狠罵了自己幾句不爭氣,穩定心神道:「是這樣,這位是萬象天宮左飛櫻,乃受楚神醫請託而來,想從楚姑娘那裡取些紫玉膏來用。」

「阿爹派來的,可有憑證?」楚頌道。

「有!」左飛櫻掏出一封信箋,遞給楚頌道:「楚神醫說了,楚姑娘看了之後自然知曉。」

楚頌打開信箋,眼睛頓時一亮,隨後道:「果然是阿爹送來的,左姑娘,我阿爹現在怎樣?」

左飛櫻誠摯道:「神醫身體,自然不勞我等外行費心,不過他為了研究替我師尊解毒之法,夜以繼日,經常不眠不休,萬象天宮上下無不感激。」

楚頌展顏笑道:「感激不必,他遇上難以應付的奇症,想必現在正樂在其中呢,信箋我已收到,待回錦繡山莊,我便替你準備藥物。」

「哼!」便聽公子翎又不快哼了聲,道:「這老牛,真當我錦繡山莊是他家藥房不成,楚頌,山莊中藥物雖是你一手調製,但說到底,還是歸錦繡山莊所有,那老牛想求藥,也需看他言辭是否夠謙卑,把信箋拿來,給本公子過目!」

公子翎與楚白牛過往交情不錯,只是後來鬧翻了,雖雙方都有和解的意思,但他們兩個一個是鬧天宮的傲氣,一個是拉不回的犟牛脾性,誰也不肯先低頭,便就一直僵著,此時公子翎逮到機會,便欲藉機整治得楚白牛,壓下楚白牛的犟脾氣。

「這個……不好吧……」楚頌捏緊信箋,神色古怪道。

「有什麼不好,快些拿來!」公子翎索性探出手索要。

楚頌咬著唇,將信箋交出,公子翎志得意滿接過信箋,心中得意道:「想要求藥,態度不令本公子滿意,可是要打回去讓你這老牛重寫!」

但打開信箋,看清信上的字瞬間,公子翎面色頓時鐵青,「好你個楚白牛!」

卻見信箋之上赫然寫著五個大字。

「我,你爹,給藥!」

「噗!」一旁的楚頌終是繃不住,失聲笑出。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2
第597章 卷八 暗潮湧動(四)

「我,你爹,給藥!」

刺眼大字映入眼簾,好像藏著楚白牛的惡意,氣得公子翎額頭青筋暴跳。

「楚白牛!」公子翎咬牙切齒得握緊拳頭,手中信箋瞬間被勁力撕扯成碎片,隨後狠狠瞪了竊笑的楚頌一眼。

楚頌強忍住笑,裝出委屈樣子道:「公子……都說了是我爹給我的信,是你非要搶去的。」她心中卻是知曉,她爹楚白牛與孔雀公子相交多年,對公子翎的脾氣摸得清楚,料準了公子翎定會要過信箋觀看,所以趁機佔了公子翎個便宜。

但因為信本就是遞交給楚頌的,公子翎被佔了便宜也沒處說理,面色變了幾變後,長長呼出一口氣。一口氣吐出心中憋屈,公子翎恢復過往神態,翻翻眼皮道:「什麼信?本公子及時搶了你的信?」

楚頌微微嘟嘴道:「不剛剛被你撕了……」但她很快意識到公子翎是為了面子,硬吃下這個啞巴虧,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來免卻此事日後被楚白牛拿來恥笑,便硬生生把話剎住。

「明白了吧,本公子從未向你要過書信,也從沒見到過信中寫什麼!」公子翎嚴肅的告誡道。

「是是是……」楚頌嘴上忍著笑應道,心中仍止不住發笑,「阿爹和公子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怎還跟小孩子一般!」

隨後又問道:「那我阿爹要紫玉膏的事情?」

公子翎眼角又跳了跳,卻是一改先前口吻道:「藥物都是你採集煉製,怎樣處理是你自己的事,本公子從不過問!」

公子翎自欺欺人,儼然是要把這段記憶從根本上否定掉,楚頌憋笑道:「那好,那我便自作主張,將藥物交於阿爹了。」

謝靈煙和左飛櫻未看過信箋,皆是一頭霧水,但見事情辦成,心中也是興奮。

公子翎也起身舒展筋骨道:「三教六道都來過了,本公子立場已表明,也就不用在此乾耗了,趙雅,留下些妖看守,然後咱們也回山莊吧。」隨後又對謝靈煙和左飛櫻道:「你們兩個小姑娘要取藥,那也與本公子一同回去吧!」

「多謝公子!」左飛櫻手肘偷偷撞了下謝靈煙,一副計畫通的樣子,謝靈煙白了她一眼,可想到能再度前往錦繡山莊,心頭卻隱隱按捺不住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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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帝凌天、胡離、血萬戮與在佛膝處等待的人(妖)會合後,妖邪一眾便離了凌雲山大佛,路途之上,順便分享此行獲得的情報。

「天書之爭,公子翎也要插一槓,真是無風也要起三尺浪的主兒!」聽聞公子翎也要爭奪天書,晏世元搖搖頭無奈道。

賀蘭冰戎則鳳眼一冷,直截了當問道:「他要天書,意欲為何?」

胡離慨嘆道:「這個嘛,他雖未明說,卻不難猜測,當年公子翎為求起死回生之法,差點將天下都翻個底朝天,結果仍遍尋不得,如今天書降世,怕是又不安分了。」

帝凌天道:「公子翎雖言明只他一妖涉入天書之爭,但以他能為,終是難防的變數,不知你們妖世可有辦法排除這變數?」

胡離皺緊眉頭思忖良久,依舊無奈道:「公子翎刻意保持了中立的立場,同為妖族,只要他不與三教之人沆瀣一氣,妖世便不欲與他兵戎相見。況且孔雀公子豈是易於之輩,妖世與蜀地相距甚遠,鞭長莫及,怕是無能為力。」

見妖世這般表態,帝凌天卻若有所思道:「孔雀公子若無所求,那可說是幾無破綻,但如今他既尋求起死回生之法,或許,就是他的弱點!」

胡離霜白眉毛一挑,「天道主似乎有辦法?」

帝凌天目光沉斂,鄭重道:「確實有些想法,提到起死回生,倒是令吾想起了那個死了好幾次的怪物,他與公子翎可是有些恩怨,而如今,六道恰好發現了他的下落!」

一旁,一直如昏聵老者般頹然的獅我誰聽聞此話,突然雙目猛睜,氣勢暴漲,獅目鎖定帝凌天道:「你所指的,是我那二弟?」

「沒錯,正是他,昔年與獅王結義的七凶之一,如今的『醫蠱鑄工卜』五大驚奇中的蠱神——」帝凌天回身看向獅我誰,一字一字道:

「『百劫不死』谷玄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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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山,畜生道佔據的真一觀。

漫長通道貫穿密不透風的房間,顯得幽暗而深邃。

此處本是為方甦醒的餓鬼準備血祭的場所,但月餘之前,應飛揚在此大鬧一場,放出了因修煉餓鬼吞業大法而陷入血飢狀態的眾妖,引發了一場餓鬼道和畜生道的內戰。

如今,牆體上還有沖刷不淨的紅白之物,淡淡血腥提醒著當時的慘烈。

而此時,一個畸形醜陋的矮子,一顛一簸行走在甬道中,若只看外貌,誰能想到這個侏儒是統御畜生道的萬獸之王,畜生道道主萬獸春。

自畜生道的變故已過了一個多月,萬獸春傷勢已好得七七八八,被齊肘斬斷的手臂也已接合回來,但每次從此地經過,他還是不由想到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的那對男女,想到他們似乎能斬斷時空規則的刀劍聯手。令萬獸春又感覺肘部接合處的傷口隱隱作痛

但萬獸春卻也知曉,那日雖是應飛揚和姬瑤月刀劍聯手將他擊敗,但真正差點要了他性命的,卻是另一個人——

今日他要見的人。

甬道盡頭,是一處牢室,萬獸春將石封牢門打開,微弱的火光照映出一道縮在牆角的瘦小身影。

那人衣衫襤褸,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猶帶稚氣的面容此時呈現久不見天日的灰白,毫無血色,顯得疲憊,頹靡。

久違的光線射入,令他舉手擋住火光,身形又往牆角縮了幾分。待適應了光線後,他的瞳孔漸漸聚焦,映出了眼前萬獸春的身影。

原本無神的雙眼,一瞬間閃過驚慌、恐懼、絕望,最後只餘求生的意念。

「萬……萬道主,是我有罪,是我不好,求求你,念我年幼無知,看在我家老爺的情分,饒我一條性命!」跪伏在地,磕頭如搗蒜的少年,正是楚白牛的藥僮半夏。

那日萬獸春被半夏恩將仇報,奪去一身獸元真氣,而半夏很快又不敵應飛揚,被一劍穿胸。

隨後地宮倒塌,將二人一同埋於碎石之下。

萬獸春被楚白牛暗中推宮活血,穩住了傷勢,所以被畜生道道眾挖出時,還存著一絲氣息,保住了性命。

但本以為必死的半夏,結果竟也還活著,只是畜生道道眾將他挖出時,他竟全身上下都被絲線密密麻麻的包裹,儼然一個大號的繭子。

畜生道道眾將結成繭子的半夏置於囚室之內,直到日前他才破繭而出,而一身傷勢竟也痊癒的差不多了。

萬獸春看著半夏,神色複雜,隨後道:「出來吧,我有話對你說!」

半夏微微一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再叩頭道:「道主請說,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不是在跟你說!」卻見萬獸春一把抓住半夏的發髻,將他的脊樑拉直。身形矮小的萬獸春恰與跪著的半夏視線平齊,他那對一大一小的眼睛盯視半夏雙眸,似要窺入半夏的靈魂。

「我是在叫你,出來吧,不死蠱神谷玄牝!」

半夏的眼神疑惑不解,卻突然摀住心臟,發出一陣撕心裂肺慘嚎。

卻見他皮肉下似乎有一條蟲子蠕動,以極快的速度從心房一直爬到頸後。他的雙目因疼痛而渙散,但下一瞬,猛然爆射出暗金邪芒。

隨後半夏張口,發出的是不屬於少年該有的蒼老笑聲:「桀桀桀桀,死矮子,許久不見了,叫老祖我出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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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雲大佛與錦繡山莊相距不遠,但謝靈煙隨公子翎到達山莊時,太陽也已經完全落山。

此時,公子翎孤身佇立院中,獨對無字墳冢,銀白月華下的他收斂一身狂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似在與墳中之人做著無聲交流。

忽而眉頭一挑,道:「你們兩個,出來吧!」

便見院落入口,左飛櫻先冒出頭來,隨後又把謝靈煙拖出,拉拉扯扯的到了公子翎面前。

公子翎蹙眉道:「你們不是去楚頌那取藥了麼?怎又跑到這裡?」

謝靈煙帶著惱意的偷偷推了左飛櫻一把,將她推前半步,左飛櫻見躲不掉,答話道:「楚頌姑娘已將藥物給我,左飛櫻在此向公子致謝!」

左飛櫻盈盈一禮,情意真摯,公子翎卻道:「將藥給你是楚頌的主意,不必向本公子言謝,還有,本公子從未看過楚白牛的信箋,那隻牛若問起,你可別記錯了!」

左飛櫻未看過信箋,此時依舊一頭霧水,但見公子翎說得鄭重,也就點頭應下,隨後又行一禮道:「師尊那邊不好耽擱,紫玉膏既已到手,晚輩這便告辭了!」

說罷,左飛櫻便撐開紅傘,竟是急匆匆的御風而去,一副刻不容緩的樣子,卻將謝靈煙一人丟下。

「哎,你怎麼走了!」謝靈煙本是被左飛櫻拽著找公子翎道謝,哪想左飛櫻竟丟下自己跑了,還偷偷丟給了她一個「我只能幫你到這了」的眼神。

謝靈煙全然未來得及反應,左飛櫻便已遠去,只留下她與公子翎獨處。

謝靈煙心中暗罵左飛櫻,但又見月光之下,她和孔雀公子的影子拖得長長的,竟是前所未有的接近,一時又心亂如麻,又羞又怯,回過身去對公子翎道:「公子……她走了,那我也該告辭了。」

謝靈煙心神慌亂,逃也似得就要離開,卻聽孔雀公子道:「你是劍修,不像她能御風而行,這麼晚了是要去哪?且先住下,明日再走不遲,況且既然來此,不祭奠一下嗎?」

經他一說,謝靈煙醒悟過來,又對那立著無字碑的孤墳道:「是了,這是公子愛妻之墓吧,我冒冒失失闖入,叨擾了你們,是該陪個不是!」

謝靈煙說話同時,伏下身子朝墳墓拜了三拜,心中卻對墳中之人有欣羨之意。

可待她起身,卻見公子翎神色古怪道:「怎麼?你不知曉墳中之人的身份?」

謝靈煙睜大眼睛,茫然道:「難道不是公子的妻子?」

「呵,你們口風倒是挺緊!」公子翎冷笑一聲,隨後道:「罷了,既然沒人告訴你,那你也不必知曉,去吧!」

「哦……」謝靈煙悵然若失的點了點頭,拖曳著步伐要走開,可走了幾步,卻又停住了。

她心中生出一種渴求,恍若埋藏地底的岩漿爆發,急切而熱烈,讓她想瞭解公子翎,想知曉他的情、他的憾,想經歷他的過去,讓他在她的綺夢中,不再是虛幻飄渺,高高在上的幻影,而是又愛又恨,有血有肉的生靈。

「能講給我聽嗎?」銀輝下,謝靈煙回過身來,宛若月宮仙子,不可方物。

眼前少女與記憶中的人影交疊,公子翎一瞬恍惚,無所畏懼的孔雀頭一遭避開少女的目光,道:「算了吧,非一時半刻能講完,夜色已深,明日你還要離開……」

謝靈煙聞言,剪水雙眸中的光采變得黯然,應了一聲又要離開。

卻忽又聞公子翎道:「三個月後,七月初八,是她的忌日,你若來祭拜她,她定會欣喜,到時,我再講給你聽。」

謝靈煙足下一頓,如月霽雲開,面上黯色一掃而空,回頭展顏道:「那便說定了,七月初八,我定會再來!」

-=-=-=

錦繡山莊內院。

作為山莊中最有權勢的女妖,趙雅的臥室卻是佈置簡單質樸,房間乾淨整潔,卻無多餘裝飾,只兩盆水蘭算作點綴。

但本來不起眼的房間,此時卻上演一幕卻讓人不忍將目光移開的圖景。

臥室中間立著一個浴桶,熱氣蒸騰,香氛四溢,趙雅玉臂伸展在桶沿,白膩峰巒在水下若隱若現,此是正在沐浴淨身,。

原本端莊嚴肅,令人難以接近的的面孔,此刻在水汽滋潤顯得臉頰酡紅,櫻唇豐潤,一頭濕黑亮澤的秀髮披於雙肩,更多出了與平時截然相反的嫵媚動人。

可唯獨一雙眼睛不帶一絲慵懶,正盯視著浴桶中的水波。看似顧影自照,但水面上倒映出的卻是一座墳,一個妖,一個人。

公子翎和謝靈煙在後院交談的情形,都被映照在這水波之上。

看著水波中一人一妖披著月色交談,趙雅呼吸漸漸急促,平靜的水面也感應到她的心緒,蕩起一層層紋波。

無奈,嫉恨,自慚,憐憫,憤怒……諸多情緒在趙雅眼眸中次第交錯,最後閃過的是一絲決斷。

「啪!」趙雅擊碎水面鏡像,長睫上猶掛著水珠,眼眸如幽夜中的野火,深邃而瘋狂!

「一次又一次,不許你們用著這張面孔,再傷害公子一次!」

隨著她拍擊的動作,一抹秀髮從背後垂到了胸前,露出修長白皙的後頸。

卻見本該光潔的後頸之上,有著一道難以磨滅的,扭曲,暗紅,如蟲子蠕動過般的舊傷痕……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2
第598章 卷八 心魔難消(一)

「六十七!」

戒心塔內,兩個應飛揚手持利劍,背對而立,彼此靜默。

劍氣依舊凝空,殺意尚未消弭,猶在見證方才發生的一場激烈戰鬥,但隨著一聲計數,勝負分明!

其中一個「應飛揚」扭曲變形,消散成霧,乃是應飛揚的心魔。

見到心魔消散,鬆了口氣的應飛揚陡然虛脫,以劍撐地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但汩汩血流從肩頭深可見骨的創口沿著手臂,順著劍柄流淌而下,匯成一片血汪。

因失血而面色蒼白的應飛揚卻早已習慣,咬緊牙關抹去額上冷汗,熟練的封住自己肩頭穴道,隨後盤膝坐下,打坐調息。

隨著應飛揚吸納靈氣,週遭霧氣自他毛孔滲入體內,周轉全身,肩上創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半晌後,應飛揚睜開眼睛,肩頭傷口已經完全癒合,但眼神中卻藏著揮之不去的疲憊和倦怠。

自他入塔已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戒心塔內無日無夜,且在塔中他也感受不到飢渴。使得他對時間的概念早已紊亂。

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辰,更不知曉今夕何夕。唯一能記得的,就是擊敗心魔的數量。

「肩頭的外傷已算痊癒,但對付第四十五時被洞穿的肺葉,方才交手好像又扯動傷口了,加劇傷勢了……嗯,三百八十階,還剩三百三十三階才能到頂層……」

在塔中困了許多時日,應飛揚早已摸清狀況,戒心塔共二十層,唯有最上一層才有出口,塔內還有著奇異禁制,想要登頂,唯有一級台階接著一級台階的踏上。

而每踏一層台階,便會從霧氣中出現一個心魔,心魔皆是與他相同相貌,所使招式也是一樣。但每一階梯出現的心魔,都比上一階強上幾分。

而且心魔凝聚有其時間限制,應飛揚嘗試著計算過,若半個時辰內無法勝出,心魔便會消散成霧,直到兩個時辰後才會再度凝聚,而每次唯有將徹底心魔擊殺,才能破開阻擋前路的禁制,踏上下一階階梯。

初時他仍能靠著臨陣巧變勝出,但越往後,心魔就越棘手,就像方才的那隻心魔,是他足足挑戰了三次才將其擊敗,而接連不斷的戰鬥,更令他身上積累的傷勢越來越多。

好在在塔內瀰漫的霧氣有著奇效,不僅讓他在不飲不食之下仍不覺得飢渴,更能快速療復他的傷勢,否則接連不斷的戰鬥,早令他因傷勢沉重而難以為繼了。

不過霧氣雖能加速療傷,但也非一蹴而就,應飛揚先前一次戰鬥中肺部受了重創,方才又牽動傷口導致傷勢復發,不得不停下腳步。

此時的他一邊悠長的呼吸,試圖借此方式將霧氣吸入肺腑中,加速傷勢療愈,一邊抽劍比劃,趁此時機反思鑽研的劍法。

「方才心魔傷了我肩頭的好像是這招,四象太王劍中的蒼龍劍式招行一半,再改使狂雷劍訣,木雷屬震,彼此相生增進劍威,我是幾時創出了這麼棘手的招式,真是給自己添麻煩!」

「不過,我這次用得決殺之招倒是妙手天成,傲寒劍訣和純陽劍法同使,竟有冰火火流的奇效,嗯……此招既然用處,下次若被心魔學去了,該如何應對。」

「有了!冰火同流雖是難以應對,但終究功體相沖,只要引動冰火之氣失衡……」

找到破解之法的應飛揚眼睛一亮脫口喊出,倏地站起身子想要與人分享他的體悟,但很快目光又黯淡下去,無力的倚在牆上……

曲折的階梯間,只有他一人的自語聲孤零零的往復迴蕩,倍添孤寂。

「啪!」應飛揚握拳擊牆,壓低的聲音如野獸的悲鳴,「太慢了,到底要多久,我才能從這裡出去!」

若每一階都要出現一個心魔,那一層二十階,總共三百八十階,他便至少要再將自己殺死三百三十次。每天至少兩次,而若將半個時辰內無法擊殺心魔的情況考慮在內,這個數字還要放大數倍。

可九九重陽之日,便是天書歸位之時,若不能在那之前出關,身上龍眾、夜叉之氣便會歸位,而他也就此與天書之爭無緣。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卻什麼也做不到。

什麼也,做不到……

應飛揚握緊拳頭,不願再回味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隨後邁出堅定步伐,再登一階。

「若連自己心魔也消滅不了,我還能贏得了誰!」

隨著一步踏出,霧氣再度急速湧動。

而應飛揚不理會週遭變化,仰起頭顱,血絲密佈的雙目直視塔頂,看似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但若要登頂,那便唯有進,沒有退!

「嗤!」破風之聲再度從背後響起,快如陰風,幽如鬼魅,肅殺之氣令塔內溫度驟降,蛻變的心魔攜更狠更疾的劍光再度降臨。

應飛揚身不回,劍如生眼般刺向背後,「叮」劍尖與劍尖相抵,發出一聲清冷劍鳴,為應飛揚的話語又增幾分寒意。

「記住,這是我第六十九次殺你!」

-=-=-=-=-=-=-=

九九重陽,天書現世,此事傳得沸沸揚揚,各方勢力偃旗息鼓,全力籌備將要到來的一戰,除卻幾股暗流不為人知的湧動外,近半年來,人妖正邪之間出現了一段罕見的平和時期。

而如今,這和平終究要被打破。

九月初六,優曇淨宗正殿內。

「……此番部署便是如此,天書之爭非但關乎天下興衰,還與我佛門未來運數隱隱相關,還請諸位萬不可大意,還有疑問嗎?」素妙音眼神環顧大殿,但卻並未見人質疑。便又道:「既然如此,那便各自準備出發吧」

「可天女還沒出關呢,要通知她嗎?」一名長老忍不住道。

「不用了,因為……」素妙音飲一口清露潤潤嗓子,此時一陣悠揚飄渺,洗滌人心的梵音傳來。

素妙音欣慰一笑,放下杯盞道:「她這便出關了!」

話音方落,便聞門外響起傳訊聲,「天女到來!」

隨後一道清雅身影裊娜步上,黛眉清細,身姿妍嗤,美眸顧盼之間氣度高華,意態悠然出塵,望去猶如仙子臨凡,正是天女凌心。

天女凌心作為天書宿主,在這半年內亦閉關清修,不理外事,潛心增進修為,終在最後一刻出關。

見天女到來,除卻宗主素妙音外,一殿之內佛修無論年歲輩分,齊齊起身向天女凌心行禮,而一眾女性佛修中,毫無違和感的混著一個相貌秀美堪比女子的僧人。

「兄……初心大師,你怎麼也在這?」天女凌心疑惑道,居於素妙音下手客位的,乃是她的雙胞兄長釋初心。

「這個待會再說吧。」素妙音上下打量了天女凌心後道:「聽聞梵音奏響,便知天女已出關,看來天女閉關時日,有所收穫。」

天女凌心點點頭道:「我已將曇花瞬滅心經煉製第七重,可以駕馭七成天女元功了。」她口吻與平日一般淡然,但眉梢間卻暗藏著欣喜之色,似要與同門分享她的進境。

「才七重啊……」卻聽一名長老失望的脫口說出,隨後自知失言,閉上嘴裝作什麼也沒說,但天女凌心眉宇間的笑意卻凝滯了。

二十歲的年紀,將曇花瞬滅心經練至第七重,對她來說雖是難得的進境,但與歷代天女比較,卻只算中游偏下,其他長老雖沒說出口,但看面相也都與方才失言的長老差不多。只素妙音道賀道:「恭喜天女修為再進一層。」

天女凌心心中欣喜瞬間消散,只覺酸澀之意上湧,強忍住後不失儀態的展顏笑道:「不敢,為傳承前人之志,護佑眾生,我還需更精進!」

素妙音點點頭,隨後正色道:「天女方出關,或許仍覺疲憊,但後日便是重陽,還請盡快準備,隨我們一同趕往蜀中!」

「這是應該!」天女輕輕頷首,眼神卻又掃了殿內一週,道:「為何不見應公子,他不與我們同行嗎?」

卻聽素妙音輕輕一嘆,悵然若失道:「他失敗了,未能過心魔考驗,這次天書之爭,他要缺席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2
第599章 卷八 心魔難消(二)

「應公子失敗了?怎麼會?」天女凌心難以置信,在她看來,應飛揚應當是那種一往無前,縱然刀山劍海也能開出一條前路的人,怎會通不過一場試煉。

素妙音面無表情道:「戒心塔內修行者,若勘破心障,得以領悟,則會引動金雨飄灑,天花亂墜的異象,塔頂梵鐘也會作響,通達四方。而應公子入塔至今未出,戒心塔也未發生異象,結果如何,顯而易見。」

天女凌心心頭一緊,問道:「那應公子現在情況如何?他難道還在塔中?」

「戒心塔內,應當不會喪命,但久困塔中不得出,心神受創應該不輕,已不能算作戰力,可惜了夜叉和龍眾兩部天書。」素妙音嘆道,卻分不清是為了應飛揚還是為了兩部天書。

「就是說他還在塔中,被困了整整半年?」一想到此,天女凌心越發心急,轉身欲走,「那我這便入塔,去將他帶出!」

「且慢!」卻聽素妙音阻道:「天書之爭近在眼前,你若一進不出又當如何?龍眾、夜叉天書已將失去,「天眾」不能再有失!」

天女凌心雖然止步,話語中已帶不滿之意,「我自幼修習優曇淨心妙法,哪有什麼心障?又豈會一進不出?」優曇淨心妙法乃是明心淨性的法門,可以杜絕心魔業障,天女修煉已有成,自認不會失陷戒心塔中,

素妙音卻意味深長的掃了天女凌心一眼,「以前或許沒有,現在未必。」隨後趕在天女開口前又道:「所以我喚初心大師前來,由他入塔將應飛揚帶出療養,你去準備一番,之後與眾人一同前往蜀中。」

天女搖頭道:「我要先確認應公子狀況。」

素妙音面容漸漸凝重道:「事有輕重緩急,天女應知曉分寸!」

天女凌心卻執拗的與素妙音對視道:「應公子是被我帶來的,不見他出塔,我心難安!」

話語雖輕,卻帶著決不讓步的堅決,氣氛凝滯片刻後,素妙音軟下身子倚在座上,一手無力撐額,一手揮了揮道:「罷,隨你吧!」

「多謝宗主!」見她應允,天女才稍展容顏,隨後與釋初心一同出殿。

從指縫間,看著天女凌心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視野內,素妙音閉上雙目幽幽一嘆,「靈心啊,你離真正的天女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

離開正殿,天女凌心便與釋初心一同前往戒心塔,容貌相似雙胞兄妹相襯之下,更添各自風采,此時並肩同行,儼然一道引人注目的瑰麗風景。

只是比起釋初心晶瑩光潤的面色,天女凌心面上則是暗布愁雲,待到四下無人時,忍不住問道:「兄……初心大師,戒心塔究竟有何玄異,應公子這般心念堅定之人,竟也斬不斷心魔?」

戒心塔內情形,只有進入過的人才知曉,天女凌心亦只是一知半解。

卻見釋初心搖頭道:「或許便因如此,他才會受困其中,堅定的另一面便是執著,而執著太過,便成心魔,應公子欲斬除心魔,心魔亦是他的一部分,每起一次殺念,只會讓心魔又強上一分……」

釋初心指向隱約可見的戒心塔,示意道:「戒心塔內三百八十階,哪怕每一階的心魔只比上一階強上些許,層層疊加起來,也會成為難以戰勝的強敵,心魔增長無止境,而人力有時窮,應公子若一心想靠斬殺所有心魔登頂而出,那恐怕將會永世不得出!」

想到應飛揚的性格,天女面色又白了幾分,追問道:「那你當年不過十日便走出戒心塔,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為防後人在試煉中模仿取巧,我本不該說出的,但只告知你,倒也無妨。初時我也曾受困,但後來……」釋初心雙掌合十,輕誦佛號道:「一唸佛起,一念魔生,無分別心,方釋初心。脫出戒心塔的方法不盡相同,而我的方法就是任由心魔殺了我。」

「你……被殺了?」天女掩口輕呼,隨後亦知不可能,疑惑雙眸看向兄長,請求他解惑。

釋初心手拈一片落在肩頭的落花,微微笑道:「佛魔既然只存一念,我若心中有魔,殺我便是滅魔之途,解脫之後自可脫困。我若心中無魔,則眼前不過夢幻泡影,傷不得我分毫,亦困不住我。解開此結之後,我便出來了!」

釋初心話語深合禪機,輕輕一語,令天女凌心只覺雲散月明,豁然開朗。「魔由心生,亦隨心滅,原來如此!」

隨後更生讚佩之心,釋初心雖說得風輕雲淡,但能不做抵抗甘心受戮,以此方法破解心魔,她這兄長實乃大智大勇之輩。但也因此,天女更覺心餒,「但這等破而後立的方法,應公子怕是想不出、做不到……」

釋初心嘆道:「應公子若能破除心魔,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可惜了……世間緣法,終究不能強求,我這便將他帶出,免去被捲入天書之爭中,或許對他也不是壞事。」

二人說話間,已接近戒心塔,忽然釋初心神色一動,「不對!」

天女凌心亦同時警覺,但見戒心塔外院,本該有弟子把守,防止他人誤入。

此刻兩名弟子雖仍在,卻頭顱低垂,好似在假寐,但卻沒有呼吸之聲,天女凌心足下一點到她們身邊,一探脖頸後發現全無脈息,竟是無聲無息被人殺害!

與此同時,又聽聞釋初心呼道:「別躲了,現身來!」

只見釋初心月白僧袍招展,如一隻白鳥掠飛向戒心塔,而隨著他的逼近,塔後一道人影也再藏不住,開始向外逃竄,退身同時,向著釋初心揮出一片紅霧。

釋初心只覺一股腥毒之氣撲面而來,但亦不顯絲毫慌亂,屏息靜氣同時,沛然金光透體而出,絲絲化作無數梵字經文,辟易外邪,同時佛掌擊出,掌勁凝聚成團,洞穿層層紅霧,那人影慘呼一聲,被擊倒在地。

天女凌心此時亦趕上前來,見倒地者乃一粗手大腳的婦人,但隨後也認出她的身份,「你是趙阿嬤?」

優曇淨宗弟子素來行善,有時會帶些家破人亡,無家可歸的難民回宗安置,讓她們做些浣洗清掃的事務,維持生計,眼前婦人便是其中之一。

釋初心卻搖頭道:「錯了,她應該是人間道的暗樁!」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2
第600章 卷八 心魔難消(三)

「人間道的暗樁?」天女凌心微微一動,隨即瞭然,方才趙阿嬤的動作頗為利落,雖遠稱不上高手,但也確實有些修為在身,不可能只是一個尋常婦人。

釋初心緩步上前,點頭道:「沒錯,她方才攻擊我時,還趁機對我施展了人間道的攝心術。」

「那對上你的『菩提心鏡』,她可是自討苦吃了……」天女原本還有些擔憂,但聽聞是攝心法術,便立時放下心來,釋初心生來便有佛慧,若只論心性後輩之人中當屬第一,所以年歲輕輕便修成「菩提心鏡」的法門。修成此法者,非但禪心不動、通明無垢,可以抵禦心神類術法的攻擊,更能如明鏡照心般將法術反射,使施術者自食惡果。

但一口氣未及舒出,天女凌心面色一變,道:「小心!」

只見釋初心背後,方才被趙阿嬤揮灑出去的紅霧此時倒捲而回,竟又從後方攜裹向釋初心,

「無妨。」危機臨頭,釋初心不改從容,雙手合十胸前,金色佛光再出,沛然純正的氣勁擴散十方,紅霧瞬間被震散,竟如粉塵一般灑落。

天女定睛細看,卻見那哪是紅霧,分明是一隻隻身形細小的紅蟲,密密麻麻的攢聚在一起,天女凌心女子天性,見到如此密集的蟲群不由頭皮發麻,而蟲子散落地上,被陽光照射,竟似被火燒一般「滋滋」的冒起了白煙,最後一片蟲群蒸發不見,天女凌心聲音微顫,認出了這些蟲子道:「這是……紅線蠱蟲?」

蠱毒之術起源南苗,乃以毒蟲作祟害人的古老邪術,蠱蟲千變萬化,難以防備,而紅線蠱蟲便是其中十分險毒的一種,它個體細小及不可察,卻可從皮膚鑽入人體內,食肉啃骨,在人體內迅速繁殖,隨後擴散傳播,一隻蟲子往往能毀去一個村落,以至於連南苗都畏懼這小蟲,將紅線蠱蟲列為禁蠱。

方才危機臨身也不改從容的釋初心此時看了紅線蠱蟲也面色一變,向倒地的趙阿嬤問道:「你將紅線蠱蟲投到了哪裡?蠱母又在何處?」

釋初心雖是在問,卻不待她答,將她身子擺正後,雙手拇指按住她太陽穴,直往她混沌渾濁雙眼。趙阿嬤攝心術被菩提心鏡反射,此時反被釋初心控制心神。隨著釋初心雙目一亮,她之記憶如鏡射倒影,映在釋初心眼眸中。

=-=-=-=-=

「病尊者,還有苦使者,哀使者……十三年了……你們終於來了?」蘆葦飄搖,水波粼粼,蘆葦深處一座舟船之上,一個面色蠟黃,形如竹竿的病癆鬼坐在船上,旁邊,一個苦瓜臉面相的胖子和一臉哀容的瘦子分立左右,從記憶中的影像判斷,這三人分別是人間道四大尊者中的病尊者范去病,和七情六慾十三使中的苦使和哀使。

病尊者范去病乾咳了幾聲,道:「讓你在優曇淨宗一呆十三年,當真委屈你了,不過先前你傳來的消息,說應飛揚在優曇淨宗,而且在戒心塔內,這可屬實?」

「當然屬實,只是屬下只是個浣洗婦,身份卑微,再詳細的情報就探知不到了……」

「咳咳咳……已經足夠,素妙音這婆娘極難對付,這些年安插在優曇淨宗的眾多暗樁,只你一個存留下來,若想混入她們內部,恐怕早就暴露了……」

「屬下無能……」

「已經很好了,再交給你在優曇淨宗的最後一個任務,這是兩管竹筒內是紅線蠱蟲,你將它投入戒心塔內,應飛揚那小子非死不可,而戒心塔中的靈霧,又是滋養紅線蠱蟲的溫床,只需一段時間……嘿嘿,優曇淨宗的精銳將趕往蜀中,或許等她們回來,優曇淨宗已全然被紅潮吞沒了!」

-=-=-=-=-=

「不好,如今優曇淨宗將往蜀中,後防空虛,竟被她鑽了空子!方才發現她躲在戒心塔後面,是已經得手,還是將要動作?」

釋初心心頭一緊,正欲加快她記憶的流速探知結果,卻忽然聽聞天女凌心道:「退開!」

話音入耳同時,釋初心感覺腰間一緊,已被十丈輕塵束縛住拉扯著向後退去。

就在退身瞬間,便見無數紅蟲從趙阿嬤全身毛孔中鑽出,密密麻麻,恐怖瘆人至極,一個大活人轉眼竟成一個空空的人殼!

「還真是在優曇淨宗的最後一個任務,人間道之人竟然在她身上也種下了蠱毒!」釋初心瞬間明白,人間是將她當做棄子,心驚之餘,精純佛功再出,化作氣牆四面困鎖眾多蠱蟲。

紅線蠱蟲雖繁殖迅速,卻是不能久離人體,也見不得光,攢聚的蟲群好像一條紅蛇扭動身子,竭力要躲進樹蔭中,但在氣牆困鎖下進退不得,很快在陽光下蒸發。

而後釋初心舉袖擦了一把冷汗,對天女道:「情況不妙,應公子現在可能已經中了蠱毒!」

「什麼?」天女凌心驚呼出,看到紅線蠱蟲時她便已暗自擔心,若蠱蟲真已經滲入內中,那此時的應飛揚恐怕無法抵禦!

釋初心勸慰道:「你且別急,我入戒心塔內觀視。另外,紅線蠱蟲有蠱母,蠱母若死,或離得太遠,其他蟲子也都會死,所以蠱母應寄身在病尊者身上,殺了它才是一勞永逸之策,病尊者多半還藏在南側的蘆葦蕩,那邊便交給你了!」

「好!那你小心!」天女凌心點點頭,隨後御使十丈輕塵,縱飛而去。

而釋初心見她遠去後,亦推開塔門,進入內中。

塔內霧氣翻湧,但釋初心已不受心魔所擾,霧氣對他並無影響。

釋初心一拂袖,盪開干擾視線的霧氣,隨後目光鎖定了地板,探出女子般秀氣修長的手指撫了下磚石,「這是紅線蠱蟲分泌的粘液,果然,蠱蟲已滲入塔內了,那應公子……」

釋初心神情肅然,氣凝周身提防隨時可能從霧氣中出現的蠱蟲,隨後大步衝向塔頂,尋找應飛揚的下落,可一路走來,也不見應飛揚的蹤跡。

直到了塔頂,才見到最驚心駭然的一幕。

「素宗主,你的試煉,究竟造就了怎樣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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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1章 卷八 心魔難消(四)

天女凌心御使十丈輕塵凌空而去,直向優曇淨宗南側湖泊而去。

人間道意病尊者攜苦哀二使,意圖趁優曇淨宗前往蜀中防備空虛之際施放蠱毒,一旦蠱蟲傳播蔓延,優曇淨宗將蒙受大災。而且戒心塔內的應飛揚此時可能也染上蠱毒,紅線蠱蟲會在他體內大量產卵,一旦孵化,他將會是優曇淨宗內的第一個受害者。

想到這些,天女凌心已是心如火焚,但也知曉情況越急,越該沉穩,誦了幾遍淨心經強壓住翻湧的心緒,十丈輕塵掠空而過,竟是無聲無息,全無激起半點動靜。

人間道此時應還不知曉事情敗露,多半還在優曇淨宗南側蘆葦蕩處,天女並未傳訊其他人,只一人前往,以免打草驚蛇,否則這三人若察覺動靜,躲入萬頃湖泊之中,就再難找尋了。但只她一人出手,心中也倍感壓力

「欲除去紅線蠱蟲,需先殺掉蠱母,蠱母多半寄在病尊者身上,但也可能反其道而行,由病尊者吸引目光,而將蠱蟲寄在哀使或苦使身上,所以不能讓他們任何一個走脫……」

「四大尊者在人間道中地位僅此道主晏世元,苦使、哀使亦非庸手,我雖能穩勝他們任何一個,但若要以一敵三的情況下將他們全殲,需先制住病尊者……機會,只有一次。」

天女心中權衡的同時,已御風到了蘆葦蕩附近。

為防被人發覺,天女凌心從天上飄然降下,靜身不動隱匿氣息,與眼前自然融之景為一體。

眼前水波粼粼,水霧渺渺,密密蘆花舞動裊娜身姿,潮漲潮落,水鳥飛舞,正是一片野趣昂然的自然之景。誰能想到,就在這片蘆葦深處,正醞釀著惡毒的紅災……

「嗯?這是……血?」天女凌心忽然心頭一悸,透過層層遮掩的蘆葦莖葉,發現湖水中滲著一抹不起眼的粉紅,而蘆葦清香中,隱隱還摻雜一絲血腥氣。

「不好,應是有弟子經過附近,結果糟了他們毒手。」天女凌心咬了咬牙,再將心緒強壓至古井無波的狀態,閉上雙眼同時,將靈覺集中到極致,十丈輕塵無聲無息的分成數股,如蛛網一般插入水中,捕捉著水中任何一絲顫動的音波……

天女凌心雙目雖閉,但卻如蛛網中心的蜘蛛,週遭風吹草動,鳥翔魚潛,一絲一毫的動靜,皆鉅細無靡的匯入她耳中……

若要阻止這場災難,最好的辦法就是出其不意,在重重蘆葦中找到敵人,一瞬間將他們制住。

而成敗,便在出手的一瞬

微風吹拂,流水在蘆葦間流動,一副耳鬢廝磨的樣子,流水的嘩嘩聲和蘆葦蕩沙沙聲,彷彿情意綿綿的絮語,而一場獵與被獵的較量,無聲無息的展開……

隨著「蛛網」範圍的擴大,終於——

「在那裡!」

天女凌心雙目一睜,亮如星辰,同時「十丈輕塵」迅速蔓延擴散,在水下無聲無息的蜿蜒而行,合圍向一個方向!

便在方才,一聲微弱的幾不可聞的輕咳聲從水中,沿著十丈輕塵傳入天女凌心耳中,而這咳嗽聲正是病尊者范去病的標誌。

獵物暴露行跡,便是獵手的勝利!

在天女凌心視野不能見的地方,十丈輕塵從水中騰起,層層纏繞咳嗽聲的來源!

「抓到你了!」

天女凌心感覺到十丈輕塵牢牢束住了一人,隨即十指如電,掐動法訣,要趕在病尊者反應過來前,將蔓延了數百丈的長綾迅速收縮。

宛若蛇歸**,白綾以快得難以言喻的速度破開層層蘆葦而回,前頭正束著一道身影,天女雖未曾見過,但從那一臉病容便可知,定是病尊者范去病。

「成功得手!」眼見奇攻奏效,天女心頭激盪,在范去病還沒做出抵抗前將他擒下,剩餘二使便不足為慮。

卻在范去病剛被拖到岸邊時……

「咚」

他的頭顱掉了。

脖頸出現一道筆直如線的血痕,頭顱滑落,頸血從平滑的斷口處噴起,頭顱咕咚咚的在濕地上滾了幾圈,滾入河中。

與此同時。

「嘩」

眼前大片大片蘆葦也沿著一條線,整齊的攔腰斬斷,葉莖滑落入水,蘆花卻漫天飄舞。

潔白蘆花,鮮紅血霧,構成一幅絕美殺景,而輕輕的收劍入鞘聲,為這幅殺景點綴最後的音符。

蘆葦被攔腰斬斷,眼前視野一空,前方平滑如鏡水面上,赫然立著一個人影,飄著兩具浮屍。

而看到水面上那人收劍入鞘,天女雙目猛睜,綻放美麗神采,「怎會是你?」

水面上立身之人劍眉朗目,風姿卓然,雖消瘦了一圈,但天女凌心依然一眼就認出他,正是應飛揚!

應飛揚亦看到了她,足下一點,如水鳥一般掠水而過,落在天女凌心面前,帶著淡淡笑意道:「呦,天女,好久不見,你還在優曇淨宗,看來天書之爭是趕得上了。」

一直擔心的人現在活跳跳出現在面前,天女又驚又喜,但看他平平淡淡,渾不在意的模樣,又想到方才為他提心吊膽,天女鬆了口氣同時不禁心生暗惱,板起面孔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應飛揚略帶茫然道:「我幾個時辰前出了戒心塔,感覺在塔內一待半年,成了野人一般不能見人,尋思著還有些時間,就躲著別人來湖裡清洗清洗,修剪鬚髮,然後遇上了人間道的人,便將他們殺了。」

應飛揚說得平淡,好像殺人和修剪鬚髮同樣,都是順手而為,微不足道的事一般,隨後無辜的眨眨眼問道:「人間道的人怎會出現在此,出了什麼狀況嗎?」

天女凌心差點忍不住要跺腳,強忍下道:「我是問,你是怎麼出了戒心塔的?」

想到此處,天女凌心忽然心頭一凜,戒心塔內修行者若破除心魔,當有梵鐘奏響,天花亂墜的異象,道賀修行者功成,而據她聽聞,戒心塔並未出現異象,也就是說應飛揚應還在塔中,那眼前的人……

天女心頭起疑,卻見眼前應飛揚依舊無辜而茫然道:「還能怎麼走出?走出就是走出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2
第602章 卷八 心魔難消(五)

?沒有任何出關的徵兆,應飛揚卻已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面前,卻又說不出是如何出關,天女心中越發起疑,忽然纖手一引,十丈輕塵衝天而起,又自天而落,如天降雷霆,辟易諸邪,正是以索為劍,使出她與應飛揚合創的劍招「天地不平怒雷霆」。

???突來之招,讓眼前應飛揚一瞬錯愕,但一下瞬眼中厲芒閃爍,星紀劍鏘然出鞘,化作冷電破空,逆天而上。所使的亦是?「天地不平怒雷霆」之招。

??同樣的招式至極對拼,卻生出截然不同的劍意,天女凌心劍意如天威震盪,凜然而不失浩正,而應飛揚的劍意卻生出一種眾生皆罪,降下伐罪之雷滅盡世間萬物的肅殺威勢。

天女凌心有意試探,招式上留力三分,此時雙器交並,只覺一個寂滅冷殺的劍意從星紀劍上直透而來,令她心頭一冷,寒意深入骨髓,長綾結成的劍勢竟登時潰散。

好在應飛揚劍勢也為之一阻,順勢收劍歸於鞘中。

飄揚半空的蘆花受方才氣浪激盪,猶在漫天狂舞,凌然殺氣卻全然煙消雲散,令天女幾乎認為方才那一瞬徹骨寒意只是她的錯覺。

「天地不平怒雷霆」之招加上龍眾大力,眼前之人確實是應飛揚無誤,但天女凌心的疑問卻並未因此消失,反而越來越多。

而應飛揚此時一副恍然模樣道:「看來天女是要考較我的進境,但只過手一招,足夠嗎?」說罷竟又把手按在劍柄處,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天女凌心知曉他會錯了意,但她此時亦是一頭霧水,不知該從何說起,此時卻聽聞清朗一聲傳來:「一招已經足夠,天女,考較過應公子,也莫忘了正事。」

便見一襲月白僧衣迎風飄展,一道身影如白鳥一般翩然將至他們二人身邊,正是釋初心到來。

釋初心輕輕一語將尷尬的局面揭過的同時,倒也提醒天女凌心,天女凌心看向不遠處的病尊者的無頭屍體,便見一隻通體血紅的蟲子正從脖頸出的動脈蠕動爬出。

「果然蠱母是寄在病尊者身上。」蟲子形貌與紅線蠱蟲相似,只是體積擴大了百十倍,正是天女凌心要找的蠱母。

蠱母似乎感應到天女凌心目光,忽得張開翅膀,朝應飛揚方向飛去,來勢迅速異常,天女凌心甚至未來得及開口提醒。

卻見應飛揚身不動,手扔握劍,只拇指輕推劍柄,劍拔三寸。

便聞一聲破空銳響,一道劍氣傾吐而出,一瞬間將蠱蟲化作齏粉。而後應飛揚才後知後覺的叫道:「糟,一時手快,你們該不是找這只蟲有用吧。」

釋初心上前道:「不,應公子做得正好。」隨後環視週遭,看到人間道三人的屍體。

三人都是死於劍傷,顯然是應飛揚下的手,想到病尊者三人每個都堪稱高手,這次本想暗算優曇淨宗一把,卻悄無聲息的葬身在此,而殺了他們的竟是只一個人,一把劍。釋初心雙掌合十誦了聲佛號,道:「而且甫一出關,便為佛門解決一場隱憂,多謝應公子了。」

應飛揚平淡道:「舉手之勞,不必在意。也就那個病癆鬼值得認真些。」應飛揚言語雖聽著刺耳,但神態卻是平常,好像所說的沒有半點誇口,只是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實。隨後又道:「說起來他們是六道惡滅之人,怎麼會出現在此?」

看他茫然模樣,倒真讓天女信了他先前說辭。便又將先前的事情告訴給了應飛揚。

待聽她說完,應飛揚不由呸道:「真是倒霉,剛出關想清洗一番都能撞上這幫傢伙,壞了,身上沒染上蟲子吧。」說著抬起胳膊檢查著側襟,一副見到鬼的晦氣樣。

「分明是病尊者他們幾個更倒霉好吧,暗中侵擾優曇淨宗都能被你撞上……嗯,好像該說他們罪有應得吧。」天女凌心也不由腹誹道。

此時釋初心道:「病尊者雖已死,但唯恐他們在水中還藏了蠱母,應公子身有御水神通,可下水檢查一番,看是否還有遺漏?」

「不是說蠱蟲需寄體而生嗎?水下怎會有蠱蟲?」天女心頭一疑,正要脫口問出,卻見釋初心朝她使了個眼色。天女凌心知曉兄長是找藉口將應飛揚支開,忙將嘴邊的話剎住。

卻見應飛揚笑了笑,也不知是否看出端倪,但也並未多說,只道:「那我便下去一觀,兩位自便。」隨後便躍入水中,不見蹤影。

待他潛入深水走後,天女凌心忍不住向釋初心道:「初心大師,戒心塔分明沒有出現梵鐘奏鳴,天花亂墜的異像,他是如何破除心障,成功出關的?」

釋初心輕輕一嘆道:「你這話,只問對了一半,應公子是出關了,但他卻並未破除心障……」

天女凌心一疑,壓低聲音道:「未破除心障,那他是怎麼出來的?」

釋初心搖頭道:「或許我們和他們劍客當真思維不同,對唸佛之人來說,戒心塔是一次心靈的歷練,放下,寬恕,漸修,頓悟,都可脫離迷海,得入彼岸,但對他來說,從一開始就只有一條路!」

「你的意思是?」

釋初心漸漸神色肅穆,沉聲道:「最直白的路徑,最明確的方向,他是一步一步,從底層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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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片刻前,釋初心在戒心塔內尋找應飛揚的蹤跡,本當他一人在塔內,應已被紅線蠱蟲寄體,卻不料先發現的是在散落一地的蟲子屍體。

蟲子身子乾枯,顯然非是因外力而死,死因乃是久久找不到寄體之物,釋初心立時有所察覺,便急向最頂層而去。

在他看來,便是在塔頂遇上個怪物也不足為奇,但他見到的卻是更令人驚顫的場景,塔頂放眼望去,竟是空無一人!

再看週遭塔牆上,縱橫交織的密佈劍痕,劍痕上猶然有殘存劍意,證據就在眼前,那再怎樣難以接受也都是事實——

應飛揚是一步一印,從塔底到塔頂一路殺出的!

「可你不是說,隨著階梯數增高,心魔也會越來越強,想要靠硬闖破關根本不可能嗎?」天女凌心難以置信道。

「這倒提醒了我,莫小覷了天下英才,我的推測皆是以常理為依據,但應公子的天資悟性,豈是常理可以衡量……」釋初心自嘲般的笑了聲,眼神中帶著敬畏之色道:「所以方法很簡單,只要他的進境跟得上心魔的壯大就行,心魔每強上一分,他便也跟著進境一分,三百八十層的階梯,從底層踏入的應公子,和從頂層踏出的他,已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了……」

「原來是這樣啊……不愧是他呢。」天女凌心露出欣慰和羨慕之意,由衷的替應飛揚高興,忽然想到什麼面色一變道:「他是硬生生殺出,那豈不是說,他的心魔並未消除?也正因為此,所以戒心塔並沒有梵鐘奏鳴,天花亂墜的異像道賀他破除迷障!」

釋初心苦笑道:「何止沒有消除,三百八十級階梯,便是三百八十次自我毀滅,我出塔的方式若是稱作『無我』之道,那他便是『滅我』之道,經歷三百八十次的自毀,誰也不知,他的心魔究竟會成長為怎樣的怪物!」

天女凌心想到應飛揚孤身一人在塔中,在陰冷昏暗的迷霧中,進退無路,徬徨無依,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揮劍斬殺自己,直到習慣,直到麻木。

又想到方才從他劍上感受到的冰冷寂滅,肅殺萬物的殺意,天女凌心心中為他境遇倍感憐惜,可身上卻不由打個寒顫,隨後又想到重點,「可他心魔未消的話,天書之戰,還能否讓他參加?」

先前素妙音便是擔憂他的心魔受夜叉天書影響,對天書之戰造成變數,所以才讓他入塔歷練,但如今心魔非但未除,反倒還壯大了,那是否天書之爭該將他排除在外?

天女發問,釋初心亦一時蹙眉,就在此時,忽聞一陣恢弘悠揚鐘聲從優曇淨宗內傳出,響徹四野。

天女凌心微微一怔道:「是鐘聲!時辰到了,該出發了!」

而緊接著數聲響後,便又見應飛揚破水而出,御水神通下,身上不沾半點水跡,問道:「聽這鐘聲,可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天女凌心道:「是集結的鐘聲,要前往蜀中了。」

應飛揚點點頭道:「那正好,我在底下並無發現什麼蟲子,這便一同前往吧!」

說罷他就向前行進,可天女和釋初心卻仍駐足原地,似有躊躇之色,應飛揚語帶調侃道:「怎麼,兄妹間的私密話還沒說完,要不我再去水下待會?」

顯然他是知曉方才釋初心與天女有悄悄話說,只是不戳破,給他們留些私密空間。

天女凌心微微一窘,而釋初心則面色如初道:「哪有什麼悄悄話,只是好奇應公子破塔出關的方法,正和天女探討呢.」

應飛揚疑惑道:「不就是一路闖過,若不是恰巧學會了一套合用的劍法,怕我如今還在八九層的位置呆著呢……」忽而身形一震,忙問道:「聽初心大師的意思,出塔還有其他方法?是了,你也曾通過戒心塔試煉,當時你是怎麼走出的?」

釋初心遲疑一下,還是將之一一說出:「……就是這樣,我讓心魔殺了我,他即是我,我若心中有魔,殺我便是滅魔之途。我若心中無魔,那眼前心魔自然也再不存,如此,我便從塔中出來了。」

「你等等……」應飛揚只感一陣頭暈目眩,以手撐額道,「就這樣,這樣就能破塔出關了……那我這些日子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天!若早知如此,我幹乾脆脆的被殺不就好了!」

應飛揚一副難以接受的樣子,在他眼中的,一步一印,披荊斬棘殺出修羅殺場,竟被這麼釋初心簡簡單單破去,頓感半年辛勞付諸東流,但隨後又猛然覺醒道:「不對,重點並不是被殺,而是無我無執無分別心,換做我的話,就算被殺也破不了關!」

隨後,應飛揚睜大眼睛看向釋初心,眼中閃爍敬畏之色道:「面對死亡,竟能不起一絲抗拒,怨懟,畏懼,反而無保留的接納殺你之人……初心大師,你到底是怎樣的怪物!!」

「怪物?我?」看著應飛揚一副見到什麼洪水猛獸的模樣,釋初心一陣錯愕,隨後豁然開朗,哈哈大笑道:「怪物,是啊!原來在你眼中,我也是怪物!」

應飛揚見他大笑模樣,忙道:「初心大師勿怪,我一時失言了。」

釋初心止住笑聲,道:「無妨,小僧只是有所領悟,集結鐘聲已響了許久,你和天女皆是此戰關鍵,快些去吧!」

「可是……」天女凌心見釋初心一反先前,再無阻止應飛揚參戰之意,不由有些疑慮。

卻聽釋初心道:「以素宗主智慧,或許在讓應公子入塔之時,就已料到了這種可能,放心去吧!」

天女凌心雖猶然不解,但對兄長素來敬服,道:「那好,我們先走了,初心大師,你保重!」

釋初心躬身回禮:「你們身在漩渦中心,才該務必小心!」

各自道別之後,天女化出十丈輕塵,如毯子一般鋪在應飛揚腳下,道:「應公子,耽擱許久,不宜再拖延,我載你吧。」

卻見應飛揚輕輕一笑,道:「不勞煩了,我自己來便好.」

說話間,手掐劍訣,星紀劍再度出鞘。

一聲鏘然劍鳴,一道璀璨劍光,應飛揚人劍合一,化作穿雲破空的流星,驚宵而過。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一對兄妹,對視一眼,天女凌心寒聲道:「這是……御劍飛空!」

而釋初心則悵然一嘆道:「果然,即便我們這一代有數不清的怪物,你也是其中爪牙最鋒利的一隻!」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2
第603章 卷八 父慈女孝

妖世。

夜色已重,宮殿內卻有紅燭堆淚,照徹通明。

世人口中屍骸堆山,血流成河,白骨露於野的妖世,入夜之後,也享有與人間一般寧靜安詳。

一身便裝的北龍天雙目微閉,靜坐殿內,悠長的呼吸恍若吞吐大荒,隨著他的一呼一吸,殿內燭火亦是一晦一明,而渾厚至極的妖氣氤氳成霧,從毛孔滲出散逸周身。雖只是平常不過的吐息,卻已顯露北地狂龍不世修為。

其實功力至北龍天這等境界,吐息修煉早已無意義,但北龍天每逢入夜無事時,依舊會選擇苦行者般的修行。

因為妖世的夜太靜,靜得令妖安詳,令妖不由的想鬆懈……

但他身為妖世之主,任誰皆可鬆懈,唯他不能,吐息修行不為增進功力,只是提醒他不可鬆懈放縱。唯有時刻磨牙礪爪的妖龍,才能領著凶悍嗜血的群妖,在人族歌舞昇平,養得腦滿腸肥之際,一口咬斷他們咽喉。

卻在此時,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踏出獨特韻律,融入一片寧靜中。一名少女手捧托盤從北龍天背後裊裊走來。

少女姿容絕美,烏黑髮亮的秀髮只用一條髮帶繫住,如瀑布一般自然垂下,白嫩的嬌膚,如玉石一般瑩潤。肩如刀削,蠻腰一捻,纖濃合度的體態,加上與生俱來的媚態,一舉一動,都如跳舞般曼妙。

可若看向她修長秀眉下,深邃明亮的鳳目,便會覺得她的氣質陡變,專注堅定眼神沉如寒潭,其間忽閃刀鋒一般的冰亮,讓人驚覺這朵天香之花是由刀刃拼成,美麗卻又危險。

「你來了。」待少女踏入北龍天身後,北龍天雙目一張,周身妖氣收歸體內。

「是。」少女自成韻律的腳步似被打斷,略略一頓。

北龍天隨和道:「明日便要上路,怎還不早些歇息?」

女子踞坐在北龍天身側,將托盤推至北龍面前,托盤上放置著一晚羹湯,散發著誘人香氣,道:「正因女兒明日便要走了,特來向父皇辭行,順便備下一碗羹湯,給父皇調養下身子。」

說著,女子探出纖纖玉手,將羹湯端起。

北龍天笑道:「到底還是女兒貼心,那父皇可不能浪費你的一番心意。」隨後接過碗來,喉結翻滾,大口的喝著湯。

女子靜靜坐著,看著北龍天仰頭喝湯的樣子,手中已備著供北龍天擦嘴的絹帕,儼然一副父慈女孝的場景。

「三次。」北龍天飲盡羹湯後,「啪」得將碗放置,「想以步伐韻律擾亂我內息時是第一次,我喝湯嚨時是第二次……」

「現在是第三次。」北龍天從她手中接過絹帕,輕輕擦了把嘴,「三次露出殺意,最終卻一次也沒動手,距離你上次嘗試已經過了四個月,這四個月來你修為大進,不想再試一下嗎?」

北龍天若無其事的說著危險的話語,這父慈女孝的場景顯得怪異起來,女子垂首恭謹道:「論防護力,父皇的『逆鱗龍甲』與聖佛尊的『十方佛身』齊名,既已察覺女兒的殺意,女兒豈有半點機會?」

北龍天仍笑道:「不試一試,怎知可為不可為?這般謹慎,倒不像初來時的你。」

女子面色不見一絲波動,平靜的收拾餐具道:「每一次失手,便要替父皇做一件事,代價太大,恕女兒不敢輕易嘗試。反正,總會有機會,不必急於一時。」

「哈,比起你的刀法和修為,你的心性進境才是最快!」北龍天讚了一聲,隨後提醒道:「不過你的話只說了一半,可莫忘了咱們約定的後半句,若哪日你真的得手,殺死朕後,為回報朕先前的不殺之恩,你同樣也要替朕再做一件事,便算了結朕的遺願。」

女子靜默片刻,隨後問道:「有意思嗎?」

「嗯?」

女子聲調冰冷道:「本來名為義女,實為質子,把我嚴加看管起來便可,為何偏要讓我隨侍身邊,傳我功法,指點我刀藝,還定下莫名其妙的約定,這樣折辱我,有意思嗎?」

北龍天挑挑眉道:「你覺得朕是為了折辱你?」

「不然呢?」女子反問一聲,隨後恭謹道:「女兒不解,還請父皇解惑!」

卻聽北龍天道:「你可知曉……朕有三個兒子?」

女子一怔,抬眼看去,便見北龍天那如妖世抵天之柱般的脊樑似馱了幾分,燭火明滅,照著他花白頭髮,倍顯蒼老。竟不由脫口道:「他們在哪?」

但問出口後,女子旋即察覺失言,北龍天有過三個兒子,但她卻從未聽聞,定是這些事觸及北龍天逆鱗,讓妖族諱莫如深,而他們現在在哪,其實不言而喻。

「都死了,被朕犧牲了!」果然,北龍天悠長一嘆,好似精、氣、神都隨這一口氣嘆出,從一個撐持妖世百年的王者變作一個喪子的頹然老妖,「百年前就都死了……老大最像朕,英勇善戰,銳不可當,他獨領一軍,九戰九捷,可朕等他給我送來第十次捷報時,被送來的,卻是他無頭的屍體……分明最像朕,為何卻沒朕這麼硬的命……不過才敗一次,怎就這麼輕易的死了!」

「老二修為不高,卻明辨事理,善於言辭,被朕送去忉利天,籠絡忉利天殘存的六道道眾,朕知曉此行九死一生,可還是讓他去了,結果,忉利天被毀,他真的一去不回……」

「至於老三,呵呵,當時修者連同唐軍困守潼關不出,妖軍久攻不下,戰機將失,所以,我親自設計,以老三為餌,誘他們出潼關,老三被圍殺時,朕也按兵不動,他死的時候,離朕只有三里啊……三里啊……」

「他們是朕的兒子,但為妖世更多子民犧牲他們,朕不後悔,可從那時起,朕便在想,朕若是能有個女兒,那該多好,為妖世千秋基業,萬里開疆,是男子的責任,女孩子,留她在身邊,看她平平安安的長大就好……」北龍天緬懷的笑著,伸出足以撼動天下的手,寵溺的摸向女子的頭。

女子不易察覺的縮了縮身子,避開北龍天的手,卻執拗道:「女子又如何?男子能做得,女子同樣能,人族尚出了個武則天,堂堂妖族,豈會被人族比下去?」

北龍天摸向她腦袋的手被閃開,卻順勢將手落在她肩頭,輕拍兩下道:「所以,這便是我收你為義女的原因。」

女子眼神中猶帶困惑,北龍天卻已不再繼續說下去,身子挺直,又恢復了妖世龍皇該有的姿態,「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去歇息了,天書之爭,便要委託你了。」

女子也不再多言,起身道:「是,那女兒告退了。」

說罷,捧起托盤小步退出,待退至門口之際,卻忽聽北龍天背對著她道:「對了,你方才既說到武則天,朕便提醒一句,當年若非武後怒貶牡丹,人族修者逢迎賣好,火焚天香谷,天香谷也不至淪落至此,若要報仇,人族可是要拍在朕的前面!」

女子駐足道:「不需父皇提醒,女兒一日不曾忘卻。」

「那便再提醒第二句。」燭光搖曳,照得北龍天面龐一明一暗,「方才朕追憶往事時,你第四次露出殺意,下次記得注意。」

「是,在刺出取命一刀前,女兒一定盡力將殺意藏得更深更難察覺,還請父皇放心!」

女子盈盈一禮,露出乖巧笑容,隨後退出殿外,直至黑暗吞噬她的身影。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3
第604章 卷八 八部齊聚(一)

九九重陽日,天書現世時。

凌雲大佛下,三江交匯處,慕紫軒早已驅散方圓十里民眾,領正天盟駐紮在此。

但見水面之上,鐵索橫江,數艘大船在腕粗的鐵索束縛下連結一體,鐵索兩端固定在兩側山壁之上,儼然在水面上搭造了一座不動如山的水寨。

船上眾多修者散發的威壓,自有鎮水威能,往日喧騰的江水似也畏懼將要到來的戰事,如今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中間主船之上,慕紫軒正在指揮調配,忽聞手下呼喝道:「盟主,後方接到傳訊,是優曇淨宗的人到了。」

「終於來了!」慕紫軒回身望去,便見數十道氣芒經空而過,流光溢彩,正是優曇淨宗到來。

「準備迎接素宗主和天女!」慕紫軒下令同時,數十道氣芒已各自減速,緩緩降下。

但其中卻有一道迅芒速度不減,帶著劃破長空的銳氣從天而降,流星一般威勢萬鈞的直落船頭。

伴隨落身的一聲悶響,船首竟也為之一沉,水面波瀾驚起,似是迎接來人到來。

魄力十足的登場,令正天盟眾人為之一震,待看清來人面容後,驚呼聲更是此起彼伏道:「是應飛揚!」

「就是那個應飛揚?他剛才,是御劍飛行?」

「真的假的?他才多大年歲,怎可能會御劍飛行?」

人影落在慕紫軒身後,與他背對而立,慕紫軒不回頭,挑挑眉道:「剛學會了御劍飛行,便在我面前賣弄,是想要我誇讚你幾句嗎?師弟?」

「該死,差點沒停下來,砸得我腳都麻了!」應飛揚則是在心中暗罵。

解決了優曇淨宗的隱憂後,應飛揚在天女凌心引領下,與即將出發的素妙音等人會合。

見到應飛揚心魔未除,人卻已出關,素妙音雖然意外,但也未再以此為由,阻止他出戰天書之爭。或許是在素妙音看來,破塔而出後的應飛揚所提供助益,已大於他心魔作為變數可能產生的威脅。之後,應飛揚便與優曇淨宗的精銳一同進發蜀中。

初次嘗試御劍飛行,應飛揚也遇上了能發不能收的困境,落身時速度竟減不下來,直直砸落。

還好是落在甲板上,可借水面化力,非但沒有丟醜,還讓他的出場顯得極具氣勢,應飛揚便忍住腳上麻勁,繼續裝樣兒。

水花飄灑下,應飛揚衣袂若飛,輕描淡寫道:「掌握御劍飛行,對我不過理所當然之事,這也值得師兄驚異?誇讚的話不妨先按下,之後還有的是機會。」

慕紫軒輕聲嘲道:「比如呢?還能誇讚你什麼?在優曇淨宗這女人窩裡廝混,一呆就是半年麼?」

應飛揚側目瞥了瞥正翩然落於主船的素妙音,嘖聲道:「嘖嘖,這話你若敢大些聲說出,便換我來誇讚你的勇氣!」

「哈,這等危險之事,就換你一聲誇讚,可不值得。」慕紫軒輕笑一聲,結束了師兄弟間例行的嗆聲,走向素妙音和天女道:「素宗主,天女,你們終於到了。」

素妙音點點頭道:「宗內有些變故,稍稍耽擱了一些,總算及時趕上。其他人都到齊了麼?」

慕紫軒眼神示意道:「華章儒府和佛心禪院的也都派了人手,護衛天書宿主到來,就在旁邊兩艘船。」

應飛揚聞言側目望去,便見左側船上,儒門公子許聽弦盤膝坐於甲板,七絃琴橫置膝上,感應到他的目光,許聽弦輕一撥弦,算作致意。

又看向右側船上,便見幾個僧人閉目而坐,守在艙門外,神色莊嚴凝重,卻不識得哪個是摩柯迦羅的宿主獄明王。

素妙音又道:「慕盟主只說了自己人,那,六道惡滅的人呢?」

「他們數日前便在上游渡口駐紮了……」話說一半,卻見天上傳訊符燃起,各色法寶警戒聲齊鳴,慕紫軒猛然回身,銳利目光透過茫茫水氣,「現在,也都到了!」

便見水汽盡頭,數道船影從霧氣中透出,船帆鼓蕩,旌旗蔽空,順著江流直往而下,轉眼便已接近。

便見船上皆是奇形怪狀,邪裡邪氣的六道惡徒,正中一船船頭上,白衣銀面的天道主長身而立,凌萬頃之茫然。

左右兩船上,各有人間道道主晏世元、修羅道道主血萬戮和副座血千秋壓陣。

而最左一側船上,妖世雙尊也赫然在列,胡離怡然自得,雙目四下打量,恍若在遊山玩水,師我誰則老態龍鍾,呆若木雞,動也不動。

見六道道眾乘江流而下,正天盟眾人如臨大敵,戒備非常,眼睛紛紛投向慕紫軒,只待他一聲令下。慕紫軒卻負手身後,處之泰然。

六道惡滅的船越來越近,船上之人面目都已清晰可見。

「盟主,他們是要直撞過來,還不迎敵嗎?」一旁之人已忍不住道。

「放心,沒事的。」慕紫軒淡然道。

就在此時,卻聽對面船上,晏世元喚了一聲:「定!」

隨即,最外側兩艘船上,各有修羅道和畜生道的數名力士諾了一聲,隨後鼓足力氣,拋出等人大小的數個鐵錨。

鐵錨連著長長鐵索,扎進兩側山壁之上,來勢洶洶的船隊隨即止住,與正天盟一般,結成數艘船連結一體的水上城寨。

兩座水寨相隔不過數百丈,壁壘分明,呈分庭抗禮之狀。

見船隻停下,正天盟盟眾這才偷偷擦去把汗。便又聽晏世元揚聲嘲弄道:「慕盟主倒是處變不驚,不過手下之人還是沒有長進。」

慕紫軒朗聲回應道:「爾等六道,也是殊無長進,上次泰山之頂險些全軍覆沒,如今不怕重蹈覆轍麼?」

想起上次在泰山誤中陷阱,晏世元面容不易察覺的閃過一絲慍怒,隨後狠狠道:「可惜蜀地不比泰山,在蜀地交戰,你們可再無便宜可佔……」

話未說盡,卻見帝凌天揮了揮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晏道主,不必與他們做口舌之爭。」

胡離亦道:「沒錯,今日之戰,我們都只是陪襯。況且若真在蜀中交戰,弄得個血流漂杵,只怕主人家也不應允,你說是嗎,趙令主?」

胡離說話同時,已向佛首處望去,卻見佛首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一襲藍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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