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285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5
第615章 卷八 修羅戰場(三)

應飛揚不經意間錯開許聽弦一個身位,眼露陰戾之光鎖定許聽弦無防備的背心,指尖無聲無息的凝出一把氣劍。

隨後,冷鋒乍寒,一道劍光迅疾劃過!

「呀,沒打中!」偷襲未成的許聽弦惋惜的呼了一聲,隨後足下一點,翩退數步,與應飛揚拉開距離。

原來,就在方才應飛揚欲偷襲之際,許聽弦忽然劍光輪轉,劃出一道凌厲弧線,搶先動起了手。

偷襲者反成了被偷襲者,好在應飛揚身形靈敏迅捷,及時一個旋身,堪堪避開這一擊。隨即怒道:「許聽弦,你做什麼!」

許聽弦揚劍戒備指嚮應飛揚,口上卻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道:「還裝呢?再怎麼說我也是儒門公子啊,就是精通『禮、樂、射、御、書、數』六藝的那種,你不會覺得我連數都不會數吧?我們一共七個人,卻是八部眾合謀擾亂佛祖涅槃,那麼一個簡單的數字問題,多出的那個八部眾,是誰呢?」

應飛揚冷笑道:「看來你是懷疑我了?」

許聽弦道:「可不是嘛!該怎麼稱呼你,叫你夜叉王可不可以?」

「怎麼稱呼我,是保住性命後才該考慮的問題,現在的問題是,你要怎麼逃生!」話音方落,劍影瞬動,應飛揚身形如鬼似魅,已非是一個快字可以形容,轉瞬間,長劍已臨許聽弦眉心。

許聽弦縱然早有戒備,但此時應招亦是一驚,「這傢伙,好像比真品的那個還難應付!」

一時間,只感應飛揚速度之快,竟似無處不在,詭幻劍光每每從不可預料的方位刺入。

縱然他想要脫身罷戰,但應飛揚靠著快上一籌的身法,好似變化出萬千殘影,四面八方夾擊而來,逼得許聽弦無從脫身。

眨眼之間,雙方長劍交擊變幻數十劍,以快打快之下,許聽弦已是盡落下風,心中亦是愈發不耐。

「真當我沒個脾氣嗎!瞧好了,我打算這樣脫身!」

至今修為仍未真正見底的許聽弦現出怒容,眉峰一挑,真氣猛提,霎時八方雲動,一股浩然正氣充斥四野,儒門絕式呼之慾出!

應飛揚亦不敢大意,劍護胸前,凝神欲擋來招,下一瞬——

「來人啊,夜叉王就在這裡,莫讓他跑了!」

方才還一副凝招欲發模樣的許聽弦竟是一嗓子喊出,此聲包含真氣,加以緊那羅神通,聲音瞬間遍傳八方!

應飛揚似也未料此人竟是毫無劍者尊嚴,不由一怔,而這一晃神的功夫,便見許聽弦竟已縱飛數十丈外,竟是趁機逃走!

應飛揚正欲再追,但隱隱聽聞側旁傳出軍隊移動之聲,心知是修羅族和天眾聽聞了方才那聲,正想此處趕來,而他就算追上許聽弦,一時也難有勝負,反而是延誤了時機,最終同陷重圍……

猶豫半瞬,終是咬了咬牙,縱身向另一方向遠去……

另一邊,許聽弦敵不過詭異迅捷的夜叉之劍,被迫使出這種自損八百的「招式」,此時亦不敢稍作停留,縱身奔逃,而在他身後面,已是煙塵大起,不知哪一支軍隊正在追趕而來。

逃了不多時,便見前頭一道劍影破空迎面而來,又是一個應飛揚,人還離得甚遠,聲音已遠遠傳來,「許兄,你無事吧?」

「這個是正品吧……」許聽弦推論如此,卻還是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你怎麼來了?」

「我方才聽聞你的聲音,恐你遇上了麻煩,特來接應你。」應飛揚面容平靜,速度絲毫不減。

平淡一語,卻令許聽弦心頭一震,明知他位置暴露,處境必然危險,應飛揚卻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趕來,見到這般仗義舉動,許聽弦竟是湧出了一種難言的感動……

但他卻只一瞬,隨後面色瞬變,怒罵道:「你若能甩開後面的追兵,我倒是願意相信你!」

隨著應飛揚身形接近,許聽弦這才看清,他的身後風雲湧動,竟也綴著一眾天軍!

「不用在意這些,心意到了就行!」應飛揚好似有一絲羞愧,但也就真的只有一絲,直衝的身影與許聽弦會合後,二人同時轉向,又成了並肩向側旁奔逃之勢。

「迦明龍王,你逃不掉,嗯,緊那羅王也在,正好一網打盡!」應飛揚身後雲端,一個巨神緊追著叫囂,正是先前交手的琉璃天。

而此時,許聽弦的追兵也趕至,殺氣騰動,凶威凜凜,乃是一支修羅軍。

天眾修羅,千年宿敵的兩族迎面遇上,好似暴風雨前的寧靜,氣氛頓時肅殺。

「看到沒?機會來了,一切如我所料,這下他們要先打起來了!」側旁奔逃的應飛揚瞥見這場景後,擺出一副早有預料的神情對許聽弦道。

修羅戰意沸騰,天眾軍容威儀,兩軍狹路相逢,戰未起,對峙的眼神已是千萬次交鋒,下一瞬,隨著雙方同起的戰號,打破僵持的寧靜,無邊殺意悉數爆發!

對峙的兩軍同時轉向,一同追殺應許二人!

「不是吧!這麼跟我們過不去?」二人慘呼道。

比起雙方宿怨,殺害佛祖,讓末法時代降臨的罪似乎更大些,修羅、天眾,千萬年來宿敵如今首次放下彼此敵意,同心合力,共誅眼前佛敵!

應飛揚恨恨道:「天眾追殺,修羅也追殺,這地沒法呆了,咱們得想辦法逃到下界!」

「說得簡單,你想辦法啊?」許聽弦氣惱一聲,忽又指向遠方道:「別說這了,你看,那是不是天女和血萬戮!」

應飛揚凝目一看,便見遠方有著一紅一白兩道身影,正是天女凌心和血萬戮,瞬間精神一震,「太好了,正好找他們援手!」

「援手個什麼!你瞧清楚了!」

應飛揚再一細看,卻見他們二人身後亦緊緊跟著一支軍隊,二人正且戰且逃,奮力擺脫著追殺。

「這還有沒有天理!」應飛揚又是一聲慘呼,四面八方,放眼所見,到處都是追兵,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讓他生出一種這仗沒法打的感覺。

卻在此時,突然,整個浮島一陣地震山搖,震顫不已。

「這下又要搞什麼?」

疑問未止,足下地面震動更甚,好似受到巨力衝擊一般,裂出蛛網般的裂痕,蔓延整個浮空島。

下一瞬,只聞一聲悶響,身後不遠處土石飛崩而起,殿宇盡摧,連一眾追兵也如揚穀子一般被震得飛起。

而一片慘嚎聲中,地面破開,兩道巨大身影竟是從浮島下方撞碎島嶼,穿透而出。

一隻金翅巨鳥,背如泰山,翼如垂天之雲,雙翼拍空從地底鑽出,巨翼搧動下形成數股羊角颶風,碎裂的地塊,殿宇,以及被波及天眾、修羅,都被颶風狂捲而起。

而金翅巨鳥利爪之下,纏繞著一條巨蛇,巨蛇上身與巨鳥撕纏,千年巨木般粗大的尾巴狂甩,砸在浮島之上,每一記尾擊,就使空島多一道巨大斷痕。

「迦樓羅和摩呼羅迦!」琉璃天等天眾修羅驚呼道。

「陸天嵐和鎮獄明王!」應飛揚等人驚呼道。

陸天嵐、鎮獄明王,天書之爭的兩大最強者,在此方世界的力量法則之下,破壞力又擴大了數倍,兩方交戰之下,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神仙打架,整個浮空島都遭受波及。

「還等什麼,拿下,都一併拿下!」,度過最初的驚異後,琉璃天怒不可遏。

卻在此時,金翅鳥猛啄了巨蛇一下,巨蛇摩呼羅迦吃痛一嘶,一記十二分氣力的甩尾無意識甩出,正向琉璃天掃去。

琉璃天面色大變,忙運起法身,身形擴大數十倍。

「啪!」,只聞一聲巨響。

琉璃天雖運起法身抵擋,但仍難承這雄力,巨大身子被抽飛數十丈,直砸落浮空島嶼中間的一處殿宇,將殿宇砸垮。

「糟,那裡好像是浮空島核心法陣處!」天眾們驚呼,琉璃天身形一壓,核心法陣蕩然無存。

法陣被毀,意味著什麼,答案很快揭曉。

已經千瘡百孔浮空島嶼好像受到致命一擊,再難承受,徹底碎裂開來,瓦解成了數十塊,隨後從邊緣的碎塊開始自天墜落!

「快開啟備用法陣!」一片天崩地裂中,天眾大呼道。

而應飛揚則大笑道:「哈哈哈,天無絕人之路啊,走,許兄,咱們去下界了!」

話語落,腳下地面崩落,應飛揚踩著巨石下墜,朝島上立身不穩的追兵們揮手告辭。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6
第616章 卷八 雲波詭譎(一)

《涅槃末法紀》

第二章

佛寂滅後第二日,六萬八千阿修羅兵分四路,舉兵伐天。六天之界兵燹再起。

佛敵八部眾趁交戰之際,入浮空囚島劫囚,縱天眾女主、修羅王脫獄。

為逃脫追捕,迦樓羅、摩呼羅迦聯手毀囚島浮空法陣,致使浮空島破碎,直墜人間,蒼生遭劫。

八部眾趁亂逃遁……

-=…-=…-=…-=…-=…-=…-=…-=…-=…-=…

書內書外,皆是好戲。

天書之外,六道惡滅陣法開啟異象,輪迴境域籠罩凌雲山大佛方圓,正道亦有所準備,諸天曼陀羅陣聚集眾生願力,抗衡輪迴之境。

對壘之際,天上書冊再翻一頁。

「八部聯手脫逃?這是什麼發展?」六道輪迴大陣中,素妙音抬頭觀視天書最新一頁,眉頭微蹙。

胡離見狀嘖聲道:「嘖嘖,素宗主還有閒心看書,看來我方才的問題沒有造成素宗主的困擾。」

素妙音眼神移回胡離身上,「哦?胡二公子方才有問過什麼問題嗎?」

胡離輕笑道:「該說素宗主貴人多忘事嗎?我方才問題是,紀鳳鳴在窺探六道輪迴大陣的破法,是否意味著——他若死,六道輪迴大陣便無人可破!」

輕慢的言語,隱藏致命的殺機。素妙音卻面色不變道:「原來是這個問題,難怪我未曾在意,因為這個問題,不該由我回答。」

胡離白眉輕佻,問道:「哦,那該由誰來作答?」

素妙音眼皮微微抬起,看了看天幕道:「自然是該由那個消失不見的人作答!」

-*=-*=-*=-*=-*=

六道輪迴陣外,紀鳳鳴凝妙法,開天眼,窺探六道輪迴大陣虛實的緊要關頭,背後卻忽然殺氣凜冽。

「紀鳳鳴?開元之後第一人,果然有一飛衝天的能為,只可惜今日,注定風摧梧桐,鳳凰折翼!」山崖震動,草木爆裂,一雙獸足踏出沉雄萬鈞的腳步,荒蠻野性的氣息毫不掩飾的外露,畜生道道主萬獸春昂然現身。

「呵呵,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以天眼能窺探六道輪迴大陣的破綻,卻窺探不到自己的死狀,當真可悲。」氣息混雜,詭異神秘,餓鬼道道主隱虛為無聲無息出現,陰冷如蛇的視線緊鎖紀鳳鳴毫無防備的背心。

紀鳳鳴正值施法關鍵之時,騎虎難下之際,畜生道,餓鬼道道主卻聯袂齊至,一滴冷汗,從他額上劃過。

「啪!」

冷汗砸落岩石,發出一聲不易察覺的輕響,而伴隨這一聲輕響,萬獸春猛然發力,如萬獸奔騰,聲勢浩瀚。隱虛為瞬息而動,形如鬼魅,卻是利爪掏心而來。

雙強同時出手,欲一舉令紀鳳鳴折翼在此,此時,卻聞天外一聲,「有我在此,誰能動他分毫!」

聲至人至,一道身影如紫薇星墜,攜萬鈞無匹之勢自天而降。

雙足砸落地面,塵土飛揚,掀起的氣流化作雄渾氣牆,盡擋兩大道主來招!

轟然一聲巨響,三股奇力至極相沖。

「嗯,野蠻霸橫?是萬獸春的勁力!」隱虛為微微蹙眉。

「這種感覺,借力打力的手法?」萬獸春亦有所察覺。

兩位道主勁力竟被借力打力,轉向彼此,萬獸春和隱虛為皆是老辣之輩,不再彼此虛耗,同時收招。

而氣牆亦同時潰散,塵埃落盡,露出一道傲然挺立的身影。

身著紫袍,頭戴銀冠,英眉朗目,器宇軒昂,慕紫軒立身擋在紀鳳鳴與兩大道主中間,與紀鳳鳴背心相抵,宛若堅實不破的磐石,護衛在前。「你專心施術,此處,由我擋關。」

「虧你敢說,再晚一步,便只能替我收屍了。」紀鳳鳴輕笑一聲,卻也放下心來一般,將背心交給慕紫軒保護,繼續全神施展窺天之術。

就在先前,慕紫軒阻止帝凌天開啟六道輪迴陣,但卻慢了一瞬,被拔地而起的氣流沖上天際。

但慕紫軒隨即因勢利導,依照計畫,借此機會縱身上空,在六道輪迴大陣成形前脫出陣法範圍,隨後急往紀鳳鳴這裡支援,總算在關鍵時刻趕上。

見到是慕紫軒擋在前頭礙事,萬獸春不禁冷笑道:「既與我六道聯合從中取利,又時刻給我們使絆子,慕盟主,這般首鼠兩端,小心最後,兩頭都不討好!」

萬獸春惱恨之下,當著紀鳳鳴的面將合作挑明,但慕紫軒卻也全然不懼,言語的力度,從不在於它的內容是否屬實,而在於說話者的身份。一方是敵對的畜生道主,一方是交情深厚的正天盟主,紀鳳鳴會選擇相信誰,答案不言而喻。慕紫軒面色不變道:「萬道主若是在用分化之計,用的也未免太過拙劣,不如由我演示一番這分化之計該如何使用。」

隨後側目看向隱虛為,道:「這位便是新任的餓鬼道道主吧,初次見面,倒忘了帶上什麼禮物。」

隱虛為淡淡道:「不用多禮,你們二人的性命,便算禮物,我自取便可。」

慕紫軒哈哈一笑,道:「性命貴重,不能輕與,不如換一件,今日我們若窺得六道輪迴陣的破法,便抄送一份,送與北龍天,這禮物如何?」

此與一出,萬獸春面色不禁一變,六道惡滅雖與慕紫軒、北龍天皆有或明或暗的合作,但彼此間也各有戒備。便如慕紫軒,既需要六道惡滅替他清除阻礙,以凝聚正天盟,卻也要防著六道惡滅過於壯大,難以收拾。所以今日會出手保全紀鳳鳴,以免日後對六道輪迴大陣束手無策。

而北龍天亦是一樣,六道惡滅和正道無論最終誰勝誰負,都是人族的內耗,北龍天皆樂見其成,甚至派遣妖軍援助六道惡滅,就是為了讓正邪雙方達成均勢,使這場內耗延續更長時間,造成更大破壞。所以雙天如今雖為盟友,日後卻定是敵人,妖世若能在此時取得六道輪迴大陣的破法,也是日後掣肘六道惡滅的手段。

顧慮至此,萬獸春越發猜疑不定,對隱虛為已多了幾分警戒。隱虛為有所察覺,卻冷笑道:「萬道主,對付這種搬弄唇舌,便要少聽多做,萬道主只管出手,我自會用行動表面立場!」

「哈,是我想多了,枉我自詡畜生,竟忘了這道理!」聲音未落,勁風狂暴,萬獸春將獸元訣催逼至極限,霸道一拳雄渾擊出,「能動手解決的事,何必浪費唇舌!」

招未至,勁風已如牆壓來,此時再聞銳風破響,隱虛為身形瞬動,縱身而起,亦同時贊招,數道指氣在拳勁掩護之下,呈高度凝聚螺旋氣流直刺慕紫軒周身要穴。

言語無用,兩大高手同時出手,慕紫軒頓感壓力,卻是無奈一聲,運足紫薇天訣舉掌相迎!

「鳥叫兒,這陣若是拼過,你欠我可就欠大了!」

-*=-*=-*=-*=-*=

六道輪迴陣內。

「我說怎不見慕盟主身影,原來跑去救場了……」胡離仰頭看天,嘖舌道:「只是他一人,獨對兩大道主,這可是硬仗啊。」

素妙音淡淡道:「以慕盟主的能為,自然值得我的信任。」

「信任?這二字從素宗主口中說出,倒是稀罕。」胡離不屑一笑,道:「需要我來提醒素宗主嗎?若是信錯了人,可是會滿盤皆輸的!」

素妙音不以為意,道:「又是分化的言語,胡二公子要說的就是這些?」

「怎麼會,先前說了兩個問題,這才問了一個呢!」胡離清清嗓子,眼神再變,「第二個問題,過往都是紀鳳鳴坐鎮天師洞,護衛石化的衛無雙,如今他不在青城山,那衛無雙的安全,由誰來保證?」

素妙音道:「萬象天宮非止紀鳳鳴一人,縱然門派遭劫,底蘊猶在,找出幾個『無』字輩長老,代紀鳳鳴鎮守些時日,並不困難!」

「所以我先前說了……」胡離眯起眼,白眉之下眼神更顯滄桑深沉,「若是信錯了人,可是會滿盤皆輸的!」

-*=-*=-*=-*=-*=

青城山,天師洞。

過往道陵天師傳道之所,如今衛無雙石封之處。

洞內正中,一個石人盤膝而坐,石像體態粗重,面容模糊,好像蹩腳的石匠學徒雕壞的一個粗坯,若無人提醒,任誰也不會將這石像與昔年道風仙骨,風姿絕倫,引得無數少女懷春的衛無雙聯繫在一起。

而山洞另一側,更是狼藉一片,慘不忍睹。

「檀中,天池,再走期門?不行不行,如此五衰之氣恐怕會延手少陽經傳入心脈……此法把握還是不足。」

洞內,一個蓬頭垢面的矮胖醫者翻閱著醫書,口中喃喃自語,正是「醫卜工鑄蠱」當世五驚奇的楚白牛,而週遭,醫書、針筒、藥材,以及楚白牛的床鋪,被縟,乃至尿盆亂糟糟的擺放一團,把這道門聖地糟蹋的一塌糊塗。

楚白牛也不知幾日未曾休息,雙眼下腫出黑重的眼袋,可佈滿血絲的雙眼卻閃著狂熱光彩。不過這副模樣這對他已是常態,最喜難解之症的楚白牛自從到了青城山,便潛心鑽研天人五衰之氣的解法,再不分心他顧,不眠不休已是平常,最後索性吃住都在洞中,一步不出,跟囚徒也沒區別。

若是不知道的人看來,恐怕會當他方被畜生道劫持過沒多久,如今又被萬象天宮綁來囚禁。實際上,青城山常道觀觀主飛雲子幾次嫌他糟蹋天師遺蹟,想將他轟出,全靠紀鳳鳴軟語相求才讓飛雲子消氣。

如今,令人聞風喪膽的天人五衰之氣,竟在楚白牛研究下找到了醫治的眉目,用藥之法已經確定,只需要將藥材找齊便可,施針之法也有了方向,但把握只有不到五成,生死還需看天數。

向來與閻王爭命的楚白牛自然不容許這等成功率,依然設法提高把握。

正殫精竭慮之際,忽聞石門響動,打斷他的思路,楚白牛怒不可遏,「紀鳳鳴,你小子怎又隨便闖進!」

話出之際,才想起往日風雨無休,一直把守在外的紀鳳鳴今天好像外出了,委託了三個無字輩的長老代他看守,帶頭的好像叫范什麼來著……好像是范無……疆,算了,他的名號一點也不重要。

楚白牛正欲將這些拋之腦後,此時,忽聞一陣隱隱約約的腥氣……

「不對,是血腥味!」楚白牛常年行醫,對這味道極其敏感,猛然回頭向洞口看去,卻見洞門大開,三道人影攜帶殺意,奇襲而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6
第617章 卷八 雲波詭譎(二)

佛光泯滅,末世降臨,下界生靈率先遭難。

破碎的浮空囚島瓦解崩落,化作一場隕石火雨,帶著摩擦而生的高熱火焰從天界直墜而下,以滅絕之威降臨一片汪洋大海上。

災難肆虐只短短片刻,但對海中生靈來說足有一個紀元那般漫長,海面被染成血紅,大小不一的魚類、海獸、乃至龍族在天災之前都是一般脆弱渺小,如今,殘缺的、砸扁的,洞穿的屍身層層浮起,將海面都密密遮住,而殘存的海中精怪則瑟瑟發抖,乞求著神佛的救贖。

汪洋之上的海島也盡遭荼毒,留下隕石的坑坑洞洞,此時,一個被幾乎被夷為平地的海島之上,兩道身影從海岸登島而上。

應飛揚攙扶著許聽弦,邊行邊道:「還好有我的御水神通在,否則儒門公子也成海上浮屍了,要記得謝我。」

「謝你,那不知該怨誰?若不是先前交手虛耗,我又豈會躲不開區區落石,真是被你拖累了!」許聽弦此時面色蒼白,腳步虛浮,乃是因墜空之時,被飛濺的隕石擊中胸口,墜入海中,此時可謂甚是狼狽,可口中仍不忘埋怨。

應飛揚攙他坐下,道:「聽你話意,結合先前言語,你是跟他交手了?」

「沒錯,就是另一個你,只會偷襲的傢伙!」許聽弦狠狠道,好似忘了他自己才是偷襲不成的那個,「為了方便和你區分,我們就稱他為『陰險狠辣』的應飛揚吧,那個『陰險狠辣』的應飛揚……」

「你稱他為夜叉王就行!」應飛揚聽著刺耳,手上勁力不覺重了三分,牽動了許聽弦的傷口。

許聽弦吃痛,連連討饒,「疼疼疼!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既然兩個應飛揚都是一般陰險狠辣,靠這點無法區分,所以叫他夜叉王吧。」

隨後面上玩鬧之色一收,認真的看著應飛揚道:「夜叉乃佛法難消的嗔怨之鬼,那個夜叉王由何而生,你應該能推算出一二。」

應飛揚面上不見波瀾,平靜道:「知道了,我惹的麻煩,我自己解決。」

「知道便好,素宗主知你心魔未消,恐成變數,卻仍讓你出戰,便是因為相信你帶來的助益能大於產生的變數,如今變數真的產生了,便看你的能否將變數彌平了。」

應飛揚挑挑眉,好似炫耀般道:「放心,對自己殺自己這種事,我得心應手。」

許聽弦無語,認輸般道:「好吧,你厲害,那再說下一件事,咱們被追殺,全因佛心舍利失竊,若咱們中真有盜取佛心舍利,那最可能的,是誰?」

「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報來看,夜叉王值得懷疑,畢竟它和我們不同,作為一個由憤怒、凶戾、仇恨集結成的異類,幹出勾結外魔,盜取捨利的事也不奇怪……」七人參與天書之爭,如今卻多出一個,應飛揚推測那夜叉王多半和他的心魔有關,出於對自己陰暗面的本能排斥,自是將他列為懷疑目標。

但皺皺眉後又道:「可是,一說到盜取東西,我怎麼情不自禁就懷疑是那隻妖……」

許聽弦輕笑道:「哈,彼此彼此,若不第一個聯想他,感覺對不起陸大盜首的威名呢。以陸大盜手段,加上他對佛門的厭惡,目前仍是以他最有嫌疑!」

說至此時,應飛揚突然面色一肅,做了個戒備的手勢。

「這麼快就追來了?」許聽弦也隨即察覺空氣中有一股肅殺之意,只當是天眾跨界追來,輕聲道:「快躲起來。」

「算了,來不及了!」應飛揚苦笑一聲。

話音方落,便見海島四方海域,炸起無數水柱,水柱中頂端立著一個個蛇首人身的水怪,觀其形貌,正是佛經中的龍眾。

一名身著華袍,看起來地位尊貴的龍族手持蛇矛指嚮應飛揚二人,高聲道:「佛敵在此,寧殺勿放!」

「殺!」龍眾聞令齊聲高喝,四面八方圍殺而來。

「不是吧,天眾追殺,修羅追殺,龍眾也追殺,殺殺殺的,不知道和為貴嗎?」許聽弦感覺崩潰,勉力撐身而起,欲再拚死突圍,但看到週遭密密麻麻的龍眾大軍,卻覺心沉淵底。

此時卻聽一聲爆喝從身後響起,足將許聽弦嚇了一跳:「誰敢!」

回首看去,便見應飛揚雙手負後,長身而立,一副威儀莫犯之相,讓衝殺上來的龍眾身形皆是一滯,無人上前。

「要賭了嗎?罷,總比被格殺好。」許聽弦立時心領神會,明了應飛揚要做什麼。

龍眾身形一滯,應飛揚卻踏前一步,眼神如刀直視那為首的龍族,道:「來將何人?報上名號!」

那龍族微微一愣,道:「王,現在說這些還……」

「有門!」許聽弦神情一振,再見生機,心中不由暗呼,若這龍族真不理會,直接率眾殺來,那他們二人便唯有死戰一途,可這龍族這一搭腔,便讓應許二人知曉,那伽明龍王的名號猶有利用空間。

「報上名號!」應飛揚不待他說完,再喝一聲,而許聽弦亦暗施『緊那羅』操音神通,讓應飛揚的聲音又響了數倍,狂虐音波擴散,自成一種攝人威迫。

那龍族一時為之所奪,忍不住答道:「我乃王下大統領梵明,王,你就束手就擒吧,莫……」

應飛揚絲毫不給梵明說話主動權,又喝問道:「既是王下統領,為何以下犯上?」

梵明道:「王身為佛前護法,卻阻佛涅槃,令佛寂滅,才是以下犯上,而臣不過是擒犯上之徒歸案。」

應飛揚眉一挑,銳利眼神射向他道:「阻佛涅槃,令佛寂滅?你親眼所見?」

梵明又是一愣,而不待他答話,應飛揚眼神環視週遭,道:「還是你們中有誰,親眼見到我犯下殺佛之罪?」

眾龍身在海中,自然不可能親見,一時皆竊竊私語,梵明見狀,忙道:「但八部眾殺佛之事,三界共聞,天眾,阿修羅眾,乃至人族皆是如此說。」

「三界都這麼說,你們便也這麼信了,然後要用流言,治你們王的罪嗎!」知曉此時若顯露絲毫弱勢,便再難震懾群龍,應飛揚又是一聲怒喝。

梵明已被壓制住,道:「但佛涅槃之際,只有八部眾護法週遭,阻佛涅槃,奪取捨利,確實只你們能做到……」

應飛揚冷笑一聲,道:「你也知曉是八部眾,護法總共八個,豈可一概而論?那是否意味著,阻佛涅槃,奪取捨利可能是八部眾的其他護法,而非本王?」

「這……」梵明被問住,一時答不出話。

應飛揚面容忽又轉寂寥,似有萬千感慨道:「梵明,你跟隨本王多少年了?」

梵明情不自禁答道:「回稟王,至今已滿三百年……」

「是啊,一眨眼,你和本王已是三百年的交情了,三百年相知相伴,本王是何性情,你還不瞭解嗎?」應飛揚語態滄桑道。

「騙鬼,明明才剛知道他的名號!」許聽弦有些忍不住了,費勁全力才將話壓在心底。

可梵明卻似觸動,垂首抱拳道:「王,屬下也願相信你,所以請你束手就擒,莫做抵抗,若真與王無關,天界審判之下,自會證明你之清白。」

「哈哈哈哈!」應飛揚放聲大笑,「梵明,你未免太過天真,是,殺佛者出自八部眾,但這等大事,豈會沒有其他援手?而援手定混在了天界之中,如此審判何來公平?本王要證清白,何需交由他們裁定?」

梵明道:「那王是要如何?」

「我要你們像往常一樣,聽我號令!」應飛揚沉聲一喝,反客為主,「我已有懷疑的對象,給我時間,五日之內,我找出殺佛真兇,取回佛心舍利,助我族度過末法之劫,而這期間,你們依舊聽我差遣,助我擒凶!」

話語一出,龍眾皆是動容,而梵明躊躇片刻,終是道:「可若王食言,或者趁機逃走,那又當如何?」

「這個簡單!」應飛揚一指指向進入看戲狀態的許聽弦,義正言辭道:「三界皆知,我伽明龍王與緊那羅王乃是摯友,便讓他作為人質,我若五日之內找不到真兇,那他便任你們處置!」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6
第618章 卷八 雲波詭譎(三)

「哈?」許聽弦睜大眼睛,一臉意外。

「哈什麼?是為你好!」應飛揚輕聲傳話道。

「那還真是謝你了!」許聽弦咬牙切齒道,卻也很快明白了應飛揚的用意。

如今他身上有傷,行動不便,若想在龍族的圍攻下逃脫,可說是極其困難,但好在應飛揚在此界的身份是龍王,還有幾分餘威,可以與龍族談些條件。以他許聽弦作為人質,其一,可以免去之後無盡的追殺,讓他有安心養傷的地方,其二,以他一人為質,換取龍眾作為助力,也算是極為夠本的買賣。

但即便如此,應飛揚這種毫不猶豫「賣隊友」的行為,依然讓許聽弦有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感覺,「不愧是我的『摯友』!果然瞭解我,好!我緊那羅王便留在此處為質,為迦明龍王作保!五日之內他定尋回佛心舍利,找出真兇。否則,只管殺我便是,你們也瞭解你們的王,若連累同生共死的朋友身亡,但凡還有一絲廉恥之心者,也定會自盡賠命,何況是高貴的龍王!」

憋屈歸憋屈,許聽弦倒也配合,只是言語不中聽了些。「其實忍辱偷生,以完成故友遺願為先也是一種勇氣……」應飛揚含糊的嘀咕一聲,又道:「不過大體就是這樣,現在,你們可還有疑慮?」

眾龍似也為他們之間「以命作保」的友誼震懾,一時皆是動容,年輕的龍甚至偷偷抹了抹感動的眼淚,只為首者王下大統領梵明還有些顧慮,「王與緊那羅王的交情,我們自然信得過,只是……」

就在此時,卻見一龍族急步從重圍中擠出,來到在梵明耳中說了幾句話。驚懼,憤怒,怨恨,諸多情緒一瞬間從梵明面龐上閃逝而過,隨後露出決斷之色,咬牙對應飛揚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信王,等王奪回佛心舍利,助我族度過這末法時代!你們幾個,先將緊那羅王請入龍宮!」

一眾龍族聽令上前,將許聽弦帶走,許聽弦也豁出去,全然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樣子,「你們可要好生招待啊,好酒好菜只管上,另外聽聞龍宮藏書豐厚,記得多捎幾本解悶。」

見許聽弦走去,應飛揚心中方定,道:「那麼,時間緊迫,我們也要盡快搜尋其他八部眾和舍利的下落,你們聽我調配……」

卻聽梵明打斷道:「不必了!舍利的下落,我們已經知曉了,盜走舍利者,現在也現身了,現在只需王出手將他拿下!」

「現身了?」應飛揚心中一愣,不由追問道:「那人是誰?」

梵明咬牙切齒,目光露出怒火道:「正是龍族死敵——那萬惡的迦樓羅!」

-=*-=*-=*-=*-=*

「陸天嵐!真的是他?」

應飛揚原本還好奇,龍眾是如何輕易知曉盜取佛心舍利的是迦樓羅,也就是陸天嵐,又是如何能找到這盜首的下落,但此刻見到眼前之景,所有疑問蕩然無存。

前方是一座荒島,島上寸草不生,只有海水沖帥而成的嶙峋岩石,此刻卻有一面旗幟飛揚。

說是旗幟,其實是一根大船的船桅被拔起,插在了岩石縫中,船桅高有六七丈,白布船帆底端的繩扣鬆開,只頂端系在船桅上,在電閃雷鳴的天空下迎風狂舞,雷光一閃,映出帆布上染血的大字。

「舍利為憑,天地見證,旁人莫問,唯誅中庭!」

而旗幟之下,卻儘是龍族屍體堆疊成山,濃稠血水從島上化出道道溪流匯入海中,望之觸目驚心。而陸天嵐就坐在屍山之上,目光酷寒,手中握著一根血淋淋龍尾巴,大口的撕咬著龍尾上的筋腱。

龍尾或許方才還當做筆,在帆布之上涂畫著血字,此時便又被陸天嵐吞入腹中。

佛經之中,日食千龍的迦樓羅現身在此,天敵身上散發的氣息,讓眾龍憤怒之餘,皆不寒而慄。

連應飛揚也是心中一寒,過往亦敵亦友,與陸天嵐打過不少交道,知他性情磊落豪放,對他觀感不差。

可此時殺氣騰騰的陸天嵐卻好似提醒著他,陸天嵐非是善男信女,七凶之名更不是憑空得來,每一個的名號都是浸著無數生靈的血水,帶著海水也沖不淨的血腥味。

「舍利便在那裡,殺我族眾,還敢如此褻瀆佛寶!」梵明手指向前,應飛揚循著他所指方向,這才看到屍山底下,一個囊袋垃圾一般浸在血水中,袋口半敞著,內中隱約可見閃著淡淡佛輝的舍利。

「佛心舍利?真是他盜的?嗯……這般毫不遮掩,倒是像他張揚的性子……」應飛揚目光看去,正與陸天嵐視線遠遠相交。

陸天嵐冷哼一聲,「旁人莫問,唯誅中庭!不想死的,都給我滾!」

滾字一出口,狂暴氣勁四散而出,屍山上的龍族屍體盡數被掀飛,「撲通通」的落入水中,泛起片片飄紅。

眾龍見狀又驚且怒,梵明怒道:「該死的惡鳥!屠我族眾,只是『唯誅中庭』是何意思?」

「就是大蟒神摩呼羅迦,我們八部眾對他私下的稱呼。」見此情形,應飛揚已對前因後果推測出一二,陸天嵐先前化身巨鳥,與化作大蟒的鎮獄明王——也就是他過往的兄弟燭中庭一番大戰,直打得天翻地覆,浮島崩落。

鎮獄明王則不與他糾纏,趁著浮島崩落之際脫身,陸天嵐不願放他幹休,但茫茫大海,難尋鎮獄明王之下落,便索性以盜取的舍利佛心為餌,守株待兔,等鎮獄明王前來決戰。

但盛怒之下,前來巡視天災災情的龍族受到了波及,被屠戮殆盡。

眼看同族屍身,梵明又道:「王,佛心舍利在此,阻佛涅槃者亦在此,若要證明你的清白,如今便是機會!」

應飛揚哪會不知他用意,迦樓羅食龍而生,乃是龍的天敵,與生俱來的本能帶來的畏懼感,令其他龍族對上迦樓羅時戰力發揮不到三成,欲擒殺迦樓羅不論成敗,都將付出慘痛代價。

而龍族中,能抗衡迦樓羅威壓的唯有龍王一個,也正因為需要應飛揚這位龍王,先前才會輕易答允應飛揚的條件。

應飛揚則道:「我要的酒,準備好了嗎?」

「便在這裡。」梵明拍拍手,立時有龍眾將兩罈酒呈上。

應飛揚接過酒,足下一點,御水而起,同時朗聲道:「盜取佛寶,屠戮龍眾,還敢大張旗鼓,迦樓羅,你倒是招搖!」聲音落時,人已落於島嶼之上。

踏在島上同時,應飛揚只覺自己踏入某種「領域」一般,沉重的壓力讓他身子一沉,而陸天嵐如有實質的目光已鎖定他身上,冷聲道:「老子說了,旁人莫問,唯誅中庭,看來這些長蟲的屍體,還未給你帶來足夠警訊!」

應飛揚真氣一轉,沖散無形壓逼,全然不懼道:「這些話不妨省下,飲酒麼?」雖是在問,卻不等陸天嵐答,便一揚手,將一罈酒滴溜溜的擲出。

陸天嵐也不客氣,一手仍持著沒啃乾淨的龍尾巴,另一手長臂一展,接過酒水仰頭便飲,酒水汩汩流下,沖蕩他染血的衣襟。。

應飛揚見狀,不由冷笑道:「你倒是膽大,給你你便飲,不怕有毒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6
第619章 卷八 雲波詭譎(四)

「可惜滋味寡淡了些!」陸天嵐如若未聞,將手中未啃乾淨的龍尾巴放在壇口,用力一擠,汩汩血水混入酒漿中,「迦樓羅食每日食毒龍五百,體內毒氣聚集,最後一生所食之龍毒素一同發作,便飛往金剛輪山,全身自焚,只剩一顆純青琉璃寶珠。明知是毒,卻食不能止,這是本性,既然如此,又豈懼區區毒酒?」

「哈,逐毒而生,因毒而亡,毒焰焚身,偏執不悔,迦樓羅的傳說還真像你陸盜首一生的寫照啊!」應飛揚亦拍開酒,陪陸天嵐同飲,酒中自然無毒,只是滋味確實寡淡,不由砸了砸嘴,此方世界就是這樣,乍看上去像是真實的世界,但細微處卻盡顯疏漏,比如無論哪種酒食,皆是一般滋味,再比如多數下位的天眾、龍眾等都面容相同,神情木訥,無知無覺,好像牽線應聲的木偶。無時無刻不提醒他此處只是書中境域。

「呵,說得你跟老子很熟似得!」陸天嵐冷哼一聲,又大飲一口摻了龍血的酒,血的腥氣將為數不多的酒香勾勒了出來,令他頗為滿意。

應飛揚抬了抬下巴,示意那飄揚的大旗,道:「如此生死相搏,不是為仇,便定是為情,天下皆知陸盜首為七凶中的『羽輕衣』,憑一己之力屢抗佛門,可謂重情之妖,可情至極處便是毒,迦樓羅的末路,陸盜首應引以為鑑。」

陸天嵐掃了他一眼,不屑道:「未破身的嫩雛,說起情啊愛啊的倒是一套一套的!」

「喂喂,跟那個沒關係吧!」應飛揚瞬間臉黑,方才努力擺出的龍王該有的王者風度也破了功。

「不過你說得也沒錯,老子戰他,確實是為七妹報不平。」看著頭頂旗幟飄舞,陸天嵐銳利眼神也變得飄忽渺遠,「老三他當年不告而別,致使七凶分崩離析,這樣也好,好聚好散,日後再見也能稱一聲兄弟。他加入佛門,成為佛心禪院護法明王,呵,雖然不知他被灌了什麼迷魂湯藥,但妖各有志,我也能容忍。可他,唯獨不該背叛……」

「現在想來,七妹當年攛掇我一同闖佛心禪院,多半是打探到了他的下落,想一探究竟,結果呢,七妹失陷,被囚入佛獄受困至今,而鎮守者……竟然是他,怎能是他!」陸天嵐說至此處,聲音陡然一厲,週遭海水為止翻騰。「我給過他辯解的機會,但他不說,我也便不再問了,便當巴山蛇君不存世間,而我與鎮獄明王,唯有生死……」

而在陸天嵐說得動情之際,應飛揚表面上盤膝而坐,一隻手已在酒罈掩護下,探向裝著舍利,垃圾般被丟在地上的囊袋……

十寸、五寸、三寸……就在手指將要觸到囊袋之際,卻忽見囊袋生翼一般飛出,「在我面前盜物?當真不自量力!」

囊袋如受吸引,被吸入陸天嵐手中,而陸天嵐正冷笑著看向他,應飛悻悻一笑:「那個……陸盜首啊,我對你們的情感糾葛其實沒多大興趣,你們都一百多歲的老妖怪了,談情說愛該是我們年輕人的事啊……」說著說著,面上嬉笑之意已越來越少,掂量著酒罈道:「本來想試看看有沒有和談的可能,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那麼,陸盜首,你的酒喝盡了嗎?」

「老子寫了『他人莫問』,你卻偏要過問,那怨不得老子了!」陸天嵐一仰頭將酒飲盡。

「撲通!」兩隻酒罈被同時拋起,同時落於海中。

酒盡,話盡,應飛揚擲酒拔劍,瞬息而動,人劍如一直刺陸天嵐胸前。

陸天嵐氣定,神寧,大搜神手施展而出,擒住星紀劍劍鋒,身子則順勢退出島嶼的範圍,一進一退間,二道身影已凝滯在汪洋大海之上。陸天嵐睥睨目光猶有餘暇的掃向週遭龍眾道:「不喚你手下幫手嗎?」

「不必!」應飛揚長劍一抖,身如矯龍,使出『蒼龍抖鱗』的招式,霎時劍作錚鳴脫出大搜神爪桎梏。

「嗯?」陸天嵐的大搜神手乃是他的成名絕學,既可擒拿變化,又能摧金裂石,乃凌厲與機巧兼備的絕學,陸天嵐千里盜寶獲得盜首威名,多半是依仗這手上功夫,一旦到手之物,極少有脫手的時候,如今一時不察,竟然讓應飛揚輕易擺脫,心中不由愕然,但未留給他思索的時間,劍聲又如鳳嚦,掠空而至。

應飛揚以四靈四方之順位,東蒼龍生南朱雀,轉作朱雀振翼劍,劍勢迅捷靈動,又合燎原之威,數招之後,又變白虎、變玄武……時而矯健,時而迅疾,時而霸猛,時而沉穩,一人一劍,竟使出四種截然不同的劍路,變化之奇,令陸天嵐也心神一凜,收起輕視之心,「這小子,何時有了這等修為?」

三年之前,此子對他而言還是手到擒來,可每再會一次,他似都有長足的進境,竟在不知不覺間成長到了這等境地,竟能和他戰得有來有回。

而陸天嵐心驚間,應飛揚四相相生相演,合於太王之勢,正是凌霄劍宗四相太王劍,雖只他一人,卻好似一身四化,運使四種截然迥異的劍法,四方之位合戰陸天嵐。

此界空間比外界更為脆弱,一人一妖舉手投足都有驚天動地的威勢,交戰之間,海水為之翻騰,颶風為之狂捲,直令圍觀的龍眾看得心驚膽顫。

交手數十回合,陸天嵐已心生不耐,「退開!」

隨著一聲怒喝,陸天嵐雙手撕扯空間,大搜神手絕式「上絕雲氣」應聲而出,瞬間一道龍卷狂風以他為中心擴散狂飆,席捲四方。

應飛揚的四相殘影瞬間被颶風拉扯的扭曲、變形、消散,四相太王劍劍式被破,應飛揚順勢借力化退,單足點水,在海面上平平後移。

「走得掉嗎?」『一貫雲天』身法何等迅捷,破去劍式後,豈容應飛揚有絲毫喘息之機,但見他身形一晃,竟似瞬移一般出現在應飛揚身前,單爪探出直取應飛揚胸前。

眼看應飛揚避無可避之際,陸天嵐忽覺腳下海水翻湧,如小山一般隆起,令應飛揚身形拔高數丈,生生躲開襲來的利爪。

驚異未止,海水分成數股,化作九首怪蛇形狀,體態猙獰,正是傳說中的龍王形貌,龍眾見龍王法身,無不激動的歡呼、振奮。

而應飛揚則立身中間龍首之上,劍一引,龍首齊向陸天嵐攻去。

「這是……術法麼?這小子什麼時候學得這手功夫?」陸天嵐不識得『御水』神通,只當應飛揚如今已是術劍雙修,心中更覺詫異,但下手卻並不含糊,但見陸天嵐騰身而起,身形旋動,迅捷無匹的身法催動之下,高速旋轉的他化作一道狂捲的颶風直迎而上,正是大搜神爪中的「扶搖直上」,

狂捲的颶風,九首的怪蛇,風與水,兩股磅礴的自然之力毫無保留的撞在一起,霎時海水倒湧,狂風肆虐,好似暴雨降臨鋪天蓋地傾瀉而下。

九首怪蛇在大搜神爪下撕扯下化作暴雨,蕩然無存,陸天嵐卻不見絲毫喜色,雨幕之中視線受阻,卻忽感頭頂一股壓力彌天而下,勢如山傾,氣機鎖定之下竟覺四肢變得沉重,陸天嵐不做絲毫猶豫,舉掌向天擊出。

「嘭!」

伴隨一聲轟響,雨幕之中萬道金光投射而出,璀璨奪目,雨水受兩股巨力排斥迸射向四面八方,好似瞬間雨後放晴,眾龍這才重新看清眼前戰局,但見應飛揚頭下腳上,長劍直貫而下,與舉掌向天的陸天嵐擊在一處,彼此定格。

應飛揚『天佛降世』之招被擋,僵持一瞬,卻長喝一聲,再催奇力,陸天嵐應招匆忙,此時又覺一股巨力傳來,只覺腳下一空,竟被硬生生壓入水中!

「好!」觀戰的梵明帶頭叫出。

水中乃是龍族的世界,將迦樓羅逼入水中,必是大佔優勢,眾龍看不清水下究竟發生什麼,只能隱約見到兩道身影穿梭,海面波濤浪湧,無數水柱炸起,供他們聯想底下是何等絢爛輝煌之戰。

忽然,水面炸開,一尊萬寶如來法身排開水浪,從水面浮起,又見應飛揚身形倒飛而出,落入龍眾陣前。

「嘖,還是打不過,那不打了。」應飛揚穩住身形,略帶不甘的低聲一語,立於萬千妖眾之上的大妖,如今的他還是遜了一截,隨後將劍收回,一副停手的樣子。

「你要罷戰?」多寶如來法身浮起,陸天嵐立於巨大法身之中,好像被嵌入胸膛一般,怒視著應飛揚。

「結果分明了,何必再戰。」應飛揚坦然道,應飛揚借御水、大力兩大神通,又因陸天嵐輕敵,才將他壓入水中。

水中鏖戰,應飛揚憑藉神通一時佔上風,但也讓陸天嵐打出真火,使出佛門萬寶琉璃身,排空擊水,將海水排斥而出,讓應飛揚優勢不存。

可方開始反擊,應飛揚便棄戰了,令陸天嵐頗為惱火,「你說不戰就不戰,由得了你嗎?」

應飛揚手指側旁海島上飄揚的旗幟道:「你可是另有對手的,戰了我之後,再戰摩呼羅迦,你又有幾分把握?」

「哼!」陸天嵐冷哼一聲,卻是不再理會應飛揚,飛身回到島嶼之上,盤膝坐下。只因心中認同了應飛揚的說法,若再與應飛揚戰下去,他雖有勝算,但損耗必也嚴重,再對上鎮獄明王時便無把握了。

只是初見時青澀稚嫩的少年,如今竟成了讓他也不得不忌憚的存在,看著他的成長,陸天嵐才感受到時光逝去的感覺。

潮起潮落,多少舊人被潮水吞沒,便有多少新人乘風破浪而起,曾經的七凶也是那個時代覆雨翻雲的弄潮者,可轉眼間,已飄忽百年……

「原來,時間真能改變這麼多……」陸天嵐看著飄揚的血旗子,忽然覺得旗子紅的有些刺眼,倚著旗杆閉上了眼睛……

「走吧!」應飛揚亦對龍眾下令道。

「這便走了?」梵明難以接受道。

「再戰下去,我無勝算,自然要走了。」應飛揚應道,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王,你可想清楚,這是你自證清白的唯一機會,不然,我們仍可認為王與迦樓羅等勾結!」梵明提醒道。

應飛揚輕笑道:「這我自然知曉,但與他決生死者並不一定要是我,只要促成他與摩呼羅迦之戰,再奪回佛心舍利,不也能打消你們的猜疑嗎?」

「這……」梵明一時語塞,

「所以現在,更重要的是找尋摩呼羅迦下落,留下些族眾在此把守,但莫去招惹迦樓羅,其餘族眾,分散找尋摩呼羅迦下落,摩呼羅迦能贏過他。」

應飛揚方才與陸天嵐交手,一是為了試探此時的自己與那些大妖之間的差距,二是試探陸天嵐是否會使用迦樓羅神通之力。

結果如他所料,御使八部眾神通的方法乃是佛門秘傳,只他們一方知曉,這也是正道暗藏的優勢,原本他還顧慮陸天嵐身具佛門萬寶琉璃身,是否會在歪打正著的情況下掌握駕馭神通的方法,如今看來,是他多慮了。

過往七凶之中,老大獅我誰功力略勝一籌,老二谷玄牝蠱術千變萬化,最難應付,其餘大抵都在伯仲之間。

而如今,有神通助力的老三燭中庭,對上未掌握神通的老五陸天嵐,勝算至少也有七成,現在唯一的問題便是,燭中庭身在何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6
第620章 卷八 雲波詭譎(五)

浮空囚島崩毀,天女凌心也順勢下落,逃離天界,躲避天眾和修羅的追擊。

直墜九天的下墜之勢,配合御風之術的加成,使天女比破碎的地塊下墜速度更快,恍若一顆流星急速下降。

天女凌心耳邊只聞巨大的呼呼風聲,眼睛亦被風吹得睜不開,只能眯成一條細縫。細長的視野中所見皆是一片蔚藍,乃是一片茫茫大海,直到一點黛綠出現在視野內,並一點點的變大,天女才知她下墜的方向乃是一座島嶼,這才猛然減速。

但見天女凌心一口真氣提起,舞動「十丈輕塵」凌空飄轉數圈,舉重若輕間,已從千鈞墜地之勢轉作一羽輕飛,最後渾不著力的點落實地。

「神……神使!神使降臨了!」高空直墜而下,天女仍有一些失重感,隨後一陣呼喚突然響起,令她險些一個踉蹌。

側旁望去,才發現她正降身在一處木質高台之上,而下面香火裊裊,三牲齊備,一張張期冀的面孔正仰望著她。

「這島上還有人?」天女凌心旋目一週,但見週遭人頭攢聚,屋舍儼然,乃是一片規模不小的人族村落。

此時又聞眾人面露驚恐的看向天空,驚呼道:「天火!天火!」

天女凌心猛然抬頭,便見天上流星火雨降臨,劃空而過,籠罩方圓十數里。天女心知這是浮空囚島的碎塊墜天所形成,而其中恰有數塊崩落至村落上頭,當空壓來!

若是流星砸到人群,必又是損傷慘重,天女心性慈悲,不假思索,『十丈輕塵』迎風而漲,轉眼已是縱橫交織,密結成網。

但見長綾以柔克剛,化消流星的千鈞墜勢,隨後天女凌心輕喝一聲,借反彈之力將隕石彈至不遠處海灘處,化消了一場天災。

饒是用了巧勁,但接下眾多隕石,仍讓天女凌心用力過度,丹田一陣絞痛,眼前更是發黑,暗運了幾週天后才緩和過來,卻見下方黑壓壓的跪了一片,眾人連連叩首,正對她頂禮膜拜,口中齊聲呼喚著,聲音中皆帶著嗚咽,「神使降臨,蟒神回歸!神使降臨,蟒神回歸!拜見蟒神神使!」

「諸位請起!請起,我不是什麼蟒神神使!」天女面皮甚薄,受不得他人跪拜,忙下了高台,將為首村長模樣的人扶起。

「錯不了的,您便是蟒神的神使!」村長卻已是涕淚交流,一口咬定道,「我族之中早有預言,『天火墜世,四使降臨,萬蛇齊動,迎神歸來』,如今都一一應驗了,蟒神,蟒神就要回來了!」

說罷不由分數的又跪下,朝高台方向膜拜,天女凌心哭笑不得之際,忽然靈光一現,朝村民跪拜的方向看去。卻見高台方向,正對這一座高山,村民正是朝著這高山遙遙祭拜。

但見山體高聳,好像是巨蛇盤旋,而山體上千瘡百孔,內中好似是被洞穿,留下一條條幽深的甬道。

「蟒神?莫不是與鎮獄明王有關?」鎮獄明王乃屬八部眾中的摩呼羅迦,正是巨蟒化身。想到此處,天女便又探問道:「老人家,那預言是何意思,請你詳說?」

村長道:「回神使的話,我們這座島叫做神蛇島,島中毒蛇萬千,卻能與我族相安共處,只聚集在島嶼正中的盤蛇山,不侵入我們村落,便是因為有蟒神的約束。自我們遷徙至島上,便一直祭拜著蟒神,不敢怠慢,而蟒神亦曾多次展現他的神力,庇護我們村落。」

天女問道:「你們可曾見過蟒神?」

村長滿懷敬畏道:「我不曾見過,不過我的祖上都親眼見過,它只高度便有半個人高,頭顱足比牛牯兒還大,身子更是長的一眼望不到頭,它抖一抖身子,地都跟著顫抖,曾經有一陣龍捲風經過我們村子,可它甩一甩尾巴,風暴便也被他扯碎了……多虧了庇護,我們村子才能免去災難,可就在兩百年前,他卻消失不見了……」

「不見了?」

「沒錯,我們只當是怠慢了蟒神,日夜供奉,擺上豐厚的祭品跪請他原諒,可它依然不再出現,一年兩年,十年百年,都不見它的蹤影,當我們要放棄的時候,卻有一個路過的法師,給我們留下一道預言,『天火墜世,四使降臨,萬蛇齊動,迎神歸來』,這些天,天空好像火燒似得,電閃雷鳴不斷,我們只當是末日降臨,每日都虔誠供奉蟒神,請求它的救贖,好在,蟒神終於聽到了我們的聲音,如今預言一一應現,盤蛇山的蛇從兩日前便齊齊出洞,嘶鳴不止,而神使的降臨和天火也都再方才應驗了,蟒神,蟒神終於要回來拯救我們了!」

村長說罷,又感激涕零的朝盤蛇山方向叩頭。

天女凌心又道:「你所說的『四使降臨』,應該是指四個使者,可如今只我一個啊!」

村長恍然驚醒,一拍腦袋道:「是了,還有其他神使,他們定是降臨在島上其他位置了,大夥快些找尋,將神使迎來!」

「聽他描述,蟒神便是摩呼羅迦,也就是如今的鎮獄明王無誤,鎮獄明王根基深厚,修為卓絕,若能與他先會合聯手對敵,便能夠大佔優勢,但……八部眾乃是佛使,預言中的四使降臨恐怕不是指什麼蟒神的使者,而是說還有其他八部眾落在了這座島上,那麼……」想到此處,天女不願這些凡夫俗子參與其中,便高聲喝阻道:「不可!」

眾人一聽只當神使怪罪,哪還敢動作,忙又跪地懇請神使原諒,天女凌心只得繃著臉道:「我若是神使,那迎接蟒神是我等神使的責任,豈容你們僭越?你們都回到屋內,若無必要,不要擅出,莫驚擾了蟒神!」

「這……」村民皆愣住。

「還不趕快!」天女又厲聲一喝,眾村民不敢停留,皆各自回屋,轉眼週遭再無一人,只餘天女孑然而立。

盤蛇山上大大小小的坑洞,好像一雙雙幽深的眼睛,天女與遠山對視,隨後向山的方向走去。

「盤蛇山,摩呼羅迦的巢穴?鎮獄明王,你真的會來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6
第621章 卷八 貴圈真亂

島嶼比想像中更大,方才的村落不過海島微不足道的一角,天女凌心朝著盤蛇山方向行進,一路之上,亦有隕石砸落的大大小小坑洞,原本草木豐茂的島嶼此時顯得滿佈瘡痍。

「看來跟著天火一同降到這島上的不止我一人……浮島崩毀時血萬戮離我甚近,他多半也會降在此島上,其他人呢,會是誰?」

思慮之間,天女已至盤蛇山山腳,盤蛇山比她想像的更大,盤旋而上,直插雲霄,甚是壯觀,可天女凌心卻無暇讚美這壯闊之景,她的視線盡數被山上密密麻麻的蛇群吸引。

耳邊只聞嘶嘶之聲,山上眾多窟洞皆爬滿了大小不一的蛇,紅的、土黃的、暗綠的……各種顏色的蛇密集交纏一起,數量之多何止萬計,望去便讓人覺得頭皮發麻,但群蛇雖多,卻並未彼此爭鬥,而是以著同一節奏齊聲嘶鳴,好像是舉行迎接的儀式。

「這便是村民們所說的萬蛇齊動?」天女凌心正訝異間,忽感寒意從三個方向來襲。

環視週遭,卻見三道身影幾乎同一時間從不同的路徑出現,與天女在盤蛇山山腳不期而遇。

東面,一身紅衣的血萬戮沉步走來,一步一步,踏出殺伐戰聲。

西面,姬瑤月步履輕盈,好似閒庭閒步,可手中把玩的雙刀卻閃爍著耀眼的寒光。

東面,應飛揚面色陰沉,一言不發,無聲無息的從密林中奏出。

雖在意料之外,卻也合情合理,四位天書宿主竟都墜入這座島上,又不約而同的前往盤蛇山探視,四人目光之中同閃驚異之色,隨後,銳風響動,竟是同時出招!

狹路相逢,便該短兵相接,四方分立的四人不做多餘言語,一瞬間,血槍吐勁,白綾縱橫,刀光劍影共耀生輝。

氣勁一瞬交並,勁力狂走八方,週遭山石草木同受摧殘,煙塵四起。

但利落的出手,卻換來難解的局面……

煙塵落盡,交戰四人彼此定格。

血萬戮凝氣於掌,擋下應飛揚的不堪提,這倒沒什麼毛病,但長槍卻是橫陳在了側旁。

「血道主,你助她?」姬瑤月白刀『璇瑛』斬向天女凌心,卻遭血槍「毀煞」攔阻,不由怒視向血萬戮。

「本大爺欠她情分,自然要還,說來還要多謝天香公主!」血萬戮不甘示弱的回瞪姬瑤月,先前受困浮島之際,姬瑤月曾以他為餌,誘殺天女凌心,多虧天女冒險相救才得以保全,對本該是同夥的姬瑤月自是沒有好氣,此時竟是助天女擋下姬瑤月的一擊。

「輕重不分!」姬瑤月不由罵了一句,卻又見天女凌心睜大美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應飛揚,最後難以理解的對她道:「你殺他?還有應公子,你這是何意?」

但見姬瑤月雙刀中的青刀「碧凝」,所斬的方向卻是應飛揚,卻被天女凌心的「十丈輕塵」捲住刀刃,停在了應飛揚脖子前。

可應飛揚手中星紀劍卻是刺向了天女凌心的胸口,好在十丈輕塵另一端纏成盾守之形,擋下了這意外一劍,可天女凌心神情卻好似被刺中一般,顯得淒楚可憐。

姬瑤月見她模樣,心中更是不快,冷嘲道:「撒嬌也要先認對人,看清楚了,他是應飛揚嗎?」

「嗯?」天女凌心經她一提點,才猛然驚醒的打量著眼前之人,面容雖是與應飛揚同樣,但氣質卻是迥異,有著一種陰冷中暗藏暴戾的氣息,好像身子裡藏著鬼怪一般,讓人極不舒服。聯想到應飛揚心魔未除的狀態,瞬間想明白過來,「不對,你不是他,你是……夜叉?」

沒錯,眼前之人乃是應飛揚心魔借夜叉天書化生而出,所以再重新梳理一下方才局面。

姬瑤月雙刀分襲天女凌心和夜叉王,卻各自被血萬戮和天女凌心代為擋下,被天女代為擋招的夜叉卻星紀劍指天女,不堪提刺向血萬戮。

四個人,四種心思,六把武器,彼此交纏,怎一個「亂」字了得……

就這麼帶著莫名氣氛僵持片刻,也不知誰帶頭髮勁,但似乎得到其他人的一致認同,配合著催動功體,便聞一聲驚爆,四人各自抽回彼此兵器,借力退開,擺脫糾纏。

但冷凝氣氛並沒有因此打破,反而在彼此目光交接間更顯凝滯,四人轉作對峙,心思變幻莫測。

殺誰?保誰?誰與誰聯手?誰又會對誰動手?,錯亂的關係,牽動複雜的心緒,沉默的氛圍,卻是暴雨前的寧靜。

最後,姬瑤月率先打破僵局,略帶嘲意對血萬戮道:「有情有義的血道主,方才的那一槍,夠你償還情分了麼?」

血萬戮咬牙切齒道:「嗯已償,仇還未報,天香公主先前的賬我也記下了,奪得天書之後,定會再與你清算!」

「既然償夠了,那也該做你該做的事了……先選她如何?」姬瑤月刀指天女凌心,似是徵詢另兩人的意見,但凌厲刀意已不由分說的直逼天女凌心。

血萬戮持槍而立,不置可否,面色卻漸漸陰沉,而夜叉王銳眼鎖定天女凌心,眼中閃爍著冷寒的精光。

「看來,有共識了!」姬瑤月冷笑著,沉腰,弓腿,蓄勢待發。

天女心中不由一寒,血萬戮本就是敵對一方,而夜叉王雖動機不明,但方才也主動攻擊了自己,如今三人聯合,情勢轉眼即變,自己將成圍攻的對象,天女凌心光潔額頭上亦滑落一滴冷汗。

卻在此時,忽然地動山搖,「嘶嘶」聲大作,蛇潮好似沸騰起來,萬蛇不遺餘力的同朝一個方向嘶鳴。

而萬蛇所向的方向,但見樹木盡數摧折,塵煙大起,連成一線,伴隨而來的是一陣由遠而近的刺耳鱗片刮擦聲。

「來了!」天女凌心神色一振,面上笑容展露,放下心來一般,「憑我一人,難敵三位聯手,但好在萬蛇齊動,蟒神歸來,我的援手也到了。」

話音方落,側旁林木被連根掀起,土浪翻天,一個龐然巨物帶著壓迫性的威勢驚天動地而來!

「摩呼羅迦?危險!」眼前所見是一條大蛇,只頭顱便與人等高,長度更是不知齊長,每一片鱗甲有巴掌大,懸殊的體形讓姬瑤月頓感壓力,忙足下一點,使出「花間游」的身法,堪堪避開這一記沉雄的撞擊。

「鎮獄明王?來的正好?」血萬戮卻是嗜戰成性,無論是鎮獄明王還是七凶蛇君,都是盛名在外,但修羅道主豈有懼怕之理,當即不躲不避,飽提真氣,霎時,一尊威武凶悍的修羅法相出現在他身後,而長槍隨著他的厲喝聲化作一道血芒直刺迎面而來的巨蛇。

「嗤!」巨蛇竟是全不躲閃,直迎而上。

長槍沒入巨蛇的蛇臉中,而血萬戮則結結實實的硬受巨蛇撞擊,背後修羅法相瞬間被撞碎,血萬戮只覺要臟腑移位一般,隨後腳下一鬆,身不由己的被巨蛇頂著後退。

「好個孽畜!」血萬戮難敵雄力,巨大身形差距下宛若螳臂當車,但卻激起心中血勇,竟是不進反退,勁力再催,刺入蛇臉中的長槍又深陷幾分。

巨蛇吃痛,仰天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瘋狂的扭動著軀體,甩落著尾巴。

「啪!啪!啪!」巨大的蛇尾帶來的是巨大的破壞力,合抱粗細的樹木如筷子一般輕易斷折,每次砸落都是一道深溝,轉眼週遭一片狼藉。

姬瑤月和夜叉王沒有血萬戮這般與巨獸硬碰硬的莽勁,皆避之唯恐不及的遠遠躲開。

「奇怪?鎮獄明王為何不化作人形對敵?」天女凌心見狀心中亦是疑惑,巨蛇之軀雖然力量更強,更具破壞力,但若要與人交戰,還是化作人形,才能施展出鎮獄明王的上乘招式。

心中不解之際,卻忽覺眼前一黑,視線被擋,抬頭卻見蛇尾竟是不分敵我的當頭砸下!

天女未曾料到這種情形,忙退身後閃,但反應已慢了一瞬,身子恰被尾尖掃到,頓時好像被錘子夯在胸口一般氣血翻湧。

天女凌心強壓下湧到喉嚨的血,高聲道:「鎮獄明王,請冷靜,我是天女凌心啊!」

可惜,鎮獄明王的到來並未終結亂局,反而是局面越來越亂,無論天女如何呼喚,巨蛇卻如恍若未聞,更激烈的扭動著龐大身軀,不分敵我的發動攻勢。

而最苦不堪言的還是血萬戮,他的毀煞槍刺入巨蛇皮肉中,雙手攥住槍柄,身子卻隨蛇頭的一甩一落一會上天一會下地。

饒是他肉身強勁,連續十數次後終於承受不住,猛然將長槍拔出,踩踏著蛇頭意欲退身而去。

可巨蛇卻並不給他這機會,忽然張開血盆大口,蛇頭迅速前伸,一口刁住了血萬戮。

「糟糕!」血萬戮再怎麼悍勇,此時入了蛇口也是心神大駭,忙伸足抵住巨蛇舌根,免得自己被囫圇吞下。

蛇口腔中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之氣撲面而來,幾乎熏得他當場暈倒,強提口氣後,毀煞長槍上舉,撐住巨蛇閉合的大口。

而上顎被抵,巨蛇更是吃痛,卻嚎也嚎不出,扭了幾圈之後身形再度加速,甩下了眾人,往盤蛇山方向迅疾爬行。

「明王,請稍等!」

天女凌心不解鎮獄明王發生了變化,但一則擔憂他狀況,二則也不願與他分散,隨即掐動法訣,「十丈輕塵」迎風而漲,牢牢束住巨蛇的身軀,而天女凌心便如放風箏般,被巨蛇拖拽著行進。

一蛇二人就這樣起起伏伏,一路疾行上山,巨蛇所經之處,其餘群蛇皆是潮水般散開,恭敬的讓開道路,最後,巨大身形沒入山上一處穴窟之內,便如投石入海,再無動靜。

「這算是……怎麼回事?」

姬瑤月方才躲避巨蛇無差別的攻擊也不敢上前,此時心中同樣不解,遲疑一瞬後,足下一點,遠遠的綴在後面,欲一探究竟。

可一踏入盤蛇山,方才退開讓行的群蛇見到姬瑤月靠近,好像領地被侵犯一般又再度聚攏起來,齊齊朝著她嘶鳴,如臨大敵的樣子,令人望而生畏。

姬瑤月終究是女子,對這陰冷,黏濕,又為數眾多的蛇類有著本能厭惡,腳步不由一頓,正躊躇著是否要跟上,此時,卻聽陰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蛇窟之內錯綜複雜,更有數不清的毒蛇,你若貿然闖進去,只怕有去無回。」夜叉王不疾不徐的跟上,此時突然出言提醒,面容上不見波瀾,似乎毫不在意姬瑤月先前對他出刀。

姬瑤月對他則是戒備,保持著微妙的距離後,卻忍不住笑道:「頂著這張面孔跟我說話,還真叫我不習慣。」

「方才舉刀砍我時,也未見你不習慣。」

「那個才是早習慣了,不過,看你樣子也不在意,這點和他倒是相似。」姬瑤月輕笑一聲,又直奔主題道:「出言提醒我,總不可能是因為你有以德報怨的好心,有話直說吧,你有何打算?」

夜叉王亦坦言道:「你與我一樣,都欲殺摩呼羅迦,既然目的一致,那合作如何?有你我若聯手,除去摩呼羅迦可說是易如反掌。」

「合作嘛,倒也並無不可。」姬瑤月也料到了他的用意,「只是這話說得未免太滿,先不說那大蛇何等凶悍強勁,只說眼前蛇窟,如依照你先前所言,這蛇窟乃是一座滿佈毒蛇的迷宮,你能在內中尋得摩呼羅迦的下落?」

夜叉王搖頭道:「進入蛇窟找尋他不易,但卻有辦法,能引他出來。」

「你能做得到?」姬瑤月問道。

「是你能做得到!或者說,乾闥婆做得到。」夜叉王伸出一指指向姬瑤月,認真道:「摩呼羅迦現在情況特殊,想要殺它,如今是百年一遇的大好機會,而若要讓他出穴,唯有你的乾闥婆神通可以做到!」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7
第622章 卷八 摩呼羅迦(一)

巨蛇鑽入蛇窟之內,速度依舊絲毫不減,一路狂飆,在黑暗的洞**七折八轉,只苦了天女凌心,死死拽住「十丈輕塵」才不至於被甩出,但已是被轉得頭暈目眩,分不清方向。

「嗤——啦——」伴隨一陣急促刺耳的劃擦聲,巨蛇陡然剎住了身子,天女凌心被慣性拋出摔落在地,一路連抖帶摔,天女只覺骨頭似要散了架似得,差點暈眩的乾嘔出。

還未待她緩過來,卻見大蛇一張口打噴嚏一般,終於將卡在蛇嘴中血萬戮噴吐出,一身血污的血萬戮正砸向她。

天女忙又躲閃開,眼見著血萬戮滾地葫蘆般滾了幾圈撞在牆上。

血萬戮亦摔得眼前一黑,艱難撐槍而起,狠狠吐了口沾血的唾沫,視線才漸漸恢復。「好條……長蟲……」

蛇窟之內漆黑一片,只有淡淡苔蘚發出的螢光,血萬戮真氣聚集雙眼,施展夜視之法,才勉強看出週遭輪廓,正戒備著防備巨蛇再度攻來,卻見巨蛇竟全然丟下他不理,挪動著龐大軀體爬向一處熒草的位置。

在血萬戮注視中咬下一簇熒草大口咀嚼,而那熒草似是有止血的功效,巨蛇口腔中的血很快止住了,隨後巨蛇竟不再理會二人,盤起身子自顧自的睡下了。

「竟……小瞧我?」血萬戮見大蛇將他丟下不理,一陣錯愕,隨後心頭冒火。

「血道主,且住!」天女凌心見狀忙攔在前面。



「怎麼,你要與它聯手了?」血萬戮見她上前,雙目一眯,殺意暴漲。

「嘶!」此時卻見方睡下的大蛇又猛然昂起頭顱,朝血萬戮方向吐著猩紅舌頭,一副要擇人而噬的樣子。

「血道主,冷靜些,它此時不分敵我,我如何與它聯手,你可想清楚,現在動手對你我可都沒好處!」天女凌心搖頭道。

血萬戮微微一怔,巨蛇攻擊起來不分敵我,在蛇窟內又佔盡地利,再戰下去他並無勝算。他方才是打紅了眼血氣上湧,此時聽了天女言語,也漸漸冷靜下來,將長槍收起,殺氣頓消,「罷了,一條呆蠢長蟲,也不值得本大爺與它計較。」

他殺氣一消,巨蛇也又再度垂下身子,閉上眼睛。

「嗯……難道是……」見它一副貪睡樣子,天女凌心有所想法,又躡手躡腳的走向巨蛇。

「喂,不讓我動手,怎又換作你去招惹它?」血萬戮不禁喚道。

天女凌心豎指唇間朝他「噓」了聲,隨後靠近巨蛇觀視了一番,甚至伸出手撫摸大蛇鱗片,可巨蛇此時卻一動不動,直到天女看夠了才走回,自語道:「果然如此。」

「果然什麼?這條臭蛇當了百年的牢頭,果然把自己關瘋了麼?」血萬戮嗤道。

「當然不是。」天女對血萬戮的言辭皺了皺眉眉,隨後嘆道:「告知你也無妨,根據佛經中記載,摩呼羅迦本是痴聾的蟒蛇,但也因為痴聾,反而無心為惡,故能得道挽回前因,擺脫蛇身,脫胎換骨成為神祇。」

血萬戮嘲道:「蠢蛇有蠢福,你是這意思嘍?」

天女全不理會血萬戮的插嘴,沒聽見一樣繼續道:「然而因為種族天性,每過百年,他便要變回蛇身,返回蛇窟之中完成一次蛻皮,期間,便又回覆得道前的痴聾狀態,所以先前捲入了我們的爭鬥時,才會不分敵我的攻擊。根據方才觀察,他這幾日應就要蛻皮了,需要休眠補足力氣,只要我們不招惹它,不露出敵意,它也不會與我們為敵。」

經天女這番講解,血萬戮才明了,心中暗道:「哼,它倒是睡得安穩,不過若能趁它睡著將它做掉……」

可變回巨蛇好,與生俱來的動物本能也回歸,血萬戮念頭一出,卻見巨蛇閉緊的眼皮又睜開一條細縫,狹長滲人的瞳孔正對向他,,令他身子一寒,忙將念頭打散。

巨蛇這才又閉上眼,但冷血動物的眼神之中天生帶著陰寒濕冷仍在血萬戮心頭揮之不去,一時只覺似有無數小蛇在衣領處伸出舌頭舔舐自己脖頸一般,分外不適。

血萬戮自是不肯承認方才一瞬漏了怯,便在心底將原因歸結到此處黑暗陰沉的環境上,自語道:「這般黑燈瞎火,當真令人憋悶!」

說罷運動修羅火勁,毀煞槍槍頭燃起好似一個大火炬,驅散週遭黑暗。

火光一亮,卻見天女凌心手指後方驚疑道:「嗯?血道主,你看那裡是什麼?」

方才雖用了夜視之法,但一則效果有侷限,二則兩人全神都關注巨蛇,未留意其他,此時點燃火焰,獲得更遠的視野,才更清楚的看清週遭。

此處約莫是蛇窟的中心,竟如一個廣場般寬闊,巨蛇盤睡在此,也不過佔據了一角。

四通八達的蛇道盡數彙集此處,只出口便有幾十個,而每條通道外都有密密麻麻的小蛇,小蛇嘶鳴著,卻沒有一條敢進入,好像此處是不允它們踏足的禁區。

而天女凌心所指的方向,也就是廣場的正中位置,還有立著一方人為搭造的祭壇。

血萬戮和天女凌心對望一眼,心知必有玄機,同時向祭壇走去。

祭壇粗樸古陋,不知荒廢了多少年歲,陰濕的苔蘚爬滿祭壇的台階,在火光映照下,發出暗綠色的詭異螢光。

祭壇不大,只中間一方高台,兩側立著兩根等人高的圖騰柱,二人很快便巡視了一週,也未看出什麼端倪。

「這祭祀的是哪路神仙?」血萬戮想細看圖騰柱,但圖騰柱上苔蘚太厚看不清楚,見柱子頂端是石刻的火盆形狀,可供點火,血萬戮想試試火盆還能否點燃,也好看得清晰些,當即血槍一抖,便有兩團火光從槍端飛向圖騰柱。

圖騰柱竟是一點就著,騰騰火焰從柱子頂端燃起,搖曳狂舞,照亮大半個廣場。週遭群蛇似畏光一般,齊齊往後縮。

而火焰似有神秘的力量,瞬間將天女凌心和血萬戮二人目光吸引。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7
第623章 卷八 摩呼羅迦(二)

橘黃色的火光發出「噼噼啪啪」的輕聲鳴爆,在黑暗中妖冶的舞動,它照亮了週遭黑暗,卻好似比黑暗更陰幽,更深邃,就像黑洞一般,只看它一眼,天女凌心便身軀僵硬,目光再轉不開,甚至感覺靈魂被一股玄異力量不由分說的拉扯到了火焰中。

火焰在她的瞳孔中扭曲、跳動,變化成各種形狀,她好像看到巫祭跳動著古老奇異的舞蹈,看到人被當做祭品拖到祭壇上,豬羊一般被宰殺,掏出血淋淋的心臟,看到火焰如觸手般伸展,吞噬一切看得到的生命,最後,她看到了一雙眼睛……

分明是兩團跳動的火焰,卻像一雙沒有溫度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慄,帶著深沉的惡意和瘋狂的毀滅,從遙遠天外凝視著她……

天女凌心心中發寒,想看清這雙眼睛背後的面容,忽然感到一股推力,好像將她的靈魂硬生生塞回軀體,天女猛然打了個寒顫,重得身體的控制權,背後衣襟已被冷汗浸濕。

而血萬戮也差不多清況,輕呼一聲回過神來,與天女凌心對望一眼,同時顫聲道:「這裡是——」

「召喚域外天魔的祭壇!」

方才凝視之間,已有一段影像刻印在二人心神之上,正是召喚域外天魔的方法。

域外天魔乃是佛敵,不屬於此間世界,而是來自天外之天,靠著利誘,蠱惑等方式引此界生靈墮落,為他開啟入侵此方世界的通道,自入天書世界以來,一切便都圍繞著佛心舍利和域外天魔兩項關鍵,此時召喚天魔的祭壇在此處被發現,令二人皆是心神一凜。

血萬戮壓下心中驚異,隨後看著沉睡的巨蛇冷笑道:「召喚天魔的祭壇竟然在蛇窟被發現,都說八部之中有勾結天魔者,如今看來,是誰所為不言而喻了!呵呵,天女,對這條蛇可要多加留心啊,當心他蛻變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殺你獻祭!」

天女凌心淡淡道:「多謝血道主提醒,但對鎮獄明王我不曾有疑,況且,我們皆是扮演書中人物,即便摩呼羅迦勾結天魔,不等同於鎮獄明王也會如此。」

「鎮獄明王或許不會,但巴山蛇君又如何?」血萬戮挑挑凌厲的長眉,帶出幾分煞意道:「鎮獄百年不出,你與他應也只是初見,對他能有幾分瞭解,莫忘了,他前身可是伏殺千里的燭中庭,殺戮的快感,可是刻入骨子中,難以忘卻!」

天女凌心看向血萬戮,目光澄澈的如一泓清水,「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心有善根,修羅亦可向佛陀,血道主不可不信。」

血萬戮眉宇間的煞氣,似也被那一泓清水洗淨,微微一怔後卻又嗤道:「呵呵,但只怕人間處處殺戮場,事事推佛向修羅,是你不該不防。」說罷,血萬戮不再理會她,大步向前走去。

「血道主是要去何處?」天女凌心追問道。

血萬戮理所當然道:「自然是與同伴會合了,不然呢,留在這等臭蛇蛻變,然後你和他聯手夾殺我嗎?」

天女凌心對著他背影道:「同伴?血道主還有同伴嗎?是姬瑤月?陸天嵐?還是此境之外的帝凌天,萬獸春?他們有誰稱得上是你同伴?血道主,再多殺戮也掩不住內心空虛,你願屠盡天下,或許只因為天下無你留念之人。」

血萬戮頓足不前,不耐道:「你們佛門都愛這麼講大道理嗎?他們不是我同伴,難道你是?」

天女凌心抿唇輕笑道:「至少我知曉血道主的最大秘密,而分享秘密往往會是成為同伴的開始。」

「你!」血萬戮面皮漲紅,一時忿怒,卻呼出了口氣平息道:「正邪有別,佛門天女,豈能與修羅道主為伴,你走你的淑世之道,我行我的殺戮血途,這種話,莫再說了……」便又一甩袖子大步踏入面前通道,而通道中的蛇自動讓開了道路。

「血道主……」天女凌心想要追上,但為血萬戮讓開道的蛇不知怎的又聚攏了來,阻住了她的道路。

天女凌心看著一身血衣的血萬戮漸漸融入黑暗甬道之中,她想上前,卻覺攔阻她的並非只有眼前的蛇,還有一道難以踰越的無形壁壘,天女不知該如何跨越這道壁壘,停下腳步,悵然若失的搖了搖頭,最後朝他喊道:「血道主,先前的事,多謝了!」

「現在扯平了,下次再見,要分生死了!」血萬戮不耐的擺了擺手,卻不回頭,隨著通道的折拐消失在她視線外,只餘回聲仍在狹長通道往復迴蕩。

「是啊……」天女凌心輕嘆一聲,心中生出一種無力之感,幾番互助,再加上知曉血萬戮的秘密,她對血萬戮已有種同病相憐之感,她想對血萬戮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一個身處修羅場的人,周圍寰伺著虎豹豺狼,要他怎麼放下屠刀?

天女凌心怔了怔,走回大蛇身邊,倚著大蛇身軀坐下,喃喃自語道:「都說殺戮血途是條不歸路,明王你是如何解脫的?你若能度過此蛻身之劫,還請點我迷津……」

隨後,天女閉上眼睛,提升靈覺警戒四周,先前她對血萬戮所言,其實故意隱去了最關鍵的一節,蛻身對摩呼羅迦來說不單只是原身的成長,更是一場生死悠關的災劫,而現在能護摩呼羅迦渡劫的,只有她。

不遠處,血萬戮順著百折千回的蛇道走了一段距離後,身子晃了幾晃,好似沉珂舊病發作一般,無力的倚牆坐倒,手捂著面孔,發出痛苦又壓抑的低吟。

「又發作了麼,這就是……修煉禁招的代價……天女,下次再見,莫在……天真了!」

圖騰柱的火光不知何時又熄滅,蛇窟之中,一切重歸黑暗,只有時間無聲無息的流逝……

-=+-=+-=+-=+-=+-=+

密林之中,一襲綠裙的姬瑤月盤膝而坐,雙刀倒插左右,折射這冷冽月光,使她好像是林木間的精魅,神秘而危險,森林中充裕的木屬靈氣化作點點螢光,漂浮在她身遭,隨著她的吐息被吸入體內。

陡然,螢光似被刀風吹動,碧凝,璇瑛雙刀同時拔地而起,指向背後。

「收刀吧,是我!」後方林木中,夜叉王的身影無聲無息的現出。

「又在賣弄夜叉的『匿影』神通麼,下次若再一聲不響從我背後出現,我可未必收得住刀。」姬瑤月冷然一聲,雙刀重新插回地面,隨後又道:「傳了我運用八部神通的方法後,便又消失不見,這兩日,你去了哪裡?」

夜叉王毫無感情道:「我另有他事處理,與你無關,倒是你,乾闥婆神通可掌握了?」

姬瑤月自信道:「駕馭香氣的手段,與我的國色天香神通倒是異曲同工,掌握起來對我不難。」

夜叉王點頭道:「那便好,摩呼羅迦天性痴聾,但也因此少做惡業,故能挽回前因,脫胎換骨。但若他在蛻身時犯下難以挽回的惡業,那便是前愆難消,最後蛻身失敗而死,蛻身對他來說既是蛻變,也是百年一遭的劫難!」

「你已經說過了,不用再重複說明了,我知曉我該做什麼。」姬瑤月款款起身,道:「蛻皮期間,回覆原身的摩呼羅迦為少造惡意,會本能躲入蛇窟,不受打擾的完成蛻身,蛇窟之中萬蛇護衛,再加上縱橫交錯,複雜異常,想要闖進蛇窟困難重重,但我們進不去,卻可讓它出來!」

夜叉王續道:「沒錯,摩呼羅迦又痴又聾,卻對香氣極為敏感,憑藉你的乾闥婆神通便可將它引出,讓它受此劫難,你既然準備好了,那天亮之時,我們計畫開始。」

「好,便如你所言。」姬瑤月點頭,忽又看向夜叉王道:「對了,冒昧一問,其他八部眾的目的我大體都能瞭解,但唯獨你是心魔化身而成的異類,你的最終目的是如何,可否讓我知曉?」

夜叉沉默一陣,之後認真問道:「為什麼?分明有著一樣的面容,一樣都是八部眾,為何認定他是你的同類?我卻只是心魔化身,是不同於你們的異類?」

姬瑤月輕笑道:「因為他不會糾結於這種問題啊。」

「原來如此!」夜叉王露出幾分茫然,隨後又似是領悟,面色凝重道:「那我的目的,也顯而易見了,你們對我也是異類,而對待異類,自然是要一一剷除了!」

-=+-=+-=+-=+-=+-=+

同一時間,數十里開外,深海萬里,龍宮之中。

龍眾最喜收藏寶物,水中宮宇自是晶瑩奪目。而身為龍王的應飛揚在護衛龍眾的致意下穿過一處水晶長廊,推門進入一間房室。

房室乃是藏書之地,此時已被翻得一片狼藉,但見內中許聽弦懶懶的倚在書山之中,一手捧著卷冊,一手端著瓊漿,一副怡然自樂模樣。

應飛揚黯然上前,愧疚道:「許兄,對不起,我對龍眾許下五日之期,如今時日已過,卻仍無法取得佛心舍利,你身為人質,怕是……要被處決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0:37
第624章 卷八 摩呼羅迦(三)

聽聞應飛揚的話語,許聽弦卻是眼皮也不抬一下,「海中雖無日月更替,但我還不至於分不清時日,五日之約分明才過了三日,現在就急著給我送行,應飛揚,你不厚道啊!」

「哈,騙不過你。」應飛揚繃不住笑出聲來,道:「只是看你這副悠閒模樣,刀刃都懸在脖頸了,你倒是絲毫都不在意。」

許聽弦嘆了聲道:「急有何用,誤交損友,就得認命啊……」

應飛揚笑道:「且先不用認命,我來此便是告知你,我手下龍眾已搜尋到了鎮獄明王的下落,讓你也好暫且安心。」

許聽弦道:「是在東南三十二里的靈蛇島麼?」

應飛揚有些意外:「喲?你還真能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許聽弦略顯得意道:「所以說啊,你那隻眼睛看我悠閒了,我分明是在蒐集情報!」許聽弦說著將手中書冊扔到桌上,露出書冊的封面。

「《佛域古事記》?你在翻古書?」應飛揚將書名念出,再看其他書冊,也是諸如《正法紀元》、《六天觀行錄》等記載舊事的書籍。

許聽弦又抓起另一卷書,道:「可不是麼?我有個學弟就總愛說,所謂智者,不過是蒐集情報和運用情報能力出眾的人罷了,咱們對此天書境界所知甚少,自然要多做彌補。」

應飛揚道:「可有何緊要的發現?」

「當然有了!」許聽弦說著炫耀般得將一本書頁泛黃的書拍在案上,「比如這本《八部軼聞錄》,就記載了迦明龍王在於乾闥婆交好的情況下,又撩撥了天眾女主,想要兩頭通吃,結果東窗事發,最後被二女聯手懲戒,懸縛於雲崖之上三日三夜的故事,此故事描寫之大膽露骨,筆法之豔麗綺美都讓人驚豔,結尾更是點睛之筆,迦明龍王的下場既讓我笑得肚子疼,又足以讓後人警醒!」說著,許聽弦已滿是惡意的笑出聲。

「許公子!你可是儒門公子,代表了儒門形象的!」應飛揚咬牙切齒提醒道,許聽弦似乎就有著本領,上一瞬還是風度卓佳的偏偏公子,下一瞬卻能風度全丟。

許聽弦卻忽然正色,恍若無事的繼續說下去,「不過重點在第七個篇章,記載了摩呼羅迦蛻身的習性,摩呼羅迦共有九處巢穴,離此最近的便是靈蛇島的巢穴,所以我推測他若與我們一同落入下界,此刻應該會在靈蛇島中,關於靈蛇島的巢穴,還有另一處值得注意的記載——」

許聽弦將書翻開,指著一段話對應飛揚示意道:「靈蛇島的巢穴本與摩呼羅迦無關,島中原本亦荒蕪一片,乃因許久之前,有人受天魔蠱惑,挖空島嶼在內中建造了一處召喚天魔的祭壇,後帶著三千童男童女來島,欲以童男女作為祭品獻祭天魔,召喚天魔降臨。佛祖洞察之後,便派摩呼羅迦降世,阻止這場血祭,救下童男童女。但祭壇已與島上地氣緊密連接,若強行毀去祭壇,會引發週遭地氣異常天災發生。所以佛祖便將靈蛇島賜予摩呼羅迦作為巢穴,由它看守祭壇。而童男童女亦在島上繁衍後代,因感念摩呼羅迦恩德,將它作為神來供伺,最後逐漸演變成了信仰大蟒神的傳統。」

「你要我留心祭壇?」應飛揚察覺關鍵。

許聽弦點頭道:「沒錯,佛心舍利作為祭品,效力遠超三千童男女,三千童男女可召喚天魔降世,佛心舍利自然也能,若讓八部眾中勾結天魔者得了舍利,前往靈蛇島召喚天魔臨世,那我等麻煩可就大了。」

「天魔降世,除了召喚他臨世的使徒外,所有生靈將與此世界一同淪喪……不過我們或許可以反其道而行.」應飛揚目光閃爍的看向許聽弦。

「反其道而行……真是個危險的想法啊!」許聽弦似乎打了個寒顫,隨後道:「卻是與我想到一起去了,不過,千步萬步,也要先邁出眼前一步。」

「那便邁吧!」應飛揚長身而起,道:「你繼續在此等待,我這便去將鎮獄明王帶回。」

-=+-=+-=+-=+-=+-=+-=+-=+-=+

蛇窟之內,天女凌心已守著摩呼羅迦三日,三日之間並無什麼意外,但天女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總覺得會有事發生,絲毫不敢大意。

凝神之間,忽而,察覺身後蛇軀動了幾動,天女凌心精神一振,側身看去,便見摩呼羅迦已睜開了暗黃色的眼睛。

「終於睡醒了!」見摩呼羅迦醒來,天女心中歡喜,渾然忘了這巨蛇算她前輩,對待寵物一般親暱的拍了拍巨蛇的腦袋。

而大蛇似能感應出天女並無惡意,「嘶嘶!」鳴著,任天女拍撫著它的腦袋。

「不受打擾的睡了三日,氣力繼續已經足夠,鎮獄明王若能蛻身完成,對我方將是一大助力……」

天女心中正想著,忽然,巨蛇的嘶鳴聲戛然而至,巨蛇好像凝滯住一般,呆呆的仰著腦袋,一動不動。

「嗯?怎麼了?」天女隱約察覺不對,卻說不出端倪,忙警戒四周,可四周皆無人影,卻在此時,鼻端隱隱約約聞到了一股香氣……

香氣淺淺的,顯得淡雅清晰,可卻全然蓋住了蛇窟內的霉濕味,蛇腥味,縈繞鼻端不曾消散。

香氣似花香,似檀香、似乳香,又似混雜而成,卻又不屬於已知的任何一種香氣,令天女凌心一時迷醉,心曠神怡間,緊繃的神經也跟著鬆懈……

卻在此時,一聲蛇嘶將她喚回神來,便見巨蛇仰頭嘶鳴一聲,隨後轉動著巨大身軀,循著香氣傳來的方向,直往窟穴外而去。

「明王前輩,不能出去的!」本指望巨蛇能在相對安全的蛇窟內完成蛻皮,可如今它竟受香氣吸引往外跑,天女心知此香氣來的突兀,必是陷阱,連忙喚阻道。

可如今痴聾的巨蛇豈會理會她,蛇目瞳孔散開呈迷醉狀,頭也不回的繼續前行。

「不行,不能讓明王前輩落單!」眼看巨蛇將要爬遠,天女心生決斷,明知窟穴之外必有危險,卻翻身躍上蛇背,借十丈輕塵的束縛穩住身形後,隨和巨蛇疾行而出。

蛇窟道路蜿蜒回折,巨蛇爬行速度又是極快,好在天女凌心有了上次經驗,將身子伏低穩住重心,才不像入蛇窟時那般狼狽。

七折八轉一陣,眼前一陣刺眼白亮傳來,巨蛇已至洞口。

天女凌心從陰暗環境一下到光線充足的外面,雙目一瞬不適,卻在此時,白亮光線中,似有一道不易察覺的暗光刺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