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從1983開始 作者:睡覺會變白(連載中)

 
Babcorn 2019-9-17 11:11:49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2 23130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6:33
第一百三十章 今年拍啥(戒叔加更)

    央視,剪輯室外。

    任大惠靠著牆,一個勁的抽菸,忍不住道:「行了別看了,越看越糟心。」

    「怎麼能不看呢,就算讓我死,也得死的明明白白……」

    王扶霖的白髮又添了幾根,好半天才放下手中報紙,「這就算失敗了啊!批評的多,稱讚的少,我拍的時候還以為挺好,現在一看,原來有這麼多不足。」

    他真的戰戰兢兢,即便在2019年,都不敢說《紅樓夢》是經典,始終強調有缺憾,有缺憾,就是這時候被罵怕了。

    「不足也沒辦法,咱還能重拍一遍?對我們來說,拍完就算成功。」

    「誒,大惠說得對。」

    阮若琳忽然從那邊走過來,「我們資金不足,條件不充分,能拍成這樣已然不錯。別聽那幫專家的,專家不挑刺還怎麼體現價值啊?

    台裡領導都認可了,等我們做完後期,文化部還要過來審查一遍,通過就可以正式播。我過來告訴你們一聲……哦對了,還有件事。」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香港的亞洲電視很感興趣,跟我們談的差不多了。那邊提議兩地同時播出,有意請我們去香港宣傳。」

    「去香港?」

    王扶霖一愣,「那,那都有誰啊?」

    「原則上由我們仨帶隊,再加上幾個主要演員和工作人員,不能超過二十個,名單咱們過後再定。」

    王導點點頭,心裡已經在琢磨,寶黛釵鳳肯定要去,剩下的,探春算一個,畢竟是李堯宗家屬。

    再有麼,誰有空,誰能辦下來簽證誰就去吧。

    …………

    與此同時,藝術中心。

    許非已經仔仔細細的看了三遍那篇文章,五百多字,多數觀點跟別人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句「賈母配音太粗,像賈父……」

    他又仔仔細細看了別的報紙,確認只有這個貨提到配音這回事。

    賈母的配音沒問題啊,蒼老慈祥,帶點威嚴氣,很符合一個大家族領導的風範。你說她稍微低沉,可以,但像賈父,怎麼來的呢?

    於是他得出結論,丫是個傻缺!

    面對這種無腦黑,許非非常有經驗。

    他們往往會沒有任何徵兆的,忽然跳出來罵你一通,你甚至都不知道對方是誰,為什麼被罵。

    最好的方法是禁言拉黑,一旦你覺得「可以讓我痛快淋漓表達情緒的機會終於來了」,那壞了!

    你會跟對方進行長達幾分鐘,甚至幾十分鐘的文字對罵。

    再然後,便會湧現出一種強烈的挫敗感。因為你體會不到任何愉悅,甚至自己的智商都被拉低了!

    但許非樂意啊,給生活找點樂子還不行麼?

    於是他就在辦公室裡,文思泉湧,很快寫完了一篇短文準備撕逼。後來又想想,備戰要充分,於是抄起電話給王導打了一個。

    「喂,王導……我想問問,給賈母配音的是誰啊?」

    「什麼?呂,呂鐘?」

    「哦,謝謝啊!」

    許非掛了電話,有點懵逼,居然是呂鐘……哎?他忽地跑到隔壁,喊道:「大鋼子!」

    「艹!誰特麼大鋼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腚大呢?」

    趙寶鋼罵咧咧的走出來,「幹嘛啊?」

    「《便衣警察》全體演員表給我看看。」

    「你看它幹嘛?」

    「別廢話,快找去。」

    趙寶鋼回屋翻了翻,拿來一份資料。

    許非上下一掃,果然,呂鐘在《便衣警察》裡飾演一個小配角,一位女富商。

    他就說以前在哪兒瞄過一眼,但沒在劇組碰過面,那會已經借調了……

    哎呀,這貨死定了!

    他點了點報紙上的那篇文章,也不看看自己啥貨色,就特麼敢出來秀,你當你是喬碧羅殿下嘛?

    …………

    傍晚,《京城青年報》附近的一家飯店。

    於佳佳坐在包間裡,獨自喝著茶水。飯店比較高檔,但她也不怵,記者嘛,見多識廣,好吃好喝。

    坐了一會,忽聽大門聲響,探頭一瞧,招手道:「這裡!」

    「久等了啊,路上有點堵。」

    「京城還能堵車?」

    「哦,我就隨口一說。」

    許非拽了拽椅子,「來點菜吧,別心疼錢。」

    「又不是我請客,我心疼什麼!」

    於佳佳翻了個白眼,還真挑貴的點。

    這位是報社的大記者,當年做小記者的時候,採訪過在西單賣文化衫的許老師,此後沒有交集。

    直到京台春晚邀請各路媒體前來,倆人才偶然重遇,都挺驚訝,算交了朋友。

    於佳佳點完菜,道:「說吧,無事獻慇勤,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不是要你幫忙,是我出於人道主義精神,幫你們提升提升銷量。」

    許非遞過去兩頁薄紙。

    「你這是,要罵架啊?」

    對方一看,有兩篇,各五六百字,大意是反駁某位小文人的觀點。她也關注《紅樓夢》,讀過那些文章。

    「寫的忒賤,措辭低俗,我不敢保證能發表。」

    「以您在報社的地位,有什麼不能通過的?再說我還有法子,准保讓你們報紙火一把。」

    「什麼法子?」

    「附耳過來。」

    許非這般這般囑咐一番,於佳佳也不怕事,眼睛越來越亮。

    …………

    八十年代文人和媒體人的節操,著實讓許非驚訝了一把。之前摩拳擦掌的熱血澎湃直線跳水,只能小小的調劑一下。

    他跟於佳佳吃完了飯,回到百花深處,點上孤燈,又習慣性的在夜間思考工作。

    目前的重點,要把今年任務確定。

    在現實中,藝術中心在成立的六七年之內,僅有《四世同堂》、《凱旋在子夜》、《便衣警察》三部較有影響力的作品,還得拿大量的四集電視劇湊數。

    《凱旋在子夜》85年拍攝,86年播出,那會許非剛調過來。導演尤曉剛,馮褲子在裡面做美術師,女主角是女兒國國王。

    直到89年之後,中心在創作上趨近成熟,此後一發不可收拾。

    那今年拍什麼呢?

    許非思量半天,刷刷刷寫下一串名字,都是過後兩年的經典電視劇。

    末了又撓撓頭,拍經典保險,絕對能火,但沒啥挑戰性。自己不趁著粗糙的年代做做嘗試,等九十年代商業大潮襲來,再嘗試就怕來不及了。

    「……」

    他糾結了一會,還是決定雙管齊下的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6:33
第一百三十一章 屙了一地

    次日,清晨。

    王扶霖在剪輯室熬了一夜,剛在椅子上眯了一會,起來去洗把臉,打了幾人份早飯,順便帶回今天的報紙。

    「先歇會吧,吃飯吃飯。」

    阮若琳、任大惠和剪輯師幾人勉強應聲,個個疲憊不堪,默默喝粥,啃饅頭。

    王扶霖一邊吃,一邊看報紙,搜尋《紅樓夢》的消息。

    今兒初七,試播版的熱度完全發酵,討論的比昨天還多,但觀點沒啥出入,還是批評太虛幻境和人物深度不足等等。

    等翻到《京城青年報》時,他看到了一篇短文,題目很有意思:《沒啥說的,就說配音太粗吧》。

    「……」

    王扶霖知道這個事情,《京城電視報》上有篇評論,說賈母配音太粗,像賈父云云……

    這是反擊文章?

    他心中詫異,再看具體內容,結果猛咳兩聲,粥差點噴出來。

    「幹嘛呢你?」任大惠皺眉。

    「看,看看這個……」

    王導捂著嘴,推過報紙,「幫我們說話的,絕了!」

    任大惠接過一瞧,反應更大,砰砰拍著桌子,樂道:「忒損了!這人誰啊?」

    一看署名,傳說中的佚名。

    「會不會是我們的人?」阮若琳也奇怪。

    「有可能,就不知道誰有這麼,呃……」

    王扶霖想說賤,覺得不妥,「這麼犀利的文筆?」

    …………

    「今兒有啥新聞沒?」

    「有啊,長城信用卡發行,反資產階級自由化,XXX辭職了……您要哪方面的?」

    「《紅樓夢》的有麼?」

    「《紅樓夢》啊……」

    書報攤上,攤主遞過去一張《京城青年報》,「今兒賣的特好,就剩兩份了。」

    「給我一份。」

    一個年輕人買了報紙,隨手翻閱,看著看著猛然大笑。

    「哈哈哈!」

    「罵的好!」

    年輕人抬起頭,「昨天看這個就特娘的生氣,那孫子懂什麼啊就瞎逼逼,罵的好,罵的好!」

    「哎,那份也拿來吧,我得做個剪報。」

    ……

    《京城青年報》,報社。

    總編找到了副總編,一臉擔憂,「老李,這東西粗俗不堪,你怎麼能通過麼?這要造成什麼不良影響,我們可擔待不起。」

    「能有什麼影響?舊時文人罵架比這個下作多了,就讓他們罵,越罵越有人看。」

    「可這人是誰啊,有沒有數?」

    「您放心,小於聯繫的,絕對靠譜,何況她還有後手呢!」

    ……

    京城一所院校,辦公室內,一個年輕教授氣的手都在抖。

    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面前放著一份報紙,上寫:《沒啥說的,就說配音太粗吧》。

    「要打仗了。

    人們迫不及待,奔走相告,喜不自勝,備好了武器兵馬,皆想殺他個片甲不留。

    第一個沖上前去,橫戈躍馬,八面威風。

    第二個沖上前去,菜刀鐵斧,好勇鬥狠。

    第三個沖上前去,木棒竹耙,打人罵狗。

    第四個熱血沸騰,恨不能取而代之,怎奈一無所長,只大喊:『等一等,等一等,如此盛事,怎能不留俺的名聲?』

    『你馬無一匹,刀無一柄,去了作甚?』旁人嗤笑。

    『俺也有,俺也有!』

    他急的跳腳,忽地解下褲子,屙了一地,『俺能噁心死他!』」

    砰!

    「肆言詈辱,肆言詈辱,欺人太甚!」

    年輕教授臉都白了,「我要回擊,我要回擊!」

    …………

    屙,這個不太普及的字眼,一夜間紅遍京城。

    這篇小短文也成了爆款,因為忒粗俗了,直奔下三路。

    到了初八,那位教授發表了一篇新文,怒斥其無操守,侮辱人格,缺少風度。而隨之,這邊也拋出來一篇早已準備好的,《論蹭熱度》。

    「《現代漢語詞典》說,蹭,指因擦過去而沾上。

    那何謂蹭熱度?

    顧名思義,當一個人或事物,在一段時間內引起大規模討論時,人們迅速向其靠攏,以獲得關注。

    此為中性詞,是褒是貶因人而異。

    有的滿腹經綸,真知灼見,值得思考。

    有的滿肚子腌臢,讓他說,也只能噁心噁心別人……」

    好傢伙!

    老百姓看的興高采烈,媒體界表面非議,實則羨慕。學術界保持高冷,在他們眼裡,這都是上不了檯面的。

    《京城青年報》的銷量直接翻番,到了初九,那位還在堅持,而於佳佳啪的又甩出一篇對呂鐘的專訪。

    呂鐘是人藝演員,話劇為主,《便衣警察》是她首次接觸影視劇,給賈母配過音,還配過《西遊記》裡的黑狐精。

    她丈夫叫吳桂苓,《西遊記》裡的鎮元大仙。

    呂鐘這會才四十多歲,很愉快的接收了採訪:

    「《紅樓夢》的配音導演吳珊,找到我給賈母配音。我們研究了挺長時間,如何貼近人物特徵。

    因為我的聲音比較厚和沉,吳珊覺得很好,但需要再明亮一些。這個是我們演員的一種發聲技巧,可以把聲帶往上提一提,就可以變得明亮。

    但也不能太過明亮,厚和沉是基本的……」

    「最近有人說您配的賈母聲線太粗,像男的,您怎麼看?」

    「太粗?我覺得他可能對《紅樓夢》不太瞭解。賈母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國公之妻,一品夫人,賈家最高的權力者。

    這樣的人,你要弄一個尖尖柔柔的嗓子,一下子威儀全無,不是開玩笑麼?」

    採訪一出來,看熱鬧的其實已經倒向這一方了,本來嘛,無中生有的事情,群眾眼睛雪亮。

    不過那位教授充分展示了一位噴子的韌性,居然還在掙扎。

    於佳佳也沒慣著,初十這天,直接扔出來一篇必殺:隨機訪問了一百名路人,就問對配音的看法,尤其是賈母。

    「我覺得都挺好,黛玉嬌嬌弱弱,寶釵溫吞柔和,賈母的也好,很有封建大家族領導的那種威嚴感。」

    「賈母體格寬大,富態,弄一尖嗓子才不協調吧?」

    「老太太說話就這樣,我姥姥這樣,我奶奶也這樣,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沒覺得像男的,說像男的可能沒見過老太太吧?哦,可能都沒見過女的吧?」

    「哈哈哈!」

    許非拍桌子大笑,果不其然,嘴損莫過於正義路人!

    …………

    由於跟預想中的不太一樣,鍵盤俠多有操守,許老師並未將太多精力放在對罵上。

    唯一一個跳腳的,還是戰五渣,毫無成就感。

    其實他特煩這幫裝文化逼的,懂就懂,不懂就不懂嘛,為啥要裝呢?這年代還好,後世網上一抓一大把,甚至他都琢磨出規律了。

    基本就兩點:

    一個是明明生在大陸,卻偏偏用繁體字的。

    一個動不動就拽幾句古文,好像蠻有文化的樣子,「吾愛伊利」巴拉巴拉。

    哦不,吾愛蒙牛,吾愛光明,吾愛輝山……

    轉眼一週過去。

    節後第二周例會,這才是許非的首要任務——專門研究今年的重頭戲。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6:33
第一百三十二章 開創先河(懶貨加更)

    「早!」

    「早啊!」

    許非跟同事打著招呼,三口兩口吞下一隻包子,前往會議室。

    還是那三十來號,個個神色嚴肅,其實以前選題還沒這麼鄭重,但由於《四世同堂》、《凱旋在子夜》連續成功,《便衣警察》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無形中造成了壓力。

    品牌意識正逐漸形成,既然以前都成功了,以後也不能失敗,我們出品的必定是精品……就這種。

    坐了一會,李沐領著一個人進了屋,小眼睛,圓頭圓腦。

    許非一瞧,認識,秘史系列的打造者——尤曉剛。

    「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我們迎來了一位新同事,小許。今天呢,經過組織的慎重考慮,我們再次歡迎一位新同事,其實也不算新了,大家都認識……來,說兩句吧。」

    「大家好,很榮幸加入這個集體。當初拍《凱旋在子夜》時,就覺得這些朋友非常專業,今天也算如願以償,請各位老師多多指點。」

    尤曉剛起身說了幾句。

    他出道很早,七十年代就開始拍話劇,後來拍軍旅題材電視劇,妻子是京城電視台的主持人,田歌。

    這位資歷頗深的導演加入,在座的更感壓力。許非挑了挑眉毛,又添一名大將!

    鄭小龍、馮褲子、趙寶鋼、尤曉剛、陳彥民、魯曉威、李小明……這一票人都屬於一家單位的你敢信??

    不過尤曉剛好像跟這些人處的不怎麼樣,後世老男人幫也沒有他。

    「好了,這回人齊了,下面開會。」

    李沐敲敲桌子,「各抒己見,不怕你說錯,就怕你不說,誰先來?」

    「我先說吧……」

    金岩率先開口,這位在許老師剛入職時當過小反派,結果人家在京台闖出好大名頭,再挑刺就純屬沒腦子了。

    而隨著一幫後輩迅速崛起,他在中心地位急劇下降,心裡也慌。

    「彥民寫了個本子,我覺得不錯,叫《憤怒的出租車》,可以拍成兩集單本劇。」

    「兩集麼……」

    李沐和鄭小龍翻翻大綱,是個黑道犯罪題材的故事,還帶點懸疑。

    陳彥民在這個時代絕對另類,他特喜歡那種黑色的,類似cult片的東西。上次鬧鬼的故事就讓兩位領導頭大,這回仍然如此。

    「先放一放吧,再聽聽別人的。」

    「江宛柳有篇報告文學《我在尋找那顆星》,我覺得可以。」

    馮褲子學聰明了,不說自己那點人文情懷,挑實用的來。

    江宛柳是部隊的高級記者,經常深入前線,寫過很多著名的報告文學。李沐看了看,講一對邊防軍人夫婦的故事,覺得可行,又推給尤曉剛。

    「你是拍軍旅題材的行家,過後具體研究研究。」

    「好。」

    尤曉剛瞧一眼,挺短的,能拍個兩三集。

    由於資金有限,中心每年通常是一部長篇劇,一部短劇,現在短劇定了,氣氛瞬間熱烈起來,都在推銷自己的點子。

    「國內武打劇少,咱們拍部武打劇怎麼樣,《三俠五義》現成的本子。」趙寶鋼道。

    「那也太長了吧,得多少集啊?長了沒錢,短了沒意思,我不看好。」李小明。

    「嘗試一下新題材也不錯,篇幅可以改編,十五集左右還是吃得消的。」魯小威道。

    「咱們沒武指,哦,就是武術設計。聽說香港那邊居多,國內尚未發展,武打劇的打戲不好看,就等於沒有靈魂,憑空降一個檔次。」鄭小龍搖頭。

    「……」

    許非眨眨眼,不愧是未來的大佬,確實可以啊。

    討論半天,武打劇的點子被否決。

    跟著又研究了幾個提議,都可行,但都差一點,沒有重頭戲的氣質。最後無一例外的看向某人,尤曉剛新來的一頭霧水,這位誰啊,按F能進坦闊嘛?

    「我建議拍一部喜劇電視劇。」許老師道。

    「喜劇電視劇?」

    眾人不太懂,聽過喜劇小品,喜劇電影,電視劇是什麼意思?這會《成長的煩惱》還沒引進,都沒有概念。

    「就是逗樂的,多為室內景,成本低,每集一個故事,固定幾個演員。」

    「那你想表現什麼呢?」李沐問。

    「就表現這個時代啊。」

    「比如?」

    「比如去年頒布暫住證了吧,那沒有暫住證的人怎麼活呢?比如頭兩年考模特都得捂著臉,生怕被人說不正經,現在又什麼樣呢?

    比如我們籌辦亞運會,老百姓什麼想法呢?比如單位分房,死活沒分到的有沒有鬧自殺呢?比如現在經常停電,停電了之後幹什麼呢?」

    哦……

    這回都聽明白了,敢情就是個筐,啥都能往裡裝。

    李沐和鄭小龍很糾結,這個東西不像《便衣警察》鮮明,可以預見拍出來的成果,有點抽象。

    「劇本你怎麼打算?」

    「請人寫,目前想到的是梁左。」

    「梁左?哦,《虎口遐想》的作者!」

    「他倒是,倒是可以。」

    「……」

    許非看看全場,大部分對此表示疑慮,於是又梳理了一遍,「簡單說,我想把場景放在一個固定的聚集地,比如一座大雜院,或者一條胡同。

    裡面有各種年齡,各種職業的人居住,通過他們的故事,來展現這座京城,這個時代的變化。」

    這不是《我愛我家》。

    《我愛我家》與時代緊密貼合,很多梗都是當時的熱點,比如張國榮,比如老謀子和鞏皇的八卦……提前拍只能面目全非。

    但情景喜劇這種形式可以,也是他的一個自主嘗試。

    其實藝術中心最出名的那幾部劇,許非都沒想過。

    像那部「舉國皆哀劉慧芳,舉國皆罵王滬生,萬眾皆嘆宋大成」什麼的,都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一是不成熟,他指的是這些主創人員不成熟,提前兩年拍,不一定有原來的水準。

    二是現在電視機保有量依舊偏少,早早把大殺器放出來,結果影響力沒有原來的大,白瞎了。

    而且自己初步才有點成績,好鋼得用在刀刃上,這種國民級電視劇,當然要佔據話語權才行。

    李沐非常慎重,不像去年《便衣警察》那般爽快,表示可以先搞幾集劇本出來,看看再決定。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6:33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差點被坑

    「兒砸,吃肉!」

    「兒砸,吃這個這個,媽特意給你做的!」

    「兒砸!」

    許非坐在飯桌上,有點招架不住老媽的熱情,老爸那邊還好,但也時不時的給自己倒酒。

    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差點喝出胃下垂。

    沒辦法,誰讓他一年多沒回家了呢?

    「你手續都辦好了麼?」

    「辦好了,這次專門給我放的假,能多待幾天。」

    「盡往臉上貼金,還專門給你放的假,你是領導咋的?」許孝文笑道。

    「我可是立了大功,京台春晚就是我一手包辦的。上頭大領導都表揚了,可惜鞍城看不著,不然能這麼痛快給我轉戶口麼?」

    他在父母面前,經常說一些永遠不會跟別人說的孩子話,自己也輕鬆。

    「哎呀,我老許家八輩貧農,沒想到落著個京城戶口,以後你就是京城人,跟咱們沒關係了。」

    「胡扯什麼?他就是上天去,不還是咱們兒子……別喝了!」

    張桂琴搶過許孝文手裡的酒瓶,道:「我們前幾天看了一家小樓,說要往出賣,正好你回來,能定就把這事定了。」

    「在哪兒啊?」

    「立山那邊。」

    「哦,那下午就去唄……爸你少喝點,吃完眯一會,還有正事呢。」

    「嗯嗯。」

    偷偷摸摸想倒酒的許孝文,又偷偷摸摸的把手縮回來,又是驕傲又是失落,還帶著幾分力不從心。

    很多父母都有這種感覺,當孩子長大了,事業有成,自己慢慢變老,家庭地位會不自覺的顛倒過來,往往會聽孩子的話。

    他現在就覺得有點跟不上,京城戶口啊,想都不敢想!

    待吃完飯,到了下午,一家三口騎著車直奔立山。

    立山在鞍城北部,東接千山,西臨鞍鋼,這會是挺偏的一個地方。不過小樓地段還算好,挨著居民區,有兩層,以前是家什麼單位的,現在要出手。

    裡面破破爛爛,木頭窗框都掉了一半,牆皮脫落,透著一股古舊的氣息。

    「地段還行,多少錢啊?」

    「一萬二。」

    「全都下來一萬二?」

    「嗯。」

    倒也不貴。

    許非又轉了轉,總覺得不踏實,「這樓啥時候建的?」

    「說有三十年了吧。」

    「三十年?不像……這樣,咱找人做個工程檢驗,就是測一測樓體,看還有多久的使用壽命,用不用大修,沒問題再說。」

    他又叮囑一句,「偷摸找人!」

    …………

    次日。

    許非騎著車,車筐裡堆滿了禮品,來到陳家小院,進門就開始喊:「媽!」

    啊呸!

    「嬸兒在家麼?」

    「喲,小非啊,啥時候回來的?」

    陳母繫著圍裙從屋裡出來,像在做著什麼東西。她臉上皺紋很明顯,年紀跟張桂琴相仿,卻異常老態。

    「昨天到的,過來看看您……我叔也在啊,沒去團裡?」

    「都快黃鋪兒了,幹啥去?」

    陳父留著長鬍子,挺有舊時先生的范兒,背著手走了。

    他脾氣向來沖,許非也習慣,拎著東西進屋,酒肉糖果都有,光提著就有十幾斤。

    「京劇團現在不景氣,上頭縮減經費,排不出新劇目,正鬧心著呢。」

    陳母解釋了兩句,嘆道:「還是你們曲藝團好,成天上外面演出,個個都是角兒……哎,你怎麼這會回來了?」

    「我回來轉戶口。」

    「落到京城了?」

    「嗯。」

    「哎喲,你說這,這可太出息了!」

    陳母愈發複雜,以前兩家各方面都差不多,後來曲藝團一下子起來了,差距便漸漸拉開。現在人家小子也爭氣,都混到京城人了,當然自家閨女也不差……咦?

    她忽地心中一動,兩口子都糙,知道孩子玩的好,但沒往男女方面想,這會腦筋一開,再看對方就多出點意味了。

    「小非!小非!」

    正此時,許孝文突然急匆匆闖進門,「快跟我過去,媽了個巴子,一幫王八蛋艹的!」

    「咋了這是?」陳母一驚。

    「沒事沒事,你坐著……快跟我走!」

    許非被老爹拉出去,飛騎到了小樓,幾個建築設計院的傢伙剛檢測完。

    「怎麼回事?」他上去溝通。

    「這樓不行啊,樓體老舊嚴重,還曾經大損過,你們要用來做什麼?」

    「開店。」

    「那可費勁了,裝修的時候不能大動,稍微一動,這牆可能就塌了。除非你們把這樓扒掉,自己再蓋一棟。」

    呵!

    許孝文聽了更氣,強忍著把領頭的拉到一邊,「謝謝了,辛苦辛苦!」

    他塞過去一個信封,那人悄摸收了,招呼學生收工。

    剩下爺倆傻站著,看了半天破樓,寒風蕭瑟,特行為藝術。

    「行了,提前發現,不算虧。」許非安慰老爹。

    「我知道,就特麼生氣!」

    「哎,您可千萬別找衙門去,那幫人死不認賬不說,興許還倒打一耙。」

    「我知道,我知道……」

    許孝文一個勁搖頭,似乎很不理解,嘆道:「你說以前的人都挺好,怎麼就,怎麼就……唉,這兩年不比以前嘍,都壞了。」

    倆人離了小樓,冒著二月寒風,又轉到餛飩店。

    「呼!」

    熱氣撲面,喧嚷沸騰,倒是把剛才的鬱悶緩解了一些。

    今天人照舊不少,除了空座全滿了,正看著本地電視台購買播放的《濟公》。一個抽鼻涕的小屁孩還跟著唱:「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

    現在頻道少的可憐,央視有1套、2套,然後就是本地台,然後就沒了。

    倆人進到後廚,跟張桂琴一說,老媽嚇得一身冷汗。

    「幸虧你回來,不然咱倆傻了吧唧的就買了,哎喲,太坑人了!」

    她緩了口氣,「那跟著咋辦啊,好容易找著個地方。」

    「乾脆別開了,這餛飩店挺好,大飯店不好弄,我都打聽了,全特娘白吃白喝的。」許孝文沒耐心了。

    許非也想了想,道:「媽,要不您跟我去京城吧。」

    「啊?去京城賣餛飩?」張桂琴一愣。

    「那還賣啥餛飩,我好好琢磨琢磨,咱幹點掙錢的買賣。」

    許老師蠻認真的樣子。

    84年,他賣奧運文化衫賺了一萬多,年底跟老爹炒君子蘭,賺了十幾萬,再加上之前的家底,一共二十萬資產。

    三年來,除了買四合院花了一萬,收集古董花了幾千,其餘就沒啥了。

    照目前的花法,到2000年都沒問題,但不能這麼坐吃山空。

    近兩年他特老實,沒去投機倒把,因為木有機會,或者說可能有什麼機會,但沒在他的記憶庫裡。

    靠工資那點錢不行,必須得找個長久的,比較豐厚的收入來源。

    公司開不了,他就一直想在京城弄個鋪子,怎奈自己的身份當不了個體戶,合夥吧,又信不過,所以老娘去最好。

    其實去京城挺不錯,那邊才是未來的中心,而東北的環境麼,嗯嗯……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6:33
第一百三十四章 梁左(可樂加更)

    許非在家住了五天,加上往返,剛好一個禮拜。

    回到京城後,沒有立即組織攢劇本,而是跑去電影院,獨自看了場電影:《霹靂舞》。

    他以前沒看過,講一個叫Kelly的女孩,認識了旋風和馬達兩個街頭舞蹈家,組成的舞蹈組合在各種PK中屢獲勝利,獲得了參加正式比賽的機會,最終讓霹靂舞從街頭走上舞台。

    劇情薄弱,舞蹈好看,正式掀起了國內霹靂舞熱潮。

    此後十餘年間,不知有多少人靠這個吃飯,其中就包括黑龍江的一位著名舞蹈家,孫漂亮。

    不過許非看電影為次,吸取素材為主——情景喜劇最大的特點就是緊密貼合時代。

    他回到四合院,先眯了一覺,醒來收拾收拾,換了套衣服。

    傍晚時,推車子剛要出去,就聽「啪啪啪」有人拍門。

    「噫!」

    門一開,仨人都嚇一跳,拎著酒瓶子的馮褲子眨巴眨巴,「得!時機不對,咱們再敲一次。」

    「你這要出去啊?」趙寶鋼比較正常。

    「你倆咋過來了?我約了人吃飯……」

    許非瞅瞅那酒瓶子,還有趙寶鋼手裡的紙包,無奈道:「算了,一塊去吧。」

    「別介,今兒不湊巧,改天再來,我們摻和一腳算什麼?」

    「沒事,反正談劇本,你倆正好聽聽。」

    於是仨人一塊,到了前門外的廊房二條。

    東起前門大街,西至煤市街,細細長長的胡同十分幽邃。許非領著雙缸鑽到最裡頭,找到一家門臉,爆肚馮。

    光緒年間起家,正經的百年老字號,85年才恢復,除了爆肚也有炭火銅鍋的涮羊肉。

    進門熱浪撲鼻,老饕滿座,虧得他白天訂了位置,給留了一張圓桌。

    「別藏你那酒了,這讓喝。」

    「沒來過,有點緊張。」

    馮褲子從懷裡摸出那瓶白酒,左右瞅瞅,「我說許老師,你要請人怎麼也得去東來順啊,這店忒寒磣。」

    「請外地人外國人,去東來順,請朋友請老饕,就來這種小店。」

    「吱呀!」

    剛坐了幾分鐘,門被拉開,棉布簾子一挑,裹進一陣夜寒。

    「這呢!」許非招手。

    「嘿嘿,會找地方,一看就是行家。」

    陳小二戴著狗皮帽,穿著大棉襖,出場贏三分,後面還跟著一位胖子。

    眼鏡,大頭,短脖子,粗眉毛,一臉正經,有點像蠟筆小新,正是梁左。他北大畢業,在京城語言學院教漢語,今年整三十。

    「梁老師,你好你好,我叫許非,這是藝術中心兩位同事……」

    他起身握了握手,梁左話不多,「你好。」

    他是通過陳小二的關係,約請對方,就為了劇本的事兒。

    五人落座,推讓一番,許非開始點菜,「先來個火鍋,兩盤大三叉,兩盤黃瓜條,一盤上腦。」

    「上腦賣完了。」

    「那來盤一頭沉吧……今兒有蘑菇頭麼?」

    「蘑菇頭晌午就沒了。」

    「那來個羊三樣,再來幾個芝麻燒餅,行了,先這些。」

    不多時,服務員端上一個炭火銅鍋,跟著一托盤小碗,全是醬料,用醬油、醋、芝麻醬、香油、豆腐乳配好的,再撒上蔥花、香菜和蒜汁。

    再接著,咔咔往上端肉。

    手切羊肉,主打老派涮肉的八大件:大三叉、羊筋肉、羊上腦、羊磨襠、羊裡脊、羊腱子肉、一頭沉和黃瓜條。

    跟著上爆肚。

    分九個部位,橫著切絲兒,羊三樣就是取三樣拼盤。

    「來嘗嘗。」

    許非伸筷子一讓,眾人也不客氣,肉得涮會,先吃爆肚。

    陳小二夾了一口,蘸料,塞進嘴裡,上下牙一合,「咯吱!」

    嚯!

    自己都嚇一跳,這叫個脆。

    「哎呀,我爸爸解放前有幸吃過一回,解放後也吃過幾次,就好這一口,說在嘴裡跟嚼黃瓜似的,今兒算來著了。」

    「不錯。」梁左點點頭。

    「嗯嗯嗯!」

    那倆丟人現眼的玩意兒已經夾了第二口,話都說不出來。

    「要說這爆肚,最好的部位叫蘑菇頭,六七隻羊才能得一盤,可惜今天沒有。」

    許非也大為滿足,這手藝才叫地道,後世都扯幾把蛋,「先吃著,一會再叫盤牛肚。我最喜歡那牛肚仁,水要大,滾開,火極旺,入湯三五秒便熟,嚼嘴裡極嫩……」

    「甭說了,我口水都流了。」趙寶鋼連連擺手。

    聊了幾句,羊肉也熟,又紛紛伸筷子。

    銅鍋燒的滾燙,肉片汁水淋在筒子上,滋啦滋啦冒著白煙,又跟屋內熱氣混在一起,恨不能在這寒夜一頭溺死在裡面。

    眨眼間,幾盤肉下肚,又叫了一輪。

    陳小二不喜生人吃飯,這會也喝開了,馮褲子和趙寶鋼更是滿口咧咧。梁左最怪,寫出那麼多傳世喜劇,偏生本人是個冷面孔。

    臉紅撲撲的,眼睛卻依然有神,面目理智,留存著自己的那點矜持和拿捏。

    「梁老師,今天是有事相求……」

    許非見氣氛差不多了,開口道:「我們想籌拍一部情景喜劇,想請您主筆。」

    「你要拍情景喜劇?」

    「您瞭解?」

    「還算知道一些,你說說梗概。」梁左推了推眼鏡。

    「就是在一條胡同裡,生活著幾戶人家,不同年齡,不同職業,不同背景……」

    他把這意思簡單說了一遍。

    「嗯,是這個路子。」

    梁左一臉正經,越正經就越像蠟筆小新,道:「但我沒寫過電視劇,就寫過相聲,怕是掌握不好。」

    「誒,我喜歡您的思路和視角,而且我覺得,您能寫出我想要的台詞。」

    「台詞?你不一直強調故事麼?」馮褲子疑惑。

    「台詞就是故事的具體細節啊!故事是一個大框,是個想法,怎麼來體現,怎麼往裡面填充細節,這才是成敗關鍵!」

    許非抿了口酒,火辣辣的神氣灌入喉腸,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尤其情景喜劇,幾乎沒有外景,就在幾個固定的場景內,幾個固定的演員。那如何讓觀眾不會膩?靠的就是台詞!表演!以及其中體現出的味道!」

    「台詞容易啊,我馬上給你編一段……」

    趙寶鋼明顯上頭,咧開大嘴道:「喲,許老師,幹嘛去啊?吃飯。下館子啊,您可真富貴。還成吧,改天請你,回見!回見!」

    「嘿嘿,你這也叫台詞?」

    陳小二熱的帽子一摘,露出個大光頭,道:「你這種東西只能走過場,許非的意思我明白,他想要能當主菜的台詞。

    就我賣羊肉串那小品,為了那幾句台詞,我跟老茂琢磨倆月!」

    嗯,羊肉串我知道!

    阿里巴巴大叔嘛,你是提前給馬爸爸打廣告了……

    許非笑道:「不錯,就像相聲裡那個傳統段子,說一條河,左邊一人,右邊一人,都是聾子,其中一個拿著竿。

    那邊人喊:『誒,釣魚去啊?』

    聾子啊,這人聽不見,但不能讓他覺得自己聾,『不是,我釣魚去!』

    那邊的也聾啊,也這個想法,『嗨,我以為你釣魚去呢!』

    這就叫好台詞!其實不用我解說,就三句話往這一擱,人內心什麼活動,怎麼想的,這種微妙的聯繫,自然而然就出來了。

    我想要的,就是這種台詞。」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6:34
第一百三十五章 攢

    「不好意思幾位,我們要打烊了。」

    「哦,那結賬吧……我來我來……」

    五人吃吃聊聊,直到服務生過來提醒,才意識到已經很晚了。

    陳小二照例不動,梁左略微站站,馮褲子和趙寶鋼是真心結賬,但本就是許非請的,自不會讓旁人買單。

    他結完了賬,回來道:「怎麼著,散麼?」

    「意猶未盡啊!」馮褲子砸吧砸吧嘴,一臉不滿足。

    「嗯嗯,意猶未盡。」趙寶鋼點頭。

    「嘿嘿,我隨便!」陳小二摸了摸光頭。

    「還可以。」梁左道。

    「那成,上我們家去,今兒圍爐夜話,不盡興不散夥。」

    說著,五人出門,廊房二條都沒啥人了,路燈也沒有,黑洞洞的。各自騎著自行車,奔百花胡同。

    許非讓了一步,跟陳小二並行,低聲問:「我說,梁老師是不不太滿意啊,一直沒咋言語。」

    「他要真不高興,就不會跟你翻桌了,交朋友有的快,有的慢,這人得慢慢來。」

    「行吧。」

    他點點頭,心裡有了數。

    待到了百花深處,獨門獨院,許非把燈一按,倆大紅燈籠映著古舊木門,幾百年前的銅鈴叮噹脆響。

    「你這可以啊!真人不露相,會玩兒!」

    陳小二翹了根大拇指,門一開,抬腳先跨進去,跟著一哆嗦。

    「汪汪!」

    「喵!」

    「哎我去!」

    他捂著胸口犯悸,「怎麼還養貓養狗啊?」

    「多少是點樂子……石榴,葫蘆,一邊玩去,不許打擾我們。」

    「汪汪!嗷嗚……」

    葫蘆還要亂吠,被貓削了一爪子,埋頭自己滾了。

    梁左四處打量,充滿好奇和趣味,這位許先生越來越像個妙人。

    五人進了飯廳,爐子燒上,趙寶鋼把藏了半天的紙包掏出來,一份豬頭肉,一份炸花生米,一份雞雜碎。

    許非又開了瓶小酒,切倆蘋果,正餐過後權當消遣。

    很快爐火燒紅,屋裡暖了起來,五人接著剛才的話題開聊。

    「目前內地文藝界,本子基本由小說改編,少有自主創作。但香港正好相反,他們商業化,市場相對成熟,拍那種嚴肅正經的片子沒人看,怎麼娛樂怎麼來。

    那邊編劇分兩個類型,一種是學徒,沒有創作劇本的權力,主要提供段子,幾個人,甚至十幾個人一塊攢劇本。

    另一種叫開戲師傅,能拿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並且質量上乘,地位尊貴。

    香港文化土壤不行,門檻低,是個人都能寫劇本,編劇也不受重視。真正管用的是那些大明星和大導演,他們想個點子,再找人完善。

    起初可能僅僅是一句話,一個想法,硬生給攢成一部電影。幹這個活的叫度橋,橋是點子的意思,這是戲班行話。

    最牛逼的叫橋王,好點子叫好橋,餿主意叫屎橋……我也是聽人說的啊!」

    許非末了補充一句,道:「反正我接觸影視劇以來,深覺咱們自主創作能力太差,今兒也是緣分,幾位英才齊聚,要是有心有意,咱就攢個框架出來。

    還有梁老師,您要覺得我們這部劇可拍,就麻煩您主刀給寫個劇本。」

    「咕嘟咕嘟!」

    大壺裡的水開了,不斷往外噴著熱氣。小酒喝的火辣舒坦,豬頭肉壓的肥嫩,花生米又香又脆。

    新鮮吶!這年代,誰瞭解香港怎麼回事?

    馮褲子一直搓大腿,「我起初還沒怎麼著,聽你這一說,把我癮頭勾出來了,得,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趙寶鋼立即道。

    陳小二感興趣,但還拿捏著點,「我這段忙,有空就看看,看看。」

    「……」

    梁左推了推眼鏡,道:「什麼框架,你要先想人物,還是先想故事?」

    「人物,情景喜劇人物最重要,我先起個頭……」

    許非頓了頓,道:「沒頭沒尾的不好切入,咱們從年齡段入手,肯定老中青少四代人。先說老的,老的不能太多,多了搶戲,一男一女正好。還不能是一家人,一家沒意思,哎,一個鰥夫一個寡婦,怎麼樣?」

    「不錯!寡婦還有個女兒,大傻丫頭。」趙寶鋼道。

    「傻丫頭不好,刻意了,鬧離婚的女兒怎麼樣?」馮褲子道。

    「好!鬧離婚的,比離婚的有看頭。」

    陳小二又露出光頭,「老鰥夫有個孫女,二十出頭,子女在外地工作。孫女漂亮,大高個,大眼睛,是個,是個,模特!」

    「哎,模特好!」

    趙寶鋼拍起了肚皮,「我就沒在電視劇裡見著過模特!」

    「那戲劇衝突就有了……」

    認真聽講的梁左忽道:「鰥夫是退下來的老傳統,守舊,孫女要當模特,必然要產生矛盾。寡婦的女兒要離婚,旁人勸和還是勸離?這又是衝突。」

    「厲害!咱們改革開放十來年,還有人抱著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說事,這種人就該打死!」

    許非也豎了根大拇指,「倆老人的職業,我覺得要有意思一些。老太太可以是搞文藝退下來的,每天早上吊嗓子,以前當過民兵,身子骨硬朗。」

    「民兵說明練過,必要時候出其不意,勇擒罪犯,這包袱有了!」

    陳小二琢磨琢磨,「老人是個非常好的調劑,咋咋呼呼特有戲,但主角還得放在年輕人身上。」

    「有理,年輕人當主角觀眾更愛看。」馮褲子道。

    「中年,中年有家有業,生活穩定,可以設定成文化人,語文老師怎麼樣?業務能力高,有才華,但就是分不著房子,一家三口擠在大雜院,有自己的那份文人哀愁。」許非道。

    「媳婦兒是個食堂工人,快人快語,家務是把好手,缺少精神交流。再加個女兒,少字輩也有了。」

    梁左思索了一會,繼續道:「學校來了一位新同事,年輕姑娘,讀詩寫作,喜歡惠特曼和簡奧斯汀。老師心猿意馬,覺得找到了精神伴侶,結果姑娘愛錢,又是一段後現代主義孽緣……」

    「哈哈,絕了!絕了!」

    趙寶鋼一下子站起來,拍案大笑。

    「再有,可以寫一對外地夫妻,開個小店什麼的,能豐富內容。」

    陳小二掰著手指頭數,「寡婦帶一女兒,鰥夫帶一孫女,老師三口,外地夫妻兩口,這就九個了,做固定演員足夠,就看主角怎麼著了。」

    許非思考道:「主角我覺得不能太年輕,稍微大一點,二十八九歲那樣,無業游民,但不是混混,有自己的追求,追求什麼……」

    「藝術。」梁左道。

    「誒,可以,這樣反差更強烈。」許非道。

    「可沒工作,他靠什麼活呢?」馮褲子道。

    「呃……」

    趙寶鋼轉了轉眼珠子,忽地靈光乍現,「賣盜版磁帶!」

    「哈哈哈哈!」

    「你這個更絕!」

    「好!好!」

    許非笑著起身,拎起第二壺水,挨個碗給添。

    升騰的熱氣瞬間又在桌間瀰漫,白滾滾,濕騰騰,每人臉上都抹了層水沫兒。

    幾人都湧出一股熱乎乎的感覺,從無到有,從有到細緻,就像看著一個東西在自己手中慢慢成型。

    這種思想上的碰撞,是非常高級的一種精神享受。不是說我今天吃了頓好的,掙了二百塊錢,跟姑娘約個會就能比擬的。

    「呵……」

    梁左也終於笑了,露出不咋好看的牙齒,「這劇本我接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6:34
第一百三十六章 繼續買院子(水妹加更)

    國內的情景喜劇分北派和海派,北派如《我愛我家》,海派如《老娘舅》。

    一拍就是一百集,甚至幾百集。這東西沒上限,只要有點子就能扯出一集,放映週期極長。

    許非可扯不出一百集,計畫在12-15集左右,資金就那麼點。

    他讓梁左先寫兩集試試手,然後大家一塊研究,基調是雅俗共賞,高級知識分子愛看,普通老百姓也得愛看。

    他之所以青睞梁左,是因為這位老兄的作品有深度,但視角非常平民化,不裝逼,不故作高洋,有文化人的趣味,又接地氣。

    當然,陳小二參與其中,是他沒想到的。那也是位喜劇大才,絕對可以為質量擔保。

    同時還有馮褲子和趙寶鋼,倆人的態度有意思。因為這個項目,原則上沒有被領導通過,結果倆人主動上船,表示願出一把力。

    而許非呢,本來就提個建議,現在搞得好像變成籌備人了。

    這五人喝了一宿,最後留宿百花深處。

    次日一大早,捂了一夜的寒氣逼人刺骨,陽光初露。許非打發走四人,吃過早飯,出門跑到左邊的大雜院。

    「咚咚咚!」

    「誰呀?」

    一個老太太打開門,「小許啊,有事麼?」

    「胡大媽,我們單位想拍個電視劇,可能用到大雜院的景。我想進去瞧瞧,看看合不合適。」

    「哎喲,好事啊,進來進來!」

    胡大媽特興奮,抹身就開喊:「都出來,都出來,小許要在咱們院子拍電視劇了!」

    嗯???

    我沒說肯定用啊!

    許非抽了抽嘴角,頭一次走進這戶街坊。標準的大雜院,違建了不少屋子,橫橫豎豎跟迷宮似的,能有七八戶。

    格局還可以,就是不好取光,拍攝空間小……

    他正琢磨著,裡面人呼啦啦都出來,圍觀國寶一樣。

    「小許,你在這拍,咱們能上電視麼?」

    「不要台詞,露個臉就行!」

    「哎,你用我們地方給錢麼?」

    「到時候有記者來麼?」

    「肯定有啊,說不定還採訪你吶!」

    「哎喲,那敢情好,記者我見過,就是沒接受過採訪。」

    哼,膚淺!

    許非冷笑,見過記者算個蛋,你見過露雞兒的記者嘛?

    一幫人烏央烏央的,好像明天就過來拍了。

    他心裡打了個叉號,嘴上道:「地方不錯,就是我們拍攝要佔用大量時間,白天晚上都有,到時得麻煩你們避讓,不能干擾。」

    「啥?我們還得出去?大晚上哪兒睡覺去啊?」

    「這可不行,影響我們生活!」

    「就是,您換一家吧。」

    那不打擾了。

    許老師閃人,又跑到右邊的雜院,也不太中意。等一條百花胡同跑下來,沒一家合適的。

    這部劇的室內戲,肯定得搭景;院子裡面的戲,估摸得一半搭景一半實景,但真實的雜院不好弄,空間太小,燈光攝像可能都擺不開。

    「嘖!」

    他撓撓頭,「要不我自己買一個?想咋改造咋改造。」

    你聽聽,這是人話嘛???

    許非說幹就幹,登上自行車直奔《京城青年報》報社。

    讓值班室通傳一聲,不一會,於佳佳跑了出來,「喲,又有新聞找我了?」

    「不是,你們報紙做廣告麼?呃,其實也不算廣告,就是我想買套院子,讓你們幫忙擴散一下。」

    噗!

    於佳佳噴飯,雖知道對方挺有錢,卻沒想到如此富貴。

    這會的報紙絕大多數沒有廣告,更沒有我們常見的那種百業版塊,就是一小格一小格,什麼租房、招聘、配鑰匙之類。

    「這事你急麼?」

    「算急吧。」

    「那我讓編輯留個小縫,不能超過五十字,你想想發什麼。」

    「就寫……」

    許非頓了頓,「求購四合院、雜院,要求手續齊全,房屋完好,價格面議,有意者撥打XXXXX。」

    「行了,明天等著看吧。」

    「多少錢?」

    「不把我當朋友?改天請我吃飯吧。」

    嘁!

    請你吃飯比發版塊貴多了。

    許非不是突發奇想,他早就想買院子,最好是左右兩邊的,或者百花胡同全買下來,然後把牆打通,建個許園,美滋滋!

    可實際操作不行啊,人家住得好好的,你piapia一敲門,「誒,你們院子賣麼,我想買。」

    找抽麼不是!

    而這會急切,拍戲次要,主要為了將來考慮。

    他打算把爸媽接過來,再做點買賣,那就得有住的地方,若是有手工、加工的環節,還得弄個小作坊。

    自己的院子太好了,花草恬淡,貓狗熱鬧,東屋西屋,他才不想霍霍。

    …………

    「許非?」

    「是我,您是顧同志?」

    「嗯,你好你好。」

    東直門附近,許非跟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碰了面,一個買家,一個賣家。

    這年頭紙媒的傳播力無與倫比,求購信息發出去之後,電話不斷。

    他已經看了三家,頭兩家手續不全,但偽裝的很好,若非托公安系統的朋友幫忙查查,還真就被坑了。

    開玩笑呢,《便衣警察》上春晚之後,四九城的公安都跟見了親人一樣!

    這是第四家。

    倆人從東直門南小街往西拐,就進了一條狹窄破舊的胡同,紅牌上標著「大菊胡同」,聽著就不正經。

    停在26號紅門前,顧同志下了自行車,介紹道:「原來是我們單位宿舍,這個,跟隔壁那個院子都是,住了三十多戶。前陣子單位蓋樓分房,都搬出去了,空著浪費就想賣了。您放心,手續絕對齊全。」

    許非不置可否,暗暗打量,中型的如意門,兩級台階,再往西是石雀胡同,再過去便是大名鼎鼎的簋街。

    待抬腳進去,立時被裡面的擁擠和創造力嚇了一跳。

    他從未見過將空間利用的如此充分的地方,幾塊板一搭就是個棚,幾塊磚一摞就是個廚房,棚上還有棚,房上還有房,密密麻麻亂七八糟,卻詭異的透著一股協調性。

    再往裡走,更是開了眼界。

    三面半身高的磚牆,一面拉個簾子,裡面居然放著張床。我滴個媽媽,照這種住法,六十戶也能住得!

    廁所肯定沒有,斑駁的木頭窗框,破碗破罐破花盆,中間勉強擠出一條路來,彎彎曲曲的跟隔壁院子相通,牆上打出個月亮門。

    許非瞄了一眼,還不如這邊。

    「怎麼樣?」

    顧同志忐忑,倆院子太破了,重新修整得一筆錢,要麼就空著。

    「我誠心買,您也實惠點,要多少?」

    「兩,兩萬。」

    「一個?」

    「廢話麼不是!」

    剎時間,許非萬幸早早買了那座四合院。85年的一萬塊錢還挺嚇人的,87年的兩萬塊錢,挺多人也就不當回事了。

    其中還有通貨膨脹呢。

    「我兩個都要,能便宜點麼?」

    「呃,我得回去報告,領導得研究一下。」

    「那行,我也考慮考慮,咱們過兩天再聯繫。」

    許非已經動心了,但得看手續是否合格,如果行就買。

    管他能不能住人,先囤著唄。囤茅台算個蛋啊,哥可是囤院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6:34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上位

    藝術中心,主任辦公室。

    梁左沒接觸過這種形式,開始比較謹慎,用二十多天寫了三集劇本。許非拿給領導看,此刻就正在研究。

    「那劇本我反覆看了幾遍,確實有意思。你提的這個形式也不錯,成本低,壽命長,只要有點子就能拍,完全可以作為中心的一個系列產品。」

    李沐眼光好,一下點出情景喜劇的最大優勢,便宜,長壽!

    「我這邊算通過了,資金還是40-50萬,大概能拍多少集?」

    「說不準,先拍吧,快沒錢了就收尾。」

    「嗯,不過劇本得加快速度。要不這樣,梁左就當總編劇,大家都參與進來,每人試著寫一集,再一塊研究,這樣效率能高點。」鄭小龍提議。

    「呃……」

    許非想想也好,這幫貨都不是一般戰士啊!

    「那我們盡快攢個組,老鄭,責任編輯這塊還歸你。小許……」

    李沐轉向他,目光忽然透著點意味,笑道:「你這次想幹什麼?」

    明人不說暗話,我想當大佬!

    許非琢磨著主任的意思,心裡轉了幾圈,「如果組織上允許,我想試試做現場工作。」

    「老鄭,你覺得呢?」

    「……」

    鄭小龍頓了頓,道:「點子是小許想的,劇本也是他找人寫的,忙前忙後不容易,才華我們也瞭解,我覺得可以試試。」

    「呵呵,好,那就讓你試試。」

    中心的作風真比電視台強太多,李沐乾脆利落,「製片主任還是給於普,剩下的,我們正式開個會再定。」

    「謝謝主任!」

    許非略感意外,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通過了。

    「哦,還有件事。我問了問央視的朋友,那邊確定在這個月《紅樓夢》要過次大審,如果過了,大概就在五月份。所以《便衣警察》提前吧,在它之後,就沒什麼看點了。

    我跟台裡商量,這月中下旬正式播出,公安內部審過,他們同意號召全系統收看。你覺得還有什麼宣傳方法?」李沐道。

    「無非就是紙媒,我們自己的電視渠道,晚間可以開個小欄目,請劇組人員講講拍攝趣事什麼的……哎?」

    許非忽想起一事,「台裡的音像社有消息麼?」

    「有,這次行動夠快,已經組建完成了。聽說調一個部門領導去負責,叫什麼京城音像公司。」

    「那可以借一把力,盡快收歌,出張拼盤磁帶,主打《少年壯志不言愁》、《重整河山待後生》、《月亮之歌》(凱旋在子夜主題曲),就叫影視金曲。」

    「嗯,主意不錯,你有空寫個提議書。」

    「別介,我最近可沒空,再說人家都叫我內參許了,我還是歇一段吧。」

    「哈哈!」

    倆人都樂了,李沐笑道:「你小子還知道啊?行,那我跟台裡提一下。」

    許非可是電視台的大紅人,搞出那麼一台春晚之後,惹了不少編排,其中就多了個外號,內參許。

    諷刺他愛逼逼的意思。

    ……

    下午,會議室。

    三十來人陸續就座,竊竊私語,都清楚差不多該建組了。李沐和鄭小龍稍後進來,照例簡明幹練,開口道:

    「今年的重頭戲已經確定,就是小許提的那個,呃,是叫情景喜劇吧?」

    許非點點頭。

    「哦,這東西比較新,但絕對有意思,作為我們的系列產品,每年都可以拍。劇本現在速度比較慢,大家要參與起來,每人試著寫一集。別怕寫爛,有想法就行,然後我們一起研究。採用的,可以在片頭掛名。」

    這話一出,不少人頗為心動,因為平時沒有寫劇本的機會。

    尤其陳彥民,丫熱衷於黑色cult風格,你情景喜劇不是個筐麼?我想試試能不能往裡裝。

    「好了,我說一下劇組的主要人員。」

    李沐敲敲桌子,「製片主任,老於,還是你負責。」

    於普站起身,示意了一下。

    「導演,尤曉剛。」

    「至於《我在尋找那顆星》,交給金岩負責。」

    「……」

    金岩臉色難看,邊角料都往自己手裡塞,永遠攤不上大戲。

    「責任編輯,鄭小龍、魯小威。」

    「攝像,畢建華。」

    「美術,馮曉剛。」

    「劇務,趙寶鋼等。」

    「先設一名副導演,配合導演做好選角、采景、拍攝等工作……」

    李沐頓了頓,「許非!」

    嗡!

    全場瞬間議論開來。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他在《便衣警察》中的表現有目共睹,誰也不敢說自己能比他做得好!

    「……」

    馮褲子和趙寶鋼對視一眼,各種無力,22歲的副導演啊,還是整攤事務都有權力插手的實權派。

    尤曉剛初來,是真意外,不過也主動站起身,「合作愉快!」

    「請您多多指導。」許非也連忙起身。

    眾人看著戲碼,頗覺有趣,這大概是中心成立以來,新人上位的最快紀錄。

    同事們都很期(ba)待(gua),上次他掛著美術的名,幹著副導演的活,這次掛著副導演的名,指不定又整出點啥事來!

    …………

    海淀外圍,一戶普通的居民樓內。

    沈霖繫著圍裙,正在廚房做飯。

    她藝校畢業,後來到了揚劇團,自小住集體宿舍,吃大鍋飯,動手能力很差。拍紅樓夢的時候,跟鄧潔一屋,都是鄧潔伺候她。

    不過散夥之後,她跟吳小東一起,慢慢學著獨立生活,現在也有模有樣。

    非常不容易,男方在中戲上學,這會大學生不許結婚,一週能見一次面。她則在中國電影樂團當主持人,臨時工,沒編制。

    生活貧苦,收入不多,還有這糟心的房子。

    從去年秋天到現在近半年,倆人就搬了三次家。房東都很嘚兒,租著租著就不想租了,反正沒合同管著。

    不過這次走運,這樓房是吳小東一個朋友的,離婚了,帶孩子在另外一個地方住,房子便空出來。

    「前面走的是梁山伯,後面跟隨著我那賢弟祝英台……」

    沈霖心情愉悅,不自覺哼起了小調。

    飯菜剛做好,嘩啷啷掏鑰匙聲,吳小東開門進來,「媳婦兒,真香!」

    「掐著點回來的?洗手去。」

    「誒!」

    孫十萬也美啊,顛顛洗了手,回來坐下。

    飯菜簡單,倆人吃的香甜,不時看看四白落地的牆,那些老式家具,空間不大,但比平房強太多。

    「終於穩當了,前段讓你受苦受累,我這心裡過意不去。」他嘆道。

    「其實還行,就是老搬家太煩人了,還有別碰上下雨,我可不想大雨天跟你爬房頂。」沈霖笑道。

    「不能不能,這回肯定不漏!」

    吳小東非常慚愧,去年剛租房子,不久便下了場大雨,嘩嘩就是漏。大半夜倆人爬起來,找房東要了油氈布,冒著雨在屋頂鋪。

    還好都過去了。

    倆人說著話,一時濃情蜜意,旱地甘霖,正要雨打爛芭蕉時,砰砰砰忽有人敲門。

    吳小東不爽的過去開門,一瞧是自己朋友,也是房子主人。

    這哥們拎著瓶酒和幾個菜,表情不自然,「喲,吃著呢,正好加我一個。」

    「李哥來了,快坐快坐。」

    沈霖連忙招呼,加了碗筷。

    二人世界變仨人,氣氛古怪。那朋友吃著東西,始終欲言又止,末了終於忍不住,「那個,小東啊,哥哥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我這陣子認識個姑娘,談的挺好,但你也知道,那邊家裡有孩子,這個,這個……」

    吳小東一聽就明白了,這是讓自己騰地方。

    他暗暗嘆了口氣,臉上還得笑,「沒事沒事,你幸福比啥都重要,來來,祝你開始一段新生活。」

    「誒誒,實在對不住,對不住。」

    整的都挺尷尬,那哥們又坐了會,匆匆走了。

    「……」

    待房間靜下來,二人相視苦笑。

    「搬吧?」

    「搬吧。」

    「可一時半會上哪兒找去啊?這麼冷的天,你明天又上學,我,我……」

    沈霖有點撐不住了,要哭。

    吳小東趕緊安慰,無奈又心酸,「之前不想給人添麻煩,可現在,只能求許老師幫忙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6:34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新房客(閒來無事加更)

    大菊胡同原本叫瓦礤胡同,清朝時歸正白旗管,專門製造瓦製品。

    宣統年間,此處一片破敗,又改名叫瓦岔胡同。直到1965年整頓地名,比照附近的小菊胡同,才改叫大菊胡同。

    最大的院子為7號,據說以前是郵電部宿舍。

    門樓上有磚雕「戩穀」二字,上有題款「己卯春分」,下有落款「聽蟬書」。推測年代應是1915年留,住在這裡的先生號「聽蟬」。

    26號和28號算比較寬敞的,單數一溜,雙數一溜,青磚灰瓦,紅門對紅門。

    許非正站在26號院子裡,捧著本,照著畫格局圖。

    兩套院子已經買了,他讓了一步價錢,條件是把那堆破爛清出去。這會敞亮不少,剩下瓦罐、木板、花盆之類,都是他要求保留的。

    房屋還算結實,窗戶太破,沒自來水,中間一口壓把子井……原本的樣子早已斑駁,想來當初也是幽靜古雅。

    他在本上勾勾畫畫,想著如何佈置,既有大雜院的亂,又能體現出美。

    藝術來源於生活,但完全按照生活來,肯定會缺乏美感,電視劇終究是給人欣賞的。

    畫了很久,許非才擰了擰脖子,收拾回家。

    從大菊胡同往西,進石雀胡同,再往西進鼓樓東大街,從煙袋斜街過後海,總之往西往西再往西……一路向西,就能到百花深處。

    五公里左右。

    他剛進胡同口,一老頭就喊:「爺們兒,有電話找你!」

    「誰啊?」

    「給你記下來了。」

    老頭捧著小本子過來,吐了口吐沫,一頁頁捻開,「我看看啊,中戲,姓吳,電話XXXX。」

    「記住了,謝謝啊!」

    許非擺擺手,車頭一調,奔公共電話。

    京城在這幾年裝了很多投幣式公用電話,又在胡同口、小區院子裡陸續覆蓋,一部電話負責一片街坊。

    「喂,小東,怎麼了?」

    「行行,沒問題,我當初不就說了麼……別等明天了,現在就搬吧,我弄輛三輪過去,你也趕緊回來吧……嗯,好了!」

    他二話沒說,馬上過去幫忙。

    開玩笑呢,這位可是京都及時雨,玉面小孟嘗,許非許大官人!

    …………

    傍晚時分,吳小東蹬著三輪,許非和沈霖各自騎著自行車,出現在百花胡同。

    看著那倆大紅燈籠,兩口子心情複雜,總有點難堪,寄人籬下的意思。

    「你們住東屋,還是住西屋?」

    「我們哪兒都行。」

    「那住東屋吧,家具齊全,中等裝修,採光好,交通方便,拎包即住。就是冬天供暖差點,不過房東提供蜂窩煤,還有免費的貓狗可以擼,要我我就住了……」

    許非知道他們尷尬,故意逗著說話,「這邊離中戲不遠,以後你上完課可以回來睡,我跟沈霖孤男寡女的也不好。」

    「滾!」沈霖踢了丫一腳。

    「那個,這次真謝謝了,事情來的急,我們實在找不著地方。」

    吳小東盡力維持著一個男人的自尊,卻也不知道說什麼。

    「咱們都是革命情誼,跟我客氣就假了!」

    許非拍了拍他肩膀,「再說也不是白住,房租你們半年一交,一個月十塊錢。」

    多少得收點,不然對方心裡更不得勁。當然分人,有些臭不要臉的,越佔便宜越開心。

    突然多倆人,四合院一下子有了生氣。

    廚房當晚開了火,沈霖秀了一把不咋滴的廚藝。吃過飯,兩口子進屋適應,許非到書屋忙工作。

    他已經習慣在夜晚思考,尤其對著院子裡的紅燈,格外有感覺。

    這部劇的名字暫時有幾個:《老院子》、《胡同裡的故事》之類,還沒最後敲定。

    基本人物已經出來了,許非極力要求梁左一點,起名別給我整瓊瑤范兒,什麼雨柔啊,婉晴啊,修澤啊,佳軒啊……一定要平實,且順口。

    首先老鰥夫:姓陶,國營單位的會計,已退休。性格嚴謹傳統,表面固執,但並非一刀切的排斥新事物,對陌生東西會偷偷摸摸的瞭解。

    兒子兒媳皆在外地工作,自己拉扯孫女長大。

    孫女:陶蓓,二十歲,高挑漂亮,本是一家服裝廠的女工,後來成了模特。性格直爽潑辣,又有細膩獨特的一面。

    話說國內的第一批模特,是在1981年,皮爾卡丹在中國舉辦時裝表演,挑選了一些人做模特。

    後來國家紡織服裝業飛速發展,紡織工業部要求部分地區成立表演隊,對服裝產品進行推廣。

    沒有專業院校,都是從各企業挑的,男的一米七八以上,女的一米六五以上——按照當時的平均身高。

    進表演隊之後,工作關係還在原單位,酬勞也按原先的發。偶爾有商演,不多。

    所以陶蓓,就是這樣一名表演隊的模特。

    其次老寡婦:戴紅花,文藝單位退下來的,事兒逼,還有點迷信,是朵奇葩,劇中衝突和包袱的主力製造者。

    語文老師:趙志遠,高中老師,業務能力強,有才華,寫的一手好毛筆字,喜歡中外名著。常自憐懷才不遇,沾染紅塵,為分不著房子而困擾。跟妻子相親認識,沒什麼感情,寵愛女兒。

    妻子:張秋梅,爽利的食堂阿姨,料理生活的好手,文化低,對丈夫的敷衍和淡漠心知肚明,只是不說。

    女兒:趙妍妮,十歲出頭,聰慧善良小天使。

    最後主角:白奮鬥,二十八歲,氣質猥瑣,爹媽早死,靠賣不良書籍和盜版磁帶生活。

    心中無限追求藝術,夢想當大明星,考了八百次話劇團、電影廠都沒考上,愛看雜書,肚子裡有點存貨,嚮往愛情。

    其餘配角:包括戴紅花的女兒,外地小夫妻,居委會大媽,治安警察,白奮鬥的發小——西葫蘆等等。

    這些人構成了一條胡同的眾生相。

    「……」

    許非刷刷刷寫了幾行字,亞運會、兩岸關係、氣功、夏令時、停電、暫住證、農民工、霹靂舞、分房、掃黃、物價等等。

    這都是近年的關鍵詞。

    喜劇的內核是悲劇,人生坎坷,現實艱難,但他不打算真的搞悲情,要從艱難中看到希望,繼續生活。

    許老師的最大心願,就是當這部劇在明年播出時,觀眾在捧腹大笑的同時,會發現這是一個送給自己的,告別1987的禮物。

    後世一提起來,中國情景喜劇的開創者,許非!

    哎呀,這個舒坦!

    更驕傲的是,他聚集了這年代的喜劇大才,真正自己寫本子。

    梁左、陳小二不必說,就鄭小龍、李小明、馮褲子、趙寶鋼、陳彥民……哪個不是響噹噹的人物。

    雖然尚未成熟,但情景喜劇也不是連續劇,單集故事,要的就是靈光乍現。

    他也準備寫一集試試,不能坐吃山空啊,得提高素質。

    「哈!」

    許非抻了個懶腰,抬頭看窗外,東屋的燈已經滅了。

    「這麼早就造小人啊……」

    他眯了眯眼睛,鬼鬼祟祟的溜出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7 16:35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男主角

    「停!」

    「好,過了!」

    魔都的一個舊宅子裡,陳小旭拍完了《家春秋》的最後一個鏡頭。

    沒有什麼殺青環節,她跟導演和工作人員略微告別,便獨自回到住處。一進門,張儷正在裡面收拾衣服,「拍完了?」

    「嗯。」

    她坐在床上,不太高興,「這就拍完了,真沒意思,好像什麼都沒幹,沒演過這部戲似的。」

    「我也有這種感覺,許是時間太緊了,或者我們沒好好體會……」

    張儷前兩天也剛剛殺青,利索的整理出兩包行李,「你還回家麼?」

    「不了,過節的時候都說好了。」

    「那我也不回了,我們直接去京城,過咱們倆孤苦無依的小日子。」

    「呸!盡說風涼話!」

    陳小旭啐了一口,愁道:「我現在就擔心,到京城我們住哪兒呢,一想起租房子我就頭疼。」

    「我也頭疼,你看看沈霖他們,聽說每月都要搬次家……」

    張儷挨在她身邊,嘆道:「總之先找個小店住著,然後慢慢找吧。」

    「那把他們叫過來,好久都沒見了,沈霖、吳小東、金莉莉、怪味豆……鄧潔在蓉城吧?」

    「嗯,正拍一部電視劇叫《死水微瀾》,哎……」

    張儷忽然興奮起來,「有個男人,她在信裡提到過好幾次,我覺得有戲。」

    「誰呀?誰呀?」陳小旭也興奮起來。

    「叫什麼,哦,張國利。三十多歲,不過有妻子,還有個兒子。」

    「啊?那不是第三者插足麼?」

    「她說那邊已經感情破裂了,準備要離婚呢。」

    「真複雜!」陳小旭皺皺眉。

    鄧潔之前有段婚姻,80年結婚,84年離的婚,正是在圓明園培訓班的時候。張國利也有段婚姻,妻子是個演員,82年生了個大名鼎鼎的兒子,嗯,就不說了。

    倆人聊了一會,出去買了火車票,這就準備在京城開始新生活了。

    跟在培訓班和拍《紅樓夢》時的心情不同,忐忑不安,對前途非常迷茫。晚上又睡不著,嘰嘰喳喳聊了半宿。

    誰也沒提許老師,或者說,誰都故意沒提許老師。

    …………

    清晨,大菊胡同26號。

    許非帶著尤曉剛、鄭小龍推開院門,又沖後面招手:「進來吧,工錢按之前說好的,半天中午結,一天晚上結,晌午供頓飯,聽明白了麼?」

    「你是東家,俺們可你說的干。」

    一個五十多歲,裹著破棉襖的老頭陪笑道,後面跟著四五個青壯。

    這大概是最早的一批農民工,沒啥技術,就是賣力氣。

    「看好啊,有紅漆的都給我扒了,磚頭別扔,放一塊摞好,開干吧。」

    「好嘞!」

    幾人擠進去,開始找紅漆,抬眼瞧見一個:一間好像雞棚鴨棚似的東西,外面畫了個圈,裡面寫著大大的拆字。

    可惜沒文化,不咋認字,白瞎了許老師這個梗。

    那邊咣咣開始拆,這邊仨人轉了一圈。許非拿著設計圖,道:「老陶家最大,戴紅花其次,因為倆人都是最早的住戶,有選擇權。

    趙志遠一家中等,白奮鬥偏小,外地夫妻偏小……廚房都在外面,壓把子井,老陶家屋頂有鴿子籠。西葫蘆家最小,板房,裡面全是舊書和磁帶……」

    鄭小龍點點頭,「院子合適,不過你這是假公濟私啊,讓單位給你出錢拾掇?」

    「我這房子都好好的,就窗戶得重裝,空間清理清理,頂多兩千塊錢。你找別的地方,光租金就多少?人家還淨事呢,我這想怎麼拍就怎麼拍。要不你派個財務跟著,一分錢都不帶差。」

    「行了行了,我就隨口說說。曉剛,你看怎麼樣?」

    「呃……」

    尤曉剛撓撓頭皮,「能不能種棵樹啊?沒有樹總覺得差點。」

    「大雜院一般都沒樹,佔地方。」

    「可是太髒氣了,有棵樹能襯托著,尤其白奮鬥低落的時候,能有個地兒抒發。」

    「那好辦,我弄點牽牛花爬山虎,在這束一片,碎磚砌一圈,再擺倆木頭樁子。」

    「誒,這個好,光聽就有意思了。」

    尤曉剛點贊,同時心里納悶,這人挺好相處的啊,工作能力強,也配合,怎麼總有人說丫是個刺頭?

    「行,這邊就交給你了。室內景那邊,我跟部隊借了個籃球場,讓馮曉剛負責。」

    鄭小龍不愧大院子弟,借,都不帶說租的,又問:「對了,演員挑的怎麼樣?」

    「都有目標了,準備逐一聯繫。我想把他們都叫過來,搞個面試,大家一起看看。」

    「可以,這樣效率還高。」

    仨人又出去走了走,覺得胡同也不錯,還有一排粗壯的老槐樹。這要等到春夏,綠滿枝頭,風一吹,用搖臂往下拍,咔咔來個大全景。

    樹蔭掩映間,罩著一座大雜院,古舊又生活氣,剛好可以做片頭。

    末了,鄭小龍和尤曉剛閃人,許非變身監工,把那些不需要的違建建築全部拆掉。

    轉眼到了下午,他結了工錢,騎著車子奔全總文工團。

    到值班室說明來意,見了位相關負責人。

    他等了一小會,聽外面腳步聲響,特別特別輕,像只大貓在走,跟著鑽進來一人。

    門不矮,這人也不高,可他進來的樣子,就是像鑽。背駝,縮肩膀,哧溜一下就進來了。

    往臉上看,五官倒也不差,濃眉,中小眼,板牙有點齙,組合在一起會產生出一種莫名的喜感。

    「你好,我是電視藝術中心的……」

    許非起身跟他握手,哎呦呵,這個髮際線,都快禿到後腦勺了。

    「你好你好,我是葛尤,聽說您找我?」

    葛大爺的背更彎,雙手握著,特謙卑的亞子。

    白奮鬥這個人設一出來,許非就不做他人想,必是葛尤。

    別看他父親是知名演員,其實他小時候最煩表演,即使有老師命令,也不帶演節目的。

    在1976年,葛尤分到昌平插隊,因為身體單薄,幹不了重活,遂被派去養豬。後來高考恢復,他合計不能養一輩子豬啊,就開始考藝校,結果屢屢失敗。

    最後報名全總文工團的考試,終於考上了——他演了個小品,打動了所有老師,小品叫《餵豬》。

    他母親是北影廠的編輯,借此關係,也出演了首部電影《盛夏和她的未婚夫》。

    「是這麼回事,我們有部電視劇要拍,覺得你挺適合男主角,我就過來看看。」

    嗯!

    一聽男主角,那小眼睛就開始放光。

    其實葛尤生活中挺正經的,無奈印象太深,許非忍住樂,把劇本簡單介紹了一遍。

    這會演員都愛演正面形象,如果角色非常作,不符合當代三觀的話,很難找到人演。葛尤聽完,思考了一會,「許,許……」

    「叫我許非就行。」

    「那個,許同志,這白奮鬥是混混麼?」

    「不,白奮鬥是一個很普通的普通人,卻偏偏自不量力的想去實現某些東西。他努力,卑微,被人嘲笑,同時又有煙火氣,懂得如何生存……你可以把他稱作,一個有夢想的小人物。」

    「那,那我挺願意演的,挺願意演。」

    葛尤嘴都禿嚕了。

    他非科班出身,經驗極少,但某種天賦蓋不住。除了男主角的因素之外,一聽這個人物剖析,就曉得是個絕好的本子。

    「好,那你下禮拜過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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