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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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三百九十一章 唯德以安位

  林廷執不禁點頭道:「我知曉這兩位,乃是新近成道之玄尊,且都是與張廷執一般以玄法成道,堪稱不易。」

  崇廷執這時道:「張廷執,我等都是知曉,你鎮守東庭之時曾頻頻遭受異神侵襲,這些異神後來無不是被張廷執所鎮伏。

  以張廷執這等功行,鎮守東庭自是無礙,可是這兩位,卻遠無法與張廷執你相比較,當真能勝任此職麼?當真能鎮守住這方地陸麼?」

  他望著張御,放緩語聲道:「張廷執可要考慮清楚了,今時你所舉薦之人若是出得紕漏,那麼張廷執你也是要擔負起此責的。」

  張御道:「御既是舉薦這二位,自會負有其責。」

  他知道,崇廷執話其實也不算錯,被舉薦的玄首要出了問題,他身為舉薦之人也是會被牽連的。

  雖然這撼動不了他廷執的地位,可是自身之威信必會因此受到打擊,往後說話定會遭受到更多質疑聲。

  若是在他職司未定前說此事,那他的確是會慎重考量的。

  可是現在不同。

  他掌握了守正之職司,掌握了內外征剿之權。

  東庭那處地界他是比較熟悉的,並且那裡還有許多他想探明白的事情,他會在此之後盯著那裡。

  但凡有什麼事情,他立時就能發現,並提前將之處置了,便有餘波,東庭那裡也有足夠能力抵擋。

  要是連他都擋不住,那廷上也沒幾個人能擋住了,尋常玄尊,任誰坐鎮在那裡都是一般。

  林廷執聽了二人對話,則是望向長河之上諸人,道:「諸位廷執若是認為有合適玄尊勝任此職,那也可一說。」

  鍾廷執這時道:「首執,諸位廷執,四大府洲不同於別處,東庭府洲是需要向外開拓的,必須立一位修為功行都是適合之人。」

  他頓了下,又言道:「先前正清道友願意出鎮一方,只是尚還未有定論,東庭地陸危機眾多,此正是適合之地,故崇某提議,便讓正清道友去鎮守東庭。」

  崇廷執也是贊同道:「正是,正清道友乃是摘取了上乘功果的修道人,過往資歷功績也是無可挑剔……」

  「這話不對。」

  方才說到這裡,他話聲卻被一個聲音打斷。眾人看去,見是晁煥,頓有一種理所當然之感。

  崇廷執道:「如何不對?」

  晁煥道:「崇廷執,正清道友過去功績是有,但自他被驅逐之後,其過往之功早已是消奪了,廷上早有公斷,此非是什麼值得拿來一說之事,若論過往,他與張廷執所提言的兩位並沒有什麼兩樣。」

  崇廷執頓有片刻,承認道:「此是我失言了。不過正清道友這次卻是在征伐上宸天一役之中立下大功的。而正清道友法力高深,能為過人,這也不是假的,就算過往功績可以不提,可過往之經驗卻是他人所無。」

  林廷執聽他說完,就又看向別處,道:「諸位廷執可有舉薦麼?」

  餘下廷執皆未出聲。

  一般來說,這等舉薦他們都會賣個情面。只要不是違背天夏道念規序之事,又或者與自己的訴求有衝突,他們不會在此事之上和提出舉薦的廷執對著來,特別是張御方才成就廷執,他們更沒必要去這麼做。

  林廷執問了下來,見眾人皆是提議,便道:「那麼如今得有舉薦的,便是三位玄尊,分別是正清道友,萬明玄尊還有梁玄尊,東庭玄首當從這三位之中擇取。」

  崇廷執道:「不談另外兩位,那梁玄尊崇某覺得頗有不妥,此人乃是余常余玄尊的弟子,如今余玄尊還在鎮獄關押之中,實不宜用其人之弟子。」

  雖然梁屹是梁屹,余常是余常,天夏從來沒有株連之說,可是現在並不是沒有選擇了,既然有其他人選,那就不必要用容易引發詬病和攻訐之人。

  玉素道人道:「我以為,正清道友並不合適為東庭廷執,他乃真修,而東庭地陸頗多玄修,實不宜用他。」

  崇廷執正色道:「玉素廷執,我天夏眾道和睦,這鎮守之職豈能言真玄之別?此乃狹隘之言!」

  玉素道人略帶嘲弄道:「真玄之別可以不論,但是別忘了當年郭縝之事,以正清當初之言行,我實難信任於他,我更不諱言,若將正清擺至此處,恐致此患重演。」

  鍾廷執搖頭道:「此言未免太過,正清道友當初或有不是,可如今之他早非當初之他了。」

  玉素道人目光撇來,道:「鍾廷執,你身為舉薦之人,可敢立下證言,正清不會有任何不利洲內玄修之舉動?」

  崇廷執相信正清不會這麼做,因為正清目標當是廷執,格局也沒有這麼低,可他卻是不可能為正清道人做保的,若是有一個萬一,反會牽連到他,故他沒有接言。

  戴廷執這時道:「諸位,內層洲域,不但需有善於開拓進取,也需有調和四方之能的同道才能擔任,在此一點上,梁玄尊和正清道友皆有瑕疵,萬明玄尊則較為合適。」

  他這句話其實隱晦表達了,梁屹老師被拘押,可正清一脈以往的名聲不好。這雖然不是正清之事,而是他人借了他的名頭,並且他後來親自出手洗脫了此事,可是表面上的影響可以清除,位於人心深處的念頭卻很難消失。

  風道人也是道:「確實如此,諸位廷執想必未曾留意,當初東庭尚是都護府之時,曾有一人拜正清道友為祖師,其人勾連異神,意圖覆滅都護府,乃至殺滅所有修士,此事涉及東庭整個洲域,影響頗大,百萬天夏子民至今記憶猶新。

  試問這等情形,玄廷若是派遣正清道友至東庭,天夏子民又豈能不生疑慮?玄府洲府又豈能沒有顧慮?恐怕屆時人心難安,反是不利大局。」

  若前面之言只是爭論,可這番話卻是讓在座廷執都是認真思考了下。

  確實,先不說那人是不是正清後輩,可在東庭造成的影響卻是實實在在的,正清道人去了那裡,難保下面之人不會多想。

  陳廷執頷首道:「風廷執所言有理,府洲局面穩固方是第一位的,正清道友並不合適去往東庭。

  我方才以訓天道章翻看了下梁屹、正清道友兩位過往作為,兩人過去皆有功於天夏,但梁屹長久身在外層,幾乎沒有到過內層。反是萬明從濁潮之變前到成就玄尊之前一直在內層修行,對於內層也更為瞭解,若是挑選一人,萬明我認為更是合適。」

  韋廷執道:「正是如此,如今之情勢早非是三百多年前了,重安勝在重戰,反是外層仍戰重於安,若兩人擇取一地鎮守,萬明道友適合鎮守內層府洲,而正清道友則適合去往外層。」

  竺廷執此刻也道:「若從三位之中取一人,我提言萬明玄尊,這位我是知曉的,他原本是青陽上洲的修士,其人能力作為皆有,縱然他道法新近成就,可也足以勝任此職。」

  餘下廷執在聽了這一番言語之後,也都是傾向了萬明道人。

  有幾人望向了鍾廷執、崇廷執這裡,此事若是這幾位反對,那麼還是有反覆的。

  鍾廷執沉吟了下,要是此刻堅持下去,卻是可以試著推倒此事,但是沒有必要。

  終究他們是為了扶持正清成為廷執,好一同遏制玄法。選擇東庭只是東庭立功機會多,並且有可能改變洲中格局,既然這個做不到,那不如安排在別處。

  唯有這位立功足夠,才能早些勝任廷執。畢竟比起其餘玄尊,這位摘取了上乘功果,擢升起來也快的多。

  考慮過後,他也沒有再堅持下去。

  林廷執見他這裡不再出聲,頜首道:「看來諸位廷執都是認為,張廷執舉薦的萬明玄尊更是合適。」他轉身對首座道人一禮,道:「首執,當遣旨一問萬明玄尊,若他無有異議,可舉他為東庭之鎮守。」

  首座道人頜首道:「可照此遣問。」

  風道人這時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他很清楚,東廷府洲對於玄法玄修是十分重要的一處地界。

  東庭遠離天夏本土數十載,在真修力量損失殆盡之下,意外使得玄法成為所有修道人的主流修持法門,到現在也是如此。

  這在其餘洲域是很少見的,似若伊洛上洲,十來年前還是由真修統御一切,其他地界便不如此,上層也多是真修,玄修居於下游。

  東庭對比其地界,可謂全無掣肘,更有利於玄法興盛,這等重要之地確絕對時不能讓正清這等一味崇尚真法的上修佔去的。

  現在洲域內一十三洲疆域格局大體已是定下,唯有東庭及其他三大府洲還可以向外拓展,這其中,東庭無疑比其他三府洲有著更大的潛力。

  所以他甚至考慮過,若是玄廷真要決定讓正清前去東庭鎮守,那他說不得就要請辭了廷執之位,自請去往東庭鎮守了。

  以他廷執之身份,去往擔任玄首,玄廷是決定不會反駁的,只是失去廷執,反去做一洲玄首,這裡面得失他也很難衡量。

  所幸現在這個結果,卻是不必要再去做此抉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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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三百九十二章 清穹傳玄聲

  林廷執當下喚了明周道人出來,對其仔細吩咐了幾句,明周道人打一個稽首,便即下去傳命了。

  張御見此,便知此事當無反覆了。廷上選定萬明道人為東庭繼任玄首,他並不覺得如何意外。其實便不選他所舉薦之人,也是輪不到正清的。

  正清畢竟依舊堅持著自身的道念,玄廷無疑也是清楚這一點的,僅此一項,就讓玄廷無法對其完全信任。

  其人這次能歸返,主要還是與上宸天一戰,需要其人這一份戰力。

  玄廷雖然沒有那等將其用過就拋卻的打算,可顯然也不可能將此人擺在較為有影響力的位置之上的。

  這位其去鎮守外宿可以,可東庭地陸乃是四大向外開拓的府洲之一,是一個還在繼續成長的新生洲域,是不可能這般重要之地交給其人並任其施加影響力的。

  並且還有一點容易遭人忽視的地方,正清道人的師弟岑傳,其已然擔任了昌閤府洲的鎮守,正清道人要是再去了東庭,那就是四大府洲居其二了。

  這等事只要玄廷有得選擇,那就不會去如此做的。

  此時此刻,雲海某處宮閣之內,萬明道人正在訓天道章之中講道。

  他講道從來都是深入淺出,簡單易懂,不拘你是什麼層次的修道人,都是能夠聽得明白。這也是他身為玄尊,知其然更其所以然,故才能如此。

  但是玄尊有不少,可像這般的肯俯下身段把這些去對下面弟子講清楚的,卻沒有幾個。

  每回講道之後,別人來問,他也是一個個耐心回答,以一人之身應付百千之數的問對,尋常人是不成的,可玄尊卻毫無難度,瞬時就能明白你所言之意,並予以回言,且只需一具分身就能應付此事了。

  這時他忽有感應,便見一道亮光,明周道人出現在此間,對他打一個稽首,道:「萬明玄尊有禮了。」

  萬明道人便在訓天之中告歉一聲,令一名弟子代為主持講道,這才離了訓天道章,起身回禮,道:「原來是明周道友,可是有什麼關照麼?」

  明周道人道:「今次玄廷廷議,張上尊提言萬明玄尊為東庭鎮守,故明周前來一問,不知萬明玄尊對此可有異議?若有,則可申言。」

  萬明道人有些意外,道:「張上尊?東庭鎮守?這鎮守那不是張守正麼,莫非……」他心中一震,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明周道人道:「此事玄廷還未宣頒,不過已可告知萬明玄尊,張上尊已從原來的東庭鎮守升任為玄廷廷執。」

  萬明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多謝明周道友告知。」

  明周道人道:「此間有一份玄廷問書,還請萬明玄尊過目。」說著,將一份問書遞過。

  萬明道人將此接了過來,翻看了一下,上面便是表述了玄廷議言由他來繼任東庭玄首之事宜,不過這等事要是他本人不願,那麼是可以拒絕的,只是日後他若要再想被授予名位,那可能會因此受到阻礙的。

  明周道人看著他道:「不知萬明玄尊的回言為何?」

  萬明道人認真考慮了片刻,慎重言道:「萬明願意受任此職。」

  明周道人打一個稽首,道:「明周會將玄尊之言回稟廷上,過後玄廷議過,自會有正式傳詔送至。」

  萬明道人拱手一揖,道:「勞煩道友了。」

  明周道人與他別過之後,便即回去覆命,廷上諸廷執見無有波折,此議便就定下。

  而下一個廷議,則是討論正清道人所去之地,這一事沒有多少反覆,諸廷執都是認可其人去往外層,最後定下其人去了北方七宿的虛宿鎮守。

  接下來,諸廷執再是是議了一些瑣碎事宜,待得議畢,磬聲響動之中,諸廷執對首座道人行有一禮後,便即各是散去。

  林廷執卻是稍緩一步,對首座道人道:「首執,張廷執已列席廷上,關於他升任廷執之事可否宣頒了?」

  首座道人道:「可按禮宣頒。」

  林廷執應了下來。

  而張御這一邊,他見廷議已是結束,本待是回返守正宮,風道人以訓天道章傳言道:「張道友,可能一敘麼?」

  張御頓住腳步,回應道:「自是可以。」

  風道人行步上來,他一揮袖,一葉長舟到了腳下,自雲海之上緩緩渡至眼前,伸手一請,道:「張道友請。」

  張御一點頭,便踏步上去,頓感一股勃勃生機瀰漫開來,隨著風道人也是走了上來,便見一股青氣上行,在高處結成頂廬,身前並有桌案生成,風道人請了張御坐下,呼喚一聲,雲海之上,自有值司星辰的神人下落,為他們傾茶倒水。

  風道人道:「道友來了上層之後,還未在雲海之上遊覽過吧?」

  張御道:「確實不曾。」

  他在上層,多數時候處於修煉之中,很少出外遊玩,這也是因為他與其餘廷執不同,有還有分身鎮守東庭,並且身為守正,天夏哪裡都可去的,不需要事先通傳。

  風道人道:「我天夏在此開闢上層之後,便將古夏之時的景致一一在雲海之上復拓化演,可以說是與那時景物一般無二,諸位真修同道也便是在這諸多勝景之中潛修。」他伸手一指,「看哪裡,此便演化出了來的古夏之時的瀛萊三山。」

  張御望過去,見雲海之中,有三座山巒若隱若現,壯觀絕秀,雄奇巍峨,頗為一股仙靈意境。

  風道人這時又略帶感慨道:「過往那些真修,正如這些景物,隱於雲海深山之中,與凡世遙隔,故是風某一直以為,自立天夏之後,真法之道早已是疏離凡間,此刻當是我輩玄修嶄露頭角了,開闢新途之時了。」

  張御對此沒有否認,風道人的說法有一定的道理。

  放在古夏、神夏之時,道法本來就是少數英銳才可修持的,而此輩在擁有了莫大威能後必然會與凡世脫離,因為雙方追逐的東西便不一樣。倒是後來天夏的誕生,這裡面忽然有了一個較大的轉變,開始向下顧看了。

  他對此這裡的原因也很感興趣,因為原本的宗派之制其實非常穩固,穩固到已經可以如孤陽所言那般萬世不移了。

  究竟為什麼會突然之間發生這等改變呢?

  可是金冊之上記載模糊不清,從脈絡上看,只能說這是一種自上而下的有意識的改變,而這個改變也是契合了中下層,所以使得上下得以通融,直到如今這個過程還在繼續著,玄修也算是應勢而成。

  風道人此刻又道:「我玄法若要想發揚光大,只在下方著力卻還不夠,玄廷今日扶持於我,明日就可棄我,而今廷上廷執,唯有張道友與我,力甚薄弱,唯有再得一位玄修廷執,同進共退,如此才能穩固。」

  張御能明白風道人的憂慮,這源於他們本身就是被玄廷提拔上去的,再加上上宸天已是覆亡,玄法的作用似沒有以往那麼大了,所以急著想要鞏固根基。

  但其實並不需如此,若說玄廷原本扶持玄法是出於某一種目的,可經過三百多年的傳繼,玄法已然融入進了整個天夏,並成為不可分割的部分了,只要道念大策不變,那麼就不用擔心太多。

  就算是有意識的打壓,也是一個長久的過程,那有的是時間對抗,而想要短時內將之剝除,那必然造成極大動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這時道:「道友可曾想過,玄法為何而存麼?」

  風道人想了想,道:「在風某修道之時,曾以為玄法是為了能對抗外敵,但後來想到,或許是能予人以入道之門。而為何要如此,風某曾有一個猜想,那或許真法之道到了某處極致,靠自身難再往上,故是需要更多的修道人。」

  張御微微點頭,風道人這番想法與他所思也是相近,從最初的道法源流可以看出,是眾生之智蘊生了道法,而後來從中脫穎而出之人成就了道法之盛。

  但是可以看到,追逐道法越往上走,便越是稀少,他猜測可能是極少數人憑著自身已經很難再往上走了,或許需要更多人成為同道,才能繼續向上尋道,這也倒過來迫使上層大能俯身下顧。

  不過這只是假設,只是他憑藉眼前的表象所做出判斷,真相到底是怎麼樣的,這還有待驗證。只從關朝昇的話,還有霍衡的話來看,事情恐怕並沒有這麼簡單。

  他道:「我曾與諸位道友說過,我推動玄法,乃是因為玄法能使世人多一條通往上境之路,而非是在於玄法本身。」

  他看著風道人,道:「只要這份道念真意不改,並能為世人所接受,越是往後,則我輩同道便越多,而若是人人皆存此念,那不拘你修得是何道法,都是無關緊要了。」

  風道人深思片刻,他慢慢點了下頭,並鄭重道:「我知曉道友之意了,風某以為,後來之人當是更勝前人,真法所遇之阻,玄法當不能走同樣之歧路……」

  正說話之間,忽聽得一陣陣悠揚磬聲傳來,此聲徘徊雲上,不停動盪清穹,久久不絕,他看了看,道:「這當是玄廷向諸域頒宣頒張道友升任廷執一事,故奏此樂。」

  張御聽著這音聲,緩緩言道:「此是玄聲亦我聲,由來天道是人道。風道友,大道路上,你我當是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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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 第三百九十三章 乘舟觀明空

  隨著玄廷正式向下宣頒,張御成為廷執之事也被內外各洲宿的玄首鎮守所知曉。所有玄尊都是明白,玄廷之上自此又是多了一位執掌權柄之人。

  在上層潛修的大部分玄尊得知此事後,感慨之餘,內心深處卻也是服氣的。

  張御在覆滅上宸天那一戰中的表現眾人都是看在眼中,一人堵住兩派侵攻,先後更是有四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直接或間接敗亡在他手中,此戰可謂列功第一,這等修為,這般奇功,成為廷執也是理所當然。

  雖然上層以真修居多,可他們也是最崇奉道法的一群人。在他們看來,你功行修為在這裡,你對大道之理的領悟在我等之上,那麼你所行所為自也是有道理的。

  而各洲宿的鎮守玄首則是思考更多,他們需要盡快瞭解這一位的喜好和傾向。下來玄廷之上的決議無疑會受到這位的影響,這也定然會涉及到未來各洲宿的走向。

  玉京,盛日峰。

  玉航道人看著玄廷送傳下來宣諭,心中暗自慶幸,幸好當初他再發覺無法和張御相爭之後主動退讓,沒有再去與張御較勁的意思,不然要是被這位記在心裡,這位藉著權柄在玄廷之上擺弄自己幾下,那他也是絕對不會好受的。

  成為了廷執,那就和他們這些鎮守就不在一個層面之上了,說得誇大一些,他們這些算是一些比較重要的棋子,廷執便是天夏真正的下棋之人了。至於再往上去的執攝,因為並不干涉世間之事,所以對底下之人來說,反而沒那麼大影響。

  他此刻想了想,喚來了一名親信弟子,道:「東庭府洲的使者是不是前些時日來玉京了?」

  那弟子對於玉京一切事宜都是了然於心,道:「東庭府洲想要調一二位大匠過去。只是天機院那裡尚有許多關節不曾走通。」

  玉航道人言道:「這事你去天工部走一趟,便說東庭隔絕中域百年,百廢待興,亟待支援,玉京為首府,也自當有所關照才是。」

  那弟子想了想,應下道:「是,老師,弟子會辦妥的。」

  雖他不知張御勝任廷執之事,可對此事倒沒覺得有什麼意外,因為玉航經常做這等出手幫忙之舉,他猜測老師可能是想給東庭那一位玄首賣個情面。

  玉航與人相爭從來都是在私底下的,而且就算要針對誰人,表面上也是和和氣氣的,看著沒什麼矛盾。故即便身為他的弟子,也從不知道自己老師和哪個同道交好,又和哪個同道其實是不對付的。

  伊洛上洲,玄首高墨也是同時得知了張御升為廷執的消息,他心中忍不住大喜,精神變得十分振奮。

  也怪不得他如此激動。如今玄修的數目雖然不少,可長久以來,上層力量卻是極為欠缺。他當初和風道人也是在廷上列在末座,說話沒什麼份量。

  而自從他被去了廷執之位,到了內層擔任廷執,他就擔心,風道人會不會與他一般,也是遭遇到同樣的情形。

  這種不安在上宸天被覆滅達到了頂峰,因為在他看來,當初玄法就是玄廷為了應對內外部的壓力才一力扶持上來的。現在失去了一個大敵,那廷上會不會改變態度?

  好在張御又坐上廷執之位。有了這麼一位摘取了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在廷上,玄修也就有了倚靠了。

  他在殿內走了幾圈後,便以訓天道章尋到了風道人,道:「風道友,張道友升任廷執,實乃我輩之幸也。」

  風道人則是道:「高道友,張道友方才與我談了一席話,我覺得也當與道友說一番。」

  「哦?」

  高墨不由得鄭重了一些,不管怎麼說,從張御開闢訓天道章,再到如今座上廷執之位,他已是將張御視作玄法引路人,張御之言他自也是十分重視的。

  風道人將張御方才與自己的那番對話對高墨重述了一番,並道:「我覺得張道友說得有道理,我輩所求若只是為玄法本身,那卻也太過狹隘了一些,也是將自身限礙住了,那樣玄法遲早會走上與真法相類似的另一條路,可若放眼出去,不局限於一隅,那些玄法反得開闊。」

  高墨聽罷,沉思良久,最後感嘆道:「張道友說得對,此才是我玄法存世之基,是我輩目光短淺了。」

  他想了想,又問:「對了,不知張道友升任廷執之後,東庭府洲那裡當由誰來承繼?」

  風道人道:「張道友舉薦了萬明道友,事情已經定下了。」

  高墨頓時安心,他又有些可惜道:「若非施道友不喜出來做事,否則……」

  風道人道:「那是以往了,方才我已是與施道友談過了,外宿正好有一處鎮守之地可得挪位,我待下一次廷議之時試著推舉施道友前往鎮守。」

  高墨心下一動,道:「張道友那裡……」

  風道人搖頭道:「我未與張道友說,他方才成廷執不久,這等事還由是我來提吧。」

  高墨想了想,點了點頭。

  而另一邊,廷議結束之後,明周道人便去了萬明道人所駐之地,向他正式傳詔,授予了東庭玄首之位。

  萬明道人接下詔旨之後,瞭解到繼任之期是在明年二月中,距離此刻還有兩月時日,時間尚算充裕。

  他考慮下,便從駐閣之中出來,心意一轉之間,便來至了守正宮前。

  早有神人值司等在那裡,見到到來,躬身一禮,道:「萬明玄尊,廷執說了,玄尊若來,自去入內見他便可。」

  萬明道人稱謝一聲,走入進去,到了殿上,見張御正站玉台之上,便上來執有一禮,道:「見過廷執。」

  張御回有一禮,伸手一請,道:「道友請。」

  萬明道人再是一禮,到了客位自上坐定,道:「多謝廷執舉薦於我。」

  張御道:「我這回舉薦道友,是因為道友乃是合適替繼之人,能夠維護住東庭局面。」

  萬明道人神情認真了些,道:「敢問廷執,萬明此去東庭,需要做些什麼?」

  張御一拂袖,案上一枚玉簡飄了過來,道:「東庭府洲之內諸事宜,我都已是羅列其中,只是東庭這方地陸並不簡單,內藏許多玄機,道友還需要謹慎一些。」

  萬明道人接過玉簡,鄭重道:「萬明記下了。」

  張御又道:「上宸天覆亡之後,便有零散餘孽還在外層,但日後侵襲內層之舉當是少有了,如今需要防備的,乃是在內部。

  與青陽相仿,東庭有不少造物,只是任何東西都是有利有弊,運用好了,便能於人有益,只望道友能把握好尺度。」

  萬明道人肅容應下。

  當初他雖然敵視造物,可那時造物一派的確是包藏禍心。而說到底,其實還是他能為有限。

  現在成了玄尊,眼界更為廣闊,能夠看到更多東西,對於原先深惡痛絕的一些事也是能夠容忍,其實這也是因為他的修為功行提升之故,哪怕是有些東西出了問題,他也有信心將之糾正過來。

  張御道:「道友身邊還沒有什麼趁手法器吧?」

  萬明道人道:「是還不曾有。」

  祭煉法器需要祭器手段,同時還需要用玄糧交換寶材,而他到了上層之後,還沒來得及立下多少功勞,自是不及去做這些。

  張御伸手一拿,一縷氣機引了過來,霎時在他手中匯聚成了一根枝條,並將此物朝萬明渡送了過去。

  他道:「我在東庭玄府之中留有一株益木,在此樹之下修行,亦能得有不少益處。而只要持有此枝,便能御使益木出力助戰,道友可收好了。」

  萬明道人自座上起身,鄭重接了過來,拱手道:「多謝廷執。」

  張御頷首點頭,道:「願道友此行順遂。」

  兩人把話談完之後,萬明道人便即告辭,張御把他送走之後,站在台階之上看著這一片雲海清穹,參加過一次廷議之後,他算是正式掌握了廷執之權柄,而他下來也要將自己負責的職司抓拿起來了。

  不過在此之前,他準備派遣神氣分身去往內外各洲宿巡遊一番,待得詳細看過,完全瞭解之後,再回來做佈置。

  想過後,他轉身走到了偏殿之中,見妙丹君依舊在那裡沉睡著,身上有一層浮動的金色流光,似如繭子一般圍裹著。

  這頭小豹貓已然沉睡數載了,其原本無需這般長久,但是上層清穹氣機卻是一直在持續補養著牠。

  若無打擾,牠可以一直沉睡下去,直至完全成長才會醒來。不過那個時候或許是千百年之後了,可這也意味著牠將變得極度適應上層,一旦脫離了此間,去到別處,很可能反而不利於自身。

  故是他這次決定將之喚醒,帶著這隻小豹貓一起去往各洲宿巡遊。

  他伸手上前輕輕一按,道:「妙丹,沉睡許久,當得醒來了。」

  妙丹君身軀微微一顫,耳朵抖了抖,用幼小的爪子抹了抹臉,尾巴一翹,便即爬了起來。

  牠的身形看去比以往大了些許,從案台上跳躍了下來,四肢著地,走了幾步,便繞著他轉了幾圈,發出幾聲喵嗚之聲。

  張御對牠點了下頭。

  妙丹君望了望他,又扭頭看了看外面,忽然往外跑去,若一道金色流光從殿內來到了外面廣台之上。

  在這裡,張御神氣分身等在了此地,並轉身往身後一駕飛舟飛去,妙丹君則是一躍而上,便跟了上去。

  片刻之後,飛舟化作一道金光,便自雲海之上飛馳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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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一章 巡觀理天序

  大玄歷四百零二年六月初三,伊洛上洲外以東平原的上空,一駕散發著璀璨光芒的飛舟在天穹上方浮現了出來。

  張御神氣分身此刻正坐在飛舟主艙之中,妙丹君則趴在距離他手邊不遠的軟榻案台上,尾巴時不時甩動一下。

  李青禾正在觀察下面的地陸,留意著下方哨塔訊號,青曦在一旁擺弄著從荊丘上洲處得來各種鮮艷花卉,一面還輕哼著輕快的樂曲,青曙則是手拿長劍,肅然侍立在一旁。

  這已是張御出外巡遊的第三年了。

  當初他先是去了青陽上洲,將先一步達到那裡的李青禾和青曙、青曦等人接來,而後便自那出發,開始巡遊之行。

  如今在這第三個年頭上,他幾乎是巡遊遍了各洲宿,期間每一洲每一座天城,還有在那裡設立的守正駐地,他都是有親自去看過,眼下則是到了伊洛上洲,而在這一站過後,再去到最後一站東庭府洲,那便即可結束這一次旅程了。

  李青禾這時看到遠處一個晶玉迅光閃爍,便道:「先生,前面就是伊洛上洲駐地了。」

  守正駐地這邊,許成通正帶著所有的駐地修士正等候在此。

  張御無論到哪裡,都會用訓天道章先行告知,以免下面平白耽擱事機,故他們也是提前一步就知道消息了。

  此刻見到飛舟出現,許成通頓時激動起來,隨後轉向後方,神情一板,道:「廷執快要到了,眾弟子稍候隨我上前相迎。」

  眾修都是齊聲應是。

  飛舟緩緩停落了下來,先是一道星光展開,擴散至半個原野,而後一斂,巨大的飛舟已然消失不見。

  張御已然立身在了曠原之上,他身周之外心光一斂,邁步往前走了過來,李青禾,青曦、青曙三人跟著身後,妙丹君則是邁著四足跟在了他的腳邊。

  許成通一見,立時獨自一人快步迎了上來,恭恭敬敬俯身一拜,道:「屬下許成通,拜見廷執。」身後的弟子也是跟著他一起執禮,動作可謂整齊劃一。

  張御點首回禮,道:「許值司,不必多禮。」

  許成通道了是,他躬身側開一步,伸手相請,道:「廷執,駐地之中已是掃榻以畢,正待廷執巡察。」

  張御沒在外面多留,跟隨著許成通走入駐地之內。

  守正駐地因為主要是用來防備外敵的,所以都是高台堡壘的形制,上面盡數以堅玉砌築,濁潮退去後,又附著以各種陣禁,內外有層層環套的壁壘,底下也有軍事壁壘。

  這裡除了修道人,還有一支造物甲士駐軍和一支百人艦隊,此間所有一切耗用,是由玄廷和地方洲域各自承擔的。

  而在主台內部,也沒有多少裝點,不過張御看下來,與其他駐地相比,伊洛駐地這裡可以稱得上是寒酸了。

  大部分修道人在追求道途之餘總會給自己一點便利及享受的,畢竟除了苦修士之外,有的宿住亭台樓閣,誰又會去宿住暗無天日的山洞呢?

  他道:「許值司這裡與別處不同,倒是沒有聲色之娛。」

  許成通正氣凜然道:「我輩修道人,這等身外之物何足道哉?聲色移情,駐地修為稍高的修道人還好,懂得克制,知曉如何調和情志,但是底下弟子卻是容易心思浮動,屬下身為值司,乃是表率,自不能讓下面弟子學了去。」

  張御頷首道:「許值司倒是勤謹於事。」

  他這一圈走下來,確然是許成通這裡最為樸素,不過每個值司都是自己的方法風格,每個地方情況也都不一樣,是沒法一概而論的,對於這點他不準備干涉。

  許成通這時將一冊玉簡呈上來,道:「廷執,這五年來的伊洛洲域各事機的載述,皆在這其中,還請廷執過目。」

  張御接了過來,意念入內一轉,便是看過了一遍,裡面記載很是詳細,不但包括伊洛上洲,還有周圍的一些洲域的情形。

  伊洛上洲位於一十三上洲中心之地,南連荊丘,北接翼空,東觀青陽,西望雍關,位置可謂十分特殊。照理說,這裡容易遭受各種神怪和神異生靈的侵襲。

  可這幾年下來,許成通靠著過人的手段,不但把自己這裡事機處理的妥帖,還多次幫助了其餘守正駐地,所以在別的駐地只是堪堪維持的情形下,他這裡反而壯大了許多。

  許成通又道:「廷執,屬下還有一些事宜稟告。」

  張御放下玉簡,道:「許值司請說。」

  許成通道:「這兩年以來,屬下注意到,各洲的混沌怪物卻是在明顯增多了。」

  張御嗯了一聲,他對此不意外,這個情況不是伊洛上洲這邊才有的,訓天道章使得玄修的數目增多,使人容易入道,可同樣也帶來了一個事情,那就是一些修士忍不住走捷徑,投入大混沌,終究從這裡求取力量實在太容易了。

  儘管他在訓天道章內投入了可以設法抵禦大混沌的章印,但並不是所有都會將此放在心上的,修為越低的修士越是如此。

  而且向大混沌求取在境界較低時還感覺不出太多,看去容易壓制,這就造成了一個錯覺,這些人自認為可以駕馭,導致越陷越深。

  問題是事實無不是證明了,想要正常駕馭,你的天資稟賦還有心志反而要被同輩更好,差的只有造成更差的結果。

  這也是不可避免的。

  這次回去,他也是打算設法緩解或解決此事。

  不過單純伊洛上洲這邊,許成通這裡處置的很不錯,但凡發現混沌怪物,都是第一時刻前去處置,沒有引發什麼較大的禍亂。

  他道:「許值司,伊洛上洲的職事做得不錯。」

  許成通趕忙言道:「能為廷執效力,實在是屬下之幸,屬下這點微末功勞如何敢以居功?也僅是比旁人稍稍用心了一些而已。」

  他此刻暗自欣喜道:「果然老許我做得事情廷執都是記得的。那些孽徒居然說廷執不先來巡視伊洛是廷執對我老許不滿,真是可笑,豈不知巡查這等事,是越是往後越是放心,越是往後重視的道理?」

  張御道:「許值司,值司緊要,但是功行也不能放下。」

  許成通道:「是,屬下明白的。」

  他心裡也是清楚的,自己今日能在一眾駐地值司中脫穎而出,那不止是他有手段,還有在這境界過人的功行本事,只有功行越高,才能做得越多啊,每天處理事務大部分都是分身代為,剩下時日他是一刻不停的在修持。

  張御此刻伸手一拿,隨著一股氣機落下,一截翠綠長枝落到了手中,他將此遞去許成通處,「許值司,你可將此物種落在駐地四周,此物能夠相助你修持,亦能護御駐地。」

  這是益木的在世間的落照之枝,幾乎每到一處守正駐地,他都會留下一根,不過效用不盡相同,給許成通這一根非但,而且還有一絲清穹之氣在內。

  一般說來,清穹之氣因為層次較高,只有玄尊能妥善利用,不到這個境界的修士很難運化。

  不過自從在三年前與上宸天一戰之後,因與上宸天至寶青靈天枝的多次衝撞,所以上層已是能夠化演出一部分本是青靈天枝才能化變的氣機,此氣連尋常弟子也能加以利用。

  實際上,玄廷已是在想辦法往各地玄府投入這等氣機了,如此可以幫助到底下修道人的修持。

  許成通神情微微激動的將枝節接過,躬身一揖到底,道:「屬下謝廷執上賜。」

  張御勉勵了他幾句,在駐地內停留了半日,他並不多說什麼,在察看過內外情狀之後,便即乘舟離開此地。

  許成通在把他送走之後,轉回了駐地,先安排了諸事宜,把那一根枝節擇地小心種下,而後便回了內室打坐。

  一夜過去,一名弟子聲音在外言傳入,略顯急促道:「老師,老師,外面有變化……」

  許成通一睜眼,從內室出來,一到外間,他就感覺到一股濃郁生機,昨夜栽下去的枝節現在已是變成了參天大樹。

  而變化更大的是駐地四周,原本看著稍顯荒涼的地界現在已經草木叢生,到處都是飄蕩的水泊河流,生機遍佈,遠處居然還有不知道從來哪裡跑來的鹿群。

  他不禁激動稱嘆道:「此皆廷執予我之恩澤也。」說著,他又神情一肅,吩咐弟子道:「快快設布供案高香,為師要循禮敬祭,以謝廷執之賜。」

  張御離開駐地之後,先是往伊洛上洲見了玄首高墨,在此待了數日之後,便駕起飛舟,往最後此行一站東庭玄府而來。

  而就在此刻,清穹上層,張御正身正坐於位於雲海之上的清玄道宮之內。

  近三年以來他正身一直在此坐觀修持,對於道法的理解無疑又是加深了許多,命印也是由此造出了數個神通。

  幾年之中,沒了外層的巨大威脅,天夏大體局面安穩,但是他翻遍道冊,有一個疑問始終在心中縈繞不去。

  現在摘取到上乘功果的修士,包括他在內只有寥寥幾人,可照理應該是有更多的,那麼這些人又是去了哪裡?

  思索之間,他聽得有磬鐘響起,知是月中廷議到了,便即起得身來,往那片照入道宮的光芒之中走入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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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二章 罷征拓內合

  張御走入了光氣長河之中,來到了自己席座之上,轉目一望,諸廷執也是一一現身而出,他先與諸位廷執見過禮。等有片刻,見得首座道人到來,再是見禮過後,隨著一聲磬響,便與諸廷執一同坐定下來。

  首座道人緩聲言道:「諸位廷執可有呈議麼?」

  鍾廷執拿起玉槌一敲,發出一聲磬音,他站起一個稽首,道:「鍾某有一呈議。」

  待諸廷執都是看過來,他才是言道:「首執,諸位廷執,我天夏自與上宸天一戰後,一年整頓,兩年休養,如今民生漸復,因外敵已去,我等也改是轉為內拓了。」

  林廷執道:「如何內拓?」

  鍾廷執道:「鍾某以為,在維持原先格局之上,當是繼續增擴府洲,好為今後萬世計。」

  韋廷執沉吟一下,道:「鍾廷執的意思是要增洲擴府?可是四大府洲此際正向外開拓,有必要再設洲府麼?」

  鍾廷執道:「再設洲府鍾某以為也是有必要的,不過並非眼下,鍾某所言,指的乃是擴中洲,增下洲。」

  「中洲、下洲麼……」韋廷執撫鬚深思。

  鍾廷執看向長河上端,道:「鍾某留意了一下近三年來的四大府洲的傳報,除了東庭之外,其餘府洲無不是遇到了一定阻礙。

  譬如安越都護府,那裡發現了一處地海通路,那裡有著各種神異生靈和異神,時時進犯洲域,牽扯了洲域不少力量。

  再是昌閤府洲,越是向外開拓,所遇土著異神和神怪次數便越頻繁,蓋因為我等將原本荒蕪人煙的所在改造成了沃土,故是皆來搶奪。

  這只是向外,而在內呢?如今各地紛紛上報,說是神怪漸多,頻頻對洲域發動衝擊,剿不勝剿,原因亦是大體相同。

  但鍾某卻是發現,青陽上洲卻是少有受到侵襲的。」

  說到這裡,他看向張御,道:「我曾看過一份呈報,當初張廷執擔任青陽上洲玄正之時,曾在荒域之中派遣修士營造了駐地營壘,當時是為了防禦警戒霜洲的侵襲,後來則逐步成了聚集地。

  正是靠著這一座座屏障,使得青陽上洲在外圍就擋住了各種神怪和神異生靈的肆虐。

  而青陽上洲這般情形,這說明此法是行之有效的,我等只要照此在外設布壁壘,各洲用少量修士再配合大量造物甲士,玄兵、飛舟,就能在野外立足,成為洲域之屏藩。

  而當這些築壘合在一處時,就能在洲域之間形成穩固的駐地,由以此擴為下洲、再是中洲,此可一步步去做,少則數十載,多則上百載,當便可剪滅內患。」

  韋廷執想了想,道:「我亦同意此見,當初設立一十三洲後,若無上宸天、幽城脫離之事,那麼以中洲、下洲為元節,用以串聯各洲之舉其實早該開始做了,如今鍾廷執此建言,乃是將當初之策拿起,亦不算激進。守敵於內,不如卻敵於外。」

  陳廷執道:「可用此法先治一二洲域,再觀其後效。」

  戴廷執道:「陳廷執此言乃穩妥之見。」

  座上諸廷執都是出聲贊成,顯然都是認可此言。

  張御想了下,他覺得鍾廷執這呈議中或可能還有更多用意,但此策本身並沒什麼問題,既然有利於洲域免遭侵襲,那麼自是應該去做,故他也是認可。

  因是無人反對,故是此議很快通過。

  待鍾廷執落座下來後,林廷執敲了一下玉磬,站起言道:「諸位廷執,這三年來幾番追索氣機,如今已是可以確認,幽城、上宸兩家殘餘修士皆是跟隨著神昭、寰陽兩派一同離去了。

  只是有在青靈天枝,此輩隨時可再歸來,為了防備此輩,故需在虛空各處投擲『警星』,以做防布,只每一座馳星,皆需有同道前往坐鎮。」

  玄廷經過了數載推算,大致已能確定,四家若是回來,可能會落在的哪幾個範圍之中。

  這些地方隨著天地運轉一直在變動之中,除了有人時時推算,還需派遣人手去那裡隨時盯著。

  這事情以往也辦不成,因為修士進入了虛空之後就沒法與玄廷聯絡,到了外間若力量不足,遇到邪神不及回轉,那就是一去無回。

  但現在有訓天道章可作傳訊,更有元都玄圖可以隨時轉挪,所以這一點也無疑也是能夠實現了。

  不過即便如此,這也是一個苦差事,受了此職之人,意味著需數載乃至十數載甚至更長時間在外飄蕩。

  首座道人問道:「可得合適鎮守人選麼?」

  林廷執道:「人選擬定,當由兩處,一是那些自願去往那處的同道,我等當給予豐厚償補,還有就是用那些罪囚,或是此回投誠之人。」

  玉素道人開口道:「投誠之人倒是不錯。」

  當下就有幾位廷執出聲贊同,投誠過來不是讓你享福的,而是要證明自身有用,並且有功於天夏。似這等去處卻是正好,也不用不怕其不盡力,只要事先立下誓言便可。

  況且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寰陽、神昭等派已經沒有什麼太大機會了,好不容易上了天夏這艘大船,只要是頭腦清醒之人,自不會再想著跳回去。

  張御略作思索,出聲道:「此事涉及對外守禦,此輩當放在守正宮轄下一併統御,也好方便監察。」

  林廷執想了想,也是點頭。

  這是合情合理之事,以往這些事都是由玄廷直接管束,但現在有了張御負責的職司,的確是該是由他來統轄此事。

  首座道人望有一眼,道:「若是諸位廷執皆無異議,那此事便就如此定下。」

  座上諸廷執對此並無反對,故此議也是很快通過。下來廷上再是議了幾個事宜,便即結束此月廷議,隨著磬鐘敲響,諸廷執紛紛起身,執禮送走首座道人後,便是各自回返道宮。

  崇廷執從光氣長河上下來之後,與鍾廷執走在了一處,道:「道友此番那呈議過去,算是完成了必要一步。」

  鍾廷執沉聲道:「僅僅只是第一步罷了,是否能成,還要看他們能否做到,看他們自家是否有此意願。」

  這回提言設立諸多駐地乃至後面的下洲、中洲。除了的確是為了應對神怪侵襲,守禦洲域外,其實這裡面還隱藏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為了加快推動造物。

  別看各洲域都有學宮,可比天夏人口疆土來說,修道人仍是稀少,現在玄修又承擔溝通聯絡各方的作用,不可能全部放了出去對敵。

  而因為此事所涉及的地域實在太過廣大,所以光靠修道人根本照應不過來,這些事很大一部分必然是會讓造物軍士承擔過去的,這便能促使造物所需的擴大,由此推動著造物派往前走,那麼或許就能促使達成那一步。

  崇廷執道:「有些東西,以往不能冒頭,不是他們無此能耐,只是出路被堵死了,他們沒有那個機會,若是把機會給了他們,他們或許能做成我等也想像不到的事情。」

  鍾廷執道:「道友說得對,不能小看他們。似如玄法,開始只是微末旁道,誰又能知道能走到眼前這一步呢?」

  崇廷執聲音沉下,道:「所以我等也當作好準備,不能讓他們太過越線。」

  此時內層地陸之上,張御分身在乘舟離開了伊洛上洲後,便一路向東,越過青陽上洲,跨過汪洋,來到了東庭府洲。

  不過這一次,並沒有從安州上空走,而是直接自南穿行,深入了安山以東的密林深處,直接來到了遠離洲府的伏州上空。

  這裡原本是伊帕爾神族的神國,因為充沛的神異之力,現在已經成了栽種靈株的上好地界,一些原本從天夏帶來的近乎絕種草木也是在這裡得以重新煥發生機。

  青曦看著下方,發出輕輕驚呼之聲。

  飛舟進入此間後,可見下方栽種的靈株正散發著各色各樣的靈光,它們妥善分佈在廣袤的平原之上,渲染出絢麗濃重的色彩,從天空中俯視下去,彷彿大地之上鋪設著一望不到盡頭的七彩之色,極富衝擊力。

  張御也是看著下方,從呈報上看,以伏州一州之力,就提供了一十三洲、玉京以及其餘三大府洲七成以上的祭煉丹丸的靈株。

  只此一點,便使得東庭在四大府洲之中是最為富庶的一洲,每年從本土遷徙往東庭的人口也是在增多。

  飛舟到來後,就在泊舟天台之上緩緩停下。

  陳嵩正帶著兩名弟子站在這裡相迎,待等到張御一行人從飛舟之中出來,便上前一禮,道:「陳嵩拜見廷執。」

  張御點首為禮,伸手虛虛一托,道:「陳師兄不必多禮。」他看了看外間,又道:「陳師兄與我一同走走吧。」

  陳嵩見他與以往態度一般,也是心裡一定,點頭道了聲好。李青禾、青曙、青曦聽到後,便落在了後面,妙丹君想跟上去,被青曦彎腰一把抱了起來。

  張御走在廣闊的台道之上,看著遠處修築起來的宏偉宮觀,道:「這兩年我在外面巡遊,我看到的只是下面的呈報,東庭洲域中有萬明道友鎮守,大致無礙,伏州遠離洲域,深入密林,這幾年可有異狀麼?」

  陳嵩道:「回稟廷執,當年那些異神選地甚好,所散發出的神異氣機也能震懾周圍異神神怪,幾年來都無變故。」

  張御微微點頭,又問道:「這幾年來,可有復神會的消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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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三章 天時猶待轉

  陳嵩道:「崔玄正前幾年掃蕩過復神會後,這三年來,復神會近乎銷聲匿跡,可是崔玄正認為,只是暫且壓制了此輩,因為以此輩過往的表現來看,他們不可能突然消失。應該是躲藏在某處等待時機。」

  張御同意道:「崔玄正判斷無錯。」

  他翻看過玄廷的一些記載,復神會並不是只在東庭,其他地方也是一樣存在著,只是別的地方不叫這個名字罷了,因為濁潮未至之前天夏還有足夠的力量,所以此輩沒有能掀起多少風浪,也沒能引起多少重視。

  可是這麼一個遍佈諸地,甚至插手復甦遠古神明的組織,絕對是有著上層力量的支撐的,不然沒可能做到這點。

  要說在崔岳剿殺之下就此消失,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道:「內層經歷了至少六次紀元更迭,情形遠比外層複雜的多,東庭這裡變數尤多,陳師兄坐鎮此間,那要加以注意。」

  陳嵩慎重應下。

  張御又道:「伏州如今緊要不過,我今回到此,是打算在外間再設一個陣法,做一些佈置,以更好衛護此地。」

  陳嵩欣喜道:「廷執願意出手,伏州當可無虞了。」

  張御搖頭道:「只是以保萬一罷了,東庭有許多東西極可能牽涉到上層力量,難說什麼時候就會出現,故需提前做個防備。」

  他也是聯想到了自己養父留下的那些石板,這個事情,他也是準備在理清職司之後,設法弄清楚的。

  還有在巡遊結束之後,他還準備去往元都派一行。畢竟他負責守正職司,有些事是要事先予以防備的,元都派中不能再有上回那般事了。

  他想了想,又道:「伏州這裡,當有一位叫班嵐的修士吧?」

  陳嵩道:「有。沒想到廷執也聽說過此人,這位班玄修雖然名聲極大,可是到此之後,卻是勤勤懇懇做事,伏州這裡不少事也由他幫襯操持,才能佈置的妥帖的。」

  張御道:「看來陳師兄對他頗為推崇。」

  「自然……」陳嵩正如此說時,忽然有所反應,抬頭看來,謹慎問道:「廷執,可是此人有什麼問題麼?」

  張御道:「當初他在伊洛上洲相助高玄首做了許多事,我聽聞了不少人對他的稱讚,想看看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是否如眾人所言。」

  陳嵩神情微鬆,道:「原來如此,廷執若要見他,我這便把他喚來。」

  平原某個台地之上,班嵐正在指點弟子栽種靈株,上宸天覆亡這三年來,他一直在這裡埋頭做事,什麼地方都沒有去。

  上宸天能派遣他來做內線,後來還能在一眾同道中出頭,自然能力是有的。

  本來他是不會栽種的,在意識到靈株是這裡最重要的東西後,在這幾年中他卻是用心去學了,不但學會了,還推陳出新了許多東西,令不少前輩自愧弗如,如今他在靈株栽種培育之上也是少有的能手了。

  不僅僅是這樣,因為他擅長講道教學,自己懂不算,還能讓別人懂,所以許多新來的弟子差不多都是接受過他的指點。

  這時一個修士走了過來,很是客氣對他執有一禮,道:「班先生,可是有暇麼?陳玄修喚你過去一趟。」

  班嵐道一聲好,又告歉一聲,他對那個弟子先是加快語句卻又條理清晰的關照了幾句,又不緊不慢將手中事機安排好後,這才跟著那修士往外走。

  而趁著這個時候,他已是將近來做得事反覆在腦海理過了一遍,確認沒有露出什麼破綻,這才把心情定下。

  不過近來照理說沒有什麼事是需特別找他的,若是公事的話都會交代清楚,那麼極可能是什麼人要見他。伏州這裡的人他都是認識,這多半是外來之人,並且是有身份的人,才可能讓陳嵩中斷他手中的事去見。

  他狀若不經意道:「此行可是要去見誰人麼?我這衣物不及更換,恐是要失禮了。」

  那引路修士不假思索道:「無礙,來的客人與陳玄尊看著很是熟悉,許是老友了,一定是聽說班先生過往的名聲,所以才想見一見班先生。」

  說到這裡,他又忽然緊張了起來,道:「不過若是來招攬班先生的,班先生你可千萬不能走啊。」

  班嵐笑了笑,道:「我自己不會走的。」

  那修士道:「那就好,那就好。先生,在這邊。」他帶著班嵐沿著一條寬闊的石階往上走去,行走千級,就來到高台上方,此間有一面雕琢有玄渾蟬的巨大石牆遮擋著視線,無法由此看到大台內部。

  兩人到了這裡,青曙持劍自裡走了過來,看了班嵐一眼,客氣道:「是班先生麼?請戴上此物。」說著,遞過來了一枚蟬形玉珮。

  班嵐接了過來,他本不知此物功用,可是拿到手中,卻發現一股清涼之感籠遍全身,頓將自己氣機遮護住了,似乎是某種用於守禦的東西。

  他畢竟也是第四章書的玄修,也是見過世面的,可入手之後,立時便猜出了此物功用,心中一凜,儘管外表依舊平靜,可精神卻是一下緊繃了起來,不過他仍是鎮定的對青曙點頭致意,道:「多謝了。」

  青曙神情無波,他側過一步,持劍一引,道:「請吧。」

  班嵐對他一拱手,與他一同轉過石牆,並沿著通道走入進去,經由一條十丈長道之後,視界一闊,巨大的廣台在面前呈現出來。

  他見一名年輕道人背對著自己站在那裡,陳嵩也是在那裡與其說話,不過他敏銳注意到,盡量兩人舉止十分自然,可陳嵩稍稍所站的位置稍稍靠後了一點,這個細節讓他更為小心了起來。

  青曙這時走了上去,抱拳道:「先生,班嵐已是到了。」

  年輕道人轉過身來。

  班嵐在看到張御的那一刻,心中猛地一震。

  他是看到過張御的畫像的,清楚知道這位的身份,顯而易見,方才那枚玉珮,無疑用來確保他能夠與這位對面交談的。

  而在接觸到那一雙仿若蘊有星光的深靜眼眸時,他感覺自己好像一瞬間就被看透了。

  張御道:「陳師兄,我與這位班玄修單獨一談。」

  陳嵩拱手一禮,便離開了廣台。青曙則是站到了過道口守住。

  班嵐聽著陳嵩腳步消失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這一瞬間似有了決斷,他對著張御躬身一拜,道:「上宸天潛間班嵐拜見張守正。」

  他卻是主動坦承了自己的身份。因為他知道張御絕對不會無緣無故來找自己的,自己很可能已然暴露了。

  而在說完之後,他也是一動不敢動。

  張御淡聲道:「班玄修認識我麼?」

  班嵐低頭道:「上宸天曾給我等這些暗潛於天夏的眼線看過張守正的畫像。」

  張御目光落下,淡淡言道:「上宸天覆滅後,你便該就去出首的。」

  班嵐嘆道:「班某自知有罪,只是心存僥倖,盼望天夏不曾發現班某過往所謂,今日見了廷執,說出了此言,心中卻是釋脫了。」

  張御道:「你這些年來一舉一動,我都是看在眼裡,念在你並沒有殺戮過天夏子民,反而做了不少有利於天夏之時,故我不曾來拿你,而現在,卻有一事交給你去做,若是做好了,可以按天夏法禮將功折罪。」

  班嵐微微抬頭,而是再是一俯身,道:「是,守正請吩咐!班某定當用命。」

  西穹天,奎宿。曇泉州天機工坊。

  于大匠將一封傳書擺在龍大匠面前,道:「天機總院的傳書,是要將我們調回去了。」

  龍大匠戴起眼鏡,拿起來翻了下,嘆道:「看來在外層是不能有什麼作為了,總院下一步重心是放在內層了。」

  于大匠道:「上宸天覆滅,外層雖然還需要造物,可是沒以往那麼迫切了,唯有內層,要加大內拓,估計此當持續數十上百載,這正是我們的機會。」

  龍大匠看了看窗台外,「來了這幾年,現在轉去內層,總是覺得有些不捨的。」

  「只是不捨得這裡對你我沒有掣肘罷了。」于大匠去了一邊坐下,「放心,到了內層,我們都會單獨負責一地,有的是你我發揮才幹的機會。」

  龍大匠嘆了一聲道:「知我想到了什麼麼?」

  「什麼?」

  龍大匠將手中文書拿起上下顛了顛,道:「我造物是興是滅,全都繫於這一紙文書之上。」

  于大匠沉聲道:「所以我們要擁有自己力量,要天夏離不開我們。」他指了指外面,「你看那些玄修,三百多年前,也只是一支邊緣角落裡的微末力量,可是如今呢?他們幾乎和那些真修平起平坐,還頗受尊重,這是為什麼?僅僅是因為他們有訓天道章麼?」

  龍大匠道:「莫非不是麼?」

  于大匠搖頭道:「若僅是如此,他們也就只是一群負責聯絡交通之人了罷了,能有這些,是因為上面有人替他們說話,他們擁有更高層次的力量。」

  他加重語氣道:「玄修便比不過真修,在玄廷也是有人的。這是他們的底氣,可是我們天機院呢?天機造物沒有任何人站在上方,所以我們只能為他們所左右,聽他們擺佈,他們要我們如何,我們就只能如何。」

  龍大匠嘆了一聲,道:「很不甘心吶。」

  「不甘心?不甘心就對了。」

  于大匠走到琉璃窗邊,將遮擋的簾幕拉開了一些,讓更多的光芒照入到大堂之內,道:「所以我們要想辦法改變這境況,我等天機造物必須有去到上層的力量!」

  龍大匠看著那刺目的光芒,略微有些不使,不由伸手遮擋了下,道:「轉機呢,轉機在哪裡?莫非是靠那些造物甲士麼?」

  「當然不是!」于大匠轉過身來,光芒從他背後投來,將他腳下的身影拉的極長,他語意深長道:「此番回去,有些東西,也是該到拿出來的時候了。」


bpd 發表於 2022-2-21 00:34
赤霄 第四章 地陷神海藏

  數日之後,于大匠和龍大匠二人留下了一些師匠在工坊內後,就乘上飛舟轉回了內層。

  不過飛舟沒有直接回返玉京,而是在進入內層後,往並雲上洲偏西北方向行駛而去。

  龍大匠透過融開的艙壁往下看去,底下是千溝萬壑的大地,巨大的裂谷,大地呈現出起伏的褶皺,可以見到,在高地之上,有少許的駐壘存在於那裡,上面飄揚著以供辨識的赤紅旗幟,一面面皆是繪有玄渾蟬翼紋。

  他看了一會兒,對著坐在身前的于大匠道:「我們這是去哪裡?」

  于大匠拿起案上的瓷壺給自己和他倒了一杯茶,端茶聞了聞茶香,道:「那裡以往叫什麼我們不知道,眼下被叫作『胞海』。」

  「胞海?」

  龍大匠聽著這個古怪的名字,再往外瞥了一眼,這時他驀然睜大眼,可以看到,一座座土丘,那實際上都是人為雕鑿或堆築起來的,雖然風華磨蝕嚴重,但依稀能夠辨認出來,那是一個個背脊朝天,頭顱俯低,趴在地上伏拜的人的形象。

  本來他還不覺得什麼,在意識到這一點後,放眼望去,隨著飛舟的前進,視線之中所觸及到的幾乎全是這樣類似的東西,它們全部頭朝著一個方向,給人感覺十分震撼。

  他不禁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于大匠拿起茶盞吹了一下,小啜了一口,道:「只是某個紀歷留存下來的古蹟罷了。」

  龍大匠想了想,道:「這是在膜拜某個異神麼?」

  于大匠這時朝前方示意了一下,道:「看那邊。」

  龍大匠看過去,見那是一條像是乾涸河道的溝壑蜿蜒向前,在遠端一個裂口處,有兩座高大的岩石雕像左右相對。

  由於雕像太過巨大,他一開始還以為兩座小山,此刻仔細看了看,這雕鑿的是兩個巨大的神人,都是身軀微微前傾的端坐之姿,其手肘擺在膝上,手掌自然垂下,表情十分深沉。

  他不由讚嘆道:「好生壯觀。」

  于大匠隨意言道:「也就如此吧,和我天夏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龍大匠笑了笑,這兩者自是無可比較。

  飛舟行駛到了這裡之後,兩旁的駐壘就開始多了起來了,並且可以看到,有飛舟來回穿梭,還有披甲軍士時不時飛天而過。

  而在越過那道溝壑後,他覺得自身視線陡然一高,出現了數里高的落差,大地彷彿忽然沉陷了下去,出現了一片一望無際的乾涸海床,裡面呈現出清晰的波浪狀。

  乾涸海床上有著一座座臥蠶式的玉白色繭廬,大約有數十架繪有玄渾蟬翼紋的飛舟,正分散停泊在四周。

  還可以看到,在一名名披甲軍士監視之下,至少上萬名的土著正冒著烈日,戴著天夏風格的遮陽笠用著鎬鏟等工具挖掘著什麼,一根根巨大的吊臂垂下,將巨石挪吊開來,挖出來的土石被載車沿著鋪設的軌道有序的拖走。

  龍大匠不解道:「他們這是在挖什麼?為什麼要用人力挖掘?不用造物?」

  天機院可是有各類掘地造物的,足以在短時內就擴開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要不然也不可能營造那麼多的地下軍壘。

  于大匠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根據文獻看,上個紀歷的時候,這裡還是一片汪洋,當時有一個遠古神明來到這裡,他以用神力抽乾了海水,隨後便驅使了難以計數的信眾在這裡向下挖掘。」

  龍大匠皺眉道:「這裡不能動用靈性力量?」

  造物本質上都是活物,大部分作用較大的造物,那都是激發了靈性力量的,比如飛舟就是如此,若是不能用靈性力量,還真不如用直接用人力和牲畜。

  這時他又似想到了什麼,道:「遠古神明?東庭那邊發現伊帕爾神族麼?」

  于大匠道:「我們看下來,這兩者似乎有些聯繫,也可能是親眷,但還沒有實證,不過這並不重要,他們已經消失了,這個遠古神明到來之後,當時動用了大量土著挖掘此間,不過最後它似乎並沒有得到它想要的。」

  龍大匠心思動了動,他看著于大匠的神情,「看來下面有秘密,我們要去看的就是這個東西麼?」

  于大匠從容言道:「龍兄,稍安勿躁,今天你能看到你想知道的。」

  龍大匠看了看他,道:「于兄,這麼大的事情,你可瞞得緊啊。」

  于大匠道:「龍兄,此事我也是方才知曉未久,這不是這便來告訴你了麼,我此前也只來過這裡一次。」

  隨著飛舟逐漸靠近那處挖掘之地,見有兩個造物甲士朝這裡飛了過來,還有一個修道人在後面看著,看去是過來例行問詢的。

  于大匠在出面與他們交談了幾句後,便被准予放行了。

  雖然在這裡看到了修道人,龍大匠倒沒覺得有多少意外,如此大規模的動作,一定是有某個上洲的玄府明裡暗裡支持的。

  周圍最可能做這等事的就是南邊的並雲上洲,但也可能更西邊的涼川上洲,東南面的幽原上洲雖然距離這裡也近,可因為那裡是玉京北部屏藩,受到的注意也多,可能反而是最小的。

  飛舟此時緩緩往下降下,但是看去在即將著陸的那一瞬間,忽然道:「龍兄,坐穩了。」

  龍大匠一怔,他下意識抓緊了扶手,而飛舟在即將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靈性光芒驟然消退,並撞擊在了鬆軟的沙地之上,飛舟猛地顛簸了一下。

  于大匠站起身,往降落之前已經打開的艙門走去,邊走邊是戴上遮擋沙塵的遮帽,道:「龍兄,跟我來吧。」

  龍大匠也是站起,同樣將遮帽戴了起來,跟著于大匠走了出來,並在一個修道人的指引之下沿著一個挖掘出來的地下空洞往下走,走過一處漫長的斜坡後,上了升降梯,在絞盤的響聲中緩緩向下。

  他看了看,底下深不見底,每過一段就有一個散發著光亮的明珠鑲嵌在那裡。

  于大匠道:「在這裡,有一股力量阻礙靈性,只有少部分披甲軍士和道行較高的中位修士能在這裡動用自身力量,但也是消耗極大,不過這情況很快就能改變了。」

  這段路意外的長,他們接連換了幾次升降梯,期間還服下了幾枚幫助呼吸和提供精力秘煉丹丸,用了近兩個夏時才是來到了底部。

  龍大匠抬頭看去,底下是一個巨大無邊的空洞,密密麻麻的飛天造物燈正懸飄在半空之中,如銀河照亮了這裡,望去幾如白晝一般,可以看到,光亮之下,一個個巨大生靈的骨骸正掩埋在泥土之中。

  他感覺這場景似曾相識,遲疑道:「這裡莫非也是……」

  于大匠道:「不錯。地面上是海,地下也是海,只是都在上個紀歷乾涸了。」

  龍大匠喃喃道:「難怪叫『胞海』。」這時他反應過來,看了看那些飛天燈,「這裡又能用靈性力量了?」

  于大匠道:「本來是不能的,不過我天夏自有手段。」

  那引路的修士道:「兩位,下來路途不短,我會以法力送兩位過去。」

  于大匠拱手道:「勞煩了。」

  那修士一帶袍袖,一團錦雲現出,托起二人飛遁而起,在行有百來呼吸後,便在一個一望而知就是天夏風格的巨大高台前停下,此高台完全是用堅玉玄金砌築起來,外面浮動著密密麻麻的道箓,並在那裡閃爍不定著,似在與什麼力量做著對抗。

  于大匠謝過那修道人後,就帶著龍大匠往裡大台的入口走入進去,龍大匠到了裡面才是發現,原來大台之中還存在著一座古老的神廟,天夏修築的高台則是像罩子一樣將此完全籠罩了進去。

  于大匠這時道:「就在前面了。」

  這時在神廟門前負責駐守的披甲軍士分出了一隊走了上來,與他交流了兩句後,便列在兩邊和他們一起行走,隱隱將他們保護在內。

  一行人踩著古老的石階上,走入了神廟內部,龍大匠這時終於忍不住問道:「這裡到底藏得是什麼?」

  于大匠沉吟一下,覺得現在也是可以說了,便道:「我們在這裡找到了三頭前紀元的古老神異生靈,目前看來,極可能達到那等層次……」

  龍大匠心下不由重重一跳,面上露出了驚駭之色,「活著的?」

  于大匠撇他一眼,道:「不用擔心,這些神異生靈都在某種沉眠之中,我們請修道人判斷過了,若沒有什麼特殊變化,至少下來一千年中不用擔心它們醒過來。」

  這時他指了指周圍,道:「這些就是描繪這些古老生靈圖畫,那些博物專學的人或許會對此感興趣,我們不用去在意這些。」

  龍大匠看過去,在飛天造物燈的照耀下,上面一幅幅壁畫變得很是清晰。

  圖畫上畫的是一種半人半蜥的生靈,身下是用來爬行的粗壯四肢,上半身向上豎立著,那是壯碩的如同與人一般的身軀,背部和肩膀部分披著細密的鱗片,胸前和腹部則是描繪朱藍兩色的鮮艷圖紋。

  雄性是多是朱紅色,身軀雄壯,雌性則為藍色,身軀顯現出一種柔美,它們的面孔也與人近似,而壁畫上往往都是男女成對出現。

  他道:「這東西有名字麼?」

  于大匠道:「文獻上叫什麼不知道,我們叫它們『鼉人』。」

  兩人邊走邊談,在兩側披甲軍士整齊而堅穩的腳步聲中,他們來到了一座半坍塌的高大石門之前,這座石門足有十丈高下,但明顯經過了暴力的破壞,原本的碎石應該已是被清理過了。

  龍大匠留意到,石門之前有著一個個巨大的凹陷,那模樣似是……腳印?

  一行人沿著破損的半邊石門走進去,這個豁口對他們來說卻是足夠寬敞了,哪怕十人並列都是可以。

  這裡面也有類似腳印的輪廓,但看得出來都被填平了。

  在又行走了一段路後,于大匠站住腳,抬頭道:「看那裡。」

  龍大匠抬頭看去,不由露出了震撼之色。只見足有十來丈的龐大厚重的石牆之中,鑲嵌著三頭巨大的生靈,它們好像是被封砌進去的,又好像本來就與那些石牆是一體的,整個呈現出灰白的色澤。

  它們的形象與外面那些壁畫極其相似,可畫像與實際存在的東西是兩回事,此刻他即便是遠遠看著,都能從龐大的身軀還有那近乎雕像一般的面龐上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壓迫力,令他幾是難以呼吸。

  于大匠等到他心情稍加平復後,才道:「我們在這裡不僅找到了這些神異生靈,還找到了一具遠古神明的屍體。

  我們詢問了一些博物專學的學者,根據他們的推斷,這可能是在第四紀歷或者第五紀歷時的生靈,更多的存在於第四紀歷,它們可能是比遠古神明存在更早的存在,是遠古神明曾經的主要對手。

  這些遠古異神正是從它們手裡搶奪到了內層乃至外層的主宰之權,當初來那個遠古異神,很可能來繼續封印這些東西,也或許是想得到什麼,但是最後沒有成功,所以倒在了這裡。」

  龍大匠此刻冷靜了下來,問道:「準備怎麼利用這些東西?」

  于大匠道:「我們最近一直在設法借鑒參照,通過這些東西造出相類似的神異生靈。」他加重了語氣,強調道:「只是屬於我們的神異生靈。」

  龍大匠沉默片刻,道:「玄廷會允許麼?」

  于大匠笑了笑,道:「至少我們沒有用人,只是鑽研一些神異生靈罷了,玄廷為什麼要阻止我們?」

  龍大匠急著追問道:「如今進展如何了?」

  于大匠道:「過去我們的方向在造物甲士和……總之抽不出太多力量投向這個方向,但是現在上面在推動造物,我們就可借此機會來此做事了。」

  他又道:「只是現在技藝上還有一些難題未曾解決。聽說安家的小郎得了許多有關遠古神明的神異技藝,可惜他只拿了部分出來,若是他都能拿了出來為我所用,那或許許多疑難就都能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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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五章 治靈可造真

  龍大匠聽他如此說,想了想,搖頭道:「安小郎可是曾做過東庭前任玄首的學生的,這些東西據傳也是那位給的,那可是一位玄尊,如今地位怕是更高,安小郎若不願將此拿出來,我們怕是難以讓他拿出來。」

  于大匠道:「方法有許多,這只看他自家是否願意,有的事情並非是要用強項得來的,安氏老爺子我也是認識的,還有安小郎的老師郭櫻郭大匠,那也是總院的大匠,我們可以找她說項。」

  龍大匠道:「還沒有結果麼?」

  于大匠道:「此事急不來,況且目前還有包括龍兄你在內的幾個大匠未曾參與進來,若是能得有突破,那就不必要去做此事了。」

  龍大匠點了點頭,他往走前了兩步,望向三個那神異生靈,只是他所身處的是一座高台,距離較遠,目前已是到了邊緣處,所以看個大概,細節看不太真切。

  這時遠處有聲音傳來道:「龍大匠若是就近看一下,那可下去看過。」

  龍大匠轉頭望過去,才見遠處台地之上,有一個向內凹陷的壁龕,一個望著有三十餘歲的修道人正盤膝坐在那裡,由於相隔較遠,所以方才沒有注意到那裡還有人,不過對方聲音卻是清清楚楚傳遞到他耳中。

  于大匠道:「這位是楚道修,此間所有修道人都是由他管束,楚道修自我等入駐這裡後,就一直在這裡,為了確保此間安穩,已經十多年沒離開過了。」

  龍大匠很是意外,他也是鄭重對楚道人一禮。

  楚道修微微一笑,道:「沒什麼,我只是對這些古老的東西有興趣罷了。」

  龍大匠又看了看楚道修,不知道為什麼,他覺這位給自己的感覺有些奇怪,與以前接觸過的修道人似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

  他也沒去深就,收拾好心思,從高台之上走了下來,隨後小心往三個神異生靈處去,儘管知道這些生靈不會醒過來,可他是仍能感覺到一股沉重壓力落在身上、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變得急促了起來,只是短短百來步,卻讓他感覺自己好像負重攀山一般,渾身大汗淋漓。

  楚道人這時一揮袖,一枚丹丸飛來,並道:「龍大匠,服下去。」

  龍大匠一把抓住,毫不遲疑吞服下去,待藥力化開,果然感受心緒鎮定了不少,定了定神,回身對著高台上方一禮,再是往前走近了一點。

  到了大約還有三丈遠的地方他停了下來,抬起頭望去。站在這裡,能夠更清晰的感覺到這等生靈的巨大,還有自身的渺小。

  那不僅僅是體型上的差距,更是生命層次上的表現。

  雖然他平日也面對那些修道人,可是玄尊卻從未接觸,現在面對這等與玄尊可能居於同一層次的生靈,他有一種似塵埃面對天地的錯覺。

  他努力呼吸了下,冷靜下來,仔細觀察起來。這些鼉人身上的鱗片和石牆完美融合成了一體,像是天生就是在上面雕鑿出來的。

  並且可以看到,上面有什麼破損和缺洞,身體也有很多殘缺的地方,石牆上也有許多裂紋和剝落的缺口,像是遭受到了暴力的攻擊。

  于大匠這時來到了他身邊,神情凝重道:「當初那個遠古神明便是倒在了這堵石牆之前,其到來目的不明,但無疑對這些個神異生靈造成了一定破壞,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完成此事,反還因此失去了所有生機。」

  龍大匠道:「那個遠古神明呢?」

  于大匠道:「已然拖回去了,不過其身軀如同朽木一般,除了龐大一點,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神異之處,現在也還是在探研之中。」

  龍大匠仔細看了一會兒,心中仍是有不少想問的,當還想說什麼時,于大匠抬手制止他,道:「出去說吧。」龍大匠意識到了什麼,點了點頭。

  兩人沿著原路返回到了地面之上,並在一處視線交好的土丘之上站定,龍大匠道:「現在到哪一步了?」

  于大匠道:「我們已從這三個鼉人身上提煉出了一種奇特的靈菌,並以此造出了二十五種造物生靈,這其中只十二種可以繼續向上的潛力。

  但是越向上數目越少,現在到了最後那一層關口之前,不出預料只剩下一種了,我們無論如何也無法闖過去。這裡需要更多大匠一起探研了,龍兄,你我共事良久,我知道你在『融寄』一道上頗有長才,希望你能幫到我們。」

  龍大匠鄭重點頭,道:「龍某自會盡全力。」他又道:「于兄,這處地界發現了多久了?」

  「大概有九十多年了。」于大匠嘆道:「只是以前沒有辦法利用這一切,也只是乾看著罷了,好在最近這幾十年來,造物技藝得了長足進展,我們才又重新拾起了此事。」

  龍大匠想了想,道:「九十多年?那差不多濁潮興起前後。」

  于大匠道:「正是那個時候,或許也是濁潮的影響才顯露出了這裡。」

  他這時道:「龍兄可知麼,上面有一個假設,說每一次濁潮興起,便是一次紀歷輪轉,便有一個注定的文明興起,而原本的主宰必將衰滅。

  而我們天夏卻是打破了這個固束,但這個打破並不是沒有代價的,或許一些古老的東西會因此而醒來,也或許有更多東西到來,試圖把我們推到,以回到原先的軌跡上去。」

  龍大匠沉聲道:「之前那這一切並沒有把我們天夏衝垮,在此之後天夏更不會因此而倒下!」

  于大匠贊同道:「正是,過去那些魑魅魍魎,又豈配與我天夏並列?」

  他振聲言道:「這般波瀾壯闊的天地大潮之中,我天機造物一派也當成為天夏的一支可以推動大潮力量,我們要發出自己的聲音,而不只是任由那些修道人去充當這天地的主角。」

  龍大匠看著這廣闊的天地,道:「是啊,正該如此。」

  于大匠道:「自古以來,修道人只有少數人能成,如今把持著上層都是修道人,然而造物卻可讓天夏無數子民不經修煉就能觸摸到上層,為了這一個夢想,哪怕為此付出再多,於某亦是願意。」

  龍大匠嘆道:「我天夏與上宸天一戰中,我造物一派的鬥戰飛舟和造物玄兵都是被拿了出來用的,只是並不是什麼能夠左右戰局的東西,只是拿來當了輔助。」他嘆道:「所以這還遠遠不夠啊。」

  于大匠道:「是的,那還不夠,原本我們寄希望於造物甲士,只是如今還是欠缺太多,便是打造出來也無有合適之人去穿,這條路走了幾十年也未曾走通,但是眼前這條路卻是極可能走通的。」

  這個神異生靈本來就是上層生靈,就是一個現成的模板,不懂的地方,他們造著描摹就是了。

  而且關鍵是這東西是可以光明正大拿出來做鑽研的,實在不成,還可以趁著上面正在支持造物擴展,向偏向於他們的一些上層修道人遞申書,求請支持。

  東庭府洲,伏州。

  班嵐從高台之上下來後,就回到了自己的居處,並讓弟子去把何禮尋來。

  何禮很快到來,入內之後,躬身一禮,道:「先生,有什麼吩咐麼?」

  雖然上宸天覆亡了,可是他們兩人卻是一條船上的人,再加上班嵐本人的確很有能耐,所以他也是一直跟隨著。

  班嵐道:「方才我被張守正喚去了。」

  「張守正……」何禮開始有些不解,可待明白過來後,臉上不露出了驚恐之色,慌張無比道:「這,這,先,我……」

  班嵐看著他道:「其實我們早便暴露了。」

  何禮勉強定神,顫聲道:「那,那現在?」

  班嵐道:「現在有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守正令我負責調查復神會。」

  何禮聽了這話,漸漸冷靜下來,同時心思活絡了起來,露出了喜色,他發現這卻是一個機會啊。

  對於復神會他們倒也是說得上瞭解的,作為上宸天的暗線,他們對於和天夏的作對的組織自也是設法詳細瞭解過的。

  他很快進入了狀態,想了想,道:「先生,復神會三年前在崔玄正打擊之下,已然沒有蹤影了。」

  班嵐卻是肯定道:「他們一定還在,除非是放棄自身的理念。過去的東庭,復活一兩個異神就能引發一場變亂,可自府洲擴張,張守正到來之後,這事情再也不可能發生了。

  那時候他們心裡就該清楚,要麼就該撤走,要麼就是對抗到底。一般人會選前者,但是任何組織都不會只有一種意見,我猜測,這應該是有頑固之人依舊奉行以往的策略,而另一派人則是隱伏起來,或許對此是樂見其成的,順便還能清除異己。

  崔玄正消滅的應該就是這些人。

  所以此輩之所以銷聲匿跡,那是在內部退讓,還有外部打擊之下一起發生的。」

  何禮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因為從他搜集的信息來看,這十來年中,復神會鬧事的規模是越來越小,聲勢越來越弱,好像根本就沒什麼補充,極像班嵐所言,他佩服道:「先生果真洞察入微。」

  班嵐道:「這只是一個可能罷了,假若是這樣,那我們就是要把那個隱藏起來的復神會給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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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六章 天塹漸通平

  張御在伏州待了大約兩日,在交代清楚了一些事情後,就和陳嵩別過,離開了這裡,乘舟往東庭府洲的州治安州行去。

  半途之中,他特意選擇從當初血陽神國的上空經過,自上望去,這裡依舊是一片白地,當年玄兵轟爆的痕跡仍是存在著。

  只是東庭在那裡豎立了一塊高大的石碑,其有高達丈許的底座支撐,石碑上銘刻著當初參與洪河隘口一戰所有犧牲者的名諱,無論是修道人還是普通士卒,都是被並列在了一處。

  到此之後,他便自飛舟之上下來,來到了石碑之前,伸手一拿,化顯出一根長枝,將之栽入了腳下的白土之中。

  須臾之間,一株大樹便生長起來,將周圍里許地逐漸都是逐漸化變為綠地,並向外擴展而去,很快,一道充滿生機的瑩瑩青光將這裡整個遮罩了起來。

  他則微微抬頭,抬袖而起,對著這面高大的石碑拱手一禮,駐立有片刻後,這才放下袖子,轉步離開,回了飛舟之上,繼續往安州而去。

  安州玄府星台之上,萬明道人正等候在這裡,他遠遠見得飛舟過來,便自宮中迎出,見有一道宏大星光一閃,降落在了前方,一息之後,張御撥開星光,自裡緩步走了出來。

  萬明道人肅容執有一禮,道:「東庭鎮守萬明,見過廷執。」

  張御也是還有一禮,道:「萬明鎮守有禮。」

  正式敘禮過後,萬明道人神情一鬆,寒暄之句,就請張御進入了大殿之中,分主客落座下來,他命人奉上靈茶,問道:「廷執今次到安州來,可是有什麼需要關照麼?」

  張御道:「我此次只是巡遊路過此間,順帶見見幾位故舊,住個幾日便即回返,道友近來如何?」

  萬明道人道:「過去廷執勸言多觀道書,近來修持,愈發覺得益不少,但是道書玄妙難測,要瞭解諸般玄機,卻也是進展頗緩。」

  張御對此能夠理解,這也是正常的,玄修到了上層境界,繼續向上,必須將一些以往的缺失補回來。

  當然,這是有意願去往上境,或者有心摘取上乘功果之人才需如此做,一般在成就玄尊後,只要在上層潛修,便可躲開天地之磨,這已然是壽數無盡了,有些人便就到此不再試圖往上攀升了。

  不過萬明做為一方鎮守,不僅僅是要考慮自己的道行,還需對一洲子民負責,這就迫使其人必須上進。

  他抬起袖子,從中拿出一枚玉簡,遞去道:「這上面有我不少心得感悟,道友不妨拿去一觀。」

  萬明道人接了過來,意念入內一轉,發現裡面載錄不少自己看過的道書,而幾乎在每一句話後都張御留下的來的批注。

  道書是一回事,如何理解又是一回事。所以上面往往有後來人批注,可是那些人多數都是真修,其出發點依舊是真修的理念,所以他在看時,這不但沒能幫助到太多,有些時候反而造成了更大的疑惑。

  張御這份批注便就不同了,他本就是玄修,完全是以玄修的理解方式闡述,而他又是成就上乘功果的修道人,看東西乃是高屋建瓴,很是容易令人明白。

  萬明道人稍許一覽之後,拱手一禮,道:「多謝廷執賜法。」

  張御道:「不必謝我,只需道友所有領悟之後,也能指引更多後來人。」

  萬明道人鄭重應下道:「當是如此。」

  兩人在談過道法之後,又品了一會兒茶,不由又說及洲中之事。

  萬明道人道:「我到這裡之後,往東庭深處去了一回,果如廷執所言,那裡的確還有莫測玄機,好在如今東庭洲域足夠廣大,再多數倍人口也可容納得下,這數年之內,我覺得不必急著向外拓展,只需要設立一些駐地軍壘便好。」

  張御認可他的做法,道:「玄廷下來之大策,非是外擴,而在於內拓,致力於打通各洲之間的通路,再此中建立據點,清剿疆域之中的神怪異類,並填補各洲之間的空隙。

  但是這裡需要更多的造物,東庭造物與青陽一脈相承,在此之上比各洲先走了一步,這等優勢道友卻要把握住了。」

  萬明道人點頭道:「造物確然對民生大有好處,我到此之後,也是加以扶持,如今東庭由南到北分作十二小州,各州除了玄府學宮,亦有幾家造物學宮,如此可為我東庭提供更多造物工匠。」

  說到這裡,他沉吟一下,又道:「只我下來準備加大與青陽之間和翼空上洲乃至玉京之間的牽連,一是在諸洲之間造設海島,二是準備在海陸之上假設穹橋用以溝通本土,先勾連青陽、再是翼空,其次是廬揚。

  青陽上洲還好說,惲塵玄首也是贊同此舉,目前已是在準備之中,廬揚上洲那裡也在慢慢淡,目前看來也還算順利,但是翼空那裡卻是阻力最大,兩次商談,都是在玉京那裡被打了回來。」

  張御是清楚的,翼空多數時候承擔的其實是玉京屏障的作用,一舉一動都受玉京左右,許多事並不能自主,而是需要遵循玉京的意願。

  比如誰都知道玉京三位玄尊鎮守,可是翼空上洲的玄首就很沒有存在感,好像意識當中就沒有這一位。

  他思考片刻,道:「此舉對天夏有利,我回去之後,會與韋廷執、林廷執言說,設法盡快調和好此事。」

  萬明道人聽他如此說,當下豎直身軀,在座上拱手一禮,道:「那此事就拜託廷執了。」

  兩人再是敘談了一會兒,張御從星台之上下來,入駐到了玄府客殿之中,在此宿有一天後,李青禾來報:「先生,安小郎來訪。」

  張御放下正在翻看的土著古卷,抬頭道:「喚他進來。」

  隨著一陣較快的腳步聲,安小郎自外走入了進來,這幾年過去,他的個頭竄了上來,儘管眉眼臉龐還有幾分青澀,可看著像是一個英武的青年了。

  他進來之後,見到張御,面上一喜,躬身一拜,道:「學生安知之拜見老師!」

  張御看他幾眼,點了點頭,道:「幾年不見,看來你的呼吸法並未落下。」

  安小郎咧嘴一笑,道:「老師教的呼吸法,練了耳聰目明,頭腦也好很多,學生一直是用心練的。」

  張御嗯了一聲,又道:「我聽說,你前些時日因未曾授評大匠,所以近來對此一直多有抱怨?」

  安小郎頓時露出氣悶之色,道:「連老師都知道了?那些老傢伙,一個個說什麼我們年紀不到,不能服眾。還說什麼以往最年輕的大匠是二十八歲,從來沒有不到二十歲就評上大匠的先例,可論技藝、論功績,我又有哪點不如他們了?」

  他又憤憤不平道:「老師你是不知曉,近來總有人來向學生討要老師給的那些伊帕爾神族的神異技藝,並暗示學生如果願意在此事之上鬆口,在評議大匠一事之上他們就可以鬆開一道口子。」

  他哼了一聲,「可我偏不聽他們的,就算沒有大匠之稱,我一樣能做到大匠才能做到的事。他們越是想要,我便越是不給!」

  造物工匠想得大匠之位,是需要經過上面三位宗匠還有天工部諸多事務官吏評判的,這裡面只要有數人反對,那就過不去,所以這事就算他老師郭櫻也沒辦法。

  張御心念一轉,大略也能猜到天機總院這麼做的理由。

  天機造物在北方一些動作他也是清楚的,畢竟在本土之外這麼大規模的挖掘調動,他掌握守正職司,怎麼可能注意不到。

  況且那裡動用了一些修道人,只要稍加瞭解,就知道準備幹什麼。

  他很清楚,如今造物派因為缺乏上層力量,就如當年的玄修一般,也是擔心自身,所以凡事能尋求到上進的道路,他們都是會去設法找尋的。

  他對造物並不反感,認為這也是求道的一條路,若是能走通,並且能約束好,他也不會去阻攔。

  安小郎見他沒說話,有些不安,撓了撓頭,試著問道:「老師,是不是學生該給他們?」

  張御擺了擺手,道:「不必,你做得很對。暫時不用給他們。」

  伊帕爾的技藝許多都需要神異力量的參與,並牽涉到了一些祭獻法儀。而神異力量的運用,很可能會導致某些不知道沉睡在哪裡的伊帕爾神族復甦,所以看並不是能隨意擴散的。

  他當初交給安小郎,也是一個嘗試,畢竟這麼大一個寶藏放著不用也是可惜,而且安小郎是他弟子,有什麼變動他立刻可知,他也控制的住。

  還另外一個原因,這東西他當時還交給了玄廷一份,所以擴不擴散出去由玄廷說了算,玄廷當初沒有交託給下面天工部,其實也是基於這個原因,並不是急著去推動,既然如此,他沒必要去改變。

  安小郎得了他支持,高興道:「學生就知道老師會幫著學生的。」

  張御沒去與他說明具體緣由,而是關照道:「你需記著,近些時日就在東庭,若有人尋你回去,也不用急著回返,若有什麼,可以先與項主事商議,他自會幫你安排妥當的。」

  安小郎很聰明,立刻理解了他話裡的意思,用力點頭道:「是,學生知道了。」


bpd 發表於 2022-2-21 00:35
赤霄 第七章 盛光入畫影

  安小郎應下之後,又一拍腦袋,道:「對了,學生還有一件禮物要送給老師。」

  他躬身一揖,腳步匆匆跑了出去,很快又跑了進來,這時手中已是多了一個半人高的長卷。

  他來到案台之前,將此物擺上,而後之緩緩打開。

  待將長卷完全攤平之後,伸手在上面一撫,就見一道光芒飄蕩出來,過了一會兒,裡面有樂聲飄蕩出來,便有一幅幅畫影飄了出來,竟然由此演繹出了一幕盛劇。

  他得意道:「學生了用幾年時間,和幾位師匠合作,以拓玉為基造出了這影畫,這是裡面最好的一件,特意挑出來送給老師。」

  張御看了一會兒,不覺頜首道:「這禮物很不錯,為師收下了。」

  安小郎開心道:「老師喜歡就好。」

  張御道:「我自然是喜歡的,你上次所造的造物玄兵很好,可是這東西,也絲毫不遜於這個玄兵。憑藉此物,天工部不授你一個大匠就說不過去。」

  玄兵能造成極大破壞,可這東西所能造成的影響一點也不小心,甚至可能更大,現在觀看盛劇,都是只能去往盛劇院,可是有了這東西,哪怕是偏遠地帶都能看到了,不說其他地界,便說在東庭這裡,用於教化土著可比單純的說辭強多了。

  而且東庭如今能在四大府洲之中獨樹一幟,除了得益於伏州之外,還有就是東庭那一幕盛劇的影響了。

  源自於精神上的共鳴或者乾脆出於對那部盛劇的喜愛,這使得許多人往東庭來,而遷徙到東庭的人口遠比其餘三洲來的多。

  雖然其餘三洲也是推出了本洲的盛劇,用來宣揚自身,奈何東庭流落在外的百年奮戰和其中一些打動人心的過往實在不是一般的開拓能比的。

  還有一個,東庭有著絲毫不亞於青陽上洲的造物技藝,無論出行居住都是異常方便,飲食也是豐富,再加上壯闊的美景,使得許多人都是選擇到此定居。反觀其餘三府洲,或多或少都是缺了某些東西,對此下來也就不那麼吸引人了。

  安小郎得他誇獎,開心同時,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由撓了下頭,他自己就覺得這只是一個消遣的東西,並沒有對此太過重視。

  張御卻是道:「你不要小看此物,此物可是有大用處的。不過不單單是盛劇,你也可以試著放入他物,譬如東庭有許多本土無有的特產,只是不為人所知,你可用此物讓人知曉,而反過來,在本土之上也是一般。

  安小郎眼前一亮,道:「對啊。」

  張御只是說了一句,他馬上就想到了這裡面的種種好處。當然他在意不是此物所能帶來的金元,而是這東西真正有用了,一件東西只要有用,有更多人需要,那麼他的造物工坊就可以再度擴大了。

  張御這時道:「你送老師一樣東西,為師也贈你一物。」他伸手一拿,憑空摘來一枚精緻樹葉,看著像是一枚玉片,其薄若蟬翼,通透無比,可以直接透過表面看到其背後的物事,他道:「你且拿著。」

  安小郎小心接拿入手中,感覺觸手一片冰涼,他抬頭道:「老師這是?」

  張御道:「此物自有玄妙,你回去慢慢探究便是。」

  安小郎嗯了一聲。

  在這裡又待了一會兒,他知道不好多打擾老師,便就告辭回去了。

  他一路想著怎麼改進那造物,待興沖沖回到工坊之中,隨從衛山走了過來,低聲道:「小郎,那人又來了。」

  安小郎一怔,隨即心裡一陣煩躁。他很討厭那人,可那人偏偏是拿著自己老師郭櫻的書信來的,也算長輩,他也不好直接趕人。

  他讓衛山回去,自己走入大堂之中,見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站在那裡,其人身著一身圓領古服,正神態悠閒的看著四周精美的小型造物,此人見是他歸來,道:「小郎回來了。」

  安小郎不客氣道:「你又來幹什麼?」

  中年男子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只道:「小郎可是考慮好了麼?」

  安小郎哼了一聲,大聲道:「我不會把東西交出來的,你們別做夢了!」

  中年男子也不生氣,微笑道:「小郎二十歲可是都不到,若是這般年紀就能成為大匠,那是可是前無古人,可你每耽擱一天,就可能導致後來有一個人可能超過你,還不是憑自己的真本事,你覺得你甘心麼?」

  安小郎一聽,果然被他說點急迫感,可他沒這麼容易被人偏,撇嘴道:「憑我的技藝和貢獻,早就能成大匠了。」

  中年男子道:「這可不是小郎說了算的。」

  安小郎道:「這不公平!」

  中年男子嘆了口氣,道:「這世上不是付出就有回報的,我在小郎這個年紀,也與你一般有才華……」

  他看著安小郎一臉懷疑的神色,又笑了笑,「當時我與小郎你一樣,也以為只靠自己的才華就能得到該有的東西,可結果呢?我的同僚一個個爬了上去,可偏偏我不行,試問他們的技藝哪一個比得過我?」

  說到這裡,他神情一時也是變得憤憤不已,不過很快又平復下來,又道:「如果我不是娶了宗匠家的女子,我又何曾可能有今日之地位?」

  安小郎看了看他,有些好奇問道:「那你後悔麼?」

  「後悔?」

  那中年男子呵了一聲,道:「怎麼不後悔?我要是早些放下矜持,早些領悟到這些,而不是像當初那麼倔強,或許今日就不是我站在這裡了,而是我指使他人來這裡了。」他看著安小郎,「有的事堅持到最後,損失的終究還是自己。」

  安小郎咬定不鬆口道:「不管你怎麼說,我是不會答應你們的。」

  中年男子又是笑了笑,但是笑容之中多少帶有幾分不以為然,他搖頭道:「你會答應的。」他沒有再多說,就這麼走了出去。

  安小郎哼了一聲,他之前不肯答應,乃是因為還是年輕人,就不服輸,可心裡總有些發虛的。可是之前到了張御的支持,他就一點也不怕了。

  再說他和天機院的那些人不一樣,他在東庭這裡有自己的天機工坊,造物還都是用在東庭獨州和青陽上洲兩處,所以他根本不怕和玉京天機總院的一些人對著幹。

  不過他也是忽然想到,要是看說服不了他,用其他手段呢。

  他心中一動,取出了張御給他的那枚青玉葉,只是才想著自己看時,此物忽然化為一道光芒一閃,隨即他便看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青玉色的合身衣袍,並且隨著自身的呼吸產生一種律動。

  他腦海之中莫名多了一個意念,立時明白了這衣物是一件法器,具有遠比神袍強大的守禦之能。再是一轉念,光芒一閃,衣袍又變回了方才那一枚青玉葉。

  他頓時覺得十分好玩,意念一動,再是披上衣袍,再是還變回來,在一連來回變換了十幾次後,這才意猶未盡的結束,最後將之一直化作衣袍披在身上,這才放心的去琢磨如何打造更好的影畫長捲了。

  張御神氣分身還在東庭的時候,他位於玄清道宮之內的正身已然知悉了所有,到此為止,他對各洲宿的情形已是了然於胸。

  而守正宮的職司調整,也是可以開始著手佈置了。

  在他設想之中,內層和外層都至少要需有一位玄尊負責監察,若有上層的異神或是神怪出現,便可及時處置。

  並且還需要一至二人隨時負責接應。而接應之人最好是玄修,這般能通過訓天道章隨時去到可去之地。

  這個人選他先是想到了梁屹,還有一人,他覺得金郅行頗是合適。

  思考過後,他喚了一聲,道:「來人,把朱守正和梅守正請來。」

  神人值司立刻前去傳諭。

  在等了有小半刻後,朱鳳、梅商二人被神人值司引路之下走入了大殿之中,二人見了他,皆是正容稽首道:「張廷執有禮。」

  張御回有一禮,道:「兩位道友有禮。」

  他抬袖請了兩人坐下,便即道明喚二人來此用意,「三年之前,廷上便將守正職司交予我來處置,只是那時候內外各洲宿情形不明,故未有什麼變動,如今待重作一番安排。」

  朱鳳道:「有什麼交代,請廷執吩咐就是。」

  梅商也是點頭。

  張御道:「現在上宸天已是覆亡,外層威脅主要來自於邪神,不但需要防備,還需挑選合適時機出外主動清剿,便需有一人負責這一處。內層則需有人盯禁各地神怪頻發之地,若有神怪或異神復甦,則需前往處置。」

  他看向二人,道:「此事頗不輕鬆,我並不強迫二位,若是兩位不願,自也可以卸脫守正,歸去雲海潛修。」

  朱鳳道:「貧道自是願意的。」

  梅商想了想,道:「在下聽憑張廷執的安排。」

  張御見兩人都無異議,便又仔細交代了一番,隨後令二人自去,不過他不急著去找梁屹和金郅行二人,而是喚道:「明周道友可在?」

  殿內金光一閃,明周道人現身出來,恭敬一禮,道:「廷執有何吩咐?」

  張御道:「勞煩道友去把甘道友、常道友還有薛道友他們請來此地,警星之事,也該有一個妥善佈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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