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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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七十八章 萬星映天霄

  在一眾軍士的目注之下,張御自原地飄身而起,向著前方那一片赤色的荒蕪大地飛去,所有人看著的身影逐漸遠去,並沒入在起伏的平原之後。

  有一名軍士忍不住道:「方尉?」

  方采神情不變,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麼,陶先生說他會回來的,那一定會回來的。」

  張御一路飄行到了赤色荒原深處,在這裡只有那些如同遭遇了腐蝕一般的紅色土壤存在,這裡所有生靈和草木都是腐爛一空了,也由此在上空形成了一片常人肉眼難見的赤霧,外來的靈性力量一旦接近,就會被侵蝕消融。

  哪怕是功行再高之人,若不是在近處刻意觀望,也難以看清此間所發生的一切。

  這裡也正是適合他行事。

  他此刻從天中緩緩飄落下來,落定地面之上,一個人獨自往前行走著,刻意壓低的修為層次,使的荒涼大地之上留下了一個個深深的腳印。

  在看過那些道冊之後,雖此世之中的道法他還不曾瞭解到全部,可對其大致的脈絡已是有數了。

  對於完成自己的想法,他也有了一個較大把握。

  他雖在行「上法」求證道法之全,可那是以真法來找尋上我,但他修習的本是玄法,沿襲真法之路只能作為參鑒,而要想真正求得,還是要走出自身之路來。

  所以……

  他立在大地之上,仰首望向天穹,於心下一喚,隨著一道無邊無際的光幕騰升而起,訓天道章已是在他面前展開,上面出現了一個一個名印,只是現在望去俱是黯淡無光,因為相對於道化之世,這些名印所代表的人都是身處於另一方天地之內,就像兩條並行之線,雙方無可能有所交際。

  不過……

  他身上忽然綻放出如大日般的光亮,萬事萬物皆在大道之下,哪怕是道化之世亦在此中,而大道之印無處不在,無處不落,理論上卻是能溝通萬有。

  此前他將「言印」、「目印」先後匯融入了訓天道章之中,而如今,卻當是融入下一個道印了。

  他目注道章,意動之間,便見那一枚「身印」投入了進去,此印一落,霎時與此方大道之印的碎片匯融到了一處,而與此同時,往昔通過煉化玄糧而積蓄下來的神元,也是在飛快減少之中。

  整個訓天道章轟然一震,就在他頭頂之上,那一個個寄托在上的名符卻是星辰一般,一顆顆的亮了起來,並且愈來愈時熾盛。

  他抬頭環顧,目光落去其中一個稍淺一些名印之上,隨著意念引動,一道靈光倏爾落下,在散去之後,一個人影出現在了那裡。

  嚴魚明一臉迷茫,他覺得自己上一刻似在與一位同道說話,下一刻就來到了這一處陌生地界中。

  等他見到張御就站在面前不遠處後,這才回過神來,驚喜道:「老師?」他上來幾步,躬身一禮,道:「學生見過老師。」又抬起頭,看了看四周,驚奇道:「可是老師把學生挪來此處的麼?不知這是在哪裡?」

  張御道:「此是另一方真實天地,而你也非只是你。」他伸指一點,點在了嚴魚明額頭之上,其身影霎時化若一道靈光散了去,但是等了一會兒之後,卻又是再度出現在了原地,嚴魚明睜大眼睛,道:「老師,我方才是……」

  張御道:「此中玄妙道理,以你道行尚難明瞭,你只需知曉,此一具身軀只是你之映身,而非你之原身,不過你若在此修持,你之所見所觀,你之所悟所想,亦能為你原身所有。」

  嚴魚明一聽這話,眼睛卻是睜得更大了,他頓時有些明白了,他想了想,道:「那老師,弟子在此乃是映身,可意念也是落於此,那原身……」

  張御道:「你便是在此修持百年千年,你身所歷也不過只是一瞬罷了。」

  他在此世之中以身印匯融訓天道章,可使得另一邊的修道人以身渡來,此身並非是這些修士自己之身,而是一個個萬化之身,乃是諸人之「外我」,本來玄尊之下,不知即不存,不見即不存,

  可如今這方道化之世卻是無中取有,以萬世化於一世,所以也將之一同映照進來。嚴魚明此刻這身軀,或者過後即將到來之人的身軀,都可稱得上是他們「萬世萬我」之映照,是斬不盡,殺不絕的。

  不過也是因此如此,凡是到來之人,都只是一個凡塵之身,但是他們卻可以從最低境界重新開始修煉起來,他們有可以不斷重複來過的機會,他們也可以彼此交流,他們好若是有了另一世的人生。

  雖然從此世出去後,所修煉得來的法力沒有辦法帶回去,但是當中所獲得的知識,經驗、乃至修道閱歷,都是可以帶回去,並真正為自己所用的。

  能外萬眾所得益,能為萬眾傳道繼,這方是玄法之上法,是他所求之上法,更是億萬人之上法!

  而這些人更可為他之助力,「上我」一人,又怎敵他億萬之眾?

  他緩緩抬頭,雙眸之中神光閃爍,隨著更多神元灌入訓天道章之中,在他意念催動下,道章之上一道道名印光芒大放,霎時間,便一道道流星般的光華劃空天穹,似分別往天地各處散落而去。

  過了一會兒,他收回目光,伸手再是在嚴魚明額頭上一點,後者一個激靈,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散去身影,而是有一股強盛光芒傳遞到了身軀之中。

  張御道:「我予你一道心光相助,可維持你全力轉運一載,你修持回原來的修為,也無需再用時那般長久,只你需記得,修為越高,映身也便越難入世,還當珍惜此身。」

  映身境界越高越難駕馭,要是有人在此修煉到玄尊修為,映身一旦崩毀,那麼也就沒辦法再入世了,除非他的境界能再更一上層。

  嚴魚明正容一拜,道:「老師教訓,學生記下了。」

  而與此同時,他面上露出驚喜之色,因為他聽了訓天道章之中一個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那不止是他,更多的同道也是到來了此地。

  張御看著那依舊在不斷落下的星光,這些人到了這裡,因為一開始還甚為孱弱,若是隨意透說話,或者無疑中洩露自身來歷,那麼在還未強大起來前,就可能引發昊族和各大宗派和警惕和打壓。

  所以他要做一個限制。而這些人大部分只是低輩修士,認知不足,也還需做一個人在關鍵時刻負責指引,免得胡亂損失映身。

  他喚道:「白果。」

  下一刻,有聲回應道:「先生,我在。」

  張御道:「這一切就交給你了。」

  白果稚嫩的聲音回應道:「先生,交給白果就好。」

  張御再次看向天空,自此之後,此世便不會如以往一般了。

  與此同時,地陸之外的某處天域之中,三顆明亮星辰正圍著一方法台旋轉不停,法台之上坐著一個銀鬚老者,他手中正拿著某個法器,似在推算著什麼。

  忽然,他目光睜大,猛地站了起來,露出激動之色,道:「天機變動,轉機出現了。」他一揮袖,急急化一道光芒遁離此間,並衝入一座雲霧簇擁的巍峨大闕之中,門中有雲霧劇烈晃動了一下,久久才平復下來。

  下一刻,他落到了一座道廬之前,周圍桃花瓣瓣飛舞,有五彩禽鳥鳴叫不已,門前兩個打盹的道童馬上站起來,躬禮道:「傅長老。」

  傅長老隨意點了下頭,走入了廬內,裡間正有一個中年道人正持筆在卷書之上點點畫畫,見他進來,放下筆來,捋了捋長鬚,道:「傅長老怎來了?」

  「掌門!」傅長老一臉激動,大聲道:「天機有變!天機有變啊!」

  「哦?」

  中年道人神情嚴肅了一下,道:「是昊族又要進攻哪家宗派了麼?」

  正如當年天夏與上宸天對抗時天機推算比不過後者一般,現在在對抗昊族之中,寄駐在各個星辰上的宗派靠著天機推算,能夠多次算準昊族的目標。

  或許小的動作沒辦法預料,但是一有大動作,必然會被察覺到,他們也是以此避過了多次襲擊、

  而在許多次耗費人力物力都沒辦法取得成果之後,昊族也知暫時沒法奈何得了他們,於是雙方就是僵持了下來。

  但是真正測算天機的人都是持悲觀態度的,他們認為假設昊族自身內部不出問題的話,那麼這場對抗的贏家,很可能就是昊族。

  因為如今的修道人後輩,哪怕是改進了功法,也很難再突破到上境了。

  休看現在還有這些邪魔修士,可能成就上層的,仍是少數。

  現在支撐的局面得全是大能修士,隨著這些修士一個一個的消失,恐怕修道宗派終究會退出天地。

  反而昊族內部仗著龐大的人口,修道人和造物煉士會越來越多,除非是各家宗派能把這場對抗拖延到下一場濁潮的到來。

  傅長老道:「掌門,非是昊族要攻哪家,而是……」他露出無比激動之色,「而是萬星同耀,天機變轉,日月易位,此是大利於我之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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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七十九章 天人化利生

  那中年道人十分意外,他立刻持決算了一算,道:「可是傅長老,道機卻不曾有變……」

  傅長老道:「掌門,此番兆顯,雖非是道機之變,但卻是天人化利之象。」他強調了一句,「於我有大利。」

  中年道人有些遺憾道:「非是道機啊。」

  他更希望從傅長老口中聽到的是道機變轉,道機以往能夠不利於他們,那麼來日也可能會變得有利於他們。

  故是如今諸多宗派集中了許多人進行推算,最後只是模糊算定,在某一時刻,卻有一線偏向於他們的轉機。

  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可是始終不曾等到。

  但如果推算到的結果是這個,他卻不覺得能對大局有何幫助,甚至還有一些失望。

  他撫鬚言道:「傅長老,你既言此象為『天人化利』,那麼『天人』又是在何處?又當如何助我呢?」

  傅長老搖頭道:「這我不知,但是兆象既顯,那是絕然無可能出錯的。」他的語氣無比肯定,這是千年來沉浸此道的自信。

  中年道人道:「傅長老,既得利象,那我等又該是如何做呢?」

  傅長老道:「什麼都不用做,天機之變,既是有利於我,那不必作什麼干涉,只需靜候天機變轉便可。」

  「靜候天機變轉……」

  中年道人沉吟片刻,卻是搖了搖頭,「此也太過消極了。」他抬頭道:「近來一位魯道友傳遞來的消息,傅長老一直在推算天機,恐怕不及看到,且看一下吧。」他從案上拿起一封書信遞過。

  傅長老接了過來,神情一凜,道:「此消息真實麼?」

  中年道人沉聲道:「這是魯道友以性命為代價送來的,該是屬實。」

  「魯道友,當真可惜了……」

  傅長老知道這個人,為了探明昊族的異動,這位道友廢去了自身的修為,從頭開始學習造物,因為本身曾是修道人,自身稟賦在哪裡,只用了三十年的時間,就成為了昊族的高層,並且教導出了大量的學生,這些年中著實提供了許多有意義的情報。

  而眼前這一個不惜性命傳遞過來的消息,的確非常重要。上面說昊族這些年動靜較小,不是真的打算和諸派就這麼對峙下去。而是一直致力於打造一個「至善造物」,這東西是人是物都不清楚,他們似是準備用這個來終結所有的修道人。

  就算以魯道人的身份也無法參與進去此事,還是一個偶然機會,因為這其中需要用到他創造的造物技藝,才是被他得知的。

  他猜測或許是一個造物煉士,也或許一個單純的造物,並且他會設法打聽具體的。

  但是在這個消息傳遞回來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下文,隨後就得知了造物所內出現了變故身亡的消息。這極可能是昊族發現了什麼,並將他秘密處置掉了。

  「至善造物麼……」傅長老擰著眉頭。

  中年道人嘆道:「所以我們真的能等麼?恐怕那只是坐以待斃。」

  「怎麼會是坐以待斃呢?」

  傅長老道:「掌門,我們也在有祭煉『營衛天戈』這件至寶,待煉成之後,就算難以滅去昊族,可是自守也是不難。」

  昊族在設法打造自己的得力造物,他們也是在集中力量祭煉這一至寶,一件法寶並不能挽回頹勢,但是他們可以用之威懾昊族,讓他們明白,就算攻滅了諸派,自身也將付出慘烈到無法承受的代價。

  中年道人搖了搖頭,嘆道:「傅長老你是不知,如今諸派之中,有一些歸附昊族的說法,故是這麼等下去,而是什麼都不做,怕是難以等到天戈完成那一日啊。」

  傅長老愕然,隨即露出怒色,他倒是沒想到,昊族還沒能把他們如何,居然內部有人自己先要投降了。

  他想了想,再是推算了一會兒,瞬間可見他原本漆黑如墨的頭髮添加了幾許白絲,臉上微露疲憊,可是眼中依舊十分有神。

  他抬頭道:「掌門,老朽方才推算了一下,此天人化利之像當在半載之內便可見得應兆,未來數十載內便可得見轉機,而這數十載,昊族氣數雖也有見變動,卻也未見大興之勢,足見那『至善造物』此段時日中未必可成!」

  中年道人沉吟片刻,道:「若是如此,那我可盡力拖延。」

  傅長老心頭微鬆,可眼眸深處也有些擔憂,因為他也隱瞞了一些東西,昊族那邊的確未見大興,但也未見氣數衰退之象,照理說,他們這裡得益,那昊族裡當被壓制才是,可結果卻彷彿是雙方皆是得利,這委實讓他有些看不透了。

  昊族中域所在,陽都。

  無數呈鉛灰色的環狀建築物一圈圈平行疊扣在一處,每一座都是高聳入天。

  足足十二個巨大的造物烈陽向下潑灑著靈性光芒,那邊境城域不同,這些烈陽都有著一對金色氣霧凝聚成的翅翼,移動揮舞之際,像是流蕩過天穹的輕柔薄紗。

  而在北側一處相對較高的環圈處,恍若夢幻的星雲氣霧包裹著這裡,內部是一座琉璃繭室,一個個塗著淡藍色眼影,掌握著上層知識的年老昊族正觀察並記錄著各地傳來的異象。

  這時他們觀察到,西邊天空之中有一場異變,千餘道流光橫過天地,而後慢慢消融入世間。

  他們將觀察到的這一段異象記錄下來,從開始到結束的時間,具體的方位,還有詳實的過程都寫了上去,並整理成了文檔。

  但是這場異象此刻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因為現在昊族的疆域實在太大了,每時每刻各地都有不同的異象呈現出來,這片疑似流星雨異象混在這其中實在是不起眼。

  他們的記錄,更多的是為了確定是不是有濁潮的變動,有沒有天外宗派的入侵,而不是通過這些徵兆去分析什麼。

  這一份文檔在被收拾穩妥後,就被放入了一只密封的石匣子中,並與那些一眼望不見盡頭的文檔歸列在了一起。

  赤色平原之上,張御負袖看著那些流星一枚枚散落世間。

  這些人落下來的同道,現在每個人分散在各個不同的地界之中,既有在天域之外的,也有在昊族地界之上,更有一些落在遠荒之中,並沒有聚集在一處。

  因為聚在一起目標既大,又是容易被剿滅,這些同道現在還沒有修為,哪怕一個荒地裡的野獸都有可能威脅到他們。

  雖然有映身落照,事實上是他們無懼生死的,可若是被反覆殺戮,那也沒可能順利獲得護持自身的力量,且感覺不怎麼美妙。

  當然,他也並不是一下將所有人全部落來的,那樣動靜實在太大,所以是使之逐次分批到來,這第一批只是千多人,而且分散廣闊的天地之中,可謂滄海一粟,根本不怎麼起眼。

  等到這些站穩腳跟之後,他才會讓白果放得第二批同道到來,而從這些同道身上,他能得到來自天地各方的各種消息,這遠比他一個人尋覓來得方便,十分有利於他瞭解那個「上我」可能之所在。

  而這些同道,也能獲得更多的知識和閱歷,不過他也告訴了白果,若是不願意,或者嫌麻煩,那也自能退出,不會強求。

  在所有的流光都是消失之後,他也沒有在此久留,轉回了飛舟停留之地。

  方采一行人還在那裡等著他,那些軍士見他回來,不由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位的確沒有單獨溜走的意思,不過想想也是,這位現在正被朱宗護奉若上賓,似乎也的確沒有走掉的必要。

  方采待張御回近前後,關切問道:「陶先生,找到先生要想的東西了麼?」

  張御道:「已然找到了。」

  方采聞言十分高興道:「太好了,那更多的同袍可得救治了?」

  張御點首道:「當是如此。」他似是不經意的某處看了一眼,隨後道:「出來已是許久了,我等也該回去了。」

  方采認真道:「這就送先生歸返。」她又看了眼天色,「快些的話,日星移開前就能返回城域了。」

  一行人重又等上飛舟,就很快飛離了此間。

  而在他們離開後沒有多久,原地卻是出現了兩個身著罩衣,遮蔽頭臉的身影,身外冒著淡藍火焰般的靈性光華。

  其中一人說道:「方才你看到了什麼?」

  另一人道:「離得太遠了,赤原之上到處都是腐敗靈性,看不清他具體在做什麼事。不過他並沒有走,那就與我們無關,把今天的事情記錄下來呈交上去就是了。」

  起初說話那人也並無不同之見,兩人也是離開了此地。

  而在另一邊,嚴魚明離了張御,也是在赤原之上飛遁著,他現在要操心的是那些後輩。

  從訓天道章中看,有一些落入此世之人才剛剛牽連上了大道之章,他們根本就是一些才入學的學子,很多事情需要指點。那些願意聽從白果建言的還好說,但其中有一些心性特別跳脫的,他生怕會弄出什麼事來。

  其他地方的弟子他無法溝通,也勒束不了,可是東庭的一些人他卻不能不管。

  就在他飛遁之時,便已經聽到有人在說一些不著調的話了,他心中暗覺不妙,同時覺得自己深受老師器重,還被授予心光相贈,那必須找到這幾人,及時剎住這股風氣,免得帶偏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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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八十章 明光照世途

  某處山林之外,一個光影閃爍片刻,一個身影自裡凝聚出來。

  岳蘿驚訝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來到這個地方,她記得上一刻自己方才結束了功課。

  目光探詢之中,周圍景物十分真實,並非不是像是幻夢。

  而且她發現,自己似乎沒有了修為,成為了一個尋常人。

  她心中微慌,可是很快平靜下來,想了想,心下一喚,隨著光幕泛起,訓天道章便就出現在了面前。見到還能牽連道章,她心中頓時安定了許多。

  她試著喚道:「小盈、瀟瀟、小染,你們在麼?」

  這幾位好友的名印都是亮著,但是她喚了幾聲,都是不見回應,也不知道是另有事,還是溝通不上。

  正待她猶豫著是不是要請教一下桃實前輩的時候,忽然一個熟悉聲音響起道:「岳師妹,在麼?」

  岳蘿眼前一亮,急忙回應道:「是嚴師兄麼?我是岳蘿。嚴師兄,小妹好像到了另一處天地中,你可是知曉緣故麼?」

  嚴魚明的聲音繼續傳來道:「緣故我自是知曉,師妹不必急,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喚一聲『白果』,有什麼都可以問他,稍候你自能清楚,好了,我還要去和尋其餘人,稍候再與岳師妹說話。」

  「白果?」

  岳蘿方才輕聲說出這個名字,就有一個小童的聲音出現,「我是白果。」

  岳蘿看了看,卻發現沒有找到白果的名印,聯想到嚴魚明第一個來尋她,心中頓時有了一個猜測,不過她很是聰明沒有去探究到底,而只是問起了眼下之事,白果也是逐一回答了她心中的疑問。

  這一番交談下來,她才大致明瞭此間情形。

  她眨了眨眼,站在山丘上眺望遠方的景物,道:「所以,我現在要做的是,設法找到附近的那個宗派麼?」

  大多數人所落之地並不是隨意的,張御看過昊族的記載,大致瞭解各方勢力的部分,第一批落來的同道,大多數都是落於這些勢力的附近,方便他們融入進去,但也有少數是落在荒郊野外的,似這些都是原本勢力較強,修為較高之人。

  現在岳蘿所在位置,就距離一個宗派十分近。

  而她從白果那裡得知,只要在這家宗派裡修持,學會一定的功法,探聽消息,從這裡獲取知識,那麼不但自己可以學到更多東西,並且還可以獲得天夏的功數。

  不過她若是不願意去,那可以試試深入蠻荒,在修行的時候同時向一些落後地域的土著傳授玄法,這同樣也是可以獲得功數的,而且相對更多。

  而若這些都不想選,那也是可以的,這畢竟只是一些建議,順便告知她一些的周圍的信息和落腳的地方,而並非強制性的。

  第一批進來的修道人大多數原本修為並不是太高,而一些修煉到高深境界修道人自然會有自己的判斷。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先試著去那個門派看一看,主要是這裡身處山嶺,不見人蹤,她現在沒有修為在身,去不了太遠的地方。

  雖說白果告訴她便是破滅了身軀也還是會凝聚出來的,可她卻是不敢嘗試,畢竟周圍的一切無論怎麼看都是真實的,這也讓她不敢輕易嘗試跨過那道界限,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做此事的。

  在經過兩天的跋涉後,她來到了一處千多人的聚集地,這裡雖然人口稀少,可是建築卻是高大壯觀,精美華麗。

  此地正是那處修道宗派入口所在,且是在昊族的邊疆之上。至於為什麼昊族不曾將此剿滅,這是因為昊族也需要一些與各家宗派溝通的橋樑。

  不止如此,昊族一些人也來這裡拜師,故是此間並不排斥外來之人,只要有天賦,都是願意收進來的。這也是訓天道章將她送到這裡的緣故,要是一般的宗派,可不是那麼容易能夠進去的。

  岳蘿在這兩天之內就在白果的幫助之下學會了這裡的語言,她到了這裡之後,表達了自己想要拜入宗門的想法,便有人將帶入一間廬舍之中,這裡面坐著一個身著水湖綠窄袖長裙,蘭花印比甲,高挽髮髻,露出光潔額頭的女子。

  待她進來後,問了她許多話,知她識字後,又隨意拿了一本帖子給她,令她逐一作答,本來這女子神情漫不經心,一副按例行事的模樣,可當岳蘿毫無滯澀,甚至堪稱輕鬆的將所有疑題都是解決後,她卻是面露驚訝了。

  她忍不住問道:「小姑娘,以你的天資,去做一個造物師不好麼?為什麼要來學道呢?」

  岳蘿道:「不為什麼,我就是喜歡。」

  那女子看了看她,忍不住道:「年輕真好。」

  岳蘿由衷道:「姐姐也很年輕呀。」

  那女子不由輕輕一笑,瞟了她一眼,道:「這小嘴真甜,叫我梨師姐就好了,你將自己的籍貫、年齡、父母這些都寫下,稍候我帶你去拜師。」

  岳蘿來時,所有身份,來歷,白果都給她安排好了,以便她飛快融入這裡,至於拜師,白果告知她,此間拜師只是映身,譬若一夢,所以不必有什麼好在意的。

  不過她本就不在意,因為她老師告訴她,玄法不像真法,講究師徒名分,若是她見到好的老師,只要人家肯教,大可去誠心求教。

  而在她即將順利拜入一處宗門的時候,相距不足千里遠的地方,有兩個玄修弟子正並立在山峰之上,腳下是萬丈懸崖。

  其中一個弟子看著下方,面色有些發白,顫聲道:「林師兄,真,真的能跳麼?」

  林師兄道:「你怕個什麼,你還是個修士呢,等下跟著我跳就行了。你要是真怕就把眼睛閉上。」

  那個弟子望下又看了一眼,喉頭動了下,道:「林師兄,不,不如我們走下去吧……」

  林師兄道:「這麼高的山,爬上下去多費力,跳下去多快啊。」

  「可是,可是,萬一不是這樣。」那個弟子道:「小弟是說,萬一那些話只是騙人的,我們是真在這裡,跳下去就真沒命了呢?還是小心一點好吧?」

  林師兄一臉正色道:「不嘗試下,怎麼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那個弟子聽他這麼說,更加害怕了,他只是一個剛剛進入玄府,尋到訓天道章還沒有一個夏時的玄修弟子,他此刻感覺身軀十分沉重,這一定是他承受了太多了。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林稟,你在麼?我告訴你,你給我老老實實的修行,不要給我亂來!」

  「嚴師兄?」

  林稟頓時嚇了一跳,他左右了看了看,隨即他發現嚴魚明不在附近,頓時底氣又足了,忙道:「嚴師兄,我會好好修行的,我不會亂來的。」

  「你那是修行麼?」

  嚴魚明道:「你剛才在說什麼我都是聽到了,什麼好好體味一段新的人生,什麼唯有打破生死,才能照見真空,這是不是你說的?」

  林稟正色道:「師兄誤會了,范師兄說過,不止煉法才是修行,體悟人間酸湯……酸甜苦辣亦是修行。」

  嚴魚明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不是想仗著映身無懼生死,所以想去多嘗試一些別人不敢做的?想去一些別人不敢去的地方?」

  林稟眼珠一轉,道:「嚴師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這裡一些事機需應付,稍候再尋你啊,師兄。」

  他這時一把拉過正瑟縮的往後躲的同門,道:「于師弟,來,跟我跳!」他一把拽住那個弟子就從萬丈懸崖跳了下去。

  而在另一處,某處昊族城域之前,一個滿面塵土的年輕人神情激動的看著前方高大城域,喃喃道:「到了,終於到了。」

  他與那些純粹的玄修弟子不同,是由天機院自行栽培出來的玄修,從到到尾都沒有去玄法學宮修持過。

  天機院也沒指望他能修持到多高境界,只是充當一個能夠傳遞信息的工具,而且天機院要想要找出一個能夠感應大道之章的修士,也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故是他平日不被允許與玄法同道作接觸。

  但在周圍都是造物派的情形下,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對自己的職責滿懷熱忱,並且他是由衷的喜歡造物。

  他此刻在訓天道章之中對著某個人說道:「前輩,這個天地之內有著高過於我們天機院的造物技藝。」他滿臉都是憧憬,「如果我們能夠學到這些,並把這些帶回去,一定能夠使得天機院的技藝大大提升。」

  道章之中有聲音傳來道:「任懷,你冷靜些,你對造物一竅不通,你又怎麼去做這些事呢?先找個地方隱蔽起來,把你的修為修煉回來才是正經。」

  任懷卻是激動道:「前輩,你小看我了,我以前曾自學了很多,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取得他們的信任的。」

  那個聲音遲疑道:「你一個修士……學造物?」

  任懷道:「前輩,我雖然不能打造造物,但是相關的書籍卻都是看過的。」他自信滿滿道:「我也有過目不忘之能,就算真有不明白的地方,難道以我的資質還學不會麼?前輩放心,我會把技藝都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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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八十一章 各有心果取

  任懷在成功進入了城域之後,順利尋到了一個抄寫文書的活計,隨後他向那個聲音解釋自己的計劃,先是在城裡站穩腳跟,然後參加一年一度的選拔考試,下來慢慢顯露自己才能,再是加入造物所,最後設法爬到高層。

  昊族並不是像天夏一樣普及知識文字,善待民眾,致力提升民生,反而對於下層的壓搾非常重,並定下了律法對這些加以鞏固,但是對於真正有才能的人,哪怕出身再差,也會被他們所接納,昊族歷史上這般躍升比比皆是。

  那個聲音則是在提醒道:「可是任懷,你想過沒有,你這樣的人現在是毫不起眼,或許他們會把你當作有才能的人招攬去,也不計較你的出身。

  可是隨著其他地方的玄修出現,他們一定是會懷疑你的來歷的,在入造物所之前,你的身份一定會被反覆查驗的。要是發現問題,那他們根本不會和你好好商量,而是想辦法控制你,從你哪裡獲取秘密,你確定過去是探研造物,而不是被這些人探研麼?」

  任懷道:「前輩放心,我不會魯莽的,在沒有真正解決身份來歷之前,我不會展露太多,再說我既是映身,也不用畏懼,就算被抓了起來,不是還有訓天道章麼?我可以等其他同道來救我,畢竟我還有一個玄修身份不是?」

  那聲音道:「這是發自內心的想法麼?」

  任懷毫不猶豫道:「當然是!」

  他從小被天機院收養到大,所以滿腦子都是報效天機院的想法,不過這種想法倒是令那聲音的主人心情有些複雜。

  他雖被任懷稱為前輩,也同樣是被天機院撫養長大的。但是他並沒有造物的才能,只能從事一些普通工匠的工作。但是訓天道章出現後,天機院設法培養自己的玄修後,他居然發現自己其實更適合修道。

  他對天機院於是極為憤恨,認為是天機院耽擱了自己,要是自己早去修道,恐怕早已是一個修道人了。

  他甚至有了轉去學道的想法,然而天機院看得很緊,並且還簽了法契,他無論想學什麼,都要受天機院的限制。

  只是越是這樣,他越不願意充當一個溝通的工具。他自覺到了這裡,卻是打破這個束縛的機會。因為這裡不在天機院的控制之下,也不在法契的約束範圍內。

  故是對於任懷的想法,他很不理解,也不認同。他最終道:「那你去嘗試一下吧,希望你能得你想要的,只是你記著,能把我們送到這裡,那一定是修道人的手段,他們喜歡看到你這麼做。」

  任懷卻不認為有什麼問題。因為他已然提前問過白果了,白果也是告訴他,到了這裡他願意如何做是他的事,不會來做任何干涉。

  他要是能夠學習到這裡先進的技藝,那麼也能得到相應的功數。

  雖然他一心嚮往造物,對功數不是太感興趣,但無疑這說明探求造物不但是被允許的,還是被鼓勵的。

  這讓他認識到一個問題,玄廷上層並不像天機院裡的某些人說的那般狹隘。

  山腳之下,隨著兩道靈光閃爍,兩個人影重新凝聚了出來。

  林稟看了下天色和日星的位置,發現沒什麼變化,這說明自己映身再度出現,並沒有用去多少時間,大概只有短短片刻。

  這個發現讓他很興奮。

  他突然有了更多的想法。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做,他將自己方才跳崖的一幕用「明觀」之印顯現在了訓天道章之上,頓時引來了不少人驚呼和問詢,並且這個人數還在不斷增加之中。

  他不覺洋洋得意,只是去沒有多久,聽到訓天道章中嚴魚明喝道:「林稟!」

  嚴魚明最擔心的就是林稟亂來,關鍵他自己亂來還罷了,風氣一旦帶壞了,一定是會引得一些年輕弟子群起效仿的,這不是什麼好事,簡直是浪費來到了這裡的機會。

  林稟很是無辜道:「嚴師兄,怎麼了?」

  嚴魚明道:「難道不清楚你在做什麼麼?你給那些同道們起了一個壞頭。」

  林稟叫屈道:「師兄,你冤枉我了,我是一番好意啊,告訴別人的確我們的確用得非是原身,可以叫更多人膽大一些。」

  嚴魚明不覺有些心累,道:「你自己怎麼樣,我管不了你,但是不准你再把這些展示給同道觀看。」

  林稟猶豫了下,還是答應了下來。

  不過嚴魚明一退去,他卻嘿嘿一笑,不准他自己展示,但他可以讓別人負責展示嘛。

  嚴魚明不准做這做那,認為這是錯的,可他不這麼想,只要是白果沒有禁止的事情,他都敢去嘗試。

  不過在確認了映身可以不懼生死後,他不準備再做什麼嘗試了。

  這不是因為他放棄了,而是如今一個凡人的身軀,實在弄不出什麼太多的花樣來的,所以當務之急,是盡快恢復修為,盡快實現腦海中的想法。

  他以往修煉的時候,就實在是很好奇,吃錯了各種丹藥的感受是什麼,他想知道,走火入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有那些近乎禁法的章印,用出來到底會是什麼後果,甚至修道人自絕心光法力,一旦爆發出來又到底是什麼樣的威力。

  這些平日他都不敢輕犯,可是到了這裡,卻是有了一個絕好機會擺在眼前,他卻都是想試著去挑戰一下。

  時間飛快,自那一場流星飛過之後,晃眼兩月時間過去。

  班嵐從一個覆蓋著茅草的版築泥屋裡走了出來,一個穿著補丁衣物,滿臉褶皺的老者走了過來,行禮,「先生,昨日睡的還好麼?」

  班嵐微微一笑,道:「很好。」

  老者道:「先生,請喝茶。」說著,從別人手裡接過了一只瓷碗,恭敬遞給了他。

  瓷碗雖然缺了一個口子,水也微帶一股腥氣,可他一點也不嫌棄,接了過來一口喝了下去,半點也是不剩,道:「很好喝。」

  周圍的村民都是笑了起來。

  班嵐將瓷碗還給了那老者,後者也是小心接過,並道:「先生,今天又有十幾戶人家願意搬過來。」

  班嵐道:「好,那就勞煩伍老按往例安排好了。」

  老者鄭重起來,道:「一定!」

  班嵐與老者又說了幾句話,就在一眾村民崇敬目光之中往遠處一處小山走去,他們知道這位神仙一般的先生又要去進行天人溝通了。

  班嵐來到了山頭之上,站在這裡看著山腳下開墾出來的田地還有那錯落簡陋的屋舍。

  他現在所處的地方,只是一個偏遠村落,大概有著一百來戶人家,都是躲避戰亂而來。

  由於這方道化之世十分廣闊,以往各家宗派並沒有完成歸並一體,也沒有對下層進行多大改造,所以以往的人間諸國並立,一些從蠻荒時期遺留下來的勢力依舊存在著。

  昊族崛起之後,只是佔據了地陸最精華部分,偏遠之地根本顧不過來,所以在其統治邊緣處,還有許多較為落後的村落和聚集地。

  得了白果提示後,他沒有選擇加入宗派,也沒有去往昊族的城域,而是來到了這裡。

  只是兩個多月的時間,他就獲得了這個村落的敬服和信任。

  其實他覺得這件事一點都不難,他以往教化的是一個字都不識的,甚至飲毛茹血的土人,才是費勁。比較起來,這些人至少能簡單認字識數,至少還有迫切改變生活的需求。

  作為一個曾經的潛間,他對於如何打造各種器具,如何耕種,如何織造、如何修築水利,如何看天象風雲,都是一清二楚。

  雖然這裡與天夏有些許不同,但是稍加適應便就可以,況且他還有訓天道章,能夠獲取各種消息和知識。

  在此期間,他甚至帶著這一群村民打退了一夥前來搶糧的匪徒,若是給他十年時間,他有信心可以把這些改造成一個新的修道勢力。

  他這時喚出訓天道章,問道:「何禮,你那裡如何?」

  何禮道:「先生,我正在抓緊時間修行,並遵照先生的吩咐收攏人口,待我功行一復,就立刻趕來先生處與先生匯合。」

  他又試著道:「先生可是要建立一方勢力麼?」

  班嵐道:「昊族能靠著一群尋常人從無至有立族建國,那我們也是可以的。你認為我們哪裡比他們差了麼?」

  何禮想了想,道:「只是先生,我們缺人手,只靠我們兩人恐怕不夠。」

  班嵐道:「那就去招攬更多人手,等更多同道到來,可以讓他們設法來我們這裡。」

  何禮驚訝道:「先生是說,還有更多同道會到來?」

  班嵐道:「那是必然的,此世的好處你當是能看到,上面當不會只讓我們得好處,我們只是先到罷了。」

  何禮琢磨了一下,覺得這等事不難,班嵐名聲很大不說,以往還教過許多學生,這些人中只要有少數願意過來,那憑著這層關係網,就能延伸出去找到更多人。

  只是這時他想到了一個問題,低聲道:「先生,我們這樣做,人少的時候還好說,人多的時候,會不會被昊族盯上?」

  班嵐微微一笑,意味深長道:「若被盯上了,那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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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八十二章 益眾方為利

  班嵐這些天不是白過的,他從白果那裡問到了許多關於昊族的情況,又從各個同道那裡得知了不少消息,將這些匯總起來,就不難看出,昊族對於偏遠的地帶的聚落,通常是沒心思去統治的。

  有一些落後地域在被佔下來後,那是直接給當地的頭領一個名頭,再象徵性的收些稅罷了。至於更為窮困的村落,你便是想被收稅,昊族都還不一定願意。

  因為那些地方沒什麼產出,反而從昊族那裡得到好處卻能更多,當然得利最多當屬這些地域的上層統治者,下層子民獲得的永遠是最少的。

  班嵐覺得,要是昊族要求他們歸併入疆域,那也沒什麼不好,昊族最多只是一年派遣來一個稅吏,而他們卻是能夠借助這個機會,從昊族內部獲取更為先進的技藝和工具,這些東西都是可以加快聚集地壯大的腳步的。

  何禮問道:「先生,屬下敢問,我們這麼做,也能得有功數麼?」

  班嵐道:「自然也是有的,無論是傳法之功,還是教化之功,都可以使得我們獲取大量功數,此比拜入宗派,獲取技藝之流,所得要多得多。」

  他早是看過了,這一次給村落帶來諸多好處後,便獲得了一筆較為豐厚的功數,這說明上面鼓勵他這麼做。

  而只要功數足夠,他可以從訓天道章上換取各種章印,雖然這裡的一切帶不回去,但是換來的章印卻是能帶回去的,獲得的經驗也是不會消失的。

  他的目標是在這裡成就玄尊,若是成功,那麼回去之後也能有極大把握達成這等境界。

  甚至他還能反覆嘗試破境,儘管功行越高,復還回來的時間越長,可能還需要重新修持,但與真正破境失敗所需付出的代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認為經此一遭事機,中下層玄修必然可以在今後幾十上百年,逐漸趕上與真修之間的差距。

  故是他有另一個想法,不但是要自己有所成就,還要設法引導更多玄修往上境走,而這也正是他所擅長的。

  這樣一來,這些人在成就之後必會念他的好,有助於他在天夏站穩腳跟。

  此等想法雖然較為功利,可他覺得,只要最後結果是好的,當中也沒有給人造成困擾,那也沒什麼不妥。

  他對何禮沒有做什麼隱瞞,將自己這番想法對著其人一說,何禮頓時佩服不已,讚道:「先生遠見,屬下一定相助先生完成此番壯舉!」

  而此時此刻,隨著事情過去兩個多月,天夏玄修的到來也是引發了一些波瀾,千多人分散在天地之中,本來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但是映身的獨特之處,卻是引起了昊族各地「巡治所」的注意。

  譬如有一位玄修弟子因為看不慣不平之事,為一些受欺壓的人出頭,被抓拿起來判死,但是隨後又死而復生,連殺數次都是無用,還差點被其跑了,只能將之關押到了監牢之中,並將此事上報,但是隨後其人又不見了影蹤。

  白果得過張御吩咐,若非遇到玄修弟子實在沒有辦法逃脫的情形,會設法其消失長遠,而後再相機回轉。

  而這類事一起兩起還好,可是在不同地點都有發生,且疑似是修道人的手段,這令昊族上層懷疑是不是各家宗派所施展的手段,故是派出了一支精銳造物煉士組成的隊伍負責查尋此事。

  張御通過訓天道章,把各個玄修弟子的做法都是看在這裡,他對此沒有多說什麼,也沒做什麼約束。

  把這些同道喚來,只是給了各人一個機會,諸人願意怎麼做,全是自身選擇,得失成敗都有自身承受。

  而且他看到,多數同道都是積極上進的,都在想辦法抓住這個機會提升自己,這無疑是一件好事。

  這些人只是一朵朵不起眼的浪花,可當這些人逐漸壯大成為河流,並匯聚到一處後,一定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

  他查看過諸人情形後,他將訓天道章收起,以眼下這個層次所能顯露的手段,繼續改進那個邪魔血腐的方法。

  在接下來的時日中,他每隔半個月,便會拿出一點點成果。

  在此過程中,他故意顯露出熱衷於搜集古代物品的喜好,他也是想看一看,到了這方道化之世中,自己是否還能再吸攝源能。

  如此又是三個月之後,他已然是拿出了一種較為成熟的方法。

  此法並不能完全解決這邪魔之術,但是受術之人只要一天之內,按此方法使用靈性力量運化,再配合一些藥物,就有極大可能使得自身不再受此術侵蝕。

  在把這個方法遞上去不到一天,王道人就尋到了他的門上,並道:「陶先生,朱宗護有請。」

  張御對此早有所料,稍作準備之後,就根據王道人提供位置轉挪艙廳,落到了一處疑似軍事駐地的所在,在其人相請之下,沿著一條厚重且封閉的艙道行走,最後來到了一駕巨大飛舟的內部。

  朱宗護正擺出一副禮賢下士樣子,站在此地等著他,見他到來,露出禮貌笑容,見禮之後,抬袖虛虛一引,道:「陶先生請坐。」

  張御來至客位之上坐定,朱宗護也是落坐了下來,而王道人則是到了他身邊站定。

  朱宗護坐在那裡,身姿筆挺,他道:「陶先生的善護之法非常高明,連那十分棘手的『血腐』也能解決,朱某由衷佩服。」

  他一抬手,拿過來一只玉匣,道:「聽聞先生在搜集古代物品,此是我偶然之間得來的,便贈給先生了。」

  張御目光一掃,這東西並不簡單,一眼居然沒能看透,這上面是施加了十分強大的封禁之術,他道:「多謝宗護了。」

  朱宗護笑了一笑,而後道:「陶先生,我事情極多,今日也是抽隙到此,稍候就要離開,不及和先生說太多,只是有一事要緊,卻不得不把先生急喚到此,還望先生見諒。」

  張御道:「朱宗護言重,不知道朱宗護有什麼疑問?」

  朱宗護道:「不瞞先生,我有一位長輩,年前得了一種怪病,請了很多能手,用了各種方法,但是至今不見起色,疑似是修道人手段,故是請教一下先生,看有否醫治之法。」

  張御心中了然,這恐怕才是此人真正看重他的原因,或者說一開始的目的就是如此。

  而那一個邪魔之術恐怕這個人並不在意,亦或只是一個試探,而唯有自己真正解決了這個麻煩,那麼才可能進一步說起這件事。

  他道:「朱宗護可以描述下症狀麼?」

  朱宗護露出歉意道:「陶先生,那位長輩身份十分重要,為了這位長輩的安危考慮,還請先生簽了這一封秘書。」說話之間,就有一個隨從將一封長卷擺在了他的面前。

  張御投去一眼,只看上面的靈性光芒,就知道這是此世的法契了。

  不過這東西對於他自是毫無約束力的,別說這東西,就算是影響了整個道化之世的濁潮,對於他這個境界的修道人而言,影響也並不大。

  他從侍從手裡接過筆來,便落下「陶生」二字。

  王道人見他寫罷,將秘書拿了起來,看過之後,對著朱宗護點了點頭。

  這上面用假名是沒用的,法契認可的是落字之人,無論你寫什麼都是一樣,哪怕畫個圈都是可以。

  朱宗護又示意了一下,身後侍從端出了一封卷宗,小心擺在案上,他道:「陶先生請看,這是我那長輩的善護錄書。」

  張御沒去觸碰,只一揮袖,這錄書一滾,就在案上緩緩展開,上面以靈性畫影和文字相合的方式,將其中患疾之人的詳盡情況都是展現於他面前。

  這封秘書手法且不去說,靈性力量倒是很是高明,但應當是出自某些上層造物煉士之手。

  待看過之後,就在他收回目光的那一瞬間,這卷秘書自行噴湧出了靈性光芒,在短短幾個呼吸之內,就化作了一團灰燼。

  他不以為意,方才看過之後,他已然看出這個人到底因何染疾了,抬頭看向朱宗護道:「朱宗護這位長輩,很像是中了咒術。」

  「哦?」

  朱宗護面上沒什麼變化,可是眼神卻有了細微變動,王道人也是不由得看向張御。

  朱宗護這時身軀微微前傾,帶著些許期切,道:「咒術?陶先生,請說說看,到底是咒術?可能醫治麼?」

  張御淡聲道:「需得寫下來,咒術不可直言,否則朱宗護那位染咒長輩恐是有損。」

  朱宗護心頭一凜,立刻令隨從交予張御紙筆,他拿了過來,刷刷落筆,只是一會兒便就寫妥,王道人拿來看過,便對著朱宗護點了下頭,語聲確定道:「宗護,陶先生言之有物,至少能得以說服屬下。」

  朱宗護是十分信服王道人的,見他這麼說,頓時多了幾分精神,他盯著張御,道:「陶先生,能解麼?」

  張御卻沒有立刻回答。

  朱宗護看了看他,帶著幾分迫切道:「陶先生,這位長輩對我很重要,非常重要,不管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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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八十三章 群光漸逐黯

  艙廳周圍一陣光華流動,張御從朱宗護的飛舟處轉了回來。

  他方才給出了一個較為易操作,但是代價極高的解決方法。朱宗護卻是如獲至寶,顯然並不把這點代價放在心上。

  這位在致謝過後,便就迫不及待在準備回去嘗試了,臨走之前還不忘承諾,若是張御提供的方法果真有用,那麼定然會有重謝。

  張御思忖了一下,從朱宗護的一些舉動看來,昊族上層的內部爭權之勢現在是越來越激烈了。

  這近半年來,他通過「維理所」的渠道在設法找尋「上我」之所在,在此同時,他也得知了很多原先不曾瞭解到的事情。

  比如早在他到來的五年之前,此任昊皇疑似是在追逐上層力量的時候失敗,並被封入了皇族晶房之中。

  因為以前有過類似的先例,所以原本以為他在短時間內就會醒過來,空缺時期的權柄,則按照慣例,交給長老團判執。

  但是所有人都料錯了,不知什麼原因,這位卻久久不見醒轉,有傳言說是認為昊皇受到了無法逆轉的傷害,隨著時間推移,出來的希望越來越是渺茫,

  這裡遇到一個麻煩了,由於上任昊皇也是出現了某個問題莫名亡故的,疑似就是現任昊皇所下之手,而這一位上位也不過三載,非但還沒有穩固權勢,連指定的繼任之人都沒有一個,這就導致皇位長久空懸不決。

  這就導致這位昊皇的子嗣在相互暗中爭奪此位,而前任昊皇之子似也蠢蠢欲動,想要捲土重來。

  昊族這幾年間遠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麼和平,東南和西北之地實際已然掀起一場規模浩大的叛亂,雙方打了兩年多了,至今還沒有結果。從其中還隱隱可以見得有各家宗派挑撥的痕跡,用意無非是讓昊族陷入動亂內耗。

  底下不安定,上層也是各懷心思,由於遲遲沒有人繼位,似乎長老團也有了某種想法。

  若是留心去看,便能發現近來總有些宗室子弟出現變故,不是被囚禁,就是莫名身亡,可見上層鬥爭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朱宗護這個中了咒術的長輩,應該也是這場鬥爭之中被波及的,並且身份很是重要。

  這其實也是昊族的統治方式所導致的。

  昊族早期擴張較快,疆域也實在太廣大了,而他們之前,地陸上從來沒有任何這般強大的勢力出現過,所以從來沒有先例可以借鑒,於是將各個佔據下來的地域交給有實力的宗室和權貴掌管,長久之後,便形成了有實無名的分封。

  如今每一個宗室都是擁有自己的軍事力量,有著自己的心思想法,要不是有著修道宗派這個共同的敵人,恐怕馬上就會崩裂成百上千個地方勢力了。

  可是各家修道宗派現在也不是像以前那樣與他們正面對抗了,而是利用自己的優勢,挑撥鼓動內亂,有些時候還下場幫助某些昊族的地方勢力,試圖從內部瓦解他們,因為以昊族的體量,一旦穩固下來,仍舊不是諸派可以抗衡的。

  上一次城域之內遭受那名紅衣道人的襲擊,還有配合被放走的修道人,都可能是在這等鬥爭背景下引發的。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比如半年前北邊一家十分強大的修道宗派,忽然表示願意歸順,此前可謂毫無先兆,所以這個事情並不像想像中那麼簡單。

  張御通過這些,倒是看到了一個可能,若是能扶持一個人從內部登位,成為昊族的實權上層,那麼從昊族的統治方式來看,他也是能夠獲得一定的權柄的。

  對於權力本身他沒有需求,但是有了權力有利於他弄清楚昊族內部的隱秘,從而知曉那個「上我」到底在是不是在昊族這裡。

  這比外間慢慢打聽,並與昊族產生衝突那是容易太多了,甚至在一定可能之下,他或許還利用昊族的力量來對付那「上我」。

  若是光憑他一個人,倒是很難做到這一點,但是現在有著諸多同道到來,得有這些人助力,卻是極有可能成功的。

  他想了想,在第一批人到來之後,如今已是過去半年,大多數人已是在這方道化之世中站穩腳跟,

  而第二批人當是到來了。

  他仰首看向上空,訓天道章化作唯有自身可見的光幕浮現出來,霎時遮蔽上空,上面浮動著一個個閃爍的名印。

  他意念微微一引,就又有千餘道流光落下。

  上次到來之人,大多數人修為不高,唯有少數能到第四章書,譬如班嵐之流。而這一次,他會稍稍增加第四章書的修道人,而原本有著玄尊修為的修道人,這次也是會請得一二人的映身進來。

  某處大河邊上,班嵐正在指點村民修築起巨大水力風車,現在這座村莊已然有上千戶人家了,短短數月之內,人口規模擴大了十倍。

  可他依然能夠協調好一切,令上下井然有序,一點沒有因為人口多出而出現什麼混亂和麻煩。

  這也是因為他做足了準備。

  他在這段時間內招攬來了數個仰慕他的同道過來一起幫忙,並且從村民之中挑選出了一批較為聰穎之人教授他們文字知識,並負責和他一同處理各類事機。

  這些人積極程度也很高,除了他設布下的規矩很合理外,還因為這些人確確實實看到了在他帶領之下,生活看到了希望,再非是以往朝不保夕日子了。

  這時班嵐忽然看向天空,看到那些流光,還有訓天道章之中的聲音,意識到又有一批同道到來了。

  他立刻傳聲給何禮還有幾名同道,道:「諸位,第二批同道到了,諸位一定要設法招攬來更多同道。」

  或許方才到來的時候,諸人還是較為分散,可半年下來,多數人都懂得抱團了,唯有人越多,力量才是越大,他們不及早下手尋來更多人手,那麼只會被他人找了去。

  朱宗護此刻正在回往中域陽都,只是半途之上,外面忽然掀起了狂風暴雨,陣陣雷電閃爍之中,舟身也是時明時暗。

  飛舟主艙的側壁上,此時化變出了一片流淌的晶門,隨著上面的水紋擴散,一個高大人影自裡走入了主艙之中。

  這是一個有著晶玉般剔透雙眸的男子,他只有面孔露在外面,身上穿著遮蔽身軀的罩衣,還有淡藍色的靈性光芒在身外晃動著。

  朱宗護一看到這個人,馬上站了起來,神情恭敬執禮道:「欒師。」

  欒師沒有開口說話,但是聲音卻在朱宗護的心裡響起:「找到解化方法了?」

  朱宗護道一聲是,他從自己身上拿出一封紙卷,遞去道:「欒師,這就是那位陶先生提供的方法,王治道已經看過了,說是沒有問題,還想請看欒師確定一下。」

  欒師站著沒動,他眼中有微光放出,那紙卷從朱宗護手裡飄了出來,在他面前展開,他看了一遍,沉吟了下,道:「這種方法……」

  朱宗護緊張道:「欒師,有什麼問題麼?」

  欒師道:「方法本身沒問題,很簡單,應該管用,也很適合我們,這個人你要設法籠絡好,另外,可以再查下他的來歷。」

  張御所給出了救護之法,是一種看起來十分簡單的法門,那就是找到與那位被下咒之人的親族,越多越好,以相同的血脈來分別承擔咒力,只要人數足夠多,那麼就可以將咒術的威脅降到最低。

  咒術本身雖然仍是存在,但是破壞力就沒有那麼大了。

  而且好處在於,如果有哪個親族就是下咒之人,在逼不得已的情形下分擔了咒力,那麼一定也會設法削減咒術的力量,要是不願意做這件事,那麼也可以分辨出誰是有問題的人。

  朱宗護皺起眉,謹慎問道:「欒師認為,這位陶先生的來歷有問題?」

  欒師淡淡道:「我不清楚他的來歷,但是他用的方法太乾淨了,乾淨到看不出任何背景。」

  張御這個方法並不是以往任何宗派所固有的東西,也沒有具體的操作方法,只是提供了一個思路,根本看不出自身來路,可正是因為這樣,反而令他覺得值得懷疑。

  朱宗護回道:「多謝欒師提醒了。」

  欒師看他一眼,道:「我會在陽都等你,你自己小心。」說完,他轉身走向來時的晶簾走去,隨著一陣水紋波蕩,便即離開了此地。

  朱宗護坐回了座位,手指在扶手點動著,似在思考著什麼。

  王道人上來問道:「宗護,需要再查一查那位陶先生麼?」

  朱宗護道:「上次查出什麼來了麼?」

  王道人道:「沒有。」

  朱宗護神情輕鬆道:「那就不必查了,不管他是什麼來歷,他現在能給我們帶來好處不是麼?」

  他無所謂道:「哪怕是天外宗派派來的修道人,我也一樣可以用。他們至少是想讓我去要我那些兄弟叔伯的命,而我那些兄弟叔伯,卻是想要我的命。」

  王道人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這個階段,一些外來的修道人反而比自己人更為可靠。

  朱宗護望了望外面,道:「速度再快點,希望我這份大禮能讓我這位叔祖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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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八十四章 靈華可滯世

  第二次出現的流星奇觀,依舊是沒能引起昊族的注意,也沒有將那些各地出現的古怪修道人聯繫在一起。

  這裡其實也是有實際原因的。

  觀察各地異象的「昭異所」和處置事機的「鎮機所」之間沒有統屬關係。而「鎮機所」行事從來不需要理由,通常都是由昊皇和長老團直接下令執行的。

  而現在昊皇沉睡不醒,長老團把持權柄,各宗族之間互相對峙,「鎮機所」上層武力也被牢牢限制在了陽都之內,根本不會去理會某個地方上的異象。所以最後只是派遣去了一小隊造物煉士,負責查證那些疑似會死而復生的修道人。

  這隊隊首名為江伯雨,他年近五旬,曾經與各家宗派的修道人有過數十鬥戰的經歷,可謂經驗豐富。

  而他這一隊十二人,全是將外甲煉入自身身軀之中強悍軍士,在達到一處事先有過奏稟的地方城域上後,半分停歇也沒有,立刻讓人把那抓到的古怪修士帶上來。

  這是一個玄修弟子,他是數天前方才到來這裡的,但是他運氣不好,所落之地附近正好有一個移駐過清剿盜匪的巡查隊,這些人毫不客氣的出手將他擊斃,但卻也因此發現了他能死而復生。

  巡查隊大為震驚,於是將他設法囚禁了起來,同時將此事報了上去。

  江伯雨等了一會兒,便見幾個巡卒帶了一只下面有著輪子的鐵籠子上來,裡面關著一個大約十五六的少年人。他留意看了下,發現這個少年人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流露出哪怕半點畏懼神色。

  他道:「是他麼?」

  巡卒隊長道:「就是他,我們……」

  江伯雨一抬手,巡卒隊長頓時閉口,而後他繞著這個少年走了起來,似在觀察他身上是不是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

  玄修弟子這兩天來被殺過多次了,所以他非常坦然,反正對方也拿他沒辦法。

  江伯雨這時走到了正面,他緊緊盯著這玄修弟子,而後伸手一揮,手臂之上一道細長的紅色光芒閃過,玄修弟子的頭顱就被斬了下來。

  眾人一怔,但是過去片刻,就見那一具屍身忽然化光消失,再等了一會兒,隨著靈光凝聚,那年輕弟子又一次出現在了那裡。

  江伯雨看著他,道:「你是誰?從哪裡來?」

  那玄修弟子儘管通過這兩天已然學會了這裡的語言,卻仍是懶得回答他。

  江伯雨卻點點頭,道:「你能聽懂我們的話。」他又道:「我會讓你說話的。」

  接下來的半天之內,他令手下之人試了各種對平常人來說堪稱殘忍的方法,設法去將這個玄修弟子殺死。

  玄修弟子對這一切並沒有痛感,映照無懼生死,不但感覺無所謂,甚至還有些犯睏。

  然而那些造物煉士在旁卻是看得心中發寒。

  儘管他們擁有武力,可對於這樣怎麼也殺不死的敵人,他們也是感到一陣乏力,而且無論被殺死多少次,都是面無表情,這簡直就是一個怪物!

  玄修弟子在被殺死二十二次之後,感覺這樣下去沒完沒了,他在訓天道章之中道:「諸位同道,我被抓住了,該如何脫身?」

  馬上有人回應道:「還要說麼,自己抹脖子得了。」

  玄修弟子嘆氣道:「我試過了,現在他們好像在嘗試反覆斬殺我,我該怎麼辦?」

  有人怒聲道:「到底是哪個行事不小心的傢伙將我們暴露出來的?昨日也是有人意圖抓我,幸好我功行恢復了一些,不曾讓他們抓到。」

  又有人同情道:「這位同道,遇到這等情形,你只能和白果說上一聲了,隔段時日再是落照映身了,這些人總不能在原地等上一年半載吧?」

  玄修弟子抱怨道:「也只有這個辦法了。」他立時溝通了白果,只是在最後一次被殺之前,他也是心中有氣,冷冷拋下一句,「我還會回來的。」便即在一陣光芒之中消散,隨後再也未曾聚合出來。

  只是他未曾想到,場中除了江伯雨,這一幕卻是令場中那些巡卒,還有那些造物煉士心中升起一股恐懼之感。

  江伯雨沉默片刻,才是冷然道:「看來也是這東西也是能被殺死的。」

  同一時刻,位於邊境的殷光城域之內,張御坐於軟榻之上,身前長案上,一只精美的匣子已是被打開,露出了裡面金色的綢緞,還有疊列齊整,似若白瓷一般的十二枚貝殼。

  他拿起一枚看了看,這是一種做工精巧的古貝,背部打磨的光亮潤澤,表面看著有若玉瓷,可貝腹處卻是有著墨暈一般的天然色澤,讓人看著舒心愜意,輕輕晃動之間,便能夠清楚聽到上面傳來的空靈音聲。

  他一揮袖,數枚貝殼同時飛了起來,一併發出了有節奏的聲響,很明顯,當這些東西合在一起的時候,便得以匯聚成一股奇妙的樂曲。

  隨後他又發現,不同的排列,便有不同的樂律,沒有哪一次是一樣的,關鍵這全是天然生成,沒有造物那種後天斧鑿的痕跡。

  這應該是朱宗護聽說了他喜好古物的傳聞,所以送來了這些東西。

  此物確堪稱是精美,年代應該也是久遠,只是他並沒有能在這上面感受到任何源能的存在。

  他暫且還分不清楚是這貝殼本身就不具備源能,還是其他的緣由,不過他相信隨著這些東西搜集多了,慢慢就會弄明白的,

  倒是這東西,他卻覺得是祭煉法器的上好載物,飛劍和紫炁砂他暫時無需拿出來用,但可先用這東西替代。

  他一拂袖,往每一枚玉貝之中送渡進去一縷心光,由其慢慢運化,而後自己調和氣息,入了定坐之中,慢慢體悟道法之變。

  他是正身到來,在此修持心光道法一樣能有所長進。雖然沒有玄糧,並不妨礙他進行道法變化之上的磨練。

  只是他定坐才是五日,卻是有兩人尋上門來,兩個人都是身著一身筆挺制服,胸口別著醒目的金色徽記。

  為首的中年男子面目普通,一臉溫和,道:「可是陶先生麼?我們是朱宗護派來接先生的。」

  張御看了兩人一眼,道:「可以問一句,此行去為何處麼?」

  中年男子面上露出一絲微笑,道:「抱歉了,陶先生,我們受過關照,不能說,先生到了就知道了。」

  張御這時道:「王治道怎麼未曾見到?」

  中年男子利索回答道:「王治道正陪在朱宗護身旁,不便離開,所以才命我們前來接先生。」

  張御點了點頭,道:「那我需先去維理所告假一聲。」

  旁側那女子語速飛快道:「不必了,陶先生,在過來之前,我們已是和維理所那邊打過招呼了,先生直接和我們走就是了。」

  中年男子也是微笑的看著張御。

  張御這時忽有所感,往天中看了一眼,眼眸深處有神光閃爍了一下。

  兩人沒有看出什麼來,只是見他不說話,對視了一眼,試著道:「陶先生,你認為怎麼樣?」

  張御道:「也好,我這便隨兩位前往。」

  中年男子徵得他的同意之後,便對艙壁之上按節奏敲打了幾下,隨著五顏六色的光華閃爍起來,艙廳飛速進入了曲軌之中,在持續了二十多個呼吸後,終於停定下來。

  張御向外看了一眼,這裡已是到了城域之外了,且是曲軌可以到達的最遠端了。

  那中年男子向女子使了個眼色,而後道:「這次我等行事不便讓外人知曉,故此將飛舟停在了城外,陶先生想必不會介意多走幾步路吧?」

  張御淡聲道:「兩位且帶路吧。」

  中年男子笑著點頭,他在前面引路,帶著他進入了一駕飛舟,待見艙壁的晶門化去,中年男子似的覺得事機已成,原本有些繃緊的心緒不由鬆了下來,道:「陶先生,請隨便坐吧。」

  張御到了一邊坐下,片刻之後,飛舟便即騰空飛起,他看了下外間,問道:「這是去哪裡?」

  中年男子笑道:「我們說過了,暫時不能說,先生莫急,到了便知。」

  張御淡聲道:「我既跟隨兩位到此,兩位又有什麼好隱瞞的呢。」

  中年男子一怔,看了看他,隨後玩味道:「陶先生,看來你看出什麼來了,不過你能跟我們來,不曾沒有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那實在是一個明智選擇。」

  張御神情平淡,這兩個人自以為遮掩很好,實際上哪怕不以高層次的手段去察看,兩人從一進門開始,心思便是明明白白在他面前表露無遺,根本沒有什麼隱秘可言。

  像是朱宗護的身上,似乎是因為昊族宗室的緣故,有著靈性力量的遮護,但這兩人顯然是沒有這等條件。

  他之所以還願意跟著這兩人出來,那是因為感應了某個變化。

  中年男子見他不說話,看了看他,神情微微一沉,道:「陶先生,實話和你說吧,你不該幫助朱宗護,但是我們的主人寬宏大量,願意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願意投效我主,那麼我們可以確保你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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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八十五章 熾烈四方起

  張御神色淡然道:「那麼尊駕背後那位主人又是誰呢?」

  中年男子直起身來,哪怕在這等條件之下,他也沒有洩露出任何口風,道:「這不是陶先生你現在能問的。

  到了合適的時機,我們自會告訴先生,他的身份會比朱宗護更為高貴,陶先生若是願意,那麼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的。」

  他一伸手,身旁那女子就將一份秘書遞到他手裡,他將此擺放在張御面前。

  「我記得陶先生還未和朱宗護簽立效忠秘書吧?如果陶先生願意簽立這份文書,那麼我們就是同僚了。」

  張御卻是神情平淡,沒有什麼動作。

  中年男子笑了笑,又對著旁邊的女子道:「沒關係,我們可以給陶先生一段時間考慮,距離我們到達目的地還有一段時間。」又看向張御,一副大局在握的模樣,「陶先生只要在我們下得飛舟之前告訴我們他的回答就可以了。」

  他走開了兩步,又像是想起什麼,回頭道:「哦,對了,我們知道陶先生你是一名修士,但是不要多想,也不要做無用的事。」

  就在他說話之間,飛舟兩側晶門閃爍了一下,六名造物煉士自一邊隔艙之內走了進來,這些都是船上的護衛。

  張御看了他們一眼,造物煉士他之前感應到在自己身邊出現過,但是真正見到,今天也是第一次。

  從眼前這六人身上的靈性力量上看,大約相當於元神照影這個層次,但在變化大致是不如修士的,因為造物煉士追逐的是力量,專注的是自身的強弱,而並非是大道。

  不過這已經是相當強力了。因為只要屬於同一個力量層次,那麼兩名對手彼此都有威脅到對方的可能,只要一方的數目足夠多,就能壓倒另一方。

  這時他忽然有所感應,把目光移開,看向了另一處,那是方才離開的殷光城域的方向。

  就在一息之後,那裡就像遭遇隕星衝撞一般,有一大片刺目的紅光飛騰起來,照亮了半邊天幕,過了一會兒,才是聽到隆隆響聲傳至,舟身也是微微輕顫了起來。

  他之所以願意跟隨這些人離開城域,那是因為在他感應之中,有股強烈的力量即將籠罩到城域上空,這種氣機十分強烈,並且惡意十足,留在城裡受到攻擊那極易暴露自身,反而到了外面發揮的餘地更大。

  現在才出來了沒有多久,果然遭到了攻襲。

  中年男子顯然對此是知悉內情的,他走前了兩步,道:「看到了麼,如果不是我們把陶先生接了出來,那麼就是這等下場。」

  張御道:「到了烈王那裡就不會有這等事了麼?」

  中年男子不假思索道:「烈王是何等人,又怎……」說到此,他話語忽然一頓,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他可是從頭到尾都不曾透露過自己的來歷,隨即他警醒了過來,張御很可能具備窺測自己的心思能力!

  他臉色一沉,道:「這裡不是在城域之內,也不是在維理所,陶先生,或許你覺得我們對你太寬容了,我覺得你該收斂了一下了。」

  張御淡聲道:「這裡的確已經離城夠遠了。」

  昊族對修道人是嚴加防備的,城域之內稍有法力異動,那麼便會在造物日月映照之下反應過來,從而調集人手圍剿。

  但這是在野外,而且飛舟本身為了隱蔽也採取了某種遮掩措施,也即是說,他若在此施展手段,也沒人可以發現。

  中年男子聽到他這番話,感覺有些不太對,倒退著往後走,同時厲聲道:「拿下他!」

  而與此同時,那些造化煉士也是齊齊往前邁進,身上淡藍色的靈性光芒騰升起來,看去是要來制服張御。

  張御站著未動,他目光依舊看著外面,似沒有在意走過來的幾人,而在這個時候,他身上綻放出來一道金光,同時一個虛實不定的持劍人影自此飄出,而這一瞬間,整個天地似乎停頓了下來。

  這個人影只是輕輕一揮袖,所有人都是陷入了一片呆滯之中。

  張御則是一轉身,隨他挪步之間,已然從飛舟之上離開,出現在了下方大地之上,而在這一刻,就像是停滯的流水再次恢復了流動,整個飛舟和裡面的人再度動了起來,並繼續往目的地飛去。

  但是此時此刻,他們關於張御的那一段記憶已然發生了改變。

  他們只是記得,自己雖然登門拜訪,但卻並沒有能找到他,而因為襲擊很快就會到來,所以不得不放棄帶這個想法,匆匆離開。

  只是篡改意識之事,也要看準時機和機會,不是都能次次用得上的,這一次他用這等方法,那是因為他從那中年男子的意識中看到,自己的事情對於對方而言,其實並不是太過重要,此輩要是接人失敗,也沒有多大損失,更不會去追究。

  可要是在其他地方,這等方法那是行不通的,要不然只靠這個方法就能控制整個昊族大部分人了。

  事實上,在長久與各家宗派的鬥爭之中,昊族並不是一帆風順的,曾經也有幾度差點被各家宗派逼到絕境,篡改意識當就是其中最為有用的一個方法。

  從朱宗護用靈性力量來主動封閉自身意識來看,昊族上層應當也是吃過這個虧的。

  就在思索之間,他見得一駕飛舟到來,並在上空懸停,過有片刻,飛舟腹部有一道晶光落在他的身前不遠處,王道人自光中走了出來,看了看他,道:「陶先生,你沒事吧?」

  張御道:「無事,還要多謝王治道的提醒。」

  王道人一怔,道:「提醒?」

  張御道:「莫非不是王治道讓我來城外躲避的麼?」

  王道人聽了他這話,似是想到了什麼,皺了下眉,道:「陶先生,我並未通傳你,這件事我們回去再談。」他神情又稍稍緩和,道:「不管怎麼說,陶先生能從城域之中先一步脫身,那總是一件好事,這裡不便說話,陶先生,我們先離開此處。」

  張御微微點首,跟隨他回了飛舟之上,兩人落座之後,道:「王治道,殷光城域被襲,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王道人沉聲道:「事到如今,也用不著瞞先生了。」他令隨從給張御倒上了一杯茶水,緩緩道:「朱宗護請陶先生化解咒術的那位長輩,乃是熹王。」

  張御眸光微動,他事先已經有了一些猜測,此刻從王道人這裡得到了確切答案。

  熹王與那些請他的烈王一般,都是十二宗王之一。但這位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現任昊皇,還有上任昊皇都是一母同胞,自身所佔據的地域人口和所擁有的軍事勢力都是非常強大。

  王道人道:「宗護的父母因為一場變故犧牲,熹王無子,所以宗護自小被他的這位叔祖所收養,並且視如己出……」

  張御一轉念,這麼看來,朱宗護的身份也是呼之欲出了,上一任昊皇莫名身故之後,其子嗣大部分被清理打壓,有一些勢力較大的早早就掀起了叛亂,而朱宗護的父母很可能是上任昊皇的某個子嗣了。

  王道人繼續道:「熹王是最有可能接任皇位的幾位宗王之一,但是他早前被人下了咒術,無法理事,我們推測,這極可能是長老團所為,為的就是不讓熹王接任皇位,但好在有先生提供瞭解化之法。

  但是因為此法需要用到許多親族,所以這個消息也是洩露了出去,就在兩天之前,有人想趁熹王還未完全恢復之前,先下手為強,只是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準備,熹王現在已然恢復了,但是有些人顯然不願看到熹王登上皇位……」

  說到這裡,他吸了口氣,語聲沉重道:「就在我來找先生之前,恐怕昊族的內戰已然爆發了。」

  他將事機簡單說了一下,張御也是大致了瞭解了前後經過。

  熹王本是皇位最有力競爭者,但是中咒之後,雖然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可是一個身體抱恙的皇族顯然是無法繼承皇位的,所以幾年來幾乎完全退出了皇位角逐。

  長老團則是趁此機會不斷在打壓其他宗王和權貴,並利用皇位挑撥他們之間內鬥,他明顯是為了把這些人打壓下去。

  這事情已然進行到了一半。

  然而熹王一旦恢復,那事情就不妙了,前面的事等於為熹王做了嫁衣,故是急急對其下手。

  熹王則十分清楚,這幾年來權柄全被長老團把持著,自己若是按照正常繼位流程來走,那是根本沒希望的,故他也是果斷,立刻以自己被襲擊下咒為藉口,準備以武力奪權,而矛頭則是直指長老團。

  其他宗王見到這個情形,也是紛紛加入了這個行列,現在昊族各方面的勢力都被捲入進來了。

  但是也有一些宗王是站在長老團這邊的,比如那位烈王便是,殷光城域襲擊,其實就是他表明立場的一步。

  王道人對張御道:「陶先生,熹王對於陶先生的才華很是賞識,這次就是特意命宗護找了先生回去的,將來若是熹王登位,必不失先生的好處,分封建宗,亦是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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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八十六章 披光泊上都

  飛舟經過三日飛行之後,來到了熹王領屬的中樞所在,上域「光都」。

  此間與中域陽都、下域煌都,兩處並列為昊族三都之一,也是早年昊族的起家之地。這裡依舊有著古代昊族最多的舊民,這些舊民可以說是和早期皇族聯繫最為緊密的一批人。

  然而因為昊族內部爭權,經歷了幾番遷都變革之後,這些舊民漸漸失去了早些時候的地位,早是被新興的權貴所取代了。

  現在他們已是成了熹王最堅定的支持者,希望這一位宗王能夠帶領他們再度找回原來的權勢和地位。

  飛舟一到城域附近,張御便就感覺到,自己被一股無處不在的靈性力量所籠罩,這比在殷光城域之內感受到的力量強盛太多,已是能感受到一股實質的壓力。

  天中的烈陽如同一隻眼眸一般看著下方,似在監察著每一個人,而地面之上則是到處豎立著一根根龐大造物高塔,將靈性力量從天到地匯聚成了一個整體。

  不難想見,若是有別的修道人到來此間,力量定然會被削弱到極低水準,恐怕唯有經過允許的修道人才能在此自如行動。

  但對於他這個層次的修道人,限制並不大,只是稍稍有些壓抑罷了,可他仍是非常注意收斂自身的力量。

  畢竟這裡算是真正的昊族腹心重地了,「上我」可能存在之地,他需要有所提防。

  在不曾真正弄明明白「上我」到底屬於哪一方時,他並不準備暴露自己。

  而這個時候,王道人走了過來,遞給了那一枚當中有孔的日星形狀的美玉,道:「陶先生,這是熹王贈予你的,佩戴上此物,便不會再受此間靈性力量的制壓了。」

  張御接了過來,此物一入手,果然感覺到周圍的熾烈之意消退下去,唯有天空那個眼眸還時不時投過來一眼,不過原先提防警惕的意味此時已然變作了善意和保護。這種有著強烈情緒變化的造物,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飛舟在城域之中落定之後,他被安排在了一間頗為豪奢華麗的造物大環之內,此等建築被稱為「征環」,是具備強大的防禦和攻擊力量的造物,必要之時能和飛舟一般騰空鬥戰。

  但它們並不是單獨的鬥戰造物,當其與城域底下的造物河流,還有頂上造物星辰,這三方面一同協作配合起來時,便能形成一個更為廣域範圍上的造物兵器。而這,還僅僅只是整個地域戰爭體系之中的一部分。

  而這也是這千多年和各大宗派拚殺總結出來的成果,畢竟昊族擁有廣大的地域和人口,這既是昊族的優勢,也是昊族的弱點,所以必須擁有保證整個地域安全的戰爭兵器。

  而在昊族擁有了自己的修道人後,在一些要緊地界還有陣法的佈置,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也正是這樣,昊族的地方勢力也是極其強大,要攻打下一個有著完備戰爭體系的地域,那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張御倒是覺得,這些技藝若是帶了回去,天夏造物派若能將之消化吸收,天夏的守禦力量必將提升一個層次。

  在他宿住下來僅是半日之後,同樣在光都落腳的朱宗護便就尋了過來,見面便問道:「上次贈給先生的禮物,先生還滿意麼?」

  張御道:「東西甚好,卻要多謝朱宗護了。」

  朱宗護微笑道:「先生喜歡就好。」

  其實他對張御這個愛好反而很滿意,因為有欲求的人才好控制。通常那些法力高強的修道人,大多數一心修持,很難為他所用,像這樣既有能力,又有愛好,法力又不是太高的人,那卻正是合適。

  他又道:「本來當為熹王引薦先生,只是熹王方才恢復身體,還有很多要事等著處置,也是暫時抽不出空隙來見先生,希望先生不要介懷。」

  他的這番話倒是很誠懇,熹王能被人下得一次咒術,那就有可能被下第二次,雖然解化咒術看去沒什麼複雜的,但是能指出來正確方向,並且解決的,唯有眼前這一位,某種意義上,可說得上是熹王性命的保障。

  甚或在未來……也是他的性命保障。

  張御倒是不在意這些,道:「我在來時路上,已然聽王治道說了如今局勢,熹王一身承系億萬人之厚望,自當以大局為重。」

  朱宗護又是一笑,關切問道:「不知先生可是有什麼需要,儘管與我言說。」

  張御道:「那請教宗護,可否借閱一些道冊典籍呢?」

  朱宗護欣然道:「這自然是可以的。」他取出一枚晶玉,遞給張御道:「先生收好此物,持此除了一些禁地,經館書殿都可去得。」

  張御接了過來,謝有一聲。

  朱宗護也沒在這裡久等,坐了一會兒便就離去了。

  而在接下來的時日中,張御便持著著晶玉,去往光都書殿翻閱道冊和各種卷宗。

  他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尋找「上我」之所在,就算昊族自身的上層力量不願意暴露,那麼對於各家宗派想必也是會有所記載的。

  在翻看之下,果然被他查到了一些東西。天外宗派,如今以六家宗派最為強盛,每一家至少有數位大能坐鎮。

  但是裡面提到,在此之上,有一位或者兩位法力更高的存在,但是記述不詳,不是不願記載,而是每當試圖寫下關於這等人物存在時,不是記載之人自己忘了,就是過了一段時間信息自行化為空白,故只能用一種較為猜謎一般的隱晦的方式表達這等存在。

  那麼「上我」會不會就是在這其中呢?

  他想了想,現在無法確定也沒有關係,昊族如今掀起內戰,權力界限正被打破,若是他能進入了權力中心,那麼便能借助昊族的力量來借為查證。

  為得對昊族的勢力有個明晰的認識,他還特意翻看了下昊族各宗王權貴的記錄。

  從記載上面看,昊族如今分作了大大小小上百個勢力,但是勢力最大的只是三家,首先就是中域陽都的長老團。

  昊族上層最強大的造物力量機構一共有三所,分別是「鎮機所」、「英耀所」和「萬靈所」。而在昊皇不在位的情形下,長老團也是執掌了原本昊皇才能統攝的「鎮機所」和「英耀所」的權柄,在所有勢力中最為強大。

  但是他們也有自己的缺點,因為長老團並不是真正的昊皇,只是代行權柄,所以除非有外敵攻入中域,否則沒有辦法調動兩所力量向外攻擊。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對有資格繼承昊皇之位的宗王百般提防,因為一旦有新的昊皇出現,這兩支力量就不會再完全聽命於他們了。

  而僅次於中域的勢力就是熹王了,他執掌著三所之一「萬靈所」,按照昊族傳統,這往往由最強大的宗室來執掌,不僅如此,這位性格寬宏,不拘小節,在宗室之中也十分具有人望,所以也很得中層的擁戴,所以長老團也對他也最為忌憚。

  這一位此次之所以中了咒術,也是被一位以往所信任的親族暗算之故。而朱宗護早早被指定為熹王的繼承人,所以這些年來到處飛走,從不在一個地方待得許久。

  至於最後一個勢力,就是之前試圖強行邀請張御前往自己轄地的烈王了。

  與熹王一般,烈王同樣昊族十二個朱姓宗王之一,他與昊皇、熹王是同父異母的兄長,年齡也是最大,其母親原本是某個修道大宗的掌門之女,並且他的親族也多是與一些各宗派相互聯姻。

  故有有不少宗派一直在試圖扶持其上位,好改變昊族對修道人攻伐打壓策略。烈王也充分利用了這一點,給予了修道人相當多的權利,並且這個人十分善於經營領地,可以稱得上是北方最大的勢力了。

  張御思索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話,昊皇的權柄,最後應該就是在三方之中決出。

  現在長老團的力量最為強大,而烈王卻是暫時站在了長老團這邊,但這個態度看去並不是十分堅決,比如在做出了攻擊殷光城域的舉動之後就不再動作了。

  可是殷光城域雖是熹王的勢力,但這只是一個邊境城域,這種打擊力度,熹王根本是不痛不癢。

  長老團因為需要拉攏烈王,目前只要他表明態度,所以也不會過分強逼。

  熹王如今聯合到了大部分的宗室權貴,並且許諾,在自己成為昊皇之後,會給予他們更多的權利和好處,總體來看,倒也能和兩家分庭抗禮。

  張御看了下來,長老團因為沒法動用制勝力量,守禦有餘,攻襲不足;

  而烈王的存在,也導致熹王也不可能與長老團去硬碰硬。所以他認為,如果沒有決定性的力量出現,那麼這一場內戰,恐怕沒法在短時間分出勝負,戰爭延續數十上百年,或者就此導致昊族分裂都是可能的。

  不過他能看到這些,這些宗王一定也能看到,那麼假設有決定性的力量,這些力量又在哪裡?

  雖然他現在看不到,但他相信這些力量只要存在,那麼最終一定是會動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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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八十七章 尋玄訪鎮台

  昊族內戰,天域之上的各大宗派也是看在眼裡,不過他們並沒有趁勢去做什麼。

  過去昊族也有幾次內亂,他們以為找到機會,結果反而迫使昊族再度聯合起來,將他們反打了回去,故是在昊族力量真正被削弱之前,他們並不準備動手。

  而且說起內部,各派其實也同樣是心思不一,現在只是迫於壓力抱團罷了,並沒比昊族好上多少。

  各派最比不過昊族的地方,就是修道人通常要修煉幾十上百年才能形成戰鬥力,而昊族只需要一副造物甲就解決了,在強行動員的時候,老弱青壯近乎人人可以披甲上陣,這就非常可怕了。

  昊族內戰,一場較大的戰役,甲士每每死傷數萬,可是能拿出數萬修道人的宗派,那已是堪稱大派了,若是一下損失這麼多,那恐怕就到滅派邊緣了,故是現在他們只能躲在昊族後面挑撥內鬥了。

  這個方法既是省力,又不用自己親身下場,他們也是樂而為之。

  而在那三星環繞的法台之上,傅長老坐於此間,他正趁此時機推算未來天機變化,此刻他接到一道金符傳訊,知是掌門相尋,於是離了這裡,穿過闕門,來至一座廬舍之中,見了座上那中年道人,他執禮道:「不知掌門尋老朽何事?」

  座上中年道人請他入座,並道:「近來昊族又掀內亂,百千勢力並動干戈,殺伐四起,傅長老所言那天人化利,莫非就是指此事麼?」

  傅長老回道:「掌門,昊族雖然內戰,但其氣數仍在,勢力猶存,數十年中看不出勢衰之象,應當不是應在此處。」

  中年道人道:「照傅長老之言,我等還需要等,嗯,倒是有一事或許與此有關……」

  他遞給傅長老一些文書,「自傅長老提醒我之後,我便著意關照下方留心,這是下方弟子送來的,還有各家宗派之中出現的一些異狀,傅長老不妨過目。」

  傅長老接來看過,喃喃道:「無知由來麼?」

  中年道人撫鬚道:「這些人並非是我攜來天星之子民,但卻莫名出現在了天星之上,不僅僅是我常生派這裡有,其他幾家宗派亦有,我還特意去書問了問地陸上那些同道,亦是見得不少這般人。」

  他又道:「這些人都有一個不同於常人之處,俱是天資極高,且還似無畏生死,實乃是異數。」

  傅長老待看罷這些書件之後,卻是抬頭道:「若是如此,那番推算極有可能應兆在此,掌門,彼等不知來由,此正應『天人』之象啊!」

  中年道人沉吟片刻,道:「只是傅長老,此些人根由不明,果真能助我興道麼?」

  傅長老想了想,正色道:「掌門,老朽覺得,這些人的由來未必無法查證。」

  中年道人道:「哦?傅長老莫非知曉這些人自何而來?」

  傅長老稍稍往前挪動了一些,用手往上指了指,道:「掌門,老朽猜測,這會不會是閉關那一位之手筆?」

  中年道人不由沉思起來,傅長老說得那一位,乃是疑似接觸上層境界最高的那一位。

  道法也不是生來就有,乃是歷代總結積累的,最早的修道人境界並不高,可以說到了濁潮前後那一段,才發展到了巔峰層次,有了往更高處去的可能。而在此前夜,各家宗派之中也是湧現了數位天資出眾的人物。

  可是這些人俱是生不逢時,濁潮的到來,導致道機改變,對於他們這些修成上境的大修,並不妨礙他們的能為,但是卻影響他們去到更高境界。

  而能修煉到這等層次的修道人,都是有著堅韌不拔的毅力和不折不撓的求道之心的,故是並沒有因此而氣沮,無不是選擇閉關探研,以尋解決之法。

  在那一段時間裡,所有自負資才的修道人都是設法打破道機對於自身的枷鎖,沒興趣理會外事。

  這等上層力量全部集體隱沒,才導致了昊族渡過了從低到高的最脆弱的積累階段,也是在這段時間內靈性力量得以突破到了上層。

  這期間但凡有一位大能出手,就能將他們就此扼殺,那也沒後來之事了。可事實上,過去的從沒有過這等先例,再加上濁潮使得各家宗派之間交流困難,所以沒有人去重視也是十分正常的。

  到得如今,這些大能有的還在閉關,有的為了維護宗派存在不得不出來與昊族交戰,但唯有一位,至今難下定論。

  這位閉關期間,赤光漫天,動靜天地可見,弟子入其閉關之地查看,卻是不見其人蹤。

  這件事至今不見定論,因為這位去向不明,也不知道是成功還是失敗了,有人認為其自化解脫,也有認為是遁界而走,去至天外,乃是得了大解脫,不過曾有言,此派還經常會莫名其妙得到一些東西,有些是從未見過的寶材,有些是不曾有過的草木。

  這類事多了之後,眾人的猜測越來越猜測偏向於這位在某個不同於他們的界域存在著。

  假設這位能把這些送來,那說不定也能把人送來。

  中年道人道:「傅長老之意,是這位將人送渡入世的?或就是那方天地之人?」

  傅長老道:「世外之世,並非眼下才有之論,世外之人,若與我不同,那也無甚奇怪。我見那些書件上說,這些『天人』都是識禮明智之人,那不妨尋一個過來問上一問。或能知其來歷呢?」

  中年道人點了點頭,他此前沒這麼做,是還沒一個定論,有些東西裝糊塗還好,若是弄得太明白,反對自己不利。還有麼,也要這些人自己肯說,之前他沒動手,不等於別人沒動手,畢竟不是所有宗派都是良善,可是仍沒把結果問出來,那就說明一定問題了。

  他頜首道:「既然這涉及我興我之兆象,那就聽傅長老的,將一位請來一問。」

  光都,環廳之內,張御合上了面前書本,他一揮了揮袖,自然有一個矮小的造物生靈過來,將之收走。

  他站了起來,看著外面密密麻麻的飛舟再次騰空飛去,他來此已有是一年多了,早些時候掀起的內戰並沒有平息,戰爭的規模反而越來越大。

  只是昊族每一座城域的守禦都是十分完備,注定進攻一方要付出更多代價,還要一個一個城域啃下來,這使得戰爭更為慘烈。

  熹王一方在最早發動進攻後,現在已是居於平緩,但不是就此停下了,而是在積蓄下一輪攻勢。所有的造物所都在夜以繼日的打造戰爭造物,工廠到處都在招募可用的人手,也有一些對造物感興趣的玄修因此順利進入了造物所。

  當然,此界的造物也一樣不是修煉出了心光法力的修道人能夠參與的,所以他們都不曾去嘗試恢復修為,但是這些人並不在乎,只是把這看作另一段人生。

  如今他的地位得到了進一步的鞏固。

  這一年中,熹王的軍隊數次遭遇過邪魔修士,也有不少人中了邪魔神通,但是他很快就找出瞭解化之法。

  熹王因此很高興,將他的職階提升了一等,而在昨天,又授予了一個爵位,不過這不等於他說得多少權力了,只是一種祿勳罷了。

  假設熹王戰敗,這一切都是空談。

  不過昊族是一個有著嚴格等階的族群,有些地方他以前只能靠著朱宗護的晶玉,但是有了這爵位,他可以名正言順去往很多地界。

  他看了一會兒外面景物後,來到了位於大殿之中的挪盤之上,伸手敲打了幾下,隨著一陣流光變幻,就出現在了另一處地界上。

  這裡是光都城域的西南邊角,修築有一方巨大的角形大塔,此間鎮壓著一位曾被昊族捕捉的修道大能,實際被鎮壓的不止一位,而是兩位,西南、東北兩角各有一個。

  昨天得到爵祿之後,他就要求去往鎮壓地界看一看,畢竟他本身是一個修道人,對此感興趣也不是太過出格之事,那裡守禦十分嚴密,也不是靠他表面上所顯露出來的層次所能解救的出來的。

  最重要的是,這個地界實際上對昊族的中上層是開放的,目的恐怕是為了削弱昊族民眾對修道人對敬畏,後來也證明這個做法很有用。

  他在被此間的守卒查驗了符信之後,就被放行了。

  他沿著一條向下的通道往裡走去,可見這座大角台是從一整塊巨大玉石上挖出來的,上面佈置了密密麻麻的困束陣法,在此過程中一定是有修道人參與並出力的。

  行走一個時辰,他來到了最底下的方形空間內,前面是一座長七丈、高三丈的琉璃晶牆,裡面有一個端坐著的人影。

  這等大能,尋常人是無法直接望到的,只能看到一個反照出來的模糊影子,且並不是真實的,但是在他眼中,卻是看得十分真切。

  這是一個披頭散髮的道人,雙手吊起,身上被各種符箓所鎮,從露在外間的皮膚和手臂來看,這位表面形象應當還十分之年輕。

  隨著他到來,這道人明顯有感應,抬頭看他一眼,披下來的頭髮遮掩了面孔,但是目光卻十分沉靜平和,道:「許久未見有同道到此了,不知如今外間是何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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