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8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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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三百一十七章 護世亦守己

  畢道人曾是想過,天夏如今遷居到了新的界域,那所謂大敵,說不定就是那裡的對手,而且這個對手很棘手,所以天夏找到他們,只是不想腹背受敵,言語之中難免可能有所誇大。

  照他本來的想法,為了免去麻煩,定個約言也就定了,既然只是天夏的麻煩,那麼事後該如何還是如何,也惹不到他們頭上。

  天夏之所以能找到他們,那是因為他們彼此同出於一地,有著這份淵源存在,所以尋起來不難,而若是與他們從來沒有打過交道的實力,只需鎮道之寶一轉,就能避了去,根本不必要去擔心額外之事。

  可是他在與張御交談幾句後,他意識到事機可能沒有那麼簡單,天夏或許沒有誇大事機,反還可能是往保守裡說,按照張御對此敵的描述,乘幽派是有可能牽扯進去的。

  他下來避過大敵來歷這個話題不提,只是詢問天夏自身的推斷,張御也是挑揀一些的告知他,並坦言這個敵人天夏需得全力,且不一樣有把握,他在此過程中也是對天夏如今真正實力也有了一番大概瞭解。

  他也是越聽越是心驚,暗忖難怪上宸、寰陽兩派不敵天夏,他最後不禁問道:「以貴方今時今日之能,莫非仍無法克壓此敵麼?」

  張御看了看他,知其心中還抱著你來禦敵我自躲避的僥倖心思,不過話既然說到這裡,他也不介意再多說一些。

  他道:「我天夏不懼外敵,但亦不會低估對手。此前我已說過,此敵或有傾世之能,我知貴派自居世之旅者,求得是超脫世間,永得逍遙,可是若無世域,又何來超脫呢?」

  畢道人有個好處,他不是固執己見,聽不見意見之人,在慎重思量了一會兒,他道:「張廷執,還請稍等片刻,具體定約之事我需尋人再商議一下。」

  張御見他言辭懇切,道:「無妨,我可在此等候。」

  畢道人轉去內殿,並藉此穿渡從界,來到了一處四面封閉殿宇之中,如今乘幽派中,與他功行相仿之人還有一人。

  他們兩人不會同時歸來,一般事機只需要他出面就可解決,但如是連他也確定不了,那便需由他出面將另一人喚回來了。

  他在殿宇之中默默運轉功法,並寄念相喚,不久之後,覺得心中一陣悸動,便見上方垂降下來了一道光束,其中出現了一個十分模糊的人影,此人並不像他一般直接歸來,而是以自身一縷神氣投照入此。

  見到此人後,他正容打一個稽首,道:「單師兄有禮。」

  單道人言道:「師弟回門中了?此番如此急切喚我,想來門中有要事吧?且說一說吧。」

  畢道人立刻將事情如實複述了一遍。

  單道人聽罷自後,道:「師弟對此是什麼想?」

  畢道人道:「小弟本懷疑所謂變化大敵都是天夏藉口,可想就算是假的,天夏也是做足功夫,足見對此事之重視,為免麻煩,也不妨答應。只是後來與那位張廷執一番交談,卻覺此事應非是什麼虛語,可是如此大敵,又怕與天夏定約之後,因此沾染承負,把我牽扯了進去,故是有些兩難了。不得不請教師兄。」

  單道人倒是有決斷得多,道:「既是師弟信任為兄,那為兄就作主一回,此回可答應天夏約言,不過還要刪改一句。」

  畢道人忙道:「不知師兄要刪改什麼?」

  單道人語聲平穩道:「若遇大敵,我願與天夏共同守禦,我可助天夏,天夏也需助我,而不是此前互不侵擾。」

  畢道人吃驚道:「師兄?」

  這舉動太過違反乘幽派避世之根本了。就算是真的有大敵到來,有必要如此麼?而且這可不同於定個簡單的約言,整個宗派都會牽涉進去,那是極其妨礙修行的。

  單道人道:「畢師弟,還記得我與你說得那些話麼?」

  畢道人一轉念,明白了他所指何事,他道:「自是記得。」他疑道:「莫非師兄所言與此有關麼?」

  單道人道:「我借助『遁世簡』神遊虛宇之中,曾幾度來到了那極障之側。」

  畢道人聞言眼前一亮,道:「師兄功行已然到了那般地步了麼?」

  他是知道這位師兄的道行的,若說門中有誰可以破去上境,非這位師兄莫屬,而極障正是突破上層功行最後的一關,只要過去,那就成就上層大能了。

  單道人搖了搖頭,道:「到了此般地步也無用,因為每每到了我欲借『遁世簡』嘗試突破極障之時,此器便每每傳意,令我心中生出一股『我非為真,出世化虛』之感。」

  畢道人不由一怔,『遁世簡』便是他們乘幽派的鎮道之寶,號稱『出入諸宇無牽掛,一神可避大千世』。

  可不知為什麼,這件鎮道法器迄今為止也就是他與這位師兄最為合契,甚至給人以此器就是天生為其所用之感,故是其也能達常人所不能及之境地。

  他小心問道:「師兄,可是由於功行之上……」

  單道人搖頭道:「我自問功行打磨無暇,已進無可進,遁世簡不會欺我,若不是我有問題,那便是天機有礙,致我無從窺見上法。」

  畢道人想了想,又問道:「師兄可是懷疑,這其中之礙,就是天夏所言之變機麼?」

  單道人沉吟片刻,道:「我有一個猜測,但是說出來怕亂了師弟你之道心,不過是天夏此番言語,倒是令我愈發確定兩者之間的牽連,若是我猜測為真,那麼天夏所言之敵,未必一定會攻天夏,極可能會來攻我,那還不如與天夏聯手,這樣說起來我乘幽還算佔了一些便宜的。」

  畢道人聽他這番言論,不由怔愕了一會兒,今日所接受的消息無疑都是超出了他以往所想所知,他有些不信道:「師兄說天夏大敵不攻天夏,反來攻我?」

  單道人道:「若是世之大敵,則不論對象為誰,其若無法一氣亡天夏,那不來尋我等易取之輩,又去尋誰呢?天夏與我定約,當是不指望我輩能助他,只是不想我輩壞他之事。」

  畢道人吸了口氣,道:「師兄,這等大事,我們不問下兩位祖師麼?」

  單道人搖頭道:「師弟又不是知,修為到你們這等地步,祖師就不再過問了。過去姚師兄乘寶而游時不見蹤跡,只有法器歸來,祖師也不曾有所多言。」

  畢道人想了一會兒,才模模糊糊記起姚師兄是誰,可也只是大概有個印象,模樣早就不記得了,想來用不了多久,連這些都會遺忘了。他苦笑了一下,稽首道:「師兄既是這般說,那小弟也便附從了。」

  單道人道:「那事情交由師弟你來辦,既然天夏說可能十天半月內就可能有敵來犯,我當盡快趕回,師弟你只需穩住門中局面便好。」

  畢道人躬身道一聲是,等再抬頭,發現已經那一縷神光不見。

  他平復了下心緒,自裡走了出來,再是來到張御面前,執禮道:「張廷執,我等已是商議過了,願意與貴方定約,但卻需做些刪改。」

  張御道:「不知貴方欲作何刪改?」

  畢道人認真道:「我乘幽當與天夏定立攻守之盟約,若天夏遇侵襲,我乘幽則出面相助,若我乘幽受擾,那天夏也當來援,不知如此可否?」

  張御看他一眼,這位方才還有所猶豫,只是離開了一會兒,就有了這樣的轉變,應該是另有拿主意之人,而且這個人很有決斷。

  平心而論,這麼做對雙方都有利,並且還超出了他此前之預期。

  故他也沒有遲疑,從袖中取出約書,以廷執之權柄,將原來約言加以改換,並藉以清穹之氣以定證,隨後落下自身之名印,再舉手向其人交託過去。

  畢道人從前方走了過來,肅然接入手中,隨後展開細觀。

  自乘幽派立派以來,為避承負,向來是少有與人約言之事,在他手中也算得上是頭一遭了。他仔細看有一遍,見無質疑之處,便伸手一拿,憑空取出一枚玉簡,此是遁世簡之照影,執此往約束之上一指,便有氣機入內,隨後也是在上面落下了自身之名印。

  方才落定下來,這約書霎時一分為二,一份還在他手中,一份則往張御那邊飄去。

  張御接了過來,掃有一眼,便收了起來。

  約言定立,雙方從此刻起,算得上是不是盟友的盟友了,兩邊氣氛也是變得緩和了許多。

  畢道人也是收妥約書,客氣道:「張廷執和諸位道友難得來我乘幽,不如小坐兩日。」

  張御知道他這只是客氣之言,乘幽派從上到下都不喜歡和外人多打交道,便道:「不用了。天夏那邊還是等我回音,而且大敵將至,我等也需回去造作準備。」

  畢道人聽到他提及那大敵,也是神情一陣肅然。聽了單道人之言,他也唯恐乘幽派成為大敵之目標,心中滿載憂慮,想著要盡快佈置一些守禦以應變機,於是不再挽留,打一個稽首,道:「那便不留道友了。」


bpd 發表於 2022-3-13 00:30
赤霄 第三百一十八章 得勢如破節

  張御與畢道人議定,就從殿內退了出來,到了外面與諸人重新匯合。他與武傾墟以靈性傳言簡略說了幾句,言明事機已是妥當,隨後便出言告辭。

  乘幽派眾人也沒有挽留。說實話,數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在此,即便知曉不會攻打他們,他也們是心中頗有壓力的,此刻自是巴不得他們早些離去。

  畢道人這回則是一路將他們送到了外間,目送張御等人寄動金符離去之後,他才轉了回來,行至島洲之中,他看了眼正看向自己的同門,便向眾人展示了方才定立的約書。

  眾人看過內容之後,頓時大為不解,不知道他為何要這麼做,有人不由得對此有所質疑。其中反對聲音最大的就是喬道人。

  畢道人言道:「此是單師兄與我一同做得決定。」

  他這一搬出單道人,所有人頓時就不吭聲了。單道人聲望太高,這裡除了畢道人之後,幾乎所有人都是他傳授的道法,名義上是同輩,實則猶如師徒,且其又是遁世簡實際的執掌者,他所做出的決定,底下之人很難再推翻。

  畢道人見他們安靜下來,這才繼續道:「諸位同門,單師兄擬此約自有道理,因天夏所言之大敵不見得只會攻天夏,也可能會來尋我,而我多半也無法避開,故從此刻開始,我等要有所準備了。」

  在一番交代之後,他開始著手佈置守禦陣法,而同時化了一道分身出來,拿出那遁世簡照影,攝來循顯定道人留下的痕跡,便循著其氣機尋了過去。

  張御帶著一行人借由金符重新回到了天夏世域,諸人在虛空之中道別之後,也俱是散去,而他這一道分身化光一散,還到了正身之上。

  坐於清玄道宮之中的張御得知了分身帶回來的消息,略作思索,便心意一轉,落到了清穹之舟深處來見陳禹。

  無需通稟,他直入空域之中,見了陳禹,通禮之後,他落座下來,複述了此行過程,並取出了那一份約書,道:「本想是與乘幽作以約言便好,此番與之定下攻守盟約倒是預料之外。」

  陳禹接了過來,看過幾後,往上一托,這約書便被收入了清穹之舟中,他沉聲道:「乘幽派上,或可能見得了一些什麼。」

  張御道:「乘幽派也能見得世外變數麼?」

  陳禹搖頭道:「乘幽派當是不知此事,但乘幽派鎮道之寶,乃是極為上乘的避世之器,能知未見之劫,從而提前避去。若我此世崩亡,那此器也是一樣躲不過的,故我以為,其便是不知曉發生什麼事,但若有感,也定然會生出警兆以曉瑜御器之人。」

  張御道:「若然如此,乘幽派此次乃是真心對敵了,這卻是一個收穫。」

  陳禹道:「乘幽派昔年上宸、寰陽派等列,實力也是不俗,此回與我定立約言,確實一樁好事。」

  當然,純以實力來論,實際上後期兼併諸多小派的上宸天才是最為強盛,不過鬥戰起來,寰陽派最為難惹。乘幽派應該還是維持著古夏時候的樣子,可即便如此,那也是很不錯了,又有至少一名以上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還有鎮道之寶站在了他們這邊。

  張御點了點頭,其實元夏入掠晚一些,天夏可以積蓄起更多力量,但是不能寄希望於敵人那處,所以有利局面都要自己設法去爭取。

  陳禹道:「張廷執,目前外派之事大致梳理分明,也唯有內部需要整肅了。不過餘下時日短短半月不到,我等能做多少是多少了。」

  張御點首稱是,道:「還有一事,臨行前,那位畢道友傳言曾與我,過幾日他可能回來我天夏造訪。」

  陳禹道:「我會準備。」

  而另一邊,顯定道人分身幽城之後,心中忽然有感,他轉了下念,一抬手,將幽城放開一隙,霎時見得半空中浮現一道細沙,隨後裡面一枚玉簡轉動,再是一個道人身影自裡照落下來,對他打一個稽首,道:「顯定道兄有禮。」

  顯定道人還了一禮,道:「畢道兄有禮。」他笑著向旁側一請,「道兄請坐。」

  畢道人直起身,便在一旁座上定坐下來,他道:「此來打攪道兄了,可有些事卻是想從道兄這裡詢問一二。」

  顯定道人笑道:「道兄是想知有關天夏還那有關玄廷諸位廷執之事?」

  畢道人點點頭。

  顯定道人道:「其實你乘幽派這次運氣不錯,能與張廷執直接定約。」

  畢道人請教道:「此言何解?」

  顯定道人呵呵笑了幾聲,語含深意道:「廷執和廷執也是有差別的。」

  畢道人道:「這我知曉,天夏諸廷執之上還有一位首執,只是不知,現如今首執還是那位莊上尊麼?」

  顯定道人搖頭道:「莊首執退下了,如今執掌首執之位的乃是陳首執。」

  「陳禹?」

  畢道人了然點頭,這也不是意外之事。當年天夏渡世,動靜很大,他們乘幽派也是留意過的,莊首執下來就是這陳禹,這位名聲也大,也難怪有此地位……這個時候,他也是反應過來,看了看顯定道人,道:「陳首執之下,莫非就是那位張廷執了?」

  顯定道人笑著點頭。

  畢道人頓時明白了,按照玄廷規矩,如果陳禹退位,那麼下來極可能就是張御接手,即便現在只是座次居於其下,卻是舉重輕重的一位。想到乘幽派是與此人直接定約,心中不覺放心了許多,只他還有一個疑問。

  他道:「不知道這位張廷執是什麼來歷,以往似並未有過聽說過這位的名聲?」

  顯定道人悠悠道:「因為這位乃是玄法玄修,聽聞修道時日亦是不長,道友自是不識。」

  畢道人疑惑道:「玄法?」他想了想,不確定道:「是我知曉的那個玄法麼?」

  顯定道人肯定道:「就是那門玄法,此法以往無人能入上境,可是到了這位手裡,卻是將此法推動到了上境,並為後來人開闢了一條道途,也是在這位之後,陸續有了玄法玄尊出現。」

  畢道人聞言驚異,他在詳細瞭解了一下之後,不覺肅然起敬,道:「了不起!」

  似他這等一門心思修煉的人,深知此事有多麼不易,說實話,在他心中,玄廷次執地位固然很重,可卻還不如開闢一脈道法份量來的大,著實讓他心生敬仰。

  他感嘆道:「看來天夏這數百年中變化頗大,我乘幽派孤立世外,確實少了見識,還有一些疑惑需道兄開解。」說著,他打一個稽首。

  顯定道人道:「道兄言重,今日便當論法就是。」

  兩人對話之時,乘幽派與天夏定立約言之事也是傳了出去,並為那些最初堅持不與天夏打交道的宗派所知。

  乘幽派在這些宗派之中影響頗大,得聞此事後,這幾家宗派也是驚詫無比,他們在反覆掙扎權衡之後,也只好拿出上次張御與李彌真交由他們的牌符,試著主動聯繫天夏。

  若是乘幽派這次堅持不願定立約言,那麼他們也是不從倒沒什麼,感覺反正還有此派頂在前面,可這個明明以避世自居的大派立場一點也不堅定,居然就這麼輕易倒了過去,這令他們忽然有一種被孤立的感覺,同時心中也十分不安。

  這種不安感促使他們不得不找尋天夏,試圖靠攏過去,而當這幾家之中有一個找尋上天夏的時候,其餘幾家自然自也是忍不住了。

  不過短短兩天之內,所有天夏已知的域外宗派都是一個個迫不及待與天夏定立了約言,不止如此,他們還供出來了兩個尚還不為天夏所知的宗派。

  張御在瞭解到了此事之後,這回他沒有再行出面,而是通過玄廷,拜託風道人前往處置此事。而他則是令明周道人去將沈、鐵、越三位道人請了過來。

  不一會兒,三人便是到來,見禮過後,他請了三人坐定,道:「三位道友上次出了一個對策,如今乘幽派已是與我天夏定立攻守之約,而餘下諸派也是願意定立約言,這皆是三位之功,我天夏不會虧待有功之人。」

  他一揮袖,三隻玉瓶現於面前,他道:「每一瓶中有五鍾玄糧,權且當作酬謝,還望三位莫要推辭。」

  沈道人三人眼前一亮,來至天夏這麼天,他們也明白玄糧乃是上好的修道資糧,是求得求不來的,連忙出聲感謝。

  越道人這時遲疑了下,道:「張廷執,乘幽派與貴方定立的是攻守之約?那不知……我等先前約言可也能該作如此麼?」

  沈道人和鐵道人稍作對視,也是略帶期待看過來。

  張御看了他們一眼,道:「看來二位也是有意另換約書了。」他見二人點頭,緩緩道:「此事幾位可是需考慮清楚了,若換約書,那就要與我天夏共同禦敵,屆時不可退縮了。」

  沈道人想了想,咬牙道:「沈某願意!」越、鐵二人也是表示自己一樣。

  這些天對天夏瞭解愈深,愈是明白天夏之強大,他不覺得有什麼敵人能真正威脅到天夏,要是連天夏都擋不住,那他們還不是任憑對方宰割?對方憑什麼和他們講道理?那還不如捨命拼一把,或能給宗門爭一個未來。

  張御卻沒有立刻應下,道:「三位道友不必急著做出決斷,可回去再思量下,過幾日再來尋我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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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三百一十九章 執持斷事機

  沈道人三人在退回去後,也並沒有改變原先的主意,他們知道張御的意思是讓他們慎重考慮下,不要倉促決斷,後面吃了虧卻又感覺自身無法承受。

  可在他們回去重作商議了一遍,特別是在嘗試用玄糧修持過後,卻是更加堅定原先的念頭了。

  最開始只有他們三家一受天夏之邀,就立刻派人前往天夏,並答應定立約書。可當所有宗派都是定立約書之後,時間一久,也就顯不出來他們與其他宗派區別了。

  而約書內容的不同,在他們看來無疑也是象徵著在天夏那裡地位層次不同,故是執意改約。

  這般那些古夏宗門若是也是因此改變,那也是受了他們的帶動,相信天夏也應該能夠看到他們在此中所起到的作用的,說不定還能有玄糧可得。

  三人於是在一夜之後再來找尋張御,張御見他們堅持,也沒有再說什麼,這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於是與他們重立了約書。

  不過元夏到來,要摧毀的是整個世域,所以此輩就算再退也退不到哪裡去,終究是要奮身一搏的。

  而且這些宗派不管自身想法怎麼樣,總是在關鍵時候願意與天夏站在一起,那麼天夏自會記得這等情分的。

  這幾家重改約書之事也未瞞著,不久就流傳了出去。可那些古夏就出得夏地的宗派,這次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長久以來的保守使得他們認為定下互不侵擾的約書已經足夠了,他們不願也沒有勇氣再邁出那一步,這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對自己清楚認知。畢竟攻守相助的約言之下,勉強能與天夏對等的也只有乘幽派。

  張御不去管他們如何選擇,只是在廷上靜候風道人的消息,在兩天之後,風道人便找到了這兩家,但是其中一家在找到時已然徹底敗落,門中除了一些精心保存下來的典籍書卷,就只剩下一具具乾枯遺軀了。

  另一家也未好到哪裡去,只剩下功行最高的修道人以假死之法保全性命,兩家全都是因為沉浸虛空過久,導致沒有辦法回到世隙之前了。風道人這次也是利用了張御給的法符,沿著過往行跡才得以尋到了他們。

  待風道人將人與物都是帶了回來後,此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儘管虛空中很可能還有散落宗派,但現在大部分宗派應該已是找回了,因為時間緊迫,所以接下來只需對此保持關注就可以了,不必再投入太多精力了。

  張御處置完了此事,手邊就只剩下了虛空異域還有那內層散修之事不曾了結了。

  不過前者不是倉促之間可得辦妥,需要慢慢尋覓,便是一時辦不妥當也沒什麼,畢竟不是當面之威脅,所以他也沒有去催促。至於後者,他心中已有打算,決定過幾日若再無消息到來,那麼他會親自過問。

  思定之後,他繼續在道宮之中定坐修持。

  這一坐便是五天過去,距離玄廷此前定下的時限愈發迫近。

  而在這時候,他意外收到了一個消息,卻是虛空那邊傳來的,說是通過此前線索,已然找到了異域之所在,而且一找便是到了兩處。

  他看了一下,其中一處乃是盧星介與昌道人尋到的,還有一處,卻是薛道人與甘柏、常暘三人這尋到的。

  他不禁點頭。

  他是上回廷議結束把這幾人安排去了,這才過去半月左右,這麼快就有了發現。

  不過說起來,上宸天和幽城的這些修士確實比天夏修道人擅長在虛空活動,經驗也更為豐富。畢竟這其中多數人這幾百年來就在外層和天夏對抗,做這些事可謂非常熟悉了。

  既然有了發現,那自當盡快處置。他喚來明周道人,道:「明周道友,勞煩你去把林廷執請來。」

  明周道人稽首而去。

  過不許久,林廷執便即到來了清玄道宮之外,張御自裡迎出,將他請到裡殿,待主客坐定,便遞去一封呈書,道:「林廷執,御適才接到外層傳報,接連發現了兩處異域,其佈置與在地陸之上發現的那處異域如出一轍,此也證明了我輩之判斷,有許多本來以為源自虛空的神異生靈,實際就是從此中孕育而出的。」

  林廷執接來呈書看了下,深思片刻,抬頭道:「這兩處,張廷執是否打算按照上回那般處置?」

  張御看了看他,道:「林廷執可是有另有所見?」

  林廷執謹慎道:「林某有一言不得不說,這些異域若是在內層之中,這般處置倒也無妨,用上回之法便可。

  可是如今看來,虛空之中不少邪神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神異生靈才被牽制在了那裡,若是此刻處置了,邪神少了資糧,必會他顧,說不定會轉而加大對我天夏的侵襲。」

  張御承認林廷執所言極有道理,要是少了兩處異域,沒有了那些神異生靈,定然會有一批邪神窺覬天夏。對他也是曾經考慮的過,可是他同樣知道,為了長孫廷執的寄附嘗試,陳禹已經準備打算抓拿邪神了。

  若是邪神可祭煉為寄附之物,那麼可以見得,接下來邪神當是作為一種修道資糧而存在,其若主動來天夏,那是求之不得。

  而且他認為,偌大一個虛域,異域就算再多,也不可能滿足所有邪神,所以只是少得一二處異域的生滅並不會引起太大變動。

  只這些還是隱秘事機,還不便與林廷執言說,故他道:「我知林廷執奉莊首執之命一直在佈置外層大陣,如今仍在繼續加固,有此陣在,我等也無需畏懼這些邪神侵犯,這兩處異域林廷執且繼續按上回方法處置,其餘之事,我自會與首執分說。」

  林廷執見他如此說,便道:「既然張廷執早有安排,那林某這便回去安排一下,盡快將這兩處剿滅。」

  張御點首道:「勞煩林廷執了,稍候林廷執可至法壇與我相會。」

  林廷執稽首一禮,便遁光回了自身道宮準備。

  張御則是意念一轉,將那一具體命印分身喚了出來,後者一擺袖,便即出了道宮。這次不再親身前往,而是依舊決定派遣此分身前往處置此事。

  攻滅異域有過一次經驗,這一次無非是就是虛空邪神相擾,故他令命印分身可以直接調用在虛空之中的所有守正,還有包括發現異域的盧星介等五人,這樣差不多有十位玄尊分別清剿周圍邪神,這足以從容將這異域清剿乾淨了。

  此時到時候諸多散修那邊還無消息。他稍作思量,決定不再繼續等待下去,而是插手處置,於是一揮袖,一道符詔霎時向下層飛去。

  天夏疆域之外,焦堯身駐雲海之中,撫鬚看著下方。

  這些時日來,他便是在觀察著這些散修的一舉一動,只是此輩在接受了天夏的定約之後,還不曾做出什麼出格之事。故他唯有繼續盯著,所幸他耐性很好,故是很沉得住氣。

  這時有忽一道符詔飛落下來,到了他面前停下,他一見就知是張御傳詔,趕忙雙手接了過來,看有兩眼後,往袖中一塞,當即借助元都玄圖之助化一道折返上層。

  隨著他在清玄道宮之前站定,自有神人值司出來請他入內,他走入宮中,到得殿上,對著張御一個稽首,道:「焦堯見過張廷執。」

  張御道:「焦道友這些時日一直盯著那些散修,近來可有收穫?」

  焦堯回道:「回稟廷執,焦某不得玄廷命令,不敢輕動,不過這些日子以來,焦某卻把這些散修互相之間的接觸往來都是設法記了下來,並錄為卷冊,還請廷執過目。」說著,他取出一份卷冊,往上方一送。

  張御待卷冊飄至身前,伸手拿住,將之展開,見這上面羅列了所有散修的一舉一動,裡麵包括各人名諱、大概來歷、功行修為及可能之喜好,還有各人之間的交情深厚程度,可謂非常之詳細。

  這些記錄下來的東西讓人一目了然,很簡單的就能弄清楚這些散修近來之舉動,焦堯雖然這些天沒什麼成績,可有這東西在,卻也不能說他不用心,也不可能為此而苛責,怎麼也能算是一個不功不過了,倒是符合這老龍的一向作派。

  他合上卷冊,道:「焦道友有心了。」

  焦堯忙道不敢。

  張御思索片刻,道:「從卷冊上看,這些散修雖然平日各自分散居處,但其實令出一隅,應該是背後有一個主導之人。」

  焦堯道:「廷執說得是,據焦某所見,這些散修分佈各方,平日不見,只是通過祭神互通,其中為一人主導,這裡明顯有著上層修道人謀劃的痕跡,憑那幾個修為只及元神照影的後輩,根本看不了那麼遠。」

  張御道:「焦道友觀察如許之久,那人想必也知你之存在了。」

  焦堯道:「回稟廷執,這是極可能的,雖然焦某自詡能隱能藏,可時日一久,只要是上境修道人,定是能生出感應的,不過此人卻從未主動現身過。」

  張御道:「只要有此人在便好,焦道友,你替我走一趟,設法找尋到此人,就說我要與他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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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三百二十章 捉影治神法

  焦堯很是知趣,對於張御的關照沒問任何緣由,揖禮道:「廷執,焦某當會將話傳到,只是此前未曾與那人接觸,也不知此人之態度,也不知此人會否會跟著焦某過來,若是有所衝突……」

  張御道:「焦道友只管把話帶到,其中若見妨礙,准焦道友你便宜行事。」

  焦堯得了這句話心中篤定了些,道一聲是,就從清玄道宮中退了出去,隨後這具元神一化,霎時落回到了藏於天雲之中的正身之上。

  他得了元神帶回來的消息,琢磨了下後,便起身抖了抖袖子,看向下方,片刻之後,便從身上化了一道化影分身出來,往某一處飛馳而去。不過一個呼吸之後,便已站在了那一處早已盯上許久的靈關之前。

  到此他身影一虛,便往裡走入進來。

  靈關若是嚴格來說,也同樣屬於生靈一種,由於其層次緣故,通常容不下一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進入,不過焦堯這回是化影到此,只是一縷氣機,再加上自身道法高明,卻是被他順利穿渡了進去。

  而在靈關深處的洞窟之內,靈道人做完了今日之修持,便就開始盤算下來該去何處收取資糧。

  自提俄神國那裡將他們派駐在此間的人手和神祇全部斬斷之後,他就知道原先的計劃已是不能執行下去了。

  這個神國本是他們為自己及師長一併立造晉升的資糧,費了諸多心血,現在卻只能看著其脫離控制,偏偏還不能做什麼。因為這背後極可能有天夏的手筆在。他們深知兩者的差距,為了保全自身,只好忍痛不作理會。

  而「伐廬」之法行不通,他們就唯有用「並真」之法了。

  可這樣就慢了許多,且只能一個個來試著攀渡,照眼下的資糧看,至少還要等上數載才有機會,且目前天夏緊盯著的情形下,他們更是什麼動作都不敢做,這一段時間可是老實的很。

  他也是想著,等撐過這段時日,什麼時候天夏對他們放鬆警惕了,再出外動作。

  這尋思之間,他忽然察覺到外面佈置的陣禁受到了些許衝擊,神情一凝,化光遁出洞府,往外看去。

  但是那感覺似僅僅只是起來一瞬間,此刻看去,陣法如常,彷彿那只是一個錯覺,他去陣中走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異狀,心中尤其不解。

  到了他這個境界,一般來說可不會出現錯判,方才肯定是有什麼異動,他皺眉走了回來,然而這時一抬頭,不禁心下一驚,卻見一個老道負袖站在洞府之內,正打量著旁處的一件龍形擺設。

  他吃驚過後,很快又鎮定了下來,躬身一禮,道:「不知是哪位前輩到此,晚輩失禮了。」

  焦堯看著面前那件龍形玉器,撫鬚道:「這龍符的形制是古夏時候的東西了,外面向來少見,你們穿渡到此還不忘帶上,想來當初是役使了一條蛟龍。」

  靈道人忙是道:「那位前輩也是自願的。」

  「哦?」

  焦堯轉過身來,道:「看你的樣子,好似早知老道我的身份了。」

  靈道人方才還不覺如何,焦堯這一轉過身來,頓覺一股深重壓力到來,他保持著俯身執禮的姿勢,卻是不敢抬頭看焦堯,只是道:「這位前輩,晚輩這點微末道行,哪裡去知曉前輩的身份呢。」

  焦堯道:「你是不知我之事,但一定從師長那裡聽說過我。罷了,老道我也不來欺負你這小輩,便與你直言了吧,我今日來此,乃是奉玄廷之命而來,喚你師長前往玄廷一見,此事望你們及時通傳。」

  靈道人心中一震,道:「這……」

  焦堯一揮袖,道:「不必辯解,老道我會在此等著的,無論願與不願,快些給個準信就是了。」

  靈道人知道在這位面前無法辯駁,這件事也不是自己能處置的了,於是低頭一禮,道:「前輩稍待。」

  焦堯道:「焦某等著。」

  靈道人吸了口氣,轉身退出了此間,來到了靈關之中另一處祭壇之前,先是奉上祭品,喚出一個神祇來,隨後其影之中出現了一個年輕道人身影,問道:「師兄?什麼事這麼急著喚小弟?」

  靈道人沉聲道:「天夏之人找上門來,如今就在我洞府之中,此事不是我們能處置的,只能找老師出面解決了。」

  那年輕道人聽了此言,先驚又急,道:「師兄,你這般將老師暴露出來了麼?」

  靈道人道:「這位能找上門來,就已然是確定老師存在了。這一次是躲不過去的。我這裡不好與老師聯絡,只能勞煩師弟你代而為之了。」

  那年輕道人點點頭,道:「好,師兄且稍待,我這就聯絡老師。」

  說完,他匆匆結束了與靈道人的交談,回至自己洞府之內,拿出了一個道人雕像,擺在了供案之上,躬身一拜,不多時,就有一團光芒浮現出來,呈現出一個模糊道人的形影,問道:「何事?」

  那年輕道人忙是道:「老師,師兄那邊被天夏之人找上門了,說是天夏欲尋老師一見,聽師兄所言,疑似來人似是老師曾說過那一位。」

  那道人形影聞此言,身影不禁閃爍了幾下,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不去見他。讓他自己把人打發了走。」

  年輕道人心中一沉,他艱澀道:「那弟子便如此回覆師兄了?」

  那道人形影語聲冷漠道:「就如此。」

  可此時忽然萬物一個頓止,便見焦堯自虛無之中走了出來,並且他腳下不停,直接對著那道人形影走了過去,其身上光芒像是水流一般,霎時與那道人形影周圍的光氣融合到了一處,隨即身影一定,來到了一處寬敞肅穆的洞府之內。

  他隨意打量了幾眼,看著對面法座之上那一名膚色如白玉,卻是披散著黑色長髮的道人,慢悠悠道:「這位同道,雖然你躲得很好,可焦某要尋到找到你,仍是容易之事。」

  那披髮道人冷然道:「焦上尊,我認得你,你又非是天夏之奴,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這般不留情面呢?」

  焦堯呵呵一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麼。若是請不到道友,張廷執那裡焦某卻是不好交代,為了不被張廷執斥責,那就只好讓道友委屈一下了。」

  披髮道人沉默了一會兒,他身上光芒一閃,便見一道光芒四溢的元神自裡飄出,抬頭道:「我隨你前去。」

  焦堯看了下他,點了點頭。他只要此人跟著自己去玄廷就是了,正身元神都是無礙,這一道線分界到底在哪裡,他可是清楚的很。

  他道:「那道友就隨焦某來吧,莫要讓張廷執等急了。」他於心下一喚,頓時一道金光落下,將兩人罩住,下一刻,金光一散,卻已是出現在了守正宮門之前。

  門前值守的神人值司躬身一禮,道:「焦上尊,還有這位玄尊,還請入殿,張廷執已在殿中相候。」

  焦堯謝過一聲,便帶著那披髮道人元神往裡而來,未幾,到得正殿之上,他執禮道:「張廷執,焦某把人帶來了。」

  張御看了那披髮道人元神一眼,便對焦堯道:「焦道友,此行勞煩你了,你且先在外面等候。」

  焦堯再是一禮,就從殿上退了下去。

  張御再是看向那披髮道人,道:「我之身份想來焦道友已是與尊駕說了,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那披髮道人言道:「張廷執稱呼在下『治紀』即可。」

  張御道:「今次尋尊駕過來,是為言尊駕所行之道。神夏之時曾明令禁絕『養神剝殺』之法,而我天夏繼神夏之傳繼,而尊駕遷避到此世之中,過去之所為,可以不予追究,但是今後,卻是不得再用這等殘惡之法。」

  治紀道人抬頭道:「我知天夏之禁絕此法,不過天夏之禁,乃是將禁法用於天夏人身上,我之法,用在土著之身,土著之神上,此中還助貴方消殺了不少敵對神祇,天夏不念我之好,還要禁我之法門,天夏自詡最講規序,此事卻未免太不講道理了吧?」

  張御淡聲道:「尊駕心中清楚,你不用天夏之民,並非是你不願用此,而是因為天夏勢大,所以不得不避開,在尊駕眼中,任何生靈性命,不拘是天夏之民,還是此間土著,都不會有所區別,都是你之資糧。」

  他看著其人道:「故汝過去不為,非不願為,實不敢為,但若是天夏勢弱,尊駕卻是絲毫不會顧及這些。何況此前天機院信奉之天機之神,尊駕敢說與你沒有絲毫牽扯麼?」

  治紀道人無言片刻,方才道:「那不知天夏欲我如何做?」

  張御道:「若尊駕願遵規序,天夏不會絕人道途,尊駕日後依舊可用吞神之法,且只可吞奪殘惡之敵,不許再養神煉神,此地陸之上惡邪神異不勝數,足夠可以供你吞化了。」

  治紀道人沒有立刻回言,抬頭道:「此事可否容貧道回去思量一番?」

  張御點首道:「給尊駕兩日,後日若不回言,便當尊駕拒絕。」

  治紀道人沒再多說什麼,打一個稽首,便一言不發退出去了。


bpd 發表於 2022-3-13 00:31
赤霄 第三百二十一章 舉約名虛真

  張御看著治紀道人退了下去,便又傳命守正宮中的神人值司,令其把焦堯自外喚了進來,並道:「焦道友,還需勞煩你一事。」

  焦堯道:「廷執有事,盡可吩咐。」

  張御道:「焦道友,請你下來看著此人,其若有遁逃或者過激之舉,可由你決斷,設法將之拿下。」

  焦堯心下無奈,知道自己終是逃不過這個麻煩,不過治紀道人,他自問也不用費什麼手腳,口中道:「交給焦某便好。」得了吩咐後,他便轉身出殿去了。

  而在此刻,張御身上忽有青氣一縷飄散出來,落地之後,青朔道人自裡現出身來,他站在殿中,神情認真道:「治紀那等法門看似剝殺神祇,可那些神祇卻是寄於人身之上的,此乃是層層迫壓,此中無論是神是人,皆被視作可以宰割的犬豚。

  且這法門又無需如尋常修煉者那般辛苦打磨道法,此乃是一門邪道,一旦流傳出去,恐是流毒無盡,當初神夏禁絕此法,乃是正確之策。」

  張御點點頭,這法門看著針對的只是一些信神,與旁人無關。可這等神祇何來?還不是需要靠人供奉。

  可是求此法門之人可不會去疏導安撫,反而是神祇越強大越好,具體如何行事,是善是惡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這般就需要更大壓程度的搾底層生靈,令其祭祀更多的生靈或是向外擴張,必然走上一條血火之路。

  而這種方法需要的只是信眾,不拘你是什麼身份,信眾的身份是土著還是天夏人都沒有區別,在其眼中都是可以收割的牲畜。

  更重要的是,這條路實在太方便了,只要你是修道人,都是可以半途轉入這條路,你根本不需要去苦苦打磨功行,只要專門養神煉神就能獲得力量。而修道人要是習慣了走捷徑,那就再沒可能去正經修道了。

  他道:「但是此法未必不可約束。」

  如何用道法,關鍵還在於人,特別是這等還未有真正上境大能出現的道法,還沒有如寰陽派道法那般印於道機之內,無論後人怎麼修煉,只要能去往上境的,道念上一定是契合道法,而無從改變的。

  只要加以改善,並約束在一定範圍內,還是有可能引上正道的。也是基於這個緣由,他才沒有將人一上來就將其釘死。

  青朔道人道:「那道友又準備如何約束呢?」

  青朔、白朢與他既是一人,又非一人,兩人都是可以自行修持,並且都有著自身的想法,只是兩人神氣道念與他趨向於一,所以在上層修道人眼中,無論從哪方面看,他們都是一個人,可換一個角度看,卻也可以看作互相扶持的道友。

  他們之間的交流,既是可以通過意念傳遞,也可以通過言語來表達,全在張御如何決定,而他認為,若是靠著自己時時影響,那麼等於變相削弱了兩人的潛力,所以在非是緊急情形下,經常的採用的是語言上對等交流的方式。

  張御道:「世上之法萬千,但亦有寬狹之分,我以為此中可依循天夏之律,並以此為據,故我要求其人在吞化之前需先上稟天夏,只要此人願意遵循,那麼可放其而行。」

  青朔道人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若是將天夏律法與之結合一處,倒也是一個辦法。

  因為你不可能指望杜絕一切惡念惡行,只要陷入墮壞的可以有手段挽回,並且這個手段可以確保執行下去,那麼就可以維護住了。

  正如舟行水上,不能指望此舟不壞不損,但有破漏損折及時發現並彌補,那麼這條舟船人仍是可以繼續航行下去的。最怕的是所有人都最對其視而不見,那麼漏洞越來越大,最終船便會沉了。

  他道:「道友願意給人機會,可有些人未必願意接受這番好意。」

  張御淡聲道:「不教而誅謂之虐,機會給了,如何選擇便在於其人自身了。」

  此時此刻,治紀道人元神歸回到了正身之上,並且知悉了所有一切,他神情陰鬱,天夏給他定下的規矩,無疑是要讓他放棄到手的諸多好處,甚至影響他向上求取道法。

  可若是不從,天夏下來便是雷霆手段,那性命都是保不住。

  並且……

  他向外看過去,焦堯此刻正毫不掩飾的立在上方的雲層之中,擺明了是在監察他。若是他表現出任何回絕之意,恐怕玄廷立刻就會讓這一位對他下手。

  此刻剩下的唯一選擇,似乎就只有在天夏約束之下行事了。

  他坐在蒲團之上,陷入了深長思考之中,許久之後,他眼眸動了動,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天夏這邊一直在留意他,他也同樣是一直有留意著天夏。他察覺到近些時日來,天夏似在準備著什麼,特備是加重了軍備,裡面包括針對他的一系列舉動,無不是證明著天夏要應付什麼對手,所以需要做這些事情。

  他認為正是因為這樣,天夏才會對他暫時採取寬忍的態度。

  若是這樣,天夏實際上是要安撫他,不讓他出來搗亂,所以一定不會長久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若願意立約,那麼一定是會將注意力轉移到別處的。

  要是這樣,他倒是一個辦法了,雖然較為冒險,可是他終究不捨得放棄自己要走的路,所以決定一試。

  在盤算了許久之後,他意念一轉,外間禁陣層層疊疊運轉了起來,將整個洞府封閉了起來。

  焦堯在外看到了他這番舉動,可只要其人不逃走就是,至於具體準備做什麼,他管不著,也不想去多管,他只要等待兩天之後其人的回覆就是了。

  兩日很快過去,隨著洞府之外的陣法被撤去,治紀道人從中走了出來,他望向高空之中的焦堯,道:「焦上尊。」

  焦堯望下來,道:「看來尊駕已是做好決定了。」

  治紀道人道:「貧道思量了兩日,願遵從張廷執的條件。但是貧道也不喜玄廷,所以那個地方不願意再去,只需要將契書拿來,我定約就是了。」

  焦堯看了看他,他猜測這舉動可能有什麼用意,不過只要此人不是立時翻臉,那他就不用管太多,只要將這等話傳遞上去就是了,他呵呵一笑,道:「也罷,老道我就辛苦些,代道友傳句話吧。」

  他拿一個法訣,溝通元都玄圖,便將治紀道人此番言語原封不動傳遞了上去。

  守正宮中,張御立時得到了這番傳話,青朔道人言道:「此事不若由我走一趟吧。」

  張御點頭道:「也好,勞煩道友。」

  青朔道人一擺手中玉尺,一道金光從上空落下,罩定全身,隨即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然來到了下層,正落在治紀道人洞府之前。

  他看了其人一眼,也不多言,把大袖一揮,一份金光閃爍的法契飄落向了其人。並道:「契書在此,請尊駕請落名印。」

  焦堯道人老神在在站在一邊。

  治紀道人將契書接了過來,看了幾眼,見上面約言不多,就是張御定下的那幾條,他心中早是有了決定,故是沒有多少猶豫,先是以指代筆,寫下自己名諱,再是取出自身章印,蓋在了這上面。隨後往上一傳。

  青朔道人將這契書收了過來,看了一眼,再度拋下,道:「尊駕請落名印。」

  治紀道人詫異道:「貧道不是已然落下名印了麼?」

  青朔道人神色嚴肅看著他,道:「尊駕需落的,乃是自身之名印,莫非以為我看不出來麼?」

  治紀道人聽罷之後,不由神色數變,頹然道:「原來閣下已是看穿了麼?」

  這一回他的確是弄鬼了,要他放棄養神煉神之法,或許一時可行,但是讓他永遠放棄,他當然是不肯的。

  可他卻想到了,用一個辦法,或許可以躲過。

  因為他並不是真正的治紀道人。

  養神煉神之法並不是萬無一失的。每當吞煉外神的時候,並不是像外人想像中那般粗暴吞化,而是先引導外神,讓外神將他吞奪,主動將自己融入進去,隨後再運轉道法,設法合二為一,每一次都要經歷一次爭鬥,一旦輸了,那麼就會被外神所替代。

  而上一次互相搏殺之下,治紀道人就輸給了他。所以現在的他,只是一個獲得了治紀道人一切經驗和記憶的外神。他如今可以行治紀道人之法,也能照著其人的道路走下去,但卻並不是真正的治紀道人。

  他有著自己的本名。

  他本想將治紀道人之名印落上契紙,從而矇混過去,可沒想到,來人道法極為高深,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底細。

  無奈之下,他只好再次飄下的契書接過,老老實實在上面留下了自身的本名,並以血代印,落於其上,並重新呈遞了上去。

  青朔道人接來看了眼,卻是抖手再度將此契書拋下,道:「請尊駕落下自身之名印。」

  治紀道人接過契書,低頭看了看,不禁詫異道:「閣下,還有什麼不對麼?此一次貧道絕對未曾遮掩。」

  青朔道人看著他,緩緩道:「你的確未曾遮掩,只是你自身被遮掩了。」說著,他一抬袖,手中玉尺倏然放光,就朝其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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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三百二十二章 內外初撫定

  治紀道人見青朔道人玉尺打了下來,不覺一驚,他以為是自己消化了治紀道人的經驗和記憶之事被其發現了。

  他下意識運轉功行,在原地留下了一道仿若實質的身影,而自己則是化一道虛浮不定的光影向洞府之內遁走。

  而在遁逃之間,他神思微微一個恍惚,原本迷茫詫異的眼神忽然退去,驟然變得陰鬱深沉起來。

  這就像是在這一瞬間,他由裡而外變作了另一個人。

  此時他心下暗惱道:「看來還是未能將天夏瞞過,本來以為在此定契書,那張廷執不會親至,當有機會,沒想到來人仍是如此棘手。」

  方才之局面,看似是外神自以為吞掉了他,但事實根本不是如此,而是他反過來利用了那外神。

  因為為了方便吞奪外神,有時候他會故意讓外神以為吸收了他的經驗記憶,而在其完全接納了這些之後再是將之吞化,那時一點阻力也不會有。

  其實某種意義上說,外神認為自身才是主導的一方面那也不算錯,因為在他完成完全吞奪之前,這就是事實。

  故是他利用外神來簽立命印,因為並不是他之本來,所以就算違誓也無可能牽涉到身上了。

  但這是瞞不長久的。

  因為假若他到最後都一直忍著不對外神動手,那麼結果就很可能真的被其所同化。故是他一定會設法反吞,而他一旦如此,代表著外神消亡,那麼契書上面命印自然生出變化。所以他的打算是拖到天夏遇到大敵,無暇來管束自己的時候再做此事。

  因為這裡面涉及到了他的道法變化,這等算計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青朔道人其實一開始沒有看穿上面的玄機。

  可是他不能,不代表張御不可以。

  張御在看到契書的時候,為了確保穩妥,便以啟印感應此書,卻發現面前之人完全沒有與己立約之感,有感應的乃是另一人,這等矛盾感覺讓他立刻意識到這裡有問題,故他隨後又以目印觀望,辨尋玄機,立刻就察見到了問題所在。

  要是治紀道人功行精深,道法純粹,那麼他也是看不透的,但偏偏此法並不注重自我修持,純化道法,漏洞極多,故是在啟印相輔推動之下,他很快就確認了此人為二神共寄一軀,且並未完全共融一體。

  治紀道人此刻回頭一看,似是自己留下的虛影起了作用,那玉尺沒有再對著他來,而時直接對虛影壓下,瞬息間之打了一個粉碎,可是玉尺這刻再是一抬,此刻他不覺一個恍惚,隨後驚駭發現,那玉尺依舊懸在自己頭頂之上。

  他趕忙再拿法訣,身上有一個個與自己一般氣機的虛影飛出,試圖將那之吸引,那玉尺不疾不徐落下,將那些虛影一個個拍散,可每一次落下之後,不知是為什麼,再是一抬之後,總能來到他頭頂之上。

  這刻他已然穿渡到了自身洞府之內,來到這裡,他心中微鬆,畢竟是經營以久的老巢所在,這兩天中他也是做了一些佈置的。法訣一拿,層層疊疊法陣騰升環繞起來,如堅殼一般將洞府周圍都是環護住。

  他不指望能用此抵擋青朔道人,而只是要爭取一點時間。他早前已是做好了萬一事機敗露,就離開這裡的打算,通過祭壇之上的神祇,他可以將自己一身元氣轉挪到極遙之地,那也是他留下退路。

  只要天夏沒有人去過那裡,那麼一時半刻無論如何也是找不過來的,而到了那裡之後他可以再想辦法隱藏,直至拖到天夏敵人,無暇顧及自己為止。

  可他雖然思量是不差,但下來事情的發展卻是大為出乎意料,那一柄玉尺輕輕一壓,本來以為能抵擋片刻的大陣頃刻破散,隨後再次抬起時,依舊於高懸於他頭頂之上,並依舊是以從容之勢向他壓來。

  此時他不由生出一個錯覺,彷彿無論自己怎麼逃遁,哪怕是自身法力運轉到耗盡,都沒有可能從此尺底下逃脫。

  修道人摘取上乘功果之後,雖然從道理上說,仍是有一定可能被功果不及自身的玄尊所敗,可事實上,這等情況極少發生,因為前者無論法力還是道行,是處於絕對碾壓的地位的,道法運轉之下,功果不及的玄尊根本抵抗不了。

  此刻焦堯便是看到,治紀道人雖然身上氣息湧動不止,可其實際上依舊停留在原地未動,其因被玉尺所震懾,所見一切都是心神映照之中顯現出來的,根本不曾真正發生過,所以他悠然站在一旁根本不曾出手。

  而在場中,可見那玉尺不疾不徐的落下,終於敲在了治紀道人的額頭之上,他的心神映照也似是倏然轉為實質,與此同時,也有一陣光芒自那接觸之處灑散開來。

  治紀道人不禁渾身一震,立在原處怔怔不動。

  過了一會兒,他身軀上下生出了絲絲裂紋,裡面有一縷縷光芒冒出,而後道道神氣隨著那光芒灑散開來,若是仔細看,可以見裡面似有一個深沉陰鬱的人影,其掙扎了幾下,便即消散不見了。

  像是做了一個深長的夢般,治紀道人從深處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並沒有亡,而依舊是好端端站在那裡,他有些驚魂未定的說道:「為何饒過在下?」

  青朔道人緩緩收回了玉尺,道:「因為貧道以為,你比他更容易約束自身。」

  方才他一尺打滅的,只是那個真正的治紀道人,而此刻留下的,乃是其原本用於遮掩的外神,現在真真正正主導了這個身軀了。

  這個外神乃是簽立了約書的那一人,既是如此,那不妨留其一命。現在需要對抗的是元夏,只要是在天夏約束之下的修道人,並且是有用的戰鬥力,那都可以暫時寬赦。

  治紀道人躬身一禮,誠心道:「多謝上尊手下留情。」

  青朔道人道:「留你是為了用你,今後不得再有違序之事,否則自有契書治你,且那些散修你也需約束好了了,莫讓他們再有逾矩之舉。」

  治紀道人方才險死還生,已然是被徹底打服了,他俯身道:「今後在下便是治紀,當遵天夏一切諭令。」

  青朔道人點點頭,道:「你且好自為之吧。」他看了焦堯一眼,「焦道友,我們走。」

  說完之後,他把玉尺一擺,就一道金光落下,焦堯見事情已畢,也是呵呵一笑,走入了金光之中,隨後一同隨光化去,須臾不見。

  治紀道人待兩人離開,心中不由慶幸不已,若不是青朔道人,自己這次或許就被那治紀之神給吞了去了。

  他想了想,轉身回到了洞府之中,立刻朝著此間法壇發一道靈光,藉著此中神祇傳訊,聯絡到了兩名弟子,並向發出諭令,言及自己已與天夏有了定約,下來再是宰割神祇,必須得有天夏允准,不准再私自行動。

  靈道人二人大概也能猜出自家老師受天夏壓迫,不得不如此,可是這等有損師顏之事他們也不敢多問,老師說什麼只能做什麼。

  青朔道人回了上層之後,便將那約書交到了張御手中,並道:「此人留著或可能安穩一時,但長遠利弊還難知曉。」

  張御道:「使功不如使過,此人乃是外神,雖入天夏,可為證明自身,必然會更為賣力,在與元夏鬥爭中還用得著他。」

  青朔道人點頭,有契書約束,也不怕此人能如何。

  就在這時,天外光芒一閃,眨眼落到了張御身上,並與他合為一體。這卻是他命印自虛空歸來。

  從命印分身帶來的消息看,林廷執已然將虛空之中兩處異域清剿乾淨了,這裡面守正宮的守正,盧星介五人這次出力不少。

  張御想了想,便提筆起來,擬了一份賜書,交給立在一旁的明周道人,後者打一個稽首,少頃,便一道炫目虹光飄蕩下來,須臾散去,面前就多了五只玉罐,裡面各是盛放著五鍾玄糧。

  身為次執,只要是符合玄廷賞罰規序的情形,那麼他就可以作主賜下玄糧。

  盧星介等五人這回是有功的,而接下來與元夏對抗的話,沒理由不放他們出來鬥戰,與其繼續削刑,還不如直接賜以玄糧。

  他心意一轉,身上白氣一道飄散出來,落地化作白朢道人,他道:「此事便請道友代我走一趟吧。」

  白朢道人微微一笑,道:「此事容易。」他一捲袖,將那些玄糧收入了袖中,再一喚元都玄圖,金光落下,身影須臾不見。

  某座警星之上,盧星介五人此刻正聚於一處,因為林廷執臨去之前就有交代,讓他們在此等候,說是稍候玄廷有傳詔到來,這時他們見到法壇之上金光落下,待散去後,便見白朢道人手持拂塵站在那裡。

  眾人皆是執禮相見,這裡面屬於薛道人最是恭敬,行禮也是一絲不苟。

  白朢道人微笑道:「幾位免禮,今回諸位皆有立功,此事玄廷賜於玄糧,除此亦許你們修持一段時日。」說著一擺拂塵,五罐玄糧落於五人面前。

  盧星介一見,都是心中欣喜,忙是再次執禮致謝。

  白朢道人道:「諸位,虛空之中異域當不止這兩處,諸位下來還需盡心盡力,還有玄廷推算,過得幾日許有一方外敵到此,幾位也需加以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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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 第三百二十三章 觀元浮生滅

  白朢道人代賜了玄糧,便就返回了上層,張御知悉事情已是處理妥當,不由抬頭看了眼殿壁之上的輿圖。

  現在內外大小事機都是處置的差不多了。大體上看來,內層唯一餘下之事,就是前紀元的一些不為人知的神異了,這個是短時間沒法完全弄清楚的,所以不必去理會,下來等得就是莊首執那邊什麼時候成就了。

  殿內光芒一閃,明周道人來到了他身側。

  張御並不回頭,道:「什麼事?」

  明周道人道:「廷執,乘幽派的兩位上尊已是到了外層,風廷執方才前去相迎了。」

  張御道:「我知道了。」

  乘幽派的正式拜書前幾天便已送到天夏了,直到今日才是到來。並且這一次不是畢道人一人到來,而是與門中真正做主的乘幽派執掌單相一同前來訪拜。

  對於此事天夏也是很重視的。乘幽派既是與天夏定立了攻守盟約,那麼元夏到來之後,也自需一同對敵。

  哪怕不去考慮乘幽派門中的諸多玄尊,只是己方陣中多出兩名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對於對抗元夏都是多上了一分力量。

  而此刻天夏外宿之中,單道人、畢道人正乘飛舟而行。他們並沒有直接進入天夏上層,而是在風道人陪同之下繞著天夏二十八外宿遊覽了一圈。

  單道人這一番看下來,見大小天城懸浮天宇,所庇護的地星之上,處處都是有著堅固的軍事堡壘,除此外還有著眾多人口存在,看去也不像是往日宗派之下可得隨意壓搾的人種,各地星之間飛舟往來頻繁,看著很是興旺繁盛。

  他感嘆道:「天夏能有這番守禦之力,卻又不是靠壓搾治下子民得來,確實是踐行了當初神夏之願。」

  風道人笑而不言。

  畢道人道:「風廷執,聽說內層之風光比勝過不少,不知我等可有機會前往觀覽?」

  風道人笑道:「貴派乃是我天夏友盟,天夏自然不會拒絕兩位,兩位若是有意,自上層見過諸位廷執之後,風某可以設法安排。」

  單道人欣然道:「那就如此說定了。」

  風道人這時抬頭看了一眼上方,見有一道光芒落照下來,道:「兩位請,諸位廷執已是在上層等候兩位了。」

  單道人打一個稽首,道:「請風廷執引路。」

  風道人還有一禮後,馭動飛舟往前光芒中去,待舟身沒入其中,這一道光芒往上一收,便只餘下了一片空蕩蕩的虛空。

  單道人感受到那金光上身的一瞬間,不禁若有所覺,心下忖道:「果然是元都派的元都玄圖。看來元都派也是併入了天夏了。」

  實際上當初神夏出現之後,他便早知會有這麼一天的,神夏兼容並蓄,潛力無盡。待到天夏之時,寰陽、上宸兩家也只能聯手才能對抗,還不得不跟隨天夏去往新天,那時候他就想這兩家恐怕無法永維門戶了。

  他本以為這個時間會很長,可沒想到,只是短短三四百載時日,天夏就完成了這一併吞諸派的偉業。

  就在轉念之際,面前金光散開,他見飛舟已然落在了一片清氣流布的雲海之上,而更下方時,則無邊地陸。

  此刻他整個人沐浴清氣之中,即便以他的功行,也是頓覺精神一振,渾身神氣活潑,生機自起,他更是感慨,暗道:「有此根本之地,天夏不強盛也難。」

  飛舟疾馳向前,雲海滾滾翻蕩,舟行不遠,聽得一聲磬鐘之音,便見前方雲海一散,一座宏偉道殿從光氣之中浮現出來,大殿之前的雲階之上,天夏諸廷執已是站在那裡相迎。位於前方的乃是首執陳禹,其後張御、武傾墟二人,再後則是玄廷餘下諸位廷執。

  單道人看過去,少數人還是熟面孔,他轉頭對畢道人道:「天夏固然承繼神夏,可今日之象,神夏不及天夏遠矣。」

  畢道人一路過來,心中也有判別,誠心實意道:「不論古夏神夏之時,確實都不曾有這番氣象。」

  說實在的,方才二人看到二十八天宿,雖每一宿都有一名玄尊化身鎮守,可並沒有讓他感覺如何,因為上宸、寰陽、還有他們乘幽派,無論哪一派都有著二三十名玄尊,這算不得什麼,天夏有此表現也是應當,再加上內層鎮守方才匹配印象中天夏該有的實力。

  可此刻看到上層這些廷執,感覺又有不同。十餘名廷執,除了風道人之外,幾乎都是寄虛或寄虛功果之上的修道人,而且這還不是天夏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從風廷執的言語之中,除了道行之外,還需要有一定功績才能坐上此位。

  並且據其所言,只這十多年中,天夏就又多了數位玄尊,可見天夏底蘊之深。

  單道人所想更多,這般強盛的天夏,還要那般提防即將到來的大敵,不惜連邊緣小派也要處理穩妥,可見對來敵之重視,這與他心中的猜測不由近了幾分。

  此刻舟行殿前,他與畢道人從舟船上下來,走至雲階之前,主動對著諸人打一個稽首,道:「諸位天夏道友,有禮了。」

  諸廷執也是還有一禮,皆道:「兩位道友有禮。」

  單道人直身抬頭看向陳禹,道:「陳道友,許久不見了,上次一別,計有千載光陰了吧,卻感覺猶在昨日。」

  陳首執點頭道:「千載光陰,你我雖在,卻也改變了許多事。陳某觀單道友之功行,當已至高渺之處了。」

  單道人搖頭道:「我只渡自己,不能渡人,是比不上你們的。」

  乘幽派避世避人,只是為了少沾染承負,並由此順利渡去上境。

  但是正如他所言,成法只是渡己,與旁人無關,與任何人也無益。反而天夏能造就更多人入道尋道,對此他其實是很佩服的。

  陳禹與他在門外談了幾句,又將天夏廷執逐一介紹與他知曉,隨後側身一步,抬手一請,道:「兩位道友,裡面請吧。」

  單道人也是道一聲請,與畢道人一同入殿。到了裡間坐定下來,自也是免不了攀談過往,再是論道談法。敘談半日自後,陳禹便令廷執都是退下,只有他與張御、還有武傾墟三人坐於此間招呼二人。

  而在此時,有些話也是可以說了。

  陳禹道:「單道友,這一次貴方答應攻守之約,卻是有些出乎陳某原先所想。」

  單道人神情認真道:「因為單某知曉,貴方並未胡言。我神遊虛宇之時,每當欲窺上端玄妙之時,遁世簡便有警兆示我,此與貴方所言可相互印證,只是那世之大敵究竟來自何方,天夏可否透露一二?」

  陳禹道:「具體來自何方,現下不便明說,兩位可在上層住上幾日,便能知曉了。」

  單道人稍作思考,道:「這也可以。」當初張御來時,告訴他們距此敵來犯不過只有十來日,算算日子,差不多也是快要到了,屆時想來就能知悉答案了。

  下來雙方不再提此事,而是又談論起上乘道法來。待這一番論法結束之後,陳禹便喚了風道人為二人安排宿處。

  二人離去之後,陳禹未有讓張御與武傾墟二人離去,而是一揮袖,整座道宮霎時從雲海之上沉降下去,直直落到了清穹之舟深處。

  待落定之後,陳禹道:「方才我氣機有感,莊道兄行功破關,當就在這一二日中,我三人需守在此處,以應任何不測。」說完之後,他又喚了一聲,「明周何在?」

  明周道人在旁現出身來,道:「首執有何吩咐?」

  陳禹道:「傳諭各位廷執,自此刻起,分別坐鎮自身道宮之內,不得諭令,不得出外。其餘諸事照舊運轉。」

  明周道人打一個稽首,肅然領命而去。

  陳禹這時對著身下一點,那裡光氣浮動,將天夏內外各洲宿都是映照了出來,一十三處上洲,四大府洲,二十八外宿及四大游宿都是呈列眼下。

  張御看過了過去,每一處洲宿所在都是清晰呈現面前,稍有凝注,即可看到細微之處。而可見在四穹天之外,有一層如大氣一般的透明氣膜將內外各層都是籠罩在內。這便是數位廷執早前布下的大陣,但凡有內外之敵出現,便可立刻為天夏所察覺。

  三人定坐在此,互相不言。

  過去一日之後,張御忽然察覺到了一股的玄妙之感,此就像是他接觸大道之印時,沿著大道觸角往上攀升,接觸到一處高渺之地。但有所不同的是,攀升是主動之舉,而此刻感覺卻像是那一片高渺之地沉落了下來。

  他心中頓有所悟,此當是莊首執在渡去上境了!

  而在此刻,那玄妙之感又生變化,好似整個天地之中有什麼東西正在分離出去,而他目光之中,天地萬物似是在崩裂。

  這是感應之中提前的照見,可若是沒有力量加以阻止,那麼在某一刻,這一切就會真實發生,可再下一刻,感應驟然變得空空蕩蕩,好似一瞬間萬事萬物消失的乾乾淨淨。

  這消失並不只是萬物,還有自身乃至自身之認知,變得不知我,不知物。他本能持住元印,守住己我;而這一切過去極快,他方才起意,所有認知又重作歸來,再復存知。

  待一切平復,他睜開雙目,陳禹、武傾墟二人依舊坐在那裡,外間所見諸物一如平常,似乎無有改變,可在那殘餘感應之中,卻彷彿萬事萬物都是生滅了一次。

  陳禹此時緩緩言道:「莊道兄當已是功成上境,位列執攝了。」

  武傾墟似想起什麼,眼神一凝,轉首望向那方護持大陣,可是凝注許久之後,卻什麼都沒有發現,他沉聲道:「元夏未有動作麼?」

  張御也在觀望,這時心下卻是微微一動,他能感覺到,荀季給予他的那一枚元都法符上,此時卻莫名多出了一縷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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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一章 元空渡玄機

  張御將那一枚法符取了出來,見果有一縷氣機依附其上,他抬起頭,見到陳禹、武傾墟二人正看向自己。

  他道:「此是荀師最後見我之時所予法符,平日只是用來轉挪之用,而在方才,卻似是借此傳了一道玄機過來。」

  「哦?」

  陳禹神情鄭重起來,道:「張廷執不妨看一看,此玄機為何。」

  他們先前就認為,在莊首執成道之後,假定元夏來襲,那麼荀季極可能會提前傳遞消息給他們,讓他們做好防備。

  但是沒想到,此一道玄機並沒有傳遞到元都派那裡,而是直接送到了張御這處。不知這等舉動是出於對張御本身的信任,還是說其對元都派內部不放心,所以不願意繞走一圈?

  張御試著看了下,他道:「這一道意念需要借用元都玄圖來觀,御需離開片刻,去到此鎮道之寶內中方能窺見此中之意。」

  陳禹沉聲道:「這應該是荀道友設布的遮掩,以免此消息為他人所截。張廷執自去便是,我等在此等候結果。」

  張御點首道:「御離開片刻。」

  他從這處道宮之中退了出來,來到了外間雲階之上,心下一喚,霎時一道金光落至身上,持續了一會兒之後,再出現時,已是站在了一個似在無邊虛空遊蕩的廣台之上。

  瞻空道人正端坐於此地,訝道:「張廷執來此處可是有事?」

  張御道:「瞻空道友當是知曉,荀師上次贈我一張法符,如今上有玄機映現,疑似荀師傳我之消息,但需借元都玄圖方能觀之,故來此借此寶一用。」

  瞻空道人神情一肅,道:「原來是師兄傳信,既是傳給廷執,想來涉及玄廷之事,且容貧道先行迴避。」

  張御也是一點頭。

  瞻空道人打一個稽首後,身上金光一閃,便即退了出去。

  張御待他離去,將法符取出,隨後鬆手放開,便見此符飄懸在那裡,下方玄圖忽然一道光芒一閃,在他感應之中,就有一股意念由那法符傳遞了過來。

  他意外看到,那上面所顯,不是什麼秘傳消息,而是是荀師最早時候教授自己的那一套呼吸法門。

  他再是一感,此中與荀師以往教授的心法略有幾處微小出入,若是將幾處都是改了回來,那麼當是會從中得出六個字:

  「元夏使者將至。」

  張御眼眸微凝,他反覆查驗了下,確認那道玄機之中的確只有這幾字,除此並無其他傳遞,於是收好了此符,金光自身上閃爍,持續了一會兒,便就遁去不見。

  在他離開之後,瞻空道人復又出現,在此鎮道之寶上重新坐定下來,只是坐了一會兒,他似是感覺到了什麼,「這個是……」他伸手過去,似是將什麼氣機拿到了手中。

  張御這一邊,則是持符回轉到了上層,意念一轉,再度回到了先前道宮之所在,隨後走入進來,待至殿中,陳禹、武傾墟二人都是看向他,顯是在等著他的回音。

  他目光迎上,道:「首執,武廷執,那玄機確然是荀師傳書,他只傳告了我一句,此中言……」他語聲略略加重,道:「元夏使者將至。」

  陳禹和武傾墟二人都神情微凜。

  這句話雖然只幾個字,但是能解讀出來的東西卻是不少,若是此傳訊為真,那麼說明元夏並不準備一上來就對天夏採取傾攻的策略,而是另有算計。

  這並不是說元夏對待天夏的態度寬和了,元夏的目標是不會變的,就是要還得世之唯一,滅盡錯漏,從而攀向終道。天夏就是他們這條道路上唯一的阻礙,唯一的「錯漏」,是他們必然要滅去的。

  所以他們與元夏之間只有你死我活,不存在緩和的餘地,最終唯有一個可以長存下來。便不提這個,那麼多被元夏滅去的世域更是在提醒他們,此場對抗,是沒有退路可言的。

  武傾墟想了想,道:「首執,武某以為元夏這與我等此前所推測的並不衝突,這很可能就是元夏為了探查我天夏所做舉動,只不過其用明招,而不是暗中窺伺。」

  陳禹點頭,元夏來查探他們的消息,還有什麼事情比派遣使者更為方便呢?不管是不是其另有消息來,但通過使者,的確可以光明正大獲取諸多消息。

  並且元夏方面或可能還並不知道天夏已然知道了他們的打算。使者到來,或還能利用這一點使他們產生錯判。

  張御思索了一下,這個消息傳遞,當是荀師第一次嘗試,所以上來勢必不可能傳遞很多言語。而元夏使者到天夏本也是既定之事,就算這事情被元夏知曉了,想也能作以辨解。只希望此事不會被元夏盯上。

  他轉念過後,又言:「首執,元夏此舉,當不會是臨時起意,其破滅萬世,應當是有了一套對付外世的手段,或許派遣使者當是某種手段的運用。其目的仍舊是為了亡我天夏,覆我存身之世。」

  陳禹沉聲道:「張廷執此言與我所思相近,元夏與我無可調和,其來使者非為利我,而為覆我。此使者即將到來,兩位廷執以為,我等該對其採取何等態度?」

  張御當下言道:「他能知我,我亦可知他,我等也可借由元夏來使,從小微之處一觀元夏之實力。」

  武傾墟點頭贊同,道:「元夏派遣使者來,那就讓他來,我等也不妨利用這些來者稍作拖延,每過一日,我天夏就強大一分,這是對我有利的。」

  一上來就對元夏使者喊打喊殺,此舉沒有必要,也沒有絲毫意義,對元夏更是毫無威脅,反而會讓元夏知曉他們態度,從而全力來攻。反而將之拖延住更能為天夏爭取時間。

  陳禹沉思了一會兒,道:「那此事便如此定下。」

  武傾墟道:「首執,元夏將至,此事可還要繼續遮掩下去麼?是否要告知諸位廷執?」

  陳禹沉聲道:「時機未至,暫緩告知,待元夏使者到來再言。」

  先前不告知諸位廷執,一來是因為這些事情涉及天機玄變,乍然說出,衝擊道心,不利修行。還有一個,就是為了防備元夏,特別是在元夏使者即將到來之前,那更要謹慎。

  他們乃是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在上層力量不曾摻和進來的前提下,無人知曉他們心中之所思,而若是功行稍欠,那就未必能隱藏的住了。

  現在他們能提前知道元夏之事,是依靠元都派傳遞消息,元夏若是知曉元都那位大能提前洩露了消息,那很多事情都會出現問題。

  武傾墟道:「暫不與諸位廷執言,但那乘幽派兩位道友那裡,卻是該給予一個回答。」

  陳禹道:「是該如此。」

  如今天夏內部,尚且有尤道人、嚴女道二人摘取了上乘功果,兩人功行雖足,但卻不是廷執,亦不掌天夏權柄,所以此事眼下暫且不必告知。

  至於外間李彌真和顯定二人,如今天夏只是允許其宗脈存續,而且其背後祖師亦是態度不明,所以在元夏到來之前,暫時亦不會將此事告知此輩。唯有乘幽派,兩家定立了攻守同盟,卻需通傳一聲。

  陳禹此時向下一指,一道光氣落去,整座殿宇又是從雲海之中升騰起來,待定落之後,他道:「明周,去把乘幽派兩位道友請來。」

  明周道人揖禮而去。

  不多時,單道人和畢道人二人聯袂來至道宮之內。

  陳禹此刻一抬袖,清穹之氣瀰漫四周,將周圍都是遮蔽了起來,畢道人不禁一驚,還以為天夏要做什麼。

  單道人倒很是非常鎮定。

  莫說兩家早已定立了約書,天夏不會對他們什麼,就算未立定約,以天夏所表現出來的實力,要對付他們也不用如此麻煩。

  這應該是有什麼隱秘之事,生怕外洩,所以做此遮掩,今請他們,當就是前日對他們疑問的回應了。

  陳禹沉聲道:「兩位道友請坐吧。」

  單道人打一個稽首,從容坐了下來。畢道人看了看自家師兄,也是一禮之後,坐定下來。

  武傾墟道:「前日我等有言,關於那世之大敵,會對兩位道友有一個交代。」

  單道人神情不變,而畢明道人則是露出了關注之色。他實則是好奇,這讓自家師兄不敢攀道,又讓天夏不惜興師動眾的大敵究竟是何來歷。

  陳禹伸手一拿,兩道清氣符箓飄飄落下,來至單、畢兩人面前。

  單道人神情嚴肅了些,這是不落文字,天夏如此謹慎,看來這敵人確然非同小可,他氣意上去一感,霎時那符箓化作一縷意念入至心神,霎時便將前後之因由,元夏之來歷瞭解了一個清清楚楚。他眼芒頓時閃爍了幾下,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他輕聲道:「原來如此。」

  畢道人卻是神情陡變,這消息對他受衝擊甚大,一下知曉自己還有包括自己所居之世都乃是一個演出來的世域,任誰都是無法立刻坦然接受的。

  好在他也是成就上乘功果之人,故在片刻之後便恢復了過來,只是心緒仍舊異常複雜。

  單道人這時抬起頭來,看了看陳禹、張御、武傾墟三人,抬袖行有一禮,認真道:「多謝三位告知此事。」隨後他一抬頭,目中生芒道:「貴方既知此事,那麼敢問貴方,下來欲作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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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二章 符傳護道行

  陳禹沉聲道:「單道友認為我等可以退讓否?」

  單道人斷然言道:「此戰不可退,退則必亡,唯有與之一戰,方得生路。」

  因為遁世簡之故,他在來天夏之前,其實心中早就有了一些猜想了,現在得了證實,由此解開了一些長久以來的疑惑。而若是天夏所言關於元夏的一切屬實,那麼元夏得勢,那麼此世眾生消亡之日,這他是絕不會答應的。

  他很張御此前所言,乘幽派講究避世避人,可連世域都沒了,那還避個什麼?

  陳禹望著單道人直視過來的目光,道:「這正是我天夏所欲者。」

  單道人點了點頭,此刻他抬起手來,對著陳禹三人再是一禮,鄭重無比道:「陳首執,兩位廷執,單某身為乘幽執掌,在此許諾,我乘幽派當與天夏共進退。」

  這一次,陳禹、張御、武傾墟三人也都是神容一肅,鄭重還禮。

  兩家此前雖是定立了攻守同盟,但是並沒有做深入定義,所以具體要做到何種地步,是比較模糊的,這裡就要看簽立約書的人到底如何想,又如何把握的了。而現在單道人這等態度,就是表示不計代價,完全與天夏站到一處了。

  他們此刻才算是收穫到了一個真正的盟友。至不濟也是得到了一位摘取上乘功果,且執掌有鎮道之寶修道人的全力支持。

  單道人道:「單某還有一些疑問,想要請教幾位。」

  陳禹道:「道友請說。」

  單道人問道:「元夏之事,貴方又是從何處知悉的呢?不知此事可是方便告知?」

  陳禹道:「單道友見諒,我等只能說,我天夏自有消息來處,只是涉及一些隱秘,無法告知貴方,還請不要見怪。」

  武傾墟在旁言道:「如今此事也只有我三人和貴方知悉,便是我天夏諸位廷執,還有其餘上尊,亦是不曾告知。」

  單道人聽罷,也是表示理解,點頭道:「確該小心。」

  畢道人這時開口道:「敢問貴方,既那元夏欲化同我於一世,卻不知其等何時開始動手,上回張廷執有言,大約半月時日即可見的,那麼元夏之人是否已然到了?」

  張御道:「可以告知二位,元夏使者恐怕不日即至,到時候兩位當能見得。」

  單道人神情不變。而畢道人想到用不了多久就要見到元夏來人,不由得氣息一滯。

  陳禹道:「這裡還有一事,在元夏使者到來之前,還望兩位道友能夠暫且留在此地。」

  單道人心知肚明,從一開始周圍布下清穹之氣,還有此刻留下他們二人的舉動,這一切都是為了防止他們二人把此事告知門中上真,是想盡最大可能避免元夏那邊知悉天夏已有準備。

  對此他也是願意配合,頷首道:「三位放心,我等知悉事情之輕重,門中有我無我,都是一般,我二人也不急著回去。」說著,他呵了一聲,「單某倒也是要看看,這元夏使者到底如何,又要說些什麼。」

  武傾墟道:「多謝二位體諒了。」

  張御則在旁處未說什麼。實際上,若真正嚴格來說,這等事對兩人也不該說,因為道法出於一脈的緣由,哪怕有清穹之氣的遮掩,也是可能會被其背後的上層大能察覺到些許端倪的。

  但好在他們已是從五位執攝處得知,乘幽派的祖師就算知曉了也不會有反應,一來是沒有元都派的指引,無從確定此事;二來這兩位是當真把避世避人貫徹到此,連彼此間的招呼都是懶得回應,更別說去關心底下小輩之事了。

  單道人道:「若是無有交代,那我等便先退下修持,我等既已簽立盟約,若有什麼需我所幫襯,貴方盡可開口,儘管我輩功行微薄,但是好歹還有一件鎮道之器,可以出些力氣。」

  陳禹也未客氣,道:「若有需要,定當勞動貴方。」他一揮袖,光芒盪開,沒有撤去圍布,只是在這道宮之旁又開闢了一座宮觀。

  單道人、畢道人二人再是一禮,便即往此宮觀而去。。

  武傾墟待二人離開,又對陳禹言道:「首執,為防元夏來使探看於我,可能還要做一番佈置。當以清穹之氣布蓋四方,以杜絕窺測。」

  陳禹點頭,這時張御似在思索,便問道:「張廷執可還有什麼建言?」

  張御道:「御以為,有一處不可忽略了,也需加以遮掩。」他頓了一頓,他加重語氣道:「大混沌。」

  他看著陳禹、武傾墟二人道:「五位執攝有言,為防元夏算定於我,故才尋到了大混沌,自此元夏難知我之變數,更難以天機定算,其未必知曉大混沌,此回亦有可能在窺我之時順便探查此地,這處我等也當作遮掩,不令其有所察覺。」

  陳禹道:「張廷執此言有理。」他考慮了一下,道:「大混沌與世相融,不易遮掩,此事當尋霍衡配合,張廷執,稍候就由你代玄廷前去與此人言說。」

  張御當即應下。

  就在這時,三人忽然聽得一聲悠悠磬鐘之聲,道宮內外皆是有聞,便見原本飄懸在清穹之舟深處的銀色大球一陣光芒閃爍,旋即不見,與此同時,天中有一道金符飄然落下。

  陳禹將之拿在了手中,道:「莊道兄已成執攝,我等當是前往一見。」他喚有一聲,道:「明周。」

  明周道人稽首道:「首執,兩位廷執,明周這邊打開門戶。」

  他一禮之間,身後便豁開一個空洞,內中似有萬點星芒射來,散落到三人身上,他們雖皆是站著未動,可是周圍空域卻是產生了變化,像是在急速飛馳一般、

  難知多久之後,此光先是倏然一緩,再是驟然一張,像是天地擴張一般,顯露出一方無盡天地來。

  張御看過去,可見前方有一面無邊廣大,卻又澄澈晶瑩的琉璃壁,其上映照出一個似水墨散逸,且又輪廓飄渺的道人身影,但是隨著墨染相距,莊道人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並從中走了出來。

  陳禹打一個稽首,道:「見過莊執攝。」武傾墟跟著一個稽首。

  張御亦是執有一禮。

  莊首執顯影與其餘幾位廷執大為不同,他心下猜測,這很可能是因為以往執攝皆是本來就能得以成就,修行不過是重演其道,而這一位,乃是真真正正在此世突破至上境的修道人,正身就在這裡,故才有此分別。

  莊道人還有一禮,道:「三位廷執有禮。」見禮過後,他又言道:「諸位,我成就上境,當已驚動元夏,其也必來探我,三位廷執想是已有準備了?」

  陳禹道:「張廷執方才收到了荀道友傳訊,此上言及元夏使者將至,我等也是為此小議一番,做了一些佈置,未知執攝可有指點麼?」

  莊道人搖頭道:「我天夏上下自有其序,我已非是廷執,玄廷具體事機我不便過問,只憑各位廷執決斷便可,但若玄廷有需要我出面之處,我當在不攪擾天機的情形之下盡力相助。」

  陳禹執禮道:「多謝執攝。」

  莊道人道:「下來我當利用清穹之氣全力祭煉法器,期望在與元夏正式攻我之前再多得一件鎮道之寶,只是期間怕是無暇顧及外間,三位且收下此符。」說話之時,他伸手一點,就見三道金符飄然落下。

  莊執攝言道:「此是我所祭煉之法符,可助諸位避過窺見,並躲過一次殺劫,除此之外,內中有我攀升上境之時的些許心得,只各人有各人之道緣,我若盡付其中,恐怕諸位受此偏引,反是失卻己身之道,故此中我只予我所參見之道理。」

  張御伸手將金符拿了過來,先不急著先看,而是將之收入了袖中。

  這就有上境大能的好處,有其指引,便能得見上法,不過過去不論是天夏,還是其餘諸派大能,其所行之道並不能為後世所用,只能立下道法供以參鑒,這便隔了一層了,也往前走,很可能就是另一條路了。

  不過想及元夏諸多執攝並不是如此,其是真正修行而來的,當是能夠隨時指點底下修道人,這樣後輩攀渡上境恐怕遠較天夏容易。

  莊道人將法符給了三人之後,未再多言,只是對三人一點頭,身影緩緩化作四溢光華散去,只留下了那一座琉璃玉璧。

  張御三人一禮之後,身外便有光芒放開,稍覺恍惚之後,又一次回到了道宮之內。

  陳禹這時轉過身來,道:「張廷執,聯絡霍衡之事就勞煩你過問了。」

  張御點頭應下,他與兩人別過,從道宮出來,心念一轉,那一道命印分身走了出來,金光一轉之間,已然出了清穹之舟,落到了外間那一片混沌晦亂之地中。

  他站在此間,身外心光盪開,大袖飄擺,將那一片晦亂渾惡之氣向外逐開,不使其沾染上身,但除此之外,並未再多做什麼。

  不知多久,前方一團幽氣散開,霍衡出現在了他身前不遠處,其目光投過來,笑了笑道:「張道友,你想要見我?怎麼,道友可是想通了,欲入我混沌之道麼?」


bpd 發表於 2022-3-13 00:32
紫樞 第三章 金虹落天外

  張御對於霍衡招攬之言聽若不聞,他只道:「今回我受玄廷之托至此,只與尊駕說幾句話。」

  霍衡神情認真了些許,道:「哦?想來是有什麼要事了,張道友且說。」

  張御一彈指,便有一道符箓化出,往霍衡那裡飄去,後者身前有渾沉之氣湧動了下,將這枚符箓化了去,隨著其兩目之中有幽沉之氣湧現,立時知悉了前後原委。

  他此刻也是略覺意外「還有這等事?」他不覺點頭,道:「化演萬天,逐殺取一,倒是好手段。」

  張御道:「如今這世外之敵不日將至,其若到得我世,必知大混沌乃是變機之所在,故我天夏欲加以遮掩,此中需尊駕加以配合。」

  霍衡雙袖負後,站在那裡緩言道:「其實貴方要避開元夏也是容易的,我觀天夏不少同道都是有道之人,若你們都是投入大混沌中,那自是無懼元夏了。」

  張御平靜道:「這等話就不用多言了,尊駕也不必試探,我天夏與元夏,無有妥協可言,兩家餘一,方可得存。而無論以往如何,如今大混沌與我天夏既有對抗,又有牽纏,故若要滅亡天夏,大混沌亦在被傾滅之列。助我亦是自助。」

  霍衡緩緩道:「可我未必不能令元夏之人入我道。」

  張御淡聲道:「尊駕或可引少許人入此道,可要令元夏為此解裂,尊駕知曉那是無有任何可能的,只要元夏在那裡,則勢必將此世之中一切俱皆滅盡,大混沌亦是逃不脫的,這裡面的道理,尊駕當也明白。」

  元夏乃是奉行極端保守之策略,為了不使變數增加,任何錯漏都要打滅,這裡面就是不允許有任何變數存在,試問對大混沌這個的最大的變數又怎麼可能放任不管?要是沒有和天夏牽扯那還罷了,現在既然牽扯了,那是必須徹底殺滅的。

  霍衡看了看他,道:「此事我可配合天夏遮掩,但是我只能做到這等地步,天夏需知,大混沌不可能維定不變,之後會如何選擇,又會有什麼變化,我亦約束不了。」

  張御心下了然,大混沌是變亂,出現任何變數都有可能,若是能夠得以壓制,那就是有序變動了,這和大混沌就相悖了,所以天夏雖然將大混沌與己牽引到了一處,可也免不了受其影響,如何定壓,那就要天夏的手段了。

  不過眼下雙方共同大敵乃是元夏,可以暫時將此放在後面。故他道:「如此也就可以了。」

  霍衡這時低低言道:「元夏,有些意思。」說話之間,其身影一散,化為一大團幽氣,沉入了晦亂渾噩之中,如來時一般沒去不見了。

  張御站有片刻,把袖一振,身外心光一閃,霎時轉回了清穹之舟內部,他喚一聲,道:「明周道友。」

  光芒乍現,明周道人出現在了他身旁,稽首言道:「廷執有何吩咐?」

  張御道:「勞煩道友去告知首執一聲,便言霍衡已願配合,下來當可設法對各處要地進行遮掩了。」

  明周道人一禮之後,便即化光不見。

  張御則是意念一轉,回到了清玄道宮,來至內殿之中,他坐定下來,便將莊執攝給予的那一枚金符拿了出來。

  他意念渡入內裡,便有一道玄妙氣機進入心神之中,便覺無數道理泛起,此中之道無法用言語文字來描繪,只能以意傳意,由神化應。不過他只是看了一會兒,就從中收神回來了,並且收拾心神,持意定坐了一番。

  也難怪莊執攝說此中之法只供參鑒,不可深入,要是貪求道理,只是一味沉浸觀望,那自身之道法遲早會被消磨掉。

  這就好比下境修道人自身道法是深刻於身神之中,然一觀此道法,就如同大浪潮水沖來,不斷消磨自身原先之道痕,那此痕一旦被浪潮沖刷乾淨,那最終也就失去自我了。

  所以想要從中借取有益之道,唯有徐徐推進了。

  他對此倒是不急,他的根本道法還未取得,也是如此,他自身之氣機仍在緩緩有序增進之中,雖然提升不多,可是畢竟是在前進,什麼時候停下之後還不知曉,而一旦終了,那麼就是根本道法映現之際了。

  正在持坐之間,他見前方殿壁之上的輿圖出現了些許變化,卻是有清穹之氣自上層灑播了下去,並配合外間大陣布成了一張遮掩整個內外洲宿的屏障。

  而此中照顯出來模樣,可以是數百年前的天夏,也可以是更為古舊的神夏,如此可不令元夏來使無法觀望到此中之真實。

  不過天夏未必需要完全依靠這層遮護,最好是讓元夏使者到來之後的所有活動範圍都在玄廷安排之下,這樣其也無法有效觀察到外間。

  那清氣流布因為準備充分,只是一日之間便即佈置妥當。

  不過此陣並不可能涵布整個虛空,最外圍也僅只是將四穹天籠罩在內,至於四大游宿,那本來就是兼有一定剿滅邪神的責任,現在供在外巡遊之人停駐,所以仍然處於外間。

  他此時也是收回目光,繼續在殿中定持,又一日後,他心中忽然有感,眸光微微一閃,整個人霎時從殿中不見,再出現時,已是落到了位於清穹之舟深處的道宮之中。

  陳禹此刻正一人站在階上觀望虛空。

  張廷執與他見有一禮,便走了過來,與他一同望去。

  方才他感應到虛空之中似有天機變動,疑似是有外侵到來,這個時候出現這等變化,不定就是元夏使者即將到來。

  殿中光芒一閃,武傾墟也是到了,相互見禮之後,他亦是來到階上,與兩人站在一處,對外遙觀。

  三人等了沒有多久,便見虛空之壁某一處似若塌陷,又像是被吸扯出去一般,出現了一個空洞,望去深邃,可隨後一點光亮現出,而後一道金光自外飛入進來,空洞瞬息合閉。

  而那金光則是直直朝著外宿這邊而來,不過才是行至半途,就被圍布在外如水膜一般的陣勢所阻,頓止在了那邊,只是兩者一觸,陣璧之上則生出了一絲絲擴散出去的漣漪。

  而那道金光此刻也是散了去,顯露出了裡間的景象,這是一駕形制古拙的長舟,通體呈灰黑之色,其橫泊在了天地之外,並沒有繼續往陣勢靠近,也沒有離去的意思,而若仔細看,還能發現舟身略顯有些殘破,情形有些古怪。

  武傾墟道:「此可是元夏來使麼?」

  陳禹思考片刻,便傳諭令道:「明周,著韋廷執和風廷執前往此處查看,務必弄清楚這駕飛舟來歷。」

  張御這時道:「首執,我令化身前往坐鎮,再令在外守正和諸位落在虛空的玄尊配合驅逐周圍邪神。」

  陳禹道:「就如此。」

  韋廷執和風廷執二人在得了明周傳諭之後,立刻自道宮之中出來,兩人皆是借助元都玄圖挪轉,只是一個呼吸之間,就先後來到了虛空之中。

  而與此同時,負責巡遊虛空的朱鳳、梅商二人,還有盧星介等五人也都是收到了張御的傳命,也是一個個往飛舟所在之地靠攏過來,並開始負責清除周圍可能出現的虛空邪神。

  韋廷執和風道人二人則是乘雲光向前,須臾就來到了那飛舟所在之地,他們見這駕飛舟舟身橫長,兩端綿延足有三四里。

  雖然此刻他們在逐漸靠近,可是飛舟依舊留在那裡不動,他們如今已是可以清晰望見,舟身之上有著一道道細密裂紋,雖然整體看著完好,實則用於護持的外殼已是殘破不堪了,內層護壁都是顯露了出來,看去好像曾經歷過一場慘烈鬥戰。

  韋廷執看了片刻,可以確定此舟形制不是天夏所出,以前也從未見到過。但是似又與天夏風格有幾分相近,而聯想到近來天夏在找尋流散在外的宗派,故猜測此物也有可能是來自虛空之中的某個宗派。

  於是便以靈性語聲傳言道:「貴方已入我天夏疆界之內,貴方自何而來,可否道明身份?」

  他說完之後,等了一會兒後,裡間卻是不得任何回應,於是他又說了一遍,的但是依舊不得任何回音。

  他耐著性子再是說了一句,可是整個飛舟依舊是一片沉寂,像是無人駕馭一般。

  他稍作沉吟,與風道人相互看了看,後者點了下頭。於是他也不再猶豫,伸手一按,頓有一道柔和光芒在虛空之中綻放,一息之間便罩定了整個舟身。

  這一股光芒微微蕩漾,飛舟舟身閃爍幾下之後,他若有所覺,往某一處看去,可以確定那裡便是出入所在,便以法力撬動此中玄機。

  他這種突破手段若是裡面有人阻止,那麼很容易就能排斥出來的,可如此持續看了一會兒,卻是始終不見裡面有任何回應。故他也不再客氣,再是進一步推動法力,片刻之後,就見著意所在豁開了一處入口。

  韋廷執與風廷執對視一眼,兩人沒有以正身進入此中,而是各自將元神與觀想圖放了出來,並由那入口朝著飛舟之中遁入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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