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844
bpd 發表於 2022-3-25 00:41
紫樞 第一百五十四章 漏機可辨觀

  從陳首執處歸返後,鍾廷執便一直在妙皓道宮之中持定,身上氣機飄忽不定。

  元夏之戰不似以往之戰,很難做出有效的天機推算,元夏完全用的是自身的天序,天道亦難干涉,更不用說有寶器遮蔽,無從推演。

  但是有一點,長久持定推算,他的功行對於各種變機有著敏銳的感應,並且有些時候總會莫名而來,今次定坐,他便有心中生出一種不妥之感,只是不知道到底應在哪裡。

  可如今之情形,十有八九是應在元夏那裡。

  他深思了下,便意念一轉,於瞬時之間,又一次來到了那駕元夏巨舟之內,這一處現在到處都是天夏修道人,來此觀摩修持。便是不提此間的堅固守禦,這裡也算得上是一處上好的修行之地,對於弟子修煉大有好處。

  其實玄廷本來是準備將此贈予壑界的,不過壑界之人可能是出於對元夏的痛恨,對於此物堅辭不受,所以也就留在這裡了。

  他走到了主艙之內,看了一眼上方的輿圖,此圖是張御從元夏拿回來的,但其實若不是反攻天夏,眼下作用不是那麼大。

  他看了一會兒之後,又伸手一攝,將過去元夏征伐世域的諸多前例拿又是翻了幾遍。

  元夏行事如張御所言,一直是有跡可循的,路數左右就這麼幾種,所以結合方才之感應,他很快發現了些許端倪。

  拿著這書冊在手中晃了晃,他心意一轉,從此轉挪出去,迅速來到清穹之舟深處,並尋到了陳首執,正好韋、林兩位廷執也在此地。見過禮後,他道:「首執,鍾某覺得,情形有些不太妥當,這些天來元夏那邊太安靜了。」

  陳首執道:「鍾廷執既來,那可是有判斷了麼?」

  鍾廷執道:「我查遍了元夏以往的戰例,元夏過去也曾受過挫折,似如與列為丙丁,也就是原傳世域這一戰,世域之中的修道人抵抗頑強,人人敢戰,且關鍵時刻,不吝藉著法器與來犯之敵同歸於盡,曾幾度給予元夏不小殺傷。

  元夏在發現強攻損失較大後,並沒有繼續選擇強攻,而是在沉寂了一段時日之後採取了一場突襲。」

  他此刻一揮袖,將那一戰的記載文字化顯在了殿中,又道:「突襲戰本身沒有什麼稀奇的,原傳世域不可能不做防備,但是直到元夏之人到來,他們也沒有任何察覺,並且在此之前,元夏還派遣了使者與之和談。」

  他加重語氣道:「首執,我等利用使者拖延時日,元夏也可能會利用此麻痺我等,趁勢突襲。」

  韋廷執這時道:「可是元夏並不知曉我等能夠利用訓天道章傳訊,所以這麻痺的選擇似並不存在?」

  鍾廷執道:「所以這就要看金玄尊這些時日會否有消息傳回了,假設他能把消息傳回到我天夏,而且不是通過訓天道章,那麼說明元夏一定是在設法欺疑於我了。」

  林廷執道:「首執,元夏若有鎮道之寶遮蔽感應,的確是可以令人無從察覺的,這等寶器極可能是有的。」

  韋廷執神情嚴肅了些,先前元夏到來,他們都是有一定感應,要是感覺不到,那就十分麻煩了,你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至,全靠元都派傳訊那也是不行的。

  陳首執道:「鍾廷執說得不錯,若是有鎮道之寶可以遮蔽感應,的確可以打我一個措手不及,元夏先前攻我之時不用,那是以往正戰慣了,隨意派遣幾人就能平推敵手,但是吃虧之後,顯然也不會不做變化。

  韋廷執思忖了下,道:「首執,假設是暗襲,重點應該還是放在壑界,也或許……」他抬頭道:「會在屹界!」他的口中屹界,就是天夏對那方新抬升的天地所定下的稱呼。

  林廷執道:「林某贊同韋廷執之見,元夏自攻我天夏到如今,還沒有佔到過任何便宜,所以他們肯定也急需要一些戰果,且新抬升的界域各種佈置也是欠缺,的確不太好守禦,若是一場突襲,很容易能被拿下來。」

  他看向陳首執道:「首執,若我們不守,那麼或可以利用乘幽派的鎮道之寶『遁世簡』遮蔽屹界,令其無功而返。」

  遁世簡沒有攻襲能力,但是此簡一落,便能迴避世上諸物,除非是專門克壓此簡的寶器,不然根本無從找尋。

  而且說實話,屹界本來就是準備放棄的地界,只要把人撤回來就可以了,重點仍可以放在天夏本土和壑界兩個方向上。

  陳首執沉聲道:「躲一次可以,但是不可能次次去躲。以往我等與元夏鬥戰能勝,那都是在戰局上佔據了優勢,是靠著真正實力,而不是弄巧。最多只是有一些戰策虛實上的運用,對於元夏攻襲,我們不能過於自信,但也不能沒了心氣。」

  他看向諸人道:「元夏不可能動用全部的力量,而我們已然整合了天夏內部的所有道脈,卻也無懼於和元夏來犯之勢陣戰。

  我們當趁此機會,堂堂正正與元夏來敵打上一場,也可檢驗下我們的準備在哪裡還有什麼疏漏,與元夏差距又在哪裡。」

  在場三位廷執聽到他如此,都是神色一肅,對著他執有一禮,道:「我等領命。」

  陳首執道:「喚得諸位廷執去議殿,我們需為此商議一番。」

  很快,各個廷執都是受到了通傳,於是各自派遣分身去往議殿議事,待商議妥當後,便就各自回去準備。

  張御分身歸來之後,便意念一轉,身影直接出現在了屹界地陸的最高峰上,這一次由他在此坐鎮,若是有敵殺至,則由他負責當面阻擋。

  他明白陳首執的意思,天夏便在這裡,試著與元夏好好碰上一碰,就算崩毀整個天地也在所不惜。

  其實元夏這回如真的如鍾廷執所言前來突襲,此中既有好處,也有弊端。

  因為突襲的話,肯定要用到鎮道之寶遮護,但是能遮護住的其他鎮道之寶絕不會多,不然就達不到遮掩目的了。一般來說,能承載一二件就不錯了,絕不可能超過三數。

  此輩要渡過來,「負天圖」是一定要用的,乘青鴻羽倒是不用遮蔽,只是接引回返時所用,其中還需一個用於針對「天歲針」的寶器,故是能被額外運使的,也就是一件寶器罷了,這便無所畏懼了。

  他一揮袖,在此坐定下來。

  幾日之後,一道光芒飛來,他伸手拿住,眸光微微一閃,這是金郅行的傳訊,當然金郅行交代事機都是通過訓天道章的,這只是明面上的傳書,可是這東西能被送回來,這無疑已經證明了鍾廷執的判斷了。

  張御收回目光,那傳訊自行在手中散去,而他則繼續在此持坐。

  距離傳訊送至僅僅只是半天之後,無聲無息之間,上方天穹似像是融化了開來一般,露出一個巨大的缺口。

  果然來了。

  只是看了一會兒,卻遲遲不見此輩落入天地之中,但此輩不可能什麼都不做,他思考了一下,既然你不過來,那麼我便過去!

  他身上光影一閃,一具與他有幾分相似的氣光外身落於身前。

  這是他祭煉許久的外身,元夏手段眾多,就算是求全道法之人在鬥戰中也難以保證自己安妥,所以用外身前去探查是最好的。

  只是他這般道行境界,外身只能靠自己長久祭煉,若是損毀了,就需要再行祭煉。

  此刻他氣意一落,與此氣光外身相融到一處,隨後化一道衝霄光亮,自曠廖高峰之上飛起,須臾間便衝入了那一片渾黯之中。

  他身落虛宇,舉目往外辨觀,然而這一次並沒有見到元夏飛舟,卻是見得一座懸浮在那裡的長梭,其體型甚長,渾身烏黑光潤,不見任何縫隙。

  只是他心中覺得,此回到來的,除了此物之後,似還隱藏著其他什麼東西。

  念及此處,他眸中神光一閃,凝意觀望。

  過了一會兒,他眼神微凝,卻是在視界之中見到了一個難以用言語描述的碩大巨影,其形若水蛭,身上有著無數短鬚。

  而從更高層次上去看,可以見到此物正盤踞在屹界之上,正一點點吸攝此其世之元氣!

  這是某件鎮道之寶麼?

  他看了一會兒,發現並非如是,確切的說,這應該是一個正在養煉中的鎮道之寶,而其特性很可能是通過吸食世域元氣來供養自身。

  他眸光微閃,這是一個非常有針對性的物事,說明元夏也認識到天夏可能會不停的扶持新的天地出來,故才拿出了此物,在消殺天地的同時還順便能養煉寶器,就是不知道此物是早就有的還是先行祭煉的。

  他看了一下拿遠方長梭,毫無疑問,這東西就是為此物做掩護的,正常情形下他想直接攻襲此物可能會受到阻撓,除非用鎮道之寶來克制,這樣最為省力,也最有效率。

  不過這或許就是元夏的目的所在,看你能拿出什麼鎮道之寶來,那我下次便可以針對克制之法了。

  但若不用鎮道之寶,他也有其他辦法對付。

  只是該做得準備還要做,兩家勢力鬥戰,任何問題都要考慮清楚。思定之後,他以便訓天道章向著陳首執傳了一個意念過去。


bpd 發表於 2022-3-26 06:49
紫樞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遷變法無定

  那一駕元夏舟梭之中,支道人站在中段,正在與一個位於光中的道人身影說話,後者道:「支上真,這一回元上殿特許你戴罪立功,你要把握住機會。」

  說到此,那道人身影這時又加重語氣道:「你當知道,這事是我下殿與上殿做出了一些妥協求來的,所以這次沒人會幫你。

  若是『須奴』奪取了這個界域,滿足了它的口味,並且成功歸返,那麼你能活下來,若是此事失敗,它會將你的精元吞去,成為它的養分。」

  支道人沉默了一會兒,當時盛箏告訴,除非與下殿簽立一份,他才有可能免於責罰,其實在那個時候,他就有所猜測了,元上殿絕不會寬宏大量,讓他這麼順利過關的。

  這個結果既讓他心驚,又讓他鬆了一口氣,因為此回是一場突襲戰,天夏沒可能事先察覺,而只要達成了目的就可折返,成功可能還是極大的。

  他道:「支某既至此,就是為將功折罪。司議放心,支某知曉下殿為了幫助支某開脫,做了不少,若是這一次還無功而返,那自是甘願受過。」

  那道人身影的語氣緩和了些,道:「你明白就好,我們雖然讓你來此,但也不會讓你單打獨鬥,天夏那邊也會作以佯攻,短時間你不用擔心那邊有人過來干涉你。

  若是真有,那也非你之過,可允許你設法退走。你是我們下殿栽培出來的英傑,我們不允許你犯錯,但是也不會隨意讓你拋卻性命。」

  支道人鄭重道:「是,下殿的恩重禮遇,支某一直記在心中。」

  那道人身影嗯了一聲,又言道:「記著,你也不需要進入那方天地之中,只要在外面守好便是,要是這些做不了,那你也用不著回來了。」這些話說完之後,他身影閃爍了幾下,便在支道人的揖禮之中消散了。

  支道人轉身過來,看向下方的那個龐大如水蛭一般的巨影,這便是「須奴」,這東西是十分隱蔽的,等對面真正有所發現的時候,恐怕已然是晚了。

  按照某種說法,只要放出此物,並且對方沒有第一時間除去,那麼就已然是成功了一半了。

  這不是誇張,因為這東西本來就是來自於某個外世的技藝,面對元夏傾覆,他們發現抵抗不了,沒有選擇鬥爭到底,而是走上了另一條路,居然設法去侵奪不如他們的世域。

  而「須奴」就是他們的倚仗。

  這東西現如今經過元夏之手造出後,雖然不如鎮道之寶,可也是一樁奇物了,天夏用鎮道之寶毀去此物最方便的,且極可能這麼做。

  但是這東西元夏能造一個,便能造第二個,甚至很多個,等到數目一多,莫非天夏一個個拿鎮道之寶去克壓麼?

  且不說能否做到,就算可以做到,那麼天夏方面的鎮道之寶和暗藏的手段也就都暴露出來了。

  至於突襲更沒有用,須奴不受他的控制,只會按照本能行事,而這艘梭舟之上也不是他一個人,還有著不少元夏修道人的外身,這裡還另有陷阱佈置,若是敢來,則必陷此中,說不定他還能因此多賺些功勞。

  除此之外,他又轉首看了看身後,那裡一個碩大的玉石虛影,像是一個巨大眼瞳一般懸空在那裡。

  上次所有的攻伐舟隊都是覆滅,他也是果斷撤走,故連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帶回去,上面至今不知道天夏用了什麼手段。這回則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訓,特意煉造了此物,任何鬥戰情形都會被拓照下來。

  如此,便就萬無一失了。

  虛宇另一端,張御在傳訊過後,過去片刻,便有一道光芒飛來,落入他的手中,這是特意從天夏要來的陣盤。

  在此之中,還有一份尤道人以根本道法擬就的法符,可以在身外布下一個陣勢,若是遭遇外來的根本道法侵襲,則只能維持短短片刻,不過這對於他而言已經是足夠了。

  他將陣盤祭出,回護周身,隨後坐定下來,心念一動,背後便有六個道箓映現而出。

  隨著他口中喝出一個宏大道聲,上方便有一個「封」字映現出來,短暫片刻之後,又是一個人「奪」字,稍作間歇,又是一個「禁」字出現。

  此回他正是要用「六正天言」直接鎮殺這巨大怪物!

  支道人此刻篤定坐在那處,正在等著天夏這邊的反應,此刻卻是忽然猛然開目,因為他發現了正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力量籠罩下來,若是不及時阻止,那麼將會克壓虛空之中包括須奴在內的諸物。

  察覺到此,他反應極快,一揮袖,一道外身已是直奔那感應源頭所在而去,須臾之間就到了近前。

  在他目光之中,卻是見到一個名道人站在一片星光之中,面目看不清楚,唯有外間那燦爛華美的光華以及那源源不斷傳來的驚悸之感,且是令他心驚的感應越來越是深重。

  他不敢遲疑,立刻祭一枚陣器,頃刻間,一道徹照虛空的光亮從他袖中放出,直奔著那光中所在而去。

  與此同時,他拿捏法訣,長梭陣器也是放出了一道璀璨光芒。

  這道光芒並無攻擊能力,但能夠短暫的修道人的法力氣機禁錮,但實際上是另行造出一片空域,除非受術之人奮起法力打破,才能出來。

  可如此做,那麼正在進行的動作勢必要停了下來,若是置之不理,那麼自然會被罩入其中,他可以入內設法解決對方。

  那一道擲來的陣器直接被張御身外的陣盤阻擋下來,至於緊隨其後跟來的光華,他一眼就看到了此光的作用,不過是圈出一片小天地,這與當初他和盛箏等人對話時所用之物類似,兩者算是一脈相承的,只是眼前所見更顯激烈霸道。

  由於瞭解,他也是知道,這東西如果沒有敵方進入,那麼就是無用之物,因為無論他在裡面待多久,對外面而言都是一瞬之事。

  所以必須派遣人進來解決他才有意義,可以判斷,敵人下一步就是準備如此做。

  他考慮了一下,自己本來也想找到那正主,既然如此,那便遂其之願好了,正好還能瞭解一下其人的神通道法。

  雖然他看能看出,來者法力並不如何強,可是根本道法是不講道理的,就算對手再弱,有些衍生出來的根本道法卻是很難應付的。

  支道人出手之後,見到擊去陣器被阻隔在外,但是那一道辟界卻是成功罩住對手,於是驅使外身毫不猶豫朝裡縱入。

  此身便是敗了也不要緊,可以繼續使用外身,反正就將這名天夏修道人暫時限制在裡面。

  對面能通過外身知曉他的道法,可他只要進攻了一次,也一樣能知曉對面的手段,他的外身壞了一具可以再來一具,對方總不能次次都是贏他。

  況且修道人的根本道法總有克制手段的,待他弄清楚對面的底細,再用針對性的陣器克制便是了。

  張御負袖站在那一方被開闢出來的界域中等候,不多時,就見一縷光華穿入進來,支道人外身自裡顯現而出,看了他背後的六枚飄懸在那裡的道箓兩眼之後,也不多言,當即展開了自身根本道法,一團濃濁霧氣霎時自身上瀰散開來。

  其之根本道法名為「遷逢不定」。

  此術擅長篡變,任何道法神通,被他根本道法一照,都會轉變為另一個模樣,有時候會倏然變強,有時候會驟然變弱,有時候會直接消散,有時候會被挪轉去別處,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再次出現。

  這表面看著不起眼,但也算是非常厲害手段了。修道人與同輩鬥戰,就在於對自己力量的完滿駕馭,要是出現意外變化,戰鬥節奏被打亂,那就是給人機會。

  雖然道法神通有可能在影響中變強,可變強了若不能擊中敵人,那就是無用之功,並且變強之後的力量還是從你那裡抽取,這就極度擾亂自身的法力運使了。

  張御的身周圍有陣器阻擋,此刻先是受了那「遷逢不定」一照,便立刻變成了另一番模樣,陣機與陣機之間似乎立刻亂了套,好像是被扭曲了一般,各種氣機變得極不均衡,再也無法彼此關聯。

  看了幾眼之後,他心中已是有數。

  這應當是某種讓神通法術顯得變化不定的道法,假設便是對方道法的全部,那倒是對他造不成太大危害,可是這道法對於陣勢之流克制極大,似是尤道人的根本道法若遇此術,可謂天然遭受制壓。

  這般看來,會不會就是上次派遣往壑界後又成功走脫那人?若是如此,那必須要將此人留下,以免除這個威脅。

  他眸中光華微閃,身上清氣瀰散,根本道法「正御中天」已是轉運了出來,那對面與那霧氣一個接觸,卻不是他的道法被偏離,而是對方的道法立時崩散,並且一路無阻,直直朝著對方壓了過去。

  支道人那外身見狀,一瞬間急用了數種方法試圖阻擋,但這不過只是多掙扎了幾下,隨著清氣大潮湧來,這具外身一觸之下,頓便破散了。


bpd 發表於 2022-3-26 06:49
紫樞 第一百五十六章 指劃斷虛身

  張御道法一擊破毀支道人外身,從方才其人應對上看,差不多已是瞭解了此人之手段了。

  雖然外身與正身比較起來還有一定差距,但是根本道法是不會變的,其人所能額外借助的,無非就是陣器或者鎮道之寶。

  陣器他自可應付,至於鎮道之寶,則有玄廷在後面負責照看,對方若有運使,自會他不必為此擔心。

  故是他也不必再留在此間,他身外心光一放,霎時撐開界域,從這方天地裡面遁身而出。

  支道人站在梭舟之中,露出了驚異之色,方才只是一照面間,他的外身就被消殺了,由於過程太過短促,他根本沒有弄明白方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只是感應之中,好似自己的根本道法非但壓制不了對面,反似被對方所克制。

  這讓他警惕了起來。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走,這是他的鬥戰理念,不過一來是他今朝沒有退路了,二來他也不是一個人到此,也未必會輸了。

  為了遏制對手,也為了搞清楚對面的狀況,他一揮袖,再一次派遣出了一具外身,同時他又對左右三名寄虛修道人言道:「還要勞煩三位道友。」

  這兩名修道人正身都沒有到來,只是外身到此,聽他調用。雖然求全道法之人更好,但這般人不可能聽他指使的,況且他還是代罪之身,故是只有這些境界在他之下的修士跟隨。

  雖然這幾人功行差了一點,但是手持法器,多少還能牽制一二。

  就在這時,他見前方那方世域之中光芒一閃,卻是張御遁破界域,自裡踏步出來,而與此同時,其背後的道箓又是多出了一個「鎮」字,而那股令人驚悚的感覺又一次在心頭浮現了。

  他感覺自己不能任由其繼續下去,哪怕不是能克壓,也需加以牽制,當即再是催促自身和那三名修士的外身一齊張御所在殺來。

  張御看著過來數人,把袖一揮,一道浩浩蕩蕩的清氣盪開,那三個道人的外身直接消失不見,到他這等層次,根本道法一出,法力道行不及他之人是沒有加入鬥戰的資格的。

  就算是支道人的外身,也一樣沒有抵抗之力,只是稍一接觸,就如方才一般於一瞬之間破碎而去。

  此人的根本道法壓根就扭轉不動他的「正御中天」。

  一名修道人根本道法的運用通常取決於其自身駕馭,可以很強,也可以很弱,但是有的時候就是抵擋不住他人的根本道法。

  這是因為不能忽略根本道法是從修道人自身闡發而出的,你若是以往修行和積累就不如他人,那又憑什麼你的根本道法定然能勝過別人呢?

  偶爾道法上的克壓那也只是因為特殊性所致,但這個道理並不是普遍的。

  支道人此刻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儘管很難接受,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現實。

  根本道法比不過,那就唯有用陣器輔助了。

  他伸出手去,按在了梭舟艙中一方玉石之上,整個梭舟霎時一亮,一道慘白色的光華從梭舟之上,其中還有一粒光丸,直奔張御而去。

  張御看著那光丸過來,根本不去躲避,只是一彈指,就將此物直接震裂消散,至於那道光華,到了面前,他沒有用什麼其他手段,直接他被渾厚的心光所泯滅,絲毫進不了內圈。

  而此時此刻,隨著一聲宏大道音響起,又是一個「絕」字在後方道箓上面顯現而出。

  支道人站在上方,眼見六個道箓還有最後一個字未曾出現,也是焦躁出來,不斷使出各種手段試圖阻止。

  但是這等舉動沒有用處,所有攻襲到了張御身外,都被他身外那一團清氣所解化,似是無物可以與之相觸。

  張御也是不為所動,隨著他口中喝出了最後一個道聲,他感覺自身氣意霎時溝通到了那一個高渺之所在。隨後他眸光一閃,對著下方就是一指。

  驀然間,支道人感覺有一股莫大恐怖湧上心頭,他想也不想,身上光華一閃,消失無蹤,卻是遁入到了另一處辟開的世域之中。

  張御此一擊並不是針對支道人,主要對付的是那一頭怪物,其餘只是稍加威懾罷了,此人躲開了他也不去管,稍候再去處置,先把眼前的料理了。

  隨著他一指點出,卻似是有一聲哀鳴傳出,那一頭趴伏在屹界之上的水蛭狀怪物竟是從虛無之中化顯出來,變作了實質。

  其身上同時出現了無數裂紋,再是大塊大塊的剝落,化作無數碎礫墜落到了那屹界之中,最後成了屹界虛空之中的大片碎星。

  支道人則是神情變得難看無比,這頭「須奴」與他有著法契牽連,其這一亡,他自己也是性命難保,且他已經感受到自身神氣已經緩緩從感應淡去了。

  與其坐以待斃,那還不如最後博上一把。

  他心下一發狠,從袖中取拿出來了一枚丹丸,直接吞服了下去。

  此丹丸能激引他的法力,使之往上不斷提升,但若是運使不暢,或者來不及將提升的力量發揮出去,那麼就會爆裂而亡。

  此時他自然不會在乎這些了。

  他向前一傾身,從梭舟之內直接遁出,卻是沒有衝向張御,而是衝向了屹界,並準備到了那裡之後以自身全部道行為衝撞此界。

  當一個求全道法的修道人將自身全部力量於一瞬間宣洩出去,那力量極其可怕的,足夠對一方世域造成嚴重破壞,而且還會留下餘氣,持續不斷的破壞地陸,使之再難以成為生靈存駐繁衍之所在。

  況且他還會於同時運轉自身的根本道法,進一步加強這等破壞程度。

  他想得很好,如果張御要阻止,那麼就必須自己來承受,若是不阻止,那麼破壞此世的目的也是達成一半了。

  張御一看他的舉動,便知他的想法。他的應對方法很簡單,於此時淡然喝出了一聲道音:「敕、鎮!」

  此聲一出,支道人本來穿空而去的遁光驟然一頓,混身上下那湧動暴虐的法力竟是被生生被壓了下去。

  儘管支道人的法力因為丹丸之助提升了,但較之他仍然是差了他一線,尤其是這些法力暴亂異常,一點也不似同輩修道人那般凝練堅實,故是輕而易舉就被他的言印所克壓了。

  支道人在他面前表現的如此孱弱其實也不奇怪,當初其人作為主攻壑界的一方,而不是被派遣到天夏和岳、丰二人待在一處,那正是因為他是三人之中最弱的一個。

  從根本道法到法力都是不如人,但是他同時又是對下殿最忠誠的一個,所以派遣他來攻打壑界,順便獲取功勞,奈何最後失敗。

  其人此刻受言印之阻後,法力紊亂了一瞬,忙是試著撫平再是接續上去,可是鬥戰之中哪有這麼多機會,虛空之中,忽有一道劍光閃過,頓覺氣機一滯,他再是抬手一看,便見自己身軀正是寸寸崩裂。

  他朝著屹界緩緩伸出手去,似想拿捏住什麼,最後卻是在一陣升騰光焰之中轟然化散了去。

  張御意念一動,將蟬鳴劍收了回來,本來還想順勢斬殺此人之神氣,但是卻發現,此人神氣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故此人已是形神俱滅了。

  似是感受到支道人情形,這時那舟梭一閃,卻是一道光虹過來,直接將之攝了去,這無疑是那「乘青鴻羽」了。

  此舟若得回轉,那麼就能將兩人鬥戰的景像帶了回去,但是這個時候,卻又有一道閃光自虛空之中躍跳而出,一閃之後,就將乘青鴻羽挪去不見,那梭舟則是被排斥了出來,停落在了虛宇之中。

  卻是陳首執祭出了「離空閃」,將「乘青鴻羽」隔絕了去。

  張御一見,哪會錯過這等機會,起意一引,便將此無主梭舟攝拿了過來,這陣器似還在不掙動,似要逃脫出去,但在他捉拿之下沒有任何作用,被他強行收納入心光之中。

  他往天夏那邊看了一眼,這裡鬥戰這一結束,元夏那邊似也有所察覺,那股威脅之感也是退了去。

  似乎只是一場嘗試性的突襲。

  應該也只是為了試探下這等怪物是否有用,他敢肯定,下來類似手法也有不少,不過今日到場的修道人,除了支道人幾乎都是外身,實際上,元夏完全可以不用派遣修道人到來,只用外身鬥戰。

  他猜測下來的鬥戰極可能會如此,那麼就是正式進入消耗戰了,拼的也是雙方的底蘊積蓄了,這裡對天夏其實是不利的,但並不是完全沒有應對的方法。

  思索了一陣後,他意識一動,就往天夏遁返。

  待回到了上層,他落到了一處法壇之上,喚來明周道人關照了一聲,少頃,林廷執來到了此間。

  兩人見過禮後,張御一揮袖,將那梭舟放了出來,道:「林廷執,此前並未在元夏那裡見到相類似之物,這東西很可能是出於外世的技藝,只是經過了元夏的出手改換。」

  林廷執看了幾眼,若有所思道:「此物倒是值得探究一二。」


bpd 發表於 2022-3-26 06:50
紫樞 第一百五十七章 數策取正攻

  張御與林廷執別過之後,望向虛宇方向,確認再無敵人殘留外間。

  這次除了支道人這一路外,其餘人全程都沒有出現。可這副樣子天夏反而不能輕舉妄動,未知的來敵方才是威脅最大的。

  他回到了道宮之內,見得左右偏殿之中,一股青氣、一股白氣在殿上盤旋壯大,白朢、青朔二人正在修持之中。

  再過一段時日,這二人或便可得成道法。只是此二人雖與他一氣同源,可連他也不知兩人道法會是什麼。

  他走入殿中,在榻上坐定,伸手揉著跑來身邊挨著的妙丹君,回顧方才之戰。

  雖然支道人道法不及他,照面就被他所打殺,且連名姓都未曾留下,可其人道法不是沒有可取之處,每一個修道人都有長處短處,再說單打獨鬥不及他,可是群戰的話,此人道法可不見得會表現的弱了。

  在他看來,支道人的根本道法用於己身而不是發於外,或者找另一個人配合,或許更能起到作用,當然,這對於他都沒有用處,終究是道法上有差距。

  這也給他提了一個醒,假設真是遇到根本道法上勝於自己之人,要麼和別人配合,要麼提先躲避,總之不能硬拚,要靈活一些。

  不過要是等到白朢、青朔二人也是得了道法,那麼這等道理上存在的疏漏也能補上了。

  元夏,元上殿。

  上殿諸司議正聚在一處談論了此回突襲。

  「這次又失敗了麼?」

  黃司議道:「據下殿所言,天夏這回守得很穩,明明我們是突襲,又以鎮道之寶遮蔽了感應,可天夏卻好像提前有了防備,足見此輩眼光高明,並且佈置上沒有任何疏忽。」

  慕司議道:「天夏與其他外世不同,在對那些外世開戰之時,彼輩對我們通常是一無所知,而天夏則不然,對於我元夏有一定的瞭解了,實力也不弱,這樣我們各種慣常用的方法我看下來就不必用了。」

  段司議呵了一聲,道:「這些事我早便說過,可是沒人願意理會。下殿這次失機,又有什麼藉口?」

  蘭司議道:「諸位,不管怎麼說,這是下殿將功折罪之舉,也無需我們出力,事先已經說明可能會失機,既然人已經敗亡,再多說什麼也沒有什麼意義了,還是想想下一步要如何做。」

  慕司議此刻出聲道:「諸世道建言,鑒於我元上殿幾次行事不利,他們可動用各世道之力,一舉覆亡天夏。」

  段司議冷笑道:「我還不知道他們打得什麼主意?不過是主導分享終道的權柄罷了,他們卻是想太多了,不過幾次小挫,又算得什麼。」

  元上殿想要拿捏權柄大部,怎麼可能讓別人來分潤呢?只會另外用一部分力氣壓制他人。

  有司議問道:「那下來如何?」

  萬道人緩緩道:「既然急進之法無用,那就採取穩攻策略吧。」

  所謂穩攻策略,就是不停派遣飛舟、外身、陣器等物,持續不間斷的攻襲天夏及其附近其他世域。

  外身沒了可以再造,飛舟陣器沒了可以再煉,總之靠著元夏覆滅萬世的底蘊和天夏比拚消耗,看誰先撐不下去。

  在這方面,元夏有著絕對的底氣。只是這等辦法用時長久,就是比拚耐心,而且可能隨著時間推移,會有人許多人找藉口加入進來,所以一開始不被他們所採用,但是現在看,唯有用這辦法較為穩妥,而且當中還是可以隨時調整策略的。

  段司議忽然問道:「那個上次到來的天夏駐使如何,似乎沒什麼用了,需要處理掉麼?」

  蘭司議開口道:「蘭某以為,還是由的他在哪裡好了,說不定還能有些用處。」

  諸司議也沒有什麼意見,這只是一樁小事,留與不留都無妨礙。

  上殿有了決定之後,便即開始了調遣整頓。

  元夏這回認真了許多,上下兩殿暫時放下一些矛盾,因為一旦用穩妥之法,諸世道可能會設法爭奪元上殿權柄,而在這方面,他們的利益暫時是一致的。

  金郅行作為駐使,也是發現了元夏變化,這等大規模調動是瞞不了人的,立刻就此分明暗兩路送報了回去。

  元夏也沒有打算遮掩,因為這等戰術是堂堂正正的,就是以硬實力去碾壓他人,無論金郅行是否報給天夏,結果沒什麼兩樣,金郅行報回去,說不定還能給些壓力,只是這需要較為長的一段準備時日。

  在收到了金郅行的消息後,陳首執很重視此事,立刻把諸位廷執喚了過來,並把報書分送與諸人觀看,並道:「諸位對此有何建言?」

  鍾廷執道:「陣器配合外身,此法沒有別的應對辦法,唯有堅守,此是真正考驗,就看我天夏能否支撐了。」

  陳首執道:「長孫廷執,你那裡準備的如何了?」

  長孫廷執回道:「已然大致穩妥,但是大戰起來,外身消耗可能極大,我們不似元夏有穩定的天序,能夠煉造出大批完全一般的外身,總有一些會有上下,這可能會對鬥戰之力有些許影響。」

  玉素道人道:「這卻無礙,數目一多,除非道行極高,否則個人上下一點差別,並不影響大局。」

  戴廷執道:「我們有我們的長處,在虛空之中我們有虛空邪神的遮擋,雖非盟友,可當會替我們分擔部分壓力。」

  張御略作思索,道:「元夏外身入我天夏之後想要穩定,那必須要有諸如『負天圖』這般的鎮道之寶作以遮護,不然定會受到大混沌的影響,也無法維持穩固。

  若是我們要反制元夏,那就是必須斷掉鎮道之寶的影響,但是這樣一來,就很可能會陷入鎮道之寶之爭。」

  諸廷執都是沉思起來,因為比較這方面,天夏同樣也是弱勢一方。

  玉素道人開口道:「但這是必須要爭的,我們不爭,元夏也會逼著我們爭,我們就與他們打上一場!」

  鄧景道:「玉素道友說得是。就算元夏鎮道之寶比我們多,也無可能動用全部,鄧某並不擔心眼下,畢竟元夏用此法就是承認短時間拿不下我們,唯一可慮,就是我們將自身的鎮道之寶都是暴露出去後,那麼極易在以後遭到克制。」

  陳首執沉聲道:「這是避免不了的,我們不可能不用,只能盡力用在關鍵的時候,關於鎮道之寶,我會去與諸位執攝商議的。」

  下來諸廷執商量了下每一人所要承擔的事機,便各自散去。

  武廷執從議殿出來,就來至鎮獄深處,來到了一座靈光界域之中,這裡專門關押求全道法之人的地方。

  上宸天的靈都道人便關押在此。

  不過與其他人不同,天夏對這位並沒有對其有多少束縛,因為這位是承認戰敗,自願囚禁在此,似方景凜等輩,那就是單獨被鎮壓的。

  武廷執走入進來,見到靈都道人困坐壇池之中,他目光往下看下來。

  靈都道人有所察覺,從定中退出,抬眼看來,道:「武道兄,無事你不會來此。」

  武廷執道:「外面有些情勢有變,武某感覺有必要說與靈都道兄你知曉。」

  靈都道人道:「能讓武道兄特意來說的,那定然不是什麼小事了,靈都倒是願意一聞。」

  武廷執這時便將元夏之事,還有近來兩家對抗挑了一些說與其人知曉。

  靈都道人也是第一次聽到元夏之事,尤其是得知天夏只是元夏之化演,並且元夏覆滅萬世之舉,也是不覺心中震撼。因為這著實出乎他原先的所想,顛覆了他以往所知,但他好歹是求全道法之人,很快平息了心緒。

  他嘆道:「原來還有這等變故,這倒是始料未及。」他搖了搖頭,「祖師也從未說過,不過天夏諸位道兄能做出這般及時應對,看來是提先知曉此事了,嗯,若說莊道兄得知此事,那我是一點也不奇怪。」

  武廷執沉聲道:「莊首執已然卸任了,他如今已是功成上境了。」

  「哦?」

  靈都道人猛地抬頭看來,這個消息比聽到元夏之事時更讓他為之震動。

  過去成就上境之人也就是那幾位祖師,此後再也不見。他曾一直以為,這是後人跳脫不出前人道法窠臼之故。

  但當聽到元夏之事,得知諸位大能的情形,他又隱隱猜到這裡面可能另有緣由,或許本來就是不能,可是莊道人的事卻是明明白白告訴他這是可以的。

  他想了想,才道:「武道兄,今日來尋我,可是要我出去對抗天夏麼?我曾經說過,我想看到你們天夏走到哪一步,現在便想看看,你們能否對抗元夏了。」

  武廷執沉聲道:「我此來並非是勸道兄出去為我天夏征戰,而是想說,若是天夏不存,上宸天道脈自也不存,如果你有什麼話要對傳繼者言,那麼可以早點說了,晚了或許便沒此機會了。」

  靈都道人沉吟一下,道:「原來如此。」他抬首道:「那麼就請武道兄安排一處地界,我與他們談上幾句吧。」

  武廷執明白他的意思,好歹也曾是一方尊長,不願意讓後輩和同道看到自己被拘禁的樣子,他道:「我會替你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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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求道當論法

  靈都道人被武廷執安排到了一處法壇之上,並且還給他送來了不少關於元夏的典籍書冊。

  兩日之中,他一直在查看書冊,瞭解關於元夏的各種事機。

  越是瞭解,越是皺眉。元夏覆滅萬世,底蘊之上不知勝過天夏多少,這場對抗,天夏無疑是趨於弱勢的。

  當然,弱勢不一定不能贏,不然上宸天當初早就放棄抵抗了,也沒必要和天夏對抗了。只是從紙面上和他瞭解的地方來看,天夏對元夏幾乎沒有什麼太大優勢,但可能天夏也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倚仗。

  再說沒有哪個勢力是願意束手待斃的,反抗不一定亡,但是不反抗那是一定會亡的。

  他又想到了莊執攝,這位一成就,意味著天夏貫通了上下之路,假設天夏更多上境大能出現,那麼此戰還真是難說。

  法壇之外,有一頭飛鳥振翅飛來,到了台沿邊緣,落地化作一名神人童子,對他打一個揖,道:「靈都上真,贏真人和魚真人已經到了雲海之外,是現在見他們二位麼?」

  靈都道人道:「那就讓他們來此吧,我不是你們的客人,只是你們的囚徒罷了,這事不用問我。」

  那神人童子沒說什麼,再是一揖,就對外發出了一道傳訊。

  過了一會兒,贏沖與魚靈璧二人乘飛車而來,在平台之上落定,自車上下來後,兩人皆是與他見禮。

  贏沖稽首一禮,道:「靈都師兄。」

  魚靈璧則是一拜,道:「弟子拜見上真。」

  靈都道人道:「今日無有靈都,只有一個上宸天過去的修道人,兩位來我面前坐下說話吧。」

  贏沖對著魚靈璧點了下頭,兩人都是來至靈都道人面前坐定下來,後者令神人童子招呼了兩杯茶,也不讓其退走,便直接言道:「贏道友,我困頓此地多時,不知道外面發生了多少事,你可能說與我知曉麼?」

  贏沖道:「自是可以。」

  他很有耐心的講述了一些事,包括上宸天被天夏安撫之後內部的事機,還有天夏遭遇元夏後的一些應對。說得很詳細,至少把他所瞭解到的可以說的都講明白了。

  靈都道人聽罷之後,感嘆道:「天夏雖是覆我,更是壓制了我派之道念,可好歹保存了我上宸天之道脈,傳繼未絕,但是元夏卻是要將我徹底毀去的。甚至連我三位祖師都有可能斷棄原先之所思,那麼天夏被覆亡之日,我上宸天就是徹底被毀絕之日了。」

  說到此,他加重語氣道:「這是不能容許的。」他看向魚靈璧,道:「靈璧。」

  魚靈璧道:「上真,弟子在此。」

  靈都道人言道:「在元夏未退之前,你盡一切可能協助天夏,就算自身身隕,也不得退縮,但你也要懂得靈活變通,可知道麼?」

  魚靈璧認真道:「弟子明白的。」

  靈都道人看向贏沖,道:「贏道友,事情你都清楚,不用我來多關照了。」他這時一點眉心,從中取出一縷青氣,道:「此物你拿去,當能與靈璧合力駕馭青靈天枝。」

  贏沖看見此氣,眼底微微激動,但是又收斂下去,他對著靈都道人打一個稽首,道:「多謝上真成全了。」

  靈都道人嘆道:「此物早該給你的,但是你明白,我總是不放心,不過現在麼,局勢不同,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贏沖肅容打一個稽首,他沒有說話,但是一切都在這一禮之中。

  靈都道人這時一揮袖,道:「該是知道的都已是知道了,該說的也都已說了,你們二位走吧。」

  魚靈璧這時忽然道:「上真,只要你願意助戰,天夏一定是會放你出來的,三位祖師也與天夏諸位執攝聯手,為何上真不肯出來呢?」

  靈都道人看他一眼,道:「贏沖,你帶她走吧。」

  贏沖應了一聲,道:「魚真人,走吧。」

  魚靈璧站起萬福一禮,就與贏沖一同乘上飛車,往回飛轉,在半路之上,她問道:「上真為何不願出來?」

  贏沖沉默片刻,才道:「上真這是為了我上宸天道脈著想啊,如果上真出手,那麼上宸天一脈仍是以上真為主,而以上真的身份,縱然能擊敗元夏,最多也只是贖清以往過錯,於上宸天並無大益。反而有拖累之嫌。

  而在魚真人你手中,天夏則更能容忍,也能記得你的功勞。上真自承罪責,正是為了不使我等負累,雖有弊端,可於長遠卻有好處。」

  說到這裡,他認真看向魚靈璧,道:「魚真人,這一切還要靠你啊,你若能道行上去,上宸天一脈興復不難,雖然再無法成就以往之道派,可道法傳承卻是能夠順利繼傳下去了。」

  魚靈璧默默點頭,她也是冰雪聰明之人,隱隱能察覺到靈都道人的意思,可是察覺歸察覺,她仍是感覺自己承擔不起來這等重擔,所以下意識迴避了這個可能。

  現在贏沖點破,她倒是覺得一定靈光從身心之中綻放開來,將心中長久以來的遲疑迷茫也是一併拭去,她對贏沖一禮,道:「多謝贏真人點醒了。」

  贏沖還有一禮,道:「這是贏某該為之事,魚真人,今日靈都上真做出的決定,也該由你告知玄廷,好讓玄廷知悉情由。」

  魚靈璧道:「是。」

  諸廷執在議殿之上各領其職後,各自散去準備下一次鬥戰。張御除了守正宮日常事務之外,則還需負責排布屹界及其餘後續扶托的界域之事,這其中包括了佈防和傳道。

  雖然事機較多,但這也從側面反映了他在玄廷中的地位。也唯有他,無論從功行和威望上都合適做此事。

  只是這一次,他分身落至屹界後,卻是發現此界之內的元氣正在增加之中。

  這等變化很是突然,於是稍稍一察,便知緣由所在。

  這可能是上次他殺死了那個巨大怪物,其殘軀落至入此方天地之故。

  玄廷於之前為此物特意問過了蔡司議,知道了這東西名喚「須奴」,其作用就是用來吞奪天地的,且來此之前,應當不止是吞過一個界域,故是現在一亡,可能餘下精氣就是全數反哺到了屹界之中了,卻是使得此界穩固了一些。

  這樣的話,似乎還能另行開闢一條戰線出來。

  要知如今第三個天地已是在扶托之中。天夏的策略便是,你打一個天地我便扶托一個出來,你要麼攻滅天夏,不然我遲早恢復萬世存駐之舊觀。

  不過不知道是為何,屹界之人無論資才還是天地靈華本身,都是比不上壑界。有廷執判斷,這可能是短時間扶托天地,導致天地元氣會呈現衰減之勢。

  但更多人認為,界域起勢當是呈現波浪之狀,有高必有低,壑界也未必就是位於高浪之下,屹界也未必位於低潮之中。

  他也是贊同後一種觀點的。

  但是有一個情況,根基不固的天地很難佈置出強有力的陣勢,就像草木若根底扎不牢,那是一推就倒的,現在屹界倒像是立得住的樣子了。

  可正如先前所言,天夏不可能同時守禦數處地界,所以有些是必須要放棄的。現在的力量,即便整合了諸道脈,守禦兩至三處天地已然是極限了,下來應該不會再有所增加了。

  他望向下方,此界之人本來撤走了,現在正在這裡試著佈置簡易陣法,但接下來許是可以佈置更多。

  時間拖得越長,準備越充分。可是元夏那裡同樣如此,下來便是真正的考驗了,考驗天夏能否在即將到來的浪潮中堅守住了。

  而在分身在此的時候,風道人找到了他正身這處,與對弈論道。

  棋至半途,風道人說出了自己的來意,道:「張道友,今日尋過來,風某是想著,元夏既然在調動人手,那麼需要一定時間,在未準備好之前,不可能倉促來攻,我有一段餘裕。

  風某如今能得寄虛,那麼他人亦能得,壑界之中也有幾位修玄法的道友,得道友之傳法,亦不弱於我本土之玄修。故是風某想喚來一眾玄法玄尊,一同來一場論道大會,互相借鑒一二,並想請道友坐鎮此會,以為主持。」

  張御落下一子,微微點頭,道:「此是好事。」

  先前他也有過這樣的考慮,只是他不做此事,那是因為所有事不能他一個人來做。他相信玄修之中自有傑出之士,而且相對來說,他是辟道之人,由他出面,總有一種他能做到別人未必能做到之感。

  但是風道人卻是第二個成就寄虛之人,這卻是更能鼓舞人心,也容易讓人有一個追逐的目標。

  他道:「玄修乃是萬眾之法,越多同道到達上境,則玄法越是興盛。我贊同道友之建言。不過玄法亦可不排斥真法,許多地方亦是借鑒真法,越往上走越是如此,故也當邀請幾位真法前來。」

  風道人道:「如此會否有不諧之處?一眾玄法大會來幾個真修,恐怕雙方都會覺得不適應吧?」

  張御道:「這倒不會,此一回論法,我欲請晁廷執到此做個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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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一百五十九章 諸法皆為用

  「晁廷執?」風道人一怔,「為何請晁廷執來此?」

  他對晁廷執本人倒並無偏見,只是這一位又不懂玄法,而且說話行事向來喜歡挑刺,有這位在場,談論道法可未必能順利進行下去啊。

  張御道:「風道友是希望這場論道只談好事還是只談壞事?」

  風道人知道他話語中的意思,毫不遲疑道:「自然不是在那裡歌功頌德,光是談論玄法之妙又何用?當是設法找尋到各自道法上的弊端才好,越是辯討,道理越明,則對玄法越有益。」

  張御道:「那麼晁廷執就是最為合適的人選了。他對玄法是不懂,可是他的道行在這裡,對各人之利弊一觀便明,能給我等指出錯漏,不要怕被他說,被他說了,才能加以改進,要知平時可找不來這等機會。」

  風道人恍然,他笑道:「這麼說,若能請來這位,倒是我等佔便宜了?」

  張御道:「也可如此說,另外,晁廷執在玄廷之上負責監察內外一眾人等,我等論道之會,請他到場也不算突兀。」

  風道人神情稍稍嚴肅了一些,點了點頭。

  雖然如今因為玄廷的支持,真修玄修之間的衝突減少了,可玄法真法的矛盾不能說就不存在了,只是被更大的矛盾所掩蓋罷了。

  而且許多真修從雲海之中直接被拉出來做事,肯定有一些人心中是有所不滿的,有些人甚至還認為是玄修在弄事。

  故是行事的確需要注意一點,玄法玄修聚會,也該請幾位真修到場,而晁廷執就很合適,有這位到場,沒人再會多說什麼。

  他想了想,道:「那是否還要請其他道友呢?」

  張御道:「我會把焦堯道友請來。」

  風道人一轉念,這也好,這頭老龍現在算半落在守正宮中,但又不完全算是守正宮的人,而且這位可是摘取了上乘功果的,壽歲也極長,可謂見多識廣,這人若能說上幾句修道上的經驗之談,也對眾人不無裨益。

  他道:「風某再修書幾封,看有沒有同道願來。」真修有這兩人其實已是足夠,但若有其他人至,也不是什麼壞事。

  說過此事後,他目光落到棋局上,抬手落了一子,道:「張道友,元夏頻頻調動,動靜不小,下來對陣此輩,當乃是一場硬仗了。

  不過按照首執的說法,我們也並非無有優勢,與元夏之戰乃是棧道而行,越是與此輩交手,越能得道法之助,故是我們只要不敗,便得愈戰愈強,風某以為,玄法經此磨礪,過後想必能更上一層。」

  張御道:「與元夏之戰,正好各方可藉機驗證自身之法,不止是我玄法。真法、造物,都是如此,只是我們並沒有輸掉再來過的機會,故這一戰必須要勝,也不得不勝!」

  風道人點點頭,他抬頭看過來,道:「道友覺得,下一位成就寄虛之人,可能是誰人?」

  張御思量了一下,道:「我以為,這位當是應在高墨道友、施呈道友、萬明道友這三人身上,其他道友也不是無此可能,但恐怕要稍晚一些了。」

  風道人欣喜道:「道友所思,與風某想法一般。」

  高墨且不說,功行道法都是與他相仿。而施呈當年可是與他們一併成為玄尊的,只是沒有擔任廷執之位罷了,其人資質也是極好的,現在請了一個出鎮外宿的職事,派了分身在外鎮守。

  這位性情不算張揚,很少與除他們之外的修道人結交,所以很容易被人所忽略,但實際上,其若是糾正了功行上的錯處,那麼是很可能追上他們的。

  而萬明也不簡單,沿著張御開闢之路成就玄尊,若不算他們這些藉機上境之人,那麼其人真正算得上是第二位成就玄法玄尊之人了,要是在他們之後步入寄虛之境也是有可能的。

  張御道:「如今能以玄法成就玄尊之人都是英才,只是只完固自身還是不夠,作為先行之人,還需指引更多後輩邁入此境,才算是不負自身道行。」

  風道人深以為然,道:「風某也是應此之想,才決意開此法會,這回天夏這邊召集之事便交給風某來做,只是壑界和屹界那處,卻需要張道友先關照一聲了。」

  張御道:「自是可以。」

  清穹之舟深處,陳首執從光幕之中走了出來,他方才已經是與幾位執攝溝通過了,上層會繼續煉造合適的鎮道之寶。

  但鎮道之寶是有數的,不可能無止限的煉造,所以元夏可能現在所擁有的鎮道之寶數目比他們多,但是給他們一定時間,還是可以趕上來的。

  儘管元夏從覆滅的外世中繳獲了一些鎮道之寶,但那是無法使用的,就如同那些上境大能的另一個自我意識一般,是不可能留存的。

  倒是元夏可能會利用一些不及鎮道之寶但威能極大的利器,比如上次的「須奴」便是如此。這是值得注意的,因為不用一些手段很難降伏,但用了之後,一旦被元夏所察覺記下,下次恐怕就會被針對了。

  雙方的對抗,拼的可不止是陣器、外身這些外物,還有內在的智慧和底蘊。

  天夏在這方面也要發揮自己的長處。

  陳首執思考過後,就命周道人喚了韋廷執到此,道:「元夏幾番進攻我時,都是用了陣器衝撞破陣。此物簡單易用,而我天夏亦有玄兵雷珠,雷珠我可讓合適之人祭煉,但玄兵若是得利,亦可從旁彌補不足,韋廷執你詢問下天工部,讓他們試著在玄兵之上找尋突破,玄廷可以給予一定的幫助。」

  韋廷執應下道:「韋某會與幾位大攝溝通一下,讓他們給天工部傳遞消息。」

  玄廷雖然是位於統御上層,但是對內層的具體事務,他是不會越過玉京朝府去對下面指手畫腳的,具體事機都是交由原尚台來安排。

  沒有多久,原尚台的幾位大攝就接到了玄廷的傳命。因知造物玄兵在對抗元夏中可以起到作用,經過了一番商議,便向天工部發出了傳旨,要求他們盡快在玄兵上面尋求突破。

  天工部諸吏接到上命,立刻找來了兩位宗匠討論了下,認為這是難得機會,因為以往玄廷一直限制他們對上層力量的追求,玄兵雖然不是上層生靈,但同樣也是造物的一種,這或許是一個突破口。

  天工部內部達成一致後,很快向一十三上洲、四大府洲發出了一份召集文書,要求各洲遣擅長此道師匠及大匠到玉京匯合,共同研討玄兵。

  而在東庭府洲,位於安州的天機工坊也是同樣收到了傳書。

  安小郎一個人沒法做主,他尋到了武澤,道:「武大匠,現在天工部向天機院都在召集人手,不過上面並沒有寫我的名字,想來是對上次的事還有芥蒂。」

  武澤道:「這事武某去就好了。工坊這裡少不了你,你也不必耗費心力去與那些大匠應付往來,你的才華不應該浪費在這上面。你要是有什麼問題,可以寫下來,我會代替你問,回來後我會把交流心得拿給你看。」

  安小郎真心實意對武澤一禮,道:「多謝武大匠了。」

  他雖然自負,可卻不敢瞧不起那些大匠宗匠,撇開人品不提,這些前輩的經驗和知識都是異常寶貴的,但動輒八九十歲乃至上百歲的前輩卻未必肯與他一個後輩交流。

  其實天工部有些人一直對他不肯交出伊帕爾以及莫契神族的技藝不滿,所以哪怕他的技藝水準足夠了,至今也沒有給他一個大匠頭銜。

  不止這樣,據說還在有意栽培一些年輕後輩,努力讓他們成為先成為大匠,這樣最後就算不得不授予安小郎名位,最年輕大匠的頭銜也落不到其頭上了。

  安小郎倒不在乎這些事,他在乎的只有真正的技藝,哪怕他只有一個師匠的名頭又如何?在東庭他受到的禮遇和大匠也沒什麼差別,甚至還有超過。

  武大匠眼鏡背後頗有意味的目光,道:「其實這一次也是一個機會,他們做他們的,我們也可以做我們的麼,看一看誰先突破看了,少郎你擁有更多他人所不知道的技藝,這是你的優勢,如果你能走在前面,恐怕能將大匠名位一併解決了。」

  安小郎眼前一亮,他一拳砸在掌心,鬥志滿滿道:「對啊,我們東庭的靈菌如今在各洲宿可是首屈一指,再加上老師交託給我的技藝,我卻不信比不過天工部那些人!」

  東庭可是有著伏州這方寶庫,這個伊帕爾神族曾經的神國如今幾乎以一州之地供應著一十三洲七成以上的神異靈株,並且在數年前便開始在密林深處培育靈菌了,現在也是出成果了,其種類也是極為豐富,很受各方天機院的歡迎。

  再加上東庭府洲和玄府的支持,所以東庭天機工坊並不缺乏深研造物的基礎。

  武大匠看著手中的傳書,道:「天工部催的很急,還說要有專門的飛舟來接,看來我明日便要動身啟程了,工坊內的一切就交給少郎你了。」

  安小郎拍著胸脯道:「放心吧,武大匠,我一定安排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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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一百六十章 風動浪亦湧

  泰陽學宮,瑤璃回到了位於校舍的宿處,開始準備明日的課業。

  因為她學習優秀,幾乎每一門課業都是頂尖,所以現在是某位師教的助手,需要為師教幫助整理教材。這看著有些辛苦,但是這樣的學子,才在學宮最前面的舉薦名錄上。

  而她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玄府的記名弟子。

  如今東庭玄府已不再是將無有資質的學子都是拒之門外了,任何對修道感興趣,並且通過一定考校之人都可以加入,學習呼吸法和修道知識,瞭解修道之秘。

  在學業結束之後,記名弟子未必一定要做修道人,也可以去做其他事,可是他們對於修道人和修道是瞭解的,彼此間不會出現太大的隔閡。

  這也是玄府吸取了以往的經驗,試圖加強修道人與尋常學子之間的溝通,因為不定哪一天玄府的上層就是他們曾經的同學,交流起來不會有那麼多障礙。

  早在半月之前,瑤璃的呼吸法有所成就,已經過了入道前的最後一關,現在的她,隨時可以試著選擇真修煉法或是去感悟大道之章。

  但是她沒有去走出那一步。

  她走到了琉璃窗台邊,先是撥弄了下自己栽種的神異植株,這是一株酒杯狀的鮮紅的花蕾,隨著她的觸碰,就晃動幾下回應著,並發出雀鳥一般的聲響。

  她在窗台上那潔白柔軟的墊子上坐下,一隻四足雪白的小貓跳了上來,晃動著尾巴趴在一邊。

  她則是攤開書本,認真梳理謄寫著筆記。

  窗台上那株花鮮艷花朵感受到了她的專注,漸漸轉為淡藍色,室內光線也是轉為柔和,氣氛顯得十分靜謐。

  這時外面傳了一聲「咕嘟」聲響,好似什麼東西落入了水井中。

  她放下書本走了出去,見是連通門內外的信匣中擺著一封書信,送信的造物鳥已經離去了。

  她取出信件,看了一眼來址,見是從伏州那邊寄來的,眼前微微亮了亮,轉回到窗台邊,打開看了下,唇角彎起了一絲笑意。

  她另外兩位老師,甄綽和趙柔因為這兩年在密林駐守做得十分稱職,所以被允許提前卸脫職責,轉回內陸。

  只是兩人還未決定好去哪裡,卻要先到她這裡來看看她這個弟子。

  實際上,這兩人也是因為上宸道脈這次的配合而受益的。

  甄綽身為贏沖的弟子,雖然以往並不怎麼受後者看重,可是終究還是門下之人,有一份師徒情誼在,考慮到這一點,故是玄廷放了他們回來。

  當然這裡也有他們二人表現出色的緣故,在叢林深處無人而危險的地帶一守便是數年,不但堅持下來,還保證了底下之人沒有傷亡,這不僅需要實力,也需要一些運氣。

  瑤璃看完書信後,想了想,也是寫了一封回書。

  信中她告知兩位老師,不妨來東庭定居,東庭這裡東西都很便宜,並且極度重視民生,在這裡修道也是極好的。

  東庭府洲這幾年將大部分獲益都投入到民生之中,這使得東庭現在欣欣向榮,也成了海外有名的遊觀勝地,兼之這裡又有與別處不同的風光景物,可謂內層之中獨一份。

  其他三大府洲這些年來雖然勢頭也不錯,可卻遠遠無法和東庭相比,只能三家之前彼此競爭。

  待把書信寫完之後,她將之封好,放到了信匣之中,隨後轉了回來,繼續整理著課業。

  不知過去多久,聽得一陣風鈴響動,舍友謝蘭一陣風似的走了進來,道:「小璃,你還在這裡呢?看什麼呢?別寫了,陸師教找我們呢。說是學宮中有什麼事要宣講,我們這些玄府記名弟子都要去。」

  瑤璃道一聲稍等,她再是寫下幾個字,拍了拍一旁的貓頭,小貓耳朵動了動,蹲在那裡看著她們簡單收拾了一下後就走了出去。

  瑤璃二人走出了學舍,走在嵌滿鵝卵石的道路上,穿過一條藤架花廊,再走過一座石拱橋後,來到了一幢木結構的重簷大殿之內。

  這裡已經到了不少學子,很多在小聲說話,站在殿上的是負責統管校舍的女師教,見到她們進來,女師教難得語氣溫和道:「都坐好吧,不要緊張,今天喚你們來,只是說一些你們必須知道的事。」

  瑤璃、謝蘭二人對著她一禮之後,去了下面坐好。

  等了有一會兒,便見一名身著學令袍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們都是認得這人,這是學院的學令朱安世。

  其實她們並不太喜歡這位學令,因為這個人為人刻板,從來不苟言笑,對待學子也是要求嚴格,要求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循規蹈矩。

  但同時諸學子又對這位很敬佩。

  因為這位為人正直,每天只是粗茶淡飯度日,而自己的薪俸和專學所得大多數都是拿出去捐給了洲府,再由洲府負責接濟困苦之人。

  而且除此外,這位的學問也是不摻假的。

  朱安世看了看眾人,道:「諸位的時間都很寶貴,我也就不耽擱你們的時間了,簡單說下,諸位,你們都是學宮中的優秀人才,也都是玄府的記名弟子,所以有些事你們有必要知曉。」

  他頓了下。「元夏的事情,前段時日想必你們也是聽說了?」

  諸學子都是點頭。

  元夏演化天夏之事自然是不用對下說的,他們所聽到的,只是有一個與天夏同出一源,但又走上截然不同道路的勢力正準備吞併天夏。

  朱安世言道:「在你們不知道的時候,元夏已然幾次侵我天夏,只是俱被玄廷所擊退,元夏也是損失慘重。」

  諸學子聽了,頓時生出一種興奮激動的情緒,有人道:「打得好。」雖然他的聲音很響,但是沒有人計較,心中也都是暗暗叫好。

  朱安世只是用嚴肅眼神看了那個學子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他神情沉肅道:「但是元夏的攻勢一旦開啟就不會停止,現在有上面的玄尊支撐著我天夏,戰事暫時還波及不到我們這裡來。

  可是戰事瞬息萬變,不知道哪一天就會侵害到我們內層地陸,侵害到到內外諸洲宿,侵害到我們東庭。我不希望那一天到來,但不得不做好那一天到來的準備。

  你們是玄府的記名弟子,你們都肩負著衛護天夏子民的重擔,假若前面的人倒下來,那麼就要你們頂上去,由你們來支撐起天夏那一片天空了。」

  聽到他這番話,所有弟子都是一片肅然,心中也有些惶然和沉重,但同時也有一種毅然決然的心緒在所有人之中流淌泛動。

  朱安世在又說了一番話後,便點了幾個名字,其中就包括瑤璃和謝蘭,道:「說到名字的學子留下,其餘人都先回去吧。」

  諸學子都很講規矩,一個揖禮,大多數人便有序退了出去。

  朱安世對著留下來的學子,道:「留你們下來,是因為你們是諸學子中最為出眾的。你們雖然是玄府記名弟子,但你們應該清楚,你們之中只有少數人能成功進入玄府。

  現在天機院在為戰事做準備,需要招攬一批人,這是一個機會,你們可以直接去往天機院學習造物知識,並成為裡面的一位工匠。

  如果你們覺得自己還是適合踏上修道之路,那麼也可以等等。

  這兩條路該怎麼選,我不能代替你們做決定,你們自己回去考慮清楚,三天之後給我回覆。時間是緊了點,如果你們有疑問和不明白,都可以來找我,我替你們解決。」

  在交代結束之後,諸學子有的上前問詢,有的則是退了出來相互商量著,他們一時都很難做抉擇。

  要知道從泰陽學宮結束學業的學子,很多人是去各洲做事務官吏的,但是未必會留在東庭,現在不少東庭出去的學子就在各洲宿任職。

  可是成為東庭天機院工匠就不必遠離家鄉了,而且天機院的工匠也是很受人尊崇的,有幾位工匠都是兼任著學宮的學令。

  但也有一些人覺得自己更適合修道。

  瑤璃、謝蘭二人走出大殿後,謝蘭道:「阿爹和叔父想讓我去做事務官吏,可是若去做工匠,他們也不會反對,因為這樣我就能留在東庭了,瑤璃,你呢?」

  瑤璃有些不確定,她的各個課業都很好,她的呼吸法打的很牢靠,去玄府也沒有問題,好像兩個都能選擇。

  這個時候,她見到一個戴著遮帽的年輕人站在那裡,腳下跟著一隻狸花貓。

  瑤璃看了看那隻狸花貓,與謝蘭打了聲招呼,便走了過來,道:「嚴師兄?」

  嚴魚明嗯了一聲,伸手把遮帽拿了下來,他一臉深沉,道:「瑤璃師妹好,我這次……」這時腳邊的狸花貓衝他叫了一聲,又撓了他幾下,他無奈道:「行了,行了,勺子別鬧了,這裡說完,就帶你去吃上回的美味。」

  瑤璃不禁莞爾。

  嚴魚明安撫好勺子,咳了一聲,看向瑤璃,道:「師妹,學宮可是告訴你們下來該如何選擇了?」

  瑤璃道:「說過了。」

  嚴魚明道:「那你打算做什麼選擇呢?」

  瑤璃搖了搖頭,道:「我不確定。」她現在還是隨波逐流,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而且做什麼好像都行。

  嚴魚明看著她,認真問道:「那你覺得,修道和造物哪個好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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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一百六十一章 為道衛人心

  瑤璃想了想,道:「都好。」

  嚴魚明恨鐵不成鋼道:「怎麼能都好呢,兩條路只能選一條,你沒辦法全都要啊,像師兄我這麼聰明,自然而然也就選擇修道了,你資質這麼好,自然也該和我一樣選擇修道啊。」

  瑤璃看了看他,忽然把頭一低。

  「喂!」

  嚴魚明有些不滿道:「師妹,你這什麼反應?」他沉住性子,道:「你看,修道之後,可以青春長駐,美貌永存,難道你不想麼?」

  瑤璃沒什麼反應,她才是一個少女,自來到世間之後,做事也是在他人推動之下進行的,對著青春美好現在還沒什麼太大的執著,可能要等到了顏色衰退,才會對此逐漸上心。

  而且講道理說,不止是修道能做到這一點,造物也能做到。故她道:「師兄,造物若是披上了神袍,長駐性命也是可以的。」

  嚴魚明搖了搖頭,正色道:「那不一樣,造物是借別的力量,要是道機一旦有所變化,或是造物根基被動搖,那麼可能一朝破毀,而修道來的力量可是你自己的,別人拿不走,特別是修到了上境,早已跳脫出世之束縛,就算道機變化也奈何不了你。」

  瑤璃若有所思。

  嚴魚明語重心長道:「何況別人是走不了修道之路才去選擇造物的,你有這個資質,又何必如此呢?就算造物,又能為你延壽多久?我聽說你最早的兩位師父也是修道人,他們肯定不希望你去學什麼造物的。」

  瑤璃道:「可是師兄,你方才讓我自己做選擇吧?」

  嚴魚明看了看她,笑道:「這說明師妹還是有自己的主意的麼。」他誠懇道:「這事情固然我希望師妹選擇修道,但這終究還是師妹你自己做決定,而我身為師兄,要把能說的說清楚,不讓你以後再來後悔。」

  瑤璃想了想,嗯了一聲。

  嚴魚明道:「你明白就好,假如你選擇修道,你可以得到老師的教導,老師無論道行身份,在天夏也是位於上層。這般捷徑就在眼前,放棄了也是可惜。而你若選擇造物,那麼目前能指點你的只有安少郎了。

  老師常說,師生之間也是能相互造就的,玄法現在還不如真法,需要更多有資才的人加入,師兄我是有心私心,可這對師妹自己也是有利的。」

  瑤璃萬福一禮,道:「多謝嚴師兄,瑤璃會好好想想的。」

  嚴魚明道:「好吧,你自己想想吧,不管你做何選擇,想清楚就行。」

  與瑤璃別過之後,他走到了遠處,和站在這裡的李青禾打了個招呼,道:「師兄,我和瑤璃師妹說過了,等幾天之後想必就知道結果了。」他又道:「老師想讓瑤璃師妹入道麼?」

  李青禾搖頭道:「先生從來沒說過什麼,她的道路由她自己選擇。」

  嚴魚明道:「是麼?」他彎腰抱起勺子,把貓頭揉弄了下,道:「再等一會兒。」他對李青禾道:「我倒是覺得,她會做出和我們一樣的選擇的。」

  李青禾點點頭,最早關注瑤璃,是因為其出身和復神會有牽扯,現在復神會已然被剿滅,算是斬斷了牽連。但瑤璃的根底到底不簡單,而且心性也很好,若是入道,或許也是一個可堪造就的人才。

  瑤璃別過嚴魚明後,就回到了校舍宿處,她來到了窗台邊,托著腮,撥弄了一下那個造物花卉,看著這東西在自己的心情變化下變化著各種顏色。

  她怔怔看了一會兒,卻是心中有了決定,「還是修道吧。」

  做出這個決定,原因是她的生活可謂處處都是造物,可是她若是精研造物,對造物也就一清二楚了,每次見到這些東西,都不會想到它們的美好,而只會想到如何更好的打造它們,這樣的生活將是多麼無趣。

  她寫了一封書信,放到了信匣裡,隨後輕聲哼唱著,回去繼續整理課業了。

  昌閤府洲,千湖泊台之上,一駕載運飛舟從天而降,在某一處浮島泊台上緩緩停穩。

  化名「伊初」的伊帕爾神王自裡走了出來,在交接完這批運載貨物後,他和其他幾名飛舟舟主一同走了出來,幾人相互開著玩笑,又約好了下回的喝酒地點,便各自別過了。

  他一路朝外走過來,忽然有所察覺,轉頭一看,便見到了一名年輕道人負袖立在一線湖沿之上,玉白色的道袍在微風之中飄擺不已,湖水平光如鏡,倒映天穹,幾隻仙鶴正在不遠處悠閒啄食。

  他停下腳,正容拱了拱手,道:「張廷執。」

  張御點首回禮,道:「伊初道友。」

  伊初放下手,道:「張廷執來尋找老伊我,肯定是有什麼事吧?廷執開口就是,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張御點了下頭,道:「是有些事要和伊初道友談。」

  這位已經變得和一般的天夏載運舟主沒什麼區別了。而且他留意到,自從在凡間生活之後,這位幾乎不怎麼動用神異力量了,就像是一個尋常凡人一樣,其已是把自己徹底融入進這個身份之中了。

  伊初咧了咧嘴,露出雪白齊整的牙齒,道:「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吧,我這跑了三天了,感覺一頭牛都吃的下。」

  他現在將自己的感官放到了凡人的層次之中,用凡人的身體體驗人世間的一切。

  他是真心喜歡這樣的生活,平日辛勤勞作,閒暇時約三五個交好的朋友一同釣魚下棋,或是登高望遠。

  他真正見識過雲端高處風光的,現在沉澱下來,此刻也算得上是返璞歸真了。

  張御道:「伊初道友選個地方好了。」

  伊初取下手套,在掌心拍了拍,爽快道:「好啊,這附近有個食鋪,裡面做的五鮮湯餅很不錯,熱熱乎乎,皮薄餡多,水滑爽口,不如就去那邊說吧。」

  張御自無不可。

  伊初欣然道:「老伊我來領路。」他在前面一邊說著,一邊往前大步走著,一路之上,還談論著飛舟上遇見的種種趣事。

  張御在一旁聽著他所言之事,他倒一點也不覺得乏味,這種來自天夏生民的豐富多彩的生活,讓他覺得極富生機和活力,他們是天夏的根基所在,沒有他們,也就沒有如今的天夏。

  儘管是從一個異神口中聽到這些的,但卻一點也不違和。世上所有嚮往美好的生靈,那都是可以尋得到一些共通之處的。

  不過出去兩里路,伊初所說的食鋪便已是到了。這鋪子大約兩層,開門極大,足可供應千多人用食,還未進去,一股熱騰騰的蒸汽就伴隨著面肉鮮香飄了過來。

  可以看到,不少已經飢餓之人已經一手托著醬,一手拿著白面饅頭迫不及待坐在台沿上吃起來了。

  兩人走入食鋪,顯然伊初已經是這裡的常客了,許多人都向他打招呼,他也是露著笑一一回應,其與店家招呼了一聲,兩人便在一個方才收拾過的方案上坐下。

  伊初道:「我本以為張廷執不適應這樣的地方。」

  張御道:「我是天夏人。」

  伊初哈哈笑了起來,道:「說得是。」他神色正了正,道:「我也是。」

  張御看了看他,不覺點頭。

  沒多久,湯餅被端了上來,一旁盤子上還有一大摞烤的金黃酥脆,灑上了香蔥的油汪汪的大餅,伊初大快朵頤吃了起來,待得一個不剩的吃完,連芝麻碎屑都是被他刮了個乾淨,他才是滿意拍了拍肚子。

  待擦拭乾淨,他這才挺直身軀,道:「張廷執,你輕易不會找老伊我,不知是什麼事情?」

  張御道:「我天夏即將迎來一位前所未有的大敵,此敵帶著世域之意而來,此前已是與這位大敵交手了兩回,雖然幾次挫敗敵鋒,可敵人損失並不大,不久之後,將是迎來更大碰撞。」

  他知道伊初並不在乎對方的來歷,所以也沒在這上面多說什麼,只是說了下元夏的目標和可能造成的後果。

  伊初嚴肅起來,道:「有可能波及到各洲?」

  張御道:「我不希望如此,但這是誰也說不準的事。」

  伊初道:「沒什麼可說的,我在天夏過的舒心愜意,誰要破壞這一切,那就是我的敵人,如果大敵來犯,那便算我一個。」

  張御道:「只是要想道友有所準備罷了,現在的局面,天夏暫且還應付得了。真到那個時候,當會喚上道友。」

  伊初想了想,道:「我方才聽張廷執你說,若未聽錯的話,這個大敵是毀滅世域,將我們,包括天地,所有的一切都是要覆滅的,是不是這樣?」

  張御頷首道:「沒有錯,他們必然會這樣做,而且只要他們存在,就不會停下。」

  伊初眼中目光凝聚起來,道:「那麼,天夏上層有沒有想過『至高』呢?我想著那個大敵要毀滅所有,那麼至高也是涵蓋在內的吧?」

  張御道:「假設至高存在,那麼不會有例外,那個大敵也不會將之放過。但是我們與至高從無接觸,其意志是否真的在那裡,這些都還沒有明證。」

  伊初看向他,道:「張廷執知曉,我因至高石板而誕生,與『至高』有著一絲牽連,或許我可以試著與祂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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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一百六十二章 聚真論修玄

  清玄道宮之內,隨著分身歸來,張御意識也是從昌閤府洲那處轉了回來。

  與至高的接觸伊初只是保證一試,其人也不確定是否真的能尋到,這個過程還不能有其他神異力量的干預,只能靠其自己完成。

  其實根據玄廷的推斷,至高便是真的存在,也只是一個意識的集合體,是天地內神異力量的具現。

  且玄廷有所發現,每回只有在濁潮過後,本土神異力量高漲的時候,一些上層土著才能溝通到「至高」這個意識,其平日對人而言是不存在的,更不會降下什麼神罰之流的東西。

  故這也是一種獨特的力量,你若能見,則其存在,你若不能見,則其等若不在。

  所以不提莫契這個自詡對抗至高的反面,便是崇敬至高的伊帕爾,對其也只是有著一種利用的心思。

  而這意識伊初能夠見,不等於他們能見,只能靠著伊初去努力溝通。可就算真能溝通到這位,這個意識是否會幫助天夏對抗元夏,這也不好說。

  但試一試總也無妨,若是能成為一個助力那是最好,假設對天夏有敵意,那麼當傾天夏之力滅之,就當排除一個隱患了。

  下來時日內,張御便在道宮之中定坐修持,同時關注白朢、青朔二人的修煉進度。

  在坐觀十多日後,他感覺訓天道章有風道人意念傳來,卻是告知他論道法會諸事已然安排妥帖了,論會之期落在下月月初,距此不過五日。

  他當即回言表示知曉。

  待得數日過去,他心有所感,眸中神光一閃,訓天道章的光幕在面前倏然化開,籠罩住整個清玄道宮,而在光幕之上,一枚又一枚的名印亮了起來,好若星辰閃爍,每一枚名印皆是代表著一位玄尊。

  此回不止是玄章修士,眾多渾章修士亦是羅列其上。

  這場玄法論道之會,眾玄尊並未選擇親身到場,這是因為各方玄尊都有職司在身,很難湊齊一個時日,而且這麼多玄尊聚於一處,動靜也是太大,故是此回利用訓天道章,將身影照顯入內,此也等同於己身親臨了。

  至於焦堯等真修,則讓玄修弟子映照出道法言論,展現給他們觀望指正,也一樣可以相互交流,並無任何妨礙。

  張御此時仰首看向光幕,見風廷執和晁廷執的名印也是相繼出現,便就氣意一動,也是將自身名印在訓天道章之中顯露了出來,但見一道金光四溢,幾無法直觀的名印現於道章之中,巍巍赫赫,如日高懸。

  諸玄尊見他命印出現,都是於道章之中恭肅執著一禮。

  而此時此刻,訓天道章之內其他玄修弟子也是感受到了這番動靜,紛紛抬頭望去,見高處光幕之上一點點光芒泛動,像是群星閃耀,兼有陣陣威壓傳遞而來。

  有些弟子有的從師長處知悉,這是一場眾玄尊之間論法道會,現下看到這一幕,都是不覺心生震撼,久久無法回神。

  過了許久,訓天道章內頓時變得熱烈了起來,諸弟子無法參與,但是不礙他們為此興奮議論,並紛紛猜測那些個名印背後代表的到底是哪一位玄尊。

  有弟子見到班嵐也在道章之中,立刻尋了過來,請教道:「班先生。你見多識廣,可是知曉這些玄尊的來歷麼?」

  班嵐表現的很是謙虛謹慎,道:「這些都是上層玄尊,班某人哪敢妄自議評。」

  有弟子言道:「班先生,這等論法大會,既然不加掩飾,顯然各位玄尊也沒有隱瞞的意思,如今各洲宿的玄尊都是時不時開壇講道,說一說來歷總不犯忌諱吧?」

  底下諸弟子也是紛紛出言跟進,請他說上一說。

  班嵐道:「諸位同道這麼說,班某也不好違逆眾意,就揀自己知道的說下。」

  說著,他又道:「班某見識淺薄,也是因為走得地方較多,與幾位玄尊接觸過,故能得說得出個一二來,當然眾多玄尊大能,又怎是班某這末學後進所能盡知的,故若有不妥之處,還請諸位同道不吝指正。」

  講完這些,他才是開始說及具體人物,首先提及的自然是高墨,這位是伊洛上洲玄首,也為不少修道人所知。

  不過其曾經為廷執,後來出鎮這個事情他卻沒有說,只是談了些在伊洛上洲的功績。

  這位之後,他又提到東庭府洲玄首萬明道人。

  這位他倒是多說了兩句,因為他知道這位心胸開闊,而且在長久在訓天道章中講道,不論何人提問都是耐心回答,不知多少人受其之益,諸人對這位也是熟悉。

  他確實見聞廣博,就算那些自己不曾見過的玄尊,也能說出個大概,待把他自身所知的玄尊一位位說下來後,眾人仍覺意猶未盡,有人忽然問道:「班先生,不知中間那一枚名印屬於哪位玄尊?」

  眾人看去,這才發現,那一枚名印與眾不同,似是存在,又似不存在。只是位居其中,肯定是諸位玄尊之中地位最高的那個。

  班嵐心下猜測那當是張御的名印,但是他不敢妄加評論,只是含糊道:「玄府之上自有玄廷。班某猜測,這位乃是玄廷之中某一位上尊了。」

  有些人仍想弄清楚,但有人刻意引導之下,又頻頻扔出話題,很快就又說到了別處去了。

  而訓天道章另一處,岳蘿、丁盈、杜瀟瀟、安染還有一眾她們結交的同輩也都是在一個章印之中興奮討論著。

  丁盈道:「小蘿,小蘿,哪個是你老師?」

  岳蘿看了幾眼,對著某個名印一指,道:「那個就是老師的名印了。」

  同在這裡說話的諸弟子都是羨慕,俞瑞卿的名印雖然排序較低,可是這到底是一個玄尊啊,有著玄尊指教,未來前途無限,說不定將來還能去上層修行呢。

  丁盈又道:「瀟瀟,你呢?聽說你的老師也是玄尊?」

  杜瀟瀟道:「我老師不在這裡,她是真法玄尊。」

  丁盈忽然有些沮喪,道:「你們都有玄尊老師,我就沒有……」

  這裡不少認識她的弟子都是準備安慰她,因為他們的師長同樣也不是玄尊,這等機緣畢竟是少有的。可這個時候,卻聽得丁盈的語聲高興起來,道:「小蘿,小蘿,看那個名印,那是我師叔祖。」

  眾弟子一聽,都是相顧無言。

  隨後他們齊齊望向安染,似在等著她開口,但後者卻什麼也沒說。

  可諸弟子感覺沒說就等於說了,安染平日言語不多,但都是落在關鍵之處,感覺說話比丁盈、杜瀟瀟等人還要有見地,肯定師長也是不俗。

  不過雖然這幾位是玄尊門下,但是平日相處卻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而且細論起來,天夏與神夏不同,特別是玄法,已然不講舊時那套了。

  如今所有人都是玄府弟子,玄府乃是玄廷轄下,所以座上諸廷執都可算得上是他們的前輩師長了。

  而此刻論法之會上,諸位玄尊都是一個個將自身道法闡述出來。

  平日可是難得有玄渾兩道的玄修相互對面交流的,這一番講述,還未真正深入,雙方就覺獲益不小。

  似萬明、俞瑞卿等人,知曉上進之路離不開真法的一些經驗,但是具體修行又當如何掌握,往日只能靠著自己摸索,可如今聽了一位位渾章修士講述,一時間卻是豁然開朗。

  而那些渾章玄尊也在反思自身,雖然他們拿渾章修持,但多數人因為真修出身,過去卻是陷入真法桎梏之中,難以跳脫出來。

  而今聽了風廷執、高墨、萬明等人之論述,心中也是隱有所得,覺得若是就此放下執念,打破阻障,那說不定可以更進一步。

  張御等諸人都是發論之後,看向一個名印,道:「晁廷執,你可有話要說麼?」

  諸玄尊聽到他喚到晁煥,都是心中一跳。

  晁煥笑了笑,道:「張廷執若要晁某看,那麼人人都是有問題的,我一個個說也說不過來,若是有想聽我說,那我就說。」

  這時卻是有一個聲音傳來道:「晁廷執,我這人不怕被說,晁廷執若有高論,我倒是想聽聽。」

  諸人看去,見名印之中有一個道人身影顯現出來,其人哪怕只是坐在那裡,也給人一種剛直刻板的印象。

  晁廷執悠悠言道:「原來是歐玄尊。你麼,刻板守舊,總覺得自己師門之中傳承的一些東西是寶貝,不肯拿了出來也罷了,還自己當作不二法門,也是這法門耽擱了你,依晁某之見,還是早些扔掉為好。」

  說著,他又撇了其人一眼,似笑非笑道:「其實對此你自己心裡清楚的很,本來用不了晁某來告訴你,你卻還要出來問,不過是想借我之言斬斷牽絆,你是有意出來找罵的,我不罵你倒是對不起你。」

  歐玄尊聽完之後,一聲長嘆,對著他打一個稽首,道:「晁廷執,你說得對,歐某在此拜謝了。」言畢,他身影也是消退了去。

  諸玄尊相互看了看,雖然被晁煥說兩句面皮有損,可若是有益道行,那也不吃虧,而且又不是自己一個被指摘,那又怕個什麼呢?

  這時某個名印一閃,又有一個玄尊化影照了出來,其人對著張御所在打一個稽首,道:「我有一個疑難,想請張廷執指教,不知可否?」

  張御看了一眼他的名印,道:「今日之會,只有道法之異,並無身份之別,道友若有疑思,自是可問,我若知曉,當會盡力解得疑惑。」

  那道人對他一禮,道:「敢問張廷執,來日玄法若興,又當會如何對待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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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樞 第一百六十三章 問道尤問世

  這名道人問出這個問題後,訓天道章之中諸玄尊一齊看向張御,想看他是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的。

  張御知曉,這個問題是迴避不了。今次之會固然說是玄修論道,可或許就有一些有心人將此解讀成他借此聚集玄修之勢。

  推動玄法乃是玄廷之大略,過去也的確解決了天夏的諸多困難,也由此改變了天夏大勢,使得上下為之暢達。

  但一些真修對此並不是沒有意見,只是過去並不公開談這個問題,只是私底下有所議論。可也有不少真修為此而憂慮,恐怕在未來引發真玄之爭,甚至還有一些人想著在玄法尚未成勢先行打壓下去,以避免此局。

  可是現在不同了。張御求全道法,風廷執則成了玄章玄修之中第二個寄托神氣之人,玄法的特點就是一個人突破,後面之人都有可能突破,故在可預見的將來,玄法勢必迎頭趕上,崛起之時已是難以阻止。

  更讓一些真修擔憂的是,玄廷只要是延續下去,那麼身為次執的張御,未來都有極大可能成為首執,其之意願將極大影響天夏的走向,那麼他又會如何對待真法?

  在座諸人,可是絕大多數是從真修轉入渾章之中的,就算現在算是玄修,可過往的痕跡不是說洗就能洗去的,一些人仍舊是沿用真修的理念和修道方法,哪怕經歷了今次論道,也不是立刻能做出改變的。

  故這看似只是一個勢力消長的問題,可同時也涉及到了道法上的問題,與個人修行也是息息相關的。

  張御看了看光幕之上諸多名印,又看向那道人,道:「世人為何要習道法?」

  那道人想了想,道:「自是為了超脫,為了自在逍遙。」

  張御道:「古夏、神夏之時,此念確為主流,修道人求個人之大自在,求不受拘束,方是修道人本意;然則天地在變,道法在變,道念亦在變,如今到了我天夏,便不是如此了。

  諸位,人人都是從世間中來,莫非超脫出去,完得自我,便可捨世不顧了麼?諸位得道之後,哪怕得了逍遙,可究其根由,依舊是來源於世,則亦當還報於世間,還報於人。

  且不談道理,光以道法來論,縱然捨世而去,仍有一線承負在身,只是有些同道自以為已然成仙了道,可卻天機蒙蔽,不見於此。」

  天夏的每一個修道人都是從世間而來,就算自小出世修行,可依舊是受父母精血而生,而父母又是何來?乃自人世中來。溯源回上,經由萬萬世衍化,再依托於人世而成,至少絕大多數人是如此。

  而一修道人之所得,看似是一世之所得,可其實承繼了萬世之遺澤,故而一世不足以斬。

  就算你個人純然無垢,天生不染,可是你入道修行之道法,與你交流道法的同道及師長,也不是憑空生出,每一個人都與世間有所糾纏。你能超脫,亦當助同道師長超脫,繼而助世間之人超脫。如此既還承負,又彰道法。

  那道人這時又問了一句,道:「那敢問廷執,難道不是越是糾纏,承負越大麼?」

  張御道:「那是視世之生靈為枷鎖包袱了,然則世間如水,越得聚斂,越能承托我修道人,道途也越是繁盛。

  修道在於互相扶持,自古至今,傳法不絕,修道人數目代代增廣,方才造就了如今道法之興盛。

  眾位先輩最早結以宗派,初時還好,人皆有所去處,有道可辯,後來漸趨內收,敝帚自珍,視彼此如陌路,更為私利興殺伐。直至天夏打散諸宗,合流眾道,分駐玄府,故眼前之盛,遠邁過往。

  故欲要興盛道法,唯在上下通達,使人皆可用道。且不說你我,便是諸位執攝,上境大能,身在世外,依然著意於下,莫非還不夠證此道理麼?」

  眾人聽了他所言,不覺思索起來。

  焦堯藉著一名玄修弟子之助,也是把這些聽在耳中,這時又借那弟子語發感慨道:「張廷執這話說的是,老龍壽歲長一些,以往修道,見得不知多少人為求一言真傳,經受了諸多磨礪。

  我輩修行動輒數千上萬載,然而多數時候卻是枯坐修持,不過是苦磨歲壽,偶然有一所得,視若珍寶,不肯輕易示人。

  這還算是過了門關的,更多時候則是強求法門而不得,最後身化枯骨,誠為遺憾。

  而至如今,法門就在那裡,不必自己去求,不說天資出眾之人,就算尋常之士,運氣好些,數百上千年則可有所成就,未來亦是可期,而這皆是我天夏道法昌盛之故。」

  眾人聽到這裡,也是點首贊同,因為在座不少人都是親身經歷過那段過去的。

  張御道:「而今言及真法玄法之分,可造物之道又何嘗不是求道之法?土著神人亦有去到上層之人。

  在我觀來,此皆是大道之法,無分彼此,相互或可為競逐,然則妄言一家興則一家滅,此仍是過去舊時道念之遺毒,器局稍顯狹隘了。」

  他這時看向諸人名印,目光似乎望到了每一個人的身上,口中道:「如今我天夏不當執著一條道路,大道萬萬千千,皆為變通,若人人皆可尋得適應己身之道,那方才是天人之道,是我天夏之道!

  諸位,元夏演化萬世,覆滅萬世,要築永世不變之理,可世上諸物無不變動,我敬佩元夏先人敢於違天之意,倒轉乾坤,自行造化,然則其卻使上下不得暢通,諸維不得運轉,萬萬世世,永致唯一,從此道無可尋,人不得超脫,譬若僵死之軀,腐爛之水,朽不可聞。試問此道我又安能求之?」

  那道人言道:「天有其維,地有其限,若是人人得可得道,又豈有道存呢?」

  諸人尋思片刻,也委實不知那時又會是何等光景。

  張御道:「過往之人又豈知今日之境況?我輩皆為求道之人,而道無止境,誰也不知此後是何變化,或許到了那時,又需另一番道理了。

  我輩不奢求眼下盡通大道之妙,我等如今能做的,不過是延續傳承,使我輩及後來人能有更多應對之法罷了。」

  諸玄尊聽罷他這一番言語,也都是點首不已,皆於訓天道章之中對他鄭重打一個稽首。

  而那出聲道人也是一個稽首之後,默默退了回去。

  而下來諸人繼續論道,不過道理一旦說通,那就又是一番格局了。

  諸玄尊在道章之中一連論討了三日,實則眾人道行深湛,俱是以意念相傳,許多繁複之語往往只在一瞬之間便得明瞭,所以交流的東西遠遠比想像中還要多。

  三日之後,聽得道章之中有悠悠鐘磬聲響傳出,諸人對著張御、還晁、風二人各是一個稽首,便即告退,光幕之上名印也是一個個消退下去。

  晁廷執對張御道:「既然諸人皆退,那晁某也便走了。」

  張御道:「此番多謝晁廷執了。」

  晁廷執道:「謝我做什麼,不嫌我得罪人便好,何況晁某亦不是無有所獲,張廷執,此月廷議之上再論了,告辭。」說完之後,他便退去了。

  他走之後,風道人傳意過來,道:「張道友,你方才那番言語,卻是勝過十次論道。」

  張御道:「那是因為我道行比他們高,故是他們認為我說得話有道理,可若是有人邁過我去,境界在我之上,並說出另一番道理,他們亦會信服。但這正是修道人之固思,眼下難以祛除。

  故是我輩所要做的,那便時時刻刻引道在先,說話方才有底氣,若是自身不振,那又憑何去說服別人呢?」

  平常來說,道理是道理,言語是言語,可是到了修道人這裡,境界高的,其所說言語自然就變得有道理了。

  風道人覺得是如此,以前莫非就沒人能說出這番道理麼?只是道行不夠,說了也沒人聽罷了。

  他感慨了下,又道:「方才有一位後輩尋我,說是亦想在訓天道章之中開一場論道之會,還說玄尊可論,為何弟子不可論?」

  張御考慮了一下,雖然諸弟子平日都在訓天道章中談論道法,可那十分散碎,都是各說各的,要是能聚合一談,也是好事,他道:「可由各玄府牽首做此事,此事我等還需在月中玄廷之上說一聲。」

  風道人道:「該是如此。」

  兩人又說了幾句,就結束了交談。

  張御收回了意念,伸手一指,光氣之中有一卷道冊生成,卻是將方才諸人之言語都是載錄了下來,隨後他把書卷打開,親筆寫了一番註疏,又喚來明周道人收妥,準備留給後人觀摩。

  做好此事後,他目觀內外,見暫時變動,就入至定中。

  忽忽數日過去,雲海之中鐘磬聲響,恰是廷議之時,於是起身邁入光氣長河之中。

  近日廷議都是商議對陣元夏之籌備,這事諸人早已做得穩妥,只是例行交流,故未有多久,他又是長河之上歸返。

  而這個時候,心中忽有所感,卻是金郅行那裡有意念傳來,他道:「金值司,可是有什麼消息麼?」

  金郅行有些沉肅聲音傳至道:「廷執,元夏已然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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