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耽美] 《罰你愛上我》作者:陶農(已完結)

 
taonong 2019-11-4 17:23:22 發表於 耽美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9 29990
taonong 發表於 2019-12-4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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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他好睡嗎?

  阿司跑去求有緒再安排一次彩排,他想給小均一次近乎正式的表演。

  正式彩排這天,小均果然請出了齊誠毅。

  齊誠毅出身單身家庭,媽媽是齊沛璇,和阿司、小均同一個外公,是均、司的表弟。

  正室的齊虹白對其他房的兩個妹妹都很照顧,包含小均的生母。

  三家人關係一直不錯,齊誠毅的媽媽從阿司嬰兒時就開始照顧他,在小均未出現前,阿司一直和小齊一家人住在一起。

  小齊比阿司小兩歲,在齊氏集團找了份閒差,胸無大志,每天混日子,跟阿司一樣不知天高地厚,喜歡湊熱鬧又不怕事。

  要不是某人一不高興就跑去找醜男,小均是不會考慮讓小齊在他眼前瞎晃。

  阿司預計在有緒婚禮連唱二十首英文歌,每一首都是陳珈臻唱過的,現在陳家各種場合還會不時播放珈臻個人CD。

  「唱的好!唱的好!」小齊不停在台下鼓掌歡呼。

  「吵死人了!小均你可不可以把你表弟丟出去!」

  小均專心注視台上的阿司,聽到有緒抱怨,只好勉為其難把小齊拉到一旁:
  「小齊,商量一下,剛剛阿司塞多少給你?」

  「哥,我鼓的是義氣、不是利益。」

  小均塞了三張大鈔,買到了耳根清淨。

  有緒在場,小均很少開口跟旁人說話,有緒微感奇怪,不過小均本人好像沒自覺這件事,他也不想點破,不希望小均為了證明他沒有,在他面前開始找旁人聊個沒完沒了,這樣只會讓人更不爽。

  有緒現在沒有不爽,偏偏對小齊又有新意見:
  「別哥的哥的亂叫,萬一被人誤會你是我弟我要怎麼做人?叫小均或表哥就可以了。」

  「讓人誤會是你沾光耶,好歹我五官端正、血統純正,不像⋯⋯。」

  小均連忙掩住他的嘴,此人與阿司一比,口無遮攔得到壓倒性勝利。

  初見面的這天,三人還不知道多年後的某一天午後,有緒會奪走其中一人的“同性之吻”。

  幸好不是“同性初吻”,因為那人的“同性初吻”就快獻給小均了⋯⋯。

  台上的阿司突然全身放鬆,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慵懶語調娓娓道出淡淡憂傷。

  不對勁。

  阿司是小均一手訓練的明日之星,連會偷換氣的地方小均都滾瓜爛熟。

  而且阿司一向用性命唱歌,別說慵懶了,全身除了用力還是用力,直來直往的歌聲,完全不同於此時迴蕩耳邊婉轉呢喃的表達。

  小均愣住,跟有緒對看一眼。

  每首歌都被阿司練了五百遍不止,那種怎麼修都修不掉的台腔,現在想聽還聽不到。

  取而代之的是阿司完全練不出來的共鳴。

  接著阿司頭一歪,把馬尾往後一甩,可是阿司沒留過長髮,哪來的甩髮小動作?

  用腳勾著麥克風架,忘情扶著架身,翩然旋轉一圈。

  小均臉色蒼白,往旁邊一看,發現有緒和他一樣面無血色。

  這不是阿司,而是另一個人唱腔跟獨特小動作,但那人已經不在世上。

  「這首是她最⋯⋯。」

  「喜歡的歌。」小均接口。

  有緒一臉凝重走上台,硬生生中斷演唱,他逼近阿司: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阿司一臉無辜:
  「真是不是我弄壞的⋯⋯。」

  有緒一臉疑惑,看一眼遠方的小均,又環顧台上,他比較相信倪信的為人:
  「倪信,剛剛你都聽到了?是誰教他這樣唱歌的?小均嗎?」

  倪信不知對方臉色為什麼很難看,他試探性:
  「麥克風突然沒聲音,阿司剛才很慌張才會忘詞,陳先生⋯⋯?」

  有緒激動揪住倪信領口:
  「你在胡說什麼,阿司明明用別人的語調唱歌⋯⋯。」

  見團員們訝異的面面相覷,有緒終於鬆開了手:
  「對不起,最近太忙,累昏頭了。」

  請工作人員更換麥克風後,疲憊比了手勢,要他們繼續排演下一首。

  舞台排演繼續,有緒走回台下,經過小均,順便朝他使了眼神。

  小均只好依依不捨移開貪戀的目光,跟著有緒出去。

  「為什麼只有我們兩個聽到?」

  「誰知道。」

  「真的不是你叫他演的?」

  「每年忌日跪她遺照,沒祭掉半條命撐不過那幾天,我找人演她因為我回味無窮?」

  這小子說話固然欠揍,卻不無道理。

  小均大費周章收買團員,只為了裝神弄鬼把他嚇出心臟病?

  「難道是阿司自己演的?」

  「他不認識陳珈臻,也不太關心身世,何況他又不是演員,有些肢體動作不是想演就演得出來。」

  有緒聽出小均維護阿司的緊張。

  魔魔說他們整天如膠似漆、摟摟抱抱,小均肯拿阿司冒險?機率不高。

  剛剛發生詭異事件,假如阿司沒本事做假,小均沒動機,那就是⋯⋯。

  忍不住升起一陣惡寒。
  
  「明天我擠出點時間,我們約一下。」

  小均點點頭:
  「行天宮嗎?」

  「好⋯⋯,是不是你那個表弟有問題?」

  「什麼問題?」

  「他是不是有聚陰體質?以前練習這麼多次都沒問題,他一出現馬上出事。」

  「跟你找的場地有關吧,這裡以前是刑場還是墳場?」

  「總之在我婚禮不准添亂了,你最好想辦法增加陽氣,晚上早點睡,不該做就別做,省得出事。」

  「嗯。」

  見小均回答的低調,有緒忍不住把話挑的更白:
  「他好睡嗎?」

  「喔,陳公子想管這件事?」

  「他是我弟弟我管不得嗎?」

  「不敢,想知道什麼呢?」

  「你比較好睡還是他比較好睡?」

  「無法回答,我不知道我好不好睡。」

  想結束話題了。

  小均恨不得立刻衝回去聽阿司演唱,無奈兩人之間的主控權從不在自己身上。

  「要我告訴你嗎?」

  「你要強迫我嗎?」

  有緒思考了五分鐘,內心宛如掙扎了兩個小時,終於說:
  「算了,你進去吧。」

  有緒把自己留在外面,稍微理了思緒。

  阿司認親之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已經沒有懸念。

  至於小均嘛,逃家沒幾個月就把規矩忘光光,令他十分不高興。

  小均氣色好很多,可能因為戀愛了,從瘦得不成人樣到幸福肥加持,努力朝著正常人體重邁進。

  他真的不是什麼虐待狂,也不想把心愛寵物折磨至死,只要求小均別忘了自己的身分。

  要求都那麼低了,難道也辦不到?

  他對均司戀一堆意見,亂七八糟、違反倫常、品味嚇人。

  卻盡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眼不見為淨。

  只要阿司別反客為主跟他搶寵物都盡量容忍。

  畢竟快結婚了,岳父家也要花精神經營,阿司與爸媽相認的事情也要煩心。

  他一向不對小均的愛情觀表達任何意見,這是他的精神潔癖。

  唯一那次母命難違,被媽媽逼的找公關小姐當職員試探小均,那次對小均影響很大,但他不知道竟然留下了陰影。

  最近發現小均對女人親密行為產生障礙,有緒十分後悔。

  不喜歡用強硬手段左右小均的感情,更不想使什麼招術刺激小均不近女色或沉迷男色。

  可以拿”色“交換條件,至少小均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至於弄出什麼灌迷湯、拐騙、下藥之類的,拜託,我行情比這小子高太多,頂天立地的純1,還怕被你下藥咧。

  操弄小均一局不難,難的是要嚴防天神光環太耀眼,小均沒搞清楚心情直接對他發情。

  兩人的關係真的不適合。

  真想要的話,倒不如直接找一流的。

  二流小均、三流手段、四腳朝天,這種連AV界都佩服到五體投地的墮落事,他怎幹得出來?

  只是啊,這個人有一大段時間天天折磨他的男性雄風,維持一年。

  萬一害他老婆不幸福,或害他不能生,這筆帳還不知道該怎麼算。

  帳都一大本,竟然沒人認,難道要我自認倒霉?

  找他考古,汪汪好大的狗膽,竟敢直接拒絕我?

  有太多方法可以逼他就範了,卻寧可回頭逼自己克制一身的熊熊烈火。

  逼他幹嘛呢?

  如同投資股票,你越大量買進,小均股就會應聲而漲,接下來還要花更多成本買進,還不如先放著、凍著、冷落一下。

  小均股除了他獨具慧眼肯上車外,難不成外頭還有一大群無知散戶和他一樣被戳瞎眼嗎?

  倪信還沒達陣就失膽的樣子很好笑。

  阿司不算,他是個奇才,不能列入大眾標準。

  除此之外,誰會欣賞小均這種人?

  總之就是不屑。

  要他拿包零食引誘自己的寵物?還要求一口親一口糧?

  畫面一想就雞皮疙瘩。

  寵物親不親他隨便他,不缺這個。

  養寵物僅僅因為喜歡,沒想當木偶娃娃擺佈。

  整天吩咐下屬幹這幹那還不夠他累嗎?

  他是願意給小均空間的。

  只是寵物該遵守的規矩小均還是不能太誇張。

  不能翹家、不可惹怒主人只是基本守則。

  ”千萬別變醜“就只能要求小均盡量配合。

  寵物要真外型崩壞了,有緒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幸好還沒發生不必驚慌。

  至於妹妹,有緒希望她好好安息,幫助弟弟有司順利正名,既然不是來路不明,就別流落在外。

  他曾經幻想這女人永遠別出現在他面前,願望突然實現,他充滿罪惡感。

  失去妹妹,補了弟弟,希望他的家庭重新圓滿。

... 本帖最後由 taonong 於 2020-5-17 16:22 編輯

taonong 發表於 2019-12-5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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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人生的歌

  陳金聯姻的婚宴排場極盡奢華鋪張。

  座上嘉賓冠蓋雲集、非富即貴。

  若非家族大有來頭,也是政商名流、業界要角、藝文界代表。

  伴郎團與伴娘團清一色全是企業未來接班人。

  新娘還沒出場就已經是萬眾矚目的焦點,聽說從頭紗到婚鞋全是名設計師手工訂製,珠寶手飾無一凡品,鑽戒更是大手筆要價上億。

  婚禮超大屏幕不斷播放王子公主的戀愛故事MV。

  舞台上是”隔壁沒失火不用跑”樂團現場獻唱。

  雖然唱的普普通通,歌曲也挑的很冷門,但搭配現場上千朵鮮花,從天頂垂幔的水晶流蘇燈炫眼奪目,遍眼盡是被紫色花海包圍的長廊與步道,賓客瞬間被催眠,不太出色的演唱也能聽的如癡如醉。

  新人是相親結婚,相戀出遊的照片寥寥可數,反而拿一堆成長照片充數。

  小齊在婚禮充工作人員幫忙打雜。

  站在一旁百般無聊看著婚禮MV,完全沒見到小均出現在任何一張家庭生活照中。

  反而有個女生從嬰兒到童年、少女一系列出現,本以為是新娘,後來發現她不是新娘。

  看到她和新郎頻繁出現的童年時期合照,應該是新郎的妹妹。

  哥哥結婚,妹妹的成長照跑來湊什麼熱鬧?也太搶戲了。

  更誇張的是阿司從小到大的照片不時出現在MV中,阿司與新郎官有那麼熟嗎?

  是阿司偷偷把人家照片掉包吧?這亂入也太不客氣了。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阿司跟人家從小一起長大,怎麼可能,阿司是跟我們一起長大的。

  MV越到後面越誇張,把有緒、妹妹、阿司小時候的照片排成一列,還在眾人面前定格許久,最後竟然以這三人照片結尾⋯⋯。

  這⋯⋯這MV一定是亂剪的!

  與小齊心頭一樣困惑的人是低調坐在台下的賓客:陳有濬,國中時曾改名”宋晴天“,直到哥哥意外過世後,他才回到他爸家,也改回原來的名字。

  外貌俊秀,卻不苟言笑,有著對外界一切無動於衷的冷淡。

  他與新郎官只是親戚,私交不深。

  整個家族和他最熟的大概就屬妹妹與堂哥小均吧。

  不過也是十年前的事,兩人在外獨居,唸同一所學校,常有互動。

  直到他們先後搬回自己的爸爸家,反而很少見面。

  這段時間他曾想聯繫小均,他也發現小均在大伯父家的異狀,但有緒竟然親自跑來勸退他,要他別增加小均的麻煩。

  直到四年多聽說小均嚴重發病,還被家人送去療養中心接受全天候照護。

  隔了一年他在有緒陪伴下見過小均一面。

  只是小均已經不認得他了。

  後來他又獨自跑了一趟,那次卻沒見到小均,院方支支吾吾說他已經不在療養院。

  他一再追問,裡面的工作人員才將他偷偷拉到外面,曖昧暗示小均一週前溜出療養中心,他們已經聯絡家屬,也請警方協尋,只是目前還沒找到他的下落。

  他想保持無感卻辦不到,不知不覺就把車開到小均的內湖房子附近,說不定小均是想家了,和自己一樣,空無一人的舊居,反而比現在的豪宅更有家的味道。

  儘管天色昏暗,卻意外讓他撞見有個男人在⋯⋯該怎麼形容,他應該是正在綁架小均吧。

  小均不停吼叫掙扎,不過他應該是不認得人了,也忘記怎麼說話,只是依本能害怕嘶吼。

  從來不管閒事的有濬竟然跑去幫男人按住小均。

  男人吃驚抬眼,見他出手相助,反而像做虧心事表情慌張。

  兩人合力將小均”逮“進男人的車子後座,小均身上衣服破破爛爛,比街上的流浪漢更邋遢。

  車內已經被過度掙扎的小均攪得一塌糊塗,恐怕連洗車工坊都很頭痛。

  小均應該與他一週前見到的情況一樣精神異常,否則怎能把自己搞到一身穢物。

  有濬不清楚小均這八年發生什麼事,只知道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小均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小均,有濬心裡有數。

  小均根本不知道自己眼前有人,無法對話,像是困在自己的世界。

  聽療養院的護理人員說過,小均整天努力走來走去,對現實中的牆壁和櫃子視而不見,最喜歡大半夜不睡覺,日夜不分不停大吼大叫,就不知為什麼腦中無法解讀現實世界的小均還有辦法跑出去。

  有濬沒想到小均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他對小均有愧疚。

  他是可以對小均伸出援手的,只是他在陳家身分十分尷尬,爸知道他跑去伯父家搞事,應該會從假裝沒看見他進化到直接問他:“你是誰?為甚麼在我家”之類的吧。

  有濬每天無不想刷亮自己在爸心中的存在感,只是他很容易遭騙,多年以來總以為這種天真的夢想離自己不遠了⋯⋯。

  男人給小均一針讓他鎮定下來,直到小均昏睡後,對方又緊緊抱了小均一次。

  有濬認識這男人,他不想惹事,轉身就要下車。

  男人沒向他道謝,反而求他保密,鄭重要他別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男人奇怪的反應令有濬困惑,只是他從不願多管陳家的事,把好奇存起來,淡淡點頭:
  「我今天什麼都沒看到,你快帶他回家吧。」

  小均之後的事他也不敢多追究,他怕麻煩。

  與男人還是偶爾會碰到,雙方默契當”擄人事件“沒發生過。

  今天他來參加這男人的婚禮,更相信他家有不可告人的祕辛,他雖然長期被爸忽視,跟小均一比,小均又慘又背。

  只是那天他在元技集團樓下見到小均,小均狀況很好,和他媽媽在路邊交頭接耳。

  他沒下車,早就沒有心情起伏變化的他,為了小均病情好轉充滿驚喜。

  接下來他看到一群人走出來,沒預料到所有的熟人會在同一時刻現身。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小均的“童養媳”阿司、接下來是世珉、最後他終於看到了⋯⋯信。

  文曦回到車上,有濬推說頭有點暈,又在車上多待了十分鐘才駕車離開。

  這十分鐘,足夠讓他看完倪信從出現直到離開的所有身影。

  今天終於又見到他了,依舊是最性格的吉他手。

  有濬從沒躲他,偶爾會在路上遇到以前的同學,他與他,卻從未巧遇。

  國中時,小均都叫他苦瓜。

  只有信,會偷親他一口,在他耳邊吐氣,說他是晴天娃娃。

  其實信不明白,晴天娃娃起源一個血腥殘酷的傳說,不是人們想像中的童趣可愛。

  也只有老遇到壞天氣的小孩才那麼期待有晴天娃娃。

  有濬就是那個決定習慣暴風雨,甚至已將逆來順受內化的孤單小孩。

  「經理,有人叫你。」坐在隔壁的文曦細心提醒。

  一回頭看見小齊,有濬不認識他,用眼神詢問對方。

  「你旁邊空位有人坐嗎?」小齊領著賓客,盡責帶位。

  旁邊的空位本來是替爸爸留的,有濬掃了一眼,爸不知何時已經來了,卻坐落在其他桌,有濬自嘲望著背對他的爸爸。

  臉上依舊若無其事,朝小齊打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文曦進集團工作兩年多,與其他員工一樣很快就察覺這對父子心結很深,也聽聞不少關於有濬與董事長之間的傳言。

  並非“血統不正”之類的抹黑,傳言比這更難聽,說有濬是董事長前妻在外面的野種。

  文曦安分少言,只想要保住工作,她卻清楚感覺有濬對她很特別。

  兩人常出差,有濬每次都要她訂兩間緊鄰的房間,晚上會敲她的房門,假裝談公事,卻做盡對她有意思的暗示。

  她知道經理對她很不一樣,否則怎麼會在重要節日藉故找她加班,加沒幾下就餓了,直接把她帶去高檔餐廳共進晚餐。

  大節日的餐廳哪有那麼好訂的,猜想有濬早就訂好位子,意圖明顯。

  難道是她的命中帶煞嗎?

  自認外貌平凡無奇,一生安分守己、謹言慎行,卻總是無端被主管青睞,她卻早就被前任搞得傷痕累累,幾乎嚇壞。

  當年她只是研究所剛畢業的新鮮人,偶然機會拿到不錯的工作機會,前主管十分器重她,更不假掩飾在眾人面前稱讚她,大方表達對她的好感。

  那人甚至還當眾露骨說:
  ”某某某,找老婆就要找文曦這一型,恨我沒有晚生十年。“

  最後她沒捱過事業強人的主管追求。

  主管有家室,她甘為地下情人,只為了輔助心愛的男人能擢升一層樓。

  結局卻殘忍,原來她只是男人的一顆棋,她的帳戶被男人拿去當不義之財的人頭戶。

  她的男人愛的是小三,她只是小四,男人看上她單純好騙,身為助理總在他左右,正好被拿來轉移正宮注意力。

  男人疼愛的小三終於能在國外躲過元配的打擾,順利替男人生下小孩。

  因為這一年來正宮處心積慮找麻煩的對象是文曦。

  文曦被捲入男人收賄的事件中,她早就什麼都不敢要、不想求,只想早日脫離火坑。

  那段最黑暗的日子,她卑躬屈膝找男人談判,向公司認罪,求大家可憐她,放她一條生路。

  公司高層大概也同情她,早就聽說她只是遭人利用的笨女人,加上公司決定掩蓋醜聞,沒有告她,她與男人雙雙狼狽被趕出公司。

  結束可怕的愛情陷阱,從此她一無所有,認清人吃人的醜陋世界。

  老天爺卻還不放過她,最後的重擊向巴掌朝她摔來,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剛懷時正是只求脫身無暇關心自己的艱鉅時間,等回家養傷才發現懷孕,早錯過可以人工引產的時間。

  回南部爸媽家,她生下女兒,從此與女兒相依為命,幸好男人不知道孩子的存在,她這輩子都不會讓男人發現女兒!

  努力撫平無法抹滅的傷痛,雖然依舊遍體鱗傷,但為了女兒的將來,文曦想到都市賺更多錢,讓女兒能與雙親家庭一樣安逸無虞。

  兩年後,她再度到台北求職,沒想到她有幸進元迅這種大集團,感謝上天垂憐。

  可是她從來不敢妄想與元迅小開發展,一天都不敢想。

  她對有濬努力裝出冷若冰霜,兩年來竟然還沒嚇跑他?

  文曦開始對這男人好奇,也開始把他放在心上。

  她告訴自己,有濬和那個渣男不同。

  有濬沒有家室,也不缺錢,沒必要費神騙她。

  若說想玩弄她,世上更多的是亮麗、帶得出場的名媛、女星,不懂有濬為何對她如此執著,兩年來從不放棄。

  最近她突然淪陷了。

  淪陷原因不是有濬的太子身分,更不是殷勤討好的攻勢。

  她經歷過,最後變成恐怖的惡夢,無法擺脫。

  那次有濬帶她應酬,客戶點了一首歌,臨時跑出接講重要電話,順手將麥克風交到有濬手裡,要有濬替他接著唱下去。

  有濬被灌了許多酒,她心疼已經醉成這樣還要強打精神替客戶接歌。

  訓練自己心如止水。

  ”天真“從來就是她這輩子不敢觸碰的想像,深怕一失足就人生全毀。

  不敢奢求,她在職場加倍小心翼翼,不想被主管愛,只想保住工作,只想給女兒更好的人生。

  為了增加錄取的希望,她在公司隱瞞女兒的存在,她有太多脆弱的祕密,面對可遇不可求的優質主管霸道攻勢,她咬緊牙根一秒都不敢淪陷,更自慚形穢,無法把這樣的自己交到天菜手裡。

  只想拼到哪一天,終於有足夠經濟能力,就可以開開心心把女兒接回自己身邊,不再忍受與女兒分隔兩地的心如刀割。

  有濬唱歌那天,終究還是淪陷了,好了傷卻忘了疤,傷痕累累甚至想過一了百了的她,不小心愛上了陳有濬。

  有濬那天以飽有深意的深邃眼神,以靈魂唱了可以擊潰她所有心防城牆的神曲。

  那首神曲不是情歌。

  是一首人生的歌。

  記得歌詞是這樣的⋯⋯。

    「OS:假使你問我 人生為著啥
    我會講為三頓 為生活 甲為某子
    但是看別人的臉色 配合別人的心晟
    這是唯一的條件 有人認為這是為生活
    嘛有人認為這是一種拖磨
    因為已經很久不知影笑容生做按怎
    開始懷疑故事中的主角 到底甘是我
    因為你嘛知影 咱攏是為別人在活

    愛唱一首歌 一首有頭無尾的歌
    有時快樂 有時悲傷 有時只剩孤單
    愛像一首歌 紀錄咱的心晟甲生活
    有時清醒 有時懷疑 人生到底 為著啥

    回過頭去看 熊熊才知影
    咱的舞台 愛用青春來換
    越過頭去看 人生過未一半
    煞不知如何來唱這條歌

    這首歌唱啊唱未煞 往事一幕幕親像電影
    有時陣為著渡生活 就愛配合別人心晟
    這首歌唱甲心攏破 一字一句攏是拖磨
    因為沒人知 我的心 有多痛

    因為你嘛知 咱永遠 為別人在活」(人生的歌 作詞:李秉宗/作曲:李秉宗)

  今天是元技陳家次男的婚禮,有濬帶她出席家族重要場合,對她的認真不言而喻。

  只是沒有任何男人能接受女友隱瞞自己家裡還有個女兒的事實,尤其像有濬條件這麼好的男人。

  他在家族處境艱難,她不願意論及婚嫁後,有心人把她過去挖出來大做文章。

  丟工作事小,她不願意害有濬被人指指點點,可是她多想一生一世照顧這個外冷內熱的傻瓜⋯⋯。

  她知道有濬拼命工作,對自己要求十分嚴苛,不為別的,他只想博得董事長的認同。

  不管有濬做了多少努力,董事長依舊只打電話給她,交代她傳話給有濬,不願意親口對有濬說一句話。

  但她知道有濬有多渴望跟爸爸說上一句話。

  幸福越靠近,她越痛苦。

  可是這平日不怎麼說話,臉上幾乎沒笑容的男人,他懂她。

  她以為這一生只能孤單咬牙苦撐下去,為了一個年輕時犯下的大錯。

  現在身邊有個真心真意的男人看穿她的心事,願意扶持她,她⋯⋯。

  以前從不懂飛蛾明知前方危險還要撲火,現在她已經開始明白⋯⋯。

  見有濬不怎麼挾菜,一直默默望著遠處的婚禮歌手,文曦忍不住關心:
  「經理,你的歌聲很出色,今天這個婚禮歌手唱得歌來不如你深情款款。」

  「很久以前也曾經有人這樣稱讚我。」

  有濬繼續專注盯著舞台,表情流露久違的淡淡感情。

  「那天你唱了”人生的歌“唱得很滄桑,你會在意我對滄桑的歌感觸特別深嗎?」文曦試探有濬有沒有辦法接受她的過去。

  「我唱歌很滄桑嗎?妳是頭一個這樣說我的人。」

  其實我唱它,只是因為我最近驚覺,我真的不知如何來唱這首歌。

  我是真心想娶妳,因為這兩年來,妳一直擔任爸與我之間的橋樑,連大伯父都抱怨不該讓一個外人轉交家族重要文件,爸跟我之間又很難坦然相對,於是我希望妳成為陳家的人,至少爸信任妳,也喊得出妳名字,還背下妳的電話。

  很難想像某天我帶個陌生異性回家,被爸視為空氣,不想嚇到帶回家的女人,公司祕書文曦對我而言,再適合不過了。

  有濬想起昨天他想登入社群平台,突然想尋尋老同學的動態,卻忘了帳號密碼。

  原來沒有每天使用的東西,真的會忘光。

  但為什麼有個人連面都不見了,一年又一年,卻無法遺忘?

  如果想徹底擺脫大學那段難忘時光,他就該果斷按下”忘記密碼“。

  理智一想,按下“忘記密碼”,目的不就是為了找回密碼?

  我能找回密碼,但我能找回過去嗎?

  有濬給了自己無力的疲笑。

  我知道我不會衝上台,打亂有緒重要的人生大事,可是我要多努力才壓抑得住自己。

  我多想不顧一切衝到你面前跟你解釋,解釋我老套卻不虛偽的理由。

  信,那天,我已經知道我們不能在一起了。

  因為我天真以為哥哥過世後,我能代替他撫慰爸爸的喪子之痛,以為我總於等到千載難逢機會,有幸找回爸爸對我的愛,我笨到相信我還有機會。

  是的,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我站在爸面前,他卻不願意多看我一眼。

  但我始終相信我身上流著爸的血液,即使醫院報告不盡人意,即使爸爸從不相信。

  我的童年只有一次,兒少時,我們父子深信的真實,已經成為我固執不放的願望,是我這輩子偏執認定的真實,即使與全世界認定的事實違和。

  信,自從決定回陳家的那天起,我希望你能回到男歡女愛的原世界,生兒育女⋯⋯。

  老公,當時在你爸面前否認我們在一起,只因為我覺得非常對不起你。

  你有爸爸,我要你珍惜你爸,別傷他,我不要你冒著失去爸爸的風險來愛我。

  「文曦,今天是我最棒的一天,竟然能連續聽到這麼多首好聽的歌。」

  「婚禮歌手是太緊張了嗎?他聲音抖得有點誇張了。」

  「不,吉他彈得很好,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弦音。」

  很好聽,真的好聽。

  原來晴天跟老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晴天人生的唯一。

  是晴天唯一一次⋯⋯做自己想做的人、說自己想說的話、彈自己喜愛的弦律、抱著我好喜歡好喜歡的人。

  前幾天在廣播偶然聽到兩句歌詞,聽著聽著,我突然久久無法自己。

    “有沒有人,告訴我真相,時間就是,最巨大的謊”
    “以為的日常,原來是無常,生命的具象,原來,只是,幻象”--轉眼(作詞:阿信 作曲:石頭)

  想起大學時我們還組了團,團名是”名字還沒想好“。

  因為我們在決定團名過程中,始終拿不定主意。

  「晴天,我們的團名叫愛火好不好?」

  「光聽團名好像專唱老歌,不如叫艷火。」

  「慾火、肝火、噴火?」

  「你就堅持一定要有火?」

  「算命說我命中缺火。」

  「火你個頭啦!」

  有濬失神。

  原來最後隔壁沒失火啊,那我們呢?

... 本帖最後由 taonong 於 2019-12-26 18:52 編輯

taonong 發表於 2019-12-8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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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好想回家寫遺書

  有濬在堂哥有緒的婚禮會場一直沒見到小均。

  掛心小均是不是病情又惡化了?

  否則弟弟的終身大事,為何唯獨小均缺席?

  外傳小均與同父異母的有緒關係不好,他卻老覺得有緒刻意將小均留在自己身邊,兩人還共處一室當了多年同事。

  親眼見過小均發作的人都形容:“難以想像的誇張”。

  若不是秉持崇高的兄弟愛,有濬也想不出有緒這種工作狂有什麼理由把生病的哥哥一路帶在身邊。

  但也難說。

  有緒表面彬彬有禮,私下卻讓人不想靠近。

  不是說有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缺點,只能說,看不出他有什麼缺點,反而成了有緒的缺點。
  
  有濬碰觸不到他的真實情緒,從來不知道對方的界線在哪裡。

  可能不小心惹毛了有緒,有緒明天的表面功夫依然周到,也不曉得是不是記恨了。

  公事上應該是理想的合作對象。

  發展私人關係的話,有緒水太深,常讓他探不到底,有濬心裡不踏實,自然對他敬而遠之。

  兩人曾經同心協力將小均五花大綁扔進車裡,那次的有緒卻意外流露不一樣的表情。

  有濬認為那次的表情非常真實,卻也唯獨只有那次。

  不過這些事情和自己沒什麼關係。

  在心靈上,有濬形單影隻,外界一切與自己無關。

  他在一個人的心靈密室裡,孤獨著,殉一種無人能懂的道。

  婚禮獻唱已經結束,主婚人正在台上致詞。

  不知晚點還會不會繼續獻唱?有濬依舊盯著台上,帶著失落。

  今天是兒子的大喜之日,上台說話的大伯父為何一臉若有所思?

  因為陳乃嵐也注意到曝光度比新郎還高的齊司。

  齊司除了擔任整場主唱,小時候的照片還被不停輪播,有緒到底想表達什麼?

  乃嵐擁有兩名婚生子女,齊司、齊羽喬,兩個都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

  這是證明他與妻子齊虹白婚姻關係名不符實的證人。

  乃嵐從沒與齊羽喬接觸過,毫無意願親近有名無實的女兒。

  齊司自小常被齊虹白安排和他私下見面。

  齊虹白一直以為齊司是他親生兒子,這種誤會造成他很大的困擾。

  包括最近阿司私自跑來與有緒相認,甚至偷偷借住有緒的新房。

  很早就告訴齊司,他和他沒任何血緣關係,多年後還偷偷跑來替他製造尷尬的麻煩,明知故犯,難道是被人教唆?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教唆的,誰最近無故曠職又離家,乃嵐心知肚明。

  有緒這孩子令人失望,輕而易舉就落入別人圈套。

  整個家族都知道齊虹白和外面的野男人生下一個女兒,是齊虹白幹下醜事中傷她自己,可不是他造成的。

  乃嵐也想當好人,既然齊虹白先羞辱她自己,他更沒必要再爆料齊司身世。

  因為司機的骨肉被當成他陳乃嵐的親生兒子,這種事完全不值得說嘴。

  他與齊虹白不約而同淡化齊司的存在,甚至還對素歆隱瞞一切。

  原本打算利用齊司陷害妻子,可是妻子不久後和外面的男人生下齊羽喬。

  原來齊虹白也不是聖人。

  乃嵐冷笑。

  當初陷害妻子生下司機的孩子,想狠狠打碎這女人自命清高的面具,想看她從孤芳自賞的從容,跌入束手無措的窘態。

  沒想到妻子等不及被人摘下偽善的光環,不打自招原來骨子裡與蕩婦無異。

  齊虹白生下齊羽喬,比起齊司的存在,更不要臉,她的醜事在家族裡人盡皆知、無人諒解。

  終於一吐怨氣,拿齊司羞辱妻子大可不必。

  婚姻出軌是他有錯在先,後來她幹出醜事,他反而問心無愧。

  她終究不過是個凡夫俗子,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聖女,何必再刻意貶低她,換取自己在道德上的心安理得?

  以別人精子陷害妻子生子這種醜事,最好隨風而逝,誰也別再提起。

  如果他對齊司、齊羽喬提了否認親子之訴,他與齊虹白這對假面夫妻將會走向離婚。

  只是打從齊羽喬出生後,乃嵐突然不想離婚了。

  因為他不想成全齊虹白與她的情人。

  離婚後緊接而來就是夫妻婚後財產分配。

  目前他仍是元技董事長,至少齊虹白在元技集團裡對他是讓步的。

  精打細算的齊家不會白白將元技拱手讓他,離婚後,不可避免一場爭產大戰。

  乃嵐不希望眼前穩定的日子掀起翻天覆地的麻煩。

  既然兩房長年相安無事,何必浪費精神體力擺平兩個家、兩個女人間的宿怨心結。

  吃力不討好,他也不想成為兩個女人或兩家人的箭靶。

  還不如將籌碼掌握在自己手中,還有個正宮幫忙克著素歆,素歆待他也會周到點。

  齊司身世曝光,誰的臉上都不光彩,他一路對齊司假裝視而不見,身為一家之主還負屈厚道,已經仁至義盡,偏偏有心人不是這樣想的。

  有人利用有緒的單純,竟讓他藏了二十幾年的齊司公然在親友面前亮相。

  簡直忍無可忍,想立刻把有緒叫到面前,非要狠狠打醒他!

  平日看來還算精明的兒子,竟然糊塗到當了別人對付父親的工具。

  小均此人居心不良,躲在幕後借刀殺人。

  幸好他頭腦清楚,知道有緒只是誤信哥哥,遭人利用還不自知,乃嵐搖頭。

  「有緒,送完客你安排一個房間,我有話跟你說。」

  「是,爸。」

  看到爸一臉陰沉的表情,有緒掠起一股不祥之感。

  打算趁大喜之日亮出齊司和爸媽的親子鑑定報告。

  為什麼偏要選在結婚當天大膽犯忌,甚至亮出爸爸最隱諱的私事?

  原因很單純,因為他們家的小孩,除了珈臻,全患有“父子溝通不良症”⋯⋯。

  這種離奇大事,總不好開門見山就說:
  「爸,齊司是你跟媽的親骨肉,我知道連你們都不知道,至於我是怎麼知道的你們就別問⋯⋯。」

  在找死吧!

  這種事,少不了娓娓道來,他與爸爸溝通的經驗通常都是爸問他答,由自己領軍講出又臭又長的來龍去脈,怕故事都還沒到重點就先被怒甩巴掌,然後被逼從十二樓跳下去⋯⋯。

  他知道在未經爸的同意,擅自在眾多親友賓客前曝光阿司這人,是一件高風險的安排。

  剛剛爸致詞時表情陰晴不定,有緒開始擔心自身安危。

  總希望在自己的大日子,爸就算聽不進去他的話,也別直接給他難堪。

  新郎官晚點還要跟人洞房的,臉上有個掌印也交代不過去。

  只想憑著新郎光環方便他順利將離奇的故事說下去。
  
  有緒想過讓小均幫忙助講,至少讓小均打頭陣,先幫他卸去爸一開始的雷霆怒火。

  可惜他不能這麼做。

  在家裡,只要一扯上小均,事情就開始變得複雜。

  妹妹一開始在美國失蹤,若他們第一時間全力尋人應該還能找回來。

  媽偏要把所有矛頭指向小均,全副精神花在逼小均把人交出來,除了把小均整到一堆創傷還住進療養院外,對事情沒有任何幫助。

  妹妹在失蹤多年才被找到,卻只剩屍骨⋯⋯,她留給有緒的筆記本竟也在證實死訊後不久,離奇寄到他手中。

  有緒將筆記本背得滾瓜爛熟後送進焚化爐。

  這事能見光嗎?整本只跟小均一人有關的遺物⋯⋯。

  他不想追究妹妹的死因,阿司的歸隊他倒是很熱心。

  小均不姓齊,卻扛起陳家對於齊家的恩怨情仇。

  現在他找來一個處於“陳與不陳之間”的齊大弟弟回歸,希望爸媽能對小均稍微改觀。

  心裡倒也清楚阿司的存在將會牽制他對小均的主控權,甚至是元技的接班佈局。

  他一直沒有盡力追尋妹妹失蹤及死因,只是不停逃避,找回阿司至少可填補他的遺憾與該死的罪惡感。

  接下來對爸透露阿司身世也只好見機行事。

  說不定還得把齊司帶到爸爸面前看看一家人長的多像。

  這場合要留住阿司很簡單。

  有緒沒說小均可以走,小均就不能走,小均沒走,阿司自然也跑不遠。

  令人又氣又惱又好笑的一對活寶⋯⋯。

  有緒讓阿司登場方式似乎明顯到有點誇張了。

  這也沒辦法,他一定要讓爸親自出馬,全權統籌。

  不把阿司的事情在爸眼皮下搞得沸沸揚揚,也許爸就會像前幾次態度含糊。

  有緒最擔心的事,就是爸把阿司的事交給媽處理。

  這是有緒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媽長期將小均視為心腹大患,只要讓媽一主導,難保不會對小均借題發揮,讓小均陷入險境。

  在自己婚禮瞞著爸媽,任性亮出齊司這張鬼牌。

  有緒還沒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的理由。

  他對女人沒有興趣,這輩子更不想娶妻生子。

  這場婚禮只是為了完成父母的交代或期待。

  這是爸媽的婚禮,不是自己的婚禮。

  若能在這場婚禮埋點伏筆、安插一點小心機,這場婚禮終於比較像自己的一回事了。

  還沒送完客,有緒已把飯店贈送新人一晚的房間清空,請爸爸移駕開示。

  「你太不像話!也不想想今天的賓客都是什麼身分,竟然找了這種亂七八糟的歌手,我懷疑你的判斷力,以後你簽的所有公文沒我加簽都不算數。」

  爸的話題完全略過齊司,還直接給他處分,敏感時刻他還大膽進言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連準備萬全的今天都沒提,日後還有勇氣主動試探這個禁忌嗎?

  有緒的人生禁忌,恐怕這輩子連一個都不敢挑戰父親。

  他卻想向父親挑戰齊家禁忌,不是宣戰,只是⋯⋯。

  只是為了讓弟弟認祖歸宗。

  「爸,齊司他來找我,他說他是你的小孩,我一時腦弱跟他一起驗了,DNA報告顯示我跟他有血緣⋯⋯。」

  「胡說八道!」

  「我猜會不會⋯⋯。」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個沒用的畜生!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中了別人的計!」

  他中計了?這是什麼意思?

  有緒腦袋急速運轉,想在最短時間抓住頭緒。

  不巧此刻突然有人急促敲門,敲門節奏還是有緒和伴郎約好的緊急暗號。

  有緒心裡大嘆不妙,齊司不會又上演模仿秀吧?

  毫不猶豫開門:
  「什麼事?」

  「伯母那邊有狀況。」

  有緒還沒想出爸爸為什麼說他中計了,看來計畫必須緊急中止,他得重新確認一遍整件事情有沒有任何不對勁。

  遇上千載難逢的脫身機會,有緒自然不放過,直接跟著伴郎逃出房間,衝去樓下找媽,遠遠就見到阿司跪在她面前哭。

  爸為什麼斬釘截鐵說我中計了?

  我⋯⋯我該不會被小均擺了一道?

  「陳有均,你立刻上來找我。」朝電話大吼。

  小齊在阿司旁邊急的團團轉,焦心想把阿司拉起來。

  阿司本來還吵著要找小均,突然之間兩眼發直,只是盯住遠處某個女人,接著開始莫名其妙掉眼淚,他正想虧阿司不要亂演,阿司已經跌跌撞撞跑過去,直接在那女人前面噗通一聲,雙膝跪下。

  小齊到現在還不把阿司抬走是因為他也害怕啊。

  以前跟同學夜遊,只要他在場當晚一定有人撞邪,發生太多次巧合,他真的好毛。

  「媽媽,囡囡不孝⋯⋯。」

  素歆從婚禮MV到表演曲目,早已陷入對亡女強烈的不捨與思念。

  一聽到陌生男人向她跪倒,甚至自報珈臻小名,她忘記詭異或害怕,只是淚如雨下。

  有緒看到這一幕簡直快瘋了,陳有均你到底在想什麼?!

  還沒散席的親朋好友及女方家人全朝這裡指指點點,我的婚禮、我的完美婚禮⋯⋯!

  陳有均你是不是很喜歡我?

  喜歡我到機關算盡也要破壞我的婚禮!?

  「我真的好想你們,原諒我不告而別,我沒想到事情會變這樣。

  「媽⋯⋯我們說好要去Hamburg的Neuer Wall血拼,哥哥從來不接受我送他的東西,上次我跟他談好了,他答應要收下Neuer Wall某樣不值錢的小東西,然後⋯⋯然後發生什麼事我忘了,

  「只記得我們最後一次在電話裡他說⋯⋯,

  「連哥哥說什麼我都忘了⋯⋯,為什麼我什麼都記不得了?馬麻我不再是妳的小孔明,我好多事情都忘記了。

  「只記得最後我們還是沒去成Neuer Wall,只記得好多好想做的全都來不及完成⋯⋯。」

  一邊啜泣一邊悽悽訴說。

  小均接到電話趕上來,看到阿司不但被圍觀,還烙了沒有台腔的英文。

  偷偷瞧了有緒一眼,他好像快發瘋了。

  視線又轉回跪地不停哭訴的阿司,小均臉上倒是風平浪靜。

  小均走近阿司,對驚慌過度的小齊悄悄附耳,請小齊先下樓。

  小齊前腳剛離開,阿司突然就觸電般向上彈,往後一倒直接昏厥。

  小均蹲在地上早有準備,他從阿司身後穩穩接住他,盡量不讓他摔得狼狽。

  專心注視著阿司,疑惑阿司到底是演的還是被附的。

  素歆突然抬眼望向小均與阿司,對小均投以一種極度憎恨的厭惡眼神,久久不放。

  害小均好想立刻回家寫遺書。

  乃嵐聽到風聲趕來,見到素歆與齊司詭異互動的一幕,一陣身心俱疲朝他湧來。

  就算他認定眼前一切都是均、司兩人聯合演出,可是⋯⋯眼前的人影竟然讓他無法自持想起珈臻,就算是演的,他竟然也不忍心,不忍心中斷演出⋯⋯。

  珈臻,再讓爸爸看看妳的身影,再聽聽妳的聲音,再摸摸妳的小臉,珈臻,妳回來吧,爸什麼都答應妳。

... 本帖最後由 taonong 於 2019-12-13 14:38 編輯

taonong 發表於 2019-12-10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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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不願讓你面對世界的不倫

  婚禮過後,有緒人間蒸發,沒人找得到他。

  小均也沒閒情找他,每天和阿司黏緊緊,小齊卻是不敢再找了。

  小均終於同意他這表弟體質有問題。

  陳家這段日子風平浪靜,沒人打聽阿司,無人打擾齊家,卻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詭譎氣氛。

  小均日前向有緒借的錢已經花得差不多,幸好阿司在世紀婚禮賺了不少演出費,小均直接叫他貢獻出來。

  兩人整天吃吃喝喝,小均規劃了密密麻麻的約會行程,一路規劃到二個月後:坐摩天輪、吃大餐、聽樂團表演、去個人電影包廂看同志電影、小齊家過夜、與倪信一家人聚餐、帶Lucky剪毛做SPA。

  最後一天是:“汽車旅館一日遊”,行程自行想像。

  阿司對小均的安排一向沒意見,唯有⋯⋯。

  「為什麼要和魏雨勤見面啊?我跟她又不熟。」

  「我的朋友不多,約到一個是一個。」

  阿司一向不排斥小均之友,只是小均與她真的不熟,小均最近真的怪怪的。

  「你為什麼在這張紙的背面寫了一個陰天?陰天也是你想見的人嗎?」

  「寫在背面,當然是處於想與不想之間。」

  阿司皺眉:
  「可是你連魏雨勤都列上去了,這個人是誰?男的吧?為什麼不想見他?」

  「算了,我還是別打擊他,都叫陰天已經夠慘了。」小均不像回答阿司,更似自言自語。

  這十年來,陳有濬不敢見他,他也不敢見陳有濬。

  正如對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他也不知道有濬怎麼會變那樣。

  自從晴天回他爸家後,幾年下來,活脫脫就是另一個“跟陳有均關係比較好”的陳有緒。

  不過就算有濬變太陽,小均還是不知怎麼見他。

  原來見生病以前就熟悉的親友,對他而言,依舊過不去。

  唯獨面對阿司,從來沒有這類障礙。

  以前避不見面只是有仇。

  仇一解,恨不得天天逼阿司留在他身邊,還他一個公道。

  看來你就是我陳有均的人,這輩子都是,連我死了都是。

  如果以後你膽敢忘記我,哼哼,你就等著找道士來收拾我這隻“老公妖”吧。

  小均凝望阿司,以一種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嚇人神色。

  「小均⋯⋯。」

  阿司不知小均已經打算當定他的冤親債主,只是緩緩張嘴,欲語還休。

  「很不像你,快說。」

  「婚禮那天我看到有緒媽坐在沙發等人,我突然好想衝過去求她對你好一點,我知道她一直惡整你,其實我都知道,我一直拜託她不要欺負你,她不停掉眼淚,我不知怎麼也跟著哭了起來,後來我睡著了,不過感覺你一直在旁邊守著我喔。」

  好險。

  小均現在什麼都不怕,就怕阿司突然又溜一口沒有台腔的英文。

  「這件事⋯⋯你想知道嗎?」

  「該不會除了我是陳乃嵐的親骨肉後,我還是陳有緒媽媽的親骨肉吧?這跟我們有關係嗎?你會從愛我突然恨我嗎?」

  「這很難解釋。」

  「那就別跟我解釋。」

  阿司早已不關心誰與誰血脈相連,他只要小均。

  如果世事不如人意,他就丟掉這個世界,只對小均堅持到底。

  小均趁四下無人輕輕摟住阿司:
  「我拿有緒媽沒辦法,我們之間有太多心結,我很想跟她和解,這是我最大的心願,你可以幫我完成嗎?」

  當然是言不由衷,但小均能怎麼辦?拜託阿司替他報仇?不用吧,這人光是不用報仇就已經讓人很不放心,就別害他了。

  「你不恨她?」

  「以前恨,後來出於某個理由,我也不太想恨她了。」

  「什麼理由?」

  「我不能說。」

  「我想知道。」

  「這⋯⋯我努力試著說說看,你的手可以借我嗎?」

  「什麼?」

  突然握住阿司的手,小均的手很冰冷,涼到阿司嚇一跳。

  「嗯⋯⋯曾經我有個親戚,她離家出走,某天她打電話給我,跟我說許多奇怪的話,我當時不懂,用一貫方式回應她,後來她過世了,死因不明,我認為是我間接害死她。」

  「啊?」

  阿司聽得一頭霧水。

  「那位親戚和副總很親,跟你在一起後,我漸漸理解那位親戚的心情,也許我傷害了她,我現在不想再傷害任何人,因為⋯⋯她們都是你很親的人。」

  「你才是我唯一的親人。」

  「萬一我不在你身邊⋯⋯你願意為我忍耐嗎?」

  「小均⋯⋯?」

  「答應我吧,不然我會很難受。」

  小均想起那年那通國際電話,她像是喝醉似的,不停鬼打牆一再反覆循環同一句話:
  “我嫉妒齊司,我真的嫉妒他。”

  小均客氣回她:
  “妳打錯電話了。”

  她不應該知道阿司的存在。

  就算不小心知道了,她是在嫉妒阿司什麼?嫉妒阿司把他害得比較慘嗎?

  她在美國和她祕密情人一私奔,小均自然也沒辦法留在美國繼續完成學業。

  沒有她,他沒辦法睡,只能認命被帶回台灣。

  輟學就算了,回來後的日子,因為她下落不明,小均過得相當淒慘。

  那段日子他已經對自己無能為力了,時常意識不清不停撞牆。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對話。

  或者是她生前打給家人的最後電話。

  也許還是求救電話。

  他曾經有機會與她深談,打聽她的下落,甚至哄她回家。

  只是⋯⋯小均實在辦不到,他好不容易能稍微控制住自己,才在狀態最好時接了這通電話,而這個電話號碼⋯⋯她為什麼會知道?這是他跟媽專用的手機啊。

  小均當時很害怕,害怕到現在想起來還會微微發抖。

  都已經替她私奔的祕密守口如瓶到這種程度了,任何時刻都不願再被她的事扯進去。

  他刻意接近倪信,打算慢慢調查倪信。

  最後除了驗過倪信兒子,知道倪念保就是副總的孫子外,什麼也沒查出來。

  無可避免見到倪信老覺得怪怪的。

  一直把倪信當朋友,卻很難當他是親密伴侶。

  也許當他陳有均的親密伴侶要有特殊條件,例如笨笨呆呆,又聰明到想照顧他這天天都在尋死的人一生一世。

  精明到連賠本生意都瘋狂搶進,還把發作時人人退避三舍的哥哥當做寶。

  忍不住望著手邊絕頂聰明的智慧移動裝置,他很英俊,表情生動,而且很愛我。

  只是⋯⋯不管是陳珈臻滿嘴嫉妒的齊司。

  或者已在天上的她。

  還是倪信的兒子倪念保。

  隨便一個都可以弄死自己。

  妳最嫉妒的阿司才排第二名,以謀害我的神通廣大程度,阿司才真的要嫉妒妳。

  慢悠悠嘆了一口氣。

  也沒什麼好怪的。

  想起第一次遇見阿司,沒多久將他接來同居,被媽暗示別在家庭成員資料填上阿司的名字⋯⋯。

  如今這名字幾乎已經要擠進自己的伴侶欄了!

  那家人對他不仁,看來他對那家人也沒什麼道義啊。

  算了,跟那家人就此兩清吧,清空他一生超載卻無法超渡的愛恨情仇。

  婚禮結束後,小均像進行某種告別的儀式,不時凝視遠方,忽然之間開始自言自語:
  「這次妳不用再擔心打錯電話,我可以跟妳在那個世界當面談談,如果妳肯來接我的話。」

  「小均⋯⋯?」

  阿司一直很害怕,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更不知道小均是發作還是遇到陰間好兄弟。

  小均知道自己還有另一種選擇。

  兩人私奔到國外,兄弟從此浪跡天涯。

  可是兩人流浪在外的日子怎麼會舒服?

  小均早年已把這弟弟寵成了大少爺,媽媽對阿司心中有愧,這十年盡力彌補,從媽口中聽到阿司十年生活點滴,小均心想,此人被喊一聲王子也當之無愧啊。

  未來他能給阿司怎樣的生活?

  很現實的,他與阿司目前都不務正業,在國外他沒居留證沒工作證,充其量只能打黑工。

  何況逃到海外他就變成不折不扣的通緝犯。

  就算沒有司法互助,也不想一回台灣就被逮住,在機場丟下阿司一個人徬徨無措,這樣弱爆了!

  即使能死忍著永遠不回來,萬一他突然發病怎麼辦?

  國外看病貴得要命,怕連醫療費都付不出來,最後無助的阿司只得回家求助。

  然後呢?

  不肯在發病最無能為力時恍神,丟下阿司面對世人指責不倫。

  寧可在某一個難過的天氣,不得已離開這裡。

  他知道阿司會傷心,但只需要以一個弟弟的身分傷心,這樣就夠了。

  哥哥與你這一生的祕密,天上的雨,地上的你,兩人明白就好。

  「我知道魂不守舍的滋味,就是不知道陰魂不散是什麼感覺。」

  小均說話有時露骨,有時又點到為止。

  阿司直覺小均正打算丟下他。

  他知道在婚禮上一定發生什麼事,小齊不停說他被女鬼纏身,勸他去宮廟找老師。

  小均雖然什麼都沒說,阿司大概猜出自己在陳公子的婚禮出狀況,只是不想問。

  如果連小均都只能丟下他,表示他們處境一定很棘手,阿司偷偷咬牙逼自己更堅強點,堅強到無視一切不祥預感,認真回答小均:
  「那要問問附我的漂亮姐姐。」

  小均心想,基督徒遇到靈體真的比較堅強。

  「看來我往後的競爭對手還不少,不如先來爭取一點優勢。」

  他們近乎沒有距離的相擁,小均騰出手指惡劣搔癢阿司的耳朵。

  「不要、好癢好癢,快住手。」

  「當你癢到忍不住邊逃邊笑,就表示我來了,這是我們之間的暗號。」

  阿司癢到直接躲進小均懷裡,用力抱住他,順便圈住他的手,別讓那雙手繼續作惡。

  「記住我的觸覺了嗎?現在換嗅覺。」

  小均霸道捏住阿司鼻子,不忘摀住他的嘴,等阿司憋氣憋到快蒙主寵召,小均陡然鬆手,趁他大聲喘氣,用半蹲的姿勢讓自己的頭髮湊近阿司口鼻。

  「這是我頭髮的味道,我也不知道好不好聞,至少我自己沒聞過。」

  「很好聞,是小均的味道,可是我滿嘴都是你頭髮了啦。」

  「我最好吃的可是其他地方,只是光天化日,該怎麼請你享用?」

  「我們可以找個房間,然後⋯⋯在一起。」越說臉越燙。

  「我記得探洞之旅排在兩個月後。」

  「我想⋯⋯要你,一直很想要你⋯⋯。」

  「看著我,罰你一直看著我,你以後再也不准看那些來路不明的男人了!」

  阿司第一次就這樣被人拐了,小均到現在還非常生氣。

  「啊?你在說誰啊?」

  腦袋完全想不起任何人。

  小均聽完終於有點痛快,忘情拿手指不停抹拭對方唇瓣。

  好想好想親你。

  「親我一下。」

  「這裡不行啊。」

  「我覺得可以。」

  「可以跟哥哥在路邊熱吻?」

  「會怎麼樣嗎?」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小均作賊似的往週遭探頭探腦,東張西望後突襲阿司一口。

  阿司任性起來:
  「我還要。」

  「喂,你別太貪心,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

  「我們什麼時候找個房間?」

  阿司賊笑。

  「最後一天的行程。」

  「可以先插隊嗎?」

  「要問問出入境管理局。」

  「為什麼?我護照還沒到期啊?」

  「大型機具打算出入境,請問貴國王子可以只對我開放嗎?」

  被前男友轉大人後,阿司已經能聽懂八成的葷話,低聲羞怯回答:
  「我⋯⋯可以。」

  「點頭的樣子怎麼可以那麼美?」

  司是雲,均是雨。

  只要雲可以,他這一生就可以了。

  「你老是心跳的那麼厲害,害我住到鼻青臉腫,可不可以替我找條繩子?」

  「這句也是十八禁嗎?」

  小均的情話有八成是成人性暗示,阿司努力想歪。

  小均溫柔搖搖頭:
  「我想把自己綁在你心裡,偶爾沉沉的讓你想揪出來,有時輕盈的可以讓你飛起來。」

  「我也要把自己綁起來送給你,我也要住在你心裡。」

  阿司記得小均說過,他的地址是阿司,他是他這輩子最貪婪的自私,從那一天他就開始做一首詩,一首通往小均家裡的鑰匙:
  「我的住址是小均,我的運勢是小均,我的血型是小均,我的心情是小均,我的自傳是小均。」

  「該不會連你的男友都是小均吧?」

  羞答答地回答:
  「我還想要更多更多的小均⋯⋯。」

  「一口氣交那麼多男朋友,這樣好嗎?」

  「很多男友?聽起來還不錯。」

  「不錯個頭!」

  阿司被小均生氣的表情惹得哈哈大笑。

  沒料到事情就在一瞬間發生,令他們猝不及防。

  後來的阿司才知道,他連悲歡離合都是小均。

  一台黑頭車緊急煞車,大剌剌停在他們前方,一群黑衣人來意不善下車。

  其中一名直接走到在小均面前,亮出一張借據:
  「你是陳友均嗎?跟我們借了四十萬還想賴帳?跟我們兄弟走一趟,我們老闆找你喝茶,問你什麼時候還錢。」

  阿司看了一眼借據,天哪!小均的簽名哪有那麼醜:
  「你們找錯人了,我哥沒跟你們借錢,而且他名字不是朋友的友。」

  「阿司,請安靜。」

  小均和顏悅色的回應:
  「我現在手頭方便,可以讓我找人送錢過來嗎?」

  黑衣人聽到小均爽快還錢反而表情遲疑,拿不定主意朝著夥伴看了一眼。

  為首的墨鏡男緩緩點頭,指示小均在他們面前打電話。

  小均打給倪信,請他立刻帶四十萬過來。

  倪信莫名其妙,四萬都拿不出來,他哪來四十萬?

  兩手空空的倪信還是依約趕來。

  倪信一停好機車,小均毫不遲疑隔著人群遙遙拜託:
  「信,可以幫我帶阿司回家嗎?我有點私事要處理。」

  「小均,要幫你⋯⋯那個嗎?」

  倪信偷偷睨著那幫兄弟,盡量壓低音量,想乘隙替小均報警。

  「什麼事都不要做,只要替我把阿司帶回你家,幫我看著他,好嗎?其他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小均嚴肅叮嚀倪信。

  見小均被一群江湖人士圍住,他們正虎視眈眈打量倪信。

  倪信搞不清楚前因後果,不知該怎麼做才好,只能硬著頭皮先答應小均。

  阿司直覺不妙,堅持不走。

  「我坐他們的車跟老闆聊幾句就回來。」

  「我也要一起去。」

  「你口才又不好,被你越說越糟怎麼辦?」

  「我只要待在旁邊,我答應你不開口。」

  「那你去幹嘛?你看他們一台車人那麼多,再加你就坐不下了。」

  「你不要去!」

  「我們接下來還有很多行程,我現在不出面處理,難道你想之後都有源源不絕的電燈泡伴遊?」

  「你已經丟下我一次了。」

  「放心,沒事,我真的有事要處理,你先回家。」

  「小均⋯⋯。」

  「我是你哥哥,我的事難道自己還處理不來?」

  小均說了重話,阿司只好乖乖聽話,明知有不祥預感,但他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小均,也沒有能耐派一支部隊包圍這裡。

  以前的阿司也許會任性地抱住小均不放他走,自己拼個死活也不讓人拖走。

  但十年前最沉痛的教訓,阿司學會忍住不安、忍住痛苦、忍住慌張、忍住情勢不明、忍住沒有人會給他答案。

  小均藏著滿意的淺笑。

  原來這世上也有人會聽自己的話。

  真的越來越喜歡自己了。

  能被那家人的某個成員愛成這樣,證明他陳有均沒有那麼糟。

  這樣就好。

  見好就收,收的乾淨。

  他可以解脫,別人可以清淨。

  只剩阿司會傷心,還有他的不放心。

  反正他很快就會用到“附身技能”了。

  後悔婚禮那天太早叫小齊離開,想想哪天換他上,別人對他的英靈也這樣不客氣。

  唉,真不知未來的自己做何感想。

  一群人緊盯倪信叫車,不久車來了,阿司終於被硬塞進小黃裡。

  小均一直沒什麼表情,直到倪信把人帶走後,臉上才露出十分茫然的神色。

  終於又剩自己一個人。

  跟幾個月前剛離家時相比,他現在不但能睡,不再躲阿司,還戀愛了。

  每次戀愛小均都付出慘痛的代價,這次戀愛,小均常對自己戲稱是“捨命陪君子”,他終於愛到最後一刻,非常值得。

  幾名黑衣人不知在私下商討什麼,視線頻頻朝小均看去。

  「陳先生,先幫我們喝下這杯飲料,再戴上眼罩,兩手放在身後,我們盡量不會靠你太近,最好合作點,不要衝動。」

  我也不想在地方人士的“裝甲車”裡發作啊。

  進了後座,幸好只有一人陪坐,小均緊靠車門,想遺忘陌生人離他身體很近。

  雙手在後方被牢牢綁好後,小均不知不覺想起不久前在倪信家,阿司剛看完香港新聞就抱著他恐懼到泣不成聲。

  阿司,你的直覺別神到讓我毛骨悚然行不行⋯⋯。

  淡淡笑意。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做什麼了,就祝福你和那家人相處愉快囉。

  不過最好離你那個新哥哥遠一點,他怪怪的,而且我會生氣。

  小心我每天跑去夢中教訓你。

  我眼前的黑不是黑,只是運勢旺到印堂發黑。

  終究我⋯⋯最後還給副總一記回馬槍,趕在身世大白前搶先來個翻天覆弟,這輩子我也算差強人意。

  再見,人生。

  再見,那些凶神惡煞。

  再見,我的司。

  我生命裡最後一首詩。

... 本帖最後由 taonong 於 2019-12-13 16:21 編輯

taonong 發表於 2019-12-11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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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你為什麼要跟哥接吻?

  「阿司,不要再來一次,我會怕。」

  「你不想小均回來了嗎?」

  「哥失蹤兩天,你應該要報警,不是找我召魂啊。」

  他又不是靈媒。

  「我報警了,可是小均沒回來,你在我就會被附身,現在我只能靠你了。」

  「你被附身只會哭,沒有變得比較厲害。」

  「滾開啦。」

  小齊如獲大赦:
  「那我要回家囉。」
  
  「你站過來啦。」

  阿司與小齊兩人整晚除了不停鬥嘴,阿司身上再也沒出現不可思議。

  阿司努力推敲事情的前因後果,小均應該是自願跟他們走,他知道小均沒欠錢,也不是跟道上兄弟結怨,因為他找到一封信。

  阿司猜想,可能是婚禮被附身時,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惹禍,小齊當時被嚇到六神無主,他說什麼一個字也記不住。

  「你今晚一直很正常,是不是因為還少了誰?」

  好想找人一起壯膽。

  「小均?失聯中。陳有緒?蜜月旅行連電話也不接,跟失蹤沒兩樣。」

  阿司也找了媽媽幫忙,媽透過黑白兩道的關係,打聽到與債務無關,跟個人恩怨有關,正在交涉條件放人。

  兩人通宵召魂,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隔天一早,倪信把阿司、小齊一起接回他家。

  見阿司一天到晚跑去陳家及元技大樓堵人也不是辦法,若不是有保鑣護著,阿司恐怕早就被人扭送警局。

  倪信緊張小均,但他認為阿司搞錯方向:
  「我昨天問了承辦員警,警方說小均的情況比較像遭人綁架,只是他家人沒報案,反而是我們先報警。說不定陳家已經接到勒索電話,被歹徒威脅才沒報警,我們還是好好跟警方配合,千萬別去騷擾陳家,他們應該也在想辦法贖人,我們動作太大,萬一惹火歹徒反而會害了小均。」

  倪信處理事情果然比阿司可靠多了,小齊由衷佩服,忍不住往倪信身旁一站。

  阿司確實沒什麼社會經驗,對人情世故不在行,可是他在枕頭套裡找到小均給他的信。

  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遺書。

  三人早餐吃到一半,倪爸爸從外面回來,倪信轉頭問他:
  「念保在幼兒園還繼續哭嗎?爸,明天我們跟老師請假,我帶他去醫院掛號。」

  倪信對他爸商議後,回頭跟阿司、小齊解釋:
  「念保最近一直哭著說媽媽不見了,我們擔心他病了。」

  「他媽可能迷路了,目前還在飯店遊蕩⋯⋯。」

  「什麼?」

  阿司欲言又止,說不出個所以然。

  倪信習慣阿司說話沒頭沒尾,不再追究。

  阿司知道現在救小均只能靠自己,他懷疑他跟小均被陳有緒設局了。

  齊虹白這幾天更神龍見首不見尾,似乎很擔心自己人身安危,不但不輕易現身,還派了私人保鑣在阿司附近站崗。

  阿司努力參透事件的來龍去脈。

  真相應該是這樣:陳有緒布局讓人誤以為他是陳有緒同父同母的弟弟,目的是為了陷害小均。

  可是小均從沒否認過這件事,難道他跟那個變態家族真有血濃於水的親子關係?

  如果真的那麼倒霉,陳家人為什麼要綁架小均,把他綁去當兒子就好了,這關小均什麼事?

  陳珈臻似乎是其中關鍵。

  阿司想起念保曾指著無人角落說他媽媽在那裡,現在又說他媽不見了,難道那天在他身上的女鬼是倪念保他媽?

  小均失蹤那天一直提到一個過世的女人,阿司聽得出小均說的是陳珈臻。

  如果小均的妹妹是倪念保的媽媽,小均又是倪念保的爸爸⋯⋯。

  媽啊!這下事情大條了,難怪小均被綁走,鐵定會被抓去醃肉條⋯⋯。

  可是陳家好像也沒什麼人關心倪念保這小屁孩,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啦。

  「倪信,有件事情關係到小均的安危,你要老實回答我。」

  「什麼事?」

  「你不是念保的親生父親吧?」

  倪爸爸和倪信臉色一變,父子對看了一眼,倪父替兒子接口:
  「你說的沒錯,念保不是信的兒子。」

  「所以小均才是念保的爸爸?」

  阿司語出驚人,一屋子都呆了。

  「你在說什麼?念保是信的姪兒,信有個雙胞胎哥哥,一出生就被我前妻抱走,念保是他的孩子。」

  怎麼又冒出一個倪信哥?阿司的頭快爆炸了。

  「信的哥哥因為精神疾病沒辦法照顧兒子,我拜託信認領他的孩子,雙胞胎兄弟的DNA一樣,信直接把念保當自己親生兒子。」

  這部分有法律問題,所以他們一直守口如瓶。

  「那⋯⋯那念保的媽媽不會生氣嗎?」阿司吶吶。

  「我們不知道念保的媽媽是誰,倪信的哥哥有精神障礙問不出來,他走失很多年了,念保的媽媽或其他家人從來沒出現過,這幾天念保一直說他媽媽不見了,我們很擔心念保的狀況,你是不是知道念保父母的線索?」

  阿司飛快搖頭,他才不想讓這兩家有任何瓜葛,他對陳家已經夠反感了。

  倪信突然問:
  「你為什麼認為小均是念保的父親?」

  「這⋯⋯我以為你跟小均也趕流行,一起同志生子什麼的⋯⋯。」

  倪爸爸假裝沒聽到,忙著收拾桌面,他知道倪信的性傾向,身為人父,在情感上他還是無法與兒子正面談論這話題。

  倪信、小齊同時說了話,兩人聲音幾乎疊在一起。

  「等等,一個一個說,倪信你剛剛那句是?」

  「我跟小均只是普通朋友。」

  倪信表情微尷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喜歡小均,兩人只是朋友倒明明白白。

  「小齊,你剛剛說?」

  「小均不是同志啦,他以前最愛跟我哥搶寫真集還有謎片,我哥說他口味超重,小均怎麼可能喜歡男人,阿司你腦袋秀逗了?」

  阿司和小均互動親密,在小齊眼中,這就是感情很好的親兄弟啊。

  「罰你一個小時內不准跟我說話,哼!」

  倪信的通訊軟體開始響個不停,他低頭一看,自言自語:
  「跟小均有關⋯⋯?」

  阿司愣了一下,沒想到小均下落竟然從倪信那邊傳來。

  「是警局嗎?」

  「我在警方那邊留的都是你電話,是團員說有小均的消息。」

  「咦?快說!」

  倪信點開團員傳來的連結,網頁連到明天才出刊的八卦雜誌封面故事。

  阿司鬆了一口氣,如果是八卦週刊應該就不是什麼命案。

  他很怕連結到新聞快報,代表小均可能遭遇不測。

  小齊湊過去看封面故事的標題,忍不住大聲唸出來:
  「元技集團大公子夜店激吻學生弟,性向疑雲大解密。」

  整屋子的人面面相覷,一片靜默,倪爸爸早躲的不知去向。

  「⋯⋯這照片好猛。」小齊是全場最沉不住氣的那個:
  「阿司,你為什麼要跟哥接吻?」

  「合成!合成!是合成!」

  「你為什麼還是學生弟?明明比我還老。」

  「別問我!別問我!我不知道!」

  直接暴起將小齊攆出去。

  倪信對均司配依然有種酸溜溜的感覺:
  「是小均生日那天拍的?到底是誰把照片流給媒體?」

  阿司窘到無地自容,陰險狡猾還有誰?

  可惡的陳有緒,從今天起,我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為了得到更多線索,他應該立刻把小均的信拿給倪信看,可是想到這封信的內容⋯⋯。

  阿司天人交戰,最終還是把信遞給了倪信。

  ”Dear 阿司: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在另一個世界。

  我離開的過程會有一點殘忍,請相信這一切出於我自願,我長期飽受精神疾病折磨,自私安排這種方式尋求解脫,請體諒我生無可戀,唯一放不下你,我不該愛上你,誤導你的人生。

  由於太久沒人說愛我,終於忍不住你的愛。

  原諒我愛你,最後一個任性的心願是請你不要忘記我們。

  陳有均“

  倪信反覆看了三次,沉默許久,終於開口:
  「這就是你一直找陳家討人的原因?你認為小均跟自己家人串通被綁架?」

  倪信很不以為然。

  他在意小均寫給阿司的信,然而目前並不是吃味的時機,他把信還給阿司:
  「我們還是等警方的消息,我相信小均會平安回來。」

  阿司點點頭。

  陳有緒不知是敵是友,也不清楚他要小均的命、還是救小均的命,他看不透別人的心。

  在這種慌張的時刻,倪信特別使人安心,他情不自禁跑去抱住倪信:
  「謝謝你。」

  倪信心軟也回抱阿司。

  剛不該在心裡跟他斤斤計較的,是自己放棄小均,這是一場公平的競爭。

  「信,你覺得小齊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我搶走你暗戀的人,把我弟弟賠給你好不好?」

  「停!停止你的餿主意,我們還是把力氣花在如何讓小均平安回來。」

  「不然等小均回來後,叫他陪你一晚如何?」

  倪信終於忍不住將阿司掃地出門。

... 本帖最後由 taonong 於 2019-12-13 19:02 編輯

taonong 發表於 2019-12-12 2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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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最壞的打算

  小均失蹤第三天,阿司直接找上陳乃嵐。

  阿司直覺他媽不肯向陳家要人,卻不知她在顧忌什麼。

  她的理由跟倪信類似,說怕激怒歹徒。

  阿司這幾天反覆讀著小均的遺書。

  他想,小均應該早就知道他會被人綁走,也知道幕後主使者的身分,卻不願意對自己透露太多內情。

  這幾天小均不停提到想跟白素歆和解。

  阿司左思右想,這麼多線索還猜不出誰綁走小均,那他就真的是笨蛋了!

  他知道沒時間了,索性直接逼齊虹白帶他上門找陳乃嵐討人,執拗的表情,向媽媽宣示,今天不達目的他不會死心。

  阿司天生就是齊虹白剋星,比商場對手還棘手,她勉為其難帶阿司守在元技董事長專用的會客室,即使事前約訪,卻沒給陳乃嵐拒見空間。

  這幾天齊虹白確實跟人在談判,但她談判的對象不是丈夫及他的女人。

  她正在和她精心謀畫多年的“目標”談判。

  她不知道多疑的“目標”是不是已經對她起疑,甚至發覺她就是多年來躲在幕後的操盤手。

  綁走小均是“目標”為了反將她一軍嗎?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揭露阿司身世,小均會出事?

  現在情勢演變到撲朔迷離的程度,她不願與丈夫正面對決,只能盡量採取守勢,怕自己一腳踩進別人設好的局。

  而她保留的態度讓阿司幾乎抓狂。

  阿司連會客室都待不住,浮躁的滿場走來走去,突然甩開齊虹白,莽撞直衝董事長室。

  氣勢凶猛到連門口的祕書都攔不住。

  董事長室的大門緊閉,阿司毫不客氣使勁敲門。

  齊虹白趕緊追出來,正要開口阻止阿司時,電話突然響了。

  聽到電話鈴聲的阿司忽然頓住,朝她一看。

  那是媽私人電話的鈴聲,他很熟悉。

  齊虹白接了電話,表情有些遲疑,猶豫了一下,終於隔空對他比了比自己的手機。

  彷彿電話那頭有人想跟阿司通話。

  阿司一開始困惑,突然之間,笑了。

  一定是小均打來的,他衝回媽媽身邊搶過電話:
  「喂~~。」

  甜滋滋的口吻。

  就差沒喊出”老公~~“。

  「唉,我該拿你怎麼辦?我給你醫院地址,你立刻離開元技大樓,少惹他。」

  「陳⋯⋯?」

  「拜託讓我名字爛在你肚子裡,先離開吧,醫院地址我會給你。」

  「喂!喂!」

  電話被掛了。

  阿司轉頭詢問媽媽:
  「他為什麼會打妳電話找我?」

  「我們先離開再聊。」

  齊虹白回答得低調。

  這通電話倒是替自己解圍,她趕緊把人帶出元技大樓。

  阿司是不按牌理出牌的頭痛孩子。

  丈夫是她此刻最不想掀出底牌的對手。

  上了車,阿司頻頻追問:
  「醫院地址傳來了嗎?」

  齊虹白搖頭。

  阿司看起來還算平靜,只是語氣忍不住顫抖:
  「是誰在醫院?」

  齊虹白仍搖頭。

  「連妳也不知道?為什麼妳會跟陳有緒通電話?」

  「他主動打給我。」

  「他怎麼知道妳的私人電話?」

  媽的私人專用電話應該只有小均、Cindy、媽的男友知道。

  「我沒問他。」

  「為什麼他不直接打給我?」

  「他說擔心你手機被監聽。」

  「妳相信他的鬼話?」

  今天是小均失蹤第三天。

  小均失聯第一天,她就接到陳有緒的電話。

  她不知道對方打這通電話有什麼目的,也不知道他怎麼會有這支號碼,全神戒備,小心提防。

  陳有緒已經知道阿司是她偷天換日的孩子。

  她試探那對母子獅子大開口的程度,趁機推測陳乃嵐態度。

  卻不清楚陳有緒是否發覺她密謀兩年的計畫?否則她想不出為什麼現在只有小均一個人出事。

  阿司的身世她早做好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就是結束這段可有可無的婚姻,就算陳乃嵐、白素歆硬要帶走阿司,她除了表示尊重,也沒什麼不可承受之重。

  除非⋯⋯失手的不是阿司身世,而是那場解決小均失眠的計畫。

  如果是後者,她失去的人將會是小均⋯⋯。

  「齊總裁,我想找妳合作。」

  這是陳有緒與她交手的第一句話。

  「哪方面的合作?」

  有緒倒是開門見山:
  「小均人在我媽手裡。」

  齊虹白心想:這是威脅不是談合作吧?

  而且談阿司的事為什麼要拿小均安危做威脅?

  這一局,換齊虹白摸不透底細。

  「你有什麼條件可以說說看。」

  「阿姨,妳誤會了,小均是在我媽手裡,不是在我手裡,我和我媽不一樣,我不想讓他享壽二九,才會找妳合作。」

  「你如何與我合作?」

  齊虹白以為陳有緒會說不要報警、跟陳乃嵐認罪、說服阿司、轉讓元技股權之類的。

  沒想到有緒一開口,每一件事只跟小均有關:
  「如果小均能活著回來,從今以後,他不可以進齊氏集團任職、不能長住在妳所有名下的不動產,就這兩件事。對了,長住的定義是超過三個月。如果妳同意,我會親自跟妳簽合約,懲罰性違約金我要的也不多,兩億台幣,我知道對妳來說只是零頭,就當形式吧。」

  「你限制小均的自由?我記得他沒受監護宣告或輔助宣告,你也不可能是小均的監護人或輔助人。」

  「阿姨,我怎麼敢對他聲請輔助宣告什麼的,這份契約是我和妳兩個人的事,基於私法自治、契約自由原則,我以上說的契約內容應該沒有違反公序良俗吧。」

  齊虹白想了一下:
  「是沒有,但兩億元算是暴利行為了。」

  「喔,我沒注意到,是我疏忽,不然妳殺個價吧。」

  第一次談判,有緒就先在口頭佔了上風。

  齊虹白想不透他此舉真正的目的,認為對方玩得意猶未盡,而他真正的重頭戲⋯⋯應該在後頭?

  「你是不是忘了提齊司?」

  「喔,他目前三不管,我也不想管他,妳就注意一下別讓他和妳兒子太閃刺瞎別人就行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真對不起,我不知道妳不知道,最新一期即將出刊的八卦週刊很精彩,過幾天記得去超商書報架欣賞一下。」

  齊虹白回憶她與陳有緒交手過程,此人完全出乎意料,說要交鋒也得先搞清楚對方葫蘆裡賣什麼藥,她很慚愧承認,縱橫商場幾十年,陳有緒是她少數遇到的神祕對手。

  難怪小均在陳家輸的狼狽不堪,他遇上無法捉摸的對手,小的就這麼高深莫測了,何況老的?

  她十分後悔沒繼續派人跟蹤小均,如果繼續跟著,也許就能及時阻止小均落入白素歆手裡。

  她沒料到阿司在陳有緒婚禮“脫軌演出”的結果是小均被消失⋯⋯,白素歆濫殺無辜已經超乎她的想像。

  婚禮過後,風平浪靜,齊虹白處於備戰狀態,她以為陳乃嵐與他的女人會直接衝著她來。

  她對小均的防護鬆懈了。

  她以為阿司的事,小均沒有被牽連的理由。

  最近小均似乎發覺有人尾隨他,常常忙著把她的人甩掉。

  跟監的人定期傳回的影片常常出現小均和阿司過度曖昧的互動,讓她這個當媽的情何以堪?

  也許小均已經知道她一直派人跟蹤他,才故意串通弟弟演出誇張的親密動作刺激她。

  當時只希望在陳家找上門之前,盡量讓這對兄弟保持低調,別為了演給她看,最後反而弄假成真。

  阿司對小均的感情她是清楚的,她果斷撤了小均的跟班。

  反而讓敵人找到對小均下手的機會⋯⋯。

  小均知道阿司對他早有不正常的感情嗎?

  她曾與丈夫搜過兩兄弟的房間,阿司在房間私藏了數量驚人的小均裸照,小均卻在日記本裡私藏對女同學的愛慕。

  她左右不了阿司這孩子,十年同住下來,阿司與她男友爆發的衝突愈來愈嚴重,她完全管不住。

  如果阿司真的跟小均一起回美國,才是她頭疼的開始。

  一個難管教,一個猜不透,繼續派人跟蹤,萬一跟到這兩個兒子發生見不得人的事,她反而不知如何處置,陳家即將“兵臨城下”,她只好暫時放下。

  了結阿司身世隱情已經棘手,萬一與哥哥又惹出什麼錯愛風波,恐怕更一發不可收拾。

  小均是她很早就選定的元技接班人選,逆境對他而言是最好的磨練,儘管他被那女人折磨的不成人樣,她依舊採取冷處理,到頭來反而害了小均。

  只是她與他都習慣了這種放生,短時間內要她調整作風談何容易?也忌憚陳有緒疑心她態度轉變。

  齊家身為元技最大股東,陳家持股的比例也不低,陳齊兩家未來接班人勢必繼續合作或制衡,十年前小均住進陳家時,她曾期待他能順利整合元技,順勢把那對低賤的母子掃出元技。

  如今小均連保命都有困難,遑論要替她對付那對惡母子。

  陳有緒在小均落入他媽手裡,卻對她提出小均不得進入齊氏集團、不得長住她家的要求,究竟有什麼用意?

  小均接掌元技或齊氏旗下事業,住他自己買的房子,依合約內容完全沒有違約。

  陳有緒為什麼大費周章親自跑來與她簽一份無關痛癢的契約?

  她在陳有緒離開後,派人跟了他一小段路,打探的人回報她,“目標”在上車前先繞進一家超商,從口袋拿出一張紙,看了五分鐘後,突然將那張紙撕碎,扔進超商垃圾桶。

  難道“簽約”只是幌子?

  陳有緒跑來見她,只是為了親眼證實他心中的破綻或疑點?

  難道被他看出來了?

  搞得她神經兮兮聘了一堆安全人員保護人身安全。

  陳有緒這人十分特殊。

  特殊之處在於兩年半前她設局讓他和小均“連結”。

  以大眾能理解的詞彙形容,目前陳有緒有一半的“靈魂”在小均身上。

  高師父說過,“靈魂”只是通俗的形容,他們的派別有自己的術語,只是他們門派一直隱身民間,祕傳的高深法術不方便外傳,也避免內行的同道從術語多少可以聽出門派脈絡。

  齊虹白不懂他們那行的忌諱,只要能治好小均,他愛稱呼“靈魂”還是”魂靈“隨他高興。

  只是此人已經離世,讓小均恢復清醒、連結小均陳有緒後,沒過幾天竟然離奇病逝。

  小均間接導致“出人命”也太過頻繁了,她們一直忍了兩年,才引阿司來台、讓小均離開陳家。

  暗中完成陳有緒治好小均失眠的重要計畫。

  後面還有拿陳有緒制衡白素歆的次要計畫,得在確保小均安全脫離白的掌握後才能打算。

  只是到底陳有緒的一半”什麼“在小均身上?讓他能破解白素歆的邪門手段。

  這世間大概也沒人弄得明白了。

  陳有緒在小均失蹤後,突然打電話給她,還約她親自見面,叫心虛的齊虹白怎麼不心驚肉跳?

  只是她不得不答應見面,否則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陳有緒,不就反而惹人疑竇?

  兩人見面,除了試探陳有緒是否懷疑過她,最好還能趁機了解陳有緒這個人。

  例如一半靈魂放在別人身上,陳有緒會不會有感覺?會疼會痛嗎?

  她最擔心陳有緒這兩年半來身體有什麼不對勁,或者他開始後悔,回頭找高師父想要回自己的靈魂,查著查著,最後查上她⋯⋯。

  雖然小均擁有摧毀陳有緒的能力,可惜小均一無所知,會不會是陳有緒早已發覺小均與他連結的祕密?

  拿阿司身世當障眼法,綁架小均目的是為了搶先毀掉小均杜絕後患?

  心煩意亂,目前救回小均是第一要務。

  在小均沒回來前,揣測陳有緒心思,毫無意義。

  只是她仍不免好奇。

  不管陳有緒一半的”什麼“在小均身上,高師父曾說,陳有緒必須自願才能成功。

  最後他們成功了。

  “成功”這件事情本身就很耐人尋味。

  陳有緒”自願“將一半靈魂放在小均身上?

  為什麼他願意?

  這不是一般人會輕易點頭的事。

  陳有緒更非一般人,他是白素歆的兒子。

  但能治好小均失眠的人,也得是白素歆的血親。

  為什麼他願意?

  連阿司這種不經大腦的人都無法在五分鐘內點頭,聽說陳有緒只花了一分鐘。

  精打細算的陳有緒,為什麼只花了一分鐘就把自己賣了?

  「媽,所以妳也不知道小均下落?」

  阿司打斷她的沉思。

  齊虹白搖頭。

  有緒幾乎在同一時間傳來醫院地址,沒有病房號碼,只有“加護病房”四個刺眼的字。

  阿司看了一眼,努力保持淡漠。

  醫院在外縣市,阿司無暇關心任何事,一心只想立刻趕到醫院,不要命的整路飛車狂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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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onong 發表於 2019-12-14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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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我賠給你家當奴隸

  阿司和媽媽衝到了加護病房,他們錯過探病時間被擋在外面,幸好護理人員幫忙找到了醫師。

  醫師看到他們竟然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病患情況不太樂觀,他還有其他家屬嗎?」

  「有、一大堆!要幫忙輸血嗎?」

  醫師看著阿司:
  「目前還不用輸液,如果家屬能趕回來的盡量趕回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接著轉頭問齊虹白:
  「妳是陳有均的媽媽?我們這裡有幾份文件要請妳簽名。」

  阿司聽不明白,又把醫師拉回來:
  「要家屬趕回來做什麼?你要說清楚啊。」

  「⋯⋯看能不能趕上最後一面。」

  醫師說完藉故溜掉,他看得出來阿司已經快崩潰。

  沒有想到最後的結局是這樣⋯⋯。

  加護病房還沒到開放探視時間,阿司跑出去大哭十分鐘,哭完後,他下定決心, 再也不為小均掉眼淚。

  阿司面無表情開始處理接踵而來的大小事,幹練程度像被別人附身。

  他不知聯絡了多少人、在加護病房外的長椅接待了多少人、替多少人買飯、交通指引、甚至他忘了自己重複說了多少次:
  「昏迷指數三,無法自主呼吸,四肢對痛覺沒有反應,醫師說就算救回來變植物人的機率很大⋯⋯。」

  阿司什麼都不願思考,只是鐵著心把該做的事情做完,齊虹白不知抱了他幾次,他的心還是如冰雪般凍寒,一夜之間對外界極度遲鈍與麻木。

  每天一早到處堵醫生問病情,病危通知發過三次,他也同意簽下放棄急救同意書,阿司不想造成小均痛苦,如果神要譴責他們、要折磨他們,他希望痛苦的那個是自己。

  小均剛住院時,阿司依照小均留下來的“心願名單”,除了魏雨勤不知怎麼聯絡外,阿司盡力全員找齊。

  包括小均寫在背面的陰天。

  阿司國中時在他和小均家見過陰天幾次。

  陰天不太愛說話,也不和人打交道,每次來就窩在小均房裡整天不露面。

  陰天留下來過夜的那幾天,阿司的床都等不到小均。

  陰天應該是陳家人吧?

  那天在加護病房外,趁陳有緒在場,阿司突兀對陳有緒丟了一句話:
  “你幫我聯絡陰天吧”。

  有緒當下聽了沒任何反應,也不開口追問。

  阿司也不相信有人名字會真的叫陰天,管他的,自己盡力了。

  隔天阿司看到一大票人出現,樂團幾位團員、陰天及他帶來的陌生女人,阿司還愣住了。

  還真的叫陳陰天?

  囧,竟然被自己矇對了。

  他爸媽幹嘛替他取這種名字,兆頭很不妙。

  小均住進加護病房的這段日子,阿司就是這樣撐過來的。

  努力關注輕鬆的、好笑的、可愛的、甜蜜的⋯⋯不,他的甜蜜還在插管搶救,暫時病假中。

  傷心、難過、激動,都是為了尋求安慰或鼓勵。

  但我不用。

  我在等小均回來,什麼都不用,就讓我等到最後一刻。

  回來、回不來,我等結果。

  有緒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來,只是每次都站得遠遠的,沒和阿司互動,也不靠近小均,當然阿司也沒心情管他。

  「陳有緒,你別走,我有事要問你。」

  除了阿司沒腦沒腦劈頭向有緒討陰天那次,兩人幾乎不交流。

  有緒本來要走了,見阿司意外打破僵局開金口,想想加護病房探病時間反正也快結束了,索性將阿司約出去走走。

  「我問你,如果小均知道他會出事,他為什麼還要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

  有緒淡淡聳肩:
  「因為我想這樣做,他只好配合我。這就是他的模式,我們家長期栽培他成為這種人,效果沒開玩笑。」

  阿司不曉得自己居然還能這麼冷靜: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

  「他以前難道會看上你嗎?」

  有緒輕笑:
  「你們會在一起,說穿了一點也不值錢,他本來就是配合度相當高的人,你一直向他告白,他就會努力配合你,就一隻訓練有素的狗。」

  「我真的是你家的小孩嗎?」

  齊虹白在加護病房休息室終於對阿司說出驚人身世。

  「是啊,不然你以為我很閒,興趣是半路認親?」

  「如果小均不在了,我賠給你們家當奴隸好不好?」

  如果小均不在了,阿司想體驗小均生前體驗過的一切。

  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管,他只想穿越時空拼了命與小均同行。

  別人從小到大拼命學習,遇到A種情境就要產出A種反應。
  
  阿司對這種罐頭式反應感到困惑,他從小就活在自己的世界,不太學習那些能被世人認同的制約模式,直到小均出現⋯⋯。

  小均其實對他很偏心,小均不算是護短的人,卻特別疼他。

  阿司問小均,他是不是很早就看上他?不然怎麼從小對他特別好。

  小均趨前摟腰,用下巴摩挲他肩膀,慢慢回答:
  "我發現我從來沒看過你傷心的表情,一直很擔心你。"

  "我不傷心不好嗎?"

  "你都還沒遇到我,法喜充滿很不合理。"

  小均以十分正經的表情調戲阿司。

  「別、別、別,聽起來亂噁心的,你有被虐狂啊?有點志氣好不好,不過就男朋友住個院,有必要自暴自棄嗎?還把我們家說的有多變態似的。」

  有緒以惹人厭的聲音打斷他在腦海和小均談情說愛。

  阿司卻特別珍惜這一刻,被粗魯打斷的時刻。

  不是被虐狂,他只是想體驗小均那份認命的莫可奈何。

  「你們有沒有可能放過他?」

  「你也別太過分,這幾個月我對他還不夠好嗎?你跟他談戀愛是你家的事,我跟他怎麼互動是我跟他的事吧。」

  阿司笑了,很忽然發笑了。

  也許有一天,他也能等到小均回來,一如往常的對話。

  你在昏迷,我在腦海想像與你對話,在現實生活中沒發生過的對話,你醒來後會記得嗎?

  "我整天不笑不好嗎?"

  "我都還沒死,如喪考妣很不合理。"

  阿司想辦法跟有緒對話氣氛輕鬆又幽默。

  想辦法讓兩人說好小均還會回來。

  只有陳有緒、沒心沒肺陳有緒在旁邊,他才有辦法天天催眠自己。

  我從小就神經很大條,可是小均我早就注意到了,以前的你難過會哭,現在的你卻不讓自己掉眼淚。

  "我整天不哭不好嗎?"

  "小均,你怪怪的,你以前比我更愛哭。"

  "你以前也沒有那麼堅強,我都快掛了你還能和陳有緒嘻嘻哈哈。"

  "小均,很想把我抓過來打屁股吧,你都不醒,抗議無效。小均,如果你寧可死也不願意接受我獨一無二的情感,我至少可以給你獨一無二的喜感。老公哥哥都快掛了,我還跟陳有緒說說笑笑,老公是不是氣到想笑?我怕我也快笑到哭,還是趕緊叫陳有緒講笑話給我聽吧。"

  「陳有緒,你剛結婚,為什麼天天來看他?」

  「我也沒辦法,平常丟著還行,現在這種關鍵時刻,我希望他醒來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我。」

  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阿司真的大開眼界,還第一眼勒?完全不知道他這路人跑來湊什麼熱鬧,阿司被氣到說不出話。

  有緒見阿司竟能笑成這樣,心念一動,某種異樣的感覺跑上來。

  「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是不是又看上我了?我們不是有血緣關係嗎?」

  有緒凝神望著阿司久久不放,有點欲言又止,不知在猶豫什麼。

  「喂,你倒是說句話,用這種表情盯著我不說話,看起來很可怕。」

  有緒語重心長:
  「保重自己吧,我們家再出第二個思覺失調症患者,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過日子。」

  阿司沒接話。

  只是失了心,不想找回來而已。

  他不過問為什麼有人要這樣傷害小均。

  只關心小均為什麼要這麼做。

  傷害小均的人永遠在那,阿司也不忙著找上門。

  大家遲早要碰頭。

  可是小均說要遠行。

  阿司滿腦子只想裝著小均,他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放下那些閒雜人等,因為他知道,知道明天他即將失去什麼。

  拿出隨身攜帶的保溫瓶,慢慢喝光裡面的熱水。

  原來就是這種感覺。

  這世上沒有人會替自己的失去感到傷心。

  阿司難受欲絕,只剩下手裡的熱水能夠溫暖自己。

  小均,你說過冤有頭債有主,最後你卻報復了我。

  你死了,只剩下我傷心不已,原來我才是你唯一的冤親債主。

  有緒忍不住走近搭住阿司的肩:
  「幹什麼,早點習慣好不好,你這種表情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如果他能回來,我不會報復你們,但你必須告訴我怎麼讓他回來。」

  有緒嘆口氣,拿出紙筆咬牙考慮了很久,在紙上塗塗改改,反覆看了又看,又是一聲嘆息,終於結束最後一筆。

  「拿去吧,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幫你的事。」

  「這是⋯⋯?」

  阿司低頭看了半天,竟然不懂。

  「小均說過你是路癡,我考慮很久才決定畫張地圖給你,附近有座土地公廟很靈,有空多去拜一拜。」

  阿司被氣到吐血。

  「記得不要晚上去拜呀。」

  臨走前不忘細心叮嚀。

  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小均,千萬別死!一定要醒過來活活氣死他!

  現在的阿司還不知道,在很多很多年後,身為某大集團總裁的他,曾經回想今天跟有緒的對話。

  未來的那一年,他愛小均,小均愛他,他們仍然在一起。

  只是一切都變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在兩人分開十年的初重逢,小均曾經預告阿司快沒哥哥,這是阿司第一次問小均。

  也是最後一次問小均。

  之後的阿司不再問小均:“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只是深埋在心底的所有心事通通都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原來,未來一切都不再一樣了。

  連他和有緒在未來的對話內容也完全兩樣。

  “司弟弟,你要的只不過是跟小均在一起,這算得上什麼難題?我覺得這是最容易解決的事情。”

  “有緒,你認為最難的是什麼事情?”

  ”是讓小均明白他無法什麼都想要,他到現在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我無法再⋯⋯再介入他的人生。“

  世上最難的事情是什麼?

  阿司問自己。

  小均,沒想到後來的我們,會讓我終其一生,不停追尋這個答案。

... 本帖最後由 taonong 於 2019-12-26 19:11 編輯

taonong 發表於 2019-12-18 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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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我菸癮犯了

  倪信沒想到他會在這種情況下,毫無心理準備見到了晴天。

  要說無法置信有點矯情。

  他不早就懷疑過小均就是介紹留學資訊給晴天的”滄海桑田“?

  多年前吉他社團同學會,老同學之間的耳語,儘管他選擇“聽而不聞”,卻仍鑽進耳中。

  同學會當天。

  ”你們知道嗎?宋晴天是元迅富少耶?“

  ”真看不出來,他還跟我們說他爸媽已經離婚了。“

  ”我認識他國小同學,他國小的時候叫做陳有⋯⋯。“

  倪信記得自己當場弄翻了啤酒。

  一群人忙著搶救自己的衣服包包,也忘了把話說完。

  陳公子婚禮前夕。

  ”對了,宋晴天應該也會去吧?“

  世珉的話言猶在耳。

  ”嗯,賓客名單有他。“

  那時的小均,健康完好,還是個熱戀中的人。

  總讓他心酸酸,悵然若失有如傻子。

  第一次遇見小均的相識病房,小均留紙條給他,其實在看到紙條那一刻,倪信早預感終將與宋晴天見上一面。

  老天爺卻一直忍到祂收回小均的時刻,才讓他與晴天重逢。

  加護病房外,與晴天見面的意義已經不一樣。

  如果不是小均生死未卜,如果不是在加護病房外兩人不得不相聚⋯⋯。

  如果⋯⋯。

  如果他們重逢在其他時空,在地球其他角落,倪信想,他應該會裝作不認識晴天。

  偏偏兩人相遇的時空地點是搶救小均的病房外。

  世珉在場,世珉幾乎衝過去把久別重逢的老同學抱起來了。

  世珉不清楚他們曾經私下交往過,倪信為了不讓自己反應可疑,也只能像老同學一般故作自然。

  ”原來你也認識小均。“

  這是他和晴天重逢後的第一句話。

  晴天也只能神色自若,毫無保留介紹自己與小均的關係,佯裝雲淡風輕,面不改色報告起自己這幾年的近況⋯⋯。

  倪信不由得激動想著,同性婚姻剛通過,我們之間真的沒希望嗎?

  晴天,別說你們陳家多有錢、富家少爺多臭屁,在小均身上我全見識過了。

  再特別的家世,在生離死別面前,在感情大神面前,原來,我們同樣只是平凡不過的血肉之軀。

  平凡的晴天,想你的信。

  晴天娃娃願意再喊信一次老公嗎?

  吉他社,大一新生。

  「今年招生非常成功,來了好幾個學妹。」

  倪信與世珉兩個學弟被晾在一旁,完全被學長無視。

  「都沒人理我們,我想退社了。」

  「這個社團女同學真吃香⋯⋯。」

  倪信與世珉互報名字後,開始相對無言,不停尷尬乾笑。

  過了不久,終於有人肯理他們了,是個有點陰沉的學長,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拿起吉他向他們示範起基本指法。

  這學長不太會引導,說話含含糊糊,卻總算讓倪信和世珉有事可做,不至於被丟在旁邊發窘。

  「學弟,既然你已經會彈吉他了,這兩個人就交給你。」正牌學長走過路過行色匆匆,原來是急著替學妹換把順手的吉他。

  「⋯⋯。」

  「⋯⋯。」

  倪信與世珉像被人耍了,面面相覷。

  「原來你也是大一新生?你叫什麼名字?什麼系的?」

  「宋晴天。」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你吉他是去哪學的?」

  「跟一個人學的。」

  倪信想他該不會遇到一個句點王吧?哈哈⋯⋯這樣的氣氛是要怎麼聊?尬聊?

  迎新晚會。

  「默契大考驗,分成紅黃兩隊,看到題目後,大家寫下名字以及答案,記得屁股就要離開椅子,要跑去對方隊伍收集答案相同的便利貼才算分,如果多人答案相同,就找最投緣的人交換便利貼⋯⋯。」

  「Hi~~我記得你叫⋯⋯世⋯⋯?」

  「戴世珉。」

  「我是心理系的倪信。」

  「真巧,我們同一隊。」

  「“最喜歡的⋯⋯”你寫什麼?」

  「吉他。我想找對面那個女生換便利貼,希望她的答案跟我一樣。」

  倪信不喜歡寫一些取巧的答案,他老老實實寫他真心的答案。

  「你喜歡山?」世珉研究倪信的答案。

  「最近挺喜歡爬山。」

  「好,我們一起出發尋找有緣人吧。」

  倪信注意到有點安靜的新生划著筆,垂著眼,很難融入活動的獨行俠,他的名字⋯⋯倪信一時想不起來。

  想走過去跟他交換便利貼,對方卻有種生人勿近的冷淡。

  倪信刻意搭訕幾句,獨行俠有點反應不過來,臉上表情很僵。

  這人這麼害羞?可是每次社團活動他都會出現,到底想不想交朋友?

  下一題的新題目,倪信很快寫完,刻意跑到他附近找他互動,這社交恐懼症的同學都沒人理,有點可憐。

  「同學,我們答案一樣,交換吧。」

  對方聽到倪信再度跑來裝熱絡,竟然有點不知所措。

  「我沒騙你啊,我們答案真的一樣。」

  亮出自己的便利貼,上面寫著“母親節”。

  「等⋯⋯等,這⋯⋯。」

  這人好像還有點不情願,最後還是鬆手,倪信輕鬆搶到對方陣營的一張便利貼。

  世珉見到倪信凱旋歸來,還嚇了一跳:
  「你手腳也太快了,我都還沒寫完你已經得一分了?想不出來該寫什麼,要不要你的借參考一下。」

  世珉看一眼倪信的便利貼,吶吶不知怎麼接口:
  「“最討厭的⋯⋯”你寫母親節?還找得到答案一樣的人?署名是”天“?他是誰?」

  「宋晴天。」這名字突然在倪信腦海鮮明起來。

  一言一行透著生澀的吉他社新生,宋晴天,為什麼他最討厭的⋯⋯也是母親節?

  山上。

  「你開的登山組一堆社員加入,為什麼今天只有我們兩個來爬山?」

  「可能⋯⋯今天星期六,可能我時間約太早。」

  「我們也等一個小時了,看來真的只有我們兩個。」

  倪信仰頭看看前方:
  「爬吧,再等下去太陽都要爬到頭頂了。」

  倪信與晴天爬的山是一般健行步道,沒什麼難度,大概也引不起社員興致。

  「小時候我爸常帶我來爬這座山,我們都會走這一條步道,跟著我走。」

  晴天體力很差,還沒爬完半座山已氣喘吁吁落在後頭。

  「看你起了一個登山組還以為你很常爬山,來吧,拉你一把。」

  幾個月後的晴天已經一掃沉鬱舊模樣,在倪信面前總是陽光笑臉,無憂無愁。

  其實晴天以前常被堂哥戲稱”苦主“,他這堂哥講話有點厲害,一針見血的犀利言詞常令晴天招架不住。

  只是堂哥高三畢業那年一切都變了。

  堂哥回伯父家住,不久傳出精神疾病發作,晴天一直離家獨居,沒親眼見過堂哥生病的樣子,也不忍見。

  等晴天考進私立大學後,他立志要脫離憂鬱的習慣。

  剛開學就特地加入吉他社,他哥哥以前也是吉他社的,哥哥曾經教他彈吉他。

  只是哥哥妹妹已經出國留學,晴天好想他們。

  今天去學校一定要想辦法找一位新朋友說話,連小均都不在了,已經沒人會關心我了。

  小均傳出精神出狀況,這個消息令晴天十分震撼。

  小均曾是驚豔四座的才子,雖然有點小囂張,不太吃體制規則那一套,可是⋯⋯也不該一回他爸家就完全變樣。

  連一向恃才傲物的小均都出事,聽說精神疾病有可能是遺傳基因帶來的,小均是我堂哥⋯⋯。

  晴天忍不住擔心起來。

  轉念想想,又好像白擔心了。

  小均是陳家血統最純正的小孩,因為他剛出生就被陳家人驗過上百次,記得小均曾說:
  “我媽說我還是小嬰兒時,快被人驗到貧血了⋯⋯。“

  而自己⋯⋯好像不擁有陳家血統。

  晴天每天都很想退縮,想退回自己一個人的孤單世界。

  只是他想到那個很像大少爺的吉他社同學⋯⋯好像叫什麼信的。

  信同學看起來家世還不錯,像是備受疼愛的獨子之類的,一樣是吉他社新生,只有他和信同學帶著一把新吉他在社辦彈彈唱唱。

  晴天想交第一個新朋友,自然而然就想到倪信,家世背景感覺較相近,應該可以減少背景差異的磨合。

  晴天在迎新活動現身,其實他單純就是衝著倪信來的。

  在貴族中學他不肯與同學打交道,唯一的同儕竟然是小均,但小均已經⋯⋯。

  晴天小心翼翼走出自己的小角落,想讓倪信成為他第一個朋友。

  這人名字叫倪信,晴天牢牢記下來。

  倪信最喜歡爬山?

  晴天小時候也有一家人出遊爬山的印象,只是那記憶⋯⋯久遠到散出沮喪的霉味。

  為什麼倪信和自己一樣討厭母親節?

  他看起來很幸福,難道他和自己其實同病相憐?

  自從關注倪信一舉一動後,晴天常往吉他社跑。

  後來發現自己沒有什麼彈吉他才華,一開始是他教人吉他,教沒幾次,程度很快就被倪信、世珉追過去了。

  晴天對吉他沒有太大的熱情,他只喜歡聽倪信彈,歡欣聽著倪信的指法與刷法一回比一回還熟練。

  倪信大有進步,竟然比自己學會新招更叫人開心。

  為了更密集與倪信相處,晴天還在通訊軟體起了登山群組,把倪信及所有吉他社員拉進來。

  第一次約社員登山,現身的只有倪信和他。

  之後每次登山之約,不知不覺也只有倪信與他出現在集合地點。

  久而久之,兩人再也不期待還有其他人會突然出現了。

  這是約會嗎?

  晴天忍不住想著。

  可是從小到大,他所聽所看所讀,全是男生女生配。

  兩個大男生常常一起登山、一起吃飯、一唱一彈,應該只是好友之間的正常互動吧?

  晴天想起小均。

  好想問問小均。

  可惜小均身心生病了,他沒有努力見小均一面,因為害怕見到小均的模樣,怕自己會承受不了,怕自己見到小均驚慌失措,怕自己刺激到小均。

  可是他好想問小均,問他與倪信到底算不算是一對正常的朋友。

  想問小均,因為小均高中時疑似⋯⋯疑似和一個男生同居。

  每次到小均家,小均不太願意正式介紹住在一起的男生。

  如果是親戚朋友,小均應該會大方介紹。

  可是小均連對方名字都不太透露,只說是“童養媳”。

  晴天遇到倪信後,不免胡思亂想,小均和那個男生是什麼關係?是比朋友還要親密的關係嗎?

  他窩在小均房間過夜時,小均房間明明有獨立衛浴,也有一套沙發,可是小均卻得跑去隔壁房間拿換洗衣物,甚至衛生紙、盥洗用品、刮鬍刀都要搜刮隔壁房間的。

  晚上小均堅持睡沙發,他說:
  “不知道我睡相好不好,睡到不省人事亂摸就不好了。”

  “你會跟隔壁那位一起睡嗎?”

  “怎麼可能?”

  晴天不曉得小均為什麼對他說謊,因為小均竟然要跑去隔壁向“童養媳”討回自己平常睡覺的枕頭。

  對他說謊,是因為心虛?是因為兩個關係非比尋常?

  晴天不知著了什麼魔,為了調查當年未解的懸案,竟然邀請倪信來家裡過夜。

  晴天疑惑,不就是和一個男人睡同一張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為什麼當年小均對他撒謊?

  懵懵懂懂又孤單的青澀青春,晴天有幸找到倪信相伴。

  --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小均,你用毛筆寫詩?”

  “等電話沒事做,精品店逛膩了,做其他事太吵,找地方練練字還不錯。”

  “這裡又不是圖書館,你在精品百貨耶。”

  “你緊張什麼,我又不是在百貨公司遛狗。過來猜猜這首詩的前兩句是什麼?”

  “最討厭古文,別叫我猜。”

  “隨便猜猜啊。”

  “我不會知道。”

  小均又往下多寫了幾個字:
  --問世間情為何物--

  “我好像知道⋯⋯這句話有點熟⋯⋯”。

  倪信拉了晴天一下:
  「爬山要專心,這坡有點陡,你的腳上次才扭到,今天天氣不好,地上濕滑,你怎麼偏偏還要來爬?」

  「倪信,你知道“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是哪一首詩嗎?」

  想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說說看是哪一首詩?」

  倪信說起話來表情真好看,晴天忍不住多看一眼,忽然羞怯起來。

  「你肚子餓啊?表情好怪。」

  「那你知道“問世間情為何物”,下一句是什麼?」

  「你在玩詞語接龍?」

  「我只是想起我以前的親戚,他問過我“問世間情為何物”,下一句是什麼。」

  「“以前”的親戚?親戚就親戚,還分以前以後?你說錯了吧。」

  晴天露出深意味不明的表情:
  「我沒說錯。」

  為了驅逐莫名滯塞的氣氛,倪信突然回答: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沒想到晴天竟然臉一紅,整路下山像吃錯藥搶在倪信前方,死活不肯回頭跟倪信說句話。

  「你幹嘛,是你先問我的,晴天走慢點,你幹嘛啦,你的腳扭傷過,不要走那麼快,晴天~~!」

  加護病房外。

  晴天走進醫院長廊,第一個對到眼的人是有緒、童養媳。

  眼角餘光瞄到信與世珉,塞得太滿,晴天的CPU還不及處理。

  晴天喊了有緒的英文名字,有緒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

  小均的“童養媳”應該不姓“童”,他跟小均接吻照登上週刊,兩個人難道真的是一對的?

  可是”童養媳“曾在有緒婚禮的成長MV不停現身,該不會是有緒表弟堂弟之類的?

  小均竟然親吻有緒的表弟?

  有緒他媽是個狠角色,小均挑這戀愛對象心臟有點大顆。

  齊虹白拿了一疊檢查報告從另一頭走過來,”童養媳“直接搶過來低頭細讀。

  晴天見到傳說中的齊總裁,一時之間不知怎麼調整表情。

  齊虹白抬眼,視線相對,晴天只好趕緊搶先對長輩問好:
  「大伯母妳好。」

  齊虹白淡淡點點頭。

  「陳陰天,我不知道你真的會來,沒買你的飯。」

  晴天表情有點尷尬,不知作何反應。

  一旁的倪信、世珉表情忍到快變形。

  有緒見到齊虹白,那張表情竟然像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似的,還在思考該如何啟齒:
  「齊小姐,久仰。」

  齊虹白心念一動,兩人前幾天才見過面,阿司也知道他們通過電話,為什麼陳有緒要採用一個全新的稱呼假裝兩人頭一次見面?

  齊虹白想起她和陳有緒簽完合約,派人跟著,直到陳有緒開車離開。

  陳有緒上車前特地繞進超商還撕碎合約投進垃圾桶,與他今天裝生疏的行為同樣令人困惑。

  事後她和美國的Cindy研究她手中這份合約,Cindy發現陳有緒的簽名有異。

  小均曾經有整整兩年神志不清,最後一年她們刻意安排小均被陳有緒帶去花蓮,兩人同居了一年。

  她們擔心小均狀況,曾經暗中觀察陳有緒一舉一動,那段時間她們研究過陳有緒,留意過他的筆跡。

  小均落入白素歆手中,生死不明時,陳有緒主動來電說要與齊虹白合作。

  但合作方式竟然是簽了一份不痛不癢的合約,他又在三十分鐘內立刻撕毀丟棄。

  更奇怪的是,合約上的簽名不是陳有緒的筆跡。

  Cindy疑惑研究事情來龍去脈,理不出頭緒,只好訕訕說:
  ”難不成陳有緒還練了不同版本的簽名?想當詐騙集團?”

  “他沒在我面前簽名,兩份合約他帶過來時,他名字已經在上頭了。”

  “陳有緒沒當場簽名?”

  齊虹白點頭。

  “他是不是知道會有人跟著他,或是他猜有人會撿走他撕碎的合約?”

  “我只請人跟著他,沒做多餘的事。”

  除了感到詭異,Cindy暫時沒有想法。

  最後還以玩笑的口吻說:
  “陳有緒的謀略很深,看來如果我們想把小均接來住,只好把房產過戶給他,要請他進齊氏工作,也只能直接拜託他當負責人了”。

  “Cindy,對你哥還有心結?”

  他不是我哥!我哥是⋯⋯。

  Cindy在心裡吶喊,她一向乖巧懂事,不願讓母親難過,換了一張無懈可擊的笑容:
  “沒有,Beck他沒錯,所有事情都不是他的錯,他只是什麼都沒做,他只是一直狀況外。”

  齊虹白語重心長對女兒說:
  “這幾天如果他走了,妳還是無法原諒他嗎?”

  “媽,我一直在救他,妳這樣說,對我公平嗎?”

  “Cindy,媽就只有你們兩兄妹了。“

  ”我明白。“

  明白妳一直用這種情緒勒索對付我。

  可是妳怎麼不去情緒勒索妳的兒子?妳一直過度保護他,保護到他明目張膽跟妳情敵的小孩談起戀愛。

  “是不是懂事貼心的女兒,就註定得多受點苦?”

  那晚齊虹白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能默默關上影音通話。

  當齊虹白在加護病房外頭默默打量不露神色的陳有緒時,世珉早就忍不住衝過去拉著晴天話家常。

  倪信只好跟過去,演出三人只是單純在醫院重逢的老同學。

  「原來你也認識小均。」倪信輕聲說。

  晴天沒回答。

  前任身分只能埋藏在心中,卻也在無形中解決不容易化解的芥蒂。

  「你叫晴天?為什麼小均叫你陰天?」

  阿司在老同學沉酣久違喜悅時,突然皺眉插了一句。

  一夥人聽見小均的名字,不約而同心情低落。

  阿司那張臉除了憔悴,像幾天沒睡,完全找不到笑容,除此之外,看起來一如往常。

  晴天注意到阿司和有緒互動很少,倒是不時與大伯母交頭接耳。

  約他探望小均的主事者似乎不是陳有緒,可能是這名“童養媳”。

  難道大伯母到現在還沒看到小均的接吻照?為什麼她還能和“童養媳”像家人般互動。

  還是大伯母已經接受小均同志的身分?

  晴天手心微微發抖,他想知道更多“童養媳”的事。

  「我不是陰天,我叫陳有濬,你是小均的⋯⋯?」

  「我是小均的弟弟,我叫齊司。」

  「弟弟?!」

  倪信、世珉、小魔異口同聲睜大眼睛。

  阿司瞪了他們一眼,像怪他們”少見多怪“。

  小均竟然和親弟弟⋯⋯接⋯⋯接吻⋯⋯這⋯⋯這⋯⋯。

  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偷偷瞄了均媽一眼,人家當媽的倒是老神在在,他們也不好意思繼續吃驚。

  倪信以前對小均的神秘家世忍不住憤怒,今天見了晴天,不知怎麼全化為柔情與同情。

  晴天原來是小均的親戚,名字叫做“陳有濬”,無論他叫什麼,其實都好聽。

  阿司到底何方神聖?他竟然要和陳有濬互報姓名,阿司真的是小均的弟弟?該不會是均媽剛認的義子之類?

  倪信依然不信阿司是小均的弟弟。

  文曦像路人般,識趣的站在遠處,不打擾一群人的“認親大會”。

  一群人討論起小均目前的狀況,由於小均的幾名至親全都表現平靜,感染其他人帶著平常心談論隨時會走的小均。

  甚至轉移感傷的話題,盡是聊著誰誰誰是怎麼認識小均的。

  除了元技的陳有緒,從頭到尾面無表情,好似專程來這裡當雕像。

  文曦隨有濬一同探望小均,星期一上班還要親自向董事長回報他姪子的狀況。

  和有濬目前停留在友達以上、情人未滿的微妙狀態。

  有濬來的路上說好回程會載她到最近的高鐵站搭車回南部老家。

  原本迫不及待想趕車,因為她想女兒了。

  可是她注意到有濬的老同學說要找吸菸區抽菸,有濬竟然也說他菸癮犯了,兩人一起消失跑去不知名的地方吞雲吐霧。

  有濬從來不抽煙,卻說他菸癮犯了?

  文曦突然改變心意,明天再坐高鐵回家看女兒吧,不知為何,她想陪有濬一起回台北。

  有濬與老友相約要去吸菸區,那時刻,有濬臉上罕見的陌生表情,竟讓她揚起隱隱的不安。

... 本帖最後由 taonong 於 2020-1-17 00:05 編輯

taonong 發表於 2019-12-19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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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我心裡的門神

  兩人走到吸菸區,倪信順手拿了根煙,剛點著,發現晴天杵在一旁發呆。

  倪信向晴天遞上那根被自己咬過的煙。

  晴天順手接到自己嘴邊,兩人同時有種不想計較太多的心境。

  「前幾天,我親眼見小均上了歹徒的車,眼睜睜看他送死,卻沒有替他報警,他會出事都是我害的。」

  「沒有人怪你,不是你的錯,信,不要再自責了。」

  「大學畢業後,我忙著組團,也喜歡過很多人,可是小均這個人對我來說⋯⋯有點沉重,我竟然不敢讓他闖進我的世界,我怕我承受不了類似今天的場面,現在甚至我還有點慶幸,慶幸我輸給了阿司⋯⋯,對不起我⋯⋯我沒照顧好他⋯⋯。」

  倪信偷偷轉身,忍不住掉下眼淚。

  晴天什麼話也沒說,將倪信身體翻轉過來,讓他挨在自己懷裡盡情發洩。

  等倪信哭了好一陣子,晴天才緩緩開口:
  「我們今天都先別去看他了,改天人少一點我們再來?」

  信的心情他懂。

  晴天心中何嘗不懊悔自己很少關心小均,等小均出事了才現身,任何幫忙已經為時已晚。

  從討厭母親節到面對加護病房的小均,他與倪信儘管長期相隔兩地,人生的頻率卻意外的接近。

  倪信想到自己哭成淚人兒,實在不適合出現在家屬面前影響他們一觸即發的情緒。

  尤其阿司,表面看似堅強,倪信怕他已經處於崩潰邊緣。

  現在對小均最沒幫助的事就是關心他的人全在醫院哭個半死。

  晴天溫柔帶著眼淚收不住的倪信慢慢走到停車場。

  走近自己的車,卻見文曦走出來,原來她一直在陰涼處躲陽,似乎不打算進加護病房,直接在附近等他取車。

  「上車吧,文曦,我先送妳去高鐵站。」

  「經理,我剛接到我爸媽電話,他們臨時有事出遠門,要我明天再回去,我星期一可能還要請假一天。」

  晴天點點頭,平日沉靜寡言,現在也不例外。

  晴天親自替倪信開車門,是副駕的車門。

  倪信看到文曦出現,努力平復情緒,晴天拍拍他,像要他別在意。

  文曦看在眼裡,這人在有濬心中果然份量不輕,她低調坐進後座,一路默默無語。

  還沒將車開出停車場,又出現一個人站在路邊朝他揮手。

  晴天按下車窗丟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路邊揮手要晴天停車的人是小魔。

  「信,可以請你朋友順便載我一程嗎?」

  「小魔你的車呢?」

  「我的車突然發不動,我臨時有急事得趕回台北。」

  晴天朝倪信看了一眼,倪信能說什麼?只能讓小魔上車。

  一車四人,明明來探病,病人一眼都沒看就直接開溜,也不管世珉發現自己單獨被丟在醫院會不會一臉錯愕。

  小魔對倪信一直有意思,小均儘管口口聲聲被團員戲稱”團長夫人“,在小魔眼中,這兩人就是沒擦出特別火花。

  反倒眼前這位不知名叫陳有濬還是宋晴天的老同學,總讓小魔不放心,他們說要抽煙時,小魔忍不住遠遠跟著,發現兩人抽完菸竟然往停車場走去,小魔趕緊守在交通要道攔車。

  今天在車上的人如果不是晴天而是小均,小魔大概沒勇氣攔車。

  不是他忌諱小均,他忌諱的對象是有緒,因此他盡量避免直接惹到小均。

  小魔的哥哥知道小魔私下跟有緒常常來往,小魔哥哥沒多說什麼,只是每次都忍不住耳提面命:
  “有緒這個人千萬別惹到他,他的雷埋得很深,還常埋在奇怪的地方,有緒個性愛恨分明,不留神萬一踩到他的點,有緒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小魔知道有緒一直很關心小均出門在外的一舉一動,已經關切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聰明的小魔很快就想到,小均這個人大概就是哥哥口中“別亂踩的點”吧。

  四人一車,鴉雀無聲。

  小魔的電話突然響了,另外三雙眼睛閒閒無事,全都朝他身上盯著看,小魔被看到一陣心虛,連忙接起電話。

  「魔魔,加護病房開放了,你們這些人該不會全跑了吧?」

  「我們已經在高速公路上了⋯⋯。」

  「你們已經在高速公路上?什麼意思?你把人都載走了?」

  小魔趕緊解釋:
  「不是我,我也是搭倪信同學的車回台北,倪信也在車上。小均他⋯⋯還好吧?」

  「他很好,以後想看他的人,車鑰匙全要押在我這裡,幹!」

  其他三人隱約聽到鏗鏘有力的結尾助詞,既羞愧又尷尬。

  駕駛中的晴天忍不住疑惑,一車的人,接到陳有緒質問電話的人卻只有這個叫小魔的團員?

  探了身邊的倪信一眼,倪信還陷入解不開的情緒黑洞,顧忌車上有別人,他正努力忍住不讓情緒失控,沒有心力關心更多事。

  晴天長期與外界保持疏離,常讓人有種無動於衷的冷淡。

  前任此時正坐在他身旁,他腦海也塞滿跟信或小均相關回憶,可是他卻不打算做什麼,就讓一切隨緣吧。

  晴天珍惜回憶,珍惜倪信,可是自己沒什麼更進一步的動力。

  回想有緒剛才的來電,其實自己和有緒是完全相反的人。

  有緒想做什麼就會積極行動,例如直接打電話來開罵。例如那年尋找從療養院走失的小均,還將人五花大綁扔進車裡。

  晴天好奇有緒為什麼會有源源不絕的能量,還幹些與平日風格迥異的事情。

  晴天無法,他只想回到熟悉的常軌,日復一日完成行事曆上鉅細靡遺的工作。

  別人是酒癮或菸癮,晴天只是犯了例行公事的癮。

  對不起,信,我的燃料早已揮霍殆盡,你不是我軌道上的人,原諒我脫不了軌,只能隨著日常引力繼續載沉載浮。

  在我們偶然的短暫交會中,我貪婪留戀你。

  而我知道這些激情只限於精神上,我早就沒有力氣伸出手擁抱你。

  我做不來,只能駝鳥般再把自己藏回去。

  倪信自然不知晴天已經默默在心中向他道別,他渴望晴天伸手安慰他,他急需一雙安撫情緒的手。

  卻不知道晴天的那雙手很難等。

  小魔在悶不吭聲的車上率先打破沉默,對副座的倪信聊起樂團的大小事,晴天與文曦身為異溫層,打不進話題,繼續沉默。

  倪信的反應不太熱絡,前座的他,連頭都沒回,只是嗯嗯漫應著,甚至裝累靠著椅背開始假寐。

  文曦也不甘示弱回擊,她和有濬有聊不完的話題,大部分都是公司的事。

  想取回主場優勢,文曦盡量淡化兩個搭便車路人的存在感。

  公司的大小事讓晴天有安全感,正起勁應和著,倪信只是假睡,偷偷睜開眼睛,往晴天那頭狠狠瞪了一眼。

  晴天感受到來自右手邊灼熱的眼神控訴,連忙話鋒一轉:
  「今天星期六就別談公事。」

  「信,我們上次來這家餐廳吃過飯,你還記得嗎?」

  小魔突然參戰。

  「有濬,去年聖誕節你約我的餐廳,剛剛有經過。」

  文曦也不懼戰。

  兩條不同頻道的人突然開打。

  “怎麼樣?好吃嗎?”

  坐在副駕的倪信用無聲嘴型詢問晴天。

  “我是人我也要吃飯。”

  晴天無奈用嘴型回答。

  “不如下次帶小均來吃那家。”

  “小均這個人很難搞好不好,我認識他這麼久,他根本不是你喜歡的那一型。”

  “我就喜歡挑戰不可能的類型。”

  “他有對象了,齊司十幾年前就跟小均睡在一起了。”

  “那又怎樣,你以前也跟我睡過。”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

  整車的人吵成一團,後座兩人每經一家餐廳就忍不住拼命拿出來複習。

  前座兩人從無聲吵到悄悄話,最後忍不住嚷得比後座還大聲:
  「怎麼樣?不然再辦一次同學會啊?」

  「辦就辦啊,你才不敢來。」

  「誰說我不敢來?」

  「你要敢的話,為什麼這麼多年丟下我不聞不問?」

  全車突然一片安靜。

  「呃⋯⋯文曦,妳家是不是在前一個路口就要右轉⋯⋯。」

  「呃⋯⋯沒關係,經理,我在這裡下車,坐太久,趁機會正好多走走。」

  「那⋯⋯那⋯⋯。」

  「沒關係的,那我下車了,星期二辦公室見。」

  倪信突然間領悟了什麼。

  原來,晴天與文曦之間的距離,就像他與小均之間的距離。

  原來他們一直無法讓別人走進自己的房間,因為房門很久已經就被上鎖了。

  晴天是信的門神,信是晴天的門神。

  今天的兩位門神不打不相識。

  吵完後,終於體認一件事。

  你就是我的門神,擋掉想賴在我房間的人,我面惡心善的專屬門神。

... 本帖最後由 taonong 於 2019-12-20 09:20 編輯

taonong 發表於 2019-12-21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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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你到底答應她什麼事?

  對小均充滿愧疚感的倪信與晴天,隔天一大早不約而同跑來加護病房排隊。

  加護病房外仍舊是原班人馬鐵三角:均媽、阿司、有緒。

  這次倪信、晴天倒是安安分分站在一旁不敢說想抽煙。

  探訪時間一開放,一次只能進去兩位家屬,還要穿上消毒過的隔離衣。

  阿司帶著晴天進去,當第一梯。

  下一梯是齊虹白帶著倪信進去。

  陳有緒反而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神神祕祕,大家也沒心情管他。

  晴天一見到傷勢嚴重,插滿維生設備的小均,整個人差點崩潰。

  在床邊不停對小均喊著:
  「小均,你快醒醒,小均,你一定很痛很難受,小均⋯⋯。」

  阿司站在一旁沒什麼表情,也不安慰人,只是拋棄情緒麻木看著一切。

  反而是護理師很擔心這個人激動到不小心把病患的管路拆了,試圖想保護床邊的設備。

  「我還想留下來陪他,童養媳,可不可以讓我留下來陪他。」

  「不要不要,下一個排倪信,你們兩個圍在小均旁邊一定會很吵。」

  冷酷的阿司直接把人拉走,和外面的齊虹白、倪信換班。

  倪信迎面見晴天眼睛紅通通的,他心一緊,開始害怕見到小均。

  一起進去的均媽不停在旁邊向上帝禱告,倪信反而不好意思衝上去,做了一些心理準備,見到人反而覺得對方狀況沒想像的糟。

  守在小均床邊,怕小均生命徵象監測儀忽然一條線,原來倪信以前歷經過,但今天的小均臉很安詳,像不小心睡著的模樣。

  小均快醒吧,你生命力很強,就像以前一樣,你一定可以再睜開眼睛,讓我再偷偷跟你搞小曖昧。

  其實我很喜歡你,但你常常不顧一切,說走就走,我害怕被你任性的離開,這是我人生的罩門,我害怕隨時會丟下我的人。

  小均,求求你睜開眼睛,別再丟下我們,丟下這個世界可不可以⋯⋯。

  倪信的願望沒有實現,接下來一個月,小均躺在醫院依舊沒有清醒。

  醫院鐵三角的有緒,為蜜月旅行請的長期結束後,已經無法像之前天天來探病。

  但只要有緒一來,阿司會習慣性找他出去聊天。

  有緒依舊缺心肝,阿司常氣到想逼他陪葬小均。

  但有緒來來去去,每次總能給阿司重新面對今天的勇氣。

  「你們家到底有沒有把小均的命當一回事?」

  「怎麼會沒有?我家天天吵的快要翻過來了。」

  「你快勸你媽自首啊。」

  「自首個頭,她是我媽就不是你媽?」

  「是是是,她也是我媽。我想知道我媽有什麼弱點,這樣我可以好好保護她。」

  「這我想想⋯⋯,她好像沒辦法跟智商太弱的人對話,還是我幫你上幾堂課?」

  「寵物訓練課嗎?」

  「⋯⋯你還是先從醜物訓練課上起吧。」

  「你媽⋯⋯不對⋯⋯我跟你媽最怕什麼,你知道嗎?」

  「唉⋯⋯你如果頭腦跟小均一樣簡單,好歹也學他盡量閉上嘴巴,少在那一開口就聽出你在盤算什麼。」

  阿司想,難道我打算在你家下毒你也聽得出來嗎?

  「你家到底在吵什麼?不行,我得去幫忙勸架。」

  「他們在吵小均為什麼會跟你接吻,接吻照還轟動媒體,你去剛好,當事人現身說法,爸媽也許就不會那麼困惑了。」

  「⋯⋯萬一小均醒來沒看到我怎麼辦?我還是留在醫院照顧小均吧。」

  有緒對均司戀依舊有意見,可是在不方便天天守在小均身邊的關鍵時刻,要他去哪找一個像阿司那麼好用的“男朋友”?

  齊總裁畢竟日理萬機,事業重心在美國,無法期待她時刻留守。

  醫院有個可靠的人寸步不移,又是小均的二等親,方便替小均簽署醫療同意書。

  雖然阿司要簽什麼從來沒問過他,不過算了⋯⋯。

  這小子對痛覺沒反應也是好事,至少這段時間他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總有一天小均會掛在媽的手裡,這不是他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事情嗎?

  他的命本來就如此脆弱,自己也不是會衝去向父母興師問罪的孽子。

  你這傻瓜,那一年自己跑回來找死,可是你當時又能去哪裡?一個不能自己入睡,靠近外人就渾身難過的你⋯⋯。

  你回我家,反而把我遺忘了,這也無妨,我們回到過去厭惡彼此的相處模式,方便我繼續對你冷眼旁觀。

  我是媽唯一的至親,我命中註定要割捨你。

  這麼多年來,試探媽的底線,努力演了那麼多場戲,最後還是救不了你。

  早知如此,應該就要更早放棄你,拖到現在,房事也服務你,失眠也治了你,連失散的親弟弟都被你挾去配了。

  汪汪你啊,現在終於放過我了。

  這樣也好,早就看破的事,又何必反覆折磨,這種苦,我吃不消了。

  「爸知道小均身上的好事都是你媽幹的嗎?」

  「喔,爸也好奇,明明多個親兒子是好事,小均又沒對他兒子做什麼好事,怎麼會有人一直懷疑新兒子的媽會對小均做什麼事?」

  「所以你把我的親親照交給週刊是為了堵住我的嘴嗎?」阿司一臉天真無邪。

  「你乾脆把所有你想不透的事情都推給我算了,省得你腦袋累垮。」

  有緒儘管在阿司面前嘴巴不認,週刊接吻照的事,在爸面前他還是扛了。

  小均這個人本來就很難救,誰救誰活該倒楣。

  現在還救得半死不活。

  媽這次真的失控了。

  小均沒熬過來,她就是傷害致死罪。

  就算熬過,是不是被提起公訴罪還要看檢察官臉色。

  更別說檢察官不一定能打點,就算可以打點,齊家這邊也不是能被打點的。

  有緒沒有什麼特別情緒起伏,媽媽與小均長期不對等關係,遲早要出事,他早就看開。

  媽媽不到兩敗俱傷的雙輸地步,他想,她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這對有緒來說,這兩者就是自己手心手背的關係,手心手背的仇怨,註定自己這隻手怎樣都得廢了⋯⋯。

  有緒看了阿司一眼,他無能為力解決的兩難,兩方他都下不了手。

  好奇對阿司而言,哥哥與初識的生母,他會怎麼做?

  被有緒看了一眼,阿司假裝沒發現。

  一向不花腦的阿司,最近學會試探有緒。

  最近學會用力閉上眼,回想小均說話方式,重現他的思考方式,還有那種笨笨的聲音,以及想愛就愛、想死就死的壞習慣。

  這會讓他覺得小均還在身邊。

  最後再用力張開眼睛,重新面對一次沒有小均的世界。

  阿司雖然常跟有緒聊到天荒地老,但幾乎不問有緒:“小均到底跟他媽有什麼過節?”

  或者問他為什麼他媽對電擊棒、灌海水、拿針扎人、用刀刻字有特殊偏好。

  也不問有緒:“你媽是不是隨時隨地都有想處理掉小均的衝動?”

  老天爺給他最大的懲罰不是他愛上哥哥,而是他與有緒的爸媽脫不了關係。

  就算沒有感情,也註定了血緣上的羈絆。

  就像他跟小均發生了感情,也註定血緣上的錯亂。

  阿司避開他無法承受的核心問題,例如這個媽是不是不方便對那個媽動手,所以這個媽動了小均,為了報復那個媽?

  恨意的開關一旦被打開,怕是自己再也關不住。

  但這次小均他是自願的,或者是半自願的。

  否則怎麼會留下遺書,還說了一堆想跟白素歆和解的話?

  不解開小均心中的結,反而獨斷獨行除掉所有對小均有威脅的人,這對小均真的有幫助嗎?

  阿司想替小均贖回人生,他什麼都不會,十年前那一仗他和小均全都敗得一塌糊塗。

  阿司狠狠記取教訓。

  媽媽在醫院曾提到:
  “小均十年前要求我讓你跟我回美國。”

  要對付白素歆那家人之前,他是不是該把欠小均的還給他?

  要不是自己間接陷害了小均,陳有濬眼前的小均,怎麼會讓陳有濬整整十年不敢相見?

  齊虹白很可惡、白素歆很可惡、陳乃嵐和陳有緒全都非常可惡。

  那自己呢?我不可惡只是智障⋯⋯。

  哥哥,我想把你的過去還給你。

  這是我一輩子的心結。

  你的心結不解,我的心結也無解。

  既然玩不過工於心計的大人,不然把自己抵押出去,把你失去的慢慢贖回來。

  我只想這樣,我想問問上帝,只要這樣可不可以?別再為難小均究竟可不可以?

  為了小均,阿司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因為他知道自己下得了手,才更用力壓抑自己。

  為了小均他親手毀滅雙親,這樣的結局對小均來說有多沉重?

  他可以不在乎人情世故,可是他不能不在乎小均得替他擔的罪。

  假若他無法無天的報復,他要小均怎麼背負?

  雖然聽起來很沒出息,反正他就是這樣一個沒志氣的人,他要保護小均,不是把小均一起拖進不見天日的深淵。

  他可以不攻擊、不過問傷害小均的人,前提是小均必須活著。

  萬一小均死了,阿司還在乎什麼呢?

  陳有緒應該就是他第一個勒斃的對象,這也是阿司不停接近有緒的原因。

  他得先研究一下有緒的身高、體型,到時候才不會害自己先被對方勒死,這下就真的報仇變殉情了。

  「像你這麼變態的人,怎麼會有人敢嫁給你?」

  阿司不忘向有緒套話,全家人都那麼變態真的很可疑,他家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內幕,得率先打聽出來不可。

  「我變態?」

  有緒突然變了臉色,說不出來什麼表情,不若先前故作輕鬆的模樣。

  阿司有點慌張:
  「你別想滅口啊,大家都知道我最近常跟你在一起,我出什麼事,小均會去報警。」

  有緒輕輕笑著,笑得有點奇怪。

  「你笑什麼?我知道小均還沒醒,你也不用像看白癡一樣看我。」

  「沒錯,我真的很變態,現在竟然還會想念吃屎的感覺。」

  「⋯⋯沒關係啦,反正是你吃又不是我吃,以後對小均好一點就好了。」

  如同阿司不問”你媽跟小均有什麼過節”一樣,有緒也從不追問阿司是不是真的和小均談戀愛。

  有緒這個人對情愛話題完全冷感,原因不明,有些事情他守的很緊,有些事情明明沒人想聽,他卻拼命在耳邊疲勞轟炸。

  「你在我婚禮到底是演的還是真的?你真的很會補刀耶。明明爸把我叫去問話,幾分鐘內就可解決的事情,我連親子鑑定都準備好了,你非要逼著我媽審問小均,這事情你也有一半責任。」

  「你才有問題吧?想說什麼直接跟他們說不就得了?你婚前不說、婚後總可以說吧,明明就是你愛說不說,小均才會被抓去問話。」

  不是問話,是拷問⋯⋯。

  但他還是不明白啊,這麼多人都可以告訴白素歆事情的來龍去脈,甚至還可以把他抓去驗明正身,她卻偏要找小均麻煩,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樣?阿司好想知道為什麼,如果假意接近她,找機會問她,自己會有答案嗎?

  「第一天我就後悔了,二十四小時已經超過他以前的極限。」

  「你為什麼不救他?」

  「喂,我連蜜月旅行都泡湯還差點鬧離婚,還不算救他嗎?八卦週刊記者每天照三餐打電話來問我家對你們接吻照的意見,不用這種方式施壓我怎麼有藉口去要人?」

  有緒知道媽最怕他壓力太大,因為超過他無法承受的壓力,他會開始失常。

  他確實也失常到跑去找齊虹白幹些沒意義的事。

  還將接吻照流出去讓爸爸大發雷霆,想起自己的車震報導。

  盡幹出一些自我毀滅的蠢事,不是失常是什麼?

  「有緒,你為什麼不直接報警?」

  「一個是我媽,一個就偶爾玩玩的寶貝,你叫我怎麼選?我已經很盡力了。」

  「⋯⋯。」

  阿司竟然無力反駁。

  這段時間他們常鬥嘴,從不確定小均能不能醒來,鬥到小均醒來轉到普通病房,阿司覺得自己口才變強了,小均那種冷潮熱諷的說話風格也能學上幾句,因為有緒一開口就是這副德性。

  齊虹白飛回來十幾次,與陳家談判好幾回合,她看阿司幾乎以醫院為家不太方便,還有媒體跟拍騷擾,先替小均辦出院,讓小均搬回他名下的房子。

  以前小均想住門都沒有,這次差點鬧出人命,素歆態度轉軟,小均終於在齊虹白堅持下搬回去住。

  小均差點重傷不治反而替齊虹白解圍,乃嵐跟素歆很想告齊虹白偷他們精卵,礙於已經過了法律追溯期,何況偷竊罪也不是什麼重罪,證據還很薄弱,家醜更不好外揚。

  反倒小均生死未卜前會讓素歆吃下殺人罪,即使脫離險境,六個月內小均都可以提告傷害罪,雖然素歆吃定小均不敢。

  乃嵐在病房問過小均,小均一直無法開口,只能對他點頭搖頭。

  乃嵐問他,身上嚴重的傷勢是不是與素歆有關,得到小均堅定的搖頭。

  乃嵐隱約覺得此事應該與素歆有關,得到素歆矢口否認。

  小均畢竟是他兒子,再不滿意也沒想要他的命,何況阿司的身世關小均什麼事?

  素歆哭著說是不是沒有名分的婚姻才讓她被誤解,還說有了名分後她願意收養小均化解誤解。

  有緒從倪信那邊得知小均曾經寫過遺書,有緒也問出遺書的內容。

  有緒曾懷疑這是小均一手設計的連環計,可是拿自己的命替長期不聞不問,快出人命才故作關心的養母脫困?

  怎麼想都沒道理。

  阿司卻沒有閒功夫關心兩家人怎麼拿他談判。

  小均到底是故意犧牲還是倒霉到家,阿司也沒興趣探究。

  他跟有緒一樣,在意小均被控制的很深,在意白素歆已經失控。

  所以阿司更害怕自作主張替小均報完仇,亂殺一片後,最後導致小均發瘋。

  這是阿司的直覺,阿司相信直覺。

  也許會,也許不會,阿司不敢冒險,他沒有緒那麼奸險的頭腦,他只能步步為營。

  小均差點被害死,阿司沒有忙著找兇手算帳,這跟以前的自己完全兩樣,以前他總沉不住氣,忍不了恨,否則也不會常跟Cindy的爸爸起衝突了。

  有了小均,他得趕快長大,方式不是學怎麼勾心鬥角,從前不擅長,現在才學也拼不過那些大魔王,阿司不走這路線,他學會按捺一時意氣,反正在變態家族飯菜下毒有的是機會。

  他努力對那家人的惡行無動於衷,甚至還跟有緒做起朋友,他要替小均爭取全身而退的機會,他害怕報仇的反作用力,只想讓小均真正脫離魔爪。

  阿司每天睡在小均床邊,搬回小均房子後也不例外,小均幾乎整天昏睡,偶爾清醒也不太說話,只是跟阿司手牽手,兩人停不下來的互丟眼波。

  小均傷的很重,即使醒了,說話還是很辛苦,阿司不讓他說話,自己像廣播人說個不停,小均只要負責聽就行了。

  他的病床就是阿司的廣播室:
  「今年農曆過年我想好要怎麼過了。我們一起去洛杉磯看外公外婆,再飛去溫哥華看奶奶,我們已經十年沒在他們面前合體了,小均你趕快好起來,我們要一起過農曆年。」

  小均沒有笑容,臉上幾乎面無表情。

  不是因為不開心,他重新回到阿司身邊心裡非常高興,只是在每次的凌遲後,精神上總會留下後遺症,醒來後他一直無法傳達自己的感情和表情,只能盼望自己早日康復。

  小均很感激阿司不逼他,就讓自己一直這樣吧,這樣沒什麼不好,跟外界隔得厚一點,思路遲鈍一點,痛苦會少一點。

  只是不小心對望到阿司熱切的期待眼神,小均不由得想著:
  「此人運氣也是背的跟我不相上下,可是他還能一直用這種帶勁的表情看我,真的很特別。」

  阿司每天不改其志,寸步不離照顧小均,還能天天神采飛揚在床邊自問自答。

  「小均,每一頓我都要把你餵到白白胖胖!」

  經過一週不停對望的日子,阿司這天突然心血來潮:
  「小均,我今天幫你洗香香,你全身上下早被我看光光了,不必害羞。」

  小均仍然沒有回答他,只是抬抬手、挪挪身體配合阿司。

  至少小均聽懂他的話,阿司還是很高興,他盡量不去想小均是不是一輩子就這個樣子。

  起初小均也是帶著報復副總的心情赴死,他死在她手裡,阿司不會讓那家人好過,也順便結束兩人沒有前途的感情。

  現在他轉念了,阿司是真的愛他,連他躺在床上無知無覺,醒來後不言不語,阿司在他身邊仍然一臉滿足。

  小均從阿司身上看到自己的價值,他不該是別人的財產或讓哪家人不好過的工具,也不需要以死謝罪。

  從今天起,他要勇敢成為弟弟的男人,全世界不認同他們的關係又如何?

  阿司一天需要他,他就一天賴著他。

  「毛巾會不會太燙?」

  小均神情呆滯,幾乎沒有反應。

  「你喜歡洗香香嗎?」

  阿司唱獨腳戲也樂此不疲。

  過了很久,小均終於慢慢點頭。

  他知道自己的狀態會讓阿司很辛苦,可是他還是常常陷入這種恍惚失神的包膜世界中。

  阿司見小均有點反應十分高興,低聲回答:
  「我也喜歡幫你洗香香,後天我脫光衣服陪你一起洗香香。」

  「⋯⋯。」

  洗澡這種事不用比誰撐得久啊。

  今天阿司才知道小均家的門鈴形同虛設,而且大門感應卡人手一張。

  阿司正幫小均擦澡,兩人眉目傳情之際,有緒媽直接上樓闖進房間,如入無人之境。

  哇靠,能不能別那麼冒失啊,在外面等一下是會死嗎?

  「伯母,外面稍坐一下,我在幫我哥洗刷刷,洗完香香就去找妳。」

  「副總。」

  小均打了聲招呼。

  阿司愣住,這是他醒來後開口的第一句話。

  阿司忍不住轉頭一望,小均眼神變得很空洞,瞳孔沒有焦距,像陷入永遠黑暗的遊魂。

  阿司伸手過去握了握他的手,手心異常冰涼。

  「我體諒你從小沒受過什麼家教。」

  這是對阿司說的。

  「至於小均,這次吃了這麼多苦頭,應該得到一點教訓。」

  「是,副總,我領教了。」

  依舊是流離失所的迷茫。

  「你答應我的事情不要忘記。」

  阿司察覺小均猶豫了一下,才緩緩回答:
  「我知道了。」

  「等一下,你答應她什麼事?」

  阿司非常依靠直覺,他覺得不對勁。

  小均沒有回話。

  素歆代替小均回答:
  「別著急,你很快就會知道。」

  阿司恨死這個老太婆,說話這麼惹人厭,生下陳有緒剛好而已,怎麼會跟自己有任何關係?

  素歆算是解決了小均的事,她這時才認真的正眼上下打量阿司,對他似乎不太滿意:
  「你知道你的名字很難聽嗎?」

  「我的名字?還不錯啊。」

  「齊司⋯⋯聽起來像去死,你要不要改個名字?」

  「妳好無聊噢,打斷我們洗香香,小均都快被妳看光了,我還以為有什麼了不得的事,竟然是嫌我名字不好聽,又不是妳取的,妳當然不滿意啊。」

  「想不想讓我幫你上幾堂課?會幫助你提升的課程。」

  「妳們母子還不是普通的愛招生,你兒子開那什麼寵物訓練課,說有多變態就有多變態,妳快回去啦,我忙死了,哪有空理妳!」

  小均朝阿司一望,表情寫滿佩服。

  小均終於恢復對外溝通能力,不恢復行嗎?阿司這人連大門都鎖不好。

  「我調查過你,從小到大遊手好閒,至今一事無成,你再這樣放縱下去,跟廢人有什麼兩樣?」

  「喂,不是吧,我哥沒被妳打成廢人妳不甘心,現在還上門想把我罵成廢人?妳別以為有張門卡很了不起喔,我改天把它換掉看妳還進不進得來?」

  「阿司⋯⋯少說幾句。」

  阿司搞不懂小均為什麼要怕她,小均都搬出來還怕什麼?難道她還能放把火燒掉這裡?

  素歆倒不惱怒,繼續盤問阿司:
  「你是哥倫比亞大學畢業?」

  「是啊,還不錯吧?」

  「東亞語言及文化系?」

  「怎麼樣?不行嗎?」

  「你為什麼跟小均接吻?」

  「等⋯⋯等。」這問題也跳太快了。

  「我可以代替他回答嗎?」小均挺身而出。

  「我沒問你話時你最好別開口。」

  「伯母,我看妳人也不差,個性也很溫和,妳到底跟小均有什麼仇?妳也說說看,不然妳叫我怎麼放心跟妳互動,萬一我將來變成小均第二不是很冤嗎?」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兒子逼我跟小均接吻,不然他就要對付我哥哥,妳也幫忙解釋一下妳兒子跟小均到底有什麼仇?」

  「你和有緒答案一樣,可惜你們說的跟小均完全不同。」

  「啊?」

  「小均你要不要說說你的理由?」

  小均識相的不發一語。

  「小均你怎麼說?你們之中到底誰說謊?」

  其實小均無法對她說謊,這是她十年多前對小均埋下的祕術。

  在有緒婚禮,陰陽兩隔的珈臻竟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現身,她這次以更牢不可破的問題逼供小均,直到小均的答案沒有任何可疑為止。

  她作夢也沒想到,關於珈臻附身在阿司身上的那番話,小均在被逼供時說了謊。

  有緒一半的靈魂在小均身上,小均才有辦法用意志力說謊。

  不說謊恐怕會死得很難看,同樣會死,小均卻不想死得不成人形。

  有緒沒有主觀意識替小均解除對白素歆說謊的約束,小均只是憑著意志力,後果就是讓他以植物人的狀態躺了快要一個月。

  白素歆不清楚小均昏迷幾十天是對她說謊的反噬,她在小均身上動手腳的是表妹夫家傳祕術,表妹夫欠債跑路後,人間蒸發多年。

  齊虹白與珈臻合作打聽祕術的存在,自從齊虹白找到高師父後,她知道的內情恐怕比白素歆還多,這次齊虹白已經懷疑小均的狀況與祕術有關,只能忍痛暫時放過白素歆,沒讓她吃上牢獄之災。

  齊虹白需要陳有緒,又不能讓陳有緒知道內情,這次更不讓齊家出頭力壓白素歆,陳有緒萬一翻臉,恐怕小均解脫無望。

  素歆反而對自己施展的祕術不明就裡,沒細思過小均躺了一個月的理由,只顧著在阿司面前對小均明知故問。

  「小均,你們三人到底誰對我說謊?」

  「小均你到底說了什麼?」阿司才不管這女人,他轉頭想親自得到小均的答案。

  「他的回答很有趣,他說他跟你兩情相悅。」

  「怎麼可能,小均是我哥耶,還是妳把小均當妳兒子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妳兒子對男人好像挺有興趣的⋯⋯。」

  素歆臉色一變,立刻拂袖而去。

  她一走,阿司立刻衝到樓下鎖門,這次連鏈條都鏈上了,虛脫似的上樓軟趴在小均床邊:
  「她挺會問案的,媽呀,我都快腿軟了,求她別再來了⋯⋯。」

  「對不起,我應該保護你的。」

  阿司把埋怨吞進心裡:
  “明明就恢復了嘛,為什麼還要折磨我這麼多天?”

  埋怨歸埋怨,阿司還是給了小均輕快的笑臉:
  「你一直在保護我啊,不然我怎能應付的那麼好?」

  「演練多久了?」

  會問這個問題,可見小均也挺了解阿司的能耐。

  「都快一百次了。」

  阿司不得不佩服,有緒有時還挺有耐性的,他們在小均昏迷期間就設想到會被審問接吻的事,除此之外,有緒還特訓阿司如何跟他人生中突然冒出來的兩位家長應對進退。

  有緒特訓阿司是假,收編阿司是真,有緒想讓阿司理所當然認為他接下來的重心就是融入陳家。

  有緒的盤算正中阿司下懷,他本來就打算潛伏在陳家內部,他要找出小均的心結。

  「小均,她什麼時候問你親親的事?你怎麼回答?」

  「我不記得了。」

  「啊?」

  應該是在他瀕臨崩潰時被問的,但他不會記得那時候的事,也沒辦法拿出意志力扯謊。

  「她剛剛對我殺氣沒很重,我們三個人答案應該是一樣的。」

  「叫陳有緒以後別再這樣搞我們了,演練很累耶,而且我想把你弄走,我不要再讓那家人靠近你半步了。」

  媽啊,還沒姓陳就已經感受到水深火熱了。

  「這好像違反有緒的期望。」

  「你一定要聽他的?」

  阿司想起有緒說小均配合度很高的事,非常不快。

  「跟他合作時,你會覺得他很隨和是好咖,但他翻臉跟翻書一樣,馬上可以六親不認。」

  又回到要不要跟阿司遠走高飛過苦日子的老問題,他的精神狀況比一個月前更勉強,只是他苦苦撐著,不肯在阿司面前表現失常。

  阿司心裡不是滋味,換一個剛剛很在意的問題:
  「那你到底答應白素歆什麼事?」

  小均不答。

  「我們之間有不能說的祕密嗎?」

  「我無法回答。」

  「你不回答我們就分手。」

  小均傻眼,這才是真的翻臉如翻書。

  「我真的沒辦法回答,這是在我心裡的約束,而且這事跟你沒什麼關係,可以容許我保留這個祕密嗎?」

  跟我沒什麼關係?!阿司整個大抓狂!

  這段期間他繃緊神經在小均身旁侍候,擔心他變植物人、擔心他傷重不治,沒一刻能放鬆。

  如果他努力把小均從死神手中討回來,得到的結局卻是小均無法和他商討如何抵擋有緒媽,反而私下答應有緒媽的要求,最後把自己搞到奄奄一息,又把一切恐懼丟給他承受。

  阿司受不了了,他覺得他有權知道,累積許久的委屈埋怨一次大爆發。

  「我們分手!從今天起,我再也不會跟你同在一個屋簷下!」

  阿司衝下樓,將自己鎖在屋外的庭院,庭院沒有對外門,出入口只靠緊鄰客廳落地窗的某扇活動門。

  接下來他們處於冷戰,阿司死守庭院不出面,小均忍住渾身未癒的傷,坐在床上已經有點虛脫,嚴重的暈眩感也沒缺席。

  阿司不吵架,他是冷戰出了名,能夠一年不跟家人說話,小均十分佩服。

  小均認為他已經在失去意識邊緣中吐實,副總今天的來意也許為了試探他與阿司有沒有發生不倫。

  至於她的心證如何,小均沒什麼興趣。

  萬一跟阿司紙包不住火,日子就難過點,跟阿司地下化,日子也不會多好過。

  小均看得很開,對處境也看的很淡,他其實一直活的了無生趣,阿司是他唯一的樂趣,讓他在卑微一生中,至少還有一絲追求,他的心願很渺小,只想把阿司的手牽牢牢。

  想通透後,小均拼著老命爬下樓,推開客廳那扇通往庭院的玻璃門:
  「司,能不能跟你談一談。」

  阿司躲在庭院,落寞坐在架高的鋪木地板,正抱著Lucky,見小均來趕緊抹眼淚。

  「你要告訴我你答應有緒媽什麼事?」

  「我說過我沒辦法描述。」

  「所以你不是不想告訴我?而是沒辦法說?」

  「嗯。」

  「說了會怎樣?會長蕁麻疹嗎?」

  「應該不會。」

  「會被詛咒嗎?」

  「⋯⋯不會。」

  「那你就說啊。」

  「阿司,這件事是我跟你新上任的母親大人的協議,我無法告訴別人⋯⋯該怎麼說,我的腦子會拉警鈴,我自己會阻止自己這麼做,你⋯⋯懂嗎?」

  「太複雜了,我不懂。」

  「你可以不要管這件事嗎?我們談我們的感情,其他的事不要過問。」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成天負責對你傻笑,陪你玩親親牽手手的大抱枕嗎?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把我當成什麼!?

  「陳有均,你別逼我接管你。」

  小均還真的不懂阿司氣什麼,雖然沒什麼戀愛經驗,但出於本能,不由分說直接把人深深抱住、鎖進懷裡就對了。

  「連親弟弟你都敢抱,為什麼你不敢得罪有緒跟他媽?」

  「是我的錯,可惜錯誤已經對我造成影響,我無能為力,沒辦法逆轉。」

  「所以你在怪我?怪我當初害你被當成性侵犯?」

  「我剛才有哪一句話提到這件事?」

  阿司在小均懷裡哭的很傷心,這件事是他一輩子的心病。

  「我以為對你好就可以補償你,現在才發現這還不夠,我只能陪在你身邊,其他的事我卻什麼也改變不了,可是你會變成這樣都是我一手造成。」

  「真的不是你造成的,是我自大,我挑戰了我心靈的缺陷,我曾經以為我非常堅強,以為我能全身而退。」

  「就算不是我,也跟給我精卵的人有關係。」

  「也許是,也許不是,那又如何,阿司,你只要閉上眼睛感受我,其他什麼都不必想。」

  不管小均只是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戀愛對象還是什麼,阿司終於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小均在生死邊緣時他就躊躇過這個決定。

  下了這個決心,因為他不只是小均的一個戀愛對象,他是他這一生的至親。

  在淚光中,他將小均抱的更緊,生離死別般的死死抱著。

... 本帖最後由 taonong 於 2019-12-24 12: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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