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獵明 作者: 青銅人頭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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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to544 2009-2-8 19:33: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38405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25
本帖最後由 longwang 於 2009-6-16 02:11 編輯

第七卷 幽燕 第十九章 阿巴泰的逃竄和周延儒的畏懼(二)



    這樣的大霧天有利也有弊,極差的能見度固然能夠讓後金大軍趁機脫逃,卻讓他們的撤退秩序異常地混亂。一萬多人思想混亂,如一群失去了巢穴的野蜂,“嗡嗡”叫著卻不知道往什麼地方飛。

    長長隊伍拖出去七里,站在隊伍中看出去,首尾都消失在遠處的迷霧當中。看著這麼多人一個個在眼前消失,阿巴泰突然感到一絲恐懼,就好像正在朝深淵走去。一但陷入那一片乳白色當中,就再也出不來了。

    其實,他也不願在香河呆這麼長時間的。天津大敗之後,本可一口氣突破通州,取道北歸,一周延儒的懦弱,想必也不敢出兵。無奈入關半年,士卒皆有些水土不服,新敗之後,竟病倒了一大片。僥幸過河的士兵也編制混亂,牲口和馬匹也倒下許多。可算是虛弱到了極點。

    還好陳留軍忙于打掃戰場,接收俘虜,擴編隊伍,無力追擊。如此一來,雙方就在香河對峙了小一個月。

    到現在,敵我雙方都恢復了力氣,大戰再次爆發。

    可惜阿巴泰已經無力反擊,他現在已經怕高原得要死,上次的西班牙大方陣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肯定,就算現在自己兵力齊整,堂堂正正同陳留軍對決也是死路一條。

    隊伍一支支消失在濃霧中,喧嘩聲傳來,攪得人頭疼。阿八泰滿懷憂慮的看了這支已經頹廢到極處的隊伍一眼,嘆息一聲下令︰“命令所有人都不要說話,牲口也要套上籠頭。”

    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在嘴里咬了一支筷子。剎那之間,一萬人的隊伍寂靜無聲。若非有繁雜的腳步聲,還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說完這句話,阿巴泰只覺得滿嘴刺疼。上次在天津時因為素菜吃得少,本就口腔潰瘍。來香河之後,心情惡劣,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著急上火,口中更是爛得離譜。到現在喝水都如有錐子在扎。

    本來,他還真沒將周延儒地軍隊放在眼里。可眼前的形勢實在太惡劣了。難保周首輔不一時沖動悍然出擊,而以金兵此刻的狀態,還能抵住明軍的沖擊嗎?阿巴泰心中一陣悲哀。驕傲的建州女真現在怎麼也怕起了軟蛋明軍?

    好在一切還算順利,金兵雖亂,卻走得極快。加上又派出騎兵在後面阻擊和遲滯陳留軍的進攻,一個上午很快過去。阿巴泰的軍隊就推進到了通州和三河之間的空地。只要突破這里,就可以平安回東北了。

    至此,阿巴泰總算松了一口氣。

    可就在這個時候,異變突至。只听得左面一陣地動山搖地吶喊,火光沖天,人喊馬嘶,听動靜通州大軍全體出動想阿巴泰大軍壓來。

    阿巴泰和身邊的幾個固山額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面色灰敗。

    “明軍出擊了……”

    艱難地吐出這麼一句話,阿巴泰將一口熱血吐了出來︰“怎麼可能。這麼大霧,周延儒怎麼可能知道我軍行蹤?完了,全完了……”

    阿巴泰老于軍事,雖然後金士兵比起明軍來剽悍不知多少倍。可眼前一片迷霧,大家可以說都是蒙著眼楮亂砍,根本就組織不起有效地陣型。明軍是金兵的十倍,就算是三比一也足以將金兵吞了。

    “四爺,逃命要緊,走吧!”一親衛大叫。

    “不不!”阿巴泰瘋狂地大叫︰“十萬大軍……全丟了,我還怎麼回東北?我要死在這里。”

    “四爺走吧,奴才們護著你殺開一條血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親衛們也顧不得阿巴泰的反抗,一擁而上,拉著他地馬就往前逃。

    就在這個時候,霧中出現數之不盡的明軍,他們一個個神情驚慌衣衫凌亂,瞬間就同後金大軍裹在了一起。一萬金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也分辨不清,只瘋狂地揮舞中手中的兵器一通亂砍亂殺。

    如此大霧,能見度不過十米,這一仗活生生地打著了夜戰,死在自己人手里地竟然比死在敵人手里還多。

    許多士兵都胡亂地端著火槍,拉圓了弓朝人影綽綽中一通亂射。慘烈的叫聲響成一片,然後是大聲地咒罵,和潰兵的喧嘩、咒罵。

    “轟!”炸得人耳膜“嗡嗡”亂響,有人點起了用牲口拖曳的小炮。

    大概是受到這陣炮聲的鼓勵,陸續有炮轟鳴。乳白色的霧中,人體的殘肢和著鮮血亂迸亂射,將淋灕的血肉潑向已經擁堵成一團地人頭上。

    “不對,不對……明軍這是在大潰退!”一個親衛大叫。

    阿巴泰已經在馬上哭成一團︰“是地,周延儒才沒膽量同我打,他這是炸營了……老天爺呀,十萬明軍同我們擠在一起,踩也被踩死了!”

    眼前這種情形,就算孫吳重生也只能逃之夭夭,遲一步就是身死名滅的下場。

    “四爺,走吧。”親衛們一發狠,瘋狂地揮舞著手中武器向前殺去,試圖在其中殺出一條血路。

    “不論敵我,擋我道者,殺!”阿巴泰抹干眼淚,“向北殺去,老子不能死,要活!”

    “殺!”眾人地喊聲利如夜梟。

    眼前全是人,殺之不盡,砍之不絕。只片刻,眾人手中大刀都已缺了口。一個親衛手慢了片刻,竟然被一個金兵一把拉下馬去。他也夠強悍,落地的瞬間腳上一用力,居然沒有跌倒。可等他站穩,戰馬已經被洶涌而來的人潮給掀翻了。大如戰馬,在鋪天蓋地的亂軍中也抵擋不住。

    落地的親衛大咳,手上用力將身邊的人撞開沖到阿巴泰身前,大叫︰“四爺!“

    “擋我道者,殺!”三把大刀同時砍中他的身體。

    “是自己……人……”被分成幾塊的肉體落地,又很快被腳步和馬蹄踩成肉醬。

    阿巴泰悲傷驚駭之余卻有奇怪,周延儒的部隊怎麼炸營了,怎麼這麼巧向東沖來?

    不但是阿巴泰覺得奇怪,大明帝國首輔周延儒大人心中也是郁悶非常。

    他這段日子非常累,非常忙,前一段時間,他收了白騰蛟、白廣恩、唐通和周遇吉四大鎮總兵做了自己門生。大明首席執行官收了四大將做自己的學生自然是一件大得不能再大的事情,自然要行拜師大禮。

    這個消息一傳出,竟有不怕死的朝廷官員冒險過來祝賀。既然人家如此熱心,做為地主,周大人總得要應酬吧。于是,他先在通州大營設席慶賀,喝了個昏天黑地。可這還不算完,唐通不高興了,說周大人已經請了客人,是不是該輪到我們做學生的。于是,唐通做東又整了一台宴席。唐通的客剛請完,白廣恩又來了,繼續請客。

    如此一來,四大將輪了個遍。

    一來二去,通州前線諸將官都磨練成了酒精考驗的猛將。

    時間就這麼一點點耽擱吸取,眾人絲毫沒有出擊的想法。阿巴泰不來找他們的麻煩已是祖墳燒高香,哪里還會去給自己找不自在?

    老實說,周延儒也知道這次出兵關系重大,又是在天子鼻子下打仗,不得不小心謹慎又小心謹慎,寧可穩重些,卻不可為一些小利而遭受些許失禮。反正皇帝的意思是放阿巴泰北歸,不打自然有不打的理由。至于聖旨上說讓他打高原,周延儒也有些想法。流寇之所以是流寇,不就是為錢為糧,老周我堅守營盤不出。高原你要搶就去鄉下去搶,只要不來煩我就成。

    可這樣,他還是不得時不時給皇帝一些交代。所以,老周每天早晚都給崇禎皇帝寫兩份奏疏,以極品筆墨于上好紙張上,擬畫各軍將士種種如何與高賊流寇浴血奮戰屢屢大捷狀,飛報北京。周延儒二十來歲便是兩試頭名,大明朝堂堂的狀元公,文筆自然了得。奏疏上,陳留賊也遭受到重大打擊,總計有超過十名賊人被我英勇的大明將士斬首。

    至于首級呢,呵呵,呵呵,等北京解嚴之後再呈兵部清點吧。

   

第七卷 幽燕 第十九章 阿巴泰的逃竄和周延儒的畏懼(三)



    皇帝見周延儒事事報備,從不自作主張,心中也是欣慰。也因此,當周首輔報告說已經斬十余高賊的首級之後,他心中雖然惱怒,卻隱忍不發。崇禎看來,流寇總歸是流寇,戰斗力自然無法同金兵相比。

    金人被斬首十余級還可以忍受,但奏章上說日日同高原大戰,卻這點戰績,這不是忽悠嗎?

    或許,周大人根本就沒出擊,十萬大軍壓根連營盤都沒出過。

    但皇帝覺得,周延儒老成持重,通州實在太重要了,只要他能呆在那里將京城門戶給我守住也算是一件大大的功勞。

    也如此,皇帝也不同他計較了,並讓兵部將周首輔報上的有功勞將士記錄在案,以備朝廷財政情況好轉時再行賞賜。

    不過,周延儒彈吳三桂的奏章讓崇禎徹底怒了。

    京營不堪使用已是朝廷諸公的共識,要想徹底擊敗高原大軍,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吳三桂的關寧鐵騎。對小吳將軍皇帝籠絡還來不及,哪里還肯得罪。

    可就在這個時候,吳三桂的大軍突然調頭回山海關去了。這下崇禎皇帝知道不好,他以為是周延儒這份彈劾奏章惹的禍事,立即派出兩撥使者。一路奔山海關,封吳三桂為平西伯,進京勤王。雖然歷史已經因高原的出現而變得面目全非,但吳三桂還是隨著歷史的慣性被封為平西伯。

    其中還出了點意外,封賞吳三桂沒任何問題,但調吳三桂入京勤王一事情卻讓內閣眾人大打了一番口水仗。吳三桂全軍入衛,若寧遠丟了,責任誰負?內閣如常封駁了皇帝的聖旨。先後凡兩次,搞得皇帝很沒面子。最後,皇帝終于崩潰地說,寧遠若丟了,責任聯自己承擔。若京城丟了,責來誰負?

    眾臣只得從命。

    另一路使者去了通州大營,使者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化淳,隨行的還有侯方域。曹公公說。皇帝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周大人這次彈劾吳將軍所為哪般?還是解釋解釋吧。

    周延儒心中苦澀,只說他也是心中著急,希望吳將軍早點過來幫忙。

    後來。他也是听侯公子說了其中原委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二人以前關系就好,侯公子好象也很得曹公公信任的樣子。

    侯方領域私下悄悄對周延儒說︰“閣老糊涂了。若寧遠丟了,這個黑鍋誰背?”

    周延儒嘆息道︰“我也是受了唐通地慫恿。你也知道他們以前在錦州時就有些過節。”

    侯公子︰“閣老現在應該立即改口,吳三桂不能來京城。”

    “多謝朝宗了。”看到侯方領域春風得意的模樣,周大人心中感嘆,這個侯朝宗還真是無處不在呀!

    因為涉及到寧遠四城,周大人也知道其中的厲害,立即改口說吳將軍必須回寧遠去,京城這邊有十萬京營就夠了。

    可曹化淳很不以為然地一翻白眼︰“真的嗎。我听說高賊很剽悍的。你真能對付他?”

    “那是自然。”周延儒硬著頭皮回答。

    “那好,明日找幾個人帶我去前線看看。”

    “這……”

    第二日。周延儒點了兩百精銳騎兵,由唐通帶隊,引好奇的內相曹公公去陳留軍的前線一探究竟。

    路上,唐通遇到了五個陳留軍探馬。這五人也是瘋子,見到兩百明軍居然不怕,一邊射擊一邊劈殺,居然將這隊明軍趕鴨子一樣驅趕著跑了十多里路。

    到最後,唐通和曹公公身邊只剩十幾個護衛,其他人都被打散了。

    因為這場戰役實在太小,加上唐通和曹化淳也是便裝,那五個陳留騎兵也沒覺得有什麼異樣,闢殺一通之後累了,大笑著回了大營,也沒通知高原。

    但這事對曹公公和唐通心理上的打擊卻是非常嚴重地。

    受此驚嚇,曹公公也再沒有實地考察的興趣,回營之後就發起燒了。他本就是個六十多歲地老人,服侍過三個皇帝,這一病就倒下了,滿口都在說胡話︰“高賊,高賊來了……”

    一行人只得驚慌地回北京去了。

    等曹化淳的病好上一些,侯公子悄悄地跑到曹公公面前說︰“公公,我听人說高賊有三十多萬人馬,皆剽悍驍勇,比那辮子軍還厲害些!”

    “哎喲,那卻如何是好,咱家心中好亂……”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曹化淳自回京城不表。

    那周延儒送走曹公公之後,心中也是不安。他本是個政治老手,知道這回皇帝召吳三桂勤王已經顧不得其他,難得地主動地攬過了丟寧遠四城的責任。若自己還不識趣,只怕自己地政治生命就算是走到盡頭了。

    他又上了一份奏章,奏章上義正詞嚴地說︰“寧遠關系重大,臣未聞有棄遼西而獨存山海關的道理。遼西在,山海關在,山海關在,京城在……”反正,吳三桂不能來北京。周大人算是將自己摘清了,前一段時間他還力主讓吳三桂帶兵勤王,現在又是另外一套說詞,讓人感慨,周大人翻臉何其之快也!

    曹化淳是送走了,皇帝那邊自己也表明了態度,但唐通那邊卻不得不有所交代。畢竟彈劾吳三桂是他的主意,自己又想要籠絡這個京營主將,就不得不解釋一番。于是,周延儒將唐通請到自己中軍大帳將事情地來龍去脈一一說得分明,二人很快達成了共識。

    可就在這個罕見的大霧天上午,在通州大營西面地寬約十里的背面,後金大軍全面出擊,又是放火,又是砍殺。

    看到那些殺神腦袋上的辮子,明軍亡魂出竅,再無戰心。一時間,京營全面崩潰,十數萬人哭著喊著炸了營,滾滾向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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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幽燕 第十九章 阿巴泰的逃竄和周延儒的畏懼(四)

    這時周延儒正同唐通在老營中軍大帳說話。

    外面的霧實在太大了,唐通一走進周延儒的屋子就感覺到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頭髮和鬍鬚濕漉漉地非常不舒服。他也是昨天晚上接到周延儒家的邀請的,因為太晚,決定今天一大早過來見這個恩師。可天一亮,他才發現這霧大得離譜,冷颼颼地讓人非常不舒服。在路上摸了一個多時辰這才趕到周大人面前。

    唐通是一個精明無比的人,可日常卻裝出一副二百五的模樣沒個正形。也因此,周遇吉、白騰蛟等人在周延儒面前必恭必敬,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而他卻敢恬著臉逗趣。也因為,周延儒倒同他要親熱上幾分,說起話來也隨便。

    他也知道曹公公剛為吳三桂的事情來過,也知道自己挑唆周延儒彈劾小吳將軍的奏章捅了簍子,心中自然有些擔心。看來周大人今天叫自己過來,大概是為商量一下如何給皇帝寫奏章解釋這事,擺明態度。

    因此剛一見到周延儒他立即學著建奴的禮節打了個千兒︰「恩師首輔大人,學生給你見禮了。」說著話,眼珠子還不住亂滾。

    周延儒本一肚子鬱悶,可見到唐通這副怪樣子,「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他虛扶一下示意唐通起來,詐罵道︰「又是恩師又是首輔大人,還行這麼怪的蠻夷之禮,還有沒有一個總兵的樣子?」

    「恩師,學生老粗一個,沒讀幾天書,哪裡還有什麼正形。去年吳三桂不是罵我什麼冠什麼戴。」

    「是沐猴而冠。」周延儒又笑起來了,他搖頭︰「你呀,平時還真應該多讀些書。都被人家罵成猴子了。」

    「對,是這話,他吳三桂就是這麼罵我的。」唐通氣憤地說︰「恩師。若你罵我是小猴兒子,那是對我的愛護。他吳三桂什麼人,還不同我一樣是馬勺裡撈食的軍漢,我是猴子,他和吳襄兩爺子也是猴子。」

    周延儒一整臉︰「謹言。吳襄好歹是個總兵官朝廷大員。皇上又新封小吳將軍為平西伯。」

    「啊,吳三桂陞官了,他娘的!」

    見唐通一臉的不平。周延儒將關寧軍這次勤王的來龍去脈一一同他說了。大意思是,現在朝廷有求於關寧軍,你我下面議論下就可以了,切不可拂了聖意。

    「去他娘的。」唐通隨意地坐在周延儒地面前。周延儒看了他一眼。卻微笑不語。

    唐通不住冷笑︰「關寧軍全來也不頂用,我就不信他真能打敗高原,更別說阿巴泰了。」

    「這話又如何解釋?」周延儒不解。

    唐通說︰「朝廷給關寧軍名額是八萬,但其中有五萬是空額,實際兵力也不過三萬。可」

    周延儒一楞︰「這麼少,不過,三萬人馬也不少了,你的京營也不過這點人馬。」

    唐通大笑起來︰「恩師您這就不知道了,吳三桂手頭這三萬人是不少了。如果算上家屬。幾十萬人馬都有。可這些人守守城還成,真拉出去野戰就不行了。三萬人中大部分是烏合之眾,真正能站的不過三千精銳。這三千人全來北京能管什麼用?」

    「啊,這樣啊!」驚訝地聳了聳眉毛。周延儒臉上的驚駭一閃而過,他伸出一隻張了老年斑的手摸了摸鬍子。嘆息一聲︰「皇上生在深宮,北京城外的情形他能知道多少,偏偏有那麼些人蒙蔽聖聰……天子這也是病急亂醫,自陝西賊起,凡十數載,神州糜爛。民間之脂膏,天下之元氣已然喪盡。我等身為臣子。卻只能殫精竭慮。死而後已吧。」說到這裡,一種深刻的頹廢從心中升起。他悲哀地看了看自己地手上的老年斑,我才五十,卻已老成這樣。這麼多年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所為又是哪般?還是因為有權利這種甘美的果實。真讓他放棄目前的權位,心中卻是千萬個不甘。可大明朝這艘大船就要沉了,這樣地榮華富貴還有多久?

    恐怖從心中不可遏止地湧來。

    連唐通也感覺到首輔大人的異樣。

    二人都沒有說話,也忘記了今天見面的目的,悶著頭坐在那裡。

    可正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卻傳來一陣喧嘩。剛開始聲音還不大,但一刻鐘之後這聲音卻越來越大,如果半夜裡起了一場大火,又如黃河決堤,竟浩蕩起來。

    「怎麼回事」周延儒有些詫異,「亂什麼亂?」

    唐通側過腦袋聽了聽,說︰「恩師,聽聲音是從西面傳過來的。」

    「好像是。」周延儒不敢肯定,「聽聽再說。」

    就在這個時候,那聲音更大。隨著這一片海潮般的喧嘩,到處都是腳步聲,地面開始顫抖起來,周延儒看到自己手中的茶杯中的茶水微微蕩漾開來,竟泛起一圈漣。

    唐通從椅子上跳起來,大叫︰「炸營了!」他衝到窗前一把將窗戶推到。因為心中慌亂,也忘記了拉窗栓,他本力大,窗栓被他一把推斷,一截斷木落在青石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放眼一看,外面地霧氣已經換了顏色,再不是先前那種純粹的乳白色。到處都是火光,沖天而起的黑煙和火苗將一切都染成淒厲的橘紅。

第七卷 幽燕 第十九章 阿巴泰的逃竄和周延儒的畏懼(五)



    唐通將軍打建奴不成,但殺起自己的士兵卻毫不手軟。見又有這麼多亂軍衝來,心中卻不驚慌,他收攏起那二十多個親兵,並吩咐眾人將周延儒扶上馬,大聲道︰「你們護好周閣老,咱們殺出條血路來。***,遼西那樣的屍山血海都過來了,還怕這幾個亂兵不成。」

    他看了看渾身篩糠的周延儒,安慰道︰「恩師放心,學生一定護你安全。」

    「我們……我、我們去哪裡?」事關切身安危,不由得周延儒不出言詢問。

    唐通道︰「我們向北去,北面是我薊州兵大營,那裡的人我都認識。恩師先同我去那裡避避,然後居中運籌,慢慢收攏兵馬。」

    「也只能如此了。」周延儒想笑,可笑得比哭還難看。

    「殺呀!」好個唐通不退反進,手舞雪亮的腰刀帶著眾人徑直朝亂軍衝去,一陣刀光閃爍,竟將那隊亂軍砍了一地。

    好在亂軍們裝備不整,一心逃命,無心作戰,都飛快地讓在一邊。

    這一讓又讓出亂子,人實在太多,不少人被擠翻在地。而唐通則毫不留情地縱馬踩了過去,二十多騎直如蛟龍入海,真真地殺出一條血肉通道來。

    轉眼間,唐通已經將這片人潮殺穿,身邊壓力一鬆。眼前開闊了許多,而大霧也稀薄起來,算算時間,應該快到午時了。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唐通哈哈大笑,得意非常。再看看他身上,已經沾滿鮮血,長鬚上更是有熱血不斷滴落。他伸手在鬍子上摸了一把,沾了一手鮮血,大喝一聲︰「兒郎們,隨我殺人去者!」

    見到唐通如此神勇。周延儒心中安穩了許多,他提起精神道︰「唐將軍真猛將也,就算那衛霍再世也不過如此。」

    「恩師謬讚了,某不過是在盡人臣和學生的本分而已,敢不用命!」說完話,二十多騎都同時大笑,好像取得了很大的勝利。不過。所有人都沒想到,死在他們手裡的卻是往日的戰友,殺到現在也不過是明軍打明軍。既然是為了逃命,自相殘殺還可以理解。但拿出來誇耀就有些厚臉皮。

    「不過,說起來,當初在錦州的時候,學生也是同建奴面對面廝殺過的,這點小場面還嚇不倒我。」唐通繼續表揚和自我表揚,正要大吹特吹一番自己往日從錦州轉進山海關是的英勇,身邊一個親衛張大嘴指著前方大叫︰「唐將軍,敵人,敵人……」聲音裡充滿了恐懼。竟聲嘶力竭起來。

    唐通被他打斷,心中大為不滿,一鞭子抽過去,呵斥道︰「本將軍正同閣老說話。沒你說話地地兒。」

    這一鞭子扯到那名親衛的眉骨,直接將皮肉抽裂。鮮血順著鼻子流下,殷紅一片。可那人恍若未覺,手還直直地指著西面,胸膛陣陣起伏,醞釀半天這才石破天驚地一聲慘叫︰「建奴!」

    這一聲淒厲的大叫不但將眾人驚得一陣慌亂,連身下的馬匹也同時長嘶。

    「建奴……哪裡,在哪裡?」唐通等人順著那名親衛的手臂看過去。卻見遠方真的出現了建奴。

    人數不多。只兩人。他們穿著滿州兵特有的棉甲,沒戴頭盔。一頭辮子散亂地披著。

    二人騎著高大地戰馬,馬邊懸掛著幾顆頭顱,一身都被血染紅了。二人並未急於衝鋒,而是慢慢地騎著馬逼來,手中的騎弓大大張開,將箭一支支射出去。

    也就是這兩個人,竟然像趕鴨子一樣將先前的一千多明軍驅得徹底崩潰了。

    見了唐通等人,二人眼楮都是一亮,同時收弓,口中發出哇哇的大叫,抽出雪亮地弧形馬刀加快速度衝了過來。

    「啊,真的是建奴!」剛才還威風八面的唐通恐懼地大叫一聲,也顧不得許多,扭轉馬頭瘋狂地向東跑去。

    看到主將已經逃走,二十名親衛也顧不得許多,也大叫著抱頭後躥。

    身後傳來周延儒驚恐的聲音︰「唐將軍救我,救命啊!」

    唐通聽到這聲音微微一猶豫,卻又狠狠地給了戰馬一辮︰「閣老,對不起了,建奴實在太厲害了,我若轉身只怕就是死路一條。雖說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但老子不是好漢,咱還是逃命的要緊。」

    唐通心中也是疑惑,這些建奴難道還真是插著翅膀飛過來的不成,怎麼跑到通州大營背後去了?

    周延儒和唐通這一潰敗引起了連鎖反應,很快整個通州的亂軍就徹底崩潰了,連帶著白騰蛟、白廣恩和周遇吉部也聞風而潰。至於唐通的薊州京營主力因為群龍無首,也跟著一潰到底。

    潰軍一瀉如故,竟同正在瘋狂北撤地阿巴泰主撞在一起。兩軍攪成一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然後就是一場無法控制的大廝殺。十萬明軍同一萬建奴殺了個昏天黑地,巨大地戰場綿延二十里,喊殺大炮聲竟傳進北京城裡去。

    至於這支從天而降的建奴軍隊從何而來,周延儒他們怎麼也想不通。

    其實,這些人馬的確是滿州兵,不過卻不歸阿巴泰管。他們是岳樂的滿蒙軍。人數也不是一萬,而只是一支一千人地偏師,統領是林小滿。

    雖然人不多,但在這樣的天氣條件下,一足夠引起一場大混亂了。

    而就在同時,高原軍已消滅了建奴地騎兵,正勻速推進,隨著大霧的逐漸淡去,陳留軍主力到達戰場。眼前混亂到極點的戰場讓高原目瞪口呆,這樣的仗還需要打嗎?果子已經熟透,你只要伸出手去,果實會自己落下來。

    岳樂和陸鶴為什麼只派林小滿一千人過來偷營,滿蒙軍的主力究竟去哪裡了?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26
第七卷 幽燕 第二十章 兩個男人的野望



    說起滿蒙軍為何只派了一千人趁著大霧偷襲周延儒,這其中還有一段故事。

    當天早上,岳樂、陸鶴和林小滿三個主將在發覺自己跑到北京城下以後,都灰心喪氣地坐在地上不說話。連續一整夜晚的強行軍已經讓這一萬士卒都疲憊到極點,許多人都直接倒在地上,脫下棉甲顛在腦袋下呼呼大睡,還有人甚至累得吐了起來。

    若不是有軍官們的帶頭和近段時間以來陳留軍的集訓,只怕這支由滿人和蒙古人組而成的軍隊已經徹底崩潰了。

    看著滿地的人,岳樂不住地搖頭,想說些什麼卻沒有了力氣。這樣的精神狀態,這樣的軍心士氣,若遇到敵人偷襲,還真是不堪使用。回想起當初高原在濟寧長途奔襲自己時的那支軍隊,他不得不心服口服,滿人同陳留軍比還真有不小的差距呀!就這樣一支滿蒙軍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換上陳留軍豈不更強?

    如此說來,加入高原陣營還真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否則已經自己只怕一看到高原的旗幟真的要逃命去了。

    無奈地嘆息一聲,陸鶴有氣無力地對岳樂說︰“岳樂,先將隊伍組織起來,就這麼呆在北京城下也不是法子,霧一散可就糟糕了。”

    听陸鶴這麼說,岳樂提起精神恭敬地說︰“是,學生馬上就去整理隊伍。”

    “先別忙。”林小滿伸手拉住岳樂︰“樂將軍,在整理部隊之前我們三個是不是商量商量下一步該做何打算?”

    陸鶴煩躁地說︰“還能做何打算,四面皆敵,從何而來到何而去。我們退回去好了,日後見了高將軍,所有罪惡我一個人承擔。”他好歹也算是高原的長輩,無論如何高原總不可能拉下面子把他殺了吧。陸鶴這人雖然人品上頗有劣跡,可卻有一個優點——護短——岳樂和林小滿此刻都唯他是命,怎麼說自己也該保護好他們。只是自己這回第一次上陣。想撈些軍功。功勞為建卻煮成了一鍋夾生飯,未免讓他有些灰溜溜的感覺。

    “回不去了。”岳樂搖頭︰“西有北京城,懂有十萬明軍,若要回去,得從明軍鼻子下過。現在是白天,看這霧到中午也會散去。變數太多。風險太大……”

    林小滿本就瞧不起岳樂這個紙上談兵的趙括,加上他又是降將,心底早就矮看了他一眼。不過,他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只臉上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斟酌著語氣道︰“我們在天的父將我們送到這里來一定有他的指示。現在我們的問題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卻讓人煩惱。此事還得從長計議。”他伸手在胸口劃著十字,身邊地幾個蒙古人也跟著劃起了十字。隨著滿蒙軍信教的會員日眾。林小滿竟有幾分宗教領袖的氣質,威望日著。

    “計議什麼,從長什麼,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那天上的父也不管用。”陸鶴大為不滿地看了林小滿一眼,他對這個虔誠的教徒是死心了,要想讓他出個主意,只怕他又要開始禱告。眼前的情形,天上地父就算降臨人間也起不了任何作用,還不如再問問鬼精靈岳樂。他呵斥岳樂道︰“我不管,你是主將,我是監軍,你要拿個主意。無論如何,現在這樣子不成。”

    “是,恩師責備得是。”岳樂點點頭。一臉謙虛地說;“學生倒是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快說。”

    “是。”岳樂一拱手︰“現在這情形。反正已經迷路了,再回到預定戰場上去,且不說道路遙遠時間也不夠,再說了,路上可還有周延儒的軍隊攔著。”他抽出刀來在地上畫起了地圖,用刀指了指通州的位置︰“這里是周延儒的大營,再過去就是建奴的北歸之軍。要想打阿巴泰。都從明軍頭上翻過去。可我們不是鳥兒。也沒有翅膀。翻是翻不過去了,索性把周延儒大營給端了。”

    岳樂這話一說。陸鶴和林小滿都凝神盯著的地上的地圖。

    但陸鶴還是有所顧慮︰“高將軍讓我們專一對付建奴,沒讓我們打明軍呀!”高原本次的北直隸戰目的很明確,就是要留下阿巴泰,至于明軍,能不打盡量不打。這已經是所有陳留軍地共識。明人不打明人嘛!

    岳樂惡狠狠地說︰“我們不打明軍,難道明軍就不來打我們了?現在我陳留軍天下無敵,又佔山東全境,這次都打到北京城下來了,難道還真的要回去。端了周延儒,明朝北直隸再無可用之兵,就算奪了北京,扶高將軍去坐那龍椅也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恩師,我可是一直期待著您做我新朝首輔的那一天。所以,我建議全軍東擊,拿下周延儒。”他猛地將刀刺下,狠狠扎在通州的位置。泥下有一塊小石子,這一刺竟迸出一朵小火花。

    看到火花,陸鶴一驚︰“岳樂,難道我們就不可以調過頭去打北京?”這個念頭突然在腦海里閃過,巨大的誘惑讓他無法抵擋。

    “現在還不能打北京。”岳樂微笑著否決陸鶴的提議︰“我們兵少,北京城城牆堅固,硬攻根本拿不下。只要我等偷襲周延儒,全殲滅那十萬明軍。北京城就不戰而下了。到時候,只怕那朱由校要打開城門赤膊乞降我高將軍陣前。哈哈……”笑聲尖銳而高亢。利如夜梟。

    林小滿又畫了個十字道︰“不成,我們不能違背高將軍的命令,不能打。”

    陸鶴一拍大腿︰“我看行,我是監軍,我擁有最終決斷權,就這麼著,全軍突襲周延儒。”

    林小滿一攤手︰“好吧,我執行,但我保留戰後向高將軍舉報你們的權利。”

    “隨你。”陸鶴冷笑一聲。

    正在這個時候,兩個滿蒙營士兵罵罵咧咧地推著一個商人模樣的中年人過來,“稟告陸先生岳樂將軍,抓到了一個奸細。”

    听到有間隙,三人心中都是一驚,難道軍隊地行蹤暴露了?

    “放開我,是自己人。”那人竭力地掙扎著,“請問你們是陳留軍哪個部分的,怎麼都做建奴打扮,看旗幟卻是陳留軍的,我糊涂了。在下情報司京畿組組長紀端陽。”

    “糊涂就好。”陸鶴讓人放開他,“我是陸鶴,這里是陳留滿蒙軍。”

    “啊,是陸先生。”紀端陽笑著一拱手︰“洪強大人正在城里呢,我有機密大事要見高將軍。剛一出城就發覺你們的行蹤,看旗幟是自己人。可因為你們的打扮太怪,就讓想先過來摸摸情況,卻不想被你們的人給抓住了。早听說我們新成立了一支滿蒙軍,今日總算見著了,卻原來陸先生是主帥呀!”

    “呵呵。”陸鶴得意地一笑︰“洪強小子原來就在北京城里,你倒也精細。對了,城里還好嗎?”

    “好什麼,戒嚴半年,城里早亂了,一天一個謠言,人心惶惶地。”紀端陽收起笑容,正色道︰“稟告陸先生,洪強大人和侯公子都在城里呢!他們派我出來找高將軍,實有機密大事稟告。”

    “哦,機密大事呀,什麼事情,說說。”陸鶴摸了摸胡子。

    紀端陽一臉的為難,“這個……我還是見了高將軍再說吧。”

    陸鶴大為不快,一板臉︰“紀端陽,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今日就是我軍對阿巴泰發起總攻地日子。此刻只怕已經開戰了,高將軍你怕是見不著了。有事快說,誤了大事你就算是有一百顆腦袋也不經砍。我是高將軍的舅舅,第一等心腹之人,有什麼事是不好講的?”

    “這樣啊!”紀端陽額頭冒汗,良久才一跺腳︰“陸先生也不是外人,好,事情緊急,我就長話短說吧。侯公子進北京之後做了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化淳的親信。他已經說服曹閹賊做內應,準備開城放我軍入城。只求我軍在進城之後保全他的身家性命,並保證他仍出任新朝掌印太監一職。”他滿面興奮地說︰“陸先生,反正你們也打到北京城下了,索性殺進城去,洪強大人已經組織好人手,只等我軍回音立即動手控制城門。到時候,曹公公領著我們騙開宮門,殺將進去,直接捉了皇帝。風水輪流轉。高將軍身負海內人望,是時候黃袍加身了。這擁立新君之功可就是您陸先生的了。”

    “啊!”

    “啊!”

    陸鶴和岳樂都是一陣震撼,都渾身亂顫起來。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強烈地野心。

    如果真地拿下北京,等高原做了皇帝,新朝建立,他陸鶴肯定入閣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而岳樂也肯定會官至一品。還有什麼比擁立之功更大地功勞呢?

    老實說,陸鶴在陳留系文武官員中威望不高,很受鄙視;而岳樂因為是降將,也遭到不少白眼。偏偏二人自視甚高,這才想來弄些軍功。

    現在,這麼大一件功勞擺在面前,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

第七卷 幽燕 第二十一章 殺他娘,燒他娘,打開大門迎大王



    已經不需要表決了,滿蒙軍的兩個首長在同一時間決定冒這個險——打北京。

    林小滿對這個決策很不以為然,他問︰“周延儒怎麼辦,進北京容易,但北京城可大著呢,內九外七皇城四,若一時打不下皇城,呈膠著狀態。我們這點人馬能佔多大的地兒?而那周延儒見北京危急,必然全軍反撲。到時候就是一個全軍覆滅的下場。”

    岳樂微笑著點頭,謙遜而溫和地說︰“林將軍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周延儒的大軍的確討厭,若能殲滅通州之敵再會頭拿北京自然最好。可時間緊急,由不得我們遲疑了。”開玩笑,等殲滅周延儒大軍,北京城自己就會投降,還輪得到我岳樂和陸鶴來搶功嗎?我岳樂人人都不待見,不立不世之功,還有能什麼法子出頭?這個林小滿,忠誠是忠誠,打仗也是一把好手,可政治素質還真不是一般地低啊!

    他向陸鶴一拱手,“恩師,學生倒有個主意可解我軍後顧之憂。”

    陸鶴有些著急︰“快說,時辰已經不早了。”

    不但陸鶴如此,紀端陽也有些急︰“將軍,快決斷吧,我還得回城去聯絡洪強大人和侯公子,還得組織人手奪城門呢。

    岳樂狠狠地說︰“恩師,北京城我們是要定了,周延儒軍我們也要一鍋端。要吃就徹底吃個飽。我決定分兵,一隊去偷襲通州大營,一隊去打北京,兩頭不誤。我是主將,我來決斷。有什麼責任我自己負擔。”他立即下令︰“林小滿將軍听令。”

    林小滿︰“末將在。”

    “命你帶一千人去偷襲周延儒大營房,騎兵都給你。記住,不要同敵人糾纏,只四下放火將他們不住往東趕,不斷制造混亂。想辦法讓他們騰不出手來反擊我軍主力。現在大霧,敵人也分不清你有多少人馬,正是一個天賜良機。林將軍,不世奇勛就在你面前,接令吧。”

    林小滿雖然對岳樂的安排非常不滿,可軍人的職責就是服從。一听有仗打,他的血都沸騰起來,猛一個立正︰“遵將軍令,為高將軍效死!”

    “人有點少,要不要再添點?”陸鶴還是有些不放心。

    林小滿道︰“不用,這樣的霧天,人多了反而指揮不暢,再說你們這邊壓力也大,需要人手。我只有一個請求。”

    陸鶴︰“快說快說。”

    林小滿大聲道;“把我帶來的陳留軍老軍官都給我。有那些老人在,我就能保證完成任務。”

    岳樂,“成,全給你。”

    滿蒙軍本有三百多陳留軍派過來的軍官,後來擴編之後又陸續進了兩百老軍士,都是一等一的精銳。用他們來對付周延儒手下的烏合之眾自然是輕松愉快。

    得令之後,林小滿立即帶著著五百老卒又在滿蒙軍中挑選了五百悍卒,將所有地戰馬都帶上,趁霧奔襲通州。

    他也知道自己人少,一開始還沒打算同明軍面對面較量。只在營外不住放火。一沾即走。一時間,通州大營火光沖天。明軍也不知道敵人究竟來了多少人馬,一看到對面全是辮子軍,心中先自怯了,高喊一聲“辮子軍來了!”,頃刻之間。幾萬人馬立即炸了營,倉皇奔逃。

    見效果如此之好。林小滿大感意外,帶著著一千健兒也不停留,在後面不停掩殺,將一個明軍大營打得稀爛。

    崩潰的明軍徹底混亂了,混亂滾雪球一樣不斷膨脹,從通州到蘆溝橋,綿延百里的營盤亂成一團。十萬人馬無頭蒼蠅一樣亂跑。竟成不可收拾之態勢。

    崩潰的明軍山洪一樣向東,恰巧同阿巴泰的北歸之軍攪在一起。形勢更變得一塌糊涂。

    林小滿走後不久,紀端陽再次回到北京城。過了一個小時又來到岳樂跟前,稟告說,城里已經組織好了。曹化淳已經到了彰儀門,並帶著侯公子和洪強二人,隨行的還有情報司地二十個敢死之士氣。他們已經將彰儀門的守將看押起來,只等我大軍一到,立即開門放行。

    “好,非常好!”陸鶴和岳樂同時大笑起來。只要城門一開,北京城就算完了。

    一袋袋烈酒在滿人和蒙人手中傳遞,岳樂大聲地鼓勵著眾人︰“諸君再提一把子力氣,北京城這個花花世界就在我們眼前,沖進去,殺他娘,燒他娘。不過……”他一沉臉︰“我們現在是陳留軍滿蒙營,不是建奴,卻不可搶劫普通百姓和城中官員。我們只問皇帝要錢,我做主了,打下北京之後,戶部大庫和皇帝的內庫里的金銀平均分配給大家。”

    眾人一想,戶部大倉,皇帝內庫,肯定是大大地有錢,媽的,這回發財了。皆齊齊聲大喊︰“萬歲,萬歲!”可憐這些家伙大概還不知道,此刻的北京城各大庫房中已經沒有一文銅錢。倒是官員們富得流油,崇禎皇帝這麼做大概是藏富于民吧?

    “殺呀!”

    城牆上燃起了三堆篝火,這是曹華淳和岳樂預先約定的信號。

    九千被酒精刺激得血脈賁張的滿人和蒙古人武裝起來,殺氣騰騰地沖了上去。

    等沖到城門下,城上探出一個腦袋,大喊︰“下面可是岳樂將軍,在下侯方域。”“我是陸鶴,快開門!”還沒等岳樂答話,身邊的陸鶴放聲大叫︰“朝宗,快開門,我帶著十萬人馬殺過來了。”

    須臾,沉重地城門緩緩打開,一個頭發花白的太監趾高氣揚地在一群衣甲光鮮的太監的帶領下走了過來,大聲問︰“高原呢,讓他來見我。”

    陸鶴見他說得無禮,大怒︰“你是何人?”

    老太監身邊的一人得意地回答︰“你可看清楚了,這位是本朝廷內相曹公公……”

    話還沒說完,岳樂已經不耐煩了,大喝一聲︰“此時不進城,更待何時?”立即一縱馬。硬生生從那個回話的太監身上撞了過去。

    眾人也不停留,跟著岳樂山崩地裂般擁進狹窄的城門,頓將曹化淳等人沖得東倒西歪。

    太監們齊發出一片哭喊,轉眼間便逃散了一大半。

    “這些蠻夷!”陸鶴制止不了這個亂局面,連連呼喊,可已經紅了眼楮的滿蒙軍士兵如同饑惡地人看見了米飯。哪里還管什麼秩序,喊殺中一古腦地撲進城中。良久,城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轉眼,九千如狼似虎的滿蒙軍已經盡數進城,只留陸鶴和幾個親兵木木地站在那里看著倒了一地地太監。

    “怎麼搞的,怎麼搞的?”曹公公滿臉色淤青地從地上站起來,早已經嚇得面如土色。

    城樓之上的侯方域和洪強等人見勢不妙,忙跑下來,好不容易恢復了秩序。這才帶著著陸鶴來到曹化淳面前,拱手見禮︰“曹公公,這位就是我陳留地陸大人,也是高將軍夫人的舅舅,有什麼事你盡管說。”

    陸鶴這才定下神來,他微微頷首,高傲地看了曹化淳一眼,心中大感快意,“恩,原來是曹公公。在下陸鶴。說起來我們也不是外人,我家夫人原本是周王地千金江陵郡主。放心好了,你不會有事的。”

    曹化淳接過身邊小太監遞過來地汗巾擦了擦臉上的灰塵,尖著鴨公嗓子問︰“高將軍呢,他不是答應任就讓咱家做司禮監掌印太監嗎?”

    陸鶴點頭︰“放心好,我陳留軍三十萬人馬已至北京城市下。周延儒螳臂當車覆滅之在早晚。新朝即立,宮中老人熟手熟腳。用起來也便利。”

    “如此,咱家就放心了。”曹化淳對剛才岳樂的無禮還耿耿于懷,他生氣地問︰“剛才那人是誰,真真是不懂規矩。”

    “他是我的學生岳樂,也是高將軍手下一員大將,本是阿巴泰的兒子。”陸鶴淡淡地回答。

    “原來是韃子,那就難怪了。”曹化淳本待要笑。卻突然臉色大變︰“糟糕了!”

    陸鶴︰“又有何事?”

    曹化淳大聲叫道︰“這個岳樂怎麼搞地。也不等等咱。這北京城可大著呢,沒我帶路。如何能打開宮城大門?”

    听他這麼一說,陸鶴大覺不妙。北京城可不比普通城市,由宮城、皇城、內城、外城四部分組成,城中有城,城中套城。沒曹化淳在前面開道,岳樂如何打進皇宮去?

    侯朝宗和洪強也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們同時喊︰“松年公,請立即帶著曹公公追上去,遲了就來不及了。”

    陸鶴︰“好,洪強你先控制住彰儀門,然後馬上派人聯絡高將軍。朝宗,你在城中聯絡各部公卿,就說北京已經陷落,讓他們立即投降,我陳留軍保證他們地家人和財產安全。現在,我和曹公公立即去追岳樂,咳……麻煩了!”

    地確是麻煩了。

    岳樂帶了著九千滿蒙軍士兵一路狂奔,經棗林街過菜市口,然後北轉宣武橋直撲宣武外門。可就在這里,他們遭到明軍頑強抵抗。城牆之上,明軍拼死抵抗。打了一氣,岳樂居然攻之不動。宣武們後就是皇城,里面是明朝政府各部的辦公地點,由不得明軍不死命防守。

    他們在城牆之上不住放槍放箭,將岳樂壓得抬不起頭來。滿蒙軍來得匆忙,彈藥準備得要不充分。他們只能在城下架起大炮不住轟擊,同明軍對射起來。

    時間就這麼一點點流逝,而滿蒙軍累了一整夜,又累又餓,士氣開始低落起來。

    銳氣一折,滿蒙軍就有些亂了,這些人本就是強盜出身,竟四下放火燒殺,將護城河邊地北斜街給燒成一片火海。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26
第七卷 幽燕 第二十二章 夾生飯



    見手下的將士都亂了套,岳樂心中也是氣苦。他也知道高原這人愛惜百姓,對軍紀有一種近乎持著的苛求。上次青縣徐以現因為驅使百姓攻城,造成極大死傷,雖然功勞極大,但卻為他所惱恨。戰後被高原排除于核心決策層,再也沒有獨當一面的機會。

    說起來也可以理解,現在的陳留軍勢力已經強大到只要願意就足以囊括天下的地步。對高原來說,名聲比起一城一地的得失更為重要。現在高原挾大敗後金入寇大軍的威名,名望極高,今天又直接打到明朝政治中心北京,自然有約束好部隊,卻不可給高原留下惡名。

    可問題是滿蒙營昨天還是入寇中原的強盜,現在搖身一變卻成了陳留軍,骨子里的匪氣依舊濃烈。見攻擊宣傳武門不順利,隊伍有些亂了。很快,部隊四下燒掠,活生生將護城河邊的北外斜街燒成一片火海。

    岳樂被部下的所作所為氣得幾乎吐血,他忙組織了一千人救火,又一口氣斬殺了四百來亂兵這才約束好部隊。但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地流逝而去,宣武們攻堅戰打得粘了鍋。

    時間對他來說是如此地緊迫,如果不能在最可能短的時間內殺進皇宮去,抓了崇禎皇帝。一但皇帝逃走,或者城中守軍趕到,事情卻大大不妙。真到那個時候就不得不請陳留軍主力過來幫忙,功勞要分給別人不說,自己違抗軍令攻擊北京只怕也要受到高原的責怪。

    正忙著,陸鶴帶著曹化淳等人急沖沖地趕了過來,見面就大聲抱怨︰“岳樂,你太自行其是了,咳。這下糟糕!”說著話,陸鶴便大聲斥責,說本打算讓曹化淳騙開宮禁的,現在好了,這麼大一座皇宮,還怎麼打?

    岳樂听到這話,大為懊惱,也難怪陸鶴惱羞成怒風度全無,眼見著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也怪自己關心則亂,居然犯糊涂了。不要說他們。連自己都惱火透頂。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有的時候聰明決定,有時卻常常犯些低級到不能低級的錯誤。

    見陸鶴還在大聲呵斥,而岳樂卻一臉潮紅,洪強忙勸了半天等陸鶴住口,這才說︰“沒辦法了。現在只能讓曹公公卻叫門,看能不能打擊一下皇宮里的守衛。”

    陸鶴點點頭︰“這法子好。”他手一伸,看了曹化淳一眼,“曹公公,請吧。”

    “我,我……”曹公公面色立即變得蒼白起來。

    “怎麼,你不願意?”岳樂惡狠狠地看了這個老太監一眼。露出雪白地牙齒,一條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看著岳樂光禿禿的青色頭皮,曹化淳軟倒在地。

    陸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手一揮,示意兩個衛兵押他向前︰“幫幫曹公公。”

    兩個士兵粗暴地押著曹化淳沖到護城河邊,河邊亂糟糟的都是滿蒙軍士兵,他們抬著從民房上拆下的磚頭門板不住往河里填。而城上的明軍不停用弓箭和火器往下射擊。好在明軍疏于訓練,士氣也不高,倒也沒給滿蒙軍造成多大死傷。

    “快喊!”押送曹化淳的一個蒙古人用手狠狠地在他腰上戳了戳。

    曹公公顫抖著聲音對著城樓大喊︰“我是曹化淳,宣武門守將是哪一個。快出來說話。”

    “啊,是曹公公。”城牆上的明軍手緩了緩。滿蒙軍的士兵趁此機會將長梯搭在護城河上。一群人飛快地沖過河去。牆上地明軍見滿蒙軍逼來,都有些亂了。

    正在這個時候,城樓上探出一個腦袋,大聲說︰“原來是曹公公呀,在下吳麟征。”吳麟征,字聖生。浙江海鹽人。明天啟二年進士,官至太常少卿。北京戒嚴這段時間。他本在西直門當值。見彰儀門被破,一時城中亂成一團。心中大感驚恐。忙帶著一隊人馬沖進皇城,恰巧岳樂攻擊宣武門,便趕過去支援。

    曹化淳見是吳麟征,心叫不妙,這可不是他的人,而老吳同他也不太對付。要想讓他開門自然是千難萬難,可已經被人推到城門前,不喊兩軍,岳樂可不會饒了自己。

    他忙扯直了嗓門大叫︰“吳大人,高原已經擊潰周延儒通州大營,東奴全軍潰退。此刻,三十萬陳留軍已經開進北京了。大廈將傾,崇禎昏君無道,大人速速開門棄暗投明,尚不失公卿之位,若再負隅頑抗,等下打開城門,誅你九族。”

    說著,他喘一一口氣,又大喊︰“樓上的將士听著,快快投降,有殺了吳麟征者賞萬金。”

    樓上眾人見內相曹公公都投降了,心中更是混亂,都不知如何是好。

    吳麟征突然一聲長笑︰“豎閹果然投敵了,將士們,不用留情,殺賊呀!”說著便接過身邊士兵手中的火銃對著曹公公扣了一槍。

    因為距離實在太遠,這一槍也不知射擊到什麼地方去了,但槍聲卻將所有明軍驚醒了。一聲喊,樓上諸人將炮石如雨一樣打下去,剛從過護城河的那幾十個滿蒙軍士兵都發出慘烈的叫聲,被一一擊斃在城牆之下。

    岳樂和陸鶴看得心頭滴血,都長長地發出一聲怒吼。

    侯朝宗搖了搖頭,建議道︰“要不,再換座門打打開。”

    岳樂赤紅著眼楮,“好,押上曹化淳,我們去其他門看看。”

    可憐那曹化淳在被兩個士兵扔上馬背時褲子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渾黃色地液體,身體軟如面團。

    岳樂和陸鶴又帶了兩千人馬轉道正陽門,這里是皇城的正門,守衛更是嚴密,兩千人馬沖殺了一陣,又在護城河邊丟下三十多具尸,卻無法前進一步。

    此時已經是泰西時辰中午十二點,一輪烈日高懸頭頂,濃霧散去,以前的景物清晰起來。激烈的廝殺聲已經響徹了整個北京城,街上看不到一個行人,所有百姓都躲在家里不敢出來。有膽大的好事者從門縫偷偷往外看去,卻見滿大街都是辮子軍,更是下得渾身瑟縮,更有人直接躲到床底。

    岳樂連連怒吼,拔出腰刀砍在街邊的一棵樹上︰“怎麼弄成這樣,怎麼弄成這樣?”

    陸鶴還在不住埋怨,看到他喋喋不休的抱怨聲,岳樂差控制不住自己地情緒。但他很快地冷靜下來,頹然道︰“現在這個樣子我也無法可想,只能繼續進攻。”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洪強道︰“陸現成和岳將勿惱,仗打成現在這個樣子抱怨也沒任何作用。這都大中午了,士卒都餓了,還是先吃飯要緊。”

    岳樂點點頭,“好,命令隊伍全部撤下來,吃了飯再說。洪強你手下還有多少人馬?”

    洪強︰“整個北京的情報人員加起來不過三十。”

    “三十,夠了。我再給你兩百人,立即將北京南城給我控制起來維持城中治安,切不可亂了。”岳樂手下都是滿人和蒙古人,要想維持秩序,還得*洪強手下的漢人。

    “好,沒問題。”

    很快,進攻皇城的隊伍撤了下來,九千多人散布在北京南城,到處挖坑做飯,將北京城的街道挖得到處都是溝壑坑道。同時,洪強帶著人馬到處警戒,將西起彰儀門,東到廣渠門,南至永定門的一大片區域控制起來。並征用了十個更夫,命令他們打著鑼在街上高喊︰“所有人都呆在家里,若有外出,殺無赦!”

    吃過午飯,岳樂將主攻方向放在正陽門,命令士兵不停進攻。可就在這個時候,吳麟征也帶人趕了過來,雙方你來我往,打了個不亦樂乎。

    看著不斷倒下去的士兵,岳樂滿口都是苦膽的味道,他抬了一把椅子坐在鮮魚口和琉璃廠交互處的十字路口上,眯著血紅地眼楮看著前面巍峨高聳的城樓,心中一片混亂。

    手微微顫抖,因為實在太緊張,拳頭捏得太久,竟無法舒展開來。

    再拖下去,事情就糟糕了。若崇禎皇帝不顧一切逃出北京,卻是一個極大地後患。

    如果那樣,自己可算是真的闖大禍了,拿下北京卻放跑了皇帝,政治上極其被動。北京雖大,四面卻是強敵,西有山西宣大軍,東有遼東關寧軍,北有蒙古和建奴。而北京人口眾多,河北貧瘠,所有供給全*大運河漕運。真到那時,北京對高原來說卻是一個極大的包袱,丟了可惜,背著卻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問題是,高原又不可能像後金和闖軍一樣搶光整座城市一走了之。如果那樣一來,影響實在太壞了。

    他已經可以想象高原暴跳如雷的樣子。

    崇禎會從北京逃跑嗎?

   

第七卷 幽燕 第二十三章 清君側



    戰況繼續焦著,不斷有明軍從北面沖來,卻無一例外被比他們少太多的滿蒙軍擊潰。很多明軍剛開過來,一看到滿世界的辮子軍,皆發出一聲混亂的叫聲做鳥獸而散。

    這樣的情形越發地奇妙起來,源源不斷的明軍從各沒,門開來,然後源源不斷地潰散。岳樂是越打越郁悶,整整一個下午,滿蒙軍也不過死傷千余人。而明軍究被殲滅了多少,卻怎麼也數不清。滿世界都是俘虜,各色旗號的都有。清點了一下,竟有一萬多人。如此算來,至少有三萬多京城守軍被自己徹底打垮,這北京城究竟還有多少守軍呀?

    夜漸漸深沉,可皇城里依舊沒有動靜,也不知道皇帝逃跑了沒有,看吳麟征守得這麼帶勁,也許還沒走吧。岳樂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還有一個問題,高將軍那邊的究竟是什麼情形。

    岳樂還坐在椅子上,面上一片鐵青。

    “岳樂,把兵都撤下來吧。”陸鶴搖頭,“看時間,高將軍那邊也應該打完了。我們還是等陳留軍主力進城再說。”

    “不,繼續進攻!”岳樂猛地跳起來,揮舞著拳頭,“我不甘心,都打到這里了,憑什麼把這麼大一個功勞讓給別人,憑什麼呀……我親自帶隊沖鋒,我就不信皇城是鐵鑄了?”

    親衛見岳樂的拳頭有些異樣,忙端了一盆熱水過來,燙了半天才讓他的手掌舒展開來。

    岳樂活動了一下手腳,面色猙獰地對陸鶴道︰“恩師,學生這次進攻不成功便成任,將來作戰失利,高將軍怪罪下來。學生一身受了。”

    陸鶴有些感動,“岳樂你這話說的……”

    岳樂嘿嘿一笑,惱恨地說;“我岳樂自帶兵以來從未打過勝仗,若再敗,當真是了不生趣。天已經黑了,若走了崇禎皇帝,你我都會被軍法從事的。恩師,學生最後沖一次,若不成就自刎以謝高將軍。”

    “這……”

    “稟告岳樂將軍,飛虎營劉將軍到。”

    “什麼?”岳樂大聲叫起來。

    劉滿囤大步走到二人面前︰“見過陸先生。見過岳樂將軍。高將軍主力馬上就到,傳高將軍命令,你二人馬上停止進攻,務必在兩個小時之內控制城中各門,勿使一人走脫。”

    “尊命!”

    通州。

    整齊的陳留軍方陣如牆移動,金屬反光如流水粼粼的波光。無論是後金士兵還是明軍。膽敢阻擋在前面的都被毫不留情地刺翻在地。戰馬從兩翼奔瀉而出,馬刀揮舞中,到處都是陳留士兵地吶喊︰“降者不殺!”

    夕陽如火,太陽從中午出來驅散了大霧之後,又帶著人血沉重落下。

    戰斗到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懸念,後金入寇大軍一萬人在被明軍亂軍裹脅之後早已失去了抵抗能力,被踐踏致死者眾。被亂軍又砍殺了一部分。到最後,所有人都沒有了力氣,丟下武器舉手投降。

    而明軍也徹底失去了指揮,被陳留軍一沖,又被騎兵追殺了一陣,都知道再沒有機會。十萬男兒齊解甲,東一團西一團地坐在地上等待受降。方圓三十里之內到處都是人。

    高原遺憾地看了一眼戰場,“這仗打得……太沒有意思了,根本就不用我們動手嘛。只需要喊一聲,敵人就投降了……”

    傅山微微一笑︰“將軍威武。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難不成將軍還需要我陳留軍付出極大代價,死傷者眾。最後艱苦地取得勝利不成?流敵人的血總好過流我們的血。“

    高原長出一口氣,“是啊,不過,我卻奇怪,周延儒大軍怎麼會炸營了呢?听降兵說他們受到建奴的進攻,這才亂了。可這支建奴又是從哪里鑽出來的?”

    不斷有消息傳來,戰場也已經打掃完畢。總計有十萬明軍和八千建奴做了俘虜。周延儒、白騰蛟被俘。白廣恩不知所蹤,唐通帶著幾千人馬逃回密雲。阿巴泰尾隨唐通北上,應該已經逃了。

    “走了阿巴泰卻有些可惜。”高原很是不滿。

    身邊的莫清一張冷臉難得地一笑︰“倒是那個周遇吉是個人才,居然在混亂中收攏了一千人馬試圖反擊,結果踫上了我軍的大方陣,全軍覆滅了,周遇吉也陣亡。”

    “這人可惜了。”

    一個衛兵跑過來︰“稟高將軍,周延儒帶到。”

    高原哎喲一聲,“快請!”

    周延儒被人五花大綁捆了過來,渾身上下全是泥土,一張臉上全是汗水。

    高原忙叫一聲松綁,跳下馬去行禮道︰“久聞周首輔大名,一直沒有機會見面,當真是意外呀。”

    周延儒嘴唇都在顫抖︰“你今天不是就見著了。”

    “呵呵。”高原不好意思一笑︰“剛才得罪了,高原向你賠罪。”

    “哎……”周延儒嘆息一聲,平靜了許多︰“落到你手里我沒什麼話好說,請動手吧。”

    “動手,動什麼手?”高原故做驚詫地看了他一眼︰“高原這次來北京是打建奴的,可不是謀逆。周大人誤會了,今日您且在我軍中安歇一夜,明日就送大人回北京。”

    “你真的要放我?”周延儒不敢相信地看了高原一眼。

    高原哈哈一笑;“難不成還殺了你?”

    正在這個時候,又有人來報告,“林小滿將軍來了?”

    看著跪在面前的林小滿,高原大叫一聲︰“偷襲明軍大營地是你,岳樂呢?”

    “岳樂在北京。”

    “啊!”听林小滿說完其中原由不但是高原,身邊諸將軍都呆住了。

    “這這這,這個岳樂讓我好生被動啊!”高原大叫。岳樂來這麼一手讓他始料未及,他本就沒想過打北京的。一來北京城市實在太堅固了,一時也拿不下,高原又不想讓軍隊在殘酷的攻城戰中消耗掉。他腦子里一片混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高……將軍!”一直站在旁邊的周延儒突然插嘴,“你應該立即帶著大軍沖進北京城去。”

    “你的意思是……”周延儒的聲音實在太小,他也是喊了幾天高原才听到地。

    周延儒突然氣憤地說︰“崇禎皇帝任用閹豎奸臣,昏庸無道,剛愎自用。將軍大可兵發北京,清君側,另立天子。”

    周延儒此話一說,高原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這人實在是太無恥了。前一刻還是崇禎皇帝首輔,下一刻卻建議高原清君側,這都什麼人呀!

    不過,老周說得的確有理。若殺進城去,另立新君,有朝廷大義在手,山西、遼東可傳檄而定,哪里有現在一打一槍打下來這般艱苦?

    傅山和徐以顯都同時面色一動,齊聲問周延儒;“周大人覺得立誰為新君的好?”

    周延儒對身邊鄙夷的目光視而未覺,沉聲道︰“北京城中只余五萬人馬,皆烏合之眾,高將軍強兵一到,定立即散了。當今太子賢明,可立為天子。”

    “哈哈,好就這麼辦。”高原下令︰“黃鎮長勝軍留下收編降軍,其余人隨我殺進北京,記住了,動作要快,休要走了昏君。”

    一聲令下,大軍立即動身。為了加快速度,飛虎營騎兵率先出發,並在天黑時分同岳樂匯合。而高原的主力也于子時盡數開進了北京。三十萬人馬全堆在北京,一通廝殺,將北京外城徹底控制在手中。

    此時的北京已經除了皇城尚在皇帝手中,已經徹底是高原的天下了。

    可崇禎皇帝還是沒有逃走。

    高原還沒進城地那段時間他本有機會走的,到現在,機會的大門已經徹底關閉了。

    看著皇城前架好的大炮,高原下令;“且莫進攻,別把皇宮打壞了。”畢竟是個現代人,他無法想象故宮博物院真被自己用大炮轟平時的情形。

    “萬歲,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王承恩滿面淚水地跪在崇禎皇帝面前。天已經徹底地暗了下去,“高賊的主力大軍已經開進城來,北面地安門還沒發現賊兵,我們從那里走吧。”

    “走,走什麼?”崇禎冷笑一聲︰“王公公,你還是卻守你的宮門吧!“

    “萬歲爺,萬歲爺,賊兵停止進攻了。”一個小太監跑了過來。

    皇帝和王承恩都側耳听去,外面一片寂靜,再沒有一點聲音。

    整個北京都沉浸在一片深沉的夜色中,崇禎皇帝人生中最漫長的夜降臨了。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28
第七卷 幽燕 第二十四章 長夜(一)



    “聯承天御宇,十有六年,日夜冰兢,思臻上理,調兵措餉,實非得已,三餉並用,久無成功,本欲安民,未克重累,聯之罪也;貪官污吏,巧取鞭撲,身居九重,不能體察,聯之罪也;聯任用非人,養毒至潰,將懦兵驕,焚劫淫掠,聯之罪也!”

    吳麟征雙手顫抖地接過這份崇禎皇帝的《罪己詔》,滿眼都是淚水。身邊,前來的王承恩已經哭得縮成了一團。現在,整個皇城已經被高原的大軍圍得水泄不通,皇帝的旨意也出不了城。這是崇禎的第三道《罪己詔》,記得最早那份還是當初鳳陽祖墳被李自成和羅汝才聯軍掘毀時寫的;第二份則是十五年天下大旱大蝗時寫的。而這次卻是因為寇憂,為國家為什麼走到這一步而做的檢討。詞句之中充滿了深刻的絕望。

    做為一個臣子,吳麟征激動得渾身顫抖,特別是看到︰

    “……聯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為聯子,不得而襁褓之,坐今秦豫丘墟,江楚腥穢,貽羞宗社,致疚黔黎,罪非聯躬,誰任其責?所以使民罹鋒鏑,蹈水火,薤量以壑,骸積成丘,皆聯之過也……至于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前鼠而議不清,武將驕懦而功不舉,皆聯撫馭失宜……”

    “萬歲呀!”吳麟征成長地慘叫一聲,一口熱血噴了出來︰“這是萬歲的絕筆啊!”

    王承恩面容慘淡地點了點頭︰“明天萬歲爺將在早朝上宣讀,老奴抄來。讓吳大人先睹為快,也好早作打算。”

    “早做打算。還能做什麼打算?”吳麟征搖頭︰“明日早朝……嘿嘿,還會有人嗎?”

    王承恩沒有回答,只嘆息一聲︰“白天高賊前鋒進城之時我就勸過萬歲爺南遷南京,你也知道萬歲爺是一個好面子地人,我等就商議著以南征的名義出城。

    吳麟征抹去臉上眼淚,下巴上地血還在一點一滴落下,他說︰“這法子不錯呀。怎麼沒走?”

    王承恩恨恨地說︰“吳大人,我剛才說了萬歲是個要面子的人,這事自然不能由他自己提出,由我們司禮監提出也不妥。萬歲的意思是讓內閣諸臣出面固請。可是……可是,以陳演為首的內閣諸人不肯出面承擔丟失北京的責任。他們的意思是,進城的高賊前鋒也不過萬人,京城中尚有幾萬守軍。應該能夠將高賊趕出城去。可是曾想城中守軍如此不堪使用,一觸即潰,以至拖到高賊大軍入城,局面已不可收拾了。”

    說到這里,王公公已經泣不成聲,他又想起皇帝白天時說過地話︰“祖宗辛苦百戰,定鼎此土,賊至而去,何以責鄉紳士民之城守者?何以謝失事諸臣之得罪者?且聯一人獨去,如宗廟社稷何?如十二陵寢何?如京城百萬生靈何?”

    如此一拖延。入夜,皇城已被三十萬高原大軍圍的如鐵桶一般。想走也走不了啦?

    不用多說,吳麟征已經明白王承恩這番話的意思,他說道︰“王公公,皇城是絕對守不住的,一到天明,高賊定全軍來擊,夜已經深了。公公且回去吧。請對萬歲爺說。臣已經準備好了,勿念!”

    王承恩緊緊握住他的手。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地點點頭。

    送走了王承恩之後,吳麟征摘下牆上的寶劍,對衛兵道︰“傳令下去,我需要二十名敢死之士與吾共赴國難。”

    衛兵猛地跪下︰“小人願同大人結伴而行。”

    “好漢子!”

    “報——王滔將軍拿下阜成門、西直門了!”

    “報——黃洪將軍拿下德勝門門鐘、鼓樓了!”

    “報——朝陽門、東門守軍請降!”

    “報——方才宣武門守將吳麟征出擊,被我擊退。吳賊已經授首。”

    高原驚訝地“啊!”了一聲︰“吳大人陣亡,可惜了!”他輕輕地嘆息一聲。

    皇城已經被徹底圍困,北京城已盡在我手。

    天壇中,高原背手仰望浩瀚的星空,對不斷傳來地消息置若未聞。大殿之中***通明,不斷傳來傅山、荀宗文、徐以顯、陸鶴等人的笑聲。

    天壇之下,滿地都睡著疲憊的士兵。進城之後,高原下令不許劫掠,違令著斬首示眾。不過,即便如此,還是有士兵在城中燒殺。畢竟,陳留軍現在有太多的兵,隊伍也從出山東時的七前膨脹到三十完,魚龍混雜,很多人都還是第一天上戰場,約束起來非常麻煩。

    一怒之下,高原派莫清帶著內衛四下巡視,並一口氣斬殺了兩千多人,這才恢復了秩序。

    這是陳留軍在北京城的第一夜,為了嚴肅紀律,高原下令所有士兵都不許住進民房。要睡就睡大街上去。好在已經是五月,天氣已經很熱,倒不怕傷風感冒。如此以來,北京城中的街上到處睡著渾身血污和鎧甲的大兵,倒讓北京城中百姓非常好奇,許多人都趴在窗戶上偷偷地打量起這支奇怪的軍隊。

    更有膽大的小孩子將糖果扔出去打在大兵們地頭上,而那個士兵也不生氣,只嘿嘿地笑了一聲,揀起地上的糖果放進嘴里,然後將一枚銅錢扔進院子來。

    街邊地樹木已被盡數伐倒,一堆堆篝火燃起,飯菜的香氣中,滿城***闌珊,卻悄無聲息,整支軍隊好象都被那一片燈光吞沒了。只更夫打著鑼扯著嗓子高喊;“平安無事咯!”

    岳樂直挺挺地跪在高原面前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自行其是,不遵軍令,任何一條都是殺頭大罪,雖然有陸鶴說情,可高原不表態,他還是心中發怵。

    高原的目光從星空收回,落到岳樂身上,良久才嘆息一聲︰“岳樂,你很好,很好!”

    岳樂︰“末將知罪,請將軍責罰。”

    “責罰你什麼,你在進城時還知道不擾民,這一點讓我很欣慰。”高原幽幽道︰“我居然進北京了……居然是我……我還能怎麼樣呢!”沒想到,歷史竟然變成現在這樣。親手結束大明王朝的卻變了自己,哎,這是怎麼回事呀!

    “高將軍身負海內人望,明失其鹿,末將願為將軍射之!”

    “起來吧!”高原苦笑,“你覺得我還能怎麼樣,都現在這個模樣了。只能戰戰兢兢往前走……我不做李自成,絕不做。”

    岳樂站起來,听到這話,他一楞然後恭敬地說︰“闖賊怎麼能同將軍相比。”

    “李自成這人還是有點本事的。”“不過是個流寇而已。”

    高原覺得岳樂這話說得也對也不對,正要反駁,突听得前方一陣喧嘩,遠遠的竟有一千來人的模樣。腳步聲紛雜混亂,並伴隨著激烈地吵鬧。

    高原眉頭一皺︰“怎麼回事?”

    見如此大地陣仗,岳樂大驚,忙沖過去,大聲喊︰“來人呀,來人呀,保持警戒!”躺在地上的士兵們全都同時跳了起來,手握著武器緊張地看著前方,連大殿中地傅山等人也被驚得跑了出來。

    眾人都面面相覷,心中皆是驚疑不定。難道是敵襲?如果是這樣,敵人的主將也太厲害了,竟然沖到高原的指揮部來了。滿城都是陳留軍,可以說每一條稍微大一點的街道上都躺滿了士兵,在天壇也有布置上千精銳。敵人這一千烏合之眾殺過來簡直就是送死。

    岳樂急于在高原面前表現他的忠誠,手提腰刀大聲呼喝地沖了上去,“來將軍何人,止步!”

    “岳樂將軍勿要動手,我是侯方域!我帶著一千三百名各部堂公卿前來拜見高將軍。”那群人漸漸走近,放眼看去,全是明朝官員。這些人有老有少,但一個個面容激動,衣著整潔,有的人還相互扭打著、吵嚷著,活生生將一座天壇吵成菜市場。

    “這是怎麼回事?”荀宗文走到高原身邊,站在高壇之上,看到下面亂糟糟的人群,腦袋都大了。

    高原指了指下面的各色人等︰“荀先生,你是管人事的,這些人你來處理。”

第七卷 幽燕 第二十四章 長夜(二)



    “各位大人安靜,各位大人安靜!”荀宗文喊了幾聲,下面還是一片喧嘩,各位大人還是在相互漫罵抓扯︰

    這些人身局高位慣了,而荀宗文之前也不過是小小一個秀才,名聲不顯,哪里會被他們看在眼里。國破家亡,眾大人們卻還是理論當初的一些索性,相互埋怨相互推委。

    荀宗文這麼一喊,旁邊已經有一個降官上來見禮,問道︰“在下吏部給事中李元芳,請教先生是哪一年的進士,座師何人?”

    荀宗文被氣得直翻白眼,頓時說不出話來。

    侯方域見勢不妙,也扯開了嗓子喊,卻沒人听得進去。在此之前,高原命他在城中聯絡朝廷各部官員,將他們都集中看管起來,以免給自己添亂。眾人已經被侯朝宗公子關押了一天,又累又餓,早已經不耐煩了,便鬧著要去見高原。侯公子在朝廷人面熟,一見面,都是熟人,卻不好看管。

    再說了,眾大人紛紛叫嚷著要過來拜見新君,並鬧到侯公父親候恂大人面前去了。

    無奈之下,侯朝宗只得帶著眾人過來見高原。他也是被他們煩透了,一人兩人還好,十人百人還可以忍一忍,可這卻是一千三百多人呀!已經有大人放出話來,若侯朝宗在不帶他們去拜見新君,非撲殺此獠不可。群情激奮,大勢所向,侯公子也不敢逆潮流而動。以他看來。這群人高原將來還是要大用的。畢竟陳留系官員武強文弱,熟悉政務地人才少之又少。要想坐穩江山還得依*這群士大夫。

    侯方域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不願得罪這些人,索性帶他們過來見高原。反正北京之戰軍事上也就那樣了,政治才是優先應該考慮的重點。

    卻不想這麼一弄,竟給高原惹出了這麼一個麻煩,辦事不利地印象想是給高原留下了。侯公子大為煩惱。

    高原幾乎被下面的群丑給弄笑了,他看了看身邊的傅山。笑道︰“青主,去給我端張椅子了,我等同觀其空前之盛況。”

    “是……”傅山忍不住地想笑。

    高原放任不管,卻有人跳出來維持秩序了。一個尖銳的鴨公嗓子響起︰“別吵了,別吵,高將軍日理萬機,你們這麼一吵。將他老人家吵暈了,耽誤了大事,爾等的罪過就大了!”

    “對,高將軍正在日理萬機,爾等勿要喧嘩!”又有幾個鴨公子嗓子同時尖叫。

    說話的是先前投降的掌印太曹化淳,老實說,高原對太監並沒有什麼惡感,他只是覺得這些家伙給人割了一刀,挺可憐地。加上曹化淳這人也挺知趣,就沒怎麼樣他。

    曹化淳這一喊不要緊。等他標志性的嗓音一響起,眾人都安靜下來。畢竟內相的威嚴還是擺在那里的。

    可人群中有人不服氣了。一個站在前排的文官大步上前,怒罵道︰“閹賊,也有你說話的份嗎?”

    他不說還好,此話一說出口,激起了公憤,一千多人破口大罵︰“閹賊去死!”

    被這麼多張嘴罵,曹化淳面色發白。渾身氣得亂顫。

    高原看得大樂。手指了指那個文官,厲聲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那人等大家安靜下來,那個文官才拱手道︰“下官兵部尚書張縉彥。”

    “哦!”高原點了點頭,正要說話,那張縉彥已經插嘴大喊︰“高將軍,明朝的事情都是壞在曹賊和周閣老和魏閣老身上地。高將軍不是要清君側嗎,新朝若立,當誅此三賊!”周閣老指的是內閣首輔周延儒,魏閣老是內閣大學士魏藻德。張縉彥這是要高原將明朝的內相和外相都一網打盡。

    听到這話,一千多人都安靜下來。齊齊將目光落到這三人身上,周延儒立即將眼楮閉著站到一邊養神。倒是那魏藻德脾氣不好,走到張縉彥身前抬手便是一記耳光扇過去,他本是一個瘦小的小老頭,這一記耳光卻十分凶狠,扇得老張轉了一個圈,臉都腫了。

    魏閣老大聲怒嘯︰“說什麼大明朝壞在我們手上,你兵部就沒責任?你在兵部又做了什麼利國利民的好事,連派個探馬的錢都拿不出,張大人你做的好官!”

    張縉彥吃了這一記耳光,眼淚都掉下來了,他大叫一聲朝魏閣老撲過去,卻被身邊的庶子掌坊周鳳翔忙一把將他抱住,“張大人冷靜,張大人冷靜。”

    “我還冷靜得了嗎?”

    這個時候,次輔陳演大叫︰“各位大人別鬧了,忘記我們來這里的目的了嗎?”

    听陳演這麼一吼,眾人才又安靜下來,都將熱烈地目光落到高原身上。

    高原正看得有趣,听他這麼一吼,又問,“你誰呀,有事快說,別耽誤了張大人和魏大人。”

    身邊的傅山等人又笑了起來。

    陳演見高原神態輕佻,大為不滿︰“高將軍,為人君者當自重身份。”

    高原一楞,媽呀,怎麼又來了一個荀宗文式地人物呀!

    他慌忙坐直的身體。

    陳演繼續發泄著不滿︰“高將軍,我等都是朝廷大員,政務熟悉。若將軍要用我等,不拘如何用便罷了,卻鎖閉于獄不給飯食,算是什麼?”

    “哦,還沒吃飯呀!”高原點點頭對身邊的荀宗文道︰“荀先生,您去給各位大人弄些吃的東西來。這個侯朝宗做事也太不妥了,怎麼能餓他們呢?”

    荀宗文還在生氣︰“這些人真是吵死了,餓幾頓就老實了。”

    高原不覺宛爾,“飯還是要給他們吃的,這些人俺可得罪不起。所謂民心,我看了一下就得落實到他們身上。民心……嘿嘿,士大夫把握著輿論,他們就是民心。我等不得不為現實低頭呀!”

    身邊眾人都嘆息一聲,深以為然。

    高原猛地站起來,“好了,大家也累了,但現在還不能放你們回去。先吃飯,吃完飯就地安歇,等待新朝的任命吧!”

    听高原說到重點,一千三百多雙耳朵都豎了起來。

    高原繼續說︰“明日拿下皇宮之後,朝廷、天下大事還得拜托諸位。當然,適當的人員變動還是必要地,但總體而言,大家還是各歸本位……畢竟,一動不如一靜。新朝若立,高原還得請眾大人多多幫襯。多謝多謝!”

    說著話,高原團團一揖。

    一千多人都低低地歡呼起來,都拱手為禮,一時間諂詞如潮流,滔滔不決,說得高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更有人大著膽子勸高原索性登極定鼎。

    荀宗文大怒,大聲呵斥說︰“爾等既負特寵,當死社稷,何偷生為?還說下如此悖逆之言!”群官嚇傻地嚇傻,齊跪在地上磕頭

    先前張縉彥被魏大人扇了一巴掌,心中很不服氣,他立即跳了出來,大聲道︰“崇禎無道,高將軍應運而生,願留余生以事將軍。”這下,風頭全被張大人給搶了過去。

    眾官一見,也都大喊︰“願留余生以事將軍。”

    高原快要招架不住了。

    好在士兵們很快將酒食送來,一千三百多人也是餓得狠了,皆席地而坐,空中只聞食物的香味和“沙沙!”如春蠶咀嚼桑葉地聲音。

    趁此機會,荀宗文帶著一群小吏穿梭其中,命眾官僚自報名字和職務,並一一登記造冊。有的小吏甚至用手摸那些官員的腦袋清點數目,態度十分輕佻。

    傅山看到這一切,心中不忍,嘆道︰“眾大人平日昂昂負氣,如今卻植立如木偶,任小吏羞辱,亦有削發者,帕首偽病者,種種丑態,筆下難以盡繪。”

    看著厚實的一大本名冊,高原扔到一邊,問侯方域;“朝宗,人都到齊了嗎?”

    “沒有。”

    “各部堂官員還有多少沒到?”高原問。

    侯朝宗回道︰“除在皇城值守頑抗者,還有三十多人沒到。”

    “不到就不到吧,你就不可以將他們抓過來嗎?侯公子答道︰“回將軍話,沒辦法抓了。”

    “卻是為何?”

    “都死了!”侯方域一臉慘然︰“很多人都自殺殉國了,都是一家一家的滿門赴死,或者上吊,或投井,或自焚……”

    高原毛骨悚然地驚叫︰“什麼!”

    侯公子套出一張名單繼續說;“殉難的大臣計有︰大學士範景文、都御使李邦華、副都御使施邦耀、刑部侍郎孟兆祥……”

    “別說了。”

    傅山接過名單對高原說︰“將軍,有的事情必須面對,逃避不了的。兵部侍郎王家彥、大理寺卿凌義渠、戶部給事中馬世奇……”

    “別說了!”高原猛地站起身來︰“你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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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幽燕 第二十四章 長夜(三)



    “該死的儒家流毒,真是害人呀!”高原心中突然有些悲傷,毫無疑問這些不惜以命赴國難的文官是這個時代的精英,對那群人他一直都很尊敬。可無論怎麼說,他高原是逆賊,為正統所不容。

    心中粗魯地罵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們要死由他自己去。”可那群舍身取義卻要帶上全家人口,這就讓高原無法容忍了。陳留軍進北京之後軍紀極好,可以說與民秋毫無犯。可就這樣還是得不到他們的認同。

    走出大殿,看著地下一千三百多個正在狼吞虎咽進食的官員,高原嘆息一聲,“都是紗帽,紗帽和紗帽怎麼如此不同?”

    身邊的徐以顯冷笑一聲︰“此等紗帽本是鄙物。”

    高原奇怪地問︰“明朝開科取士,制度周備,為了到了現在卻沒有人報效,反爭先恐後地投降?”說起來,科舉制度到明朝也算是制度完備,算是寒門士子改變人生的一條光明大道。也是因為科舉的出現,中國的政治制度才又唐朝之前的門閥把握政權轉變為士大夫治天下的格局。算是現代文官制度的先河,公平而完美。

    高原甚至想過,一但在北京建立新政權,也開個恩科,收攏天下士子之心。

    可他沒想到,徐以顯以前也是個落地秀才,屬于對社會不滿的一分子,對科舉制度自然是恨之入骨,他繼續冷笑著說︰“明朝國政,誤在制科,循資格,所以到了國破之時鮮見忠義之臣。”

    “這卻是為何?”

    徐以顯回答說︰“滿朝公卿哪一個不享朝廷高爵厚祿,以至于一旦國家有難,各思自保。那些做官不久的人就會說,我這功名實非容易。二十年辛苦寒窗才博得一頂烏紗帽,一事未成,哪有即死之理?這說明科舉之不得人也。

    而那些老臣則又說,我官員居極品實非易事,二十年仕途小心翼翼,才熬到這一地位。大臣又非我一人,我即獨死無益!這說明資格不得人也。

    這兩種人都認為功名是自己苦熬而得,所以全無感激朝廷之意,也難怪他們會棄舊事新而漫不相關。可見如此用人,本來就不顯朝廷待士之恩。而朝廷則責其報效。不是痴人說夢嗎?

    而那些依仗權勢,通過情面而被提拔的官員,驕慢貪婪,孝悌尚且不能,怎能指望他們的效忠?既然為提拔而花了本錢,自然要撈錢盈利。哪里還能顧得上忠義?

    這就是朝廷取士的大弊端也。”

    所完話,徐以顯還在不住冷笑。

    高原搖頭︰“老徐你看問題偏激了。至于如何取士,以後再討論,我找你來就是想問問,明天怎麼打皇城?”

    徐以顯回答說︰“根本就不用打,只要圍住就成。依在下看來,如果真打進去抓住了皇帝卻是個麻煩。能不成還殺了他不成?”

    高原點頭一笑,問︰“你的意思是?”

    徐以顯說︰“我軍的口號是請君側,若皇帝真厚著臉皮出來投降,我們也不好殺了。另立新君吧,崇禎皇帝怎麼辦?最好的法子是圍而不打。逼他自己……”徐以顯面色一白,畢竟討論一個皇帝地死活對他來說還是一件很震撼的事情。

    高原卻無所謂的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崇禎皇帝剛烈的性子。逃又逃不掉,降卻不能降,也只有自殺一條路可走了。”

    徐以顯默然無語。

    高原繼續說︰“等皇帝一死,我等自可大搖大擺地走進皇宮去,這事還真有點簡單。呵呵,不急,等著吧。對了吳襄抓到沒有?”

    “據莫清回稟。已經抓到。”

    “很好。善待之,將來可用他招降關寧軍。”

    “萬歲。萬歲!”王承恩喊了幾聲。

    崇禎皇帝還將頭埋在如山的文牘中,但心思卻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听王公公喊,這才抬起迷茫的眼神,突然呆板地一笑,話題卻扯到另外一件事上面去了,“對了承恩,國庫已經空虛若斯,聯是不是該發道聖旨讓京中各部大員助餉?”

    “萬歲爺呀!”王承恩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對,得讓他們出錢。”崇禎皇帝猛地站起來,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病態的紅暈,“曹化淳出五萬兩,周延儒出五萬兩,吳襄做了這麼多年總兵官,富裕得很,總不能少于十萬吧。”

    “萬歲……”

    “京中幾千官員,若人人都感念朝廷恩義,為君父分憂,何愁闖、高而賊不滅。”

    “萬歲爺!”王承恩已經老淚縱橫了。

    “恩,聯听說田弘遇是京城第一富豪,你立即招他進宮來,聯要同他談談。”見王承恩沒有回答,皇帝啞然笑了一聲,又說︰“對了,我听說田國丈地夫人顧橫波以前是秦淮名妓。國丈倒是個風流人物呀。聯听說他前段時間送了個叫陳圓圓的女人進宮來,有沒有這回事?”

    田國丈姓田名畹,字弘遇。他的女兒田貴妃是崇禎皇帝的寵妃,但不幸于去年因病去世,崇禎非常悲傷。加之內憂外患,接連打了不少敗仗,使本就多疑寡斷的崇禎皇帝越發寢食不安,常常一個人躲在原田貴妃所住的承乾宮中,手捧著田貴妃地靈牌久久呆坐,默然掉淚。

    田國丈女兒死後怕失去恩寵,便在老婆顧橫波的皮條下南下南京,聯絡南京禮部尚書錢牧齋和鳳陽總督馬士英等人為皇帝選美,並將秦淮名妓陳圓圓給送進宮來。

    听皇帝這麼問,王承恩抹了抹淚水,答道︰“是有這麼回事,那個陳圓圓現正安置在宮中。”

    崇禎皇帝嘿嘿一笑,“听說是個美人,快引聯去看看。”

    “萬歲……”

    “怎麼,你敢抗旨不遵?”

    “是,老奴這就前面帶路。”王承恩心中越發悲傷,他知道皇帝這是對眼前的局勢徹底絕望了,這才想起要過去看美人。

    乾清宮,這是崇禎皇帝的寢宮。

    崇禎皇帝剛一走進宮中,兩排女樂就起身施禮,樂聲響起,一群美貌女子輕盈地飛舞起來。外面已經打了一整天,這些女子一個個面帶驚慌,有的人甚至動作僵硬。

    跳了半天,眾女擁向後台,眾星捧月般迎出一個風華絕代的的佳人,正是田國丈為崇禎皇帝弄回來地美人陳圓圓。

    崇禎皇帝眼楮一亮,坐直了身體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讓人眼花的女人。

    崇禎皇帝一輩子都呆在皇宮之內,連北京城都沒出過,對于女人的美丑卻也能分得清楚。實際上皇帝的女人並不一定都是美女,皇帝的女人首重德行和家世。要求身家清白,身材中等勻稱。而太美地女人卻被認為有惑主的嫌疑被剔除在外面。對皇帝來說,愛情這種東西完全沒有必要,他只不過是一個生殖工具,用來傳承法統的機器。

    也可以這麼說,美女同皇帝是沒有緣分地,這也是做皇帝的悲哀。

    眼前這個叫陳圓圓的女子實在太美,剛才那群跳舞的女子也算不錯,可同陳圓圓一比,簡直就是草雞和鳳凰。不要說是崇禎皇帝,連王承恩這個太監也看得如痴如醉。

    陳圓圓穿著一件月藍色衣服,如一片輕雲般漂來︰

    “民女陳圓圓叩見皇上。祝吾皇萬歲,萬萬歲!”

    直到這個時候,崇禎皇帝這才醒悟過來。剛才這一幕讓他心中震撼,皇城之外的血火大戰也被他拋在腦後了,心情得到了片刻的放松,他忙道︰“起來,快快起來。”

    “謝皇上!”

    陳圓圓緩緩起身,微笑著大膽地抬眼看著皇帝。

    崇禎皇帝被她目光一盯,身體一顫,心道,天下居然有這麼美貌的女人,就算去世地田貴妃與她相比也遜色許多。哎,這大概是聯在這個世上最後地一天了,何不風流快活一番?

    他轉身對王承恩道︰“今夜就由陳圓在乾清宮侍寢,時辰也不早了,帶她沐浴去吧。”

    “是!”王承恩又偷偷地抹了下眼淚。

   

第七卷 幽燕 第二十四章 長夜(四)



    屋子里難得地點了許多碩大的蠟燭,地上的金磚和屋中的雕梁都在這一片燭光中熠熠生輝。com清涼的微風吹來,黃色的紗簾拂動,黃色漂浮中,頭頂藻井上那一條龍仿佛飛翔在雲端。

    褪去羅裳只穿了一件貼身薄衫的陳圓圓美麗得讓人窒息,雪白的肌膚、優美而細長的脖子如天鵝一般,嬌羞的臉上一團紅暈,健康的身軀爆發出青春的活力。

    太監們幫崇禎皇帝脫掉龍袍之後,悄悄地退出寢宮。看著美得驚人的陳圓圓,崇禎皇帝突然感覺呼吸急促,身體發冷,竟然有些微微顫抖起來。他慌亂地解著內衣,卻怎麼也脫不掉。

    煩躁之中,皇帝手一用力,卻踫到旁邊的一只小木盒上。

    “轟隆!”一聲炮響,那是宣武門那邊又在放炮。這聲音是如此地響亮,直讓皇帝猛地一顫,幾乎跳了起來。

    他默默地蹲下身體,從地上揀起那只小巧的梳妝盒。這是天啟皇帝的作品,看起來非常簡單,但其中卻有巧妙的機關,需要使用復雜的手法才能將之打開。

    一想起去世的長兄,崇禎皇帝突然落下眼淚來。

    這只小巧的花梨木盒子紅彤彤地在手上閃光,如果天啟皇帝那雙責備的眼楮正悲哀地看著他,若一聲激烈的警鐘在崇禎皇帝心中敲響。

    在崇禎皇帝看來,大明朝從這幾代的衰落均因女色而始。從明神宗開始到明光宗朱常洛,再到崇禎皇帝的哥哥朱由校無一不是如此。雖然為尊者諱,但崇禎皇帝認為,女色絕對是其中最大原因。其中,崇禎皇帝的父親光宗朱常洛更是過分光宗帝一繼位。一到夜里便一夕兩旦,不停寵幸美女,本就是個病秧子的身體如何抵抗得住。在位僅僅一個月邊龍御殯天了。

    等天啟帝匆促繼位,除酷愛木匠活兒外,對女色也是有獨特的愛好,以至于魏忠賢弄權,客氏亂政,大明江山就此衰敗。天啟臨終時幡然悔悟,他不去說自己為什麼這麼多年不上朝,反叮囑弟弟“女色誤國。”並讓崇禎皇帝在他面前發誓一定勤政持國,不近女色。

    看到這個盒子。皇兄臨終前地話又浮現在腦海中。想到這里,崇禎皇帝剛才的和沖動已然不見。他將盒子放在桌上。猛地穿好衣服,大聲吼叫︰“來人了,來人了!”

    一對太監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萬歲爺!”

    “送……”皇帝指了指床上的美女。“把她給聯送走。”

    陳圓圓一臉委屈地坐起來︰“皇上,民女到底犯了什麼錯誤?”

    皇帝悲哀地嘆息一聲︰“都是聯地錯,都是聯的錯。”

    崇禎皇帝看著被抬走的陳圓圓的背影,繼續大叫︰“來人,點燭,聯要看奏折,聯不能就此頹廢。聯要振作……”

    天漸漸亮開。仿佛過了一百年,如此難熬的長夜。

    五月的北京天亮得如此地早。

    站在勤政殿大門的台階上看出去。城中到處都是炊煙,那是賊兵正在生火造飯,密密麻麻怎麼也數不清。

    崇禎皇帝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

    已是早朝時間,往日的勤政殿早已擠滿了人,可今天這里卻空蕩蕩地連只鳥影也看不到,只崇禎皇帝一人站在那里,竭力地挺直身體。

    “都什麼時辰了,怎麼還不見一人上朝?”皇帝笑了笑,笑容詭異,他讓太監到門口去傳諸臣上朝。可小太監卻怎麼也不挪動腳步。

    “怎麼了?”

    “好的,好地。”太監見皇帝要發怒,心中一驚,忙跑到朝門口,大聲喊︰“上朝了……上朝了……”

    聲音淒厲蒼涼,一群烏鴉呱呱叫著從頭頂飛過,融入黎明時黛青色地天空。

    皇帝大吼,脖子扯得同眼楮一樣紅︰“來人,撞鐘擊鼓!”鐘聲響起,卻還是沒有一個人。

    皇帝大叫一聲沖到鐘前搶過木杵使勁地撞了起來。

    悠揚的鐘聲在皇宮中泛起陣陣回音,巨大的宮殿如同墳墓一般。

    還是沒有人,但鐘聲卻那樣一直撞著,怎麼也停不下來。

    太監王承恩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大哭︰“萬歲爺呀,不會有人來了。皇城各門守軍已經盡數投降,賊兵馬上就要殺過來了。”

    “啊!”皇帝淒厲地叫了一聲,將手中地木怵狠狠扔在地上,如同傻了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

    王承恩滿心悲涼,他扶住皇帝低聲道︰“萬歲爺,時勢緊迫,老奴招集了幾個死士,這就護著萬歲殺出宮去。”

    崇禎皇帝滿面淚水地搖了搖頭︰“不用了,難得你一片忠心。那里有被亂軍殺死的天子?你不必管聯,自己逃命去吧!”

    王公公猛地跪在地上,“奴才不走,老奴就算是做了鬼也要侍侯萬歲爺!”

    崇禎看了看已經老得不形的王承恩,嘆息道︰“往日間大臣們都勸聯親君遠小人,在他們看來,他們是君子,而你們是小人。可到最後時刻,君子們都投降了,陪在聯身邊的卻只有你。對聯連說,你就是聯的親人……起來吧……隨聯去後宮。”

    听到皇帝這句貼心的話,王公公老淚縱橫,慘號一聲︰“萬歲爺呀!”

    二人走了許久這才走到坤寧宮。

    周皇後和袁貴妃等女眷都集中在一起,所有人都惶惶不安,只周後尤自鎮定地勸慰著她們。

    皇帝一走進來就說︰“賊兵已經攻進皇城了,也許用不了片刻便殺過來了。”說完話,他也顧不得皇帝的威儀,潸然淚落。

    一直保持著皇後儀態地周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地情緒,“哇!”一聲大哭起來。一時間,屋中哭聲一片。

    皇帝見大家這麼哭,知道在哭下去也不成,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楮。他先吩咐眾太監和宮女,說︰“你們侍侯聯多年,算是一等一親近之人,今日大難臨頭,聯不忍心你們同聯一道同歸于盡,趕緊收拾一下,各自逃命去吧。”

    眾人都有去志,听皇帝這麼一說,忙喊了聲“謝萬歲!”便做鳥獸而散。

    看到屋子里的皇後和眾妃子,皇帝半晌無語,最後慘然道︰“你等女流之悲尤有忠義之心,那寫大臣坐食國家俸祿,一旦賊兵入城便棄聯而去。這都是聯識人不明,悔當初不殺此等奸賊!”

    看到皇帝流淚,周後等人也大聲哭起來。

    說到這里,皇帝放聲大號;“不謂聯做了亡國之君,自愧太祖創業,垂統兩百年,至聯墜敗,聯有和面目見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啊?”

    周後忙道︰“萬歲,事到如此光景,不如化裝潛行出宮,徐為圖之。”

    崇禎皇帝一听,收起眼淚,長嘆一聲︰“現今四面楚歌,天下之大聯又能去哪里?哪里還有替國家出力之人?聯死有余辜,唯有以身殉國了!”

    “唯有以身殉國”一話剛說出口,眾人都嚇得說不出話來。歷朝歷代,還真沒听說過有皇帝殉國地事情,卻不想崇禎皇帝的性子居然如此剛烈。

    正在這個時候,屋外面跑進來兩小孩,大聲叫道︰“父皇,外面好吵,公公們有都不見了,我們怕!”

    回頭一看,正是九歲的永王和其歲的定王。

    崇禎皇帝一看這兩個兒子,心中更是難過,他一把將二人抱住︰“你們的太子哥哥呢?”

    “太子馬上就到。”周後小聲地回答。

    崇禎皇帝的太子叫朱慈,今年十六歲,即將。

    看到台子,崇禎平靜下來,他走到案前提起筆寫了一道手敕︰“喻︰傳位于太子朱慈。”然後慘然一笑對太子道︰“領旨吧,然後帶著你的兩個兄弟扮著小太監混出北京去。”

    雖然內心悲苦,但太子也知道這是皇帝的最後一步棋,情系大明命脈,卻由不得他做過多推脫,立即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拜別父皇和母後,帶著兩個弟弟飛快地走了。三個孩子在離開的時候還依依不舍地不停回望。

    “兒子,你們今日為皇子,明日為庶民。離亂之中,應當混跡百姓之間隱姓埋名。見年長者呼之為伯,少這稱之為叔;萬一爾等苟全姓名,遇到忠義之士,應報國仇家恨……快去,快去,先到國丈家中躲避幾日,好自為之!”

    崇禎皇帝還是不放心地追到門口,手扶著門框大聲叮囑。

    但兒子們的身影已去得遠了。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29
第七卷 幽燕 第二十五章 新時代的帷幕(全本)



    看到兒子們去得遠了,崇禎皇帝這才回身看去,屋中,眾嬪妃早已哭成一團,只那周後卻突然沉靜下來,雙目平靜地看著皇帝,微微點了點頭,似乎以有決斷。

    崇禎看了她一眼,又掃視屋中所有人,方才冷冷道︰“國破家亡,朕不願忍辱而玷污祖宗英名,但朕躬即死,爾等又將做何打算?”

    眾嬪妃還不明白皇帝想要做什麼,只抱成一團低聲抽泣,反倒是那周後堅定地點了點頭,從容道︰“陛下死忠,妾等死義,兒女死孝,又何用多說?”

    “好好好,如此方不負朕往日對你們的寵愛。國破之際,你等或許不會死于賊人之手,但活著未必比死了好,不知道你們怎麼想?”

    周後代表後宮眾人回答,聲音平靜︰“臣妾等听陛下的。”

    崇禎點點頭,大聲道︰“來人,傳諭︰所有被朕寵幸過的嬪妃一律賜死!”

    “啊!”屋中眾人听到這話都大聲尖叫起來。只那周後向皇帝拜了三拜,然後猛地撞向殿中大柱,只听得沉悶一聲響,頓時死得絕了。

    見死了人,嬪妃們更亂,都發出一聲喊,紛紛起身向大門奪路而逃。跑在最前面的是袁妃,她在眾嬪妃中年紀最輕,相貌最好,很早就被納入後宮,但一直遭受冷遇,待田貴妃去世之後原本以為自己的機會到了。可崇禎皇帝不好女色,因此到現在為止她還沒能生育一男半女,可以說同崇禎皇帝的感情最薄,見死了人,這女子也顧不了許多,首先想的就是逃命。

    可她畢竟是一個弱女子,剛跑到皇帝身邊,一道劍光刺來,頓將她刺個通透。

    看著皇帝手中血淋淋的寶劍。袁妃不敢相信似地倒在地上。

    見了血。皇帝性子里的凶蠻被激發出來,他提著寶劍沖見人群見人就砍,可憐那群女人一見到刀子早嚇得癱軟在地,哪里還有抵抗的余地,轉眼,地上全是血污。

    崇禎的小女兒昭仁公主看到崇禎血紅的雙眼大聲驚叫︰“父皇,父皇!不要。不要呀……”

    可皇帝哪里管得了這麼多,一劍刺出,將她戳倒在地。

    殺了昭仁公主之後,崇禎又一劍砍向長平公主。長平公主大聲慘叫︰“父皇。你怎麼了,我們是你地親生女兒呀!”

    可那一劍來得如此之快,長平公主身體一側,這一劍正劈在她肩上,將她左手齊肩卸下。

    長平公主慘叫一聲,昏倒在地。

    崇禎皇帝正要沖上去補上一劍,可兩手顫抖得再也握不住劍。他長嘆一聲,扔掉手中寶劍,大聲悲呼“你們為什麼要生在帝王家啊?”

    殺光了眾嬪妃,崇禎皇帝已經陷入迷亂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突然發覺自己身邊已經再沒有一個人,只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血泊之中。

    皇宮之中到處都是喊殺聲。整個北京已經徹底陷落。

    “國破家亡,君死社稷,自己萬無生理!”

    他扯下帷幕束成一股搭在梁上,剛打了個死結,正要將脖子伸進去,卻憂郁片刻,喃喃道︰“朕以身殉國。不可默無一言。”想著。他伸出手指在血泊中沾了點溫熱地人血,將胸前的衣服翻起來。在里面的白色綢衣上寫下一行小字︰

    “朕德薄匪躬,上犯天怒。登極十有六年,逆賊直逼京師……任賊分裂朕尸,切勿傷百姓一人!”

    “萬歲,萬歲爺!”一直縮在牆角的王承恩撲了上來,放聲大哭︰“萬歲爺休要丟下老奴,王承恩陪你來了。”說著揀起地上的寶劍往脖子上一抹。

    看到緩緩倒下的王承恩,崇禎皇帝滿眼淚水︰“想不到最後陪在朕身邊的卻只有你一人。”

    他爬上凳子,將頭發披散蓋住臉面,把頭套進繩結向前一撲。糧道被斷地孫傳庭大軍軍心混亂,李自成乘勢猛攻,徹底將明朝大軍擊潰。此戰役,明軍被殺四萬余人,損失甲仗騾馬數十萬,最後孫傳庭和高杰僅率千余人北渡黃河,繞道至潼關。至此,孫傳庭新煉的秦軍已全軍覆滅,諾大一個陝西再無可用之兵,陷落只是時間問題。

    就在崇禎皇帝自殺殉國的這一天,李自成拿下潼關,孫傳庭退守渭南,中途被李岩追兵擊殺。

    李岩的騎兵長驅而入,兩日之內便沖到西安城下。西安本是堅城,秦王朱存樞富甲天下,城中官員們勸秦王出點銀子激勵守軍士氣,不料秦王一口拒絕。

    李岩見此機會,策反了守城副將王根子,打開東門。李岩騎兵一擁而入,城中諸官吏皆被殺。

    這次同孫傳庭地大戰,闖軍策略皆出自于李岩之手。李岩公子的風光一時無兩。

    拿下西安之後,李自成準備建朝立國了。

    奉天。

    歷盡千辛萬苦的阿巴泰終于回到東北。

    出關時的十萬精銳最後回到奉天的不過一千,一個個衣衫破爛,形同乞丐。

    還沒走到城門口,一大群人馬渾身素白地迎了出來。走近一看,竟然是後金皇帝皇太極。

    阿巴泰猛地從馬上跳了下來,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此役,後金一半男丁死在河北戰場,奉天一城,家家戴孝,戶戶停棺。後金國沒有十年無法恢復元氣。皇太極的南進戰略徹底破產。

    看著跪在地上的阿巴泰,皇太極只覺得一陣虛弱從心底最深處泛起。一身力氣消失不見,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結束。而為之奮斗一身的事業也就此煙消雲散了。

    老淚禁不住落滿衣襟。

    崇禎十六年九月。皇太極崩。

    北京。

    大鐘“嗡嗡!”轟鳴。

    高原腰挎橫刀,全身鎧甲大步走進皇極殿中,他一只手握中刀柄,一只手牽著一個六歲的童子。

    滿殿都是跪伏在地地文武百官,今天是新皇登記的好日子。新君是崇禎皇帝地第三子定王朱慈燦。

    那日,三個皇子從皇宮中假扮太監混出宮之後,投往其外祖父周奎處。周奎初見太子外孫。非常驚訝,與其佷周繹待太子和永王和定王非常客氣,行坐宴飲間均待之以君臣之禮。可就在這個時候,高原軍開始戒嚴北京。清點人口。周奎知道隱瞞不過,心中也是驚恐,竟向新任順天府尹侯方域自首。

    侯朝宗見了三位皇子,不敢怠慢,忙報告高原。

    經過多日磋商,傅山建議立皇三子定王朱慈燦為新君,原因是定王年幼便于控制。

    于是,一場準備並不充分地新君登大典倉促進行。

    新君即立,高原立即宣布,陳留軍接受朝廷招安。並被新君封為燕王,領內閣首輔、兵部尚書頭餃。

    “吾皇萬歲。萬萬歲!”眾官在內閣次輔周延儒地帶領下齊齊跪在地上。

    定王“哇!”一聲哭了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高原“哈哈!”大笑,一把將小孩子抱起,大步走上御座,一屁股坐了下去。

    再看定王剛才坐過的地面上,卻有一灘黃色的水跡。

    崇禎十六年六月,新君登基。改年號為乾元。追崇禎皇帝謚明思宗。

    附乾元年大事表︰

    乾元一年︰

    元月。吳三桂來朝。

    李自成在西安登基。國號大順,改元永昌。改西安為長安,稱西京。一月。馬士英、劉良佐、劉澤清、黃得功、高杰四人擁福王朱常洵之子朱由崧于南京登基,歷稱南明。

    二月。燕王高原命岳樂征山西,太原總兵姜驤降,表里河山傳檄而定。

    三月。燕王命王濤徐以顯伐徐州,南明山東總兵劉澤清望風而逃。李自成兵分兩路,主力出山西,偏師趣彰德。

    四月。岳樂與李自成大戰于太原,陣斬闖軍大將劉宗敏。

    吉圭與李岩于開封對峙,不克,退守黃河以北。陳留陷落。

    五月。王濤下揚州,圍史可法。

    六月。吉圭再敗于李岩之手,彰德易手。

    七月。黃鎮、黃洪領燕王大軍下彰德,李岩回陳留,無奈地方亂起,再退洛陽。

    八月。岳樂大軍經蒲阪過黃河,與李自成大戰。闖軍大恐,溺斃這數以萬計,黃河為之不流。陝西震蕩,地方亂起,闖軍退河南。

    九月。牛金星殺李岩于洛陽。紅娘子摔李岩部北降,燕王納紅娘子。

    十月。吉圭攻陷洛陽,李自成殘部退湖北。

    十一月。吉圭、黃鎮、黃洪、岳樂四路大軍匯合,南下荊襄。同月,王濤攻下揚州,史可法自殺殉國。十二月。李自成被山民擊殺于九宮山,高夫人、高一功請降,準。

    乾元二年,一月。岳樂大殺降軍,高一功、高夫人沒于亂軍之中。闖軍余部東歸南明。

    二月。岳樂留守襄樊,黃鎮、吉圭、黃洪造大船,擬順水攻南京。

    三月。王濤擊鎮江,一日而下。南京大恐怕。

    四月。王濤攻南京。南明亡。

    乾元四年,岳樂攻四川,斬張獻忠于廣漢。孫可望、李定國退據雲南。

    至此,天下暫定。

    乾元五年,岳樂部回北京。

    乾元六年,岳樂、黃鎮、王濤、黃洪諸將出寧遠擊奉天。斬多爾袞、後金亡。

    乾元十一年,應保出福建,不克。

    乾元十二年,成國公黃洪攻雲南,不克。

    乾元十三年,鄭成功再敗越過公應保于福建。

    乾元十四年,乾元帝納燕王長女為後。加燕王九錫。

    乾元十五年九月,燕王高原薨。當日,燕王腰挎橫刀,渾身鎧甲,手握妞妞當初送給他的那顆珊瑚在花園里坐了一夜。天明時,已氣機斷絕。

    當是時,北京亂起,寧遠總兵、兵部侍郎、鄭國公岳樂挾持燕王側妃小紅之子高克清攻擊皇城,被九門總督廣平侯莫清、副將李西華斬于正陽門。

    莫清引亂兵攻皇宮,逼乾元帝退位,欲立燕王側妃紅娘子之子高文革為帝。不料衛國公傅山、魏國公陸鶴領薊州總兵長平侯劉滿囤設伏其中,亂槍斃莫清于皇極殿。李西華不知所蹤。

    十月,傅山逼乾元帝禪位于燕王世子高援朝。荀宗文憤而自戕,乾元帝擁高後大哭。高後雖年幼,卻面不改色,怒叱傅山等人為反賊,傅山等人面有慚色。

    十一月,乾元帝退位,燕王世子得繼大統,國號大燕,改元洪憲。世子寬厚,善待眾兄弟,立高克清為楚王、高文革為齊王。追乃父高原為太祖武皇帝。

    至此,新朝定鼎。

    大燕宗室表。

    江陵︰長女高月華,後為乾元帝皇後。

    長子高援朝,燕王世子,大燕文皇帝。

    紅娘子︰長子李西華,不知所蹤。次子高文革,封齊王。

    小紅︰子高克清,封楚王。

    陳圓圓︰女高宛寧,封臨清公主。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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