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獵明 作者: 青銅人頭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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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to544 2009-2-8 19:33: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38414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5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十七章 殺機



    螯拜也沒想到岳樂居然想自己動手,可他也是身經百戰的猛將,武藝高強,號稱滿州第一勇士。岳樂這一刀雖然勢大力沉,但落到他眼里卻無處不是破綻。

    螯拜神色不變地站在岳樂面前,待刀光及頭,這才不慌不忙地一伸手抓住岳樂握刀的那只手。微一用力,岳樂一張俊臉便變成了豬肝色。

    岳樂的力氣雖大,卻如何大得過螯拜,這一抓,只听得骨骼都一陣微微的脆響,一只手更是疼入骨髓。冷汗一股接一股冒出,眼前一陣陣發黑。

    而那螯拜則面無表情地盯著岳樂,等他服軟。

    偏偏岳樂外表看起來溫文爾雅,骨子里十分倔強。加之年輕尚青,正值青春叛逆期,近來又屢屢受挫,性子更是敏感,如何肯在螯拜面前低頭。

    他強人著如狂風一樣襲來的痛楚,哼也不哼一聲。

    覺善一看不好,忙伸出雙手抓住螯拜右手,大聲道︰“螯拜將軍,不可,不可!”

    螯拜突然大笑一聲,右手猛地往上一提,居然單手將岳樂和覺善扯上了半空。他听覺善這麼一喊,也想順勢下一個台階。不過,覺善的兵同他的騎兵這段時間鬧得很不愉快。趁這個機會,也教訓教訓覺善。

    于是,螯拜猛地將岳樂連同覺善扯到空中,正準備將這兩個小孩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出他們一個大

    就在這個時候,岳樂提刀的手一松,手上的腰刀落下,他空的那只手憑空一撈居然握在刀把上。

    又是一道如練白光橫著朝螯拜腰上斬去。

    螯拜被岳樂這一招嚇了一跳,不禁有些佩服。岳樂這家伙的反應還真是快呀。他大吼一聲,聲若雷霆,震得房梁一陣顫抖。猛地將二人推了出去,一縱身往後躍去。但速度還是慢上一分,岳樂這一刀居然將他的袍子劃破了。

    螯拜大怒,不退反進。箭步沖上前去,伸手抓住岳樂地領口,正反兩記耳光扇了下去。

    岳樂被這兩記耳光給扇得驚住了。他愕然望著螯拜,突然大聲啼哭起來。說到底,他還是個孩子。

    夜里,岳樂和覺善坐在一起,他大口地喝著烈酒,不住咒罵。

    “螯拜辱我太甚,非殺了那家伙不可!”

    覺善小心地給岳樂續上酒。“岳樂,你醉了,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吧。”

    “我沒醉。”岳樂一口將酒喝干,伸手推了覺善一把︰“螯拜,我日你祖宗。你一個瓖黃旗的奴才,粗魯不文的莽夫,竟然敢對我。愛新覺羅的子孫……岳樂如此無禮。總有一日,我要吃你的肉,寢爾之皮。”

    覺善︰“岳樂兄弟,這話可講不得。螯拜是皇帝陛下的心腹。小心日後給你小鞋穿。”

    “我怕他,我怕他?”岳樂漲紅著脖子將酒杯子摔在地上,正要發作,突然之間卻滴下眼淚來。悲苦地說︰“我是不用怕他了,這次闖下這麼大禍,因吾地過失致使我後金大軍損兵折將。回到滿州之後,這輩子估計也是個面壁思過的命,帶兵是再沒指望了。既然帶不了兵,他螯拜也不能拿我怎樣。“

    這一段話岳樂說得淒慘。听得覺善心中一陣發酸,他溫言安慰著說,“別想太多,你好歹也是愛新覺羅子孫,不會有什麼事的。”

    此話剛一說出口,岳樂突然抓住覺善地手使勁一捏︰“覺善兄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這回無論如何你得幫我。”

    “我該如何幫你?”

    岳樂一咬牙,狠恨道︰“螯拜要走讓他自己走好了。不過,得將馬匹留下。你我共守青縣,將高原牢牢地拖在這里。你我手頭有七千人馬,又有螯拜一千匹戰馬,定叫那高蠻子好看。等打敗了陳留軍,我要讓那些笑話我的人好看。”這話岳樂說得咬牙切齒,面色鐵青,“覺善,男兒功名來自戰場。如此大功,當與君功取。”

    “啊!”覺善渾身顫抖,慌忙地將手從岳樂那里抽出來,遲疑著說︰“你的意思是兵變?”

    “對,奪他的戰馬。螯拜不仁,就別怪我岳樂不義了。放心,阿瑪那里自有我去頂缸,怪不到你身上。”岳樂用火熱的眼神看著覺善,心中突然有些緊張。這可是他唯一的翻身機會了,若能夠拿到螯拜那一千匹戰馬,再擊敗高原。他岳樂便是這次入關侵略地大功臣,後金國最耀眼的一顆將星。至于濟寧大敗,自然也被這一場勝利所沖淡了。

    “不。”覺善雖然草包,可也知道兵變是重罪,卻無論如何也干不得。

    “幫幫我,幫幫我。”岳樂嘶聲大叫。

    “不。”覺善站起身來,“岳樂,你醉了,還是早點回房安歇吧。明天大軍就要開拔,需早做準備。我回去了。”

    “等等!”岳樂一把抓住覺善的袖子,哀聲道︰“覺善兄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幫我這一次吧!”

    “我要回去了。”覺善逃命式地沖了出,背後是岳樂的哭聲,回頭一看,岳樂正抱著屋檐下的那根柱子不住撞頭。他嘆息一聲,一狠心扭頭走了。

    走下箭樓,岳樂這才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昨天晚上,覺善走了之後,他徹底灰心了,端起酒杯一氣地猛灌,直將自己的腦袋灌得迷糊起來。

    喝醉了酒的自己昏頭轉向地跑了出來,卻又突然想起,若是陳留軍這時攻來如何得了。青縣以前的守軍走地時候丟了二十幾門大炮,要想守住城池這東西必須全用起來。可這些大炮大都已經被弄壞了,前幾日他在檢查的時候找人問過,說是如果修理一下,可以湊出十門。

    一想起那些大炮,被酒精弄得興奮異常的岳樂渾然忘記了先前的不快,快步走上城牆。可剛一跨入箭樓,酒勁發作,一頭栽倒在地,蜷縮在牆角睡著了。

    “哎!還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岳樂伸手緊了緊面皮,他已經不打算再去說服覺善了。至于螯拜,能不見就不見吧。

    街上全是混亂的人群,後金士兵們滿街亂躥,所有人身上都帶著厚厚的包裹。估計他們已經得到螯拜的命令,準備撤退去天津。

    苦笑著看了看混亂的士兵們,岳樂心頭一陣發涼,“看來,這次我們是輸定了。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不知道未來能夠回到東北的又有幾人?”想到這里,他有失笑︰“岳樂呀岳樂,你已經倒霉成這個樣子,還去管別人死活做什麼,先顧著自己吧。”

    正感慨中,突然從街角地黑暗中鑽出一人,上前拜在地上,“見過岳樂將軍。”那人年約四十,相貌非常普通,一張大眾臉。看身上的穿著,卻是漢軍打扮。

    “你是?”岳樂看他的臉有些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那里見過。

    見岳樂不認識自己,那人有些著急,“岳樂將軍不認識小人了。小人姓李名成,原本是您的包衣奴才。後來因作戰勇猛,被貝勒爺抬了旗,現在覺善將軍麾下效命。”

    “啊,我說呢,原來是你!”岳樂想起來了,這個叫李成的人同他父親關系不錯。他是奉天人氏,武藝好象也不錯。後來立了功,這才抬了旗。

    見岳樂認出自己,李成大感興奮,道︰“將軍,這都快要撤退了,我們還是早點去做準備吧。我看將軍你腳步蹣跚,想來是宿醉未醒,來來來,我扶您回去。”

    “好的。”岳樂正覺得身子乏得緊,伸手讓李成扶著。

    李成恭敬帶著岳樂走進一個小巷。

    岳樂一驚,“好奴才,方向錯了,你要做什麼?”

    “將軍勿怪!”李成突然低下聲音,“奴才昨夜當值,正好听到您同覺善將軍地話,小人受貝勒爺大恩,願豁出去替將軍了切這樁心願。小地在軍中有結義兄弟四人,號五虎,無不有萬夫不擋之勇,願為將軍誅殺螯拜,奪取軍權,成大富貴。“

    “啊!”岳樂呆住了。

    李成也不廢話,“螯拜素喜摔角,此時正在院中打熬氣力,身邊也沒幾個護衛。不若,將軍立即帶我五人前去,說是為昨日的事道歉,並推薦我等與之摔角。到時候我五兄弟將那螯拜制住,到時候,要殺要關,還不是您一句話地事兒?”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十八章 布庫



    听了李成的話,岳樂心中一動,上下打量著他,久久不語。這個李成以前雖然是他父親的奴才,可現在已經抬了旗,按說沒有必要干冒奇險替自己去殺螯拜。他這麼做究竟是什麼目的呢?

    若單純是因對自己的忠心,這個理由也太牽強了。也許正如他所說,想搭上自己這條線,謀大富貴,問題是自己正失勢。就算順利拿到兵權,眼前又有陳留大軍壓境,勝負還是一個未知數。

    岳樂想不明白。

    大凡若一個人心中有鬼,被岳樂這麼上下看著,早就毛了。可李成神色不變地與岳樂對視,“岳樂將軍,快些做決斷吧,時間已經來不及了。若再不動手,螯拜和覺善就要走了。難不成將軍打算一個人留在青縣?”

    岳樂︰“李成,你老實告訴我,為什麼要幫我,別玩虛的,說實話。”

    李成听岳樂這麼問,突然跪在地上,“岳樂爺,小的雖然抬了旗,自問武藝高強。可在軍中頗受排擠,到目前也不過小軍官一個。小的琢磨了半天,若能隨跟著您,或許能混一個前程吧。”

    岳樂啞然一笑︰“奪兵權可是重罪,你昨天也偷听到了,南面還有高原的一萬大軍,我未必是他的對手。”

    李成一笑,“高原,莽夫一個,爺你敗在他手里,其實並不能說明高原有多強。他能夠越過冰面襲擊我大金大軍背後,其實不過是賊大膽。若說起計謀如何能同岳樂爺您比?現在,岳樂將軍你拿了兵權,呆在城里不挪窩,看他還能怎麼著?陳留軍之強,強在騎兵。攻城嘛。還得拿人來堆。”

    岳樂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李成,看不出來,你也是個曉事精明之人。”

    “岳樂爺謬贊了。這事你看……”

    岳樂想了想,自己在青縣城中沒有自己人,也只能依*眼前這個看起來忠心耿耿的李成了。

    岳樂伸手將李成扶起來,低聲道︰“李成。馬上叫你的四個弟兄。我先去將螯拜控制住,然後招集軍中諸將議事,奪取兵權。若有不從……殺!”

    李成的四個兄弟年齡有大有小。李成最大,四十多歲,最小的那個才十六。可一個個看起來剽悍異常,滿眼都是凶光。看到這勇猛的五人,岳樂心中安定了許多。又這五人,再加上自己地智謀,或許能在青縣成大事。

    岳樂帶這五人。急沖沖地朝螯拜所住的院子跑去。

    螯拜院門有四個衛兵,見了岳樂等人,照例讓眾人交出兵器。

    岳樂等人微一猶豫,便將身上的兵器抽出來扔給了他們。

    交出兵器後,六人便在一個筆貼式的帶領下朝里面走去。螯拜所住的院子很深,一共有三進,待進到第二個院時,岳樂一著眼色。李成提起掌在那個筆貼式後頸上一斬,將他砍翻在地。

    其余四人同時動手,在短時間能將院子里的三個僕人打昏在地。然後將大門一關,雄赳赳朝里面走去。

    滿人早年以漁獵為生,但後來逐漸走出山林,漢化得很嚴重。到岳樂他們這一代,除了服飾和頭發,同漢人也沒任何區別,說地是漢話,用的是漢語。只保留了一些有民族特色的習俗。

    布庫戲就是其中地一種。

    滿語布庫意為摔跤常勝者。雙人布庫是由滿族古代游戲騎馬打仗演變而來的。比賽時在地上劃出一個圓形角斗區,參賽者分為兩個隊。每隊各二人。比賽時,一人背著另一人。比賽開始,各隊接近對方,背在背上的人相互爭斗,設法把對方推出場外或把對方從背上拉下來,以此決定勝負。該項運動也可以多人的多組對抗。

    當然。這樣弄實在有些復雜。到後來。便純粹演化成擔任摔交。螯拜是一員猛將,平時也喜歡玩這種游戲。即便在行軍打仗時。也隨身攜帶了皮人和沙袋,用來練習武藝。

    剛一跨進院子便看見螯拜正精赤著上身抱著一個皮人凶猛地往地毯上摔,發出轟隆的響聲。他中等個頭,下巴上長著一大把蓬松的長須,臉上的肉黑亮地橫向長著,看起來剽悍異常。

    他已經練習了一個時辰,一身都是晶瑩地汗珠。他上身沒有穿衣服,只著一條黑色大褲,搖上圍著一條五指寬的皮帶,上面綴滿銀制小釘,身上的汗水一落在上面,便呈現出一種冰冷的亮光。

    “你來了,這麼多人。岳樂,你帶這麼多人來做什麼?”驚訝地看了岳樂,螯拜輕巧地將那個碩大的皮人丟到一邊。

    即便個頭比李成等五人要小上一號,但往五人身前一站,看起來卻仿佛要被所有人都大上一頭。

    一股逼人的氣勢撲面而來,李成等人禁不住退了一步。

    倒是那岳樂依舊微笑著站在螯拜面前,道︰“螯拜將軍,昨天我喝醉了,胡言亂語,有不當之處還請您多多擔待。今日酒一醒,痛悔無及,這不就過來向你道歉了。”說著話,岳樂深深地一鞠躬。

    螯拜一皺眉頭,一把將岳樂扶直,“岳樂,男子漢大丈夫,喝醉了酒說些過激的話也沒什麼。不必放在心上,我已經忘了。軍務繁忙,等下我還要去組織撤退呢。時間不多,探馬來報,高原大軍已經出發。大概今天傍晚就能到青縣城下。岳樂,你還是去收拾收拾,等下隨我一起走吧。畢竟,這也是奉命大將軍的軍令,不容違背。”

    岳樂說了一聲“是,謹尊將軍號令”,然後退到一邊,指了指李成五人,道︰“這五人是我的家奴,平時也頗有些勇力。尤擅布庫相撲,听聞將軍是此中高手。見獵心喜,苦苦哀求我讓帶他們過來見見世面,見識一下螯拜將軍的勇力。”

    螯拜一 ,“都什麼時候了……好吧,來來來。大家玩玩。”

    等螯拜地話剛說完,岳樂猛地跳到一邊,大吼道︰“拿下了。”

    只听得風聲轟然。五人同時撲上去,鎖喉的鎖喉,抱腰的抱腰,將螯拜死死地按住。

    螯拜不疑有他,眉毛一皺,他地喉嚨被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鎖住,有些呼吸不暢。他身子一抖。背一躬居然硬生生將那少年撞飛到一邊,“這不合規矩,哪里有掐脖子的道理?”

    話剛說完,李成突然探出身體,右手食指中指分開,朝螯拜雙目中插來。

    螯拜一時不防,只感覺眼前一黑,疼得眼淚長流。他大吼一聲︰“岳樂,你要干什麼?”

    岳樂大叫︰“螯拜,我接阿碼的密令讓我除你。”

    “胡說。”螯拜身上用力。手一抖,身上幾人像觸電一樣飛了出去。

    岳樂嚇了一跳他沒想到螯拜的力氣大成這個樣子,他猛地跑到一邊,大喊︰“螯拜,貪生怕死,假傳我阿瑪將令,想丟下青縣逃回天津,置我大軍于危險中。今我受將令,螯拜、覺善軍皆受我節制。螯拜。你臨陣退縮,必須軍法從事。”

    “放屁!”螯拜大怒,猛地向前一步朝岳樂逼去。

    這個時候,李成所帶來的五人中那個十六歲地孩子猛地跳起,雙手朝螯拜的脖子箍來。螯拜也不回頭,一腳反踢。正中那人胸部。

    一聲慘叫。血光迸出。

    那孩子胸口立即塌了下去,滿口鮮血地躺倒在地。顯然是活不成了。

    “好厲害!”岳樂大驚,還沒等他回過神來,螯拜已經沖他他面前。

    岳樂大聲驚呼︰“來人,拿下他,拿下他!”聲音中卻充滿了恐懼。

    “來了。”大概是見到螯拜實在是太威猛,另外一個漢子知道正面無法同他抗衡。腳踩七星,身形玄奧,雙掌如穿花蝴蝶般朝螯拜身上招呼,竟然是上乘的八卦游龍掌。

    螯拜吃了幾掌,吃疼不住,心中大惱,對著那人一聲暴喝︰“賊子敢爾!”

    這一聲亮如滾雷,直喝得那人一呆。

    說時遲那時快,螯拜一拳橫掃,正中他地脖子。只听得“喀嚓”一聲,那顆腦袋軟軟地耷拉下去。

    見一個照面便被人殺了兩個兄弟,李成和另外兩人都紅了眼,也顧不了許多,同時撲了上去。

    螯拜“哈哈!”一聲大笑,抓起地上的扛鈴,舞成一團白光,“呼呼!”兩聲,將兩人的腦袋拍得稀爛。

    李成大駭,猛地躍到一邊,也揀起地上地一把石鎖往面前一擋。

    只听得“當!”一聲,胸口像是被人用熱湯潑中。李成騰雲駕霧般地飛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吐著鮮血。

    “媽呀!”岳樂徹底被螯拜地武藝給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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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十九章 失策



    “岳樂小兒,拿命來!”解決掉那五人之後,螯拜怪叫一聲朝岳樂沖去。

    岳樂只嚇得魂飛魄散,他忙跳到一邊,饒著花壇朝外跑去。可螯拜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無奈之下,他只得調頭朝另外一邊跑去。

    二人就這麼你追我趕,隔著花壇繞起了***。

    “小子,你居然想殺我。嘿嘿,膽子還真大,等下抓住你非叫你好看。”螯拜一邊追一邊冷笑,“岳樂,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我也不殺你,等見了阿巴泰,我要讓他自己說,該如何處置這個不肖的子孫。”

    這話一說出口岳樂臉色大變,死他倒不怕。問題是做出這種事情,若真被押到父親那里去,只怕免不了軍法從事。不但如此,自己的名譽就算是毀了,就算是死,也死得奇臭無比。這斷斷不能忍受。

    他的體力如何比得上螯拜,加上心情沮喪,只跑不了片刻便是嘴青面黑,雙腿發軟。眼見著就要羊入虎口。

    正在這個時候,一條人影從地上跳起來,猛地撲到螯拜懷里,攔在二人之間。

    定楮一看,卻是已經軟倒在地的李成。關鍵時刻,他強忍著傷疼救主來了。

    只見二人飛快地糾纏在一起,耳朵里全是沉悶的拳聲。只見,李成死死地用雙手箍住螯拜的脖子,怎麼也不松手。而螯拜則運拳如風,拳拳都打在李成的心口。

    而那李成卻一身不吭地堅持著,口角有鮮血涌出。

    如此機會,岳樂如何肯放過。他猛地撲上去,正要動手。卻听得響亮的裂帛聲,二人飛快地分開。倒將岳樂嚇了一跳。

    “啊!”仿佛不可戰勝的螯拜發出長長一聲慘叫。雙手捂住脖子,大量的鮮血從他指縫里標出,射得老高。他眼珠子瞪得像是要彈出來,轉眼卻是一片煞白,“岳樂,你好狠!”

    岳樂有些發呆。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低頭一看,躺在地上的李成已經徹底暈死過去,顯然是沒多長時間好活了。他臉上掛著一絲淡淡地微笑。嘴角叼著半片鋒利的剃頭刀。

    原來那李成在進院子之前早在舌下藏了刀片,剛才同螯拜糾纏在一起的時候,他吐出刀片,順勢在螯拜脖子上一劃,恰好割斷螯拜的頸動脈。而他自己也被螯拜打得奄奄一息。

    “岳樂,你這個滿人的叛徒,我恨!”螯拜猛地朝岳樂沖去。一把掐住岳樂的脖子,“我就算是做了鬼也不放過你!”

    他這一伸手,傷口中地鮮血勁急地沖出,澆了岳樂一頭一臉。

    岳樂只覺得氣短胸悶,胸口仿佛要爆炸了。也顧不了那許多,手腳並用不住往螯拜身上招呼。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只覺得身上力氣越來越少,眼前就要支撐不住。突然間,掐在脖子上的手一松,一顧清涼的空氣涌進身體。

    大喜之下。岳樂猛里一掙扎,螯拜地身體軟軟地倒在一邊。低頭一看,已死得通透,只一雙眼楮不甘地睜著,依舊清亮渾圓,看得人心頭發 。

    “哈哈,我贏了,我贏了!”岳樂怪笑一聲,走到李成身邊。大聲問︰“還活著沒有。哈哈,李成,你很好。等我們過了這一關,今生今世,絕不相負。”

    那李成已經氣息奄奄地昏厥在地,如何听得見。他身上的衣服已被螯拜扯爛。露出廣敞敞的胸膛。上面掛著一快小牌子。

    岳樂一驚,扯下牌子一看。上面寫著︰“情報司,京畿組,丁。”

    “啊!”岳樂大叫一聲,提起地上的石鎖朝李成頭上砸去,將那顆腦袋砸得稀爛。一邊砸,一邊流淚︰“上當了,上當了,高原,我要殺了你!”這一聲淒厲無比,直如夜梟。

    哭了半天,岳樂這才突然驚醒過來,啞然一笑,“高原呀,高原,險些中了你的計了。哪里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關鍵時刻,老天爺卻站在我這一邊。”他已經明白高原這個計策的要害了。

    這個叫李成的家伙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陳留買通,做了高原地奸細。這次跳出來幫自己殺了螯拜,相必接下來就要挑撥螯拜部同覺善的兵內斗。然後,他們再偷偷打開城門放陳留軍進城收拾殘局面。

    這個計劃的關鍵是殺螯拜,以螯拜的威名,只要他活著,覺善的兵就不敢亂說亂動。只要螯拜一死,以兩軍以前的積怨,稍一挑撥,或者將他殺螯拜的真相一散布,兩軍之間便是一場大火拼。

    “哈哈!”岳樂狂笑一聲,“好好好,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就怪不得我了,阿瑪,你兒子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中了別人的奸計,已經無顏來見你,就當你沒我這個兒子吧。我們來生在見面。”他已經下定決心將螯拜的兵全部鏟除,然後帶著所有的人馬死守青縣,為後金大軍地撤退贏的時間。

    想到這里,岳樂又冷靜下來。他到螯拜屋里換了衣服,走出去對外面的衛兵說,“螯拜將軍有要緊軍務要處理,沒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進去,違令者斬。”

    安排好這邊,岳樂回自己房間提了一把腰刀,走到覺善面前。

    覺善剛收拾好形裝,正好離開青縣,見岳樂神情古怪,問;“岳樂兄弟,你怎麼還在這里,我……”話還沒說完,岳樂一刀就砍下了他的腦袋。

    岳樂看著覺善茫然的眼神,搖頭嘆息一聲︰“老朋友,我這也是為我後金大軍能夠順利北歸,不得已而為之。誰叫你不願幫我,誰叫你不願意的?”他大叫一聲,“你改死,你的確該死。現在好了,你再也不會為你的頭癬而煩惱道路。安息吧,我地老哥們!”

    岳樂取了覺善的令箭,走到大堂,召集起覺善的部將,大喝一聲︰“接奉命大將軍令,螯拜和覺善私通陳留賊子,已被我軍法處置。現在,爾得听我將令,盡殺螯拜部,取軍馬自用,堅守青縣,為我北歸大軍贏得時間。”

    諸將面面相覷。

    “怎麼,想抗令不遵嗎?”

    一個部將疑惑地走上前,“岳樂將軍,所他二人私通陳留軍可有證據……啊!”

    岳樂已經一刀斬了下去,他赤紅著眼楮大吼︰“違令者死!現在,所有人都披掛上馬,隨我捕殺螯拜余孽!”

    “是!”眾將這才轟然領命。

    覺善軍也不過四百滿州八旗,余下六千多人大多是蒙古人和漢軍。對他們來說,殺幾個滿人也沒什麼了不起,這可是岳樂的命令呀!岳樂什麼人,奴爾哈赤的孫子,正宗的滿州皇親,不听他听誰地?

    殺戮在城中蔓延,從下午六點開始,直至次日凌晨。一千多螯拜騎兵死在自己人手里。戰馬也全部落到岳樂手中。

    而當天夜里,甘霖地彰德軍正好路過這里。若他知道城里的情形,領軍殺過去,事情只怕是另外一種模樣。

    站在城牆上,岳樂突然意氣風發。看了看天上高照地艷陽,喃喃道︰“上蒼保佑讓我在青縣打敗高原,取他狗頭。不成功,便成仁。就讓我為滿州流盡最後一滴血吧!”

    雨在昨天晚上停了,陰雨天氣終于過,接下來就該是長長的陽春。

    遠處,傳來悠長的號角,無數哨子吹響,一片耀眼的白光從南面傳來。不多時,地平線上便出現了黑壓壓一片人影,人喊馬嘶,旌旗獵獵。

    一隊隊黑色的陳留兵開了過來,飛虎營、無畏營、長勝營、鎮遠營,黑色的旗子在頭頂匯集成一片烏雲漂浮在金屬的海洋上空。

    鐵甲錚鳴,馬蹄聲碎,這天上午,陳留軍主力盡出,狠狠地朝青縣壓來。後面還跟著三萬民夫。

    最打眼的是那支讓岳樂吃盡苦頭的騎兵,輕騎兵在步兵方陣之間來回穿梭,變換著不同的陣形。時而聚合在一起,時而分開,發出一陣呼嘯的風聲。而重甲騎兵則渾身閃亮地推來,沉重的馬蹄敲擊著地面,讓大地微微顫抖,讓人心中震撼。

    七千後金軍看著陳留的軍勢,都面色發白。

    岳樂看了看遠方的陳留軍,伸出血紅的舌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終于來了!”

    他沖到垛口前用盡全身力氣對著遠方大喊︰“高原,我們又見面了,我不會輸給你,絕不!”

    也不知道遠方的敵人是否能夠听到這一聲淒厲的大吼。

    遠處,高原騎在馬上,他派出先遣隊見青縣一切如常,只得轉身回來。現在,也只能強攻了。高原扭頭對徐以顯說,“情報司京畿組丁隊的任務失敗了,李成五人全部犧牲。損失太大了!”

    徐以顯︰“可惜!”

    高原︰“為有犧牲多壯志!壯哉,李成!傳我令,攻下青縣之後不要俘虜。為李成君祭。”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二十章 死訊



    李成是情報司京畿組的負責人,去年剛被洪茶發展,後隨後金大軍入寇中原,在情報工作上做出了許多貢獻。可惜這人有個毛病,他早就不想在東北給建奴做奴才了,一直都想投奔陳留解放區。洪強也答應他,等這次戰役結束就讓他回陳留軍任職。

    為此,他都隨身攜帶著身份標識,以便在戰場上歸隊。

    卻不想,這個壞習慣將高原的盡殲青縣之敵的計劃徹底破滅。不但如此,更惡劣的是,因為李成的暴露,加上螯拜的被殺,使得岳樂順利地拿到了軍權。

    岳樂也是夠狠夠瘋,召集起青縣覺善部,大開殺戒,一口氣將螯拜的一千騎兵殺了個精光。如此一來,整個青縣已經完全被他所控制。

    雖然狗咬狗的結果使得螯拜和一千建奴人頭落地,可後果卻越發地嚴重起來。本來,螯拜要率領青縣後金大軍回天津的,如此一來,高原自然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青縣。可他也是心大,想一口將青縣之敵吃掉。這才設計下這麼一個計策。沒想到卻幫了岳樂一個大忙,如此一來,他就得面臨死守的青縣城之敵了。

    岳樂也是在賭,他賭的就是讓陳留軍在青縣城牆下消耗殆盡,然後領一千騎兵反擊。取得最後的勝利。只要他能夠最得這麼一場酣暢淋灕的大勝,整個後金大軍的局面卻是另外一種模樣。他岳樂便是拯救後金子的大英雄。相比之下,殺螯拜和覺善不過是一件小事。想來皇帝也不會說什麼。

    雙方的兵力對比是七千比一萬三千。後金有一千騎兵,高原有三千騎兵。

    看起來,好象高原要強上許多。

    不過,自古以來,要想攻下有重兵把守的城市。沒有七倍以上的兵力根本沒有可能。所謂︰十則圍之。說得就是這個道理。也就是說,在雙方戰斗力相當的情況下,要想圍殲敵軍,至少要集中十倍與敵人地兵力。而眼前卻是一座堡壘式的城市,以高原兩倍于岳樂的兵力,的確有些吃緊。

    因此。岳樂對利用青縣城牆讓陳留軍流盡最後一滴血充滿了信心。

    只要等到高原軍徹底喪失戰斗力時,就是岳樂的騎兵出城給高原最後一擊的決戰時刻。

    相比起岳樂地樂觀情緒,高原對拿下青縣也是自信滿滿。

    他坐在馬背上。身穿一件晶瑩的板甲,上面點綴著華麗的琺瑯彩。再看他那頂圓溜溜地鋼盔上則插著一簇藍孔雀翎,華麗得如同爪窪國的天堂鳥。這件鎧甲代表了陳留軍工系統的最高工藝水準,本來,何長順還想在那頂頭盔上插一面小旗的。後來在高原激烈的反抗下,終于沒有得逞。

    在他看來,身上掛太多東西不但行動不便。而且因為太顯眼而容易成為敵人沖陣時的目標。

    即便如此,他身上的零碎物件還是很多。胸口掛著一只單筒望遠鏡,腰上還別著一把橫刀和兩把手銃。

    全身上下加起來居然有四十來斤重,馱著這麼多東西,又遇到艷陽天,直熱得他渾身熱汗。

    他指了指遠處那座黃忽忽地城堡對徐以顯說︰“老徐,你覺得我們幾天能夠拿下青縣?”

    徐以顯看了看前面那座堡壘式的城市,皺了皺眉頭,說︰“情況不太妙,看來敵人是不打算同我們正面交手。如果一直縮在城里不出來。要拿下岳樂卻非常麻煩。我估計怎麼著也要花上五天時間。”

    “五天,不行?”高原搖搖頭︰“兩天之內必須打下青縣,時間太緊。五天,只怕阿巴泰已經過衛水了。還打什麼仗?”

    大概是看到徐以顯臉上的憂慮,高原安慰他說︰“老徐你放心,我軍可有幾十門大炮,集中火力轟他娘的,就算青縣是鐵鑄的,我也要在上面打出一道缺口來。”對面的青縣全用黃土夯就。因為青縣地處兩河交匯的要沖。歷來就是兵家必守之地。因此,明軍在駐防此地時在城防上頗下了一翻苦功。

    城牆雖然不高,卻全用黃土夯成。這些夯土在壘成城牆前還用熱裹鍋炒過,以防止泥土里面有植物種子,將來見了水,生根發芽。沖壞地基。在炒過之後。黃土中又和進糯米漿,當真是堅若鋼鐵。不畏水火。

    整個城牆並不是一個標準的四方,而是彎彎曲曲地形成不高折角。如此一來,沒有半點火力死角。

    在火炮沒出現之前的冷兵器時代,這樣的堡壘簡直就是攻城部隊地噩夢。

    看到這座不大的城市,高原心中惱火︰真不知道當初明軍是怎麼搞的,居然不戰而退,將這麼一座堡壘丟給了建奴。

    無畏、長勝、鎮遠三營在大地上組成三個巨大的方陣,而飛虎營則分成兩個部分,列于三個方陣的兩側。

    在陳留主力大軍的背後是為數眾多的輔兵和民夫,他們像海潮一樣呆在離戰場五里外,黑壓壓一片,無邊無際。總數達六萬。

    說起來,陳留軍這次本只帶來了三萬輔兵,可徐以顯認為,這三萬人並不夠用,陳留軍行軍速度極快,後勤供應線也越拉越長,人手逐漸不夠用了。還好,林小滿在嚇退覺善和岳樂之後得了三萬漢人俘虜。本來,高原的意思是甄別之後,簡單教育一下就發給路費放回家去。可徐以顯認為,反正這三萬人現在的身份是俘虜,又多是青壯,索性編進軍中效力。如此可解人力匱乏之窘狀。

    高原想了想,決定暫時將這些人都組織起來。

    因此,陳留軍現在居然膨脹到七萬。遠遠看出去,人海洶涌,禁不住讓人心情澎湃。

    “終于走到今天了,想不到陳留軍地勢力膨脹到這種地步。看來,這次出山東的決策完全正確呀!”

    正想著,突然有情報司的人跑上來將一份用火漆封口的情報遞過來,徐以顯伸手接過來一看,臉色立即變得慘白。

    看到徐以顯的異樣,高原突然有些緊張,他問︰“老徐,又發生什麼事?”

    徐以顯神色悲哀地說︰“周王薨了。”

    “啊!”高原身子一晃,“怎麼回事?”

    徐以顯將信遞了過去,緩緩地說︰“周王自從去了彰德之後,心情郁悶,平時就有咳血癥狀。開春以來,病情加劇,就……就……”

    話還沒說完,高原已經滴下淚來。在真實的歷史上,周王也卻于這一年去世地,一是因為丟失開封讓他心情郁郁,再則,見天下糜爛,事已不可為,更是生無可戀,索性架鶴西去。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但高原還是心中悲傷,禁不住流下熱淚。

    見高原悲傷,徐以顯安慰道︰“人固有一死,任何人都免不了。大戰就在眼前,將軍請節哀順變,勿要亂了軍心。”

    高原醒悟,伸手抹去眼淚,強笑道,“灰塵好大,都迷了眼楮。”

    徐以顯突然將頭湊過來,“將軍,逝者已矣。不過,彰德一地地處京畿、河南、山西交界,也是河南出京畿地必經之地。周王在時,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我們還同他隔河相持。現在他已經走了,是不是將那地方拿下來做開封地緩沖?”

    高原想了想,突然說︰“陳留現在只有應保定遠和吉子玉的曹字營兩軍。又要防備東面的劉澤清和李自成,兵力是不是不夠。奈何!再說,我同甘雨聲是老朋友,這次出天津他又是我的友軍。這麼做不地道。這次就算了。”他心中不禁有些失望,對彰德他是垂涎已久了。可現在兵力匱乏,實在是有心無力。

    徐以顯也沉默下來,良久才道︰“可惜了,這本是一個多麼好的機會呀!周王不在了,甘霖又帶著主力北上天津,彰德空虛。”

    對于彰德,高原這次是放棄了。不過,遠在河南的陳留,有的人卻不這麼想。

    周王薨了的消息傳到陳留,江陵固然哭得死去活來。但陸鶴卻容光煥發地跑到傅山面前,說︰“青主,現在機會正好。”

    傅山沉吟半天,突然問︰“你要多少兵?”

    陸鶴;“給我兩百精銳,我就可以控制整個彰德。”

    傅山大笑︰“給你五百,去吊孝吧。”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6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二十一章 不順



    高原剛同徐以顯說完話,只听到一片哨響,幾十門大炮在炮手和騾馬的牽引下被推到了青縣城前。

    一個衛兵騎馬沖來,大聲道︰“報——梁雲龍將軍的炮隊已經就位,請將軍指示!”

    身邊,莫清迫不及待地問︰“將軍,可以開始了嗎?”

    看到他著急的樣子,高原一笑,低聲道︰“莫清,你也是隨我許久的老人了。當初你想下部隊帶兵,我卻讓你主管軍紀。怎麼,現在又有這個念頭了?”

    莫清面無表情地回答︰“末將是將軍一手帶出來的人,將軍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這個時候轟隆的炮聲卻響了起來,梁雲龍所帶來的六十門炮中可用與攻城的大口徑炮也有三十多門,這麼多門炮同時對著南門開火。火光中,青縣城南門黃色黑色的煙霧騰騰而起。大量沙石和人體殘肢在空中飛舞。

    遠遠看去,仿佛整個青縣城都在這一陣大炮中顫抖了,隨時都是崩塌的危險。

    高原舉起千里眼單筒望遠鏡看了看,城牆上,敵人慌亂地跑來跑去,在煙霧里鑽來鑽去,不但被打翻在地,爆出一團團鮮紅的血肉。

    可敵人的排在城牆上的守軍實在太少,人與人之間間隔也是極其稀疏。雖然梁雲龍的火炮看起來威風凜凜,毀天滅地,但實際效果卻不是很好。一通鋼林鐵雨的洗禮之後,夯土城牆上出現不少白色小點,有的垛口已經被轟出了缺

    再看那座圓溜溜的箭樓,也被打得屋漏檐爛,破敗不堪。

    但一種隱約不擔心卻從高原心理升起,青縣有七千後金士兵。加上城池狹小,一面臨水。只三面有牆。若都派上城牆,早擠得密密麻麻,擁擠不堪。可看樣子,敵人只派了不到一千人。那麼,留的預備隊也太多了些。

    隨著炮火的延續。一聲吶喊,已憋了不少怒氣地鎮遠營房出例,推著早已準備好的雲梯和耬車之內的攻城器械。高速朝敵人城牆沖去。

    現在的山東同後世還有些不一樣,水土流失並不是那麼嚴重,到處都有茂密的森林,就地取材,建造攻城器械卻也十分方便。不像二十一世紀,人口已經從明朝末年的一億膨脹到十五億,至于森林。那是再也見不到了。

    敵人始終沒有反擊,這讓高原心中有些嘀咕。他只能安慰自己,敵人沒炮,若單*弓箭也不能給遠處地陳留軍造成任何麻煩。

    大概同高原的想法一樣,黃大牛的鎮遠營剛開始速度還不是很快。可見敵人已經徹底被我軍炮火壓制,毫無還手之力,都加快了速度。

    等鎮遠營一沖上去,梁雲龍地炮兵也完成了任務,幾十門大炮同時熄火。硝煙裹成一團騰起,將天空上那顆渾圓的太陽都遮住了。

    正在這個時候。敵人的箭樓里突然噴出大量的火光,將鎮遠營的的雲梯和耬車一一轟翻在地。

    這個時候,鎮遠營的部隊已經逼近到城牆之下,躲之不及,頃刻之間就陷入了混亂。

    見到鎮遠營亂成一團,城牆上出現一排黑壓壓地人頭,他們都手提弓箭,抱著滾石檑木雨點一樣打下。

    失去了攻城器械的鎮遠營面對堅固的青縣城牆也無發可想,只能呆呆地仰頭望去。不知如何是好。

    見事已不可為,高原只能讓旗語兵傳下將令,讓鎮遠營撤了下來。

    指著城牆下躺了一地的尸體,高原指著北方對梁雲龍怒吼道︰“怎麼回事,你打的好炮!”

    這一波攻擊讓鎮遠營減員兩百,沉重地打擊了士氣。

    黃大牛更是怒氣沖沖地抓住梁雲龍的領口。“梁小子。你他媽怎麼搞了,老子。老子……”他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在陳留休整了這麼長時間,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上前線的機會。本以為可以大出風頭,建功立業。可剛一上戰場,第一陣就折了一成士兵,叫他如何不怒。

    梁雲龍也不服氣,扯著喉嚨大叫,“你以為我的炮兵就能包打天下,一炮就能將整個城牆轟塌?***,那還要你們步兵做什麼?”

    雖然心中怒火熊熊,可高原現在也知道不是起內訌的時候,出師不利,正要精誠團結。他一皺眉頭喝止黃大牛,“黃洪將軍,作為一個高級軍官,請注意你地言行。自己打了敗仗怎麼能將責任推卸給兄弟部隊,退下,換長勝營上。”鎮遠營在四營中兵力最少,建制完整,都是老兵。就這麼百百丟了一百多人,讓高原心疼無比。長勝營剛在兗州補充完畢,有五千士卒。正可拉到前線見見血,感受一下大戰氣氛。

    黃大牛昂著頭喝道;“不,蠻子爺,我黃大牛就是個牛脾氣,在那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來。這個主攻的任務誰也不許同我搶。”

    “叫將軍。”高原一豎眉毛︰“誰同你搶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執行吧。”

    看著黃大牛憤憤不平的背影,高原又看了看屹立在遠處的青縣城池,心中煩惱。那座城池看起來是如此之小,仿佛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從地圖上抹去。可偏偏如此難啃。

    “真沒想到敵人還有炮,看了看火力點,南門這里至少有六門,三座城門加起來至少有十五門。他們哪里弄來那麼多炮?”

    高原大為不解。

    “還不是明軍丟下來的。”徐以顯惱火地說︰“後金入寇時根本就沒帶任何給養,自然有明軍給他們送。簡直就是運輸大隊長嘛!”

    “的確!看這個樣子,敵人是不打算逃了。我們也不用分別攻擊各個城門,將兵力集中在南門猛攻就是了。命令長勝營準備。”

    “還強攻,不如激敵人出城同我決戰?”徐以顯小心地說。

    “也好。”

    于是,幾百大嗓門的士兵跑到陣前,扯開了嗓門開始罵陣。翻來覆去地刨岳樂的祖墳,從奴爾哈赤罵到金兀術,再罵到完顏阿骨打。可里面的人就是不吭聲,死活不肯出城。

    罵了半天,也沒有任何效果,反將這幾百士兵累得夠戧。

    見罵陣沒有任何效果,梁雲龍地炮兵再次發威,轟隆的巨響聲中,黑色的炮彈紛紛射出,將城牆打得烏煙瘴氣。可惜,效果嘛,卻不是太好。

    見陳留軍**,城上的守軍都溜了回去,躲在牆根下面待命。

    事實證明,沒有步兵協同的炮擊只是浪費火藥的炮彈。打到後面,炮筒都發紅了,梁雲龍地炮兵一個個都熱得渾身大汗,身上衣服濕都都可以擰出水來高原在馬上坐了一個上午,加上一身盔甲又是熱地良導體。陽光射下,像一口鐵烤箱,熱得他幾乎要發狂了。

    “他娘,我日!”高原心中大為不耐煩,他可不想在這個小小的青縣浪費太多時間。再在這里磨蹭下去,只要那阿巴泰就要完整地渡過衛水了。到時候還談什麼全殲後金大軍?

    見高原焦躁,徐以顯道︰“高將軍,我陳留軍煉之不容,若蟻附攻城,就這麼消耗了,卻是可惜。所以,還得另想法子。”

    高原點點頭,真拿兵去填,這一萬精銳最後還能剩多少還是個未知數。不要說幾千,幾算是幾百,也讓他無法承受。

    他憂慮地一攤手︰“可是,岳樂小兒對我軍戰術已經熟悉。他現在是吃定我軍善野戰,不擅攻城地弱點。死活不出城,我也拿他沒辦法呀!”

    徐以顯指了指城市的西面,說︰“那邊可沒有城牆。不若我們暫時撤兵,等到夜里,再用木排順水攻擊。或許能夠起到一點作用。”徐以顯說這話時也顯得信心不足,以岳樂的精明,東面河邊一定會有所布置。此計未必能成。

    高原長嘆一聲;“也只能如此了,怎麼都得試上一試才好。走吧,傳我命令,後軍改前軍,穩步後撤,回大營休整。”

    “將軍可得小心岳樂的反擊,他可有一千騎兵呢!”徐以顯提醒高原。

    高原一笑,“這一點我也考慮到了,岳樂想打我反擊沒這麼容易。我率飛虎營斷後,岳樂敢來,非生擒了他不可。”

    一聲令下,隊伍整齊地撤退。

    而岳樂始終沒有出現,他也知高原肯定會親自率領精銳中的精銳斷後,這一點,《三國演義》上就有記載。大家都是打老了仗的人,誰也陰不了誰。

    高原這第一天攻勢效果為零,只能看晚上的偷襲結果如何了。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二十二章 水西門惡戰(一)



    滹沱河無疑是天津地區的第一大河,綿延千里之後注入大運河,給這條南北交通大動脈注入了充沛的水量。尤其是在這陽春三月桃花汛到來的時候,更始洶涌澎湃,一瀉如注。

    莫清坐在木筏上,眯著眼楮看著北方那座黑黝黝的堡壘式的青縣城池,信心膨脹到極點。作為軍中第一高手,從參加陳留軍起他就作了高原的親兵隊長,可以說是高將軍的第一心腹之人。後來不斷立功,最後升職做了軍法官,胸口掛著一個千夫長的金牌。算是與王滔、黃鎮等人比肩的高級軍官了。

    日常,士卒和軍官們對他也頗多畏懼。不過,他也知道,士兵們對他的害怕多過尊重。軍隊之中最講資歷,你想讓大家都服你,就得在戰場上打勝仗。除此沒有別的路可走。

    莫清早就想在戰場上證明自己了,可惜因為職務的關系,一直沒能撈到上戰場的機會。現在好了,這次夜襲高原非常重視,特意從軍中抽調出五百武藝高強的老手,順大運河北下,從西面突進青縣。而莫清作為陳留軍第一高手、軍法官,自然是這次行動的統領。

    這次行動的時間定在黎明六點整,為了配合莫清的行動,高原讓長勝、鎮遠、無畏三營分別強攻青縣東、南、北三門。此次夜襲高原和徐以顯都信心不足,以岳樂的小聰明不會不知道西門是青縣防御的薄弱環節。但出征的時候,他還是大聲地鼓勵士兵的士氣。

    對于高、徐二人的擔心莫清覺得毫無必要,他認為,以他地無益,又順水而下。就算敵人已有防備,硬沖硬打也能將青縣拿下。一力降十會。怕他何來?

    天已經開始麻麻亮了,自從進入春天,天亮得越來越早。

    看著黑暗的河水和遠處的城池,莫清心中沒由來的一陣激動。他將手伸進水里,那種冰涼刺骨的寒意從指尖透體而入,瞬間浸潤到全身。讓他感覺神清目明,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終于……終于帶兵了!”

    正在這個時候。前方木筏上,平大路朝莫清揮了揮手。那家伙身穿一件銀亮地鎧甲,看起來招搖無比。這讓莫清心中好笑,他藝高人膽大,又為加快木筏的速度,只穿了一件薄棉衣。

    剛要伸手向平大路做個加快華船速度的地手勢,卻听得遠處傳來一聲沉悶的炮響。然後是海浪般的廝殺聲。這個時候,東、南、北三門同時開戰,槍炮聲響成一片。

    “終于到時候了。”莫清從木筏上站起身來,向後招了招手。

    二十多條木筏同時加速,箭一般朝青縣城西沖去。水流極大,每條木筏上都坐著近二十個士兵,都手持長稈,同時用力,速度極快,轉眼就撲到城西碼頭前。

    打頭的就是平大路。他坐在船頭,鮮艷奪目,目標明顯。

    看到士兵們動作如此迅速,莫清心中歡喜,看來這不過是一個簡單的任務。他甚至沒感覺到一絲的緊張。

    按照計劃,拿下碼頭之後,他將率領這五百健兒滿城放火,一路殺到南門,然後開關放陳留大軍入城。

    正在這個時候。眼前突然有耀眼的光芒升起。無數燈籠火把亮起,碼頭地青石台上更是燃起了熊熊的篝火。一剎那,整個河面亮如白晝。莫清所帶來的那二十條木筏更是無所遁形地大白于後金守軍面前。

    嗚嗚的牛角號吹響,約莫有一千弓箭手沖到碼頭上,將火箭如暴雨一般射向河面。

    莫清被眼前的光明照得眼楮發花,還沒等他恢復視力。一支長箭已經射向他的面門。勁風撲面,帶著尖銳的風聲。

    莫清伸手一抓。正好將那支羽箭抓住。但手心也被箭頭後的火焰灼出兩個水皰。

    “糟糕,暴露了!”眼前突然清晰起來,莫清從短暫的失明中恢復過來,心中卻是大急。目前這種情形也只能立即撤退回老營,一避免更大的死傷。可是,青縣近在咫尺,仿佛一顆熟透了地隻果,只要一伸手就能摘下。就這麼放棄了,實在可惜。

    微一猶豫,莫清抓住掛在胸口的哨子湊到嘴里使勁地吹了起來。

    听到哨聲,士兵們都發出一聲吶喊,加快了劃槳速度,奮力朝岸上沖去。

    戰鼓急促地擂起來,河水也在這一片振奮人心的巨響中蕩漾起來。

    火箭更密,將整個黑暗的河面都籠罩在這一片流星之中。

    不斷有陳留士兵被射中,好在他們身上都穿著厚實的鐵甲,卻只受了些皮外傷。但也有倒霉的家伙被射中要害,只慘叫半聲就落進水里被沉重的鎧甲帶著陷入深深的河中。

    對岸火光中閃出一個白衣白甲的後金將領,定楮一看,正是青縣後金統領岳樂。他哈哈大笑著,滿臉得意地提氣大喊︰“陳留軍听著,你們地夜襲已經我識破。還是快點回去吧,請轉告高原將軍,青縣太小,容不下他這尊大菩薩。”

    “繼續進攻,要快!”莫清神色不變地下令︰“不要害怕犧牲,上岸就是勝利。”

    木筏更快了。

    這里原本是青縣的碼頭,青縣地從兩河的交界處,又位于漕運京畿段的起頭位置。雖然一直以來都作為一個軍事要塞而存在,但碼頭卻修得極大。如果讓陳留軍沖過來,只需要一個瞬間,這五百勇士就能夠在岸上快速地展開。

    看到陳留人如此不要命地撲來,岳樂神色不變手一揮。那一千弓手邊放箭邊後退,留出一片空地。一千長矛手吶喊著填補進這個空地,將長約三米的長矛從碼頭上探出去。其中還夾雜了大量守城時用來推翻雲梯的拒桿,有了這種東西,陳留軍就算從到他們面前,也無法再逼到敵人跟前。

    見敵人擺出這麼個陣勢,莫清眉頭一皺。對此他並不是十分擔心,也早有準備。

    果然,等沖到後金面前,敵人同時發出一聲大喊,將拒桿前刺,頂在木筏前。

    眼見著陳留軍就要被敵人跟進地長矛手一一戳翻在地。突然,木筏上地陳留士兵同時抽出火槍就是一個齊射。

    硝煙中,那些長矛手紛紛倒地,慘烈的叫聲響成一片。

    敵人開始混亂了,有地人已經開始丟下手中長矛向後跑去。

    看到這種情形,莫清輕唏了一口氣,“成了!”,看著那些驚慌失措的後金亂軍,莫清心中一樂。想當初他們剛出東北入關的時候是如此的不可一世,到現在也害怕得向後奔逃。陳留軍對他們心理上的打擊效果非常之完美。

    大片火光中,平大路手提一把斬馬刀率先撲上岸去,手一揮便將一個後金長矛手砍翻在地。與此同時,木筏上二十個士兵也跟著跳了上去,一陣亂砍亂殺,活生生將那一千長矛陣攪出一條通道。二十個勇士也不停歇,轉眼就刺進敵陣二十步。

    隨著第一條木筏的*岸,陳留軍已在敵人箭雨的打擊之下清醒過來,士兵都是大振,紛紛朝岸上*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在火光中,三門佛郎機小炮緩緩地推了出來,黑洞洞的炮口仿佛已經指到陳留人的胸口上來了。

    沒有听到聲音,莫清已經緊張得失去了思維能力,眼前只是三團火光凶猛地擴散開來,然後是漫天飛舞的暗紅色彈丸。

    敵人在打霰彈,在距離木筏十步的地方打霰彈。

    呼嘯的金屬風暴中,陳留軍身上結實的盔甲如同紙糊一般被輕巧地射穿,即便在微曦的晨光中,那些熱血依舊那麼紅亮。

    “敗了!”莫清長嘆一聲,他也知道,只要有這四門炮在,今天是無論如何也別想將木筏*過去了,只沉默了片刻,莫清一咬牙,“命令全軍,撤出戰斗!”

    “莫將軍,平大路將軍還在岸上,救救他吧!”一個士兵撲通一聲跪在莫清身前,猛力地磕著頭“沒機會了!”莫清搖搖頭,“走!”

    “將軍,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啊!”那人是平大路的戰友,昨天晚上剛從騎兵營抽出來參加突擊隊,平時同平大路關系極好。見莫清下令撤退,頓時痛哭失聲,只不住磕頭,將一條木筏撞得不住亂晃。

    “不行,傳令全軍,撤出戰斗!”莫清惡狠狠地咬牙。

    “將軍!”那人猛地抽出刀來。

    莫清嚇了一條,“你要做什麼?”正在這個時候,敵人的炮再次響起,看來為這次戰斗,敵人準備了不少子銃,射速極快,讓人沒有反應時間。

    那人一咬牙,快速地解掉身上的鎧甲,咬牙道;“你們不去救,我自己去,任何時候都不能丟棄戰友!”說著,口中咬著那把腰刀撲進了冰涼的河水,奮力朝岸上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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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二十二章 水西門惡戰(二)



    那人脫掉鎧甲之後游得飛快,轉眼已經沖到岸邊。可惜敵人已經嚴陣以待,一排長矛同時刺下,那人也是硬氣,硬是沒哼一聲。借著火光,大團鮮紅在水面上擴散開來,紅得觸目驚

    “啊!”五百多陳留士兵都同時大聲叫起來,聲音里充滿了悲憤。

    “將軍,沖上去吧!”

    “莫清將軍,讓我們上吧!”

    木筏上,眾人都同時大叫起來。所有人眼楮里都含著眼淚,若不是因為筏子上空間狹小怕弄翻了船,只怕都跪了下去。

    莫清直挺著身體站在船頭,心中一片冰涼,敗了,敗了,原本以為以自己的武藝,只要一沖上岸去,要解決城中敵人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可沒想到,敵人根本不給自己*岸的機會,若強沖上去,這五百人只怕都要丟在那里。

    這青縣的後金部隊怎麼有這麼厲害的炮手?

    他們是從那里鑽出來的呀?

    莫清卻不知道,城中根本就沒幾個滿人。岳樂大軍有兩個牛錄的四百滿州兵,蒙八旗有三個牛錄六百人。剩下的是十個牛錄共計兩千人的漢軍。至于輔兵則有四千,也全是漢人。而那十個牛錄的漢軍前身是關寧降軍,松錦大戰之後被編進了漢軍旗。

    關寧軍中火器比例極高,其中的炮手更是精銳。這次入寇,盡數來了,打起漢人來,這些漢奸軍隊更是得心應手。

    這次在水西門伏擊,岳樂盡出精兵,將四百滿州軍全帶了過來。輔以兩千漢軍。一個照面就讓陳留人吃了大虧。

    莫清也知道,這次夜襲,所出動的五百勇士都是陳留軍的精華,很多人都是軍官。作戰勇猛,不懼犧牲。可就這麼白白丟在這里,回去之後如何向高原交代啊!

    遠方的火光中。平大路身上的鎧甲在紛亂的人群中閃爍,那光芒刺得莫清心中一陣發疼。

    “莫將軍,救救平將軍吧!”

    “他娘地!”莫清一咬牙。猛地拔出腰刀。

    眾人都是大喜,“多謝莫將

    但莫清卻大吼一聲︰“撤出戰場,違令者斬!”

    眾人火熱的胸膛被這一盆涼水澆得像是被凍住了。

    “莫將軍,你不能這樣,不能呀!”

    “住口,傳我命令,撤出戰斗!”莫清將頭扭到黑暗里。眼淚悄悄落進洶涌澎湃的河水中,旋即又被那一江奔流沖走。

    為了這支軍隊,為了保存實力不做無謂的犧牲,總得要有人來背這個惡名。我,就讓我莫清來背負這個罵名吧!

    木筏飛快地調頭,但船上幾百漢子都在放聲大哭。

    手越來越沉,眼前越來越花,敵人仿佛無窮無盡,怎麼也殺不完。

    火槍中的彈藥已經射光,也來不及裝填。只能抽出腰刀不停砍出……揮刀、收刀。機械而重復。

    平大路不知道自己已經殺了多少敵人,腰刀上滿是缺口,刀尖也在刺進一個敵人胸膛時被他的肋骨給頂折了。他心中突然罵了一句︰“何長順,我日你姥姥,你造地什麼武器。軍工部的人是罪犯。”

    身邊的同伴越來越少,轉眼,他已經被黑壓壓地敵人所包圍了。

    但敵人也被他的勇武給嚇住了,都圍在他身前兩尺之外不敢沖上來貼身肉搏。只遠遠地用長矛亂戳。

    平大路知道自己能夠活到現在並不是因為自己的武藝比同伴強多少,實在是托了身上這件厚實的板甲的福。敵人的長矛刺在身上只留下一條白色的淺印。並不能給他造成太大地殺傷。

    但是,就這樣一件聚合了軍工部工作人員智慧結晶的超級烏龜殼,此刻也被敵人不停歇的打擊下變形和破碎了。上面的鮮血如溪流一樣流淌,剛開始還流得暢快,到後來便在表面凝結了一層粘稠的暗紅色黏液。

    他大聲笑著,“韃子們。爺爺今天已經撈夠本了。哈哈!”笑聲中,一排長矛刺來。他手一揮,卻沒有如往常一樣將那一排矛桿斬斷。

    鋒利的矛尖刺破板甲,捅進他的小腹,一剎那,那股火熱的勁頭從下面升,燙得他幾乎沸騰起來,“死!”腰刀一揮,正中那個敵人的頭盔,鏗鏘一聲,頭盔從中分開,紅白之物漫天飛舞。

    後金士兵大驚,同時後退,閃出一片空隙。

    “哈哈!”扔掉手中已砍成鋸齒狀的腰刀,平大路邊笑邊咳著血,一把將腹中長矛扯出,指了指前方︰“來來來,韃子們,爺爺還沒殺夠呢!”

    “捉活地!”遠方閃出了一條通道,一個白甲人出現在平大路面前。

    平大路嘿嘿一笑︰“你是岳樂?”

    “沒錯,我是青縣城守將愛新覺羅-岳樂,你已經被我包圍了。我岳樂平生素來敬重勇士,投降吧,我饒你不死!”

    “呸!”平大路吐了一口紅色的口水,“陳留軍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投降的懦夫……”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一陣發黑,身上的力氣快速地流逝。

    “糟糕了,難道是最後時刻到了?”平大路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聲來,“老子本不過是一個普通農民,進了陳留軍,做了軍官,家里也分了田。就算死了,家里人也能得到一筆撫恤金,每月還有薪水可拿。這條命值了!”

    一個後金武士提著一條大錘沖到平大路背後,提起來“踫!”一聲就砸到了他的背上。

    眼前,那件白亮的板甲詭異地扭曲著,變成一種奇怪的模樣。

    平大路哼了一聲,身體朝前一撲,摔到在地,眼前全是面目猙獰的金兵。一個聲音悠悠傳來,“捉活地!”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二十三章 炸營



    莫清赤裸著上身跪在高原大帳門口,高聲喊︰“突擊隊軍官莫清回來復命,損兵折將,大敗虧輸。出師不利,墮了我軍士氣。按軍法,當斬。”

    身邊幾個戴白帽子的內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听莫清面無表情地說出這麼一句話,皆心中震撼。可卻沒有人上前動手。

    正在這個時候,帳中傳來高原的怒吼︰“混帳,第一次帶兵就吃了這麼一個敗仗。你以為可以用殺頭來逃避責任,我日,沒這麼容易!”

    莫清面色如常,繼續高喊︰“突擊隊軍官莫清回來復命,損兵折將,大敗虧輸。出師不利,墮了我軍士氣。按軍法,當斬。請主公示下!”

    帳門“呼!”一聲被開,徐以顯伸手向莫清擺了擺,小聲說︰“你不能死。按照軍法,你能將整支突擊隊完整地帶回來,而沒有做無謂的犧牲,也算是立了大功。兩相抵消,無罪,你快走吧!”徐以顯一臉焦急,他知道此刻的高原滿腔怒火,自從這次突襲失敗之後他就將自己關在帳中,什麼人也不見。

    莫清現在又在這里說這樣的話,不是來觸霉頭嗎?

    今天早晨的突襲,莫清他們一無所獲,反將平大路小隊丟在了青縣城內,同時,大約有四十名士兵陣亡。這可都是高原軍中的精銳,其中還有五個低級軍官。一想到這些,高原心中就窩了一團邪火。

    分別攻擊東、南、北三門的詐攻部隊見城中遲遲沒有動靜,知道任務已經徹底失敗。無奈之下,只能改牽制為強攻。可岳樂將三門守得如鐵桶一般,並派騎兵出南門反擊。此時,高原的騎兵早已等在那里。見敵人出動,盡數出動,試圖一口氣將岳樂的這支騎兵吃掉。

    可他沒想到岳樂是一個異常狡猾的之人,見高原的騎兵全體出動,立即帶著騎兵跑回城去,死活不于高原地強力騎兵面對面交手。與此同時。另外兩門卻是一陣山呼海嘯的喊殺聲。後金精銳大開城門向東門的黃鎮的長勝營和北門的黃大牛反撲過來。

    二人措手不及被敵人打了一擊悶棍。黃鎮的長勝營雖然人多,戰斗力卻不強,在被敵人反擊之後只得放棄攻城。緩緩退卻。而黃大牛地鎮遠營兵力不足,也扛不住,丟掉北門陣地撤回了老營。

    總的來說,這一次突襲,陳留軍吃了個敗仗。尤其是強攻城門的三營士兵更是死傷慘重,打了整整一個上午,犧牲了五百精銳。輕重傷號上千。

    兩天之內,陳留軍居然減員達一成,這樣損失讓高原暴跳如雷。回老營之後,他惱怒地提起腳將長案踢翻在地,坐在地毯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說起來,這次計劃之所以失敗,高原和徐以縣地決策失誤是最主要的因素。二人也是痛悔異常。

    現在莫清跑過來一跪,要死要活,這不是往高原傷口上撒鹽嗎?

    因此,徐以顯慌忙跑出來示意莫清快走。別在這里添亂。

    可莫清還是不依不饒地亢聲道︰“雖說功過相抵,但打了敗仗就是打了敗仗,按軍法當打二十軍棍。”他示意內衛︰“動手吧!”作為陳留軍的軍法官,功必賞,過必罰,如此方能服眾。莫清自然有他自己的堅持。

    里面又傳來高原的一聲怒吼,“二十軍棍?沒這麼便宜,打五十。”

    幾個內衛听高原發話,也不敢不執行。從上去對著莫清就一五一十地打了起來,一片皮肉的“劈啪!”聲。

    徐以顯嘆息一聲,不再說什麼,放下門簾走了進去對高原說︰“將軍,五十軍棍下來,只怕莫清將軍扛不住。正值用人之際。若再折一將。豈不親者痛,仇者快?”

    高原坐在陰影里。良久才對外面吼了一聲,“行了,把人給我抬走,別在這里煩人!”

    外面的棍子聲停了下來,陰暗地大帳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過了許久,高原這才低聲道︰“怪只能怪洪強的京畿組,若不是為了挑動螯拜和岳樂互斗,讓他們就那麼從青縣撤退到天津,那里來這麼多變故。這個洪強簡直該殺!”

    徐以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良久才滿面羞愧地說︰“都怪我,都怪我。若是青主和子玉在此斷不至于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高原哼了一聲,很不客氣地杵了他一句︰“徐以顯,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接連大敗,時間緊迫,讓寬厚的高原也有些氣急敗壞了。

    大錯已經鑄成,不可挽回。夕陽從門簾里射進昏暗的帳中,宛若一把利刃,刺得他心中一陣發疼。

    一想到這兩天在青縣城下丟的士兵,他胸口沉甸甸地,快要喘不過氣來。

    不要俘虜的命令已經傳達下去,城中敵人也意識到同陳留軍再沒有妥協的可能,皆是拼死抵抗。戰爭從一開始就血肉橫飛,白熱炙烈。

    城中只有四百滿人,其余都是蒙古人和漢軍,這些人同滿人未必是一條心,一但到最後時刻未必不能爭取過來。早知如此,就不該為替李成報仇而下這樣的命令了。現在可好,反將他們推到了滿人一邊。

    現在想這些已經沒什麼用處。悔恨不足以形容高原此刻的心情。

    而一直順風順水地陳留軍自成軍以來還沒打過這樣苦仗,對所有而言都是一個巨大的心理考驗。特別是長勝營,大多是新兵,一大半以上的人都是第一次上戰場,只怕這樣的戰斗再繼續下去就要出問題了。

    听到高原這麼說,徐以顯知道高原對自己十分不滿,他也羞愧自己沒起到參謀作用,想了想,才說︰“看來,兩天之內拿下青縣是不可能的了。現今之計只能坑道作業,將地道挖到城牆下面,用炸藥轟飛他們。沒個兩天弄不好。”

    “恩,只能這麼辦了。”高原沮喪地說︰“我們只有五天,五天之內必須拔掉岳樂這顆釘子,否則阿巴泰便要逃了。哎,岳樂小兒這次是要拼命了,我日呀!”

    徐以顯安慰道︰“將軍不用擔心,地道兩天就挖好,只要轟掉城牆,岳樂就黔驢急窮,束手就擒了。”

    商量好這些,徐以顯自去安排土工作業事宜。正如他所說,陳留軍現在有幾萬輔兵和從覺善手里解救的三萬青壯俘虜。這麼多人,即便三門同時開挖,兩天之內也該挖到青縣城牆下了。

    可事情卻出了些意外,當天晚上,民夫們炸營了。大概是因為白天時慘烈的戰況讓他的神經繃得太緊張,晚上有人突然驚叫著從床上坐起來。于是連鎖反應,一營皆驚,所有的人都在喊︰“夜襲,夜襲!”幾萬民夫慌亂地跑出帳篷,手中提著兵器亂砍亂殺。

    見大軍處于崩潰邊沿,莫清強忍著身上地傷痛,帶著內衛忙了一夜晚,一口氣殺了幾百亂民,這才將局勢控制下去。

    好在高原的主力軍隊紀律嚴明,雖驚不亂。否則,這支大軍非立即崩潰了不可。

    高原听到喧嘩聲,大驚,穿好鎧甲,抱著兵器守了一夜,等天明時,騷動總算平息了。但他一雙眼楮已經熬得通紅,自從莫清的夜襲開始,到這夜晚的炸營,他已經連續三天三夜沒有睡覺。只感覺渾身上下都像是要散了架,偏偏腦子里興奮異常,怎麼也睡不著。

    看了看微曦的地平線,他感覺鼻子發癢,用手一摸,滿手血紅。

    口中滿是苦膽的味道,眼前陣陣發黑,背心全是冷汗,惡心得直想吐。

    等德喜和尚過來一憑脈,說他這是急火攻心,需要靜養,還得保持愉快地心情。

    可高原如何放松得下來。

    鬧了一夜,軍官們忙著收拾軍隊,自然也沒辦法土工作業。

    一天又這麼白費了。這是高原在青縣城下地第三天,岳樂憑著一座小小的青縣,硬是將氣勢洶洶人多勢眾地陳留軍擋了三天。盡顯名將本色。

    時間就這麼一天一天流逝了,高原還有兩天時間。

    當天晚上,高原又集中兵力對青縣南門發動了一次突擊。無奈在敵人密集的炮火之下,攻勢被遏制了。同時,岳樂讓人燒了大量開水從城牆上澆了下來,燙傷了不少士兵。為了激勵士氣,王滔親自披掛上陣,在爬雲梯的時候被人一箭射中大腿,不得以退了下來。

    野戰,高原不畏懼任何人。但第一次攻城,卻輸得難看,這卻是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的。

    當天晚上,高原又被累得流了一海碗鼻血。失眠依舊繼續。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7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二十四章 蟻附



    次日,高原發動三萬民夫分三個方向挖壕溝。只半天工夫,光敞敞的大地上遍布滿了溝壑。估計是被眼前這麼蜘蛛網一樣的壕溝給駭住,城上的金兵都有些騷動。岳樂大概是吃準了長勝營戰斗力不強,開城門向黃鎮發起反擊。剛開始還好,黃鎮早有所準備,在飛虎營騎兵的配合下將岳樂殺得大敗,斬首兩百,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可問題是,民夫們都嚇壞了,丟掉手中的鋤頭扭頭便跑,好不容易才將他們驅趕回工地。

    現在的態勢是,岳樂的突擊部隊不斷出擊,擾亂著正在土工作業的民夫,其間雖然被打退過多次,也付出了將近六百的死傷。可金人卻也頑強,死纏爛打,刁鑽無比,著實讓陳留軍大感頭疼。

    當天晚上,挖地道的民夫正干得上勁的時候,突然听到一片澎湃的水聲。原來那青縣守軍見陳留人在挖地道,他們也在里面同時開挖,並引來運河水倒灌。百川東到海,青縣的地勢西高東低,這一灌,這一天挖的壕溝全變成了水渠。土工作業宣告無效。

    這是第四天。

    “沒想到岳樂這麼能干。”看著遠夕陽照耀下紅彤彤的青縣城牆,高原甕聲甕氣地說。他的鼻孔里塞了兩卷宣紙,不片刻就被鼻血染紅,凝結成塊。胸中的氣憤膨脹得像是要爆炸開來,急欲找到一個宣泄的突破口。

    青縣城牆上滿是黑黝黝的斑點,也不是知道是人血還是灰煙。在夕陽下,黑得讓人頭皮發麻。

    “沒時間了,沒時間了。”高原搖著頭,因為用力過猛,鼻孔里的紙卷被甩了出來。一股熱熱的液體流出。身邊的衛兵們慌了神,忙將濕巾遞過來,七手八腳地敷在高原地後頸上,這才止住了他的鼻血。

    “死不了,死不了!”高原的聲音已經沙啞了,眼楮里全是紅絲。面色青灰。

    徐以顯也是兩天沒睡,一張臉慘白如紙,他小聲說︰“因為打了太多炮。彈藥已經供應不上。如果時間夠,等十六磅攻城炮運上來就不成問題。”

    高原諷刺地一笑︰“等十六磅炮只怕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我們只有一天時間。今天晚上大家都不要睡了,繼續進攻,直到將青縣打出一道缺

    “可是……沒有炮兵配合,這城沒辦法攻……也許,也許……”徐以顯像是想起了什麼。身體突然一晃。

    “也許什麼?別藏著掖著的,有話就說有屁就放!”高原心情狂躁無比,越看他越不順眼,不禁有補上一句︰“你不是素來詭計多端嗎,說說,看有沒有法子在一天一夜之內拿下青縣。”

    “將軍,不能再拖下去了,若不能在後天趕去天津,只怕阿巴泰就要過衛河了。也許,他們的浮橋已經搭建完畢。正在排隊北上呢!”

    “廢話,你地廢話沒有任何價值。”高原臉色很不好看︰“說重點。”

    徐以顯︰“敵人困守青縣,有兵七千。現縣本小,只要糧草充足擋我們一個月都有可能。而且,敵人的目標是攔我們五天,看來,他們的目標就要達到了。現在,我軍大炮彈藥供給又跟不上。只能蟻附攻城了。*人命來填,我就不信。他們能扛我一天一夜。”

    蟻附攻城是最簡單地一種法子,沒任何技術含量,就是*人往上堆。日夜不停,讓敵人沒有休息的時間。可因為敵人居高臨下,可以想象攻擊方將付出多大的傷亡。

    听徐以顯這麼一說,高原立即搖著頭︰“不行。我軍才一萬三千多人。這麼點人夠什麼用。再說。我陳留精銳煉之不易,就這麼消耗在城牆下。簡直就是亂來!”他惱火地吐了一口唾沫,“徐以顯,你出的什麼餿主意,若這法子能用,我也不會等到今天。”

    徐以顯說︰“我軍是才一萬多人,可背後還有六七萬民夫啊!人數還會越來越多,整個山東的丁壯都是我們的。”他一咬牙,陰沉沉地說︰“將軍別忘了,我們手頭還有三萬沒釋放的後金所抓地俘虜。在沒釋放之前,他們的身份就是我們的俘虜。把這些人集中起來攻擊一點,三萬人就是用尸體堆,也能堆上城頭。我了解過了,最近我軍糧草不濟,這些俘虜每人每天只有三兩小米可吃,一個個餓得眼楮都綠了。若我們煮上黃澄澄的秫米,背後架著雪亮的大刀,這可是一支三萬人的大軍。要破小小一個青縣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高原大怒︰“驅使平民上戰場,徐以顯你出的好主意。缺德成你這樣的,世間難找。”

    徐以顯不以為意,大聲說︰“將軍你宅心仁厚,那岳樂也是吃準了你這點,這才肆無忌憚地固守青縣城。將軍,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再拖一天,我不敢想象會出現什麼情況。若金人逃回東北,將來恢復元氣將是我華夏的大敵。將軍,你決斷吧。為了我陳留的千秋大業,不要說三萬人,犧牲可三十萬人也在所不惜。”

    “住口!”高原大怒,胸口積壓多天地怒火徹底爆發出來,一腳踢出,正中徐以顯的小腿。

    徐以顯疼得悶哼一聲,一張蒼白的臉上全是冷汗。但他還是直著脖子大叫︰“將軍何不用

    “你當我不敢殺人!”高原大叫,猛地抽出橫刀。

    身邊的衛兵見勢不妙,都撲了上去將高原抱住︰“將軍三思,將軍三思。”

    “放開我,放開我!”高原猛力掙扎。

    徐以顯則大喊,“放開他,讓高將軍看看我徐以顯的血,讓天下人看看高蠻子是怎麼一個愚蠢模樣!我看你同八大王、李自成等賊子沒什麼區別,一樣是笨

    徐以顯這話罵得惡毒,高原急火攻心,腦袋里“嗡!”的一聲,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听到高原暈倒過去的消息,眾將軍都趕到大帳,卻被徐以顯擋在了外面。

    眾人正自心中憤怒,將要殺進去的時候,徐以顯捧著高原的令箭旗牌出來,大喝︰“威武大將軍令箭在此,你們想造反嗎?高將軍已經甦醒過來了,領高將軍將領,陳留軍由我親自指揮。听我命令,立即回營組織軍隊,連夜強攻青縣,不到城破不許停。將所有民夫都編入軍隊,全力攻擊敵人南門,不要害怕犧牲。長勝、無畏、鎮遠三營在民夫隊之後督陣,後退者殺!飛虎營統領一職現在由劉滿囤代理,作為總預備隊在外圍游弋,隨時準備應對突發事件。”

    實際上,高原現在還躺在帳沉睡不醒,多日以來地疲勞將他徹底壓垮。被衛兵扶回營之後,德喜和尚過來看了看,又開了一張方子,熬了湯藥,讓人撬開牙關灌了下去。說︰“沒什麼大的問題,就是累出來的毛病。睡一覺就好了。”

    可問題是,現在時間不等人。主將昏睡不醒,難道這仗就不打了。

    徐以顯做在高原面前,心中天人交戰,良久才一咬牙,“高將軍,若要怪你就怪我吧。但為了陳留軍,我卻不能不這麼做。”說完話,他伸出手抓起高原的配刀沖了出去。

    令箭流水一樣地扔了出來。

    眾人听徐以顯說要驅使民夫攻城,都轟地一聲叫了起來,內心中卻輕松了許多。

    徐以顯高舉著高原的橫刀,面帶煞氣︰“高將軍配刀在此,違令者,斬!”

    戰斗在夜里八點正式開打。

    在炮兵的掩護下,黃大牛帶著鎮遠營地士兵將二十輛堆滿柴禾地大車推到城牆下面,放了一把火,火光將整個青縣都照得亮如白晝。

    在激烈的號角和哨子聲中,三萬俘虜每人吃了一大碗糙米飯,喊著號子密密麻麻地朝敵人地南門沖去。

    第一波攻勢,徐以顯就派出了一個兩千人的人海陣勢。頃刻之間,整個青縣南門就被這一片數之不盡的人頭給淹沒了。民夫們手上都提著棍子,有的人甚至沒有任何兵器,就這麼空著兩只手跟著前面的人機械地涌著。

    慘烈的攻城戰正式開始。

    大概是感覺到最後時刻的來臨,後金也全體出動,牆上全是人,將箭和滾師擂木雨點一樣打下。炮彈在人群之中跳躍,犁出一道道血紅的深溝。

    兩個小時下來,那兩千平民幾乎死了個干淨。

    黃鎮怒氣沖沖跑過來︰“徐先生,第一隊損失殆盡了,至少陣亡一千。”

    徐以顯神色不變︰“我只要青縣,不要傷亡數字。再派出兩個千人隊,攻勢不能停,保持對青縣之敵的壓力。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二十五章 乞降



    攻城戰從一開始就顯得無比的殘酷,徐以顯洋特夠狠,將平民以千人為編制,編成三十個千人隊。以兩個千人隊為一個梯次,每波攻勢為期兩小時。

    一聲呼嘯,兩千人抬著十多架雲梯朝南門沖去。城上的炮石弓箭密如雨點,將混亂中的平民一一射到在地,須臾,地上就累起了厚厚一層尸體。這些百姓在此刻之前不過是普通農民,被後金俘虜之後,一路缺吃少穿,身體本就虛弱。讓他們蟻附攻城,根本就是送死。他們當中很多人都空著手,中箭的人尖叫著摔倒在地,然後被同伴睬死。

    因為傷亡實在太大,第一波攻勢很快被城里的金兵遏制。潰敗的百姓浪頭一樣後退,但他們背後全有著陳留軍明晃晃的刀子。看著哭爹喊娘的百姓,許多陳留兵都手腳亂顫,不知如何是好。

    但這個時候,莫清來了。他帶著戴白帽子的內衛,端著火槍不停射擊,將百姓們朝激烈的戰場驅趕。火槍射都槍管都發紅了,等這一陣排子槍射完,所有的內衛都抽出腰刀沖進人群一陣亂砍,直殺得渾身都是鮮血。

    一整夜,莫清他們換了兩次

    莫清這天晚上算是做盡了惡人,所有的壞事都被他和內衛們做盡了。

    長勝、無畏、鎮遠、飛虎四營一萬多人都默默地站在黑暗中,淚水不住流淌。可是,因為軍法的緣故,他們面對著大量死亡的百姓,卻只有無能為力地在一旁邊看著。

    攻勢一個接一個,海潮一樣洶涌而去。城牆上的後金士兵大概也感覺到末日的到來,更是徹底地瘋狂了。他們在南門集中了兩千人馬。提著長矛不停地對著雲梯上蜂擁而來的人潮戳刺,直到眼前再沒有人為止。

    在第三波攻勢到來地時候,後金的大炮徹底啞火,卻原來,經過這四天的血戰,彈藥已經全部耗盡。

    見此機會。徐以顯下令炮擊。這個時候,城牆上到處都是人,敵我雙方還糾纏在一起。每一炮扎進人群都爆出大團的血花。很多人被炮彈直接命中,被砸成肉醬,粘稠的血肉順著雲梯緩緩流淌,如同掛了一張血色的瀑布。

    這一通炮擊讓後金損失慘重,城樓上那一千士兵已經徹底被打得抬不起頭來。許多人都丟掉手中武器慌張地逃下城牆,可惜岳樂已經在城牆下準備了大量督戰隊,見士兵們退下來。也是一通亂殺,將他們趕了回去。

    見敵人混亂了,徐以顯手一揮,又押上了兩個千人隊︰“勝利就在眼前,沖車上。督戰隊,去一個十人隊押陣,務必要沖到城門下一聲呼嘯,兩個千人隊出動,他們推著三根用原木做成地沖車神情麻木地朝前沖去。這個夜晚太多的死亡讓所有的百姓都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下意識地听著長官地命令向前。

    等沖車沖到城門前。一陣石雨落下,砸得下面的人腦漿迸裂,巨大的沖車一歪,沖見混亂的人群,一口氣壓倒了三條漢子太停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城樓上滾熱的沸油“嘩啦!”下瀉,淋得下面的人哀號連連,許多人都疼得在地上亂滾。可再這麼慘烈的戰場上,一倒在地上就在沒機會站起來了。加上先前沒撤退地兩個千人隊。此刻徐以顯已經在南門戰場上堆了四千人。

    他的手緊握成拳,正猶豫是不是再派兩千人過去,一口氣將南門拿下。異變就在這個時候發生,後金將火把從城上扔下,將下面已經被熱油淋透的沖車點著了。火炬一樣的沖車熊熊燃燒,火苗子沖上去約十米。當真是壯觀熱烈。青縣碩大的陰影在火光中亂晃。猶如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火光中,渾身著火的百姓號叫著潰敗。可跑不了幾步就紛紛倒在地上,如同迸射的火星,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楚。

    徐以顯被這難得一見的情形駭住了,他張著嘴良久無語“我一定會進地獄的,我已經可以肯定這一點。可我不後悔!”指甲深深地刺進掌心。

    “太慘了,太慘了!”身邊地人紛紛低語。

    “住口!”徐以顯低聲咆哮,“不許動搖指揮員的決心,這是戰爭,總得有人犧牲。”

    三波攻勢耗費了六個小時時間,看了看懷表,時針指到兩點種位置。徐以顯有些著急了,這已經是第五天,若不能在天明之前拿下青縣,就再沒時間趕到天津。

    這是什麼爛仗呀!

    還有四個小時就天明,如果能在八點前解決戰斗,或許還來得及趕到天津。

    時間不多了。

    轟隆一聲巨響,敵人的箭樓中了一炮,徹底崩塌了。

    這個變故讓低我雙方都是一楞,誰也沒想到這一炮的威力居然這麼大。

    後來,陳留軍才知道,原來敵人守了五天城,城中的滾石都用光了,索性拆起了箭樓。已經被拆得搖搖欲墜的箭樓在中炮之後再也承受不住,轟一聲倒塌下來,將箭樓里三十個愚蠢的後金士兵壓住。

    借著這個機會,最後一輛沖車終于被二十個民夫推到城門前。那根直徑一米,長六米的大原木狠狠地撞上包鐵的城門,鐵皮翻卷,木屑亂飛。沉悶地響聲震得大地一抖。音波擴散到整個戰場,將激烈的廝殺聲蓋住。

    戰場突然靜了一下,然後所有的士兵都發出一片吶喊。

    只不過,這喊聲各有不同,城外的陳留軍聲音里充滿了驚喜,而後金士兵的聲音里卻是深重的絕望。

    徐以顯大喜,暴喝︰“再上去兩個千人隊加強一下,鎮遠營準備,該你們了。一但城破,你們第一個沖進缺口。殺向岳樂地指揮部。”

    黃大牛默默地點了點頭,嘴唇微微顫抖,一句話也沒說。

    岳樂手中地預備對已經全部放了出去,包括最精銳地那四百滿州旗丁。可四百人上去不兩個時辰,回來地不過區區六人。敵人實在太多了,一共有三萬人死命地朝南門涌來。幾乎每一個垛口都是向上攀沿的手。殺了一個,又來一個,殺之不盡。

    這些只拿著木棍和石頭的平民目光呆滯。不懼死亡。在被後金士兵大量殺傷後,岳樂的人馬也在逐漸減少。三萬人,就算十個換一個,也足夠將岳樂手頭的精銳一網打盡。

    面對敵人如此不要命,如此惡劣地人海戰術,就算是智計出眾的岳樂也無發可想。期間,他還打算開城門打反擊。可城牆下面全是人,洶涌澎湃,失去速度的騎兵一旦陷入其間,就是全軍覆滅地下場。

    可若從其他門出去,不但要繞一個大***,還得面對飛虎營兩千騎兵的攻擊。長勝、鎮遠、無畏三營也虎視眈眈地等了好幾天。此刻出擊無疑送死。

    現在的陳留軍已無所謂主力和輔兵的區別,所有的人都在凶猛地進攻,一點點消耗著後金士兵的鮮血。

    “報——岳樂將軍,南門快頂不住了,請求支援。請求支援!”傳令兵神情驚慌地跑過來。

    岳樂苦笑一聲,攤開骯髒的手掌,手心地血已經干結,一用力就沙沙地往下掉著血粒子︰“我的預備隊都在這里……”身邊只剩兩個衛兵,很渾身是傷。

    說完這句話,不理睬傳令兵,岳樂笑著朝屋里走去。滿人已經全部打光,蒙古人也只剩兩百。現在堅守在城牆上的只剩漢軍,對這些人的他是太了解了。一連五天的血戰。漢軍早就混亂了。若不是陳留軍不要俘虜,只怕這些人全都投降了。

    不過,他們還能堅持多久,岳樂心中也沒有底子,或許……青縣,我再不能看到你的日出了。

    心中的悲涼化成兩行熱淚滴下。“阿瑪。大清,我岳樂堅持了這麼多天。作為兒子,作為臣民,我的責任已經盡夠了。我不是小孩子,我也是有擔待的。阿瑪,我是大人了。不要再對我厲聲呵斥,不要再用鞭子抽我……”

    屋子中的椅子上捆著一個渾身紗布地陳留軍官,正是重傷被俘的平大路。

    見岳樂進來,平大路一笑︰“岳樂,我不是聾子,外面的情形我都听在耳里。怎麼,城要破了。來吧,快動手,麻利點。”說著話,他將眼楮閉上,伸長了脖。

    可等了半天,卻沒听到任何動靜。平大路心中好奇,睜開眼楮不耐煩地說︰“快動手,婆婆媽媽不是男人做的事……”

    岳樂呆呆地站在鏡子前,對著鏡中人喃喃道︰“大好頭顱,誰人取之!完了,徹底完了。”他咬牙切齒地說︰“可惡的高蠻子,居然驅使平民蟻附件攻城,不怕天打五雷劈嗎!嘿嘿……夠狠……”他突然笑了起來︰“這一夜,至少有一萬平民死在城下。哈哈,高原,你比我們滿州人還狠。你的胸中是什麼,鐵石麼?哈哈,這樣的人倒也有趣。高原呀高原,原來我一直小瞧了你。”

    “放你媽的狗臭屁。”平大路破口大罵︰“高將軍是菩薩轉世,一等一慈悲之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等事來?好你個建奴,居然污蔑高將軍,我就算是……就算是做了鬼也不放過你。”

    “做鬼……嘿嘿,沒那麼容易,我不要你死!”岳樂突然從懷里掏出一把鋒利刀子,在平大路胸口比畫了幾下,“能不能幫我個忙?”

    “幫忙……”平大路一呆。

    還沒等他再問,岳樂手起刀落將他身上的繩子割斷,將刀子塞到平大路手里,“幫我將頭上地辮子剔了,我投降。”

    平大路︰“……”

    “後金的事情于我再沒任何關系,現在的我姓岳名樂。我岳樂從小飽讀詩書,自問天資過人。若身為漢人,沒準還能考個進士。可惜呀……身不由人。”岳樂一邊說一邊鎮靜地解著身上的鎧甲,露出里面那一襲白色儒士袍︰“現在我以一個普通讀書人的身份投降,我……”他狠狠地盯了平大路一眼,目光精亮,“我不是韃子。”

    平大路被他眼楮里攝人的亮光給鎮住了。

    千創百空地城門發出牙酸地聲音緩緩打開,一聲文士打扮的岳樂衣袂飄飄地出城,高舉著寶劍跪在徐以顯地面前。

    一面面牛錄旗拋到驕傲的陳留軍面前,鎧甲兵器在地上堆積如山。

    三千後金士兵相互攙扶著走來,他們身上的衣服破爛如乞丐,狀若厲鬼。

    太陽升起,青縣城樓。

    小小一個青縣城在五天之內吞噬了一萬多條鮮活的生命,在燦爛的朝陽下,整座夯土城都沉浸在這一片血紅之中。只一面黑色飛虎起在破爛的城樓上獵獵迎風。

    天穹之上,一群禿鷲厲嘯著在春天的熱氣流中滑翔。

    青縣之戰落幕,陳留軍死四百七十一,輕重傷員八百五十四。對于這樣的一場空前慘烈的城市攻防戰而言,損失微乎其微。但超過六千平民永遠地閉上了眼楮。

    打掃戰場之後,陳留軍未做休整,當日便轉道北上,狂奔百里奔襲靜海。

    無心戀戰的後金棄城而去,靜海易手。

    最後時刻,陳留軍終于趕到了。

    PS︰青縣攻防戰終于結束了。有讀者說作者有給建努開金手指的嫌疑,我是這麼理解的,對于城市攻堅戰,陳留軍還不熟悉,事情總得有一個過程。必要的學費還是要交的。六十年前,人人都看到解放軍打錦州、打天津時的八面威風。可又有誰知道血戰四平時的慘烈。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8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二十六章 浮橋搭建完畢



    一只骯髒的手從泥土里伸出來,即便死透也保持著痙攣的扭曲狀。

    呆呆地看著這只手,阿巴泰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口腔里全是火辣辣的刺痛感。眼前是無邊無際的人流,看得他頭昏眼花。入關時惟恐手頭兵力不足,可現在,他卻恨不得這幾十萬人都死絕了才好,也不用為這麼多人的吃喝拉撒費心。

    連日苦戰,長途潰逃讓這支軍隊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驕傲。他們一個個頹廢地坐在地上,身上全是泥土,發辮散亂,面龐漆黑一團,只露著雪白的牙齒。

    陳留軍在他措手不及的時候出現在靜海,先是猛烈的炮火,然後騎兵突襲,整齊而裝備良好的步兵方陣勇猛有力地推進。在很短的時間里,阻擊部隊全面崩潰。

    靜海陷落。

    這是陳留軍的全面攻擊,在一條寬約二十里的扇面上,高蠻子的軍隊猶如疾風暴雨般襲來,打得這支後金大軍抬不起頭來。

    實際上,對高原的來襲阿巴泰還有早有準備的。他在這個狹小的天津衛地區設置了大量的鹿砦、壕溝和胸牆,幾十萬人同時動手,將這一個三角地帶挖得如同月球的表面。失去了強力騎兵之後,後金大軍已經徹底被動。沒有主動進攻能力的惡果非常明顯,他也只能有大量的工事逐節抵抗,直到敵人停止進攻的腳步為止。

    為了對付後金的堡壘、塹壕戰,陳留軍也發動了三萬民夫以壕溝對壕溝向前不停地挖著。只要一挖到後金的工事前便埋下炸藥,將阿巴泰費時費力修成的工事轟到天上去。

    無疑,陳留軍的攻堅能力在拿下青縣之後得到極大提升。

    後金大軍雖然人力充沛,卻也架不住這種組織有利,戰術先進的戰法。

    雙方士兵就這樣在壕溝里用弓箭、火槍和大刀逐米逐米地爭奪。

    慘烈地叫聲中。炮彈在頭頂呼嘯而過,在大地上炸出一團白色的煙霧。

    南面部隊求救的哀號雪片一樣飛來,可阿巴泰山現在還能做什麼。他只能機械地將一個又一個牛錄投入戰場。可據前線反饋過來的消息說,前線打得實在太慘,一個滿員牛錄一投入戰場,半個時辰不到就全打光了。

    後金的血已經將這一片土地浸透了。

    “這他媽是什麼戰術。打的是他們什麼爛仗呀!”阿巴泰猛地站起身來,走到那只露出地面地手前,指了指。呵斥身邊的衛兵︰“你們怎麼埋的死人,不是說過要深埋嗎。這天兒一日熱似一日,會有瘟疫地。”

    听到阿巴泰的呵斥,士兵們慌忙沖上去,一刀揮去將那只死人手砍斷,又一腳踢得老遠。

    “將軍,吃點東西吧。”一個衛兵舉著一碗牛肉跪在他的面前。那碗牛肉沒弄熟。還帶著血絲。幾十萬人在這里呆了這麼多天,但凡能夠用來升火的東西都給燒光。剛開始時,後金士兵拆民房,然後砍樹刨草根,到最後連埋在地下的棺材板也被挖了出來。放眼望去,大地一片焦黃,竟然被糟蹋得尺草不生。

    為了給阿巴泰煮這碗牛肉,衛兵們還燒了兩米綢緞。那可是上好的府綢呀!

    可一看到這碗世界上最貴的牛肉,阿巴泰卻沒有任何胃口,他地嘴里又開始火辣辣地疼起來。因為邪火上升。因為長期沒有吃蔬菜和水果,他嘴里長滿了水皰,疼得心中發慌。

    憤怒地一腳踢出去,“死奴才,又是肉,又是肉,你就不能弄些素菜?”

    那衛兵被一腳踹中心口,一個屁股礅坐在地上,碗中的牛肉掉了一地。他驚慌失措地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回七爺,只有肉,這地兒連草都不長一根,哪里還有菜?”

    “牛肉、羊肉、馬肉、騾子肉、驢肉……”阿巴泰苦笑著搖頭,“除了肉還是肉。這東西倒是不缺。見天都有牲口倒斃。”實際上,後金大軍倒不缺糧草。軍中攜帶有大量糧食。不但如此,還有三十萬匹大牲口,全是這次入寇時在山東搶的。可天天吃這種東西,是個人都遭不住,回想起在東北時吃過的新鮮水果,阿巴泰只覺得滿口唾沫。

    “怎麼,有肉吃七貝勒還覺得不滿意?”一個高大的滿人走過來。

    抬頭一看,卻是這次入寇東路軍主帥後金內大臣圖爾格。他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年人,滿臉都是皺紋,頭發胡須都白了。圖爾格這幾天負責為大軍架設浮橋,累得直吐血。按說,浮橋早在昨天就應架設完畢,可惜那些俘虜出工不出力,加上桃花汛的來臨,衛河上的水量極大,居然遲遲沒能完工。

    此刻的他已經心力憔悴,眼神渾濁,渾身都不得勁。

    “是你。”阿巴泰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問︰“橋搭好沒有,再拖下去大家全部玩完。高蠻子的厲害你也是瞧著了,想留一條老命回東北就得再加一把子力。”

    “哎,陳留軍那些河南侉子還真他媽地厲害,打起仗來比我大金健兒還玩兒命。”內爾格頹然嘆息,“浮橋馬上就好,為了搭這些橋,我已經殺了一百多個民夫。如果一切順利,黃昏時分就可以安排部隊過河了。對了,七貝勒,螯拜將軍,還有覺善和岳樂他們有消息沒有。這敵人都逼到眼前兒了,估計……事情不太好呀!”

    听說浮橋已快搭好,阿巴泰精神一振,“那就好,等下你先帶前鋒隊伍過河為我大軍開路。”一想到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阿巴泰大怒︰“這個螯拜也不知道怎麼了,我不是給他命令讓他帶著騎兵和覺善的後衛部隊向我*攏嗎,到現在還沒回來。估計是被人家給吃了。他***,這個螯拜飛揚跋扈,仗著有皇帝的寵信,根本不把我這個貝勒放在眼里。好,死得好,死了干淨。還有岳樂這個不肖子孫,老子這次這麼狼狽,都怪他在濟寧吃了空前敗仗。媽的,家里出了這種兒子,將我老臉都丟盡了。圖爾格,他若死了,倒也爭氣。若回來,不待皇帝議罪,我先砍了他的頭。”阿巴泰妻妾眾多,兒子不少,至于岳樂的死活,他卻不怎麼放在心上。只是非常惱火,惱火這個小子給自己制造了這麼多麻煩。若他能夠逃回來,非弄死他不可。

    他額娘的,老子地臉都被他丟盡了。

    岳樂和螯拜等人的死活圖爾格倒不怎麼放在心上,他只是郁悶。螯拜將騎兵都帶了出去,若那隊騎兵在手,也不至于弄成被陳留軍壓著打,而無力還手的局面。他手頭現在還有六百騎兵,這是要用來突破通州周延儒包圍圈用的,斷不肯用在南面焦著成一團的血肉戰場上。

    “不用管他們了,生死有命,自求多福吧!”發完牢騷,阿巴泰想了想,問圖爾格,“圖大人,以你看來,我們大軍在多長時間內能夠渡過衛河?”

    圖爾格算了算,說︰“如果不算上俘虜和財帛,輕兵突進,三天兩夜就可以盡數過河。如果算上大量的俘虜和牲口,沒個十天半月弄不成……”

    阿巴泰沉默了︰“如果不帶俘虜和財物,回去之後如何向皇帝交代……我還是在南面再撐幾日,看能不能將陳留軍打退。”雖然話是如此,但他語氣里卻殊無信心。

    圖爾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我們還得提防天津地明軍出城添亂。”

    阿巴泰諷刺地一笑︰“憑他們,借他們十個膽子。”

    圖爾格笑了笑,“地確如此,上次我摔大軍過天津衛的時候,城中明軍不也沒放半個屁。就這樣,今天下午我先率領那六百騎兵和三千前衛過和,在衛河北岸扎營,建立橋頭堡,掩護我大軍北撤。七貝勒,你還是盡快將主力移到北岸吧。東西就不要了。”

    阿巴泰喃喃地說︰“高原……我都同高原打成這樣,卻一直沒有直接交手。大家都像地老鼠一樣挖溝,這次我應不應該擺開了陣勢同他打上一場?我不甘心呀!”

    圖爾格搖搖頭,相比起後金大軍而言,陳留軍兵力要薄弱上許多。若他是高原,根本就不可能同阿巴泰堂堂正正決斗。後金大軍尾大不調,就這麼被人家咬著不放,拖也要被高蠻子給拖死了。

    二人商議完畢,圖爾格立即起程起河邊,組織過河事宜。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二十七章 苟利國家生死以



    夕陽正紅,衛河咆哮,紅如血水。

    侯方域站在北岸,一身都是黃土,那黏在衣服上的泥土也被夕陽映紅,如渾身浴血。風吹來,黃昏的大野冷著一片,肺中火熱地疼痛,猶如一團火苗在燒。

    終于到了天津城下,身上的銀子也全撒了出去,總算將彰德的三千士卒帶到戰場上。眼前,衛河上已經搭建起了十座浮橋,數之不盡的後金士兵喧囂著在對岸整隊,將士兵和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過河來。

    天津地區本是一片大平原,此刻正是陽春三月,大地已是一片新綠。但對岸卻只有一種顏——黑。黑糊糊,亂糟糟一大團全是人,看得人寒毛直豎。大約數了數,起碼有好幾萬人。大量的人口和牲口擠在岸邊,時不時發出一陣吶喊,然後就听到“撲通!”的落水聲。不斷有人和馬被瘋狂的人群擁得落進冰涼的河中,侯方域舉起千里望看了看,他看見,奔涌的河流中,一匹大清騾在洪滔中載沉載浮,轉眼就在一個大浪中消失了。

    可即便如此,敵人還是很順利地將五百個精甲武士順利地運過河來。他們亂糟糟地在河邊設置拒馬,排列成一面長而薄的長蛇陣。隨著加入的士兵越來越多,這條長蛇開始變粗變厚。

    即便不懂軍事,侯方域卻也知道,此刻正是出擊的好時機。所謂“半渡而擊”,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時候吧。現在的敵人還不多,若集中所有兵力一個反沖鋒,想必能將敵人趕下水去。若再用大炮轟他一氣,敵人剛過河,陣型不整。秩序混亂,定能收到奇效。

    只要打散敵人的先頭部隊,再放上一把火將這十座浮橋燒掉。等待對岸後金侵略者的就只有舉手投降一條路可走了。

    從某中意義上來說,此刻的後金大軍已經到了生死存亡地關鍵時刻。

    可是,無論他如何說,彰德軍的副將就是不動聲色。說到最後,那家伙甚至將眼楮都閉上了。而甘霖則已經輕騎進天津城去討救兵了。當時,侯方域還對他說。其實用不了找天津守軍幫忙,就彰德這三千人馬就足夠了。若下定決心,這條寬闊的衛河定會變成阿巴泰的葬身之地。

    可甘霖還是覺得先去天津討救兵為上策,敵人實在太多,他認為,僅僅*自己手下這三千人馬是不夠的。

    侯公子本不懂軍事,也沒辦法說服甘大人。只能由得他去了。

    甘霖一走,敵人開始渡河,彰德軍開始騷動起來。若不是他竭力說服軍中諸將,“甘大人就要回來了,天津的援兵也馬上就到。若大家撤退,這幾日趕了這麼長地路,豈不白費。將至甘霖大人與何地。”

    那個副將想了想,一咬牙道︰“好,我們就再等等,現在東奴才剛開始渡河。我也不管。若他們開始進攻,為了弟兄們的性命,到時候我可要撤退。”

    侯公子只得無奈地點點頭,表示同意。

    敵人是越來越多,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侯方域的心越來越涼。一種不好地預感從心底升起。這里離天津衛不過十四里地,如果天津守軍要來,這麼長時間,就算是烏龜也該爬到了呀!

    難道……

    更多的後金士兵背著鎧甲和兵器從浮橋上通過。河灘上,旌旗也開始多了起來。

    彰德軍的騷動聲音更大,有的士兵已經開始大喊︰“將軍,敵人來了,我們退吧!”

    “退吧!”

    “退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這個聲音里已經帶著哭腔。

    “他***!”副將一咬牙。“不成。這麼等下去不成,我們還是撤退。”

    侯公子︰“將軍。是不是再等等。”

    副將臉色一變,大聲道︰“侯先生,我是主將,可不能拿三千兄弟的性命開玩笑。我還不想死。”

    侯公子氣得手腳冰涼,他悄悄將一張銀票塞了過去,賠笑道︰“將軍,甘大人還沒回來,若就這麼走了,將來見了面也不好說話。再說了,你不是答應我,敵人不進攻你就不撤退的嗎?”

    那個副將悄悄看了一眼銀票,是一百兩地面額,心中歡喜。但臉上卻沒有半天喜色,“那我就再等等……娘的,為了錢把命丟了太不值得……”

    正在這個時候,有士兵在喊︰“甘大人回來了,甘大人回來了。”

    副將和侯方域轉頭向西,卻見遠處有一騎孤單單地跑來,馬背上那條可憐的影子不是甘霖又是誰?

    副將面色大變︰“怎麼甘大人一個人回來了,天津的援兵呢?”

    侯方域也如墜冰窖,嘴唇翕動,卻說不是一句話來。

    等了半天,甘霖才有氣無力地跑過來。

    “怎麼樣?”不等侯方域先說,那個副將已經開口問甘霖。

    甘霖氣色灰敗地搖著頭,頹喪地說︰“沒用,沒用,好話說了一籮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可人家就是不出城。他們說,天津城牆高城厚,不怕後金來打。至于阿巴泰,自然有周大人在後面頂著,還輪不到他們來搶功。媽個巴子,都什麼人呀!”甘霖難得地說了句髒話。

    侯公子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

    眾人都沉默下來。

    半天,那個副將這才著急地說︰“甘大人,敵人越來越多,我們還是撤退吧,就等你一句話。這可是三千條性命呀!都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兒,遲了就來不及了!大人,快下令吧!”

    “好!”甘霖舉起手,半天才落下︰“走吧,都走吧。回彰德去。“

    “多謝大人!”副將臉上帶著狂喜,扭頭對眾人吆喝一聲︰“我們走,弟兄們都給我精神著,被讓建奴看扁了。把胸膛給我挺起來,不要亂。”

    “大人,你不能這樣呀。建努一過河,陳留軍的血就白流了。”侯公子猛地跪在甘霖身前︰“大人,我們要進攻。”

    甘霖從馬上跳下來。對副將說︰“黃將軍,馬上帶著人馬撤退,抓緊時間。”

    “是。”

    說完話,甘霖走到侯方域面前,一把將他拉起,嘆息道︰“朝宗,何必呢。你覺得。我彰得軍能擋住建努嗎?黃將軍說得對,都有父母妻兒,我甘霖沒有權利讓他們去送死。”

    “可是……”侯方領域淚流滿面,“這是國戰呀,總得要有人犧牲。人人都有父母兒女,都不想死。可若我們不去死,我們的父母妻兒就有死在後金強盜的手里。我們的犧牲是有價值的,重如泰山。”“大人,你還走不走。”黃副將已經整理好隊伍,彰德軍慌亂地朝西面逃去。見甘霖和侯朝宗還在說話。他有些著急了。

    “你們先走,不要管我。”甘霖揮揮手。

    “可是大人……”

    “快走,快走!”甘霖非常地不耐煩。

    “是!”三千彰德軍轟一聲做鳥獸狀逃了,可憐這三千健兒長途奔襲千里,一箭未放就這麼灰溜溜地逃跑了。對比起英勇地陳留軍,這支軍隊算是丟盡了河南人地臉。

    “呸!”甘霖朝那支亂糟糟的隊伍吐了一口唾沫。

    “大人,我們走吧。”甘霖身邊,三十個親兵和家丁都神色焦急地等著,甘霖不走。他們也不敢動。

    甘霖去不慌不忙地脫侯方域席地而坐,笑笑︰“朝宗勿要動氣,甘霖我平生只服兩人。第一個當然就是你們陳留軍的高原了。那家伙雖然頭腦簡單,性格鹵莽,卻行的是光明正大之事。所謂其身正,不令而行。兩年時間不到。居然讓他煉出一支縱橫天下的雄兵。這份本事,我是沒有地。那家伙又寫得一手好字。吟得幾句好詩,算是個全才。更難得的是,在民族大義前面,他能陳留全力為國家,為民族效力。這份見識不得不讓人佩服。”

    “大人,快走吧,建奴逼上來了。”親兵隊長聲音里充滿了恐懼。

    對面,已經整理好隊伍的五百後金士兵排著整齊地隊列向甘霖他們沖來。

    甘霖置若罔聞,繼續道︰“要說第二佩服地就應該是天啟年間的首輔孫承宗孫大人了。我倒不是佩服他位高權重,也不佩服他在遼東督師時的戰績。實際上,孫大人同你我一樣都不通軍事,打起仗來一塌糊涂。我佩服的是他在後金入寇的時候,帶著全族子弟上城同敵人作戰,直至以身殉國,死得何其壯烈。”

    侯朝宗靜靜地听著,神色轉為肅穆。

    甘霖白胖的臉上全是決絕,“人固有一死,或輕如鴻毛,或重于泰山。甘霖我猥瑣苟且了一輩子,難得有這麼一個機會為國家效力,敢不為人先?朝宗兄,誰說我要走,我就在此地與金人做最後一搏。北有建奴,南有反賊,國事糜爛如此,覆巢之下,無有完卵。我已了無生趣。不若就此戰死,以免受他日之羞。”

    “大人……”親兵們都跪在了地上。

    “我是一個貪官,做過許多傷天害理之事。但我也是有底線地,民族大義在前,容不得半點退縮。

    “大人!”

    “起來吧。”甘霖一一將眾人扶起,“大家願意同我一起名垂青史嗎為國效死嗎?”

    三十名親兵同時大喊︰“願一死!”

    “好好,我中華也是有血性男兒地!”甘霖仰天大叫,“願生為漢人,死為漢魂。韃子們,且讓你看看我們彰德人的厲害!”

    “願一死!”三十人都激動得渾身顫抖。

    侯方領域眼楮里全是眼淚,叫道︰“雨聲,我看錯你了。借一把刀給我,我們一起殺寇去。黃泉路上也可結伴同行。”

    “哈哈!”甘霖抽出腰刀,一揮將自己左手小指斬下,“你不用去。朝宗,把這根指頭和我地死訊帶給通州的周首輔周大人。就說,甘霖以死殉國了。請他帶兵壓過來,將金兵擋住。朝宗,你是侯大人的兒子,同朝廷大姥們熟,這事只能由你去辦。拜托了,別讓我死得沒有價值。”

    “是!”候方域口中全是眼淚,他低頭去揀那根手指。

    耳邊卻是“丁!”的一聲,抬頭一看,甘霖走到十口箱子面前,一刀斬斷銅鎖,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銀子︰“諸君,我一輩子的積蓄都在這里,本是用來鼓舞士氣的。那三千人都是懦夫,就算給他們錢,也不敢上陣殺敵。在性命和金錢目面前,他們有自己地選擇。我也不用浪費在他們身上。所以,我把它都給你們了。來來來,大家分了吧。”

    親兵們突然發出一聲大笑︰“命都沒有了,還要錢做什麼。大人,別浪費時間,帶我們殺敵去吧!”

    “好漢子!”

    “殺呀……”

    侯公子將甘霖那根手指緊緊握在手心,只感覺那東西是如此的熱,燙得他像是要融化了。

    夕陽如火,河流如血。

    三十人吶喊著沖向無邊無際的金兵。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8
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二十八章 以退為進



    “不知道北岸的甘雨聲是否借來天津個守軍將敵人頂住?這個時候,敵人的浮橋想必要已搭建完畢。若讓他們逃了,卻是一個大麻煩。”高原的鼻血總算止住了,但鼻腔里全是干澀的血粒子,一揉,沙沙地響。

    剛開始,在同後金大軍接觸之後,陳留軍一陣猛攻,確實給後金已沉重打擊。可吃了些虧的後金部隊收縮防線之後,仗就不好打了。部隊的傷亡也開始多了起來,尤其是鎮遠營。本就人少,傷亡幾百人之後,不得不從民夫中補充兵員。

    如此一來,陳留軍的攻勢有所減弱。

    畢竟,後金大軍的東路軍還完整,也沒動陳留軍直接交過手。這些狂妄的建州人還不知道高原的厲害。因此,若在這里同敵人決戰,不太合適。再說,此地地勢狹小,大軍團也展不開,敵人又修築了大量的工事。根本就不給陳留人以決戰的機會。

    對後金而言,時間緊迫,能拖一時就是一時。

    也因此,會戰從一開始就陷阱入了令人懊惱的塹壕戰和消耗戰。

    對面的人實在太多了,不但有好幾萬後金士兵,還有三十萬百姓,人挨人,人擠人呆在一個狹小的區域之內。若後金敢于同高原決戰,第一時間就得讓他亂成一團。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高原這一著下了步臭棋。沒有第一時間咬牙沖進去,將敵人打亂。如此一來,有點打爛仗的趨勢。

    听高原這麼說,身邊的徐以顯小聲道︰“將軍不必憂慮,就算浮橋已經搭建完畢,而天津明軍也不出城阻擊。敵人要想全身而退。卻不是三五日就能做到的。其實,我軍還可在給阿巴泰一點壓力,逼他丟掉人口和輜重渡河。如此一來,我軍的戰略目的可算達到。有那三十萬人口,有那一大批財富,有將軍日在中天地人望。將來經營山東。當如舉翼之鯤鵬,扶搖九天也!”

    “住口!”高原低聲怒吼︰“若走了後金主力,將成中國之大患。本是一舉擠掉這個膿包的時候。如何能夠放過。不能全殲敵軍,就是徹底的失敗。倒是你老徐。”高原的語氣很不友善,他對徐以顯上次驅使百姓功城一事相當地反感。本打算重重治罪于他,可是,軍中諸軍對徐以顯的策略贊不絕口。而且,老徐在青縣戰役中又立下大功。可以說,如何沒有他的計策。現在地陳留軍還被岳樂沾在城牆下面。就算饒過青縣來天津,後勤路線也被岳樂卡斷。後果將不堪設想。如此一來,高原倒不好說什麼。

    兩下功過相抵,徐以顯沒受到任何懲罰,這讓高原心中很不是滋味。

    二人以前的密切關系起了微妙的變化,徐以顯倒也自覺,時刻小心謹慎地做人做事,讓高原挑不出毛病來。以前地友誼已經徹底地轉化成為君臣。

    听高原發怒,徐以顯忙應了一聲“是。”卻不敢再多說。

    兩人之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還是高原首先忍不住了︰“老徐,你怎麼不說話了。”

    徐以顯突然一施禮;“高將軍。我想轉為文職,不帶兵了。也好過幾天安生日子,如果您同意,就讓我去濟南府吧。那地方地富人多,我想為將軍治理出一個鞏固的大後方。”濟寧大戰之後,陳留軍的勢力已經完全滲透到山東來了。除了登萊兩個軍鎮,其余地方都已經落到高原的手里,大量的文官被派駐地方。在陳留文官的努力下,山東地基層政權也建立起來了。

    看高原的意思。陳留軍將把戰略重心移到山東。畢竟河南實在太窮,又強鄰環視,騰挪空間實在太小。現在山東基本都在高原手里,那才是天高地闊,前途光明。

    此刻,荀宗文正坐鎮兗州。魯地和魯南算是穩固了。但濟南卻還需要得力之人看家。既然高原對自己大為不滿。加上自己又乘他病倒的機會假軍令攻青縣,犯了大忌。自己現在參贊機要。權位雖然不高,卻坐鎮一等一要害的機構。換任何一個人主,都容他不得。

    青縣之戰過後,高原雖然為百姓的死傷痛心疾首,卻遲遲沒有拿徐以顯問罪。這讓老徐心中不安,他認為,高原一定是在找茬子想殺自己。

    為了保全身家性命,有貪戀軍中的權位,徐以顯不得已出以退為進,出此下策。高原素來耳根子軟,如此一來,或許是一條好計策。

    “什麼,你想撂挑子不干?”高原猛地跳了起來,他指著徐以顯大叫︰“你什麼意思,青縣時你驅使百姓攻城致使上萬百姓死傷,我還沒找你,你倒不滿意了。現在又說不干,你倒有理由了?按我高原的脾氣,你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早就一刀砍了。”

    徐以顯嘆息一聲︰“將軍,當初我做你俘虜的時候,本就沒想過活下去。幸遇將軍仁慈,留我一命,並委以重任,讓以顯在你軍中一展胸中所學。如此知遇只恩,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是報答不了的。高將軍,坦直兄,這次無論如何,你都得讓我走。你想過沒有,作為一個幕僚,我徐以顯就敢借你地軍令調動軍隊,如此下去,群相效尤,如何得了。將軍事業越來越大,但不可以用常人的道理來做事。因此,徐以顯必須去除軍職,為來者戒律。”

    高原呆住了,“這是什麼道理,沒這個道理呀?”

    徐以顯冷冷地說︰“這是為人君的道理。為君者,軍權當擺在第一位置。任何敢于染指的人,都必須毫不留情地鏟除。將軍,就從我這里開始吧。”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二十九章 滿蒙營



    听完徐以顯著一席話,高原突然冷汗淋灕。一直以來,中國的所謂政治斗爭都顯得異常的殘酷。對于政爭的失敗者而言,一次失敗就意味著大量的人頭落地,和血淋淋的殺戮。在古代的中國,君權是一種近乎于憲法的存在,所有人的行為準則都圍繞著這一點。

    一直以來,高原並不知道自己將來做什麼,為什麼而做。徐以顯今天的話是將問題直接擺在他的目前,不但是他,整個陳留系的文武官員都通過徐以顯想高原發出一個強烈的疑問︰君上今日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將來究竟要走到哪一步?

    這關系到為數眾多的官員的前途,還包括大量的河南和江南商人的利益,以及河南山東上幾百萬人口的命運。

    “難道真的要做皇帝才算修成正果嗎,用一個封建王朝替代另外一個封建王朝意義何在?這樣做對國家和民族有益還是有害?”高原想不明白這一點,以他的學識和眼界也沒辦法看清楚已經偏離軌道的歷史究竟要走向何方。或許,什麼也不想,僅僅只為實現個人的人生價值而奮斗?

    “其實我也想多了,又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呢?隨心所欲,但求心安,也是一種酣暢痛快的人生。”

    想到這里,高原的心靜了下來。

    他一把將徐以顯扶住,嘆息道︰“老徐呀老徐,你還是不明白我的心。權利這種東西是裹著蜜糖的毒藥,一旦陷入其中,人性都被扭曲了。高原做事但求摔性而為,大道理我未必比你們這些讀書人懂得多,但我知道一點。有的事情是做不得的。你當我是忌你不經我的點頭就調兵攻打青縣。那麼多百姓因你而死,你地罪大了。換成往日的我,砍你百次都夠了。可是我不能呀,若處罰了你,將來誰人還敢用心做事。軍情瞬息萬變,若事事請示。還打什麼仗。所以,那事我不罰你。但驅使百姓作戰一事,卻也不能全怪你。山東百姓受金人荼毒多年。皆與後金強盜有血海深仇,人人都有報仇血恨之心,讓他們上戰場,也遂了他們的心願。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以後不要再提。”

    “是。”見高原不想追究徐以顯身上一松,心中大為歡喜。這個高原看起來雖然粗魯不文,頭腦簡單。但做起事來卻有自己的堅持。出兵山東的時候,荀宗文因為出言反對就被他送去了襄陽,到現在都還呆在濟,看樣子是被排除出了決策中樞。自己這回已經犯了大忌,居然沒被處罰,大概是大戰正酣,前線也離不開自己。于是,高原妥協了。

    要知道,以前的高原可是從來不妥協地。他今天能夠有這麼一個表示,是不是說明……高原好象有些變了?

    想到這里。徐以顯心中突然一驚,感覺自己有些琢磨不透眼前這個主公了。

    徐以顯︰“高將軍,我有種預感,天津明軍肯定不會出城阻擊渡河的後金大軍。而眼前的地敵人抵抗意志頑強,我軍戰線推進極慢。這麼拖下去,小心敵人逃走了。”

    听他將話題轉移到戰事上面,高原悶悶不樂地說;“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也是無可奈何,天津那邊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甘霖身上了。不過,我們這里要抓緊時間卻是事實。再不能這麼打下去了。”

    “算了,不要想這些問題,我們去前線看看。實在不行,放棄塹壕戰,全軍押上,突他一下。”高原搖了搖已經有些發漲的腦袋。

    “全軍突擊。怕有些問題。敵人的修築的鹿砦、壕溝還沒清理干淨。我們會付出極大死傷的。”徐以顯有些顧慮。

    同他說的一樣,眼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鹿砦和壕溝。對峙了這幾天,雙方都投入了大量民夫,將這一片大地挖得溝壑縱橫。沿著溝壑,雙方士兵以百人為單位來回拉鋸。這樣另人煩惱地戰爭模式對雙方來說都還是第一次,彼此都打得不順手。雙方的交換比居然是一比一,這麼打下去,陳留軍和後金都有些吃不消了。

    高原和徐以顯站在一座土山上放眼望去,寬約三十里的正面戰場上到處都是炮聲和槍聲。一瞬間,高原神識恍惚,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了熱兵器的現代戰場上。

    一個陳留士兵沿著從壕溝里翻出來,迎著金人的箭雨抱著炸藥包朝敵人的柵欄沖去。他身形異常靈活,居然沒被敵人雨點一樣的箭射中。

    眼看就要沖到柵欄前,敵人去突然一聲吶喊,十幾個人凶猛地沖出來,將那個戰士亂刀砍在地上。但也因此,後金的防線出先了致命的漏洞,一群陳留軍從壕溝里翻出來,提著長矛排成整齊的隊列,將那對金兵刺了個干淨。

    “轟!”一聲,柵欄被炸開了,哨聲中,無數地陳留軍蜂擁而入,同里面的後金士兵戰做一團。

    等到戰斗結束,這個小寨中的兩百後金士兵也被陳留軍殺了個精光。看了看懷表,整個過程花了將近一個小時。後金兩百人固然死了個精光,陳留軍也付出了五十多人的代價。

    好在青縣大戰之後,大量民夫和俘虜被徐以顯補充進了軍隊。在老徐看來,這些人都是用來消耗的。如此爛仗,用他們來做炮灰正好。大不了用老兵來帶就是了。

    高原無奈地搖搖頭,“太慢了,這麼一個寨子一個寨子地推下去,何時才是個頭呀?”

    徐以顯也是滿面愁容︰“火炮太少,莫法度。”

    晚上的時候,甘霖陣亡的消息終于傳來。高原這才愕然發覺,整個戰役已經偏離他以前的設想,形勢也變得糟糕起來。

    “看來,單純的軍事行動已經無法解決問題了!”

    想到這里,高原整理了一下思路。走到關押岳樂地房中。

    老實說,岳樂在陳留軍中很受優待。一日三餐地伙食都不錯,又有干淨的衣服和熱水,出來被限制人身自由,不能隨意走動外,卻沒受到任何虐待。

    被軟禁了這幾天。岳樂已經從當初的害怕和恐懼轉為郁悶和煩惱。雖然待遇不錯,可一直沒有人來提審他,好象當他不存在一樣。這讓他心中忐忑不安。見高原進來,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拱手︰“可是高原將軍?”

    岳樂一身儒士長袍,氣度不凡,若不是那顆光頭實在滑稽,倒有些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氣質。

    “正是。”高原點點頭問岳樂︰“岳樂,在這里你還住得慣嗎?”

    岳樂淡淡一笑。“多謝高將軍,還好。不過,有一點不好。”

    “你說。”

    “能不能弄幾本書來,天天這麼坐著,沒滋味得緊。這種日子多過一天都是煎熬,還不如既刻死了來的痛快。”

    高原被岳樂給逗笑了,岳樂喜歡漢學是很有名地,像他這種書呆子,不讓他讀書地確是要了他的命︰“你可是一個俘虜,還提這麼多條件。”

    听高原這麼一說。岳樂神色一黯,“高將軍今日來是要拉岳樂出去砍頭嗎?”

    高原道︰“以你地罪惡,本該公審之後砍頭地。”

    岳樂更是沮喪,“臨行之前能不能弄三尺白綾,岳樂沒什麼要求,只希望能留個全尸。”

    高原一笑︰“看得出來,你是不願意死的了?”

    岳樂眼楮一亮,語調急促,“我不想死。高將軍。不如讓我帶個信給我阿瑪,讓他用金銀來換。我們後金大軍中有黃金千金,白銀三百萬兩。阿瑪一定會答應交換的。”

    高原微笑著搖頭︰“首先,你說的那些金銀我自帶兵去取,打敗了你父親,還不都是我的。又何必弄那麼麻煩。再說了。你打這麼多敗仗。陷後金大軍于如此危險的境地。又殺了螯拜、覺善,回去之後還怎麼見人。只怕要被你父親執行軍法。所以,我看你就不用回去送死了吧。”

    岳樂頹喪地坐下,嘆息道︰“是啊,我殺了螯拜,殺了覺善,東北我是回去不得的。天下之大,卻沒有我岳樂安身立命之處。還不如索性死了干淨。”

    “你地問題是眼高手低,自作聰明。自以為智慧過人,其實不過是夸夸其談。在我高原看來,你還真是百無一用。”

    岳樂神情悲苦,只搖頭不語。

    高原收起笑容,狠狠地盯著岳樂︰“既然你哪里都去不了,想死也沒那麼容易。那好,眼前有一個恕罪的機會,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做得好了,你的狗頭就算保住了。”

    “哈哈,我明白了。”椅子上沉默不語的岳樂突然笑了起來︰“你一定是進攻不順,而我後金大軍的浮橋已經搭建完畢。時間緊迫,容不得耽擱。你想讓我去陣前喊話,瓦解後金的士氣。是不是這樣?”

    “你小子還真是聰明呀!”高原有些氣窒,這家伙腦筋還真是靈活,自己的心思居然被他一猜就中。他有些氣急敗壞地說︰“怎麼樣,干不干,若不答應,立即殺你的頭。”

    “你威脅不到我。”岳樂一歪嘴,“我岳樂從來不受人威脅。不過,這事倒也可以做。”

    “啊,你答應了……”

    “我有反對嗎?不過我有個請求。”

    “你說。”

    “事情做好,讓我加入你的大軍。”岳樂悠悠地說;“天下大亂,正是我輩成名立萬之時。大丈夫當縱橫天下,威風一世才是真正的人生。我要你在陳留軍中單領一營。”他地神色轉為瘋狂,大叫道︰“天下如此之大,億兆生靈,真正能名垂青史的不過些許幾人,我岳樂也想在上面寫下光輝耀眼的一筆。”

    “你瘋了。”高原吃驚地看著個狀若瘋癲的家伙,事情的發展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禁有些感慨,野豬皮地子孫也只一個皇太極看起來正常一些,從老努開始,到阿巴泰到岳樂。還有多爾滾,一個個都是瘋子。難道他們是因為近親結婚和**都弄成傻子了?

    “高將軍,你坐。”岳樂指了指身邊的椅子,得意地說︰“這事情對你有莫大好處。我的意思是弄一個以滿人和蒙古人為主地部隊,將來對上後金偽政權,看他們如何應付。這事對他們的軍心和士氣的打擊是非常致命地。雖然皇太極一直以來就以建國和入主中原為最終目標。但整個建州上下層以至蒙古諸旗都不認為後金有入主中原的勢力和可能,大家依舊以中原朝廷為正溯,僅僅滿足于時不時關搶上一把。若年成好。倒沒有進中原找麻煩的想法。實際上,打了這麼多年,各旗各族地青壯死傷甚重,損失很大。若我滿蒙營一成立,無形之中,所謂地後金與明朝的國與國之間地戰爭就轉變為純粹的地域和民族之爭奪。如此,對各族百姓也算是一件好事情。如此正義之舉。岳樂當仁不讓。”

    “好!”高原猛地一拍大腿︰“岳樂,你還真是個人才,就這麼辦。這樣,我將這次青縣俘虜的漢軍和蒙古人還給你。並在陳留各營抽調軍官充實進去……恩,你需要一個副手,我讓林小滿過來幫你。就是那個用兩百騎兵搶了你的那個……”

    听他提起林小滿,岳樂滿面羞愧。

    說干就干,一天之內,陳留軍滿蒙營成立。依舊是岳樂守青縣地那三千人馬。不過,這支隊伍同以前卻大變了模樣。軍中士卒大多是漢軍。只少量的蒙古人和滿人。這些人在被俘虜之後,所有的軍官都已被徐以顯殺了個精光。剩下的大多是遼地的普通百姓,有的人還是以前的關寧軍,家人都在寧遠和錦州。對陳留軍倒沒有什麼抵觸情緒。再說,陳留軍軍法極嚴,就算要鬧事,也鬧不成。

    營中軍官全是陳留各營房抽來的,總數大約三百,十夫長以上的軍官全是高原自己人。岳樂的副手是林小滿。同時上任地還有平大路這個熟人。岳樂在青縣的時候還有一千匹軍馬,可惜一直沒用上。在成立滿蒙營之後,高原也挺大方,給了他三百匹戰馬,讓他在營中單獨成立一個騎兵隊。

    如此忙了一天,滿蒙營的架子倒是拉了起來。戰斗力嘛……這個就不在高原的考慮範圍之內。成立這支新軍。政治優于軍事。反正高原對他們也沒什麼指望。只需要他們到時候在前線喊話就可以了。

    不過,岳樂卻另有打算。他走到高原面前建議讓他帶著部隊在前面給陳留軍開道。他說,後金大軍想必還不知道覺善和螯拜已死的消息,不如徑直賺了他們,長驅直入,攻擊後金大軍中樞。即便不能生擒阿巴泰,也能沖破後金的防線,將他們徹底攪亂。

    “勝利在望,將軍決斷吧!”

    “那可是你父親的軍隊呀?”高原突然抬頭看了岳樂一眼。

    “各為其主,忠孝不能兩全。”岳樂大義凜然,滿面鄭重︰“我已經奉將軍為主君,在其位謀其政,本分爾。我說了,這是義舉。”

    好惡劣的人品,為了個人的野心,為了保全性命,祖宗都不要了。高原感嘆,野蠻民族對親情果然看得淡薄啊!

    次日,在岳樂地率領下。新成立的滿蒙營詐稱是從青縣撤退下來的螯拜和覺善軍,喝令後金打開鹿砦,大搖大擺地向前沖去。見是岳樂,又見來的都是自己人。後金士兵也不疑有他,慌忙放他們進去。可剛等岳樂等人一沖進去,同行的莫清等人立即動手,將里面的人生擒活捉。

    一日之內,岳樂地滿蒙營用同一種方法一槍未放,一箭未發,居然一口氣拿下五座寨子。大約有兩千滿蒙精銳和上萬民夫莫名其妙地做了陳留軍地俘虜。

    而密實的後金防線也被陳留軍打開了一道寬約五里大口子。

    形勢到了這一步,這次戰斗已經沒有任何懸念,勝利地果實熟透了,只要伸手就會自動掉落下來。

    而城堡總是首先被人從內部被攻破的。

    很快,岳樂的滿蒙營就沖到了阿巴泰的大營之前,只要抓住他,一切都結束了。可惜,阿巴泰並不在,無奈之下,岳樂和上萬跟進的陳留大軍只得變偷襲為明攻擊,以中軍大營為圓心,四下燒殺。

    岳樂投降的消息極大地打擊了後金的士氣,一瞬間,後金大軍陷入了極大的混亂當中。幾十萬人馬,不是士兵還是俘虜都混亂地跑著,朝河邊的浮橋跑去。三十多萬人擠成一個寬四里,長六里的大餅,等待著陳留軍的大屠殺。

    所有人瘋狂地朝那十座浮橋擁去,可如此混亂的形勢下,一時間卻如何過得去那麼多人。

    後金大軍入寇史上最黑暗的一天降臨。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9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三十章 決裂



    後金大軍在被岳樂帶人偷襲之後,陷入極大的混亂當中。

    剛開始,阿巴泰還試圖收攏軍隊,反擊陳留軍。他這個人生性鹵莽,做事很少過腦子,只憑直覺行事。雖然頭腦簡單,但年近五十卻還銳氣十足。加上後金軍力強大,士卒驍勇,對上明朝軍隊自然是無往而不利。可惜他這次遇到的是比他更精明的陳留軍,而陳留軍的驍勇比之金人也不逞多讓。

    兩相對比,後金自然吃了大虧。

    雙方的部隊都已經攪在了一起,幾百人為一個集團相互廝殺,戰場亂得不能在亂。彼此的指揮官都大感頭疼。

    好在隨著後金大軍不斷朝河邊潰退,雙方的距離也拉開了。

    如此一來,兩下都在慌忙地整理部隊,戰都暫時停頓下來。

    看到彼此之間都隔出了一段,阿巴泰松了一口氣,加緊時間將精銳士兵朝北岸運送。至于俘虜而來的那二十多萬漢人青壯,他才管不著呢。不過,這麼多附錄同後金大軍裹在一起,卻是一個極大的安全隱患,又間接地延緩了撤退的速度。

    不斷有俘虜被已經被擠得狂怒的後金士兵砍翻在地,但也有不少後金士兵被凶暴的人群擠下河去。哭聲喊聲響成一片,如同末日的降臨。

    忙了半天,阿巴泰總算收集起五千後金大軍。岳樂的叛變已經讓後金大軍士氣沮喪,從起兵以來,後金士兵成建制地投降還是第一次。岳樂的所作所為讓所有的金人都無法忍受,更覺得難以相信。長期以來金人不可能戰勝的神話破滅。後金士兵們愕然發現,原來他們也會打敗仗,也會死。

    見隊伍已經收集完畢。阿巴泰松了一口氣。他並不認為自己打不過高原,之所以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全怪岳樂這個小畜生。若不是他在濟寧吃了一個大敗仗,將騎兵全丟了,後金大軍也不可能匆忙北撤退。若不是他投降了高原,反戈一擊。*著工事的阻擋,大可從容過河。現在好了,大軍已經亂成一團。看樣子。不但這次南下劫掠地人口和財物都要丟光,這支大軍能不能平安回東北也成問題。

    一想起自己那個忤逆的兒子,阿巴泰山心中的怒火就騰騰上升,“別叫他落到我手里,到時候非活剮了他不可。”兒子的叛變,和闖下的大禍想必已經傳到皇太極耳朵里去了,回去之後。只怕……他不敢想象下去。

    此時此刻,只能盡力將隊伍完整地帶回東北,如此,或許還能有個交代。

    而要想將這麼多軍隊送過河去,也只能*手中這五千人馬阻擋一下。

    “高蠻子,別讓我看到你。來吧,讓我們堂堂正正地打一場吧!”在此之前因為一直沒有同高原直接交手,阿巴泰對高原軍的戰斗力沒有什麼認識。他還想著*現在這五千人馬一舉擊潰陳留來犯之敵。但這幾天地大戰讓他徹底地放棄了這個幻想,那些河南侉子的戰斗力、體能和軍紀比起建州人來並不差多少?

    “這中原什麼時候跳出來這麼一支強兵?”這讓他怎麼也想不明白。

    他轉頭看了看亂成一團的渡口,命令︰“叫前面地人快點。別磨蹭了。所有擋在前面的漢人一律殺了。”

    “不行啊,四爺!”傳令兵哭喪著臉說︰“漢人俘虜實在太多,我們的人是過一個少一個。現在整個南岸也不過一兩萬人。可漢人卻有三十萬。再殺也殺不過來呀!”

    阿巴泰心中焦躁,正要大聲呵斥,卻听得一聲炮響,抬頭一看,一顆黑黝黝的炮彈從頭頂劃過徑直朝遠處的人群落去。

    下面的人已經擠在一起,見炮彈飛來,所有的人都慌亂地向旁邊跑去。可周圍都是人。哪里跑得動,只得呆呆地看著頭頂地炮彈,發出絕望的叫聲。

    這一顆炮彈徑直地夯在一個後金士兵頭上,將他砸成一團爛肉。可炮彈的勢能並未被消解,地上是一大塊堅硬的岩石。火星飛濺中,它在彈了起來。橫著飛去。在掃倒一匹驢子之後,一頭扎進俘虜隊伍。一片慘烈的叫聲。大量的手腳殘肢躍上空,血色的甬道瞬間出現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然後又被蜂擁而來的人群合攏。

    “媽的,陳留軍真他媽夠狠,連漢人俘虜也打!”阿巴泰吐了一口唾沫。這一天才開始,敵人地游騎兵已經反復沖過來幾次,不斷地將人群往北趕,到現在,這麼多人已經擠得連轉身都困難了。也許,到時候不用陳留人來打,大家都要被擠下河去了。

    侍衛接嘴,“貝勒爺,這里到處都是人,誰分得清楚……啊!”他張大嘴巴,手指著南方半天才聲嘶力竭地大喊,“陳留人,陳留人!”

    這聲音在身邊引起了一陣騷動。後金這幾天已經被陳留軍給打怕了,一听到有人喊陳留人來了,都下意識地身上一顫。

    阿巴泰抬手便給了他一記耳光︰“你喊什麼,見鬼了?”什麼時候後金士兵一听到敵人的名字也聞風喪膽了?

    剛打完侍衛,扭頭一看,南面卻是這天蔽日的黑色旌旗。為首的無畏營的黑熊旗,旁邊是長勝營的金雕和鎮遠的野牛。

    而高原的飛虎旗則在最後面,騎兵們都分兩側,座下的戰馬蠢蠢欲動。

    在看看左前方遠遠游曳在一旁地,那支紀律不算太好的雜牌部隊,阿巴泰幾乎氣炸了肺。那卻是剛成立的滿蒙營,黑色的旗幟上面畫著一支海冬青。旗下,岳樂和一群軍官得意揚揚地看著已經亂成一團的衛河南岸,指指點點,揮斥方遒,不可一世。

    一共有一萬多陳留大軍殺氣騰騰地逼來,竟沒有一個人說話。

    一剎那。整個喧鬧的後金大軍安靜下來,所有恩都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陳留軍居然在這麼短地時間內就收攏好了部隊。

    中原地區地第一雄兵在行進到離後金大軍兩里的地方停了下來,開始布置陣形,剛才這一炮就是梁雲龍地炮兵在調校位置。

    陳留軍幾乎全軍出動,而且挾大勝余威,數量上有佔有壓倒性的優勢。而後金士兵的士氣已經遭受大沉重打擊。現在能夠收集齊的部隊也不過五千,沒有火炮,沒有騎兵。怎麼看都是一場不對稱的戰爭。

    失敗的陰影籠罩到每一個人心上。

    “無論如何,必須先打上一場才行。”阿巴泰將已經髒得發黑發亮地馬蹄袖卷起,露出粗糙如樹皮的手,他露出鋒利的牙齒,眼楮里全是絕望。他語氣凶猛地對身邊地副將說道︰“組織好隊伍,趁敵人陣型還沒有布置完畢,馬上突擊。或許還能將敵人擊潰。我滿州健兒什麼時候也這樣被人追著打了?”

    副將沉吟片刻,沮喪地說︰“也只能如此了,能不能打退高蠻子兩說,但怎麼也要給後面的大軍爭取撤退時間……將軍,你看,那是誰?”

    抬頭一看,遠處的滿蒙營中一人帶著兩個護衛手擎海冬青大旗遠遠跑來,速度極快,轉眼就跑到後金陣前。

    定楮看去,正是大叛徒岳樂。他背後還跟著兩個壯實的陳留士兵。都是渾身披掛,背後插著兩把步槍。

    “岳樂孽子!”阿巴泰咬牙切齒地從背後抽出大弓,搭箭就要射擊︰“還敢過來亂我軍心,先殺了振作士氣。”

    副將大驚,忙攔住阿巴泰;“四貝勒不可,虎毒不食子,他可是你的兒子呀!”

    “別攔住我,這樣的兒子我阿巴泰可養不了。”阿巴泰怒吼道︰“老子有二十多個兒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讓開,讓我殺了他。”

    “貝子,俗話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還是先听听岳樂說什麼吧。”副將也知道,雖然說阿巴泰的兒子實在太多。而像他們這樣地人家。也根本就沒有什麼親情可言。不過,若今日放任他們父子相殘。日後若阿巴泰後悔,怪自己不勸。自己可就有麻煩了,阿巴泰可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

    副將的心思阿巴泰當然不知道,他依舊怒吼,“有什麼可听的,相必是來亂我軍心的。不如早殺。難道我等還同高蠻子妥協不成?”

    副將還是死死攔在阿巴泰面前,讓阿巴泰惱怒地騎著馬在地上打轉,怎麼也繞不過去。

    這個時候,岳樂的聲音清亮地傳來︰“前面的可是父親大人,兒子岳樂拜見了!”

    阿巴泰伸長脖子吼道;“你這個孽子,你還有臉來見我?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父子永遠是父子,這是上天的安排,誰也否認不了。”岳樂笑了笑,繼續提氣大叫︰“滿州八旗士兵們,蒙古諸旗勇士們,漢軍旗各位將士,我是岳樂。後金四貝勒愛新覺羅-阿巴泰的兒子岳樂。我現在代表陳留軍統領高原將軍向你們喊話,放下武器馬上投降。我們可以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並發給路費讓你們回家。只要你們不抵抗,我們就不動手。我,以愛新覺羅地姓氏,以前後金皇族的身份向你們保證這一點。”

    此話一說,眾後金士兵都騷動起來。

    不但是他們,連後面被俘虜的漢人百姓也開始鬧起來。這陣騷動向一陣風一樣向四面八方傳遞,無邊無際的人群泛起浪花。

    可以肯定,若再讓岳樂這麼喊下去,事情就會越發地不可收拾。

    阿巴泰只听得混身亂抖,他頭發都豎起來了,只想沖上去殺人。手指扣在弓弦上勒得發疼。但身子被副將擋住,怎麼沖得過去。他只破口大罵︰“岳樂,你可是我日出來的種呀!怎麼幫著外人來殺你老爹?世界上哪里有這樣的道理?快回來吧,回到我身邊,跟我一起回東北。”

    岳樂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阿巴泰,更你回去?哈哈。現在我陳留軍可算是佔盡了上風,回到你身邊?也跟你一樣被人趕下河去嗎?我才不傻呢!阿瑪呀阿瑪,一直以來你都把我當小孩子看,動輒就拳打腳踢,你想過我的感受沒有?我是大人,是你的兒子。不是你養的狗,我也是有尊嚴地。我岳樂也是讀書人,也是聖人門徒。老實說,做了韃子我很羞愧。媽的,我怎麼做了你的兒子?”

    說完這話,岳樂繼續放聲大喊︰“士兵們,你們沒有騎兵,沒有火炮,兵力也不佔優。加緊時間投降吧。我保證你們的安全。否則,我陳留軍的百門大炮馬上開火,到時候玉石俱焚,血流成河。士兵們,想想你們在東北的妻兒家小吧,他們盼望你們平安回家……”

    阿巴泰耳朵里嗡嗡亂響,面上氣得通紅一片。大怒吼一聲,一把將副將從馬上推下地。拉開了弓一箭射出。“咻!”一聲,正中岳樂地左胸。

    可惜,岳樂身上穿著一件漂亮地板甲。這一箭雖然射中,卻只不過傷了他一點油皮。他哈哈大笑著,一把將箭支折斷,“被狗咬了一口。”

    他恨恨地看了阿巴泰一眼︰“這一箭,我們父子情意就此勾銷。咱們戰場上見。”

    這一箭射出去,後金陣中一亂,已經有人沖出陣中。但岳樂背後的兩個騎兵同時抽出火槍,“砰砰!”地放了兩槍,將為首地兩人打翻在地。

    阿巴泰的副將大喊。“不許亂,不許亂,布好陣形……”這一聲喊得聲嘶力竭。

    見敵人沒有殺來,岳樂和兩個護衛扭轉馬頭,慢慢朝本陣跑去。引得陳留軍那邊一陣喝彩。

    “媽的,我們進攻!”見隊伍中的騷動稍微好些了。阿巴泰收起大弓。對副將說︰“目標,岳樂小子。”岳樂的滿蒙營最弱。阿巴泰決定專挑弱的打。

    “沒用!”副將搖頭︰“四貝勒,岳樂的隊伍都是自己人,打起來下不了手。再說,就算吃掉他們,對陳留軍也沒有損傷。根本就不能扭轉戰局,干脆我們打敵人主力。我地兵力不足,只能集中使用。”他指了指正面的無畏營背後的炮兵陣地,“無畏營是高原愛將王滔的隊伍,先打了他。然後突炮兵陣地,陳留軍只是炮兵和騎兵厲害。只要我們快速沖上去,同敵人糾纏在一起。他們的炮和戰馬就失去了作用。我看,還是打亂仗最好。”

    “可是……我們沒騎兵,這麼沖鋒,損失會很大的。”阿巴泰還是有顧慮。

    “本次作戰的目的是拖延時間。”

    “拼了,打光拉倒。”阿巴泰一咬牙︰“如果我能戰死沙場更好,也免得活著回東北受他人的羞辱。”

    “殺呀!”

    這是阿巴泰第一同陳留軍面對面的廝殺。

    正是上午,太陽高掛天際,連日地艷陽天讓地上趕得泛起了浮塵。

    沉重的腳步聲從平原上碾過,厚重的鎧甲鏗鏘一片,閃閃發亮。吶喊聲洪水一樣泛濫,五千人的後金步兵沖裹成一團的巨大人餅中脫離,朝陳留軍正面凶猛地撞來。

    因為高原軍的火器實在太厲害,後金的沖鋒隊型有些松散。五千人散成一個寬闊的正面,卷起滾滾黃塵,聲勢浩大無比。

    一萬多陳留士兵靜靜地站在陣前,天氣很熱,大量的呼吸夾帶著熱氣和汗臭氤氳而起。頭頂地黑色旌旗也在這片熱氣起微微地扭曲,幻化成黑色的霧氣。

    “敵人狗急跳牆了,這麼多人一下子全壓了上來。看來,他們是想同我軍纏在一起呀。他們也害怕我們的火氣,後金的士兵已經沒有心氣了。諸君加油,把他們打得五十年不敢入關。”高原嘴角微微一彎,眼前有些發花,“傳令梁雲龍,讓他的炮兵阻擊敵人,打垮他們的士氣。讓劉滿囤地騎兵也做好準備,敵人陣形松散,等下殺他個對穿。”

    這五千人馬大概是阿巴泰西路軍地最後主力了吧,打掉他,算是全殲了西路軍之敵。然後就輪到東路軍了。至于圖爾格,無名之輩,要滅他還不簡單?

    滅了阿巴泰的這五千人馬,南岸地戰役就沒有懸念了。三十多萬俘虜,黃金一萬兩,銀二百萬兩,三十萬大牲口。如此巨大的一筆財富瓜熟蒂落,一想到這些,高原心中一片火熱,只想仰天長嘯。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三十一章 西班牙大方陣



    隨著高原的一聲令下,各營步卒同時朝兩邊分開,露出梁雲龍的炮兵陣。

    幾聲炮響在耳邊轟鳴,然後是大團白煙騰起,這是炮兵們在調教位置。剛開始炮聲還很稀疏,實心炮彈也沒能直接命中目標,要麼近在一箭之地,在地上打出一個不大的彈坑。要麼遠遠地射到河灘上去,河灘上全是白色鵝卵石,這下像是捅了個馬蜂窩,碎石尖嘯著在天空中劃過,重重射入人群。不管是金兵還是漢人俘虜立即被打倒了一大片。很多人都是被這些鵝卵石直接在身上射出透明的窟窿。

    一片驚呼,河灘上的人都趴在了地上,幾萬人居然被這幾炮驚得失去了行動能力。這個時代的大炮雖然威力不大,但對後金這支已經被抽掉了精氣神的軍隊而言,卻是一種無比恐怖的威懾。

    剛開始這幾炮效果出奇的好,但卻沒給阿巴泰的沖鋒部隊以極大殺傷。但隨著炮兵的著彈點越來越準確,阿巴泰的軍隊的傷亡開始以幾何級數的速度上升。

    一排跳彈飛出,雖然能夠用肉眼目測到炮彈的飛行軌跡,可惜那東西實在太快,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朝你一頭扎來,卻無力躲閃。

    打水漂一樣的炮彈又低又平,刁鑽古怪地鑽進人群,帶起一大片人體的血肉。躲閃不及的後金士兵被滾圓的彈丸整個地帶起,叉手叉腳在空中亂舞。不斷有人被削斷手腳,躺在地上大聲慘叫。不但是炮彈,連帶起的殘肢和地上的泥土和石片都變成了殺人利器。

    阿巴泰在部隊的前面擺了一層刀盾手,這本是用來防箭和防長矛戳刺的。不過,在陳留軍的炮彈前面。這些玩意就像是小孩子地玩具般不堪一擊。一顆跳彈平直地擊中一面盾牌的正面,那面用牛皮和鐵片蒙皮的大盾詭異地扭曲,然後猛地炸開,化成漫天碎片。盾牌後面的士兵固然被切成慘烈的碎肉,連身邊的幾個同伴也被直接腰斬,上下半身瞬間分開。前沖一米之後倒在地上。

    可憐這些傷者並未死透,依舊大叫著,用手在泥地里刨著。半截上身蟲子一樣向前蠕動。可惜他們地努力終歸于白費,後面已經瘋狂的後金士兵踩在同伴的身體上繼續前進,腳上還拖這傷者地青灰色的腸子。所有的後金士兵都知道,只有盡快沖到敵人陣前,同他們糾纏在一起,才可能擺脫這滿天飛舞的死亡尖嘯。

    “敵人已經絕望,後退是死路一條。停在原地也是死路一條,也只有沖鋒了。”徐以顯雖然已是久經沙場的老人,可眼前這空前殘酷的一邊倒大屠殺依舊讓他震撼。敵人雖然陣型松散,可剛才的跳彈齊射還是讓他們付出了將近兩百條士兵地性命。畢竟,梁雲龍一次性擺出了將近三十門大炮,這麼多大炮同時轟擊,效果自然好得出奇。這還是徐以顯第一次看到炮兵用這樣的方式蹂躪敵人,一剎那,他被這種強烈的暴力美學所征服了。

    慘烈的叫聲,騰騰而起的火光和硝煙。血肉橫飛,頭上的烈日,無一不跳蕩著一股男人特有的血氣。

    壯哉!

    敵人的步兵開始加速了。

    高原將搭在眉頭上的手掌放下,轉頭下令,“敵人快沖上來了,步兵準備。”

    一個傳令兵騎馬沖到陣地最高處,手中黑色大旗連連揮舞,大聲吼道︰“起!”

    “起!”無數旌旗同時舞動。

    “嘩啦!”一聲,上萬士兵同時站起身來。身上的板甲猶如一條奔涌地大河倒卷天際,泛起銀亮的光輝。森林一樣的長槍指向天空,組一片粼粼的波光。

    沒有人說話,所有的人都同時用同一個動作放下面具,只將冰冷的目光沖面具的縫隙里投射出去,指向對面如野蜂歸巢的金兵。

    大風夾帶著河流的水氣和連日暴曬下地熱風沖密集的隊伍中吹過。發出各種各樣奇怪的呼嘯聲。這支雕塑一樣的軍隊像是活過來了。

    “遠程大炮的殺傷力還是低了點。”高原還是有些不滿意,如果換成現代大炮。敵人只怕還沒沖到面前就被掃了個干淨。可惜這是明朝末年,零傷亡的戰爭只是他一相情願地想法。不過,面對沒有騎兵,沒有炮兵地後金部隊,陳留今天的傷亡想必會少到令人驚詫地程度。再不可能重演濟寧和青縣之戰時的慘烈。

    仿佛是听到了高原的這一聲抱怨,梁雲龍的大炮緩了緩,得此空隙,後金五千人馬都大聲吶喊,瘋狂地朝前沖來。這五千人馬大多是滿八旗的勇士,其中還有不少白甲。一個個武藝精熟,悍不畏死。高原從望遠鏡里看到一個後金士兵剛被跳起的碎石打斷了左手,可這個家伙強忍著劇痛,將那只斷手別在腰上,依舊張著血盆大口沖來,一張黑臉因為疼痛已經變成無比地猙獰。

    但等他沖到一定距離,厄運降臨。梁雲龍的炮兵換上霰彈,一聲呼嘯,大片霰彈閃著黑光四下噴射,那個剽悍的後金勇士身上標出七八道血柱,一個趔趄,被後面的士兵撞到在地上,就再也看不見人了。

    以前,高原和梁雲龍用山羊實驗過霰彈,一炮下去,山羊雖然沒有像被實心炮彈直接命中的那樣不成羊形,但身上卻全是乒乓球大小的彈孔,里面的骨骼和內髒更是被這灼熱的彈丸攪彈得稀爛。那個士兵即便再英勇,只怕也活不成了。

    可惜敵人也知道不盡快沖上去,大家都要死在這里。在這個時候若潰退回去,只怕沒人再有勇氣沖鋒了。在阿巴泰的強力彈壓下,後金士兵還是嚎叫著沖上來。這就不能不讓高原佩服他們的勇氣了,可惜,有的時候,勇氣並不能彌補裝備上的差距。

    不知道是誰說過。戰場之上,唯武器論是要不得的。

    但高原卻認為,在雙方訓練程度相同,士兵意志同樣堅韌地情況下,武器就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霰彈不住射出,更多的後金士兵倒下。每一炮下去就能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打出一小片空地。但很快這片空白就被後面蜂擁而來的士兵和飛舞的血肉和煙霧填補了。

    風更大,更熱,濃重地血腥味和硝煙倒卷回來。燻得人肺中發悶。

    經過後金士兵的快速沖鋒,他們很快接近到離高原軍一百米的地方。身後是一片月球表面一樣地空地,彈坑和尸體滿地都是,鮮血在上面若隱若現,給黃色大地涂抹上一片緋紅的淒厲。

    “炮兵陣地回撤,步兵變陣。”

    又一道命令下達到部隊。

    敵人已近在眼前,甚至可以看到他們額頭上的黃豆一樣的汗珠。接下來就該火槍手發威的時候了。剛才的炮兵已經消滅了大約五百敵人。後金士兵還沒同陳留軍接觸就已經減員一成。

    這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開局。

    見終于沖到陳留軍面前,阿巴泰大喜,長嚎一聲,“放箭,射死他們!”

    這已經是他唯一地遠程反擊手段了。

    奇異而尖銳的嘯音升起,蝗蟲一樣的利箭黑雲一樣騰起,然後雨點一樣朝陳留軍頭上淋去。弦如霹靂,箭支銳響。整個戰場都回蕩著一種令人牙齒發酸的的聲響。

    好在陳留步兵身上都穿著堅固的板甲,雖然被這些仰射的長箭當頭射中,但卻沒有一個人受傷。只一片  僕僕的亂響。火星崩射中,滿地都是折斷的羽箭。

    但梁雲龍的炮兵還是出現了死傷。在接到撤後地命令之後,這些炮兵一聲吶喊,同時推著沉重的炮車掉轉方向,然後狠狠地抽了拉車的馱馬一鞭。讓暴怒的馬匹拖著大炮瘋狂地向後跑去。就在這個時候,阿巴泰的箭雨找上了他們,一個照面,超過二十個炮兵被射中。

    這些炮兵身上只穿著一件無袖短棉甲,如何能抵擋住利箭的射擊。很多人一聲不吭地被射翻在地。然後被身邊的同伴扛在肩上朝後猛跑。

    當箭支破空的聲音傳來時,梁雲龍就知要糟。他揮動指揮刀檔開兩箭的同時還是被一箭射中大腿外側,劇烈地疼痛差點讓他翻倒在地。

    在揮刀砍斷箭桿子之後,轉頭一看,士兵們都渾身浴血地猛沖。一匹戰馬被射瞎了一只眼楮,身體一歪。沉重的炮車頓時傾覆。慣性讓那輛炮車平平地在地上滑行了兩米,在地上犁出一條寬闊的痕跡後終于停了下來。

    幾個炮兵奮力地扶著車輛。可一時間那里扶得起來。

    梁雲龍慌忙跑了過去,大叫;“別管了,快走,擾亂了陣形,軍法可饒不了你們。”

    這個時候,後金變陣了,他們的隊伍猛地朝中間一收,稀疏的隊伍立即變得厚實。看來,阿巴泰是想將所有力量集中于一點,正面突破。

    陳留軍也變陣了。炮兵陣地後移之後,大軍陣中出現了一道寬闊的空地。背後就是高原地中軍大麾。

    哨子腰鼓聲密如暴雨。除在兩翼游弋地飛虎營騎兵和觀戰的滿蒙營之外,長勝、無畏、鎮遠三營共計一萬步卒同時向中間一*,瞬間組成一座巨大地西班牙大方陣。

    “喝!”

    如林長矛同時伸出,槍尖的光點耀眼欲花。而同時,三營中的火槍手開始了讓人眼花繚亂的穿插,同時出現在方陣的四角,銳利地

    突出。

    兩軍變陣極快,充分顯示出良好的訓練和戰斗素質。

    還沒等敵人沖過來同陳留軍攪在一起,分列于兩個銳角的火槍手開火了。軍官們大聲喊著口令,不停地將指揮刀劈下,隨著他的手勢,一團又一團火光在陣地前擴散開來,瘋狂的彈丸從兩邊向位于正中位置的後金士兵射去。

    對于如何防備陳留軍的火槍,阿巴泰也是有所準備的。他也知道但*盾牌是無法抵擋住這些惡毒地子彈的齊射。唯一的手段就是用弓箭與敵人的火槍手對射,以弓箭的射速壓制敵人。可惜,敵人的火槍手分列兩側,弓手終究有限,若分散射擊,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可單獨對付一邊。另外一邊卻要迎接敵人無休無止地屠殺。

    只一個猶豫,隊伍已經被敵人的齊射打成一團糟。更可惡的是,敵人這麼一個怪陣對火槍手而言幾乎沒有射擊死角。後金大軍傻楞楞地沖過,立即被人家三面包圍,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已經有後金士兵趴倒在地試圖躲避敵人火槍地屠殺,前排的刀盾手甚至將盾牌蓋在頭上匍匐爬行。無奈地上全是死者,在血泊里爬不了幾步,就被前面的已死和未死的人體擋住。而後面還在沖鋒的士兵則混亂地從盾牌上踩過去,發出空洞的響聲。底下那些盾牌手剛開始還叫罵上幾句。到後來,呻吟越來越微弱,終至被槍聲和死者臨終前的叫聲掩蓋。

    火槍手地槍聲從無停歇,硝煙越來越濃,逐漸將伸出去的兩個銳角籠罩。遠遠望去,槍聲中,火槍陣猶如正在吹響的煙霧號角,滾滾不息。

    滿地都是人,密密麻麻地蠕動,將死未死之人無力掙扎。血在地上淌成小溪,濃厚地流動。太多的人倒下讓後金大軍的沖慢得像裹腳的老太太,正一步一步走想死亡。

    “太慘了!”高原不忍心地一眨眼︰“敵人已經減員兩成,至少有一千人。”

    同高原心中的憐憫不一樣,身邊的眾人都是一臉狂喜,若不是怕打攪高原的思考,只怕所有的人都歡喜地叫出聲來。

    徐以顯更是興奮不已︰“一千人?”不不不,至少一千五百。敵人已經徹底崩潰了。我們是不是把陣線朝前推一推,徹底解決他們?“

    高原卻不回答他地話。只嘆息一聲︰“自西漢以來,迄今已兩千來年。北方少數民族一直都是我中原農耕民族的大患。這是因為北方民族對氣候的依賴性極大,遇到天災,這些人就會南下搶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也是為生存而戰。一但南下順利,搶劫到足夠的財物。他們的族人就可以平安地活下去了。就算失敗。損失大量的人口,隨著人口的減少。北方稀薄的資源也足夠養活生者。因此,戰爭大概是他們生存的一種方式,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對他們而言都是保證族群延續地唯一手段。可是……他們的生存防礙我們漢人的生存。我們不是羔羊,沒有人能向我們揮動鞭子和屠

    說完這話,他短暫地沉默一下,“未來的世界,什麼時候才能各民族平等,不再有這麼多鮮血和殺戮。我們要努力了……就讓我們用刀槍開創這個新世界吧!”

    他重重地一揮手︰“他們要戰,我們就戰。陳留軍,前進!”

    命令如風一樣被傳達下去,極短的時間內,如滾雷一樣的腰鼓響起,哨子聲激烈吹動,一支長笛悠揚激越,勇敢者地心在有力跳躍。

    整齊地步兵方陣如起步階段的火車頭,緩慢而不可阻擋地朝前推去,平端地長矛在一剎那已經刺到後金士兵的胸膛上。

    看到陳留軍沖來,阿巴泰突然之間松了一口氣。剛才被敵人用火炮和火銃壓得他幾乎抬不起頭來。如果再這樣被動挨他,也許用不了多久,整個軍隊就要崩潰了。反正他這次就抱著同敵人貼身纏都的目的,敵人沖來,不正中下懷?

    在他看來,滿人肉搏時不管是武藝還是勇氣都比南蠻子強上許多。一個八旗勇士至少可以對付三個敵人吧,如果是精銳白甲,一比十也沒任何問題。

    可突然之間,他嗅到了危險。

    敵人陣線前移,兩個銳角的火槍手已經將他們完全包圍住了。沒有任何射擊死角的陳留火槍手可以隨意射擊他們的屁股,如此打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就算勇猛的後金士兵正面猛攻,事情也不那麼簡單。敵人手中都端著長約三米的長槍,根本不是那麼容易*近的。

    後金大軍第一波攻勢在正面投入了將近一千人馬,厚實的人潮不用人驅使就慣性地向前撞去,換任何一支軍隊,只怕立即就會被後金大軍給吞沒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耳朵邊卻傳來陳留軍官的大聲吶喊︰“右刺!”

    無數長槍同時擺動,毒龍一樣朝士兵們右肋刺來。

    前排的後金刀牌手都是左手持盾,左手提刀,這一排長矛刺來,正中他們無法遮擋的身體的右面。

    根本沒有反擊的余地,一剎那,血光四射,第一排後金士兵同時被串在陳留軍的長矛上,猶如燒烤中的青蛙。

    “收!”

    “嘩啦!”一聲,敵人的長矛同時收回。

    沒有慘叫,第一排的後金士兵同時倒下,竟是死得透了。

    一矛、三刀、六箭。在兵器中,長矛但是殺傷力最強,若是被敵人用刀砍一下,即便順利劈開厚實的鎧甲,也不過給敵人造成開放性的皮外傷,並不足以讓他們失去行動能力。而在鎧甲普遍精良的時代,弓箭的殺傷力更是可以忽略不計。但被長矛直接刺中的後果就嚴重了,任何結實的鎧甲都無法抵擋住敵人用盡全身力氣的一刺,只要被刺中,都只有倒下等死的命運。

    好在敵人已經收回了長矛。

    被敵人長槍陣震驚的阿巴泰畢竟是沙場老將,如何不知道這是一個突破敵陣的好機會。他聲嘶力竭地大叫;“沖上去,沖上去,殺了他們,殺呀!”

    可就在這個時候,陳留下級軍官們的喊聲再次響起,如同勾魂攝魄的魔音︰“右刺!”

    已經被鮮血染紅的長槍再次探出,依舊沒有懸念地命中。

    當時,已經有後金士兵看出陳留軍右刺的厲害。他們都揮舞武器,側過盾牌去擋。可如此一來,右手邊同伴的破綻更大。人人如此,人人身上都有破綻。

    因此,還是沒有任何人能夠逃脫被扎成肉串的命運。

    阿巴泰的身體僵住了,背心一片冰寒︰“這是什麼陣,沒漏洞嗎?”

    身後,槍聲還在暴豆子一樣響著。

    但就在這個時候,陳留軍的槍陣微一停頓,就好像是一片正在播放的DVD碟片突然無法讀碼。阿巴泰定楮一看,卻原來是陳留軍前排長矛手因為一連刺了兩次,槍桿子上全是熱血。本來,通常的長槍槍頭後都有一撮紅纓,用來吸收敵人鮮血的。陳留軍的長槍上卻沒有這東西,被敵人的血一染,有些滑不溜手。

    這個時候,正面抵擋後金沖擊的王滔忙下令,“前排長矛手後退,後排突前!把東奴扎死!”

    “把東奴扎死呀!”沉默已久的陳留軍長槍手同時發出一聲吶喊。

    前排長槍手飛快後退,後面的同伴向前一步填補上戰友的空缺,“右刺!”

    阿巴泰剛才有些走神,沒抓住這個機會。等到後排長槍手填補上來,他幾乎要哭出聲來,心口一熱,疼得鑽心。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9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三十二章 三面齊倒



    眼前都是呼呼的長槍在攢刺,看得久了大腦一陣模糊。阿巴泰山已經失去了思維能力,只是木木帶站在那里,看著手下士兵飛蛾撲火般向前撞去,然後毫不意外地被刺死在地。

    他有一種如墮噩夢的感覺,對面的陳留軍臉上戴著閃亮的面具,全身都被鋼鐵所包裹,不禁讓人懷疑,里面裝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地獄里的惡魔,否則透過面具的縫隙看進去,怎麼是一雙冰冷的眼神呢?

    一個精銳的白甲揮舞的盾牌和兵器沖上去,盾牌猛力一甩,磕開一柄長槍,身如游龍,很容易地鑽了進去。畢竟是沙場悍卒,居然能夠*蠻力硬生生沖破了敵人的槍陣。

    這一精彩的表演讓後金士氣大振作,左右的人都叫起好來。連神識迷茫的阿巴泰也是精神大振。可就在這個時候,那一片喝彩化成了悲嘆。

    定楮看去,那個白甲兵剛沖進槍林,正要動手大肆屠殺,後排的長矛突然前刺,將他的身體活生生地定在空中。

    白甲勇士發出一聲慘呼,一時未死,身體在槍桿上胡亂扭動,手中兵器盲目亂揮,卻如何夠得住長槍的主人。

    他大概沒被刺中要害,一聲聲叫個不停,聲音淒慘悲愴,听得人心頭發毛。

    這個時候,指揮長槍手的一個陳留軍官踏前一步,指揮刀揮下,這才讓他徹底解脫了。

    “這就是精銳白甲兵呀,十年苦練,沙場百戰,居然就這麼被人輕松殺掉……”

    “完蛋了,完蛋了!”無論如何沖鋒。浪潮一樣的後金士兵一撲到陳留軍的長槍陣前,就像是踫上了堅硬的礁石,不但無功而返回,且被割得傷痕累累。血就這麼一點一點流盡,已經沖鋒這麼長距離的後金士兵體力消耗極大,眼前的形勢又是如此惡劣。一個個都快邁不開步子了。阿巴泰沮喪地感嘆,他看了看身邊,正在猶豫是否集中他手上地十幾個騎兵。用戰馬沖他一下。但眼前全是擁擠的人群,戰馬根本沖不起來。現在上馬,不是被人當活靶子嗎。因此,自沖鋒以來,為節省馬力,他們都牽著馬跟在步兵身後,一直沒能投入戰斗。

    就這樣。後金士兵不斷號叫著被陳留軍刺翻在地,戰了半天,死亡人數直線上升,已經到了讓人不可容忍的地步。

    正面突破看來已經沒任何可能,或許從兩翼的火槍手那里還能打開一條通道。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里一閃就被阿巴泰否定了。敵人的確是在大方陣的四角布下了火槍手,可如果自己不正面攻擊,轉而攻打火槍手,也取得了勝利。敵人地火槍手大可從容後撤,最後的結果還是要面對敵人厚實的長槍方陣,依舊是眼前一樣地局面。

    況且……況且敵人的騎兵還沒有出動。

    想到這里。一記炸雷在心中轟鳴,“敗了,敗了,沒希望了!”

    眼前的後金士兵越來越少,厚實的集團式沖鋒隊型居然被削弱成薄薄的一層,不知不覺中,阿巴泰居然沖到了最前面。

    “貝勒爺,快退,快退呀!”親兵死力地拉住主帥。試圖將他拖到人群中去。

    “放開,放開!”阿巴泰揮舞著油黑發亮的袖子,“讓我上去。”

    王滔在一刀砍掉那個白甲的頭顱之後,看到一個衣甲鮮亮地老建奴在一群帶戰馬的士兵的簇擁下推到了陣前。那人身材粗壯,身上的鎧甲是制式的滿將軍服裝,銀亮的甲葉嵌在紅色底漆的棉甲上。下擺很長。直接遮到了小腿。頭上的那只尖頂頭盔上,一撮紅纓如燃燒的紅雲。又長又高。

    王滔眼楮一亮,知道踫上大家伙了。大喝︰“長槍手,推進!”

    整齊的腰鼓敲響,前排地長矛手向前踏了一步。

    “刺!”

    “喝!”

    又有一排敵人倒下。

    與此同時,隨著無畏營的推進,陳留軍的大陣仿佛微微一顫,也同時向前推了一步。讓人不禁懷疑,這個死板的陣型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思維,也活過來了呢?

    可槍陣推進的速度實在太慢,士兵們身上都穿著四五十斤重的鎧甲,地上又全是建奴的尸體,行動起來卻大不方便。轉眼,那個軍官已經被護衛拖回了人群。

    王滔雖然不知道敵人就是阿巴泰,可那身上的裝備卻暴露了他地身份。這樣的大魚,踫上了還真是運氣呀!

    他忙抽中腰上的手銃,瞄準了射出。可惜結果為零,射出的這一槍只在空中騰起一小團白數額煙霧,然後就石沉大海了。

    王滔射擊不如黃大牛和林小滿,武藝不如莫清和劉滿囤。用兵不更是比不上傅山和徐以顯、吉圭等人。之所以坐上軍中第一大將的寶座,*的就是他沉毅地稟性,善打惡仗和混戰。

    見敵將逃走,他卻沒任何感情波動,只輕松地將手銃插回腰帶,繼續大喝︰“刺!”

    其實,王淘著一槍也找到了阿巴泰。在阿巴泰還在同護衛推搡地時候,那顆胡亂飛行的彈丸“咻!”一聲從人海地縫隙中穿了過來,瞬間就撲到他面前。

    阿巴泰不愧為多年征戰的老將,一听耳邊風聲不對。長期以來在戰場上形成的第六感使他下意識地將頭側了側。

    一道銳利的熱風從臉旁掠過,然後是一聲“噗嗤!”一點強勁的熱血濺到他脖上。伸手一摸,滿掌都是紅色。

    眾人都是一呆,紛紛喊︰“貝勒,你怎麼了?”

    “我沒事。”呆了一下,阿巴泰突問︰“誰中槍了?”

    “沒有,沒有。”周圍的人都如此回答。的確是沒人中槍,所有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這個時候,有人手指身後喊,道︰“馬,馬,在這里。”

    順著他的手看去,一匹戰馬的肩上有一個筆管大小的黑洞,而那匹戰馬尤自毫無感覺地站在那里。

    “好大威力!”阿巴泰心下凜然,忙在護衛的擁護下胡亂後退。

    可退不了多久,耳邊的槍聲卻愈加激烈。抬頭一看,他大叫一聲晦氣,不知什麼時候,他和親衛轉到了陳留左翼的火槍陣前。

    這條火槍銳角陣的指揮員是黃大牛,陳留軍第一神射手。

    阿巴泰這一退,等于是徹底放棄了指揮全軍的企圖。後金士兵見主將都在後退,全都亂了起來。有的人要進攻,有的人要後退。相互推擠,相互咒罵。

    一排又一排子彈打來,讓後金士兵紛紛趴在地上,試圖躲避這無孔不入的死亡之吻。

    阿巴泰見情形不妙,正要大聲呼喝,從新組織部隊。可身後卻被一匹陷入瘋狂的戰馬重重一撞,五體投地地摔到地上。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阿巴泰雙手在溪流一樣的血泊中一撐,坐了起來。轉頭一看,剛才撞他的那匹馬被人射斷了鼻梁,疼痛難忍之下,長嘶一聲,發狂式地亂跳亂踢,將一群後金士甩翻在地。好在,這匹大畜生撞上了一根長矛,被刺穿了胸膛。手持長矛的那個士兵固然苦吐鮮血,身體委頓地坐下。那匹戰馬也猛地倒下,只胸膛微微起伏,再不能跳起來作孽了。

    此刻,敵人的槍聲更猛,四周都是亂跑亂跳,大聲呼喊的後金士兵,他卻滿心沮喪,一點法子也想不出來,只能任由士兵們亂跑亂叫。

    這個時候,他不禁哀嘆一聲︰“老了,累了。這次如果能活著回東北,就不帶兵了,天天躲在屋子里混吃等死。”

    陳留軍兩側的火槍手攻擊的是後金部隊的兩翼,如此一來,後金若朝前攻,左右兩邊都到打擊,給人的感覺好象是全軍都被人家包圍了。為了躲避槍彈,兩邊的後金士兵只能不斷向中心*攏,直接擾亂了正面攻擊部隊。

    打不上片刻,中間的後金士兵越來越多,擠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問題是,中間正面的陳留軍長槍陣實在太犀利了。無論英勇的後金士兵發動什麼樣的敢死沖鋒,都被人家無一例外地刺殺。如此一來,正面沖鋒的後金士兵退縮了。大家都擠在一起,撞來撞去,眼看就要失去行動能力了。

    面對這樣的戰場,阿巴泰無力了。

    “該逃跑嗎?”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三十三章 諸將



    因為兩邊的後金士兵都在朝中央擠去,因此,兩翼的陳留火槍手越打越上勁。剛開始還需要瞄準,到後來,因為敵人擠成一團,隨意抬手擊發就能擊中目標。簡直就是愜意的點殺。

    子彈在空中亂飛,滿天都刺耳的怪聲。不斷有人倒下,血滲進泥土,大地紫紅一片。後金士兵沒辦法躲,沒沒辦法進攻,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甚至恐怖得叫不出來

    這是一邊倒的大屠殺。

    黃大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兩具建奴的尸體,重疊著堆在屁股上當凳子。他眯縫著眼楮看著前方的敵人,眼楮有些發疼。因為是坐西向東,正好面對日光。蹬著眼楮射了這半天,只覺得眼前全是金光在閃爍,花得不得了。

    “這樣的戰斗簡直無趣得緊。”黃大牛搖頭,“打死老虎也顯不出我鎮遠營的威風。”

    身邊一個穿小號棉甲的贊畫笑道;“藥師,你不老是說撈不到大仗打,現在就是您建立功業的時候,難道還手軟了。”說到這里,他從懷里掏出一本小冊子,看了一眼,念道︰“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高帥的詩詞還真是絕了,王霸之氣撲面而來。”這個贊畫本是監獄里的一個囚徒,听說是犯了忤逆之罪。被陳留軍從明朝監獄里放出之後,發覺天下之大無出可去,索性來投軍。黃大牛見他有學問,就將他弄到了部隊里做了自己的贊畫。

    听他喊自己的字,黃大牛摸了摸腦袋,這才想起自己的字叫藥師。呵呵一笑;“高大爺這名字幫我取得,很不好听呀!”

    那贊畫笑道;“古有名講李藥師,今日又出了你這個黃藥師。其中想必包含著高將軍對您的殷切期望。黃將軍。高帥很看重你呀!”見黃大牛不知道李藥師是誰,他忙解釋了半天。

    “哎喲,你說的是李靖,就是搞紅拂女地那個。呵呵,有些意思。”黃大牛得意地笑了起來。正笑著,前面的尸體堆中有人一動。一條人影飛快地跳起來,朝遠處瘋狂逃跑。

    原來,剛才一陣齊射。那個金兵見勢不妙,立即倒在地上裝死。就在這個時候,前排火槍手剛射完手中彈藥,齊齊後退,給後面一排戰友讓出位置。

    趁這個機會,那個金兵猛地跳起來,奪路狂奔。轉眼已經去得遠了。

    黃大牛本打算用手銃射他。可敵人一剎那跑出去十余步,這一槍打過去未必能夠命中。想到這里,他一把抓住旁邊衛士的槍管,扯了過來,槍機在屁股下的尸體上一擦,在手中一轉,“砰!”一聲摟火。

    眾人都被黃大牛這精彩的亮相給鎮住了,居然沒人開槍。

    那個後金士兵還在跑,但背心上卻有一團紅色的東西飛快地擴散開來。

    “嘿,他還沒倒!”黃大牛有些吃驚。那個敵人地身體真他媽地好。

    “藥師真神技呀!不用擔心,他活不下去的。”贊畫大笑。

    話音剛落,狂奔中的那人突然慘叫一聲,一頭撲倒在地。

    “萬歲,萬歲!”所有地火槍手都歡呼起來。

    “他娘的,誰叫你們停下來的,繼續射擊!”

    “放!”黃大牛終于站了起來,手狠狠地切下。

    火槍手如夢方醒,又開始了連續不斷的射擊。

    阿巴泰從地上站起來。他迷茫地看了看周圍,密密麻麻的金兵如螞蟻一樣四下亂擠,讓他喘不過氣來。再望了望天,一藍如洗,如此空闊。如果地上也如天空一樣干淨和平整就好了。

    陳留軍的攻勢越來越強烈,滿地的尸體昭示著失敗已經不可挽回。手下地部隊越來越少。大概計算了一下。心中一陣悲涼,五千精銳打到現在。最後還剩三千。而敵人好象還沒有死傷。

    想了想,也只有先前被後金弓手射倒了二十來個。強弱對比是如此的懸殊。

    為什麼會這樣呢,沒理由呀!

    這個怪陣,這***怪陣簡直就是一道絞索,勒得人無力掙扎。

    “退吧!”

    阿巴泰終于跳上了戰馬,扭轉方向,帶著一群無頭蒼蠅一樣士兵混亂地朝後方撤退。只有先退到河灘上,*俘虜和亂軍阻擋一下殺氣騰騰的陳留人,也許還有逃到北岸的可能。

    將近五成的死傷讓他無法承受,這仗也沒辦法打下去了。

    “敵人退了!”

    後放,陳留軍中軍大旗下,幾個軍官都高聲歡呼︰“高將軍,追擊吧!”

    高原︰“好,進攻,加快推進速度!”

    長笛聲再次悠揚響起,腰鼓聲中,兩翼的火槍手停了下來,正面渾身閃亮的長矛兵閱兵一樣整齊前進。王滔將指揮刀置于肩上,步伐堅定地走在最前面,頭高高昂起,猶如驕傲的鳳凰。

    而另外一邊,黃大牛卻暴跳如雷,“我們鎮遠營就是後娘養的,怎麼首攻又是無畏營?”

    贊畫小心地說︰“將軍,我們是火槍手,火槍手怎麼沖上去肉搏。”

    “怎麼不可以了。”黃大牛揮動火槍,一槍托將腳下那具尸地腦袋砸得粉碎︰“就是這樣。”

    贊畫看著飛濺而出的白色腦漿,心中像塞了一把牛毛一樣難受,幾乎嘔吐。

    “高將軍,是不是把騎兵放出去了?”徐以顯提醒高原。

    高原點點頭,“是時候了,你去傳我命令,讓劉滿囤出擊,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吃掉阿巴泰這支部隊,不使他們同地面的亂軍裹在一起。對了,命令劉滿囤,不得攻擊河灘的亂軍,只許游擊削弱。”

    “知道。”

    自長槍方陣一出,後金士兵幾乎被打得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此等震撼人心的表演,讓在一旁觀戰的滿蒙營的士兵們看得目瞪口呆。岳樂更是冷汗淋灕,他不明白,怎麼這麼普通的一個戰陣就讓英勇無敵的後金士兵死傷枕籍。

    回想起來,當初自己在青縣若不是憑借堅城死守,而是冒冒然帶著士兵出城同高原決戰。真踫上了這麼一個古怪地陣勢,還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這個陣型看起來雖然簡單,在沒有火炮的配合下,還真是無法可破。這個怪陣需要嚴格的紀律勒束,非一朝一夕就能練成。想來陳留軍也是剛訓練成熟,這才拉上戰場來試試。

    自己也算運氣,當初在濟寧全是騎兵,同高原決戰也是騎兵對騎兵。在青縣則是激烈的城市攻防戰,一直沒機會踫上高原的步兵方陣。

    現在,他是徹底地服氣了。這樣又騎兵有炮兵保護地怪陣,就算是孫吳重生也束手無策。

    一剛才一戰,後金死傷三千,而陳留軍好象只傷亡二十人不到。

    這樣地傷亡對比……實在是太……可怕了!

    滿蒙營中是士兵大都是滿人包和普通旗丁,還有不少普通窮苦的蒙古牧民。這些人崇拜暴力,今日見到陳留軍地厲害,都面色慘白,再興不起反抗的念頭。

    “為什麼會這樣?”岳樂的嗓音在微微顫抖。

    林小滿看了看岳樂,用手在胸口上劃了個十字︰“這是先進對愚昧、科學對迷信、堅定的信仰對異教徒的勝利。上帝給了我們力量,阿門!”

    “阿……門……”

    自開戰以來,劉滿囤就郁悶若死。

    他現在暫代飛虎營統領一職,很突然地位列于一群將星閃爍的大姥之間。以往那群只能在夜校和學習班上才能看到的將軍們就在自己身邊,同自己探討戰法,商量戰略,這讓他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不過,他也清醒地知道,自己這次出山東可以說是一個人將所有人的功勞都搶光了。能夠到這個位置,全*自己一刀一槍打出來的,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

    可是,今天的戰爭一開始,他的騎兵隊就沒撈到一仗可打。不但無所事事地呆在側翼,還得時不是瘋子一樣派人出去巡邏警戒,毫無意思可言。

    “該死的,叫林小滿過來,老子要發飆!”煩躁的劉滿囤下意識地來了這麼一句,話剛一說出口,他突然意識到,林小滿已經被調到滿蒙營去用他的邪惡教義毒害滿蒙同胞了。高原派他去的時候還答應李方西神甫,讓他在滿蒙營自由傳教。唯一的條件是,教義中必須加上愛天父忠于他高原一條。也就是說,上有天父,下有天父的代言人高原。

    笑死人了……

    高將軍也不知什麼想的,為什麼要對他們那麼好?

    劉滿囤覺得無法理解。

    正在這個時候,身邊的衛兵突然大聲地叫了起來︰“劉將軍,高帥讓我們進攻。”

    “什麼?”劉滿囤大叫起來。

    “將軍,你看。”衛兵指著遠方。

    遠出,一個旗語兵騎馬跑來,手中紅綠兩旗交叉一揮,然後狠狠地指向後金的潰兵。

    “哈哈,輪到我們了。”劉滿囤大聲笑了起來︰“進攻,進攻,割了建奴的頭下酒。”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20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三十四章 狂飆



    長長的哨子吹響,這一口氣居然維持了泰西時三分鐘,傳令軍官一張臉已經憋得通紅。一直如山岳般站在戰馬旁邊的騎兵紛紛翻身上馬,滿面都是興奮。作為陳留軍裝備最好,訓練最苦,待遇最高的騎兵,每個戰場都有他們矯健的身影。沒有人比他們見過更多的人血,沒有人比他們更嗜殺。

    早已經在旁邊等得不耐煩了,終于等到了出擊的一刻。

    不過,劉滿囤的騎兵還是分為輕重騎兵兩個部分,重騎兵現在都呆在中軍位置。而現在的戰況已經不需要那些重如泰山的大家伙們。

    “重騎兵留下押陣,輕騎兵隨我出擊。”劉滿囤有仔細看了一眼旗語兵傳遞過來的信號。

    “得令!”副將應了一聲,立即下令騎兵作好沖鋒準備,命令很快下達到各個十人隊。所有的人都從馬鞍旁抽出了火槍,“割了建奴的頭下酒。”的聲音四下轟鳴。

    “不許用槍,砍死他們!”劉滿囤大吼。實際上,敵人已經徹底崩潰,再用火槍打,因為準頭原故殺傷力實在不偶,還不如馬刀來得有效和痛快。

    “割了建奴的頭下酒!”馬刀閃亮,暴烈的日光下,輕騎兵分成兩股從大方陣的兩翼出擊,卷起長長的煙塵,兜了一個大圓,在陣前匯合在一起。如破空的箭頭一往無前地朝阿巴泰背心刺去。

    因為灰塵實在太大,劉滿囤在沖鋒前就在口鼻上蒙了一張白布面巾。他一馬當先地沖在最前端充當箭頭,風在耳朵邊呼呼刮過,久違的熱血涌上頭頂。灰塵撲在臉上,竟如槍口中射出的鐵砂般強勁有力。即便遮上了一張白布,那些灰塵和沙子也鑽進了眼楮。弄得眼中干澀難當,可他必須努力睜大眼楮。一剎那,他有些羨慕長槍步兵臉上的鐵面具了,若有那東西在,也不至于被弄得如此難過。

    連日的暴曬讓地面干得裂出口子來,被人馬的腳一踩。泛起黃色煙塵。但土地卻變得更加結實,這樣地地面條件十分適合騎兵的沖鋒,戰馬每一腳踩下去都發出響亮的蹄音。猶如不斷敲擊的戰鼓,讓人熱血沸騰。更美妙的是,每一步都好象有一種彈力將人和戰馬使勁向前推。推出去,在半空劃出妙曼的拋物線。

    “哈哈!”這美好地感覺使得劉滿囤只想放聲狂笑。一直以來,他的騎兵都是陳留軍的主力。不管是沖陣,打援還是最後解決戰斗都得*他。而作為其中最敢死地一個,他一直在拼。他以前只是一個普通的俘虜。不管是資歷、能力還是軍事才華都比不上軍中其他大將,為了出人頭地,就只能玩命。將軍不怕死,敵人還攔得住嗎?

    當劉滿囤率先沖出去的時候,身邊的護衛還都嚇了一跳。都慌忙跟上去,想拉住他的馬韁,試圖讓主將放慢速度,可迎接他們的卻是劉滿囤火辣辣的鞭子。

    無奈之下,護衛們只得緊緊跟在他後面。

    主將如此拼命,三千騎兵更是勇猛。

    騎兵陣地離阿巴泰地敗軍並不近。但在這種高速的沖擊下,轉眼就將他們咬住了。

    破空聲不絕于耳朵,後金經過陳留軍步兵的沉重打擊之後減員五成,慌亂地退了下來。見敵人的騎兵追了上來,皆發出絕望的慘叫,回頭將手中的弓拉圓朝劉滿囤他們射來。

    陳留騎兵在一剎那同時將頭伏在馬脖子後面,任憑羽箭從頭上掠過。但還是有人被射中,無聲地從馬上摔了下來。後面的戰馬毫不留情地從落地者身上沖過去,竟沒人停一下。

    後金士兵因為是倉皇回射。無法形成箭雨,也沒有任何準頭,不但沒能阻住劉滿囤的沖擊,他們的人流反因此被騎兵沖碎。

    一個弓手剛射出自己手中的箭就看見劉滿囤風一樣沖過來,他大叫著也來不及拔出兵器,只得下意識地豎弓去當。

    可惜。劉滿囤地力量是如此地大。他輕輕一抖手腕,人借馬力順利地從他身邊沖過。一顆頭顱帶著折斷的弓弦躍上半空。那顆頭顱上的雙眼瞳孔緊縮,想必在死前承受了極大的恐懼。

    也不停留,手一沉,馬刀置于媽頸一側。這回他咬上的是一個空著雙手的金兵。敵人正在飛快地逃竄,可人腳如何比得上馬蹄,轉眼間。劉滿囤就同他擦身而過。而他也被這一刀在背心割出一條長長的傷口,皮肉翻卷,白森森的脊椎骨露了出來。

    騎兵還在凶猛地沖鋒,三千騎兵對上三千步兵,結局可想而知。

    轉眼,兩軍突然合而為一,裹成一團。

    灰塵遮天蔽日,猶如積雨雲在積累天雷那狂暴的力量。一片慘烈地叫聲傳來,眼前大亮,無數馬刀如閃電在雲層里劃過。那片雲團也瞬間被鮮血染紅了。

    “太快了!”遠處的高原感嘆一聲。

    徐以顯;“阿巴泰完了!”他想象不出在這個時代,又哪一支軍隊在沒有火器的支援下,能夠在野戰中抵擋住陳留功勛騎兵的沖鋒。

    身邊的軍官們都大聲地歡呼起來,到此,戰爭已經沒有任何懸念,接下來就是商量如何打掃戰場。

    還沒等他們的歡呼聲停下來,那團如電光一樣地馬刀便從灰黃色地雲團中破繭而出。陳留輕騎兵已經將阿巴泰的步兵沖了個對穿。

    “戰況如何,戰況如何?”作為高原地首席參謀,徐以顯更關心戰果。可阿巴泰已經徹底被灰塵給籠罩了,如何看得清楚。

    一個軍官回答︰“金兵情況不清楚,但看劉滿囤好象沒什麼死傷。”果然,正在迎風沖刺的輕騎兵們隊型整齊,依舊保持著極高的士氣,想來也沒受到什麼損傷。

    阿巴泰的精銳果然不是亂吹出來的,劉滿囤雖然殺得爽利,也不過是欺負人家士氣低落,又是在撤退。其實,那些家伙武藝不錯,特別是白甲強兵,一個個身強力壯。遇到他們,劉滿囤的馬刀第一次落了空,可他無暇回顧,只能勇猛地朝前沖去。但是,那個避開他馬刀的白甲很快被後面的騎兵補了一刀,遺憾地死去。在死前,他大概還在遺憾一直沒撈到同劉滿囤公平決斗的機會。敵人只砍一刀,一刀下去不管砍中沒有都徑直向前沖去,將自己留給下一個人。一剎間,他一連對上了五刀,終于在第六個騎兵出現時被砍中了脖子——仿佛一個同三千騎兵作戰——這是所有金兵的感覺。

    手終于有些發酸,手腕一抖,一刀劈進一個後金士兵的胸腔,強烈的沖擊固然將那個倒霉鬼拉成了兩片,但劉滿囤因為使力不當,“鏗鏘!”一聲,細長的馬刀終于折斷。

    劉滿囤略一回憶,剛才一倒自己在拔刀的時候好象加了一個旋轉。若是平時,加上這麼一個旋轉會讓敵人受到巨大的傷害。可這是戰場,就因為如此,鋒利的馬刀終于承受不了這股巨大的沖擊力。看來,自己還是習慣使用武功,而在這樣的戰場上武藝這種東西卻沒什麼用處。

    一把扔掉手中斷刀,拔出火槍,回頭一看,戰友們都沖了出來。敵人已經死傷籍枕,因為沒有騎兵,陳留軍一沖進去幾乎就是一邊倒的大屠殺。很多人甚至沒有揮刀,就那麼用戰馬將敵人直接撞翻在滿是塵土的地上,縱馬踩去,如滾動的碾子,所經之處都是一片血紅的開闊。

    “嘩啦!”隨著陳留騎兵暴風雨般的打擊,付出巨大死傷的後金士兵終于散開了,體積膨脹了兩倍,有四散而逃的趨勢。

    因為實在太快,劉滿囤的騎兵一時收不住腳,居然一頭撞進河灘上的巨大人塊中去,將一排又一排亂民和亂軍踩死腳下。有的騎兵已經開始大聲吶喊,將馬刀毫不留情地朝他們頭上招呼。

    劉滿囤大怒,一槍打翻面前的一個蒙古人,猛地調轉馬頭,怒吼,“調頭,殺回去,活捉阿泰!”

    三千勇士從紛亂的人群中殺出來,再次殺回阿巴泰的隊伍中。“活捉阿巴泰”的聲音響徹雲霄,可以想象,已經徹底崩潰的阿巴泰精銳再被劉滿囤殺個對穿還能剩幾個活人。

    已經有後金士兵扔掉武器,抱著頭蹲在地上放棄抵抗了。雖然蹲下去也有被人踩死的可能,但總比站著被人一刀過存活率高上許多。

    “我是阿巴泰,敵將受死!”灰塵中,突然有一群後金騎兵沖出來,看模樣大概有十來人,轉眼已經沖到劉滿囤面前,為首那個老將手持一柄戰斧當頭朝劉滿囤劈來。

    劉滿囤暗叫一聲糟糕,他手上只有一把火槍,剛才又射光了彈藥,如何抵擋得住。只得將火槍一橫,狠狠地架了上去。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三十五章 大野



    沒想到那阿巴泰的力量是如此之足,這一斧風聲轟然,居然將二人之間的塵土扯成一條長龍,凶猛撲來。

    其中夾帶的沙子打得劉滿囤睜不開眼楮。

    “鏗鏘!”一聲,渾身劇烈震蕩,一顆心都要跳出口來。眼前金光跳蕩,手上卻是一輕。二馬交錯的瞬間,劉滿囤手上的長槍居然被阿巴泰一斧砍做了兩截。

    心中一驚,背心頓時出了一層毛毛汗。

    但事情並未就此結束,阿巴泰怒嘯一聲,“去死!”回身一斧朝劉滿囤腰上斬來。沉重的戰斧在他手中輕如鴻毛,只略微停頓就掃出一個巨大的扇面,這竟然是一記漂亮的回馬刀。

    劉滿囤身體突然一顫,腦子里一片空白,眼前因被灰塵迷住的景物突然清晰起來。敵人的動作一招一式都簡單實用,但力大勢沉重,鼓蕩的勁風吹到背上,讓人心髒停止跳動。

    也不知道怎麼的,他的身體突然下意識地一動,整個人從馬背上跳了下去。

    眼前一片刺目血紅,瀑布一樣的熱血當頭淋下,澆了他一身。轉頭一看,一匹無頭的戰馬向前沖出兩步,終于倒地不起。卻原來,多年的苦練讓劉滿囤的身體已經形成了下意識的條件反射,一旦敵人武器揮來,身體不經大腦,很快做出正確的反應,救了主人一命。但那匹戰馬卻被阿巴泰一斧砍掉了腦袋。

    “我殺了你!”阿巴泰揮舞著大斧正要轉身追來,可惜大量的陳留騎兵已經出現在他面前。

    慘叫聲響成一片,沒有兵器的踫擊聲,有的只是刀子割進人體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噗嗤。只一個照面,阿巴泰的十幾個護衛就被陳留騎兵殺了個干淨,但陳留人也有十多人倒于馬下。一比一。高速沖殺,誰也不比誰強多少。

    阿巴泰在砍翻兩個陳留兵之後終于從騎兵陣中脫離,再看看身邊,已經沒有一個金兵。

    “天啦,五千人馬居然全軍覆滅!”他長長地哀號一聲,淚水滾滾落下。

    可現在不是悲傷地時候。還是保命要緊。他微一猶豫,立即策馬沖回河灘上混亂的人群中。也只有在這里,自己才是安全的︰“我是奉命大將軍阿巴泰。向我*攏!”

    劉滿囤渾身鮮血地在地上跑了兩步,縱身躍上一匹無主戰馬,一把扯掉已經被鮮血染紅的面巾,回頭怒叫︰“阿巴泰,我要殺了你,阿巴泰!”

    “將軍,你沒事吧!”護衛慌忙跑來。

    “滾。我沒事!”劉滿囤大叫一聲給了他一鞭,“所有人跟著我,殺回去!”

    護衛大叫︰“劉將軍,沒時間了,其余但營步兵已經跟了上來,我們的任務完成了!”

    “什麼?”

    正在這個時候,眼前已是一片整齊的步兵方陣,雪亮地長矛如牆壁一樣推來,滿耳都是腰鼓的聲音。

    領頭的正是王滔,他捧著指揮刀。微皺著眉頭看了劉滿囤和他地騎兵一眼,大聲吼叫;“走開,別擋道!”

    所有步兵同時發出一聲大吼︰“走開,別擋道!”騎兵實在太驕傲了,已經引起了眾怒。特別是進入山東以來,所有的仗好象都被他劉滿囤一個人打了。因為腿比人家少,步兵好象一直都做著打掃戰場的工作,在青縣好不容易撈到一仗,卻遇到岳樂。損失慘重。今天好不容易打的阿巴泰一個痛快淋灕。可解決戰斗的還是他們騎兵,這騎兵搶功勞也太狠了點吧?

    大家都是陳留軍,憑什麼他騎兵吃肉,我們步兵喝湯?

    “***,我們走!”劉滿囤雖然狂妄,卻也不敢在王滔這個陳留軍的創造者面前擺譜。陰霾地看了步兵們一眼。帶著騎兵劃了一個大圈從方陣前風一樣掠過。

    實際上,騎兵地馬力已經耗盡需要休整。再說。接下來他們還需要負擔起戰場警戒的任務,卻不能再戰了。

    “結束了!”從步兵方陣前沖過,遠遠地跑到一個空地,兩千九百多騎兵同時跳下馬來。皆大聲喘氣,沒有那惱人的灰塵,空氣是如此地清新。剛才一戰超過三十個騎兵陣亡。除劉滿囤渾身馬血,余者除身上全是是塵土,居然沒人受傷。馬戰,要麼死要麼活,就這麼簡單。

    對面河灘上,幾十萬人目睹阿巴泰的潰敗,早已經亂成一團。

    而步兵方陣還在沉穩地推進,山呼海嘯般的喊聲響起,“繳械不殺!”,但是,擋在步兵方陣前的潰兵還是被長槍手毫不留情地刺死。甚至那些已經舉手投降的人。步兵方陣需要嚴密的配合和組織,阿巴泰先前的沖陣步兵雖然已經失去抵抗意志,可若放他們進陣中卻是一個極大的麻煩。這些死心塌地為建州偽政權效命地蠻夷隨時都有可能反戈一擊,給陳留步兵造成巨大的困繞,索性一殺了之。

    那些敗兵一看不好,只得再次從地上跳起來轉身朝河灘上跑去,準備混入人群,一邊跑一邊脫著身上的衣甲。

    步兵終于推進到亂軍面前,可眼前實在太亂,根本沒辦法打掃戰場,只得再次停了下來。不停刺殺著試圖*近的人群。

    大量的死亡在河灘上赤裸裸地展示,血腥味吸引來大群烏鴉,它們怪叫著在戰場上飛過,像一團正在天空移動的煤炭。戰斗進行了一整天,火把將整條衛水都照紅了。艱巨的打掃工作終于完成,三十多萬人不分種族,全部蹲在地上,等待陳留軍的接收。

    這個時候,高原所帶來的幾萬輔兵發揮了巨大作用,他們沖進人群,大聲喝令俘虜們舉手投降。並用細麻繩將他們背身拇指相扣捆成一串。一個輔兵就能牽一大串,至于滿人。那更簡單了,直接抓住辮子,一抓就是一群。稍遇反抗,便是一刀拿下。殺起俘虜來,這些從前地農民並起正規部隊還要心狠。

    失去衛隊的阿巴泰終于收攏了兩百多散兵,可這點人馬已經對整個戰局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殺開一條血路在最後時刻跑過河去。並在天黑前趕上了內大臣圖格爾先期渡河的部隊。

    至此。後金入寇大軍除一萬人渡河北上,其余全丟到了衛河邊上。

    從濟寧兩軍大戰開始,後金入寇時地七萬人馬到現在只余一萬。所劫掠的三十六萬壯丁、三十二萬頭牲口、一百萬兩黃金、兩百二十萬兩白銀、四千兩珍珠、五萬匹彩緞和數之不盡的糧食盡數落于高原之手。

    對高原來說,財帛或許顯得不那麼重要,最重要地是,他得到了整個山東,得到了三十多萬壯丁。只有人和人心才是最大地財富。

    “終于踏上了衛河北岸。”高原從浮橋上跳下來,用力地跺了跺腳。

    “恭喜將軍!”

    “恭喜蠻子叔。”

    “恭喜蠻子大爺!”

    “恭喜主公!”

    將軍亂七八糟的叫著,遠處傳來陳留軍地歡呼。

    望著滾滾東去的衛河水。高原朝諸將一點頭︰“做得好。”

    徐以顯笑道︰“將軍,俘虜已經甄別完畢。一共有三十八萬九千七百四十五。其中,三十四萬三千一是被建奴俘虜的山東青壯。東奴被我俘虜四萬六千余人,如何處理,還請將軍示下。”

    “這麼多建奴俘虜。”高原吃了一驚,這可是四萬多人呀,若都背水一戰,今日地戰況只怕又是另外一種模樣。可惜了,他們在倉促間只能組織起五千人馬,失敗也在所難免。建奴再強。沒有有效的組織終歸是散沙一盤,不值一提。

    高原︰“我軍傷亡如何?”

    “一共有二百六十四人陣亡,輕重傷號四百七十八。”

    “好好,傷亡不大。”高原舒了一口氣。他用腳踢了踢岸邊堆積如山的糧食口袋,“敵人太不經打了,有些遺憾。”

    金黃色的糧食“沙沙!”流下,須臾便倘成一條黃色的小瀑布。

    “俘虜的甄別情況如何?”

    徐以顯回答說︰“大多說建奴都是貧苦農民和牧民,可以不殺。甄別出四千敵將和所謂的主子和貴族。等下全殺了。至于被後金俘虜地三十多萬百姓,我的意思是。都是青壯,放回家也可惜,不如都編入軍中,充為輔助。”

    “我的老天,三十多萬兵。”幾個將軍都抽了一口冷氣,然後大聲歡呼起來。

    “可以。”高原點點頭︰“我養得起。至于殺建奴軍官……讓滿蒙營的人動手吧。他們也該見見血了。我需要他們的投名狀。把他們都拉到天津城下。殺給里面的懦夫們看看,為甘大人祭。”高原牙縫里冷冷地飄出這麼一句。冰寒刺骨。甘霖的死讓他動了真火,況且,他還有一個擔心。自己名義上還是起義軍,同天津的明軍是敵人。明軍雖然打後金畏敵如虎,但對付起農民軍來卻各個奮勇。在天津城下殺俘虜,想必能震懾里面的守軍。而且,這四千建奴大多是後金軍官和部落、旗的頭領,高原沒指望過他們能夠效忠自己。如此,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岳樂接到這個命令,面色蒼白,他自己只要這刀一下去,他就同高原一條心了。不但是他,營中三千滿蒙士兵這輩子都別想回北方老家。

    可是他們又不能不做,陳留軍地戰斗力已經徹底震撼了他們。高原又叫人帶來這麼一句話︰“要麼殺光入寇大軍的俘虜,要麼殺他岳樂的頭。自己選。”

    一串又一串的俘虜軍官被同為一個民族的滿蒙營士兵牽著推到天津城下,然後就是閃閃的刀光。慘叫聲響了一個整夜,各種各樣的叫聲響成一片,有滿語有蒙古語,反正沒人能听懂。黑黝黝的天津城硬是一夜沒吭聲,殘酷的殺戮已經將里面地人完全威懾住了。

    每個滿蒙營的士兵都配備了兩把大刀,剛開始還砍得順利,可到後來,兩把刀都卷了口,手腕子也腫了。不得以,岳樂只得從高原哪里借來兩百把火槍,就這麼指著俘虜的後腦勺擊發。

    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消失,滿蒙營的士兵已經徹底麻木,就像眼前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不是同他們一樣地人。

    血一直在流,直接流進衛河,火光下,如一條滾燙地血管在跳動。

    堆積如山的尸體被一具具扔上到柴和堆上火葬,被燒成奇形怪狀地焦碳。為了加快速度,很多尸體都被破開了肚子,剔去了肌肉。

    一個滿面皺紋的老人滿嘴酒氣地大聲唱著蒼涼的民謠,一邊唱一邊用力地揮舞著斧子將腳下的是尸體分解成小塊,然後一腳踢進火堆。

    摸了摸已經僵硬的臉,高原突然打了個寒戰,所謂戰爭並沒有任何浪漫色彩。這就是活脫脫的修羅場呀,不是你死,就是我生,要想活下去,就得不停殺戮。為了將來的和平,戰爭不可避免。

    這便是我來到明朝的目的。

    是的。

    他猛地接過衛兵手里的酒葫蘆,大口喝著,直喝得滿脖滿臉都是滾燙的液體。

    抬頭一看,黎明降臨,連日的艷陽和慘烈大戰終于換來一場迷朦的春雨。

    “微雨落幽燕,白浪滔天,天津城外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

    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

    河北春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一片呼嘯,無數甲士用兵器敲打著身上的板甲,齊聲大吼︰

    “換了人間!”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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