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獵明 作者: 青銅人頭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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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to544 2009-2-8 19:33: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38416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59
第五卷 河北 第二十六章 一路



    前腳羅汝才離開承天,後腳高原就讓手下士兵準備干糧和飲用水。就算自己的騎兵再快,也需要三天才能翻過桐柏山,到回陳留老家也需要十天。當然,這還是那三百經過訓練的騎兵軍官的速度。對另外一千輔兵的能夠在長途行軍中保持必要的士氣高原一點信心也沒有。更別說還要拖著羅汝才那五千烏合之眾吶。

    如今,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就要到來。到時候,肯定是一場堅苦卓絕的征途。

    從這里到襄陽有一天路程,在等到羅汝才被殺的消息傳回來又需要一天。也就是說,高原軍有一天一夜的時間可用。

    招集軍中主要將領討論了下當前的形勢,大家一听馬上就可以回家,都是異常振奮。來湖北這麼長時間了,一場仗也沒撈到打,大家都憋得心慌。加上南方的氣候冷得難受,都想盡快趕回陳留過年。因此,一開始,大家都沒將困難看在眼里。會議一結束,三百騎兵軍官的主要任務就是睡覺養精神,未來一段時間,騎兵將肩負起開路和巡邏的作用。至于一千輔兵則分成兩批。一批火速騎馬趕進承天城中采購臘肉。另外一批著在駐地制作面餅。

    夜里十一點以前,進城采購臘肉的人回來了,帶回來一千多斤干肉。回來之後,大家都有些興奮,說湖北的肉可真是便宜,量也足。若不是帶了不那麼多,真想給家里人捎些回去。

    一聲令下,埋鍋煮。到最後。一千多斤肉煮熟,將肥肉吃掉後還剩一千斤。分到每人手里。平均下來也有八兩,這也是未來十多天大伙補充能量的最佳食品。路途遙遠,軍情緊急,估計也沒有生火作飯的時間。肥肉固然爽口。可冷著吃卻有拉肚子地危險。高原軍水土不服的問題剛得到遏止,一說起吃東西,竟然有點談虎色變地味道。

    至于面餅,則裝在口袋里,馱在騾子背上,足足有二十騎。

    可這些還不夠,卻已經沒法子可想了。

    在這些干糧中,還有幾筐柑橘作為士兵補充必要維生素之用。平攤下來,一人也可分到一個。

    這次來湖北,高原也不是一無所獲。李自成還賞賜下來一批綢緞和日常用具。其中居然有一整套檀木家具,最漂亮地是一張大得離譜的木床。這些東西都留在襄陽城中,現在也顧不得回去拿了。

    至于吉軍師卻已經在傍晚時醒了過來,他听說羅汝才單身去襄陽的消息,又察覺到高原軍的異動。已經有了不好地預感。對高原在曹軍中斬殺奸細立威的舉動也置之不理,只陰沉著一張臉,默默地回到部隊中,命令手下做好隨時開拔的準備。

    曹軍的後勤自然比不上高原,也就一些粗糧。但也學著做起了餅子。

    等一切準備好。已經是下半夜,高原裹著一張毛毯剛睡了沒多久。就听得一片震天的哭聲。他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下來,再看窗外,已經蒙蒙發白。

    “曹操被殺的消息難道傳回來了?恩,是時候出發了。”一想到終于可以從這亂七八糟的湖北抽身回家,高原禁不住一陣激動。正招呼衛兵替自己穿上黃金索子甲時,徐以顯興沖沖地沖進來,“將軍,好消息,好消息呀,曹操已于昨晚被李自成殺了。”

    “呸,還好消息!”高原罵了他一句,又道︰“快說說,究竟怎麼回事,吉子玉現在如何了?”

    徐以顯端起桌上冰涼的茶水猛喝了一口,用極其快的語速說。昨天晚上,羅汝才因為白天被獻陵的冬雷給嚇住了,認為天命還在大明,決意回襄陽說服李自成不要稱王。回襄陽之後,他第一時間找到李自成,說起了白天時地情形,並說,自成你要稱王我不攔著,但老羅我卻還是要做我的強盜去。

    這等于是羅汝才的最後通牒,當時李自成並沒有說什麼,只道,這事情可以再商量,便送羅汝才走了。

    等羅汝才剛回到家,李自成的大軍就將整個宅子給包圍了。並出示牛金星偽造的丁啟睿給羅汝才地勸降書,將羅府一家殺了個精光。

    羅府之中高原早就安排了奸細,見形勢不妙,藏在茅坑里這才逃得一命。這時,李自成已經在襄陽城中貼滿告示,說羅汝才因為私通朝廷官兵,試圖分裂義軍,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雲雲。

    那奸細揭了一張告示,這才舍命跑了回來。但一到獻陵就凍僵了,現在還躺在營中休息。

    見到告示,吉圭這才信了。痛哭三聲,昏厥在地。

    曹操的死訊很快被那五千曹軍知道了,這些人都是羅汝才的心腹,一時間都哭成一團。有的人要殺回襄陽去找李自成拼命,有的人則說還是先回河南徐圖發展。眾說紛紜,一時都沒有了主意。

    高原听徐以顯說完,點點頭,問︰“子玉什麼意思?”

    “吉軍師現在還在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視事,不過既然身為一軍主將,想來他還保持得住,也不會有什麼事情。”徐以顯有些著急了,“剛才又有細作來報,通達衛制將軍任光榮所部兩萬兵馬已經全體出動,朝承天*來。”任光榮地通達衛負責守衛荊州等地,現大軍駐扎在荊門州,離顯陵衛最近,看樣子,下午就要殺過來接收吉子玉這五千人馬了。“

    “任光榮兩萬人?不怕,咱們都是騎兵,他追不上。至于子玉地五千人馬卻不重要,必要時把他們丟給任光榮好了,還能阻攔他們一點時間。只要子玉在我們手上,就有追剿敵人的名義。我倒是有些擔心宜城地李岩。他也是騎兵。”

    徐以顯道︰“將軍倒不用擔心他。听徐以顯地細作說,李岩的主要任務還是監視曹軍留在襄陽地大軍。以便給李自成留出收編地時間。一時間他倒也顧不上我們。”

    “未必。這個李岩不可小看,沒準他會在一個意想不到的時間和意想不到的地點出現。”

    “也擔心不了那麼多了,盡快走好了。”

    “也是。”高原︰“傳我命令,立即走。如果子玉不願意走。直接綁了扔馬上。”

    “不用綁,我隨你們去。”外面傳來一聲低喝,抬頭一看,正是吉圭。他一身素白地走進來,雙目赤紅,“我吉圭還沒笨到以卵擊石反攻襄陽的地步。不過,高將軍,我想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自成要殺曹帥?”

    “不知道。”高原很干脆地回答,並說︰“子玉。現在不是說這些地時候。老實說,如果要拿下你那五千兵去討好李自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過,這麼干對我卻沒有什麼好處。我將隊伍還給你。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麼留下被李自成大軍一口吞掉。要麼配合我,讓我能夠名正言順地回河南。”

    吉圭︰“你高原全是騎兵,想走什麼時候都可以走。只不知道我五千男兒到時候還能剩多少?”

    “全打光算你運氣不好,不過大可放心,我會保護你的。”高原說;“我全是騎兵不假。不過。如果形勢緊迫,我會讓你的人馬在後面擋住的。”

    “哈哈。”吉圭一聲長笑。笑聲淒楚無比,“曹帥生前說過你高原是一個響當當的漢子,想不到呀想不到,曹帥也有看錯人的時候。你高原也是一頭狼。曹帥呀曹帥,你死得好冤!”得到羅汝才被殺的消息後,他也不是沒想過殺回襄陽去替曹操報仇。可冷靜下來一想,他這點人馬只怕走不到一半路程就跑光了。眼前只有一條路可走,投降明軍。

    向東就是左良玉的大軍,但若去投他,只怕會被人家吃都連骨頭都不剩。還不如先隨高原去河南,到那時,不管是過黃河去接受招安,還是東出安徽,未必不是一步好棋。高原老臉一紅,有點老羞成怒,“你還有得選擇嗎,馬上集合隊伍同我們一起走。到了河南,不管你何去何從,都跟我沒任何關系。就這樣,走吧。

    說走就走,也沒什麼好拖延的。二人地談判剛一結束,立即招集隊伍,向北急走。兩軍早就做好了準備,動作倒也快。

    吉圭軍五千人一排開,亂哄哄好大一群,足足拉成一條四里長的隊伍,吵人腦門發漲。

    倒是高原軍紀律嚴明,一聲令下,一千輔兵趕著騾馬,以整齊的隊型向前行軍,因為要節省馬力,所有的人按規定不得乘車。

    現在的情形已經由不得高原隱藏實力,所有人背上都背中一塊豆腐塊一樣地背包,背包上橫挎著一支新式火槍。在那腰上還有一只帆布挎包,里面裝滿了紙殼定裝子彈。包後面則掛著一個竹筒,這是喝水用的。每走一步,竹筒便和腰帶上的長匕首輕輕撞擊,發出一片丁冬聲。

    再看看這些輔兵,每人身上都穿著簇新的棉襖,外面套著一件無袖斷棉甲,雪亮的鐵葉亮成一片。

    至于他們地腳上,則是一雙黃亮地,剛上了桐油的小牛皮靴。

    所有地人邁著整齊的步伐,一聲不響起快步向前。只軍官們在旁邊不住喊,“快,跟上,不許掉隊。”時不時還扶一把摔倒在地的士兵。

    所有人都目光堅定,精力旺盛。

    剛開始時,曹軍還挺羨慕他們手中的大牲口,甚至起過搶過去代步的念頭。可一看到他們面上的殺氣,都畏懼了。

    一股強大的壓力從高原軍那邊逐漸散發出來,越來越濃,濃得讓人心中發寒。

    只小一個時辰,高原軍就將曹軍遠遠甩在後面。

    “這還是輔兵嗎,根本就是精銳火槍手呀!”吉圭看到這支機器一樣像前滾動的軍隊,頭皮一陣發麻。同高原的輔兵比起來。自己這五千人簡直就是叫花子。

    再看看那些騎兵,卻是另外一種模樣。這些身材高大地士兵。身上幾乎沒有穿任何盔甲。只在腰上挎著一把彎曲的長馬刀,所有人都拉著愛馬在人群中向前急走。只幾個哨騎在隊伍前後來回穿梭,手中紅綠兩色小三角旗不停揮舞。

    隨著時間地推移,兩邊地差距越來越大。一個上午很快過去。前邊的高原軍逐漸跑得看不到人影。因為江漢平原河流湖泊眾多,加上天氣有些冷,一片淡淡的霧氣飄來,將天地籠罩在白色的混沌之中。

    “快,快,跟上,各隊軍官約束好隊伍。”吉圭心中有些急噪起來。他也知道,在這麼一片大平原上,若同高原隊失去聯系,沒有騎兵地保護。敵人只需一個沖鋒就能將自己這五千人馬吃掉。

    “可是……軍師,兒郎們都餓了,也累了。”

    “混帳,人家也累,也餓。怎麼還能走?”

    “他們都不是人。”回話的副官一臉惱火,“軍師,再這麼走下去,不等到河南,大家都跑散了。”

    “少說廢話。要想替曹帥報仇。就得給我向前走。”

    正說著話,吉圭就看到高原從遠處騎馬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喊︰“子玉,讓你們的人快點。任光榮的偵察騎兵已經到了。”

    “啊,任光榮來得好快!”吉圭心中一驚。

    正在這個時候,只听得一陣“咻咻”亂響,從西面的霧氣中跑出來五個闖軍騎兵,都拉開了長弓,將長箭雨點一樣射來。

    “敵人,任光榮來了,保護軍師!”幾個衛兵條件反射地沖過來,一把將吉圭撲翻在地。

    看得出來,這五個偵察騎兵是任光榮軍中的精銳,用的弓也是騎兵所不常用的硬弓。這五支箭一射出,帶起一片尖銳的呼嘯,瞬間將一排曹軍射翻在地。

    “轟!”曹軍頓時亂了,有的人趴在地上,有地人躲在車後,更有人茫然地想前一陣猛跑。

    “不用怕,不用怕!”高原在馬上大叫,“騎射準頭不足,他們也只有五人。”他沒想到曹軍居然如此懦弱,這大幾千人居然被五個偵騎給攪亂了。

    可高原的叫聲並不起作用,再看那些曹軍還是一片混亂地在地上亂躥。但吉圭已經被人從地上扶起,身前豎起了一排圓盾。吉軍師滿臉都是污泥,神色狼狽,“高將軍,敵人有多少偵察騎兵,是不是快派你的騎兵去將他們都消滅了?”

    “不多,只有三隊,十五人。”高原說話間,又是一支長箭從他耳邊擦過,“叮!”一聲插在吉圭前面的盾牌上,吉軍師忙將腦袋藏到後面。

    高原神色未動,“十五人而已,犯不著為他們耽誤工夫。再說,我這次行動名義上可是追剿你的叛軍,不好直接出面。子玉還是加快行軍速度為好。”

    不理他,高原拔轉馬頭就走,“子玉,如果……我說如果有什麼特殊情況,盡管向北跑就是,我會找人接應你地。”

    這時,一支長箭瞄準高原的脖子射來,看箭的力量和準頭,想來是個高手。高原還是沒有躲閃,身邊的劉滿囤突然抽刀,“當!”一聲將那支長箭砍成兩截。

    “好!”曹軍大聲叫好。劉滿囤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眼神里全是輕蔑。

    曹軍這才回過神來,亂七八糟地將一叢叢箭射過去,火槍打得眼前一片混沌。

    那五個斥候騎兵見曹軍反擊,轉身就跑。

    一匹馬脖子上被同時射中三箭,它長嘶一聲撞在一棵青岡樹上,鞍上的騎兵大叫一聲被高高拋起,一頭磕在地上地巨石上,昏死在地。

    幾乎有一百個曹軍士兵蜂擁而去,對著那人一通亂砍亂刺。

    須臾,一顆已經變形地頭顱被一支長矛高高地挑起。

    而曹軍則發出哄亂的歡呼聲。

    這也是本次回家途中地第一個死者,還好是敵人地。

    高原看著仿佛打了一場大勝仗的曹軍,心中一陣苦笑。“這群垃圾,簡直就是個不必要地包袱。”大哥。”一個士兵抱著剛被敵人射穿胸膛的死者大聲哭叫。

    還有幾個傷者沒死。卻失去了行動能力,已經有人跑上去試圖替他們裹傷。但軍官跑過去就是一通皮鞭,“走,快走。敵人快要趕上來了,帶著傷兵走不快。違令者,殺無赦!”

    “別丟下我,別丟下我。”傷兵大聲哀求,可這並不起任何作用。

    很快,三個失去行動能力的士兵被抬到路邊。

    一個士兵默默地走到傷者身邊,將干糧袋摘下,放到他們腳兵︰“兄弟,保重。”

    傷兵還在大聲哭號,“謝謝兄弟。謝謝兄弟,記得明年今天給我燒紙。”

    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會被敵人砍死,對于叛逆,闖軍從不手軟。

    看到這一幕。高原心中一酸,他現在同吉圭已經弄得有些不愉快,也不方便對人家的軍隊指手畫腳。想來,吉子玉也不會听自己地勸告。對他們那支全是步兵的軍隊來說,輕裝是唯一的出路。

    “其實。給他們一刀最好。至少可以少受點苦。”劉滿囤殘酷地說︰“將軍,我們的騾馬還要派大用場。再說,外人的事情我們也管不著。”

    高原低聲道︰“我知道,但我陳留軍絕不放棄一個兄弟,通知下去,即便是尸體,我也要將所有的陳留男兒帶回去。”

    “友軍掉隊得厲害。”下午四點,徐以顯和高原又踫了一下頭。徐以顯一說起曹軍就無比痛恨,“吉子玉的隊伍在任光榮斥候騎兵的不斷騷擾下,一天之內跑了三百多人。娘的,才十五個騎兵就將他們打成這樣,如果曹操還在,只怕由不得任光榮這般猖狂。我們是不是派點人去協助子玉器一下,至少要幫他們吃掉敵人的斥候騎兵?他們現在已經遠遠地落在我們身後二十里路。”

    “這個吉子玉還真夠廢地,一天之內才走了這點路。”罵了一句,高原又道︰“不用,馬上就要天黑了,這冬天黑得早。至于吃掉敵人斥候的事情,明天再說吧。對了,你先說說我們周圍的情況和今天在那里宿營。”

    “將軍請看。”徐以顯攤開地圖︰“這一整天我軍走了九十里,已經插到隨州城外。前方十里有一個大村莊,可容納我軍一千多人,可在那里宿營。如果以這個速度,後天應該能夠沖到應山縣,只要佔住平靖關口,就算來再多闖軍也不怕了。到時候,我自可悠哉游哉地從容回河南。”

    “恩,這麼說來,應該盡快拿下平靖關了。一天之內能不能到?”

    “一天!”徐以顯大力搖頭︰“日行六十里已經是精兵了,就算是我陳留軍,又有大量騾馬,這一天才走了九十里。從這里去應山縣,路程非常遠,有一百四十多里,以我軍現在的行軍速度,就算沖到應山,只怕人馬都要累趴下了。更別說跟在後面的吉圭了。我懷疑真那麼跑下來,他地五千人馬還能剩多少。”

    “那麼說來,只能分成兩天走了“不能,我們現在有大麻煩。”徐以顯抽動著鼻翼,一天的奔波下來讓他患了非常嚴重的傷風,鼻涕眼淚長流。他用袖子擦了擦鼻涕,說︰“任光榮軍離吉子玉只有二十里路。最麻煩的是,李岩已經從宜城出發了,他可都是騎兵呀!所以,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在一天之內趕到應山縣,並拿下靖平關。否則等李岩一到,便是一個全軍崩潰的結局。”

    “恩,也只能這樣了。好在我們還在暗處,實在不行,直接捆了吉圭讓他隨我們一起走。至于那五千人……”高原一陣黯然。

    “我們雖然在暗處,但李岩未必不知道將軍地心思。所以,我們得重點防備李岩,至于那曹軍,讓他們在後面頂住任光榮吧。”

    “也只能這樣了。”高原想了想,“等下就找人去請吉圭過來議事,然後把他給我看管起來。明天一道出發。”

    不過,這僅僅是高原地一廂情願而已,到晚上隊伍剛在村子里安頓下來,曹軍卻奇跡般地趕了過來。雙方有匯合在一起,高原軍卻沒有拋下他們的任何機會了。

    “看來,明天先得幫子玉解決掉任光榮了。”

    與此同時,吉圭地討伐李自成的布告已經貼滿了整個襄陽,從此,吉圭徹底地繼承了羅汝才的政治遺產,扛起了曹軍大旗。

    而高原的清戰表也送到李自成的手中,信上,高原痛斥吉圭分裂義軍的反動行徑,並說自己已經帶著三百騎兵追了上去,誓為闖王撲殺此獠。

    “吉圭!”听到曹軍叛亂的消息後,李自成發出一聲怒吼,勒令沿途各部分加快速度,必須全殲這支為數不多的軍隊。

    不過,吉圭的能力他也是知道的,曹操這幾年的發展壯大同這個軍師有很大關系。加上他在曹軍中巨大的威望,只要一天不將他拿下,曹軍就有反叛自己的理由。

    想到這里,李自成立即傳令給李岩,讓他的騎兵加入到剿滅吉圭的任務當中。只要能夠在第一時間消滅掉這支軍隊,曹軍余部和五營也亂不起來。

    至于高原的信,李自成還沒想到其他,反有些高興高原能夠為自己處理。只是心中有些疑惑,這個高原不是同吉圭在一起嗎,怎麼讓他給逃了?

    只李岩心中如明鏡一樣︰“高原要逃。”接到李自成將令,又問清情況後,李岩失聲叫道。

    紅娘子不解,“高原,他逃什麼呀?”

    “高原,梟雄也,只可圈養,不可放在于外。”李岩冷著臉︰“娘子,馬上集合部隊,務必在兩天之內趕到平靖關,封住關口。“兩天?”紅娘子非常吃驚︰“那可是兩百多里路呀!”

    李岩︰“馬上抽調精銳組成一支一千人的輕騎,一人三馬,換馬不換人。高原若回河南,這天下還不知亂成什麼樣子!”

   

第五卷 河北 第二十七章 兩邊



    紅娘子︰“我還是有些不明白,即便那高原有反心,可名義上卻是闖軍的威武大將軍。宣武衛也是闖王的地盤,若要留他在老營效力,一道命令即可。再說,我們這麼去封靖平關,到時候與高原起了沖突,卻是不美。”

    “你啊,糊涂呀!”李岩嘆息道︰“一紙命令?高原答應嗎,就算他答應,只怕他手下的官吏將士也不肯。你大概還不知道現在的陳留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當初高原去陳留時,闖王可沒給他一兵一卒,到現在,宣武衛有開封半府和整個歸德,人口三十萬,士卒兩萬。

    你也知道河南一地地瘠民貧窮,這麼多人的可都*著他高原吃飯呢。你說,若換了其他人去陳留,那群人如何肯答應。若強來,只怕會釀成大變。”

    具體情形李岩不想同她多說,有些東西不但她理解不了,連李自成和牛金星也未必有他看得透。高原在河南露的那一手,幾乎將整個中原的百姓和士紳都捏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利益團體。現在還得加上揚州的商人。可以說,只要動了他高原,就等于同開封、歸德百姓和河南、揚州的商人為敵。現在的河南沒有什麼出產,沒有了河南的人力和揚州的商會的物資支持,任何人都在那里站不住腳。

    高原戰車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武人集團,其中還夾雜著士紳、商人、貧農和職業軍人。李岩並不認為簡單地殺了高原就能解決問題,殺了一個高原,陳留集團還可以推出另外一個高原。

    對高原的才具,李岩並不看好。這人不過是在練兵和打仗上有一手,至于政治和智謀同他比起來不過是一個三歲小兒子。

    一定是他背後有厲害人物在參謀吧,傅山、侯方域、徐以顯任何一個人拉出來名氣都比他李岩大,能力也是異常超卓。傅山山名動天下不說。侯朝宗更是金陵四公子之一,復社干將。河南陳留集團同天下各方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也許,高原不過是一個大家都能夠接受的人物吧。此人殺了毫無意義,還不如囚禁在闖王身邊為我所用。

    李岩如是認為。

    紅娘子不解︰“他手頭不過才兩萬人馬,強如羅汝才和五營這麼多人馬也不給闖王一刀拿下,相公過慮了。”

    李岩苦笑︰“他那兩萬人馬全是脫產職業軍人,都是他的親兵。如果他願意,隨時可以在陳留招集一支十萬大軍。以他財力想來也不成問題。”

    “兩萬親兵!”紅娘子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愣了半天,“這些彎彎拐拐的東西我也不想了解,反正我覺得這回出擊沒那麼容易,高原打仗很有一套,相公真和他面對面較量未必是他的對手。”

    李岩一振長袖,朗聲笑道;“高原強在騎兵,現在他手頭只有三百騎,後面又有任光榮地兩萬大軍跟著。還能做什麼。再說了,我覺得他的騎兵戰術也有些問題,要破他也很簡單。”他自信地說︰“再說了。他練兵的法子並不高明,我李岩也有我自己的一套。”

    紅娘子默然不語,心道,你一人三馬的追擊戰術還不是學人家的。高原的騎兵大縱深分割戰術說起來很簡單,一個騎兵帶三匹馬,兩匹輔馬換乘,等上了戰場才換戰馬,如此可保證一上戰場不待休整就能投入戰斗。

    她心中還是有些不滿,高原不是叛逆,相公為什麼要處處針對他呢?

    難道……

    想到這里。紅娘子悄悄撇了李岩一眼,有點想笑。

    第二日,李岩和紅娘子立即點齊兵馬,從中抽調了一千精銳,滾滾東去。這一千精銳中有一半是高原當初訓練出來的老兵。李岩接手之後,這支軍隊雖然擴充了三倍,但老底子還是那幾百人。

    出發地時候,李岩告訴大家,他這次去平靖關是為了征討吉圭的叛軍。

    騎兵的速度自然是極快。但跑了半天。馬匹就有些吃不住勁了。原來,起義軍南下時因為糧草不足。自然不肯有糧食喂馬,糧食和草料的搭配維持在一比三的基礎上。如此一來,馬匹在這個秋天沒怎麼上膘,體力下降得厲害。拿下襄樊地區之後,給養是跟上了,但馬匹的體能卻沒能快速緩過來。

    大半天,李岩隊才走了五十來里,只比步兵快了二十里。

    但李岩還是很滿意這個速度——不用跑得有多快,只要比高原快一步就行。他帶著五千曹軍,自然走不快。就算他棄曹軍于不顧,沒換乘的馬,速度也上不去。

    傍晚的時候,曹軍總算追上了高原軍。剛進村子,確認沒有危險之後,所有的人都顧不得地上地雪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更有人索性躺下,扯開胸襟大口地噴著粗氣。

    急行軍九十里,這個行軍速度已經達到了冷兵器時期軍隊的極限,曹軍已經快要崩潰了。

    吉圭在路上跑了一天,既要考慮如何阻擊後面的追兵,又要勒束部隊。到進村時,整個人都快散架了。他渾身都是泥水,一張臉被凍成了瓦青色。

    一見到高原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住喘氣,等喝了一口氣衛兵送來地熱茶,死人一樣的臉上才恢復了一絲血色。

    高原正在吃晚飯,一手抱著房東那個滿臉鼻涕的小孩,一手抓著大餅喂著,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很香,“子玉先生累壞了吧?”

    吉圭苦笑著接過衛兵遞過來的面餅,再看看那個邋遢的孩子,心中有些煩悶,怎麼也吃不下去。他也是一個不講究的人,可房東的孩子實在太髒。敗人胃口,“是累壞了,坦之,再這麼被人追殺下去,用不了幾天我這支軍隊就要跑散了。士兵們一個個都累得夠戧。”

    再看看高原的部下,一個個都還精神著。那些營養過剩的家伙還沒休息,一個個熱情地替房東掃院子、挑水、做飯,倒將房東一家嚇得厲害。

    這樣地兵還真是少見。吉圭感覺非常不理解。

    但他最想不通地是,陳留軍和自己的隊伍都是人,走的都是一樣的路。怎麼他們就能走這麼快,而且還一點都不累。

    高原接下來的話把吉圭嚇了一大跳。

    高原︰“子玉,明天我準備加快速度,用一天時間趕到平靖關。那地方雖然只有一百名闖軍防守,可地勢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若被敵人卡住關口。你我可真是死無葬身之地吶“一天!”吉圭手一顫,面餅掉到地上,“那可是一百四十里路呀。這麼趕過去,只怕隊伍都要散了。就算你地騎兵先走一步,也要一天時間。問題是,我部全是步兵,後面又有兩萬追兵。只怕走到一半,被人家一沖,立時就徹底散掉了。”他猛地站起來,一把拉住高原的手,“坦之,你可不能丟下我曹軍五千將不管。徑直去沖關呀!”

    高原將孩子交給衛兵,拍了拍吉圭地手背,“子玉您放心,曹帥對我恩重如山,無論如何我也要替他保留這五千曹軍火種。”

    “謝過高將軍。”吉圭的聲音有些哽咽。“可是,這一百四十里路怎麼走呀,後面又有任光榮。”

    高原︰“我是這麼打算,明天我先替你解決掉任光榮,然後在提兵奔襲平靖關。等拿下關卡之後。你我再匯合。”

    “可是,任光榮可有兩萬人馬呀。我疲憊之軍如何是他對手?”

    “不要急,不要急,這事就交給我吧。”高原笑了笑,“兩萬烏合之眾我高原還沒放在眼里。但我卻不好親自動手,免得落了人口實。這樣,等下你將軍中旗鼓都給我,讓我扮成曹軍。對了,你的軍隊也交給我指揮。子玉不會不答應吧。”吉圭喃喃道︰“反正也跑不動了,還不如跟任光榮拼了。好,我五千人馬就交給你指揮了。”

    “放心好了,明天主攻任務就交給我陳留軍好了。子玉你要約束好部隊,你們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那里看就行。千萬別到時候一亂,反沖了我地陣腳。”

    “好,就這麼辦,坦直你放心,明天我親自帶領督戰隊督戰,敢後退者斬。”

    送吉圭離開後,徐以顯有些發急,“將軍,以我一千多陳留軍要想打退任光榮是不是太……”

    “一千多人自然沒辦法擊潰敵人,敵人看我人少,自然就不怕了。可你別忘了,曹軍還有五千,兩軍合在一起也有上萬。敵人一開始就遭受到我精銳沉重打擊,自然會亂,又見我這麼多人馬,估計會撤退地。任光榮都是普通鄉兵,不用怕,抓住他一點猛揍就是了。”高原笑著問徐以顯︰“老徐,你也是身經百戰之人,你說,真正上了戰場,真正的接觸面有多大。就算戰場上堆再多地人,雙方真正動手廝殺的也就那一兩千人而已。”

    “也是,我倒是太擔心了。”實際上,明末的戰爭有地時候非常有趣,真正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只不過是雙方主將的幾百親兵精銳,其他地不過是拿著武器的農民而已。只要損失超過百分之十,軍隊就該崩潰了。

    以火槍手壓陣,三百重騎兵沖陣,敵人就算再多,只怕也抵擋不了。

    徐以顯突然對勝利充滿了信

    但他突然想起了一點,驚叫起來︰“坦之,你的意思是先解決掉任光榮,然後以輕騎突襲平靖關。這這這……”

    “沒錯,解決掉後面的敵人,我們再奔襲平靖關。”高原哈哈大笑,“怎麼了,你覺得不可能?”

    徐以顯猛地搖頭︰“不可能,要解決掉任光榮至少需要一個上午,最好的結果是在泰西時中午十二點前結束戰斗。十二點兩刻出發,晚上六點到達平靖關。一百四十里路,五個小時,難不成你還要讓騎兵長翅膀不成?”他掏出懷里的懷表看了看,滿頭都是大汗,“李岩已經出發了,最遲晚上七點就能到。將軍,我們還是不要管曹軍吧。”

    高原軍百夫長以上軍官每人都配備一只懷表,這可是一百兩銀子一塊的奢侈品。而陳留的軍令也開始使用泰西時做計劃,如此,倒也非常精確。

    “丟下曹軍,怕是不可以了。大家都擠在一個村子里,若我軍徑直離去,只怕立即就會被人火拼。我只有一千多人,擠在這個村里打巷戰,我可舍不得。”高原無奈地一笑︰“沒錯,我是要在解決掉任光榮後奔襲平靖關。不過,我卻不打算用一個上午的時間,只要擊敗任光榮就成。兩個小時足夠了。”

    “兩個小時……”

    “沒任何問題,沒準還能提前。”

    “可就這樣時間還是不夠,九個半小時一百四十里路。不可能!”徐以顯大叫。如果按照早上七點開戰酸,真用兩個小時結束戰斗,已經是上午九點。九個小時走一百四十里路,這還是人嗎?

    “怎麼不夠,我相信我的士兵!”高原說︰“如果連這點路都走不下來,我陳留軍也就沒有存在地必要。”實際上,在後世,那支飛奪蘆定橋的鐵軍就*著一雙腳完成了晝夜行軍二百四十里的紀錄。人家沒有馬匹,沿途都是山路,還是夜行軍。

    陳留軍已經徹底騾馬化,沿途都是大平原,還有什麼理由不能在九個半小時之內走完這一百四十里路呢?

    “也就是七十公里,汽車一個小時就到。”高原喃喃地說。

    “將軍,什麼是汽車?”

    “哦,沒什麼。”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59
第五卷 河北 第二十八章 戰書



    “我需要一個勇士去任光榮營中下戰書,逼他同我決戰。”高原對吉圭說︰“如果任光榮就這麼像膏藥一樣沾在我身後不停騷擾,拖延我行軍速度,等李自成大軍一來卻是麻煩。所以,我們不但要將他激怒,還得讓他早起,天不亮就同我開戰。”

    這話剛一說出口,高原心中就有些愧疚。要知道,這個任務可真是有死無生呀。去的人必須將任光榮激怒,但下場肯定非常淒慘。

    “沒問題,這事我來辦。”吉圭說︰“我營中有三兄弟是從明軍那邊過來的。大哥在鳳陽時死在任光榮手里,剩下兩兄弟都投了曹帥。我扣住老三,讓二哥去下戰書。不管是為了報仇,還是為了保住他弟弟的性命,由不得他不去。放心好了,任光榮脾氣暴躁,肯定會同我決戰的。再說,扔光榮這人好大喜功,自然不肯將消滅我們的功勞分給友軍。”

    徐以顯,“這法子好。”

    二人都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妥。

    “子玉去安排吧,明天一大早我要看到任光榮的兵。”高原嘆息一聲,心情沉重地走了出去。

    走出屋子,卻見那劉滿囤赤裸著胸膛,前一段時間被抽爛的背心縱橫交錯全是疤痕。他正抽出馬刀用一張毛巾細細地擦著,滿臉都是興奮。馬刀的制式本就像日本東洋刀,再看他面上扭曲的肌肉,像足了殘忍嗜血的日本鬼子。

    見了高原,他站起來行禮︰“將軍,要開打了吧,都等不及了。”

    高原一笑,“是要開打了,怎麼。已經戰前動員了?”

    劉滿囤嘿嘿一笑︰“是,道理俺們都清楚,不解決掉後面的尾巴,這一路別想走得爽利。”

    “敵人可有兩萬呀,你也知道,友軍又指望不上,我們只有一千多人馬。”高原故意逗著他︰“別明天尿褲子了。”

    劉滿囤漲紅著臉道︰“將軍說什麼話,俺劉滿囤雖然是歸德的解放兵。可一顆心早交給將軍了。敵人雖然是我的十多倍。可將軍看到過一只狼怕十只羊嗎?何況,我陳留軍是一頭老虎。”

    “說得好!”高原大聲說︰“我陳留軍是老虎,老虎吃羊天經地義。對了,這一仗大勝之後,你若立功拿了獎勵,最想做什麼?”

    劉滿囤︰“報告將軍,俺什麼都不要,只想,只想……”他嘿嘿一笑︰“只想下部隊去做個十夫長。也好多立些功勞。你也知道,做了你的侍衛長,就算立再多功勞也提不上去。嘿嘿。俺也想當大將軍。”

    “行,回陳留之後,我讓你下部隊去。”高原一笑,拍了挨他地肩膀,突然問︰“小鬼,你冷不冷。”

    劉滿囤愕然道;“不冷呀,很熱。”

    看到劉滿囤的這個反應,高原非常失望。不按預定劇本表演的演員還真是讓人頭疼呀!

    高原︰“劉滿囤。”

    “到。”

    “告訴我,你現在還恨林小滿不?”

    “報告將軍,恨。”劉滿囤大聲回答。

    “是的。林小滿是殺你兄弟的仇人。可你想過沒有,戰場之上難免有所死傷。林小滿是在盡他自己的職責,他做得沒錯。”

    “可我就是恨他。”

    高原沉聲道︰“你錯了,你不該恨他的,你應該敬佩他。他和花無缺將軍一起以二十人阻擊孫可望大軍。為我軍最後勝利立下了大功。如此勇士,難道不值得我們敬佩和學習嗎?要說起仇人,張獻忠才是你的仇人。如果不是他試圖搶劫我陳留,你地兄弟會死嗎?我們是不是應該把這筆帳記在強盜頭子張獻忠頭上呢?”

    “將軍,道理我都懂。在教導隊的時候。長官也同我分析過這個道理。可我自己的這一關還是過不了。”劉滿囤大叫︰“張獻忠是我的大仇家,林小滿是我的小仇家。一個都不能放過。“這……”高原有些發怒了,良久才道︰“劉滿囤,回陳留之後,我準備讓你做騎兵百夫長,林小滿做你的副手。我就是要看看你們兩人會鬧成什麼模樣。”

    劉滿囤道;“將軍放心,俺劉滿囤公私分明。”

    “去睡覺。”

    “是。”高原覺得頭疼,這兩個家伙指不定還會鬧成什麼樣子,不但有血仇還有個秋容夾在其中,事情還真是復雜呀。外人也幫不了忙,索性把他們放在一起,讓他們自己解決好了。

    任光榮的大軍是在天黑以前趕上來的,見曹軍盡數縮進了眼前那片大村子,防御也是十分嚴密。既然勝券在握,也沒必要同敵人打夜戰,索性就在離敵人十里的地方安營扎寨,等明天再說。

    老實說,這一天趕下來,他也累了。隊伍人越多,行軍速度反而越慢。敵人只有五千,剛死了主帥,沒有一點斗志。正是立功地好機會,他在闖軍中地位不高,有消息說,他將留在荊州做守備軍統領。如果這次能夠消滅吉子玉,沒準能夠回老營任職。

    但他沒想到敵人居然跑得這麼快,一天之內走了這麼長路。自己的兩萬人馬差點被拖垮了,大炮和輜重全丟到後面。好在敵人全是輕步兵,步兵對步兵,絲毫也不用擔心。

    扎好營盤之後,還沒等他躺下,有親兵來報,說吉圭派人下戰書來了。

    “戰書,來得好,正想同他決戰呢,讓他進來。”

    一聲令下,一個瘦小的士兵被推了進來。

    “跪下。”

    那信使趔趄兩步,“呸!”地一聲,一口唾沫吐過去,“任賊,吉軍師說了,有種明天你擺開陣勢同他堂堂正正打一場,一大早就開打。保準讓你被打得連你娘都認不出你來。”

    任光榮一時不防被吐了個正著,立即暴怒;“來人活剮了他。娘地,吉圭我要你好看。

    “哈哈,任賊,你就等死吧,吉軍師會為我報仇的。”信使不停大笑,須臾,外面傳來慘烈的叫聲。

    任光榮鐵青著臉︰“傳我命令,明日天不亮就給我起床同敵人決戰。”

    身邊的副將好意提醒道;“將軍,我們是不是等友軍過來再說。目前,我軍最好就這麼跟著他們,只需兩天,拖也把他們給拖垮了。”

    “放屁!”任光榮一聲暴喝︰“拖垮什麼,老子先要被前面那群兔子給拖垮了。友軍,友軍來了還有我什麼事,等見了闖王,我軍一箭未放,如何交代?再說,吉圭辱我太甚,不親手斬下他的狗頭怎減我心頭之恨?通知下去,讓大家做好準備。”

    “是!”副將無奈地點了點頭。

第五卷 河北 第二十九章 火牆



    泰西鐘點早六時,天還黑著,斥候已經將任光榮全體出動的消息傳了回來。

    兩軍之間相隔只十里,可以說,軍隊還沒完全展開就要接觸在一起。這也是高原想要的效果,如果真讓敵人從容布置,將自己這支人數的不多的軍隊給包圍了,以曹軍低落的士氣,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還不如只咬住敵人的一部給他一個凶猛的攻擊,以局部帶動全局,促使任光榮部的大潰敗。

    一大早,陳留軍和曹軍就充忙地吃了點東西,將隊伍拉出來排好隊形。曹軍分成兩個方隊,一隊在西,一隊在東,呈雁翼狀。而高原軍則坐鎮正中。前面是一千火槍手,三百重騎則藏在火槍手身後,只等前面的齊射結束就來一個重錘式的沖鋒。

    敵人全是輕步兵,沒有遠程打擊力量,沒有快速機動部隊,人馬已經被累垮。而陳留軍則還保持著高昂的士氣,又有犀利的火漆和重甲子騎兵,怎麼看這一仗都是贏定了。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友軍在側翼率先崩潰,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高原笑著看了看身邊的吉圭︰“子玉,還是那句話,你的人馬只需要在旁邊看著就行,別讓人家一沖就散了。到時候,我高原可要翻臉不認人了。”

    吉圭昨天听高原說讓自己當看客時本還有些惱火,高原軍雖強,可也不過一千來人,說這樣的大話未免不把人放在眼里。可今天一排開陣勢,他就服氣了。

    且不說火槍手,光這三百重騎兵的裝備就足以讓他渾身冒汗。且見,這些騎兵身上都穿著厚實的鋼甲,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鐵人。每人手里都端著一支細長的長矛。腰上還掛著一把馬刀。就連他們的臉上也蓋著一張鐵面具,透過面目的縫隙可以看到騎士們眼楮里地殺氣。

    而他們跨下的馬匹也用厚實的棉甲裹著。

    晨光逐漸從地平線上透出,一瞬間,高原這支軍隊變得閃閃發光,宛若一快巨大的冰快散發出逼人的寒意。

    面對這樣一支完全用鋼鐵武裝起來的騎兵,吉圭不認為這個世界還有哪一支軍隊能夠承受住他們的雷霆一擊。

    吉圭咬著牙狠狠道︰“坦之放心,等下我曹軍若有敢後退者,亂我陣腳者。不用你動手,我自斬之。”既然已經走到絕路了,就不得不拼一下,不管死多少人馬,絕對不能給曹帥丟人。

    隨著晨曦,前方剛經過霜凍的土地逐漸亮了起來,一陣海潮般地喧嘩也從那邊傳來。地平線粗大起來,一排黑色的人影猛地躍出,瞬間將視線佔滿。兩萬人馬幾乎在同一時出現在眾人的眼簾之中。

    沒有人說話。陣地上到處都是粗重的呼吸聲。

    高原笑了笑,按說,自己手下這一千多人都是上過戰場的。可真看到這麼多敵人還是不免有些緊張。是人都免不了,這一點可以理解。等下一開打,健兒們就會被鮮血刺激得忘掉恐懼的。

    “敵人距我四里……”

    “敵據我三里……”

    “兩里了。”

    斥候們一個接一個回來。

    進入兩里地後,任光榮軍停了下來,開始重新整隊。

    對面還是很鬧,如同洪水泛濫,眼力好的人已經能夠看清楚敵人的模樣了。

    高原︰“我現在需要一個勇士出去罵陣。”

    “我來!”身後的林小滿突然騎著馬沖了出去。

    “媽地,是他,我也去!”劉滿囤怒吼一聲。

    “回來,沒你的事。堅守崗位。”徐以顯大怒︰“劉滿囤,你的職責是保護高將軍地安全。膽敢出陣,我先斬了你。”

    “你……”劉滿囤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了下來,重重地將面具掀開,長長地吐了一口白氣。

    林小滿的面具翻在帽檐上。他手持著一張曹軍大旗沖到兩軍中間的空地,將旗幟狠狠地插在地里,大喝︰“對面的人听著,我乃曹帥手下的親兵隊正,這是親兵隊旗。有膽量的來幾個。看誰能搶了我的隊旗割去我的頭顱。”

    林小滿的嗓音本有些稚嫩,這麼扯開嗓子一吼。有一種說不出的冰冷和詭異,听到人耳朵里卻充滿了輕蔑和不屑。

    任光榮被林小滿這一陣喝罵,氣得面紅如血,回頭對親兵嚷道︰“媽比,去兩個人,斬了他。”

    “是,將軍,看我們地吧。”兩個親兵猛一夾馬沖了出去,旋風一樣朝林小滿沖去。

    “以多打少,好不要臉!”兩翼的曹軍同時罵了起來。

    但正中的陳留軍還是紋絲不動地站在那里。

    說是遲,那時快,兩個騎兵轉眼就沖到了林小滿身前,手中的長矛端起,如同兩條吐信的毒蛇。

    林小滿不慌不忙地從鞍邊抽出火槍,“砰!”一聲,一團火光噴出。

    “啊!”為首那個闖軍慘叫一聲從鞍上摔下,一只腳還套在馬鐙里,身體被狂暴地馬匹拖得在地上不住翻滾。

    “好!”高原狠狠地以右拳打在左邊手掌心。

    好一個林小滿,這一槍放出後,立即拔轉馬頭沿著兩軍之間的空隙跑去。

    “拿命來!”活著的那個闖軍大喝一聲抽出馬弓,彎弓搭箭“咻!”一聲,一支長箭閃電一樣射中林小滿背心。

    “啊!”曹軍這邊固然大聲嘆息,闖軍那邊卻一陣歡呼。

    但那一箭射中林小滿背心之後,卻叮一聲彈開。

    林小滿“哈!”一聲,將火槍收回鞍邊,從腰帶上抽出手銃。架在臂彎,虛著左眼一瞄準,又是“砰!”一聲。

    馬背上那個闖軍像喝醉了酒一樣在上面搖晃了幾下,終于軟軟地摔了下去。

    但他卻一時未曾死盡,只坐在地上大口地吐著鮮血,胸口劇烈欺負。戰馬也停了下來,用舌頭不住地舔著主人的臉。

    林小滿收起手銃,策馬緩緩走過去,等到了他身邊,猛地抽出馬刀一刀揮出。

    一顆六陽魁首在血花中躍上半空,將這個陰霾的黎明染上一抹淒艷地紅色。

    林小滿一手持刀,一手拔起插在地上地大旗,高舉半空︰“上帝與我同在,必勝!”

    “必勝!”五千曹軍都同時歡呼起來,士氣大振。

    而陳留軍還是冷冷地站在那里,不為所動。

    看著一臉色冷漠地騎馬奔回本陣的林小滿,後面地吉圭心中感嘆︰“陳留軍,勇士何其多也!”備隊,把吉圭手下那群兔子都給我殺了!”任光榮一雙眼楮紅得都要滴出血來,兩個親兵的死讓他暴跳如雷。

    一聲令下,兩萬人同時朝前涌去。了,還沒有預備隊,一定是瘋了。只要我們打垮他們的前鋒,這次戰役也就結束了。”高原看了看懷表,“現在是上午六點五十一分,我們還有兩個小時,九點前必須結束戰斗,進攻吧。”

    “咻!”一片哨子聲響起,火槍隊同時一動。

    “出發,沒有命令,不許開槍!”

    腰鼓聲響起來來了,所有火槍兵都按著腰鼓的節拍朝前緩慢而平穩地前進。

    騎兵隊等火槍手走出去一百米,留出沖刺距離後也動了,他們每人手中都端著一條細長的長矛,因為換上了曹軍的服裝和旌旗,槍尖的飛虎旗也變成紅色的“曹!”。

    這三百人同時將長槍端起,只听得“呼!”一聲,三百面三角旗在清晨的冷空氣中飛舞,如同一片紅色的海洋,看得人眼花繚亂。

    吉圭見陳留軍已經出發,也大喊,“我軍將士听著,前進!”

    五千曹軍跟著高原隊,也平穩地向前推進。

    兩里地轉眼就到。

    很快,雙方相距兩百米。

    一百五十米。

    “停!”

    火槍手和騎兵同時停住。

    火槍隊軍官們站在隊伍前列,抽住指揮刀,高高舉在頭頂,大聲命令︰

    “槍上肩!”

    “瞄準!”

    “穩住,穩住!”

    黑壓壓的闖軍終于沖到面前來了。

    “放!”指揮刀狠狠劈下。

    “轟!”一排火光噴出,在兩軍之間組成一條長長的火牆。

    這樣的距離,這麼多人,其實也不需要瞄準。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00
第五卷 河北 第三十章 熱兵器



    任光榮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大將軍,也不懂什麼計謀劃。之所以能夠做到闖軍制將軍,統領兩萬人的大軍,*得就是自己的勇猛。如果連起碼的勇猛都沒有,自己可就什麼也沒剩下了。今天一大早,他就沖到最前面,自任先鋒官。

    可他卻沒想到敵人會有這麼多的火槍手,即便知道,估計也沒想到這隊火槍手與以前遇到的任何一支軍隊都不一樣。

    明朝末年的鳥槍威力都不大,有的鳥槍甚至連重甲也射不穿。古代的槍械都由匠戶制造,這些匠人的手藝都是世代相傳,沒有一定的工業標準。加上工匠的地位低微,好象只比妓女高上那麼一點點。因此,明朝國營單位的技術工人們絲毫沒有所謂的職業道德,一接到任務,能夠糊弄過去自然最好不過。也如此,明朝工部出品就完全等同于“山寨”貨。更有甚者,有的鳥槍一發熱就炸膛,稱之為自殺利器也不為過。

    這是其一。

    其二,鳥槍的威力實在不怎麼樣,軍隊在裝備之後在訓練上也不怎麼上心。一上戰場,驚慌的士兵還沒等敵人進入射程就早早地將手中的彈藥給射光了,等到敵人一沖到身前,就變成了一場一邊倒的大屠殺。

    所以,任光榮一看到對面的敵人一下子派出了一千火槍手打頭陣,心中就有些奇怪。要知道,兩軍對壘,大多先用精銳突襲敵人中軍。以達到攪亂敵人陣腳的目的。這個戰術用來對付農民軍最好不過,農民軍動輒幾萬規模,但戰斗力實在不怎麼樣。真正能發揮作用地也許就是那幾百上千精銳。

    任光榮軍打頭的是他軍中的一千主力,為了這次進攻,所有的人都飯飽酒足,士氣高漲,只覺得要踏平眼前這區區五千喪家之犬實在是一件輕松愉快的事情。

    可今天的情形有些古怪,隊伍都沖得這麼近了,敵人還是沒有開槍。而那些火槍手甚至排著整齊得讓人頭皮發麻的隊形,在腰鼓和尖銳的哨音的指揮下一步一步朝他們逼來。好象惟恐雙方不能盡快接觸。

    等到雙方都才沖得足夠近時,在看到敵人臉上冷漠的表情時。闖軍這才有些發 。

    這個時候,敵人地火槍手手突然停了下來,同時舉起步槍。

    一剎間,眼前出現一片鋼鐵的森林。黑洞洞地槍口如同攝魂的旋渦,將他們的魂魄都攝進去了。

    任光榮看到,自己的前鋒一千人也下意識地停了一下。

    敵人火槍手中站著一個高舉指揮刀的軍官,他猛地將手中的刀劈下︰“放!”

    眼前出現大片硝煙和跳躍的火花。

    灼熱的子彈瞬間撕開士兵們身上單薄地棉甲,深深吃進血肉當中。

    眼前一排百戰勇士慘叫著倒下。漫天都是飛舞的血花。

    “什麼鳥槍?”,驚呼聲瞬間被震耳欲聾的槍聲掩蓋。任光榮被敵人火槍的威力給嚇住了,剛一叫,口中便吸入了大量硝煙,讓他差點背過氣去。

    這一排槍就讓他丟了將近一百勇士,而敵人則連汗毛也沒少一根。

    “將軍,快後退,快後退!”親兵隊長大聲喊。猛地拉住任光榮的馬韁。主將騎在馬上,在一大群步兵中醒目異常。敵人的火器射程遠,威力大,任光榮站在前面無疑是一個活靶子。

    “滾開!”暴怒的任光榮一鞭子抽在親兵的手上,提氣下令︰“快,沖上去,同敵人纏在一起。”

    火槍裝填需要花很長時間,不可否認。敵人火槍地威力是大。可只要一沖上去同他們糾纏在一起,沒有彈藥的火槍就變成了燒火棍。

    听到主將這麼一聲喊,闖軍也都知道這個道理,同時發出一聲大喊,踩著同伴的尸體向前猛沖。

    這個時候。任光榮看到。敵人的第一排火槍手突然往後一退,從他們後面又沖出來一排火槍。依舊是面無表情地端地森林一樣的火槍。

    “放!”

    雪亮的指揮刀再次揮下。

    硝煙更濃。三百多支火槍組成一條長堤,同時向前面噴吐著白色的濃煙。

    眼前已經變得朦朧了。

    刺鼻的煙霧中,無數人影慘叫倒下,剛才還密集地隊型稀疏了許多。地上滿是流血的尸體,沖鋒的速度也被拖得慢了下來。

    又是一百多人徹底地停止了抵抗力。

    射完彈藥的火槍手緩緩退下,又是一排敵人端著火銃整齊地走上來,下蹲,瞄準,射擊。

    一成不變,循環不息。

    更多的人倒在地上,即便硝煙濃得讓人睜不開眼楮,還是能夠看到已經變成黑紅色地土地。

    “快,沖上去,後退者斬!”兩軍之間相隔只剩二十米了,轉眼就到。先前已經付出了這麼大地犧牲,為山九仞,豈能功虧一簣?任光榮的耳朵里全是雜音,腦袋也已經有些發暈。他可從來沒打多這樣憋屈地仗以往同明軍打仗的時候,敵人的火器也很多,可威力卻沒這麼大,而且打過之後就沒有任何作用。可今天,敵人的槍聲好象從來沒有停過,就這麼一片接一片,讓自己的前鋒精銳一排排倒下。

    察覺到敵人火槍的厲害,許多人都趴到地上試圖躲避雨點一樣的槍彈,可人多腿雜,不斷有人被混亂的腳步踩中,疼叫聲,咒罵聲夾雜在槍聲中,亂得不能再亂。

    終于有人沖上去了。

    他揮舞著一把長柄大斧,如同一頭受傷的雄獅。實際上,他也受傷不輕,滿頭滿臉都是鮮血,那頂漂亮的頭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槍彈射掉了。

    任光榮認出了那人,他正是自己手下最有名的力士郎千萬。

    “好漢子,等下非重賞他才行。”任光榮想大笑,可等他剛張開嘴巴,卻笑不出聲來。

    卻見,郎千萬身邊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他是唯一一個真正同敵人接觸的人,只見,他大斧一甩,將那個揮舞著指揮刀的帝軍軍官砍翻在地。

    可是,郎千萬也被密集的槍彈射成了蜂窩。

    “轟!”前鋒終于崩潰了,一聲喊,成百上千的人調轉頭朝後狂奔。

    “站住,站住!”任光榮大叫,提刀不住亂砍。

    “將軍,先退回中軍吧。否則還真得要敗了。”親兵大喊。

    “不!”任光榮紅著眼大吼,但就在這個時候,一排槍彈射來。座下的馬一聲嘶鳴,在空中蹦了幾下,將他狠狠地甩到地上。

    “保護將軍。”十幾個親兵扶起任光榮,倉皇地向中軍退去。

    任光榮雖然無謀,軍隊倒也調教得不錯,潰退下來的前鋒沿著中軍大陣與大陣之間的縫隙遛了回去,倒沒有造成什麼混亂。

    第一波攻擊結束。

    高原軍陣亡一人。

    任光榮軍損失三百。

    高原在後面看到這一幕,點點頭,“差強人意。”

    震撼于陳留軍的戰果,一直騎馬坐在高原身邊的吉圭滿頭冷汗,這樣快的殺人速度聞所未聞。他還從來見見過個武將這麼使用火器。

    也許,一個時辰解決戰斗還是有可能的。

    高原,“敵人前鋒雖然被我擊潰,但士氣未墮。現在,輪到我們進攻了。命令火槍隊,正面推進。”

    腰鼓響起來了,尖銳的哨子在戰場上空回旋。劈翻在地的火槍軍官突然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右手連肩而斷,鮮血染紅了半邊身體。雖然竭力想回到指揮崗位,卻因受傷太重怎麼也使不上力氣,就那麼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兩個僧人飛快地從後面沖上來,又拖又抱,將他運了回去。

    這個時候,一個火槍手將長搶反背在背後,從地地上揀起那條斷臂,從上面取下指揮刀。隨手將那條沾滿鮮血的手臂卡在背包上,提氣大喊︰“火槍隊丁隊十夫長羊克邪接替百夫長江獨異隊長指揮權,大家听我指揮。槍上肩,齊步走!”

    整齊的鼓點響起,火槍隊又平穩地向前走去。

    回到中軍的任光榮喘息未定,敵人的火槍手卻已經率先進攻,速度雖然十分緩慢,但整齊得如同一人,直看得人眼楮發花。

    他深吸了一口氣,跳上一匹戰馬,大聲下令︰“中軍弓箭手準備,目標,敵鳥槍隊。兩翼展開包抄過去,干掉敵人步兵。”

    他已經看出來了,正面的敵人應該是曹軍的精銳。人數雖然不多,但火器精良訓練有素,更要命的是,後面還跟著三百騎全副武裝的重騎兵。照目前這種態勢,想單獨吃下他們幾乎沒有可能,唯一可行的就是先擊潰兩翼那群士氣低落的步兵,將他們驅趕到中間,看能不能攪亂這一千多火槍手和重騎兵。

第五卷 河北 第三十一章 推進



    羊克邪接過火槍手丁隊的指揮權之後,手中只握著一把指揮刀,走在隊伍的最前列,頓時有一種赤身裸體的感覺。這麼廣大的戰場,一個人是如此的渺小,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去,但你不能停下。

    他本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半年前,莫清的士兵沖進了書齋將先生捆了去,說是讓他去做官。而先生卻死死地抱著柱頭大罵︰“逆賊,我乃清白人家,怎麼可能做你的偽官!”

    當時,羊克邪被那些凶狠的士兵給嚇壞了,甚至起過沖上去將先生從賊人魔爪中救出的念頭。可一看到自己縴細的手臂,再看看賊人手中明晃晃的道子,他畏懼了。

    不止一次,他都為自己當初的懦弱而羞愧。整夜整夜地做夢,夢中,先生渾身是血地被賊人吊在樹上,被人用刀子割得只剩一架白骨。

    可一個月之後,奇異的一幕出現了。他看見先生坐著轎子,一身官服,神氣活現地出現在大家面前,滿面都是得意的笑容。

    “先生你……沒事吧?”

    先生搖頭︰“克邪呀,你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而已,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當官是唯一的出路,可你覺得你我能夠*科舉出仕嗎?高原的官也是官,又不用考試。人生一世,也不過匆匆幾十載光陰,能夠做一天人上之人,足也!錯過了,還有這樣的機會嗎。我看這大明的天下也要完了,這個機會一定要抓住呀!”

    從那天起。羊克邪地世界觀被徹底地顛覆了。不過,讓他去做賊官,心中卻不願意。

    他一天天頹廢下去。好在,他也被分了十畝土地,*著地里的出產,養活老娘和妻兒也不成問題。

    這個時候,里長找上門來說,村子里的壯丁都必須登記造冊,接受軍事訓練。違令者,剝奪土地使用權。

    就這樣。他稀里糊涂地進了預備役,大概是讀過書。人聰明的緣故,訓練科目上手極快。很快,他被征用了,做起了職業軍人。又很快被送進教導隊學習,出來後做了火槍隊的十夫長。

    他本就是一個反映遲鈍之人,等到分派到火槍隊後,這才愕然發覺自己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賊寇。

    也就是在軍隊,他學會了喝酒罵娘。學會了滿口粗話,學會了一語不合就與人動拳頭。當然,這一切都必須在軍法所容許的範圍之內。否則,莫清的棍子和皮鞭不認人。

    日子倒也過得自在酣暢。

    因為營養跟上去了,又有大運動量的體育鍛煉,羊克邪的胳膊粗了一大圈,人也變得成了一個黑壯地武夫。

    今天一戰,當丁隊隊正倒下之後。他突然發現隊正身邊只有自己一個人是軍官。按照條例,自己應該接過指揮權。幾乎是下意識一般,他揀起了指揮

    “我這是不是瘋了?”羊克邪突然想,“丁隊還有兩個百夫長,二十個十夫長,我能指揮得動他們嗎,這麼做是不是有些過分?”

    可看到手中的指揮刀,他地心情又平靜下來。

    上面刻著︰“成功成仁”四個小字。漂亮的仿宋體。听說是高原將軍的字跡。

    羊克邪沒想到,百戰百勝的高將軍也能寫這麼一手好字。

    這把指揮刀在火槍隊中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每個隊的隊長手中都有一把,作為統軍的象征。

    等到羊克邪舉起指揮刀後,所有的士兵包括隊中軍官都在以他地命令行事。

    他大喝一聲︰“前進。正步走!”

    敵人慢慢地近了。人非常多,一萬人的中軍密密麻麻地矗立在前方。如同一道人肉之牆壁。只不過,這面牆壁還在不停蠕動,給人以一種射擊的快感。

    “在戰場上,如何才能打中敵人?”

    訓練的時候,他手下一個兵這麼問他。

    “永遠別指望你手中的槍能夠準確射中目標。”羊克邪想了想回答說,“在戰場上,你只能比敵人快。快速地裝填,快速地射擊。只要一慢,敵人就會沖上來,用刀砍掉你的腦袋。”這也是在教導隊時,高原上課時說過的。

    的確,在這樣人潮洶涌地戰場上,你根本沒機會瞄準,特別是剛才敵人沖鋒的時候,你只需要將槍中的彈藥射出去就可以了。連觀察戰果的機會都沒有,就得飛快退到後面,將位置留給另一排火槍手。到了後面,事情還沒算完,你還得需要飛快地裝填好彈藥。等你裝好彈藥,前面兩排已經射掉了搶中鉛彈,又輪到你上去了。

    你甚至沒有一點思考的時間,耳邊除了火槍的轟鳴就只剩下指揮官的吼叫聲,你只需要听命行事就成。

    現在,接過了指揮權,已經麻木的大腦突然活了過來,讓羊克邪心中突然一顫。

    敵人地中軍前排突然蹲下,露出後面的弓箭手。他們大張著長弓,將箭頭指向天空。

    “弓兵!”突然有一個火槍手叫出聲來。

    “前進!”羊克邪大叫,眼前突然一黑,前方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一團黑雲。須臾,黑雲降落,滿耳朵都是“咻咻”的尖嘯。箭如雨下。

    幾個火槍手一聲不響地倒下來,其中有一個人被射中肩窩,蜷在地上不住扭動著身體。因為身上穿著無袖棉甲,卻看不到迸出的鮮血,但從他面上痛苦地表情可以知道,這一箭殺傷力很強。

    羊克邪地腦袋中了一箭,可惜敵人的羽箭不足射穿他那頂鐵鍋一樣地頭盔,只“叮!”一聲便折成了兩截。

    不能停,只能前進。

    幾個僧人追了上來,拖著傷者的身體朝後猛跑。

    又是一排羽箭落下,又倒下了幾個人。

    一個火神廟的和尚被射得滿身是箭,尤自跑了幾步,這才一頭栽倒在滿是尸體的戰場上。這是火神廟醫療系統加入高原軍以來陣亡的第一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德喜站在隊伍的最後,臉色的肌肉一跳,黯然地低下眼簾,“阿彌陀佛!”

    密集的長箭並不能阻止火槍手前進的步伐,每被射倒一個人,後面的戰友便向前一步,自動填補那個空位。

    隊伍依舊保持著靜默,仿佛就要這麼天荒地老地走下去。

    “在戰場上,什麼地方最安全?”有一天,羊克邪這麼問高原。

    高原︰“戰場上沒地方是安全的,相對而言,進攻最安全,潰敗最危險。”

    “只有打倒敵人,你才能活下去。”

    火槍手終于在鼓點中推進到闖軍陣前了,弓手的覆蓋式仰射也不起作用。于是,闖軍弓箭手飛快地後退,一隊刀牌手補充到隊伍最前沿。

    可看到這支在沉默中進攻的敵人,又想起那威力巨大的火槍,闖軍都戰栗了,陣前一片混亂,盾牌也遲遲沒能起來。

    “那麼,進攻吧!”羊克邪大喊︰“立定,瞄準!”

    “啊!”前排的闖軍試圖躲到一邊,可陣地上全是人,又往哪里躲藏?

    “放!”

    天已經完全亮開,剛開始時,天際還有一絲紅色晨曦透出,但此刻卻完全被滾滾硝煙所籠罩住了。

    “放!”

    抬頭一看,鉛灰色的雲層累積,無風,卻有點點稀疏雪花羽毛一樣飄落。

    “放!”

    沒有吶喊,沒有慘叫,只指揮官一成不變冰冷的嗓音。

    闖軍前排的牌子手已經被徹底擊潰,天上飛舞著被火槍射裂的盾牌碎片,無數的人被射翻在地,然後又被狂暴的人群踐踏至死。

    這個時候不要說反擊了,在如此綿密的火力打擊下,所有闖軍只有一個念頭,“往後逃!”如此一來,更給高原軍火槍手從容裝填和從容射擊的時間。

    死神的雙翼在任光榮中軍陣前揮過,白色的硝煙滾滾而來,又是一百多人永遠停止呼吸,如同那天上飄飛的白雪般脆弱和微不足道。很快,這群驚慌失措的牌子手便退到弓箭手的隊形之中,兩隊人馬攪在一起,動彈不得。

    中軍大陣也快被波及了,崩潰,之在朝夕。

    德喜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感覺到那微薄的暖意︰“地獄啊,這就是阿鼻地獄!”

    “呼!”一柄長矛投來,穿透了羊克邪的胸膛。

    他一個趔趄,整個身體都壓在長矛上,眼前起了一層黑霧。

    這就是死亡。

    我一輩子都沒主動過,今天總算主動了一把。前進的感覺真爽!

    這一波攻擊,陳留軍陣亡一人,闖軍刀牌隊、弓箭隊崩潰。

    一個百夫長從羊克邪手里掰出那把指揮刀,提氣大喊︰“火槍隊百夫長錢百步接替十夫長羊克邪丁隊指揮權,大家听我指揮!”

    “放!”

    同正面高原的火槍手的摧枯拉朽不同,側翼的曹軍卻面臨崩潰。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00
第五卷 河北 第三十二章 這真的是曹軍嗎



    “死的兩人都是軍官。”高原心疼得直打哆嗦。

    “好漢子!”身邊的劉滿囤大聲吼叫︰“好漢子,誰說讀書人里沒勇士?將軍,讓我們上吧,我們騎兵再不能這麼看下去了。否則仗都被火槍手打完了,我們還打什麼。”

    “對,讓我們上吧。”一個騎兵用手安撫著座下已經開始騷動的馬匹,大聲說︰“將軍,我們騎兵待遇最好,裝備最好,就這麼一仗不打,回去了也沒臉見人。”

    徐以顯︰“你們鬧什麼,什麼時候出擊難道還由你們來定?”

    劉滿囤二人立即閉上嘴巴,但神色卻大為不忿。

    訓斥完二人之後,徐以顯對高原說︰“將軍,是不是該將騎兵放出去了?”

    高原︰“不急,讓火槍手再堅持一下。”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個渾身浴血的曹軍軍官光著頭披散著頭發跑過來,猛地跪在吉圭身前︰“軍師,左翼快頂不住了。”

    來者正是負責左翼的一員叫王忠的大將,他也是早年跟隨羅汝才的老人了。

    說起左翼,地形有些古怪,是一片寬闊的稻田,因為是冬季,田中也沒有水。但密布其間的溝渠,爛泥和田埂卻組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卻是這片光敞敞的戰場上唯一可以依仗的防御地形。如此。左翼地兩千曹軍是整支隊伍中最弱的一環,也成了闖軍重點打擊地目標。

    這一片稻田因為地形限制。大規模的整隊進攻幾乎沒有可能。雙方主將都同時采取了簡單而毫無技術含量的小編制試探性進攻。

    這樣的攻擊手段沒有任何花俏,不外乎是打光一隊再補上去一隊,直到將一放的兵力耗光為止。

    看到王忠一身的鮮血,吉圭將頭轉向左翼。卻見,那片本已經長滿長草的稻田已經被紛亂的腳步踩得稀爛。到處都是廝殺的人影,敵人多得數不過來。他們以一百人為一個小隊,不斷朝著這邊投入兵力。這一百人實在太少,只片刻便盡數倒在爛泥之中。然後又是一個百人隊沖來。

    雖然左翼的戰斗場面沒有正面地火槍手那樣絢目華麗,讓人震撼。但那種慘烈的刀刀吃肉的拼殺卻異常地殘酷。沒有火器,沒有遠程武器。雙方士兵只是揮動著最最普通長矛和大刀。每一刀落下,便是一團鮮艷的血光。

    曹軍雖勇,可昨天趕了一天路,已經疲倦到頂點,士氣也因為羅汝才的被殺而降到最低谷。

    高原抬頭看了看左翼,兩邊的人馬正糾集在一起,但闖軍憑借著人數的優勢,正一塊田一塊田地清理著,將曹軍一點一點往中軍趕。

    他對徐以顯說道︰“不是我不想沖鋒,若*單一的火槍兵並不足以結束這場戰斗。最後解決戰斗還得*騎兵的沖鋒。不過,眼前這種情形我也沒辦法進攻。我這邊一攻,左翼一崩潰,闖軍不是將我們包圍了嗎。怎麼說也得等到左翼將闖軍趕回去才是。”

    徐以顯不說話,只拿眼楮盯著吉圭。

    高原又摸出懷表看了看,“七點二十了,我們還有四十分鐘時間。子玉,你能不能在一刻鐘的時間內將敵人進攻左翼地人馬趕回去。”

    高原說這話的時候卻沒有再看吉圭一眼。但語氣中卻有說不出的輕蔑。曹軍戰斗里的低下出乎他的預料,闖軍已經夠弱的了,他們居然被打得抬不起頭了。

    高原這話一說出口,吉圭一張臉就紅了起來。

    劉滿囤又吼了起來,“將軍,給我五個人,我保證在一刻鐘內把左翼的敵人通通趕走。”

    劉滿囤的大嗓門震得高原耳朵里一陣轟鳴,他皺著眉頭將腦袋別開。但這個親兵隊長地提議讓他也有些動心。

    “不行。”徐以顯大聲否定劉滿囤的請戰要求︰“那邊全是稻田,土地松軟,重騎兵一沖過去,只怕立即陷在其中,那不是送死嗎?”三人毫無顧忌地討論著。一邊的吉圭已經氣得頭發倒豎。昨天晚上他同高原商量。主攻的任務由陳留軍來完成,曹軍則負責在兩翼穩住陣腳。看熱鬧就成。可沒想到,闖軍也知道兩翼的曹軍很弱,特別是左翼。于是,他們將這邊當成了突破口,試圖驅趕潰退的曹軍來攪亂中軍大隊。

    這也是本次戰役的勝負手。

    地上,王忠還在苦苦哀求,“軍師,兒郎們實在頂不住了,撤下來吧。”

    “住口!”吉圭怒喝一聲︰“王忠呀王忠,你也不是不懂軍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那邊一撤,我們就全完蛋了。撤退,你打算朝什麼地方撤?周圍都是敵人,打退了任光榮,還有李岩。再等兩天,各地的闖軍都趕過來了。每一仗都是生死之戰,我問你,我們還能往那里撤?”

    王忠大哭︰“軍師,左翼那邊打得太苦了,上去一個百人隊,一壺茶時間就全打光了。軍師,我已經填進去四百人了,若不是大伙念著為曹帥報仇,早就潰敗了。將軍,我們都是曹帥老營精銳,不能再這麼打下去了。給我曹軍左翼留點根吧。”

    “混蛋,你還記得曹帥地恩義?”吉圭大喝︰“左翼,左翼可是你忠字營的隊伍。說是為曹帥留點根,其實你打的不過是你王忠一個人的小算盤。可恥!”

    說到這里,吉圭的一張臉已經漲成紫色︰“來人,把王忠給我砍了,傳首左翼以儆效尤!”

    “軍師,軍師饒命……”

    一顆血淋林地頭顱遞了過來,吉圭接過王忠地腦袋,挑在長矛尖上,滿眼都是眼淚。他一把扯掉棉襖,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轉頭對高原道︰“高將軍,我親自帶人到左翼沖鋒,一刻鐘後,請將軍地騎兵沖鋒吧!”

    “好,我給你一刻鐘。”高原大喝,“騎兵隊,為吉先生壯行!”

    “必勝!”三百人同時一聲大吼!

    吶喊聲還未落下,吉圭已經帶著一百名親兵沖了過去。這一百人是曹操以前的親衛,也是精銳中的精銳。平日又多受羅汝才的恩惠,現在一見闖軍早就分紅眼紅,在吉軍師帶頭沖鋒下,這一百條漢子更是剽悍勇捷,一投入戰場,立即將敵人的一個百人隊打得轉身就逃。

    可吉圭並未停下進攻的速度,依舊跟在後面勇猛地追殺。

    在他的的帶領下,左翼曹軍士氣大振,也都吶喊著反身殺了回去。

    闖軍的側翼部隊堅持不住了,不住後退,試圖同曹軍脫離接觸。

    “成了!”高原又看了看表︰“二十分鐘,吉子玉也是一個狠人。”

    徐以顯猛地一點頭,“將軍,騎兵可以沖鋒了,讓火槍手讓開吧!”

    “好,我親自沖鋒。老徐,你坐鎮中軍指揮。且讓你看看我陳留鐵騎的威風。”

    隨著一聲令下,正在前面打得火光沖天的火槍手同時停手,飛快地朝兩邊散開,留出一條寬一百米的開闊通道。

    看到火槍手如此迅速地轉換隊形,闖軍固然松了一口氣,但內心中也為火槍手如此整齊劃一的隊列變化而震驚不已。

    “這,這真的是曹操的兵嗎?”任光榮徹底被震撼了。

    一個副將大喊︰“將軍,敵人的火槍手已經讓開,我們是不是朝前推進?”

    “好,向前,向前!”

    但眼前的牌子手和弓手還糾集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兩千多人亂糟糟地你推我擠,不斷有人被地上的尸體絆倒在地。

    “該死的,中軍主力,繞開這群垃圾。”任光榮憤怒地下令。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海潮般的轟鳴從前方傳來。放眼望去,敵人的三百重騎兵終于出擊了。他們全身都是鋼鐵,手中的長矛上,紅色小三角旗夸張地飄揚。整個大地都被這沉重的鐵蹄震得酥了。

    隨著這只鋼鐵怪物的沖鋒,飄飛在天空的雪花也被扯動,如一條凶猛的白龍,朝闖軍大陣一頭扎來。

    雪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得這麼大了?

    剛才還鬧成一片的牌子手和弓手同時安靜下來。

    良久,才有人發出一聲恐懼的大叫︰“鐵騎,敵人的鐵騎!”

    “逃呀!”

    “救命呀!”

    任光榮絕望地閉上眼楮︰“這真的是曹操的兵嗎?”

    “將軍,要退嗎?”

    “不,命令長矛手給我頂上去,攔在前面的,不論敵我,一律殺了。”

第五卷 河北 第三十三章 恰如銀瓶乍破洪流來



    任光榮手頭可戰之兵也只有手頭這一千長矛手。隊伍還未完全展開,兩翼已經被曹軍趕了回來,中軍擠在一起,被前頭的弓手和牌子手一涌,已經無法正常調動。現在,只身邊這一千人可用。

    但他們真得能夠抵擋住這三百鋼鐵怪物嗎?

    正面,那三百重騎兵槍尖上的紅色三角旗若降落的火燒雲,在黑壓壓的人頭上飄舞,如同俯沖而下的巨鷹凶猛地沖來。即便人數不多,但咆哮的蹄音卻造成諾大聲勢,放眼看過去,整個世界都在這片明晃晃的金屬洪流中顫抖了。

    那兩隊弓手和牌子手先前本已被火槍手蹂躪得如同被掐掉了腦袋的牛蠅,只知道撲扇著翅膀盲目地亂飛。現在又被重騎兵一沖,更是崩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任光榮在調動長矛隊組織防線的時候,也讓長矛手在前面刺出一條空白地帶。本以為,*著前面兩隊已經被放棄的士兵可以暫時阻擋一下騎兵的突襲,給後面的長矛槍陣留出一點時間。

    可他沒想到就算是如此緊密的人海,也絲毫不能延緩敵人哪怕一個呼吸的時間。

    卻見,那些連面目都被金屬面具遮住的騎兵組成一個三角契型大陣,犁鏵一樣沖來。只一個接觸,三角兩邊就有人體的血肉翻起。轟隆!”一聲,騎兵的長矛就將一片步兵刺了個對穿。瞬間沖到長矛槍陣之前。

    任光榮只覺得滿手都是冷汗,心髒跳得幾乎要迸出口腔︰羅汝才以前用兵素以狡猾著稱,行軍路線飄忽,擅長以強凌弱,喜歡集中幾倍甚至十幾倍地兵力殲敵一部。像今天這樣以極少的兵力悍然向敵人中軍凶猛突擊的情形卻是從來也沒見過。如此一來,曹軍的勝績雖多,可手頭敢死勇士卻不太多。而且,曹操哪里又有這麼大財力組建這麼一支吃錢的怪物騎兵?

    不對,這不是曹軍。絕對不是!

    任光榮心中一陣嘶喊。

    可就目前而言,這一支鋼鐵軍隊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呢?

    真他媽見鬼了。

    要說以步破騎。任光榮並不陌生,不外乎先以遠程打擊力量擾亂其隊形,然後以長槍陣阻擋。這些都是他從實戰中得出的經驗。

    可惜他忽略了一點,他的弓箭手已經徹底崩潰,而長槍陣得*極其嚴格的紀律和高昂地士氣維持。而敵人的裝備又是如此地精良。

    但是,等敵人地騎兵沖到自己長槍陣前時,他就知道。一切都完蛋了。

    在那些渾身鋼鐵的怪物面前,長矛一刺到他們身上幾乎不起任何作用,只听得一片“劈啪!”聲響,陣前到處都是折斷的槍桿子。而重騎兵卻毫不憐憫地縱馬從他們身上沖過去,將他們踩在馬下。

    僥幸躲過馬蹄的人也被騎兵那細長的長槍徑直捅了個對穿,像一只大青蛙一樣被挑上半空,撒下一路鮮血。

    其實,騎搶刺中人體之後,除非有過人臂力,要想把人的身體挑到半空非常困難。很多騎兵在一搶刺出去之後。根本就沒時間和力氣將長槍從敵人身體里拔出來。甚至有的地騎槍還在這凶猛的突刺中折斷了。

    不過,三角稜形陣的頂端可是騎兵中最強的勇士,在穿破兩層敵陣之後,騎槍依舊牢牢地握在手上。有他們在前面開路,闖軍很快被破開一道巨大的傷口。沿著這條滿是尸體個鮮血的道路,騎兵們紛紛抽出馬刀朝兩邊削去,繼續給任光榮的軍陣放血。

    敵人的重騎兵突擊毫無花巧可言,就任光榮看來。他們的陣形也不是沒有漏洞。可是,他們就這麼突破了,如同一柄大錘高高舉起,狠狠落下。雖然使錘之人渾身破綻,但你得先扛過他這一錘才談得上反擊。

    問題是。你所有的兵器落到人家身上沒有任何效果。而敵人只需向前沖來。甚至不需要動用武器,你就被狂暴地馬蹄給踩死了。事實就是這麼無奈。

    幾乎一個剎那。長槍陣被破,戰馬鼻端噴出的白氣已經撲到任光榮的臉上。

    他清晰地看到,在騎士面具的縫隙中是一雙死灰色的眸子,毫無生氣,永遠不為外物動心。這眼神讓他如墜冰窖。

    長長的騎槍正對著任光榮沖來,風聲澎湃,夾面是冰冷的雪花。

    任光榮被這一往無前的一槍被震住了,整個人如夢魘一般動彈不得。

    “當!”

    緊要關頭,親兵一手舉盾一手提刀,騎馬沖過來攔在他地身前。

    可惜,這一招根本無用。敵人的騎槍甚至沒有拐彎,就這麼刺在圓盾的中心。巨大的轟鳴聲中,騎槍折斷了,親兵也被狠狠地撞下馬去,再也看不見了。

    為首那個騎兵也有些夠戧,他甩了甩麻木的雙手,突然掀開面具,張開嘴伸出血紅地舌頭舔了一下干燥地嘴唇。

    一股長長的白氣噴出,宛若長龍。

    但那雙眼楮里還是白多黑少,死魚眼楮一樣。

    因為主帥本人突擊,親兵們都蜂擁而來,攔在那個騎兵前面。

    可惜所有地兵器看在人家身上也不過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反被那個死魚眼騎兵抽出馬刀輕巧地殺了兩個。

    呆呆地看著不斷倒下的士兵,耳朵里全是傷者的慘叫,任光榮拔出寶劍試圖殺幾個潰兵以止住潰勢,可到處都是慌亂的敗兵,帥旗也倒下了。自己沒有任何辦法在控制住這支已經失去靈魂地軍隊。

    而那些騎兵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悠閑地朝兩邊膨脹,擴大著闖軍的崩潰面。

    提著寶劍猶豫半天,卻見沾在上面的雪花也漸漸融化,化成一顆顆晶瑩的水珠滾落進袖口之中。身上已是一片冰寒。

    “他們不是人,絕對不是!”突然之間,這麼一個念頭從心底泛起,讓任光榮長長地號叫一聲,拔轉馬頭就逃。

    一屁股坐在爛泥里。吉圭熱得渾身都是在冒汗。自己的五千人馬僅僅在戰場上起到牽制和策應作用,如果沒有高原那一千人馬。今天還真是沒逃出生天的可能。本來,他還存有帶著曹軍僅存的這點種去安徽重振雄風的念頭,可看到高原地軍勢,他是徹底地死心了。

    這才是真正的雷霆一擊呀,任光榮地兩萬人居然連一個時辰都支持不住。這樣的軍隊已經超乎了他的想象。

    以陳留軍之強,小小一個河南已經裝不下這頭需要用鮮血和勝利不斷滋養的怪獸。可以預見,未來一年。陳留軍將不斷擴張勢力。而安徽,河北,山東將上他們的囊中之物。自己到時候又該如何面對呢?

    蹄聲響起,高原跑到吉圭面前,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剛剛好,子玉,如果沒問題,我們該出發了,一天之內趕到平靖關。晚了。你我都得死在湖北。這才是關鍵。”

    “出發!”一個騎兵揮動著黑色大旗。

    在高原騎兵的重錘攻勢下,闖軍被分割成無數小塊,失去組織的下場是悲慘地。數量巨大的闖軍居然被區區六千多高、曹聯軍給包圍了。所有的人都再也沒有同高原鋼鐵怪獸一戰的勇氣,紛紛放下手中的兵器,坐在地上等待未測的命運。

    闖軍一共有兩千人戰死,尸體散布在方圓五里的戰場上,這些死者要等到第二年春天才能化成累累白骨。

    超過六千人做了俘虜,余者皆四散而逃。要等收集齊兵力。重新形成戰斗力,沒有五天時間做不到。到那時候,吉圭和高原應該已經到河南了吧。

    任光榮狂逃四十里後,身邊只剩十騎親兵。

    而此戰的輝煌也震撼了其他各路追兵,在得到消息的同時。幾乎所有的追剿部隊都放慢了腳步。

    只李岩一部還在飛奔。目標︰平靖關。

    如此眾多地俘虜,吉圭本打算全殺了。可殺人也需要時間,索性讓他們放下手中兵器,都放了,反正他也不懼這些嚇破了膽的敵人殺個回馬槍。

    此戰,高原的火槍手陣亡二人,傷五十一;騎兵死一人,傷六人。

    騎兵中陣亡的那個軍官死得非常冤枉,他在沖鋒的時候一頭撞到長槍陣上,雖然沒有受任何外傷,但折斷的槍桿卻將他的板甲整個戳扁,巨大的力量讓變形地板甲將他的肋骨全數撞斷。

    一根肋骨刺穿了他的心髒。

    因為要趕很長的路,高原下令輕裝。一聲令下,三百具馬鎧和板甲盡數扔進河里。所有人只戴一頂鐵盔,身上只一件薄薄的棉襖。

    死者地尸體和傷者都被放在了馬背心上。

    而曹軍則陣亡六百,傷一千四百二十六。可說是徹底殘廢了。

    因為條件限制,死者地尸體也來不及掩埋,就這麼扔在地上。超過八百失去行動能力的重傷員也被拋棄在雪地上,他們一個個哭聲震天,渾身血污。

    而活著地曹操軍則默默地排隊沖他們身邊經過,不停地將手中的干糧放在他們腳邊。

    更有人跪在地上,向這些待死者大力磕頭。

    死亡的氣息彌漫在雪花飛舞的空氣中,讓人喘不過氣來。

    “真是一條死亡之路呀!還不知道這一百多里路走下來,還有多少漢子要徹底倒下?”吉圭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01
第五卷 河北 第三十四章



    晨光從屋頂的小窟窿里透射而入,將一柱慘白的光刺進漆黑的房間之中。靜謐的黑色空間中,一片片雪花在空氣中漂浮、翻滾,如絮如塵。

    這樣的情形看起來其實極美,可惜李岩心中卻沒有半點快樂。雖然身為騎兵統領,究其騎術而言,他還是很差勁的,以前也沒這麼長時間騎過馬。昨天騎在馬上跑了一天,剛開始大腿內側還火辣辣地疼,到晚上歇息時,已經疼得完全失去了感覺。用手一摸,這才如被烙鐵烙了一下,身上的冷汗就下來了。這才發覺,大腿內側的皮膚已經全被磨掉了。

    更大的問題是,他已經累得都快散架了。腰疼得幾乎直不起來,小腿已經在腫了一圈。等到進了驛站,他立即倒在床上,只想就這麼睡過去,再也不起來。

    可是,他也知道,身為一軍主將,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這一千條漢子要吃要喝要睡,都得*自己安排,如果就此撒手不管,這軍隊也沒辦法再帶了。

    即便對高原的那一套如何不感冒,但有一點李岩是非常認可的,那就是︰與士兵同吃同睡,同甘共苦。如此,士兵們才能將你當成他們的貼心人,打仗的時候才肯替你賣命。

    這一套已經成為一個傳統被完全的繼承下來了。可真正要實行起來卻是非常麻煩,本來,李岩接手這支軍隊之後,騎兵軍的軍官都是高原留下的那批老戰士。他什麼都不需要做,只全盤繼承就可以了。可惜,高原的威望太高,影響太大。李岩一但要弄些新東西,那些軍官就會說。高將軍在的時候如何如何,應該如何如何……

    如此一來,李岩要想盡快掌握這支軍隊卻有些麻煩。因此,在騎兵營擴充之後,他提拔了一大批自己的軍官,逐步將以前地老人排擠到一邊去。到最後,軍官都是新人。以前那批百夫長。千夫長全被弄去做了士兵。

    可是,這批新補充進來的人大多是闖軍以前的精銳。身上自然帶著農民軍身上的許多惡習。李岩要想也來一個官兵一體,卻受到極大的阻力。

    如此一來,李岩固然在士兵面前沒什麼架子,但手下的那批新軍官卻將李自成老營的不良風氣帶了進來。很快,新老軍官和士兵逐漸有了對立情緒。

    李岩雖然智計出眾,可看到這種情形卻也無法可想。

    有地時候,他甚至在後悔。早知道就同牛金星一樣僅僅作為李自成的幕僚,也許還過得寫意舒服。軍權這種東西還真不是一個人能夠抓住地,這東西同智慧無關,同人品無關。士兵中的對立情緒到昨天晚上安營扎寨的時候達到了頂點。

    為了在兩天之內趕到平靖關,李岩讓騎兵全部輕裝,只帶了一天的干糧,衣甲棉被一點也沒有準備。實際上,沿途都是李自成統治地盤,也成立的基本的政權組織。按說,李岩這支軍隊出的是軍務。後勤供給可以全部落實到地方政府身上,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可剛一出門就發現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雖然地方上有政權組織,可建立政權對農民軍來說還是第一次,大家都習慣了提起刀子去搶劫,搞建設卻不怎麼擅長。

    等到李岩地騎兵開始找宿營地的時候,問題就嚴重了。他們跑了一天,人和馬都累得夠戧,出發時準備的那點干糧也提供不了必要的熱量補充體力。人吃差一點可以。對付一下就過去了。馬卻不成,天寒地洞,找不草不說,光吃草馬也受不了,需要大量的糧食。

    可等到了驛站。迎接騎兵們的是兩個老得幾乎快走不動的老卒。他們這才發現這地方只有兩排破舊的房屋。至于期待中的馬料和熱水卻是一點都沒有。

    沒辦法。房間只能留給馬匹,而人則只能吃著冰冷的干糧。擠在狹小地帳篷里。如此睡上一晚上,到天亮身子都還沒暖和過來。

    問題時,軍官們出發的時候都有親兵攜帶單獨帳篷、被子和精美飲食。

    更嚴重的問題是,老兵非常不滿意這些新軍官搞特殊,看著軍官們吃香喝辣,而自己吃的東西跟馬料沒任何區別,紛紛要求同軍官一樣的待遇。

    “***,高將軍那麼大官也沒見如此做派,打他娘的!”

    “是啊,大家都是人,為什麼軍官要把我們當畜生。”

    “高將軍說過,職位只是分工不同,大家都是人都是爹娘生養的。”了。經受過高原教育地士兵開始革命了。

    軍隊鬧了一個晚上,官兵之間差點釀成流血事件。

    最後,在紅娘子的強力彈壓下,眾人居然將兩個驛站老卒痛毆了一頓,這才泄氣回帳篷睡覺去了。

    士兵有火氣,這點李岩心中非常清楚,必要的發泄還是很有必要的。可是,他總覺得這樣不對,再這麼跑下去,只怕自己前一段時間取得的戰績,而建立起來地威信就快損失殆盡了。

    可不加快速度怕,讓高原他們過了平靖關,問題就嚴重了。

    嘆息一聲,李岩睜開眼楮。身邊地紅娘子動了動,突然輕輕一笑,“相公,你在想什麼?”李岩道;“我總覺得,高原帶出來的兵非常奇怪。他那一套簡直同世俗格格不入,也只有他自己能用,別人接手了他地兵,簡直就是被放在火上烤。”

    紅娘子︰“現在說這些都沒有,只要你真的有一天在戰場上打敗高原,你才能真正獲得將士們的擁戴,你說,今天我們能夠同高原打起來嗎?”

    李岩听妻子這麼一問,精神一振,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肯定會,我們今天一定能夠同他交手。你想,他雖然都是騎兵,可名義上是圍剿吉子玉的叛軍。必然同曹軍一前一後,曹軍的速度你也是知道的,一天最多六十里。到時候,我們守住平靖關,再就地監視高原,讓他帶兵剿滅曹軍。你說,他干還是不干?他若听話剿滅了吉圭自然最好,我們就讓他乖乖呆在湖北,到時候,要殺要撫還不是闖王一句話。他若不听,就是反叛。我們只需要守住關口,自然有平叛的大軍來辦了他。”

    李岩一陣得意︰“無論如何,高坦之都是過不了這一關。”

    紅娘子神色有些安然,想了想,高原這一關還真是不好過︰“可惜了一個大將軍之才。”

    李岩開始快速地穿衣服︰“娘子,我們出發吧,再不能耽擱下去了。”

    “你的大腿還疼嗎?”紅娘子愛憐地摸了摸李岩的大

    李岩“絲!”一聲。

    紅娘子吃了一驚;“你真不要緊吧?”

    “不要緊,沒問題。”無論如何一定要打敗高原這個蠻子,一想到高原手下士兵那傲慢的眼神,以及騎兵營老兵時不時將高將軍三字掛在口頭,李岩只覺得一股邪火從心頭升起。

    高原,你不過是一個武夫,一個蠻子。我李岩官宦出身,書香門第,滿腹經綸,憑什麼會輸給你。這支騎兵姓李,不姓高!

    一個聲音在心底吶喊,讓李岩渾身都充滿了干勁。

    士兵們都起床了,支起鐵鍋燒起了開水。就著熱水,他們將面餅扔進鍋里煮成面糊,一口口無聲地吃著。

    新兵還是那鳥樣,吃得狼吞虎咽。倒是高原帶出來的老兵,只吃了兩口,便將面糊端去喂馬,這一舉動引起了新兵和軍官們的嘲笑。

    吃過飯,一聲令下,隊伍轟然出動,開始了新一天的狂奔。但是,跑不了片刻,問題又出來了。沒有吃飽的馬匹體力開始迅速下降,雖然一人三馬,可三匹馬都沒有了體力,怎麼換也不頂用。

    隊伍拉得老長。

    等跑一個時辰,李岩身邊只剩四百騎,再一看,全是高原的那批老兵。

    他大吃一驚︰“軍官呢,其他人呢?”

    有老兵回道︰“回李將軍,將軍和其他人的馬沒有力氣,都拖在後面呢!”

    “怎麼會這樣?”李岩只覺得怒不可遏。

    老兵有恭敬地回答道︰“他們的食物都自己吃,一點也不給馬匹。我們可是餓著肚子在趕路呢!”說話間,他眉宇間帶著一絲冷笑,“高將軍帶兵的時候,可舍不得讓馬餓著,馬是騎兵最可*的兄弟。”

    李岩大叫︰“都停下,等軍官和其他人趕上來再說。”

    紅娘子︰“會不會被高原他們趕到前頭去了?”

    “不會……”李岩︰“若不等集齊部隊,這仗還真沒法子打了。”

    雪突然下了起來,又多有密,須臾,身上一陣冰冷。

    李岩心中一沉,還真有點窮途末路的意思,怎麼弄成這樣了?他苦笑一聲,大腿又疼了起來。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高原已經徹底擊潰了任光榮的大軍。

   

第五卷 河北 第三十五章 撞線



    平原開始起伏,這里是湖北北部,再走幾十里就可是桐柏山區。

    路邊的水田也少了起來,遠出是一片片茂密的松林。

    已經是傍晚時光,雪更密。陰霾的天光中只剩鵝毛般的輕絮隨風而起,將逐漸將天與地連接在一起。世界只剩黑白兩色,白色的雪景,黑色的樹林。

    一只松雞從雪窩子里鑽出來,小心地伸著腦袋,然後用腳扒拉了一下雪地,試圖找到一點可以果腹的食物。

    正在這個時候,一片海潮般的喧嘩聲傳來。

    松雞猛地躍去,撲稜著翅膀在空中滑翔。

    “砰!”

    槍聲響起。

    那只灰僕僕的扁毛畜生更驚,一頭沖進松林中,再也看不見了。大團的積雪紛紛揚揚地落下,如雨似霖。

    林小滿懊惱地收起長槍,麻利地插進馬脖子旁邊的槍套里,“還是打不準呀!”不知怎麼的,他最近看東西總覺得目標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慢。這樣的後果是,他的槍法越來越好,已經快趕上黃洪黃大牛將軍了。這也是他今天早晨能夠兩槍狙殺任光榮親兵的緣故。

    可是,這打槍,有的時候運氣還是非常重要的。新式火槍雖然威力、射程和準頭比起大明工部制造的水貨不知道好上多少,但射擊時還得全*感覺和運氣。

    他想,回陳留後是不是找何長順定做一支長槍,看他能不能把準頭和威力再加強一些。

    當然,這不過是他的一點奢望,以他的級別只怕連何長順的面都見不著。

    “誰他媽開的槍,引來敵人怎麼辦?”一個曹軍軍官有氣無力地喝罵起來。在罵人的同時,他還小心地看了看遠方,在確認沒有追兵地同時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而林小滿則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策馬輕快地朝前跑去。他是高、曹聯軍的斥候,負責在前面探路,這一整天他已經換了五匹馬,直跑得渾身都是大汗。

    雖然身材單薄。可從背影看去,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精悍。

    看到林小滿驕傲的背影,那軍官正要發怒,身邊的親兵扯了扯他的袖子,“將軍,這家伙手狠得很,惹不起。”

    一想到林小滿早上狙殺兩騎的決絕,小軍官有些泄氣,“走吧。媽地,高原的人精力怎麼這麼旺盛,這麼跑都跑不死!”

    士兵蒼白的臉上全是絕望,他伸出已經露出光腳丫子的破布鞋︰“人家吃啥,我們吃啥;人家穿啥,我們穿啥?沒得比。”那雙腳上全是凍瘡,爛得露出紅色的死肉。

    “都是一樣當兵,我們這兵當得還真是……”“這南方的冬天怎麼比北方還冷呀……”

    二人都不說話了,相互*著旁邊的松樹上邪氣。

    雪一陣陣落下。不片刻便落了兩人一頭一臉。

    “起來走了!”軍官強忍著渾身的酸疼站起身來,推了士兵一把。

    那士兵卻直挺挺地保持著蜷曲的肢勢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又死了一個,**!”軍官悲愴地叫了一聲,“誰來幫幫忙?”

    可身邊地人卻一個個面無表情地向前走,沒一個人停下。

    軍官捧起一把積雪蓋在死者的臉上,面上突然有冰涼的眼淚滾落。

    “士兵,你還能走嗎?”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抬頭一看,卻是一個高鼻深目的泰西人。他批著一件黑色羊毛大氅,牽著一頭大青騾子。“給你。”

    一塊帶著體溫的面餅遞到他面前。

    “操……謝了!”軍官一把搶過面餅就往嘴里塞。

    “不不不,先生,你應該感謝上帝,請跟我念。”泰西人微笑著說︰“感謝主,賜我食,予我力……”

    軍官呆呆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把騾子給我,我就感謝你的主。”

    “給你。”泰西人李方西將疆繩遞到軍官手里,“上帝會保佑你的。”你這人是不是傻子?”軍官抓了抓頭︰“好吧。我感謝你的上帝。”

    腳步聲和馬蹄聲如同破堤而出地洪流,不斷地朝前涌去。所有的人已經都得麻木了。

    陳留軍和曹軍已經徹底地攪在一起了,大家相互扶持著,拖拽著,朝前飛奔。剛開始的時候。陳留軍還有單獨的隊型。甚至還精神地唱起了軍歌。可曹操軍實在太忙,無奈之下。高原只得命令部下同他們混編在一起,幫他們一把。

    如果不出意外,李岩的騎兵也已經在去平靖關的路上。自己若拋棄曹軍,快馬輕車,搶先一步進入平靖關也不是沒有可能。可如此一來,他就師出無名,甚至還背上一個臨陣脫逃的惡名。這樣做的後果非常嚴重,湖北的幾十萬闖軍自然會來圍剿,而河南的闖軍守備部隊也會南下夾擊。到那時候,雖然可以據守平靖關天險,可自己這點人馬又能守多久?

    最好地法子還是帶著曹軍一起走,自己也可以借著討吉圭的名義裹在其中一路回河南——咱這是在討伐叛軍,叛軍去河南,咱自然也要跟到河南去——誰也不會有話說。

    曹軍不管是訓練程度、身體都比不上高原軍,一走起來自然是慢得厲害。再加上曹軍中又有大量的傷兵,如此高速地行軍,如此惡劣的天氣,不斷有傷病員倒在雪地上,卻沒有人有力氣去將他們扶起來。

    “走,快走,快走!”不管有人大喊,為了更好地控制部隊,高原將騎兵軍官全部分派下去,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掌握住曹軍。

    吉圭本來對高原這手非常忌憚。如此一來,自己這剩余的三千來人可都歸高原了。可是,現在的問題是,他必須徹底依仗陳留軍,若是惹惱了這個高蠻子,他蠻勁一發作,帶兵自己去了。只怕自己這支軍隊就徹底地被闖軍給抹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所以,當曹軍軍官們紛紛跑到吉圭面前時,吉軍師只說了一句,“如果高原要吃掉你們,也是運氣,跟著他,總比跟著我這個廢物強呀!”說到這里,吉圭流下了熱淚。

    好在高原並沒有心思收編這支潰兵,他只是純粹想讓曹軍走得快些。

    所有的人都在步行。馬匹全部用來馱運傷員和物資。為了輕裝,高原本就將所有地重甲都扔掉了,可走了一天下來,發覺身上地東西還是很多,于是開始扔武器,扔被褥。一聲令下,曹軍所有士兵都扔掉了手中的刀槍,只剩一雙空手。

    至于火槍,那時斷斷不可拋棄的。這玩意實在太貴。再說,丟了也沒地方買去。

    高原軍接管曹軍之後,所有騎兵同時下馬,同士兵們一起步行,而將馬匹全部讓給傷兵和實在走不動的人。有了他們以身作則,曹軍地騷動也平靜下來,速度也提了起來。

    可就這樣,還是有人支撐不住,不斷有人倒下、死去。

    有地曹軍走了一整天,實在走不動了。最後被陳留軍扔在馬上,本以為可以緩一口氣,可這一緩就睡死過去,再也醒不過來了。

    看著身後倒下的尸體,吉圭已經沒有了悲傷地力氣。

    他的軍隊本還剩三千八百人,其中傷員六百。走了一整天,六百傷員只活下了一百二十個。除了死去的,沒受傷的士兵也有一百多人掉隊。到現在。這支軍隊只剩下三千人。一天之內,超過百分之四十的傷亡,已經讓這支軍隊癱瘓了。若不是有陳留軍及時地接過指揮權,吉圭可以肯定,自己已經變成一個光桿司令。

    高原夾在中間。一手牽著馬。馬上坐著一個斷了腿的曹軍士兵。雖然一開始他並不打算管曹軍士兵的死活。可眼前的情形實在是太悲慘了,如果自己放任不管。只怕到了平靖關,曹軍活不了幾個人。

    于心何忍?于是,他下令手下的軍官全面接管曹軍,帶他們一起跑。

    高原另外一只手拉著一個已經快走不動地曹軍士兵︰“如果你不想死就跟我走,不能倒下,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來了。走吧!”

    那個士兵已經滿面發青,鼻涕拖得老長,他哭喊著︰“高將軍,你大大恩大得德我只能來世再報了。放開我吧,我實在跑不動了。”

    “小子,沒出息。”高原一笑,“都是兩條腿,你看我不也一樣在走?對了,你哪個地方的人?”

    “小的,小的是蒙城人。”

    “家里還有誰?”

    “還有個……還有個老娘……”那士兵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

    “還有個娘,有娘真好啊……”高原嘆息一聲,“為了你娘你也該好好活下去。”

    “我,我,我不行了。”那個曹軍士頭一歪,就要向地上撲去。

    “起!”高原蠻勁發作,一手將他提起,隨手將他扛在肩上,怒喝道︰“混蛋,為了你娘,你必須活下去。”

    “將軍!”那個士兵小聲地哭了起來,“將軍,我可不是你的兵,你卻這麼對我……”

    “我是替你娘,替我的娘背你的。”

    士兵哭的聲音大了一些︰“將軍,以後我這條命就是你的了。”

    “你胡說什麼,你是吉軍師地兵。”

    高原也走得有些痛苦,他的新牛皮靴子已經將他的腳板磨出了一片血泡,襪子和血肉也粘在了一起,每走一步都疼得厲害。

    親兵隊長劉滿囤走在他的身邊,馬背上馱著六支火槍和一大堆子彈,再看他身上,也背了四把長搶。他默然不語地跟在後面,滿眼都是怒火。剛開始的時候,他還大聲反駁高原收編曹軍的決定。到現在。他也沒有力氣說這些了。只低著頭看著前面的高原,不停地走著。

    因為有著陳留軍從高原起,所有軍官的表率作用,曹軍也提起了精神,居然走出了極高地速度,總算磕磕絆絆地跑了一整天。

    “坦之,我的腿都走木了。著平靖關還有多遠呀?”吉圭挨到高原身邊,他地馬本就不好,已經在一個時辰前倒在地上再也不肯爬起來。又看到陳留軍是所有軍官都在步行,也不好意思去問他們要馬,就這麼柱著棍子強挺著,但一雙棉靴也已經破都露出腳指頭來。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走吧,天黑之前能夠看到關口就是勝利,現在想這麼多也沒什麼用處。”高原悶著頭說。他的腦袋也已經被這機械的動作給弄得有些麻木了。一百四十里路說起來不遠,也不過是七十多公里。若是在現代,沿著柏油馬路行軍,以他的身體素質只怕也費不了什麼勁。

    可問題是,早上的戰斗已經消耗了軍隊太多地力氣。又是大雪,路上全是水田,走一步摔兩步,士兵們渾身都是濕泥,體力透支得厲害。他作為一軍。不,應該是兩軍主帥,又要整合部隊,早就累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現在想什麼都沒用處了。”吉圭悲傷地說;“坦之,你的恩義我替曹帥領了。如果有將來,我吉圭還有這幾千漢子就拜托您啦。”

    高原苦笑一聲︰“子玉,你說哪里話,倒顯得我高原趁人之危吞並了你的部隊。這種事情高原無論如何是做不出來地。”

    吉圭嘆息一聲︰“我知道,我這點兵你是瞧不上的。再說,吉圭留在你身邊,只怕給了李自成找你麻煩的口實。放心,我不會給他這麼機會的。”

    高原搖頭;“子玉想多了,不管怎麼說,我們先回河南再看看下一步怎麼走。”

    很快,林小滿回來了,他的頭盔已經摘掉。一顆小平頭上全是騰騰地白氣,頭發茬里全是晶瑩地汗珠。他猛地從馬上跳下來,“稟將軍,馬上進入山區,離關口應該很近了。一路都沒看到敵人探馬。”

    劉滿囤不滿地哼了一聲︰“我們都走得要死要活。你卻在前面放槍打鳥。”

    高原道︰“滿囤不必多說。這麼多人急行軍,只怕十里之外都能听見了。小滿。這是第幾趟了?”

    林小滿回答︰“記不得了,已經換了五次馬。”

    “還能不能堅持?”高原把目光落到林小滿那匹馬上,那頭栗色大馬四條腿已在微微顫抖,身上的汗水不住滴落在雪地上。不斷噴著白氣地口鼻上全是白色泡沫。只怕這馬再跑下去就要死了。

    “保證完成任務。”

    “好。”高原︰“滿囤,把你的馬換給小滿。林小滿。”

    “到!”

    “盡快找到平靖關的位置,摸清守軍情況。”

    “是!”

    “對了,李岩的騎兵又沒有消息?”高原心情沉重地問。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也許就在部隊進入這片丘陵山區之後,那些洪流一樣的騎兵會突然從路邊的樹林里沖殺出來,將這幾千人沖個七零八落。他們會揮舞著雪亮地馬刀將阻擋在眼前的一切都砍翻在地。

    等沖過去之後,那些嗜血的家伙會再次調轉馬頭,又一次沖來。

    以高原軍和曹軍現在的狀態根本可能頂住這樣的進攻。這支騎兵是高原一手一腳訓練出來的,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支軍隊。

    要想頂住這樣的軍隊,只能以騎破騎,用火槍手不行。

    那麼,是不是該將曹軍拋下,重新組織好自己那三百騎兵呢?

    這個念頭剛從腦子一閃過,立即又被高原給否定了。漫不說,一但放棄曹軍,吉圭這支軍隊立馬就會散架,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部付之東流。就算自己將騎兵和火槍手抽調出來,首先,火槍手是無法扛住騎兵攻擊的。其次,陳留騎兵只有三百,為了輕裝。裝備也全部丟掉了,根本沒辦法抵擋李岩的幾千騎兵。

    最重要地是,大家都累了一天,哪里還有力氣廝殺。不要說是騎兵,敵人就算是只有一千步兵,也可以將這幾千人打得萬劫不復。

    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比李岩快,誰先到關口。誰就獲得勝利。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听高原問起李岩騎兵地消息,林小滿煩惱地說︰“回將軍的話,我們的斥候隊已經將偵察範圍擴大到十五里,可還是沒有看到敵人的影子。不過,將軍盡管放心,如果李岩出現,我們會發現的。”

    “那就好。”

    一提到李岩,劉滿囤突然來了精神,他大聲地咒罵起來︰“他***。李岩這個小白臉。要武功沒武功,要血性沒血性,只知道躲在後面使陰地。他奶奶地,襄樊大戰,他所以取得那樣的勝利,還不是*高將軍幫他訓練出那麼一支鐵軍,看他現在這樣兒,鼻子都沖上天去了。我呸!還有那個紅婆娘……狐狸精,臭女人騷成那樣。只知道勾引男人……老子抓住她非……”

    高原臉一沉︰“住口!”

    劉滿囤不以為然地將馬背上槍支和彈藥都卸了下來,全部背在身上。那麼多槍彈負在背上,簡直就是一座小山。

    劉滿囤這匹馬也有些累了,林小滿接過馬並沒急著走,反從懷里摸出一個荷葉包裹,攤開了,卻是一撮砂糖。他將糖伸到馬嘴下面,神情甜蜜地讓那匹馬愜意地舔食著,“馬兒呀馬兒,這是秋容給我的。現在便宜你了。”

    “林小滿,我要殺了你!”劉滿囤一聲怒吼,身上的槍支“嘩啦!”亂響。

    雪突然停了,天空地色彩也開始豐富起來。

    終于進入了山區,路卻好走了許多。要知道,先前雖然是在平原上行軍,但沿途都是稻田,大軍一過。狹窄地田埂上也容不下那麼多人,不斷有人被擠到田里去,踩了一腳的爛泥。現在好了,一路都是干燥地硬土,腳踏實地的感覺非常舒服。

    眼前地路是越來越寬。很快一大片草壩出現在眼前。讓人心情為之一爽。

    “將軍,將軍。到了!”林小滿的快馬又跑了回來,還沒等馬收住馬蹄,他就從上面翻身下來,手指北方,“平靖關!”

    “哪里,我怎麼沒看到?”高原看了看遠方,卻沒看到什麼。

    “前方五里就是。”

    正在這個時候,天空突然一亮,一陣大風吹過,那邊朦朧的雲氣突然散開,一片壁立的山崖出現在大家面前。山腰,青色城牆就那麼突兀而出。

    “哈哈,果然到了,李岩,我總算趕到你前頭了。”高原哈哈大笑。

    日行一百四十里,終于在天黑前趕到了。

    這一場艱苦卓絕的馬拉松也到了撞線的時刻。

    身邊的吉圭也放聲高呼,聲音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驚喜。

    “萬歲,萬歲!”幾千人都同時大叫,無論是陳留軍還是曹軍都抱在一起又叫又跳,滿面熱淚。這一天走下來,大家都建立了深厚的友誼,現在終于脫離險境,所有地人都喜極而涕。

    看這著幾千條衣衫襤褸的漢子,高原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慨。

    苦難的歷程總算過去了,一切剛剛好。他將背上的那個士兵放到地上,“小兄弟,到地方了,快隨我進關。等下吃點東西,喝口熱酒,再睡上一覺。嘿嘿,明天你又是一條生龍活虎的漢子。小兄弟,小……”

    那人已經沒有呼吸,但身體還是暖和的,臉上還帶著一絲笑容。

    “死俅了!”劉滿囤一把將背上那一大堆火槍扔到地上,伸手將死者的眼簾合上,呆了半天,這才一聲大吼︰“死俅了!”

    高原悶聲對吉圭道︰“子玉,平靖關還有一百多守軍,不過,他們多半還不知道曹帥被殺的消息,當我們是友軍呢,我們大搖大擺地開進去吧!”

    正在這個時候,又是一個斥候騎馬從西面沖來,一邊跑一邊大喊︰“將軍,將軍,李岩,李岩的騎兵來了。”

    高原一驚轉頭西望,卻見遠方沉沉一線地平線上突然出現一群騎兵,正黑壓壓地推來。

    轟鳴的馬蹄如山之崩。

    最後時刻,李岩終于來了。

    高原扭頭問陰沉著臉跑過來的徐以顯︰“現在搶關還來得及嗎?”

    徐以顯︰“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他頹廢地坐在地上,突然放聲大哭︰“為山就仞,功虧一簣,我恨呀!”

    “那麼,打呢?”

    “打不贏,沒力氣,沒武器,怎麼打?”

    四下一看,一身雪泥的士兵都坐在地上,神情沮喪,他們都空著一雙手相互倚*著,什麼話也沒說,只長長地喘著粗氣。

    現在他們雖然離平靖關只有五里路,可身上的精氣神已泄,只覺得渾身無力,不要說臨陣殺敵,就算是起身走過去也沒有半點力氣。

    很快,騎兵們滾滾而來,在離高、曹聯軍一百米的地方同時拉住馬頭,如一匹沉重的大山壓在眾人心頭。

    一襲白衣在風中跳蕩。

    騎兵們在沉默中分開一條道路,白衣人騎馬向前走了兩步,大聲道︰“高原,我是李岩。將軍以六千殘兵大破任光榮兩萬精銳,又狂奔一百四十里。如此豪氣,如此武功,雖然孫吳轉世也不過如此。李岩我是敬佩得很吶。可惜,你現在人困馬乏,裝備損失殆盡。強弩之末,不穿縞素。將軍還是捆了吉子玉隨我去闖王面前解釋吧。高原,念在你我同事一場。只要你懸崖勒馬,我可在闖王面前替你說情。”

    李岩這番話雖然听似誠懇,但語氣中卻帶著一絲揶揄。

    吉圭猛地抽出腰刀,橫在自己頸上,低聲對高原道︰“坦之,我就先走一步了。”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01
第五卷 河北 第三十六章 亂



    高原一把奪過吉圭的腰刀,小聲笑道︰“子玉太著急了,你先躲在人群中,看我來對付李岩。”

    吉圭慘然道︰“已經到這種地步了,還有什麼法子可想,吉圭無能,累死三軍,也只有引刀一快,去那黃泉向曹帥請罪了。坦之,你的恩情我只有來世再報答了。”

    說著話又要去搶高原手中的腰刀,高原當然不會將刀給他。吉圭見搶不過高原,索性一把將發簪抽出就要往自己心口扎去。

    高原抓住他的手,看了看他披頭散發的模樣,又笑︰“好,就這樣。”說著又抓了點地上的稀泥抹在他臉上,“你好好藏著吧,放心,我來將李岩趕走。”

    “真的有法子?”吉圭一楞。

    “放心好了。”高原大力地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那邊的李岩已經又點不耐煩了,他高舉著一只手,叫道︰“高將軍請出來說話,這麼藏頭露尾可不是大丈夫所為。”

    吉圭道︰“高將軍,你還是取了在下的人頭去向李自成交代吧。”

    “交代?”高原搖頭︰“若取了子玉的人頭保命,高原還是人嗎?再說,這次若不能回陳留,讓高原呆在湖北,還不如死了。”

    說完這話,高原向身邊的幾個軍官交代了幾句,然後猛地站地身來,跳上馬,大笑著沖了出去,“岩兄來得好快呀,佩服佩服!”

    身後。劉滿囤和林小滿也緊緊地跟了過去。

    看到高原沖了出來,李岩吃了一驚。手一招,身後幾個騎兵同時沖出。攔在他的身前。

    高原站在兩軍陣中,笑道︰“岩兄,我來了,你怎麼還不出來,這未免有點瞧不起我高某人了吧?”

    李岩朗聲道︰“高將軍,猛虎也,自然要小心對待。若李岩出陣,將軍一翻臉,來一個匹夫之怒,血濺五步。傷了大家的和氣,卻是不美。”李岩石離高原有些遠,遠在火槍地射程之外,身周又都是騎兵士卒,卻不怕高原突然發動。

    他本就是一個謹慎之人,現在勝券在握,自然不會給高原一點可趁之機。

    高原听李岩這麼一說,心中一樂,他沒想到李岩這麼忌憚于他,道︰“沒錯。高原是一個匹夫,匹夫一怒嘛,總得要自己給自己找點不自在。岩兄身邊這麼多兵,還怕我沖過來不成。不是高原我吹牛,你現在雖有幾百精騎,我一個人就可以沖個來回。”

    站在兩軍之中,高原一臉地狂妄。身邊,劉滿囤提著馬刀。滿目都是精光。而林小滿則端著一把火槍穩穩地指著前方,馬鞍邊還插了一支長槍,腰帶則別著四支手銃。同劉滿囤不同,林小滿神色淡漠,眼神清澈純淨。

    高原這話說得狂妄。李岩臉上怒氣一閃而過。“高將軍火器犀利,李岩自然是非常佩服的。”

    高原︰“火器?騎兵沖鋒並不依*火力。需要地是勇氣。岩兄也是帶兵的人,這個道理難道還不明白?好,就讓你看看高原地勇氣?”說著話,突然一踢馬腹,箭一般朝李岩沖過去。

    “保護李將軍,保護李將

    騎兵們大叫,頓時亂成一團。

    說時遲,那時快,高原和劉滿囤已經沖到李岩陣前。

    衛兵們見高原沖過來,都叫成了一片。但他們身後的闖軍卻都是高原帶出的老人,新老兩個長官鬧了起來,大家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

    幾個衛兵沖了出去,見高原已經奔回本陣,都齊齊地拉停馬頭。

    可剛一沖上去,高原三人則突然一個拐彎,又奔了回去。一邊跑,還一變笑︰“哈哈,這就是你的騎兵,哈哈,都他媽沒有血性了!”

    他猛地拉停馬頭,轉身怒視︰“你們怎麼搞的,怎麼不動手?”他指了指一個沖出來的騎兵,“你,對,就是你,叫甦富貴吧?我問你,你為什麼不動手?”

    “回高將軍,我是甦富貴,以前是將軍的斥候。”那個騎兵一拱手︰“現在在騎兵營甲標戊隊。”

    高原一笑,“***,都打了這麼多仗了,還是個小兵,你是不是作戰不勇敢。”

    甦富貴臉上一陣憤慨︰“甦富貴不是膽小鬼,每戰必爭先。”

    “那為什麼不敢同我交手?”高原越說越怒,神色轉為嚴厲。

    甦富貴大聲道︰“將軍以前是富貴的長官,現在還是我闖軍大將軍,富貴如何敢同你動手?”

    “說得好!”高原大聲道︰“高某以前是你們的長官,現在是闖軍大將。正在追剿吉圭叛軍,你們不去抓吉圭反攔住我做什麼?甦富貴,過來吧,過來殺我。”

    “不敢,富貴無論如何是不敢向高將軍您動手地。”甦富貴恭謹地一鞠躬,對身邊的幾個騎兵怒喝道︰“走了,***,你們還向高將軍動手不成。”

    “等等。”那邊,李岩看出情形不對,大聲道︰“高原你說你是在剿滅吉圭叛軍,當天下人都是瞎子嗎?現在,吉圭就在你軍中,幾千曹軍就在眼前,你怎麼不剿。林雷好,我李岩就等在這里看你如何剿滅曹軍余孽?”

    高原大聲道︰“岩兄,不是高原不剿,實在是敵人太厲害,我打不贏呀。你看看,我們都打累了,雙方都坐在地上休息,準備養足了精神再打。”

    高原這話一說出口,陳留軍一千多人同是大笑︰“是啊,我們不是沒打。實在是打累了,休息休息。”

    李岩大怒︰“高原,你這是在玩三歲孩童的游戲嗎……好。我承認你是在平叛。既然你的兵已經沒有力氣打仗了,那麼。讓我來代勞好了。”

    高原拍了拍馬鞍笑道︰“正是,正打算請岩兄幫忙呢。”說著。他大喝一聲命令甦富貴︰“你,馬上帶你這隊兄弟去我陣中平叛。”

    “這……”甦富貴有些遲疑。

    “怎麼,指揮不動你幾個兔崽了?執行命令!”

    “是!”大概是以前訓練時形成地條件反射,沖出了的幾個騎兵同時領命,“轟!”一聲沖進高原陣中。

    眼前是近五千人地大隊,幾個騎兵一沖進高原陣中,卻見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又是人又是馬,海洋一般。

    一進入人海,他們突然發現。再分不清誰是陳留軍,誰是曹軍,就那麼楞楞地站在人群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名義上,高原還是闖軍大將,他們也沒接到高原叛亂的地消息。自然也沒有可能向陳留軍動手。可是,這麼多人都攪在一起,總不可能不分青紅皂白地一通亂砍亂殺吧?

    正遲疑間,已經有一群人沖上去將幾人從馬背上扯下來,笑道;“兄弟辛苦來。來來來,喝兩口,至于甄別叛軍,等下再說吧。”一塊臘肉,一葫蘆烈酒已經塞到了他們手中。

    “兄弟,你什麼時候跟地高將軍……”

    “兄弟,听說你們在朱仙鎮好威風,快說說……”

    “兄弟。高將軍以前訓練你們時也是那麼嚴厲嗎?”

    李岩見這幾個人不經自己命令就沖了過去,然後連浪花也沒翻起一個就這麼不見了,大怒︰“高原,你這是做什麼,全軍听著。抽刀出鞘。做好戰斗準備。”

    “是!”騎兵們轟然大叫,同時抽出明晃晃的馬倒。勒進韁繩,軍馬都興奮地刨著地上了泥土。

    高原︰“嘿,不錯,這才是我訓練出來的騎兵。”他轉頭對身後的高、曹聯軍下令;“既然李岩公子有意幫我們,好,我們就麻煩一下他們。所有人听著,齊步走!”

    一聲令下,五千人馬同時亂糟糟地朝騎兵走過去,他們一個個都空著雙手,又是說又是笑,趕集一樣。

    李岩高舉起右手︰“听我命令!”

    高原又沖到騎兵目前,也高舉起右手,“騎兵營听我命令!大家都不要緊張,不過是抓幾個叛亂分子,我會配合的。把刀都給我收起來。否則,若傷了自家兄弟,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

    李岩冷笑︰“高原,你包庇吉圭,形同叛亂,來人,把宣武衛的兵也給我剿了?”

    高原大叫︰“放屁!”他一把抽出那把橫刀,高舉過頂,“騎兵營的將士們,你們認識這把刀嗎?這是闖王親賜的寶刀,為地是獎勵我在通許夜戰所立地功勛。也就是這把刀,我高原帶領你們在朱仙鎮擊潰了左良玉的大軍。也就是這把刀,我高原在開封活生生地將闖王從尸山血海里救了出來。你說,我會是叛逆嗎?如果我是叛逆,你們說,還有誰是忠誠的?”

    騎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說句實在話,這兩天的長途奔襲讓他們地體力和馬力已經透支了,隊伍也被拖成了兩截。老兵還好些,一共有六百騎終于頂到了最後,在關鍵時刻跑到了平靖關前。至于新兵和軍官則還遠遠地落在五十里外。

    這些老兵可都是高原到處訓練出來地,內心中對高原也是極其佩服。的確,高原對李自成有兩次救命大恩,他怎麼可能是叛逆。可眼前地情形實在有些古怪,曹操的叛軍居然和高原的人馬混在一起,這又如何解釋?

    當然,他們現在是李岩地兵,需要听從李岩的指揮。可問題是,現在騎兵沒有軍官,李岩的命令要想不者不扣地執行下去需要軍官們在下面約束部隊。沒有了軍官的騎兵們同一團無頭的蒼蠅一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听誰的。

    時間就這麼在猶豫中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這一遲疑,高原的亂軍已經推進到離他們三十米地位置。

    眼看這六百騎兵就要被洶涌地人潮給吞沒了。李岩喊了幾聲,只覺得氣短聲嘶。卻是無法可想。若在讓高原地人馬向前走,只怕這支騎兵立即要被人家給包圍了。沒有沖擊距離的騎兵就是個活靶子。

    他現在最大地困擾是自己手頭沒有高原叛亂的證據,也沒得到闖王地軍令,可以說師出無名。高原就是吃準了他這一點,這才肆無忌憚地向他沖來。讓他幫忙從人海中將曹軍挑出來,可眼前全是黑糊糊地人頭,誰是叛軍,誰是陳留軍卻如何能夠分清楚?

    正在這個時候,一騎紅影突然從騎兵陣中奔出,在兩軍之間那個狹小的通道中斜斜地切過,手中寶劍連連揮動。血花翻卷中慘烈叫聲響起。只一剎那,十幾個曹軍倒在了紅娘子劍下。

    她厲聲暴喝,“止步,上前者殺!”

    “好一個婆娘,我呸!”劉滿囤大怒,正要殺將出去,那林小滿已經悄悄舉起火槍,一槍轟出。

    那條人影在陣前閃了閃,立即被洶涌地人潮給吞沒了。

    “去你媽的,誰叫你開槍的?”劉滿囤大怒。扭頭大喝,“為什麼不打李岩,為什麼不打李岩?”

    林小滿淡淡地說,“我倒是想打他來著,可他身前全是人,擋住了。”

    槍聲一想,李岩和高原同時大叫,只是二人的叫聲各自不同。

    李岩︰“娘子!”

    高原︰“紅娘子。快救人!”

    這一聲槍響,讓高、曹聯軍騷動起來,因為得到不準動手的命令,眾人也不敢廝殺,可向前沖鋒地速度卻快上了許多。轉眼。已經有一隊騎兵被吞噬了。

    李岩不愧是一員智謀出眾的大將。顧不得妻子的死活,立即下令︰“所有人听著。後退,後退。”看來,騎兵是不可能動手的了,而高原也沒有同騎兵交手的欲望。可高原這手非常狠毒,若兩軍真的攪和在一起,他可以肯定,只一個瞬間自己就會變成孤家寡人。

    為了保住這支軍隊,他也只能下令撤退。

    只要等到後面的騎兵的心病和自己的心腹軍官跟上來,高原依舊是死路一條。那些騎兵可都是自己的人,只需一個沖鋒,管叫眼前這幾千敵人徹底崩潰。

    說起來也是倒霉,中午地時候,他的騎兵已經跑散了,能夠跟上急行軍速度的也只有高原以前訓練出來的那幾百老兵。本來,他也知道這些人不可*。可是,等了半天,後面的新兵還是沒能跟上,若再這麼磨蹭下去,只怕高原還真的要溜掉了。

    再說,他最近戰績輝煌,在軍中威望越來越高,自信能夠控制住這支桀驁不遜的騎兵。

    實際上,他的想法也沒什麼問題。可問題是,他地勝利是最近才取得的,要想讓所有人都敬服還需要一點時間。也幸好如此,若是在襄樊戰役之前,只怕還真的是高原振臂一呼,這些人都倒戈了。

    所以,他冒險帶著那幾百老兵追了上來。

    但事情的發展超乎了他的想象。

    那麼,就退兵吧。

    李岩地一聲命令讓騎兵們都松了一口氣,新老兩個長官都是他們所尊敬地人,不管向誰動手都是一個艱難的選擇,如此倒也兩全其美。

    所有地騎兵都拔轉馬頭,整齊地向後退卻。形勢越發地古怪起來,騎兵在前面紀律嚴明地撤退,高、曹聯軍則在後面亂糟糟地追,口中還在大喊︰“騎兵營的兄弟們,等等我!”

    高原哈哈大笑,一邊騎馬緩緩地跟上去,一邊大叫︰“岩兄,怎麼就這麼走了,你不是要替我剿滅吉圭的叛軍嗎,你這麼一走,兄弟我該怎麼辦呀?”

    李岩吞了一口唾沫,遠遠地叫道︰“高將軍,剿滅叛軍的任務還是由你親自操刀吧,畢竟你也追了一天了,李岩現在若代勞,未免有搶功的嫌疑。這樣,我就帶兵駐扎在十里之外。將軍若覺得剿滅叛軍有些吃力,不妨帶信過來。李岩自然過來幫忙。”

    高原一攤手,“岩兄休走。高原現在就很吃力呀。”

    李岩笑著大聲說︰“還是等明天早上吧,我軍人困馬乏。需要休整。”

    高原哈哈大笑︰“岩兄,只怕明天高原已經殺到河南去了,你也知道,曹軍習慣流動作戰,狡猾得緊。”

    李岩;“不怕不怕,北面就是平靖關,我已經讓人去通知守關大將軍,卻不可放一兵一卒去河南。你也知道,那個關卡的守將可不是從騎兵營地老兵,只怕不會給高將軍面子。”

    二人一前一後。邊走邊說,老朋友一樣。若不是二人的聲音喊得極大,還真讓人誤會了。

    高原也大聲喊道︰“無妨,高原已經派了一隊人馬拿下關口了。哈哈,岩兄請看。”說完話,手指向北方。

    只听得一聲炮響,遠處地關口上升起一片黑色的旗幟,正是高原軍地軍旗。

    “怎麼……怎麼會這樣?”李岩大吃一驚。

    高原微笑不語。實際上,早在昨天晚上,他就讓散布在湖北的細作盡數集合。扮成一個商隊,朝平靖關開發。那個關卡雖然有百多人,可都是地方守備部隊,戰斗力極其低劣,哪里是這二十個勇士的對手,加上又是突然發動。在被砍翻十幾個人之後,都投降了。現在還被關在關卡的牢房里面。

    這個消息他連手下的將士都瞞住了,為的就是要加快行軍速度。若不能在一天之內趕到關口。等李岩一到。發現平靖關失守,只怕會立即進攻。要想*那二十個人頂住李岩大軍的攻擊,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若關卡落到李岩手中,高原先前所住的一切就徹底地失去了意義,也只有束手就擒的命。

    看到關卡上升起了陳留軍旗。高、曹聯軍同時歡呼起來。紛紛摘下帽子朝天上扔去,有地人甚至流下了眼淚。

    李岩一臉灰白。只覺得心口一疼,一口逆血幾乎噴了出來。他用手捂了捂胸膛,良久才回過氣來,“好,好,高原你很好!”

    高原用戲弄的目光盯著他︰“我當然很好吶!對了,岩兄就這麼走了嗎,你老婆還要不要。若要,自己過來找。若不過來,高原我就要請她去我陳留做客了。”紅娘子中槍之後已經被人潮給吞沒了,一時間還真不好將她找出來。如果李岩真要過來,嘿嘿,說不得要將他拿下了。

    李岩心中更疼,但他卻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現在過去無疑是向高原投降,“高兄,你是我李岩的兄弟,紅娘子也是你的大嫂,她落到你手里,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相信,高兄一定會讓你大嫂回來吧?”

    高原大笑︰“好你的李岩,放心,等你的人馬撤退,我就送紅娘子回來。”

    “無恥!”李岩冷著臉轉身騎馬走了。

    高原也拉停軍馬,轉身大喊︰“士兵們,我們回家了!”

    “回家,回家!”

    “回家,回家!”

    歡呼聲響徹雲霄。

    吉圭大笑著走了過來,“坦之,誰說你有勇無謀的,我看你這手就非常妙。還有,搶先一步拿下平靖關的消息你連我也瞞住了,哈哈,這手漂亮。”

    高原︰“子玉,說句實在話,剛才我也被嚇壞了。本來一切都還順利,可沒想到李岩居然在最後時刻趕到了。若不是那些騎兵不听他地話,此處就是你我的葬身之地。”

    吉圭嘆息一聲︰“還好,還好,我們進關吧。大家都頂不住了。”

    “好,出發!”高原意氣風發地一揮手。只要一過了平靖關,眼前就是一片廣闊天地。

    河南,我胡漢三又來了!

    幾千人馬相互攙扶著走了小半個時辰這才進了位于半山腰的平靖關。

    一到關口,二十個陳留軍的細作立即打開關口,為首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一鞠到地,“小人見過高將軍。”

    商人受了點傷,腦袋裹得像印度阿三。

    高原一把將他扶起,大笑︰“好,不錯,看不出來你一個商人,居然也敢闖關殺人。你叫什麼名字?”

    商人道︰“在下郭白川,是揚州洪強將軍麾下,湖廣組組長。”

    “傷勢如何,要緊不?”高原吩咐身邊衛兵,“把我的金瘡藥給郭百川。”

    “不敢。”郭百川大為感動,眼眶有些濕潤。

    “怎麼不敢?你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你是英雄。”高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說,你是如何拿下這個關卡地?”

    郭百川抹了抹眼角的淚花,道︰“這個關卡的守將是小人的親叔叔,小人帶了大量酒食前來勞軍,將他們都灌醉了。又殺了幾個人,這才將平靖關拿下。”

    “好,看不出來,你還真是有勇有謀。”郭百川忙又說不敢,並道︰“將軍,守將是小人的叔叔,請將軍務必留他一條性命。”

    “當然,我還是闖軍將領呢,哪里有向自己人動手地道理?”高原大笑。

    郭百川松了一口氣,“將軍快請進關,房間和熱水都已經準備好了,管叫將士們睡一個安穩覺。”

    “很好!”

    平靖關地勢險要,但地方卻不大,只是一個有著兩條街道地小山城。幾千人馬一開進去,還真是擠得心慌。好在郭百川早有準備,已經騰出房間,忙乎半天,總算將這些人馬都安置完畢。

    高原卻不敢放松警惕,安排好守關人馬後,這才回到房間。

    一坐在屋子里,他只覺得渾身都要累散了,只恨不得立即倒在床上就此睡死過去。

    可是衛兵來了,還押著已經做了俘虜的紅娘子。

    紅娘子也是運氣不好,被林小滿一槍打中肩胛骨,半邊身體已經提不起力氣。一身武藝自然用不上了,此刻得她渾身鮮血地站在高原面前,虛掉著一條胳膊,嘴角卻帶著笑意︰“高原你這是要殺我呀,好一個英雄豪杰!”

第五卷 河北 第三十七章 撲倒



    也不知道怎麼的,紅娘子一笑,高原就有些心慌。他忙站起身來,訥訥道︰“紅娘子來……來了。”

    這一亂將桌上的杯子都撞到地上去了。還是劉滿囤眼疾手快,低身一抄,將茶杯抓在手中。但大錯已經釀成,一杯熱淋淋的茶水全淋在高原的前襟。

    高原慌亂地用手抹著衣擺,一張臉漲得通紅。

    紅娘子“撲哧!”一笑,卻轉頭對劉滿囤道︰“好身手,你的武藝比起上次好象進步了不少。”

    劉滿囤冷哼一聲,站在高原身邊,只拿眼楮狠狠地盯著這個危險的女人。紅娘子雖然身材嬌小,但武藝出眾,尤其是在屋內這種狹小的空間之內,更能發揮出她那種疾如潑風的擒拿短打。

    他自從上次敗在紅娘子手下後,痛定思痛,很向莫清請教了一段日子。莫清本就是少林大家,加上又很欣賞劉滿囤,更是細心調教。因此,劉滿囤這段時間的武藝更是上了一個台階。不過,以他現在的實力,還是打不過紅娘子。

    眼前這個女人有意無意地站在自己攻擊路線的中間位置,一雙眼楮亮如明燈,正好盯在自己的破綻位置。

    劉滿囤若一動手,紅娘子可以用一百種方法截斷自己的拳路。

    這就不能不讓他心中震撼了。

    他已經決定,如果紅娘子敢對高原不利,他將第一時間抽出手銃,不顧一切地轟去。任你武藝再高。總不可能快過鉛彈。

    其實,劉滿囤也有些疑惑,自己這麼苦練武藝好象沒什麼意義。新式火槍的出現讓武林高手再沒有用武之地,再說了,他馬上就要下部隊做騎兵營百夫長,也算是高級軍官了。上了戰場。武藝也沒什麼用處。

    劉滿囤不理睬紅娘子,偏偏紅娘子不打算放過他。她又是一笑,“你還真是一頭忠犬呀,怎麼你打算就這麼一直站在你家將軍面前?”

    劉滿囤︰“哼!”

    高原忙朝劉滿囤揮揮手︰“你去吧。”

    劉滿囤大為不滿意,“將

    “去吧。”高原︰“我沒事。我個岩兄是老朋友。應該沒事的。”

    “將軍。”劉滿囤有些發急。

    高原有些惱火︰“執行命令。”

    “是!”劉滿囤轉身氣呼呼地去了。

    “終于將你這個衛士給打發走了。”紅娘子舒了一口氣,走到屋子正中地那個暖手銅爐前,伸手烤了烤,“這天還真是冷呀,你不過來烤烤嗎?”

    高原又是一陣緊張,可腳步卻不由控制似地走了過去,挨在紅娘子身邊一股淡淡的香味從身邊襲來,屋子里立即變得暖洋洋的。坐在紅娘子身邊,高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目不斜視地將手放在暖爐前,僵直著身體。

    “高將軍。”紅娘子突然說︰“現在我是你的俘虜,怎麼你比我還害怕?”說著話,她將頭微微側向高原,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珠子不停轉動。半是揶揄半是好笑。

    “哪……哪里?”高原身體更僵。只覺得渾身都被她看出汗水來,一顆心跳得厲害。

    紅娘子嘴角一撇。神色有些輕蔑︰“最瞧不起心口不一的男人。”

    “我……我什麼地方心口不一了?”

    紅娘子一笑,道︰“高原,你當我是傻子,你以前是不是常常偷看我?有地時候真想將你那雙眼楮給剜出來。”這話剛一說出口,紅娘子好象也有些後悔的樣子,一張臉在木碳地映襯下紅得要滴出水來。

    她這句話一說,高原驚得渾身一顫,“沒有,我沒有……”手一抖,不小心踫到了紅娘子的手指。

    高原和紅娘子都同時如遭電擊,“啊!”一聲將手縮了回去。

    二人都漲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紅娘子本就是高原的夢中情人,遇到這種情形自然是緊張得不得了。而紅娘子是江湖豪杰出身,為人豪爽大方,對男女界限不是看得那麼重。再說,軍中多是男兒,也習慣了。但她畢竟是一個青春少女,被高原的手一摸,也是羞澀難當。

    良久,等彼此都恢復平靜。還是紅娘子大方,她問︰“高原,你打算關我到什麼時候。自從我一進門,你就沒說幾句話。是殺是剮總得哼一聲吧,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婆婆媽媽地?”

    高原喃喃道︰“說什麼殺呀剮呀地……我和岩兄是朋友,到時候自然要放你回去的。”

    紅娘子︰“放我回去,什麼時候,高原,你就說一句實話好了。”

    高原在紅娘子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有些吃不住勁,訥訥道︰“徐先生的意思說……過了平靖關,還有好長的路要走,若被岩兄的騎兵追殺……反正不到陳留……他說,不能放你……”說到後來,高原竟然有些說不下去了,只覺得心中一陣羞愧。林雷

    “呵呵,什麼都是徐先生說的,你高原的意思是什麼?”

    “我的意思,我地意思……”

    “你的膽子同芥菜子一樣大。”紅娘子又笑,伸出小拇指,“這天也要黑了,你這不是毀我名節嗎?”

    高原一呆︰“這,這……”

    “你說,你是放還是不放呀?”

    正在這個時候,守在外面的劉滿囤哼了一聲,重重地跺了一下腳。

    高原醒悟過來,決絕道︰“紅娘子,高原是陳留軍的統領,自然要為這幾千士兵負責。若處于朋友之誼,放你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我高原並不是為自己而活的。這事,也只好對不起你也岩兄了。至于你地名節,我認為,你這是對我高原地誤解。高原堂堂七尺男兒,行得正,坐得端。問心無愧。我想,岩兄也是個響當當的男子漢。若他愛你敬你。自然也不回會理睬世人地胡言亂語。”

    說到這里,高原一顆混亂的心徹底地平靜下來。他猛地站起來︰“紅娘子,我今天叫你來就是想對你說,放心跟著我們走吧。到了地頭自然放你回去。也就是幾天的工夫。任何人都不會對你無禮。”

    驚訝地看了一眼恢復正常地高原。紅娘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甚至還帶著一絲欣賞。她搖搖頭︰“高原,我倒看錯了你,沒想到你這麼心硬。”

    高原一振衣袖︰“我不是一個人,我們陳留是一個團體,任何時候,團體的利益高于一切,這也是我做事地準則。任何試圖損害我團體利益的行為和個人,都將遭受沉重打擊。對此。我矢志不移。”

    紅娘子突然有些頹廢,“累了,送我回牢房去吧。”

    高原搖頭︰“紅娘子,你忑小看我高原了。你是我的貴客,自然要好生侍侯。你的房間是最好地。還住什麼牢房?”

    紅娘子也想通了。“謝謝高將軍地厚待,打了這麼一仗。大家心情都不好,說話也難听了些,還請原諒。

    高原摸著鼻子苦笑︰“也是,我同岩兄本來就是好朋友,又同為闖軍將領,都是一家人,還打什麼打?“

    “咯咯,你裹脅吉圭算怎麼回事情?“

    高原︰“曹帥死得慘烈,身為曹帥部屬,自然要替他的軍隊保留一點火種,高原不是忘本的人,這點希望紅娘子你能理解。”說到這里,高原突然想起了紅娘子自從做了自己俘虜,一直都沒有進食,便道︰“我馬上讓人領你回房間去,再給你安排晚飯。“

    “好的,多謝。”紅娘子說︰“剛才你也是好膽大,居然孤身一人見我。如果我要殺你,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就算不殺你,挾持著你出平靖關也是件容易的事情。”

    高原搖頭︰“高原從來不受人挾持,再說了,你現在傷得這麼重,還如何動手。”

    “未必!”紅娘子一翻臉,突然伸手扣住高原的腕口。

    “來得好!”高原大喝一聲,雙手用力一繃。

    “哎喲!”紅娘子只覺得背心一疼,渾身力氣消失殆盡,身體失去平衡,“撲通!”一聲倒在地板上。她肩胛骨上本中了一槍,傷得厲害,關鍵時刻傷勢發作起來。

    “干什麼!”門猛地撞開,劉滿囤大吼著沖了進來。

    高原忙喝道︰“沒你事,出去。紅娘子的傷很嚴重,去叫德喜和尚過來。”

    “是。”劉滿囤滿腹狐疑地退了出去。

    看著紅娘子躺在地板上滿頭冷汗的樣子,高原想伸出手去,伸到一半,又意識到這樣做很無禮,手便停在半空。

    紅娘子躺在地板上,肢勢甚為不雅,見高原站在旁邊看,心中惱火,低聲道︰“你站在一邊看我笑話嗎,快扶我起來。”

    “啊……好的。”高原醒過神來,一把抓住紅娘子就往上拉。卻不想正好拉住她受傷地那條胳膊,這下將紅娘子疼得厲害。她,額頭上有是一層晶瑩的汗珠沁出,“疼,疼……”

    高原慌忙松手。

    那紅娘子又是一聲驚叫,腦袋在地板上“踫!”地撞了一下。

    這下,紅娘子心中氣苦,“你,你是死人麼,快抱我起來。”

    “好的,好的。”高原一咬牙將紅娘子從地上抱起來。溫香軟玉在懷,他只覺得口干舌燥,一身都沒有了力氣。眼前是一片又一片彩色的雲霓在漂動,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琢磨不透。

    時間就這麼靜止不動,也不知過了多久,只听得紅娘子一聲冷哼,“高將軍,你抱夠了沒有?”

    高原渾身如同浸在熱水里面,彩色地雲霞不見了。他尷尬地將紅娘子扶到椅子上,小聲道︰“紅娘子莫急。我已經叫了醫師,起出彈丸,上點藥就好了。”

    “不!”紅娘子很堅決地說。

    “不?不起出彈丸會中毒地,你傷得這麼厲害,卻如何是好?”說好間,紅娘子因為剛才動作過大。背心傷口裂開,已經紅成一片。高原心中大驚。只覺得心中無比難過。

    紅娘子突然又笑了起來,眼楮眨了眨,突然將嘴唇翹起︰“我是女人,又傷在背上。才不肯讓禿驢看到我地肌膚呢?高將軍你願意我讓別人看嗎?”

    “這話從何說起……”

    “反正。除非你替我裹傷,否則我就讓這血自己流下去。你看著辦吧。難道你心中有鬼,怕了我不成?”紅娘子似笑非笑地盯著高原。

    “……”高原一咬牙︰“好,幫你換也好。”

    “好,快替我換藥。”紅娘子本已疼得厲害,巴不得早點接受治療,可諾大一個平靖關好幾千人居然全是男地。若要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肌膚,卻大大地不願意。與其便宜了別人,還不讓高原幫忙。怎麼說高原還算是一個正直的人。而且好象對自己非常傾慕。

    潛意識中,紅娘子甚至巴不得看到高原局促的樣子。呵呵,那才好玩呢。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德喜和尚的聲音︰“高將軍,貧僧來了。”

    高原走到門口。打開門接過他手中地藥物和器械。“我自己來,你去吧。”

    老和尚的眼楮翻了翻。悄悄看了看屋子里地情形,恭敬地說︰“是。”

    因為要治傷,現在又是冬天,衣服太厚。本來,高原打算用剪刀剪開紅娘子背後的衣服。可一走到她身後卻發現這麼沒辦法弄,只得無奈地說︰“紅娘子,你能不能把棉襖脫了。”

    “好。”紅娘子也不多言,提起無力的雙手,一點一點解開棉襖的扣子。她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薄衫,看起來曲線玲瓏,身材火暴。

    高原喉嚨里“咕咚!”一聲,忙將目光轉到一邊。

    紅娘子穿著一件單衣坐在那里,等了半天,卻沒動靜,又冷得厲害,心中頓時不滿︰“高將軍,你怎麼還不動手?”“好地,就、就來……”高原有些緊張,聲音都顫抖起來。他伸出剪刀,沿著那個不大地彈孔剪開。里面的情形讓他吃了一驚奇,一個鉛筆頭大小的彈孔赫然出現在眼前。周圍的皮肉已經腫得像一個饅頭,觸之一片火熱。

    他忙收攝心神,倒了一海碗烈酒,準備給手術器械消毒。

    “等等。”紅娘子端起海碗一口飲盡,良久才舒了一口氣,“痛快,再來!”

    高原心中有些發疼,又倒了一碗遞過去,又是一口飲盡。

    漸漸的,紅娘子醉了,滿面都是紅暈,但眼神卻越發地晶瑩起來。

    終于,她感覺腦袋有些發沉,喝道︰“好了,動刀吧

    高原提起一把小刀子將那個彈孔割開一點,又將小夾子伸進皮肉去夾那顆鉛彈。

    紅娘子的身體明顯地顫了一下,一把抓起海碗又猛喝了一口,“疼,真他娘疼得厲害。痛快,痛快。”她的聲音大起來︰“高原,你磨蹭什麼,快點,別女人一樣。”

    終于找到鉛彈了,高原將那顆槍彈“叮!”一聲扔到碗里,“成了。”

    “疼死我了!”紅娘子終于呻吟出聲來,眼楮里全是淚花。

    高原一邊幫她包扎,一小聲道;“今天晚上你估計會發點低燒,等下我讓德喜給你熬一副湯藥,明天就好了。”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出奇地溫柔,听起來怪怪的。

    “弄好了!”高原長出一口大氣,用手抹了抹額上地熱汗。

    紅娘子端起酒碗,“你也來

    “我不喝。”

    “哪有男人不喝酒的?“

    “真不喝。“

    “不喝,小心我捏著你的鼻子灌?”紅娘子已經徹底地醉了,她端著海碗,搖晃著身體朝高原走來。

    “不。不要……”

    “高原,我不會放過你的。”紅娘子咬牙切齒,突然撲進高原的懷里。

    高原僵住了,只感覺腳下像是踩進一團棉花。

    “你是不是喜歡我。”紅娘子突然扔掉手中地海碗,雙手勾住高原地脖子。

    “我,我……”

    “你不是男人。喜歡又不敢說,只知道在一旁流口水。”紅娘子吃吃地笑著。“說起來,你這人也不錯,我也非常喜歡。”說著話,她將嘴唇湊到高原的耳邊輕輕地踫了一下。

    “不。不要……”

    “少廢話!”一雙冰涼地小手從高原衣服的下擺穿了進去。直接抓在他的背心上。

    “對不起了!”高原滿眼通紅,大吼一聲,將紅娘子抱到床上接下來,高原在不住地顫抖,只覺得身上冷得厲害,但一團熱氣卻在第一時間,不受控制地噴射而出。至此,他還沒進入對方地身體。

    “這麼快……第一次吧?”躺在高原的懷里,紅娘子還是醉得厲害。

    “是……第一次……所以才……讓你失望了”羞憤難當。

    正微閉著雙眼地紅娘子突然大笑︰“第一次。哈哈,你二十八歲了吧!”

    “……”欲哭無淚。

    “你有些失望,第一次居然如此不好。”

    高原依舊欲哭無淚。

    其實,男人的第一次都是非常粗糙和毫無美感的,任何人都一樣。高原也不例外。

    他將身體側到一邊。一個人渾身通紅地生悶氣。

    “好了,好了。”女人將雙手伸過來抱住他。將胸部在高原背心輕輕地磨著︰“會好的,下一次會好地。其實你很漂亮,你地身體對女人很有吸引力。”雖然暈得厲害,紅娘子還是覺得,高原的肉體可比李岩那具孱弱單薄的豆芽菜好太多了。有的男人適合穿著衣服,而有的男人則脫了好看……

    高原正要說什麼,紅娘子道︰“不要說話,會被人偷听的,繼續吧。”說完,伸手輕輕地撫摩著高原的面龐、胸膛和任何隱秘的所在。

    男人的感覺又回來了。

    “可以嗎?”

    “討厭!啊……疼。”

    “啊!”

    “別叫,難听,真地好疼呀!受不了。”

    終于疲憊地睡著了。

    天明的時候,高原精力充沛地醒來。他突然“啊!”地一聲從床上坐起來,慌亂地看著縮在自己懷里的女人,“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紅娘子身下一片鮮血,她的傷口又破了。床上黏乎乎一片,摸起來很不舒服。

    “什麼會這樣?”女人睜開雙眼,眼楮里有光芒閃動。

    高原滿面通紅地說︰“我對不起你。”

    “是我主動的,我昨天喝醉了。”紅娘子很大方地從高原懷里坐起來,轉頭突然問高原︰“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壞女人。”

    “不是,不是!”高原慌忙擺著手。

    紅娘子冷笑一聲︰“我知道,從此你高原要小看我紅娘子了。不過,我不在意。紅娘子做人做事從來就不為世俗所容,只求個心安理得。你根本就不了解我。”說到這里,她抬起頭幽幽道,“也只有李岩公子明白我地心,起來吧,我要穿衣服了。”

    高原惱火地從床上跳起來,大聲說︰“紅娘子,我不會放你回去地,你是我的,我要把你從李岩那里奪過來。”

    紅娘子慢吞吞地穿著衣服︰“我相信你高原不是這樣地人,你做不出這種事情來。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情我願,說不上誰欠誰。我是有夫之婦,都怪我喝醉了酒,又對你有好感,這才把持不住。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樣對大家都好。”

    高原低頭︰“的確,我不是這樣的人。”按說昨天晚上的事情是自己佔了便宜,可今天一起床,感覺怎麼就好象自己吃了大虧,這也奇怪了。

    紅娘子笑吟吟地穿好衣服,“昨天晚上還真發了點燒,你說得沒錯。”她猛地拉開房門走出去,對站在一旁的劉滿囤道;“我的湯藥你熬好沒有?”

    劉滿囤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狐狸精。”

    紅娘子也不生氣,一笑︰“送我回房間去。”

    看著紅娘子完美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院子門口,高原心中突然一陣激動,只感覺天也藍了,樹也綠了,生活中無處不是美好的事物。

    “真好呀!”今天是一個好天氣,太陽也出來了。一枝梅花從牆外刺進院子,將火紅的熱烈倒印于白雪之上,如同一團烈火熊熊燃燒。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02
第五卷 河北 第三十八章 岳樂



    朔風在空曠的河北平原上呼嘯而過,帶動著滾滾雪浪,山呼海嘯般在大地上奔過。

    光禿禿的樹枝在烈風中發出讓人牙齒發酸的尖銳嘯音。

    除了這顆黑漆漆如生鐵一樣苟延殘喘的大樹,天地之間都是一片雪白,竟讓人如置身于天地初開時的莽荒歲月。

    良久,這掃蕩整個北中國的大風漸漸停息。雪“沙沙!”而下,幾只烏鴉突然“嘎嘎”飛過,在茫茫雪野上撒下一片混亂的黑點。然後,終至消失。

    一切又恢復寂靜。

    這里是山東東阿。時間已經進入崇禎十六年的一月,眼看就要過年,可到處都是一片蕭條,看起來卻沒有半點過節的氣氛。

    正在這個時候,遠處的地平線上突然響起一片悶雷般的馬蹄聲,一片黑壓壓的人馬突然翻過高地朝下面奔來。

    一共有二十個騎兵,他們都戴著厚實的尖頂帽子,身上穿著有著長長下擺的棉甲。而那些並不高大的蒙古馬也用薄棉甲罩得只露口鼻。棉甲上的鐵葉子本已有些發黑,但被這凜冽的風雪一擦,重又在這陰霾的天光中閃出冰冷的光芒。

    再看看這些騎士,一個個都是一臉的油光的肌肉,粗糙的手緊緊抓住韁繩,手背被袖口放下的的馬蹄形袖口完全遮住。他們一個個都大口地喘著白氣。長途奔襲讓人和馬都累了,雖然是順坡而下,但速度卻不是很快。

    很快,有一個騎兵從馬上摔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幾米,猛地站起來,大口噴吐著熱氣。“娘地,累壞了!”

    二十余騎同時拉住駿馬。馬蹄在地上刨出一片雪浪。

    為首是一個容貌清俊的青年人,他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部屬,哈哈大笑︰“那親,你他娘的一頓可以吃多少肉?”

    那個叫那親的人從地上抓起一把積雪在髒如鍋底的臉上抹了一把。“回岳樂將軍的話。那親一頓可以吃一斤牛肉,如果是漢狗地肉,卻可以吃兩斤。”

    青年人正是這次後金入寇中原大軍逢命大將軍阿巴泰的第四子鎮國將軍岳樂,也是這支入寇大軍地先鋒官。他哈哈一笑,聲音清脆激越,“看你出息得,一頓能吃一斤牛肉,才跑了九十里地就累成這樣,難道你是酒囊飯袋?”

    岳樂的話音剛落。林雷眾騎士都轟然大笑,“是啊,吃得多未必就是好漢,豬也吃得多。”

    坐在地上的那親一臉憤怒地站起來,也顧不得擦去臉上的雪。大叫道︰“岳樂將軍。咱那親每次打仗什麼後躲在後面了,什麼時候怕過死?前天打河間府地時候。我一個人就敢朝一百個漢狗動刀子。”說到激憤處,他一張臉漲成紫色,雪水在臉上一道道流下。

    岳樂一笑︰“我倒是錯怪你了。不過……”他又是一笑︰“那一百個人可都是平民,其中還有一大半是婦女,你若不是想著搶劫女人,也不會如此勇武吧?”

    “哈哈!”眾騎士又是一陣大笑︰“那親搶娘們時倒是非常勇敢呀!”

    那親更是憤怒,他一把抓住腦後粗大地辮子在臉上擦了擦;“他娘的,明軍全躲在城里不出來,我又有什麼法子。再說了,那群女人我也沒有一個人獨吞。最好的那個還不是兄弟們一起上?得了我的便宜,你們還說這等傷人的話。姥姥,老子不服!”

    “好了好了,是我說錯了話。”岳樂微笑著看了看那親︰“快上馬吧,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村子,咱們就去那里歇息。看天兒已經不早,就住在那里吧。”

    听岳樂這麼說,眾人都是一聲歡呼。那親也慌忙爬上馬,“最好村子里有看得過眼的女人。”

    “做夢吧,漢狗跑得比兔子還快,估計我們什麼也撈不到。”有人這麼笑著說。

    “未必。”岳樂搖頭︰“還有什麼比我大清朝的鐵騎更快的嗎,我們就是那長白山上的雄鷹,兔子雖快,永遠也快不過鷹。”說到這里,岳樂任何地眼神里突然閃過一絲鋒芒,“抓緊時間,殺光那個村子里所有能喘氣的東西。此此突襲當出其不意,不能走漏一點風聲。”

    “是!”二十人都是一聲大吼,跟著岳樂旋風一般朝南面奔去。

    血腥、烈酒、熱騰騰的食物、溫暖的背窩、女人柔軟的身體,就在前方。

    事情果如岳樂預料,當他們沖進這座小村子地時候,村子里地人還在。一個老人正牽著一頭羊在村口的路上走著。

    後金騎兵地突然出現讓他一呆。

    那親率先沖過去︰“漢狗,站住。”

    那個老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死!”那親手中長柄戰刀一揮,一顆蒼老的頭顱躍起。

    “殺呀!”

    二十人同時吶喊著向前沖去。

    良久,那具無頭尸體才“踫!”一聲倒下,一腔子熱血朝雪地上噴去。

    殺戮毫無征兆而來,只片刻,村子里響起了慘烈的叫聲,更有濃煙滾滾而起。

    岳樂皺了一下眉頭,“傳令下去,不許燒房子,想住在雪地里嗎?”

    一個後金騎兵不知什麼時候找到了一個女人,他抓住女人的頭發將他拖到外面,看了看,發覺太丑。一搖頭,一刀揮出,將這個女人砍翻在地。

    有一個被砍斷了一只手的男人不知怎麼得從這場大屠殺中沖了出來,他提著那只斷手目光呆滯地在地上走著,徑直朝岳樂沖來。

    岳樂的親衛又些吃驚,他忙抽出騎弓,彎弓搭箭。

    “不忙。”岳樂按住他的手,笑著搖了搖頭。

    正在這個時候,一柄戰斧破空而來,正好劈中那男人的腦門。白色的腦汁和著鮮血從他臉上流下,在地上撒出點點梅花。

    “是你!”岳樂看了看沖過來的那親,“你不怕失手傷了我嗎?”

    那親大叫︰“我從來沒失手過。”

    那親已經徹底瘋狂了,他提著戰刀騎著馬在村子里來回奔突,只片刻,人和馬身上都濺滿了鮮血,馬頭兩邊也掛滿了圓瞪雙目的頭顱。

    “***,殺了多少?”岳樂一鞭子抽在他的鎧甲上,發出一陣嘩啦的輕響。

    “回將軍的話,殺了十個,都是男人。”

    “恩,不錯,我承認你是個勇士。”岳樂哈哈大笑,他從馬上下來,拉開褲子對著那具尸體美美地撒了一泡尿。鮮血被焦黃的尿液沖散了,在地上流出一道緋紅。刺鼻的臊味隨著熱氣騰騰而起。

    岳樂心中不無快意地想︰“此情此景,若是範老夫子看到,只怕要氣得打哆嗦吧,老不死的漢狗!”

    做為宗室子弟,岳樂也曾經接受過範文程的教導,如果讓他看到自己不顧皇家威嚴做出這等粗魯的當眾撒尿的事情,還不知要被他嘮叨成什麼樣子。呵呵,他哪里知道,在戰場上就是殺人和被殺。本身就是一件相當粗俗的玩意兒。

    溫文爾雅可帶不了大清朝的勇士。

    村子不大,總共才一百三十來人,面對著武裝到牙齒的二十多名後金騎兵,簡直就是一群羔羊。很快,尸體被一具具扔了出來,在雪地上堆成一座小山。只四十個年輕婦女活了下來,她們站在父兄和丈夫的尸體前號啕大哭,有的人還光著上身。

    這樣的情形岳樂已經看過無數次了,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有些接受不了。作為第一次上戰場的皇家子弟,鮮血是一種陌生的東西。但隨著手中的屠刀一次次揮向平民的頭顱,岳樂的觀念發生的巨大變化。在他看來,這些漢狗不過是一群牲畜。主人殺牲口,天經地義,只要我高

    “將軍,你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炕也燒熱了,要我領你去嗎?”衛兵問。

    “很好。”岳樂點了點頭。

    “等下我挑兩個女人送將軍房里去。”

    “不用,我有些乏了,都給你們吧。”

    坐在溫暖的炕上,岳樂的思緒卻停留在前一段時間的戰事上面。這一段時間後金大軍的軍事行動只能用摧枯拉朽四字來形容。大軍過長城之後,疾風暴雨一樣侵略京畿,剛開始時,明軍大將白廣恩還率領大軍前來抵抗,可只一天,明朝的幾萬大軍就被打得灰飛湮滅。

    白廣恩慘敗的消息傳出,京畿震動,北京戒嚴。再沒有一兵一卒出城抵抗,明軍有意識地龜縮在城市里,而將廣大的農村留給侵略者。

    如此一來,一切都變得容易了。龜縮在城里未必安全,你不出來,我不可以去打嗎?

    城市,也只有城市才是我大清勇士的目標。烏龜即便穿了一個堅硬的外套也永遠是烏龜。

    但岳樂怎麼也沒想到,河北居然窮成這樣。

   

第五卷 河北 第三十九章 抓到一個陳留細作



    在此之前,後金的軍事行動說起來其實也沒什麼。後金大軍自長城界嶺突破之後,擊敗了薊遼總兵白騰蛟和馬蘭峪總兵白廣恩之後,連破遷安、三河等地。然後兵分兩路,一路由阿巴泰率大軍主力攻擊通州,一路由後金內大臣圖爾格偏師擊柳樹澗趨天津衛。

    由于白騰蛟和白廣恩的慘敗,加上大明朝廷北方空虛,再無法組織有效的軍事抵抗,各地官吏望風而逃,更有甚者獻金帛迎降,後金大軍在河北如入無人之境。

    不日,後進拿下河間,大軍已經至山東。

    同時,京畿震動,崇禎皇帝隨即宣布北京戒嚴,甚至勒令勛臣分守各門,征召諸城鎮兵勤

    可惜,此刻的北方那里還抽得出兵力。

    當時,明朝黃河以北的防御情況是這樣的。關外,關內分設遼東總督、薊遼總督。又設保定、昌平總督。巡撫有寧遠、永平、順天、保定、密雲、天津六個。總兵則有寧遠、山海關、中協、西協、昌平、通州、天津、保定八個。可以說星羅棋布、無處不防。可真實的情況是事權不一,左右推委,多而無用。更何況松錦大敗之後,九塞之精銳、中國之糧芻,已然盡失,北中國已經虛弱到不堪一擊的地步。

    說起來,這已是後金第四次入寇河北,也是最後一次。

    松錦大戰之後,許多後金官員提議挾大勝之威繼續進攻明朝,以成一統基業。如漢奸張存仁就上述皇太極,說明朝的國運已衰,天命以歸大金,何不大軍入關,繼續擴大戰果。

    張存仁同學名字中雖然有一個“仁”字,可心中卻沒半點仁義可言,“首廣其地。次廣其財。”用意不言自明,其中蘊涵的意思也很簡單︰“我們應該不僅僅滿足于劫掠明朝的財物和人口,大金國需要的是土地,有了土地,還怕沒有財物和人口嗎?”

    可惜皇太極並沒有接受他這個建議,依舊十分認真的對待和議。

    皇太極是後金少有的有著遠見卓識的政治家,就當時兩國的國力對比而言,後金想一口吞掉整個中原根本就沒有任何可能。林雷當時地後金八旗軍力加上蒙八旗、漢八旗也不過十來萬人。而明朝的朱仙鎮大戰一次就可組織四十萬大軍。財政上,因為小冰河期的緣故。地里幾乎沒有什麼出產。而明王朝雖然連連天災,歲歲兵禍,但因為有富庶的江南和繁榮的商業。政稅收入比起萬歷年間卻有大幅度增漲。崇禎十五年全年歲入兩千三百萬兩,支出兩千三百萬,收支剛好平衡,財政局面比起萬歷初年還要好。單純從數據上看,明朝並沒有滅亡之相。在皇太極看來,眼前的明朝還是一個龐然大物,根本就不是小小一個後金所能對付的。

    長期的戰爭對後金並沒有任何好處。如果明朝願意。完全可以依*長期的戰爭將小小一個後金拖垮。只要他們願意。

    因此,皇太極認為,如果能和明朝保持名義上地休戰狀態,讓他們出點錢買平安,並時不時南下搶一把符合彼此的國家利益。

    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完全徹底地統一天下,如果能夠做到北宋時的金、遼那種地步,他就非常滿意了。

    至于甲申年後金入關,純粹是多爾袞中了一個大樂透。歷史,有地時候就是這麼讓人感到意外。

    于是。明、金和議開始。

    老實說,如果崇禎皇帝能夠面對現實,拉下臉皮議和,明、金之間罷斗,自可從北方騰出手來對付南面的李自成和張獻忠。可是。崇禎皇帝一想起宋、金和議的故事。又放不下天朝皇帝的面子,不敢做出任何決斷。干脆來了一個裝聾做啞。但暗地里還是派人與皇太極接觸。

    對于明朝的使者。皇太極表面還是很歡迎的,他隆重接待了使團,並給崇禎皇帝寫了一封長信。

    信上照例將戰爭責任歸咎于明朝,並重申和談的意願,開出自己和談地基本條件︰兩國平等;遣返對方逃人;明朝每年給後金金萬兩、白銀一百萬兩。後金則報之以人參、貂皮;以實際佔領區劃定兩國國界。

    松錦大戰後金是戰勝國,態度雖然咄咄逼人,但條件還算是合理——真理永遠在勝利者大刀地下面——以明朝的國力而言,這點錢根本就不算什麼。內憂外患的明朝需要休養,需要時間恢復力量。

    問題是,這個條約對明朝的許多官員而言,簡直就是賣國條約。反對永遠是容易的,還能撈到好名聲,至于建設性意見,東林的腐儒們才不關心呢。

    本次和議有崇禎皇帝默許,兵部尚書陳新甲主導。可使者一回北京將相關議和材料交給他後,竟然被陳尚書的家童誤為塘報抄傳出去。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一時間,陳新甲成立眾矢之的。

    不過,陳大人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奉命行事,有皇帝在,還怕爾等酸丁不成?

    于是,他態度極其強硬。

    可是,他並不了解崇禎皇帝。這個神智有些不健全地男人面對群臣的指責,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和尊嚴,至國家安危于不顧,將一切責任都推到陳新甲身上。既然我沒有責任,那麼,總得有人負責吧。

    對不起,陳大人,你去死吧!

    九月底,兵部尚書陳新甲被斬于西市。

    議和沒有希望,加上今年的收成實在不好,期待中的明朝即將制服地歲幣沒有著落。為了度過這個難熬地冬季,皇太極決定再次奔襲關內。

    時間是十月底。

    後金這次入寇也算是熟門熟路,也沒打算搞太大動靜,就五萬人馬,目標京畿,搶劫一把就走,最多兩三個月,能夠在春節之前回沈陽,那就最好不過了。

    可是,等他們一到京畿,卻發現事情有些變化。京畿地區在此之前已經被後金強盜搶過三次了,可以說該搶的都已搶光。加上這一年自然災害嚴重,地無所出。強盜們發現,這窩邊草實在沒什麼油水。

    大軍席卷整個河北,歷時三月,居然才搶了白銀三十來萬兩,牲畜十萬頭。人口倒是增加了五萬,後金大軍至此可號稱十萬了。

    北京城里自然金銀子女子無數,但卻不是他們這區區五萬人能夠染指地。

    如果就此回東北,阿巴泰根本沒辦法向皇太極交代。

    于是,這個後金的四貝勒決定不忙回去,繼續搶。再此之前,後金強盜集團最遠搶到濟南。現在,他們決定去山東,然後繞一個大圈,過江甦、河南,然後北歸——既然近海捕不到魚,開闢新漁場勢在必行。

    濟南已經被搶過一次,油水想來不足。不過,兗州還沒去過。那地方又是魯王封藩所在,明朝王爺的富有天下聞名。這樣一頭大肥羊,不去順手宰了,也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于是,一聲令下,後金大軍繼續南下山東。依舊分兵兩路,一路仍由內大臣圖爾格率領去濟南,一路由阿巴泰率領去打兗州。

    作為阿巴泰大軍的先鋒,岳樂親率二十騎偵察行軍路線。

    東阿作為兗州的門戶位于東平湖和泰山之間,要打兗州就必須拿下東阿。岳樂雖然是第一次隨大軍出征,卻也知道其中的厲害,這才親歷親為冒雪前來打前哨。

    這座小村子離東阿已經不遠,快馬半日便到。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岳樂決定在村子里歇息一晚上,明日再去東阿看看。

    做在熱炕上,岳樂喝了一口熱酒,吃了兩塊雞肉,身上暖和起來。不過,他還是有些不安,在路上跑了一天,沿途的蕭條讓他極其失望。看來,這次在山東也撈不到什麼好處,單單*一個魯王府的財物並不足以供養整個後金。也許,拿下整個山東之後,事情並不就此結束。或許還要繼續南下,直到得到想要的

    可這畢竟是深入敵方國境作戰,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隱約之中,他嗅到了一絲危險。

    看來,這次要在中原過年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東北。

    想到這里,岳樂心中有些難受。

    正在這個時候,屋外突然傳來衛兵的聲音︰“稟將軍,我們抓到一個奸細,據他交代,是陳留細作。”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02
第五卷 河北 第四十章 巴豆



    听到是高原的人,岳樂心中一顫。作為後金大將,明朝的情報可都裝在他的心中。高原這一年來可是鼎鼎大名,朱仙鎮破左良玉、歸德敗張獻忠,是一個有名的騎兵大將。

    听說他是從蒙古回中原的逃奴,作戰風格同關外騎兵非常相識。雖然他目前勢力尚弱,卻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對手。再說,後金這次入寇,按照預定計劃,大軍將從他的領地路過。若到時候起了沖突,卻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不過,山東離陳留天遠地遠,他們的細作怎麼會跑到兗州來了?

    這卻有些奇怪。

    “進來吧。”岳樂雖然心中有些詫異,但立即平靜下來。

    “進去!”一個後金騎兵推著一個五花大綁的男子進來,隨便在他膝改彎處踢了一腳,將他踢得跪在地上。

    “哦,你是怎麼找到他的?”岳樂放下手中的筷子,抬頭看了那人一眼。

    陳留的奸細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壯年,身材矮小,長著一張大眾臉。他冷哼一聲,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冷眼看著岳樂,眼神里卻沒有一絲畏懼。

    衛兵提起腳還要踢;“跪下。”

    “男子漢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哪里有跪韃子的道理?”奸細的聲音有些顫抖,也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他滿身都是雪花,一進屋,被熱氣一烘,頭發濕漉漉地滴著水。

    岳樂擺了擺手,示意衛兵不要沖動。

    衛兵一恭身︰“回將軍,這個細作一直躲在馬廄邊草垛里。林雷若不是兄弟們去抱草生火,還真沒發覺。”

    “哦!”岳樂有些意外,他對奸細說︰“按說我們都已進屋了,你怎麼不逃,還一直躲在草中?”

    奸細渾身亂顫。呵了一口熱氣,突然笑道︰“不弄明白你們的身份,我怎好離開!”

    岳樂欣賞地看了他一眼︰“好,你這人倒忠于職守,冷嗎?”

    “冷得緊。”

    “對了,你說你是陳留高原的人。”

    “沒錯。”奸細大聲說︰“我是陳留情報司山東組組員張十五。”

    “張十五。”岳樂點點頭︰“我問你,我後金同高原井水不犯河水,你們為什麼跑過來探听我軍虛實?”

    “說!”衛兵一聲大喝,伸手摸了摸刀柄。

    奸細張十五身上的顫抖停止了。他臉上帶著一絲紅暈,“我是陳留情報司山東組組員張十五。”

    岳樂︰“不說就砍了你。”

    “我是陳留情報司山東組組員張十五。”

    “呵呵。”岳樂笑了起來,“好。我們換一個方式交談。我先告訴你我的身份,已經我們來這里的目的,交換你來這里的原因,你看好不好。”不等張十五答應,岳樂率先說︰“我叫樂樂。”

    “我知道你,你是努爾哈赤第七子阿巴泰的第四子。”張十五突然道︰“也是這次入寇軍西路前鋒。”

    “看來,你對我地情況很了解啊。”岳樂心中有些吃驚。他沒想到陳留的情報系統居然有如此高的效率。將後金的情況摸得這麼清楚,“既然我已經說了,你是不是也應該交代了?我岳樂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也不憚親手殺人。”

    張十五突然道︰“要想讓我交代也很容易,請松綁。”

    “好。”岳樂朝衛兵點點頭。

    衛兵抽出腰刀,“唰!”地砍去,利落地將張十五身上的繩子砍成兩段。

    活動了一下已經發麻的雙臂,張十五慢吞吞道︰“事情說起來話就長了,這事得從我的那只懷表說起。”

    “懷表。什麼懷表?”岳樂有些疑惑。

    “懷表嘛,就是泰西人的玩意兒,價值等同于同等分量地黃金。”張十五指了指身邊的那個後金士兵,“剛才被他抓住時,我身上的懷表被他弄去了。你讓他交出來吧。”

    那個衛兵氣哼哼地將懷表遞給岳樂。

    張十五挨過去。指著懷表說︰“這東西在我們陳留也只有高級將領和文官才能享受到,便于掌握時間。”說這他將懷表怎麼看時間。怎麼上弦教給岳樂。

    岳樂剛開始還有些好奇,等弄明白懷表地使用方法後,突然一驚,發覺這東西實在是軍國利器,“你小小一個細作,怎麼可能有這等寶物?”

    張十五傲然道︰“自然是獎勵我為高將軍立下的汗馬功勞,上次張獻忠攻擊歸德就是我最早發現的。”

    “哦,看不出來你還是個人才呀!”岳樂看了他一眼,“對了,你跟我說了這半天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來刺探我的軍情,說吧。看在你這只懷表的份上,我不殺你。”

    “請問將軍,你能看懂這泰西的時辰嗎?”

    張十五的問題有些古怪,岳樂看了看懷表︰“按照你剛才教我地,現在應該是晚上七點。怎麼了?”

    張十五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好,從你們進村到現在已經三個小時,哈哈,我張十五可以從容就義了。”

    岳樂有些吃驚,他猛地站起來,“你——說什麼?”

    張十五繼續大笑,滿眼都是眼淚︰“騷韃子,老實跟你說,我們一共有兩個人,。在你門進村地時候,我的同伴就已跑到東阿去報信了。而我則留了下來,給你們的馬料中下了點東西。嘿嘿,東阿縣有兩千人馬。算算時間應該到了。這天寒地凍,看你怎麼逃?”

    “啊!”

    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個後金騎兵猛地撞開門沖進來,“將軍,將軍,馬都在拉稀。”

    張十五大叫︰“好,也不枉費了我的巴豆。張十五一條命換爾等二十條狗賊的人頭,不虧!”

    岳樂面如土色。馬匹全被人家放倒,外面又是大風雪。就算沒有被兩千敵人追襲,走著逃回大營也是百死一生。

    張十五的笑聲更加響亮。

    屋外,寒風呼嘯,宛若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第五卷 河北 第四十一章 空城



    岳樂這才明白,剛才張十五教自己如何使用懷表原來是在拖延時間啊。

    第一次見到泰西懷表,岳樂很感新鮮,也花了很長時間才弄明白這三根針的用途,已及表面上的幾個刻度如何識別。

    由此可見,張十五的計策取得了很大成功。

    又听張十五說已經派人去東阿報信,岳樂更是驚得面色發白。作為愛新覺羅家族的第三代子弟,岳樂生長在一個相對尊貴的環境當中,同父輩相比,文雅了許多。可因為讀了點書,性格上比起前兩代人要偏弱一些,听到東阿那邊有兩千明軍,心中便有些懼怕。

    在張十五的笑聲中,岳樂猛地站起來,手舉在空中想傳令下去。可舉了半天,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還是他的衛兵脾氣火暴,一拳打在張十五臉上,“日你娘,老子砍死你!”

    張十五被一拳打翻在地上,他慢吞吞地坐起來,“呸!”一聲吐出一枚帶血的牙齒,依舊大笑︰“張十五一條賤命換二十頭韃子的狗命,值,值!”

    衛兵暴跳如雷,抽出腰刀就要砍,岳樂一擺手︰“就這麼殺了他太便宜了,來人,先把他給我捆起來,等我忙過再發落。”

    “是!”衛兵上前將張十五拖了出去。

    張十五好象已經豁出去了,不住大罵︰“騷韃子,我日你姥姥!”

    岳樂知道現在不是著急逃跑的時候,這麼時候且不說外面已經黑成一團,這二十人冰天雪地一陣亂跑,等天明還能活多少還是個未知數。而大營離這里還有幾十里路,這麼長距離若被明軍尾隨追殺,基本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

    現在不能慌,一亂,就是全軍覆滅的下場。關鍵是看看那些馬究竟如何了,後金女真是馬上民族。基本戰術是長槍硬弩壓陣,重騎沖擊。沒有了馬。無論是打是逃,就沒有可能。

    想到這里,岳樂也不遲疑,立即跑出房間,吩咐兩個衛士到村口警戒,然後急沖沖地跑到了馬廄。

    這個馬廄其實也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馬廄,前身是一戶村民的牛欄屋,養了一頭老牛。這頭牛是全村人唯一的生產資料,春耕時大家輪流使用。可惜此刻這頭牛已經被後金士兵給放倒在地。里脊肉也割下來煮了一大鍋。

    牛欄主人一家五口也已經被後金士兵盡數殺光,尸體正扔在外面的曬場上。因為牛欄太小,後金士兵索性將與牛欄相鄰的幾面板壁全拆掉,將軍馬栓在主人家的床頭。

    一到馬廄,岳樂看到士兵們都是神情慌張,而那些馬匹也都是精神萎靡,正不停地拉著稀爛的糞便。將一個牛欄弄得臭氣燻天。

    見此情形,岳樂心中有些著急︰“情形如何?”

    一個士兵回答道︰“稟將軍,軍馬吃了巴豆,拉得厲害。不過,還好,我們身上帶有黃連和茶磚,熬水喂了,情形好了許多。如果不出意外,再過半個時辰,馬匹地腹瀉就能停止。明天早上就好了。不過,如此一來,這些馬就跑不動了。等將養一個月才能上戰場。”後金士兵都是東北人,加上又是冬天,行軍打仗,常常一連好幾個月看不到蔬菜。很多士兵都患有維生素缺乏征,牙齒流血是常事。更多人皮膚瘙癢,鼻血不止。這個時代的醫術自然給不出一個科學地解釋,只能歸結為“上火”。于是,軍中多備有黃連、茶葉之類清熱解毒的藥物。平時煎水喝。

    而黃連也正好是巴豆毒的解藥。

    听士兵這麼說,岳樂心中安定了許多,“如此就好,不過……”他遲疑了半天,這才將東阿明軍即將對這支小隊發起突襲的事情同大家講了。

    “哈哈!”眾人都是一陣大笑。尤其是那個那親更是笑得前伏後仰。他猛地一拍牆壁︰“將軍,漢狗有膽量連夜突襲我們嗎?哼。就那群兔子,我一個人可以對付一百個。”

    “沒錯!”又有人大吼,“漢狗不來還好,來了就叫他們走不脫。我正愁找不到立功受賞的機會呢!”

    “將軍,干脆我們就殺過去吧!”

    士氣可用。岳樂心中安定了許多。轉念一想,對呀,這麼大風雪,敵人會來嗎?就明軍那群懦夫,我不去找他的麻煩還好,他還敢過來。s再說,這樣的一個雪夜,兩千多人馬真若殺過來,不用打,路上就掉隊了一大半。

    對于明軍,他太了解了。他們才不肯離開熱被窩呢!

    如果他們真來了,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

    不過,還是不能松懈。岳樂想,反正也走不了。索性就不走了,在這里等著。他吩咐眾人今天晚上都不要睡覺,保持警戒。只等天一亮,是走是留再做打算。

    如果敵人來襲,說不得要同他們拼了。

    主意打定,心中也就不再慌亂。岳樂索性回屋子歇息去了,至于那些士兵,除了守夜值勤的幾個,其余都去挑看得過眼的女人發泄欲火。既然沒辦法睡覺,干脆淫樂一整夜好了。

    老實說,岳樂一晚上都沒睡好,夢中總夢見那些明軍打著火把鋪天蓋地而來,將一把把雪亮地刀子捅進自己身體。好幾次他都猛地從夢中驚起,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又倒頭睡去。一夜下來,胡子也長出了一大截,眼楮也紅了。

    外面傳來婦女們呼天搶地的悲號,並夾雜著士兵們歡快的笑聲。

    “果然是我長白山的漢子,處境不驚,鎮定自若。”一想起那些殺氣騰騰的手下,岳樂又安心了許多。

    說起來這一夜也不是那麼平靜,據守夜的哨兵說,半夜時東阿那邊也來過十幾個斥候騎兵,在村頭轉了一圈就跑了。

    明軍斥候的出現讓岳樂非常緊張,也下達了戰斗準備命令,可敵人就是不來。

    天朦朧地亮開。

    “這夜折騰得!”岳樂苦笑地坐了起來,心中微感失望。又大為慶幸,“明軍。嘿嘿,漢人,嘿嘿,果然是狗。就算是狗,被人逼上門來,也會叫上幾聲。這些蠢貨都是豬麼?”

    那親興沖沖地撞門進來,“將軍,馬都好了,沒死一匹。可就是沒什麼勁。”

    “好,非常好!”岳樂高興地跳了起來,他樂滋滋地在屋子里轉著圈,“呵呵,張十五只怕會很失望地,真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

    “我呸,那漢狗還真是條漢子。”那親笑道︰“昨天晚上兄弟們睡不著。狠狠地侍侯了他一頓。這家伙還真硬氣,無論我們如何打都不說話,只是拿眼楮盯著我們。”說到這里,那親突然打了個寒戰,張十五的眼神還真他媽地毒呀,恨不得挖了他。

    岳樂,“吃點東西就走吧,叫大家準備一下。”

    “是,請問將軍,我們去哪里?”

    “還能去哪里。東阿。”岳樂道︰“我們這麼出來的任務就是替大軍打前站,摸一摸東阿的虛實,若就這麼回去,還如何見人?”

    那親興奮地大叫一聲︰“沒錯,就這麼回去如何見人。姥姥,昨天晚上漢狗不來找我們,我還殺上門去呢!”

    簡單地吃了點東西,二十幾個後金士兵集中在一起。再看那些馬,也算緩了過來,如果不沖鋒。倒也可以走動。

    “怎麼樣,失望了吧?”岳樂笑著看了看鼻青臉腫地張十五,“我的馬可都沒死,你下地藥不夠分量。”實際上,張十五身上帶的巴豆也沒多少。要想放翻二十幾匹健馬也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你地馬都跑不動了。還怎麼打仗?”張十五雖然非常失望,卻也笑了笑。露出已經被打缺的牙齒,嘴角全是凝結的血污。

    看到張十五得意的笑容,那親又是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狗東西,害爺爺要腿兒著。你不是讓人去討救兵了嗎,爺爺我等了一整夜,怎麼還沒來?听那親這麼問,張十五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拖著兩條長長地血紅色的鼻涕,︰“至于朝廷的官兵不來,想必是黑夜之中行軍不便。他們等下就殺過來了,我確信這一點。”,話雖這麼說,但這個理由根本無法說服自己。張十五雙目中突有眼淚迸出︰“兩千精銳,兩千條漢子,都沒有血性了嗎……”

    “血性這種東西只屬于我建州男兒子,至于你們漢人。”岳樂諷刺地看了張十五一眼︰“你這人不錯,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以後跟我吧。”他對張十五非常欣賞,有心照接納。

    張十五慘然一笑︰“說起來,張十五也算是錦州人,崇禎五年地時候才南逃到了南直隸,算是揀了一條命。我一門二十余口拜你們所賜,全死在了關外,你說,我若做了你的奴才,將來還有何面目去見祖宗。張十五死不要緊,可丟不起這個人。”

    眾後金兵都是色變,齊色喊,“將軍,殺了他。”

    岳樂,“不急,把他帶上,我還要問問他陳留的情況呢!”他對張十五道︰“兩國交兵,死傷難免,我也有親人死在戰場上。明軍已經徹底地爛掉了,為這樣地國家效死有何意義。東阿軍不來找我,我卻偏偏送上門去,且讓你看看,你所報效的國家養地是一群什麼樣地廢物。”

    說著話,他便讓人將張十五扔在馬背上。

    張十五不住冷笑︰“明朝是爛掉了,那是你們沒遇到我陳留軍。嘿嘿……夜郎自大。”

    岳樂不以為然地一揮手,讓人用一團麻布堵住了他的嘴巴。

    二十騎開始收拾行裝。

    後金士兵動作到也迅速,不一會就收拾完畢。僥幸在金人屠刀下活下來地四十來個婦女也被他們綁在一串,拴在馬尾後面。

    岳樂皺著眉頭看了那群婦女一眼,有些光火,“我們這是在打仗,帶這麼多女人做什麼?”

    那親道︰“將軍,這這個村子窮得緊,也只有這些婦人有些價值,好歹也算弄了些戰利品。”

    岳樂,“我們是斥候。要什麼戰利品,都放了。”

    那親︰“將軍。若不許代也沒什麼。到兗州,漢狗有多少有多少。可都放了未免暴露行藏,不如都殺了。”

    岳樂點頭,“也好,動作麻利些,我們沒時間耽擱了。”

    “是!”幾個後金士兵同時興奮地大叫起來,抽中雪亮的刀子朝那群羔羊一樣的女人撲去。

    慘叫聲中,張十五在馬背上痛苦地閉上了眼楮。

    東阿的明軍本是從平昌府潰退下來的,平山衛地守軍。自從後進大軍進入山東以後。這兩千人馬就一路逃到東阿。因為東阿是兗州的北大門,被留下鎮守。就這麼一支已經被嚇破膽子的軍隊,若讓他們出城迎擊後金大軍,顯然有些為難他們了。

    在看破了東阿明軍的虛弱,一行人都狂妄起來。二十來人大搖大擺地牽著馬向南行去。不半天就來到東阿縣城。

    剛到城前,岳樂還很小心地藏在城北地一片樹林子里,仔細地打量著城防情況。試圖得到一些有用的資料。可看了半天,他怎麼也看不明白。

    按說,大軍壓境。東阿城里又有兩千人馬,怎麼說城牆上也該豎滿旌旗,有士兵巡邏境警戒才對。可問題是,里面靜悄悄地,根本看不到一條人影。

    難道他們在擺空城計?

    建州上層的前兩代人都是粗人,三國演義被他們當兵書讀。到岳樂他們這一代,自然知道小說不能拿來當說明書看。至于空城計,事實證明不過是一個笑話。在後金大軍的絕對實力下。所謂的計謀毫無意義。

    如果東阿地明軍這麼干,簡直就是拿岳樂他們當傻子看待。

    想到這里,岳樂笑了,眼前的情形只能說明一點︰敵人逃了。

    這樣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都習慣了。

    手一指,那親率先跑了出去。這家伙動作也快,只片刻就沖進了城中。

    良久,才見他吆喝著用刀指著一個瞎子老頭回來。

    他笑嘻嘻地對岳樂說︰“將軍,娘的,都跑光了。”

    岳樂一樂︰“我不是你娘。說說,什麼情形。”

    “說!”那親用刀背敲了敲瞎眼老頭的腦袋。

    老頭抖瑟著身子說︰“報……報告官爺……我、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地了。小老兒住在北門,昨天夜里只听得一陣喧嘩。全城人都在跑,火災一樣。說是東奴來了。小、小老兒無兒無、無女。又看不見,跑不動……”

    “哈哈!”二十幾個後金斥候同時暴笑起來。笑到後來,眼淚都下來了,“漢狗都是豬。”

    岳樂心中大快,對那老頭道︰“你過來。”

    “是,官、官爺……”

    岳樂朝那親撇了撇嘴,那親抽出刀來,一刀砍下,正中瞎子老頭地後頸。

    大概是因為天氣太冷,手有些木,這一刀居然沒砍進去,直接嵌在老頭的頸骨之中。

    瞎子大聲慘叫,不知道哪里來地力氣,居然從那親手中逃脫,瘋狂地向前跑了幾步。一頭撞在一棵樹干上,這才吐著血倒了下去“你累了?”岳樂冷眼看了那親一眼。

    那親大怒,“沒累,俺連死都不怕還怕累,讓我再殺一個。”說著就拿眼楮去看馬背上的張十五。

    “這個人先不殺,我還有用。”

    岳樂帶著眾人見了東阿,卻見滿城寂靜,只雪花不停落下,宛若鬼城。

    站在城頭,岳樂不住搖頭︰“二十幾人就拿下一座大城,也不知道是我運氣太好,還是明軍太廢?本只打算過來偵察敵情的,沒想到意外地奪了一座城市。這樣的勝利還真讓人不開心呀!”他這是第一次上戰場,一心要在軍中建立自己地威望,可這樣的勝利實在太輕松,說起來也沒什麼可夸耀的。

    岳樂非常失望。

    不過,拿下東阿,兗州門戶已然洞開,本次戰役也已經沒有任何懸念。

    岳樂︰“所有人听著,分成四組,每組六人,一組守一座城門。等待我大軍前來接收。你們沒問題吧。”

    “沒任何問題。”又是一陣歡叫。

    岳樂看了看站在身邊的張十五,“怎麼樣,這樣的情形你做何感想,還是降了我吧。你們漢人不行,而我建州漢子都是長白山上的雄鷹。不,是翱翔在海面上的海冬青。這個世界最終是我們滿人的。望這腳下青灰色的一片大城,和漫天的飛雪,以及東面郁郁蔥蔥地群山,岳樂豪情萬丈。

    “如此河山,惟兵強馬壯者取之!”

    張十五嘴里的麻布已經被取掉,他滿眼都是熱淚,仰頭大喝;“天啦,兩千人,兩千人馬,望風而逃。好一群英雄豪杰!”

    岳樂有些不耐煩︰“張十五,你降還是不降?”

    張十五突然笑了起來;“岳樂,永遠不要小看我們漢家男兒腔子里的熱血。我們永遠也不會做韃子的奴隸。”

    他一步踏上垛口,縱身往城下一跳,“我們是自由的!”

    “啊!”岳樂伸手一抓,只抓到一縷冰冷的寒風。

    東阿城北小樹林中,那個頸項中刀的瞎子老者突然睜大眼楮,從地上坐了起來。他撕下一副袖,纏在脖子上,喃喃道︰“人老了,骨頭硬,這樣都死不了?”

    不過,因為傷得實在太重,東阿也落到後金人手里。馬上,阿巴泰的大軍就要開過來。以他現在的身體,是沒有任何可能逃脫的。

    “我會死,我一定會死!”老人慘然一笑︰“十五,我馬上就下來陪你,走得快,沒準還能趕上你地行程。這大明朝完了。二十個後金韃子就嚇跑了兩千人馬,一城百姓。這仗還怎麼打。高將軍呀,你什麼時候才能來山東?”

    休息片刻,老人從壞里掏出一只鴿子,手一松。那只大鳥“撲稜!”一聲飛上了雪花飛舞的蒼空。

    “陳留情報司山東組組員殷得利完成任務,前來復命!”

    望著天空,老人*這樹干靜靜地坐著。

    他今年已經五十六歲,兒女、孫子都死于登、萊事變,殺人的凶手姓耿,听說後來投了韃子。一門十口,盡成黃土一杯,人生對他而言已毫無意義。但就在那天,張十五走到他面前︰“老人家,你想報仇嗎?”

    “報仇!”殷得力突然睜大眼楮,瘋狂地大叫︰“要,我要,我要啊!”

    “不知道這情報有用嗎?”老人坐在地上,感覺身上的力氣一點點流逝,“會有用的,我陳留軍戰無不勝,他們會替我全家報仇地,我相信!”

    雪落下,蓋在他臉上,居然帶著一絲暖意。

    雪是熱地。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03
第五卷 河北 第四十二章 吉子玉的心思



    同山東的冰天雪地不同,此刻的河南陽光明媚。暖暖的陽光從天上照下,滿地白雪耀眼欲花,整個世界仿佛都沐浴在著透徹的亮光之中。看得久了,眼前居然一陣陣發黑,忙將頭轉到一邊,陰影處卻是隱約的幽藍。

    這里是河南汝寧府北面的確山縣境內。

    一支衣衫破爛的軍隊正在官道上飛奔,大量的戰馬和騾、驢長聲咆哮,踢聲如雷,將一片潔白的雪原從寂靜中驚醒。

    “跟上,跟上!”

    竹筒水壺同長匕首輕輕撞擊,發出“丁冬”的脆響,長長的白氣在士兵們頭頂蒸騰而上。

    路邊,伙夫們架起一排大鍋,手中拿著木勺,見一個士兵就將一大勺米飯舀起,往他們手中一倒。

    士兵們也不停留,一邊跑一邊有手挖著糙米飯往口中塞。他們一個個頭發蓬亂,身上的衣服已髒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連續十天的急行軍讓他們累得雙目赤紅,但隨著離家的道路越來越近,精神卻越發顯得旺健。

    這就是高原所帶領的高、曹聯軍。在拿下平靖關之後,他們休整了一天。然後甩開雙腳朝陳留老家狂奔而去。在離開的時候,他們還留下了一支疑兵在關口中拖延了李岩兩天。等李岩發覺,高原的大軍已去得遠了。但高原並沒就此放慢行軍速度。大軍一翻過桐柏山之後,眼前就是豫南平原,這樣的地形最利騎兵追擊,斷斷不可馬虎。又得趕在李自成反應過來之後逃回去。因此,大軍還是保持著極快的速度。

    高原的陳留軍還好些,畢竟以前曾經過嚴格的訓練,又有良好的飲食。但就這樣。他們一個個還是累得半死,身上的衣服全破了,腳上漂亮地牛皮靴也都磨破了。

    至于曹軍,更是跑得幾乎要散了。幾乎所有的曹軍都變成了活鬼,頭發髒得沾成年糕,手、臉都凍出了大口子。腳上的布鞋也都破得露出腳指頭。鞋子里面也積滿了雪水和污泥。

    陳留軍這一路跑下來,倒沒有減員,只死了五個傷員。曹軍就慘了些。出發時的五千人馬,到現在只剩兩千六百多。

    即便如此,所有的人都在堅持。只有堅持下去才有活路。這里還是李自成的勢力範圍,如果掉隊,別說被人擒殺,這樣的冬季。落單之後。只怕也只有凍、餓而死的命。

    要活,所有人心中都只想著這麼兩個字。

    步行跑上去,從伙夫手里接過一瓢米飯,高原香甜地吃著,笑著對旁邊馬上地紅娘子說︰“這信陽城的米雖然糙了些,可吃到肚子里卻長力氣,紅娘子,如果你吃不慣,我叫人替你另做。”

    紅娘子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高原,笑道︰“那個守信陽的大將好象叫韓華美吧,真有夠笨地,居然被你騙了。高原也夠大膽的,居然在他的府邸住了一夜。也不怕人家把你捆了。”

    一說起這事。高原就覺得好笑。韓華美是汝寧衛的守衛大將,職位同自己一樣也是威武將軍。不過。韓將軍這個威武將軍卻只守備汝寧一城。手中士兵不過一千,又因為緊鄰湖北,事事都要受襄陽約束。比起自己這個坐擁兩府,轄兩萬精銳地宣武衛威武將軍可慘了許多。

    高原他們出桐柏山後,正大光明地走進汝寧府,說自己奉命追剿吉圭叛軍,希望韓將軍能夠提供後勤補給。

    可憐地汝寧在李自成主力南下時城錢糧已盡數運走,現在突然又要供應這只大軍的糧草,頓覺緊張起來。可剿滅大軍的任務壓倒一切,由不得韓將軍不答應。

    于是,高原軍幾千人,幾千頭大牲口,幾乎將汝寧府現存的糧食搬了個精光。又在武庫中借了一些兵器,簡單地將手下武裝起來。

    依*著汝寧府的糧食,高、曹聯軍才不至于在急行軍中餓死。

    高原剛一走,李岩的軍隊也到了汝寧,又是一千人和一千頭戰馬。看著空蕩蕩的庫房,又看了看李岩手下那些驕悍蠻橫的騎兵,韓華美幾乎要崩潰了。李岩雖然知道依自己現在這支軍隊,根本沒法子同高原交手,也打不下去。可紅娘子還在高原手中,由不得他不追。

    說起來也奇怪,兩軍一前一後,保持著六十里的距離,如影隨形,你快我就快,你慢我也慢,倒又點陰魂不散地味道。s

    听紅娘子這麼一說,高原心中有些得意,笑道︰“怕什麼怕,我還是闖軍的大將呀。再說,就韓華美那一千人,彈指間就將他滅了。”

    紅娘子一抿嘴,她當然知道高原這是在自己面前炫耀,卻故意裝出一副非常敬佩的模樣,調侃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這個人是個賊膽大。”

    “那是,我們都是闖賊嘛!”

    二人又笑。

    紅娘子道︰“對了,你好歹也是一軍主帥,有馬不騎偏偏要步行,將馬讓給走不動的士兵。還同普通士兵吃一樣的東西,住一樣地屋子。可沒你這麼當將軍地。”

    高原已經吃完手中的白飯,他捏起一顆沾在胡須上地米粒子放進嘴中,“為將者,當身先士卒,以身作則。下一道命令是很簡單的事情,可作為一個主將,如果你自己都做不到,還拿什麼來要求你的士兵呢?我們陳留軍,無論作戰還是吃苦,都是將軍先上。”他突然嚴肅地說;“你隨我軍走了這麼多天,也同我交過手。我問你,凡戰,我沖在最前面的是不是軍官;到現在,我軍傷亡的人中是不是都是軍官?”

    紅娘子默然不語言,半天才才從馬上跳下來,柔聲道︰“好,高原,我就同你一起走好了。你不騎馬,我也不騎馬。”

    “別。你是我的俘虜。”高原一眨眼楮,“我命令你,馬上騎到馬上去,否則殺無赦。”

    “遵命!”紅娘子和高原都同時笑了起來。

    正笑著,劉滿囤過來,“將軍,吉圭先生病得厲害。他說想見你一面。”

    吉圭身體本來就不太好,又連日急行。受了風寒,現在還躺在擔架上。听劉滿囤這麼一說,高原心中著急。忙道︰“子玉在哪里,快帶我去。”

    “是,將軍隨我來。”

    紅娘子︰“我也去。”雖然劉滿囤不住翻白眼,可紅娘子根本不予理睬。

    劉滿囤現在對紅娘子這個壞女人是恨到極點。他認為。像這樣的女人就該一刀殺了干淨。可不知道高將軍迷上了她哪一點,居然被人家吃得死死的。

    紅顏禍水,劉滿囤非常憂慮,如果紅娘子不走了,甚至將來做了自己的主母,那才是一件可怕地事情呢!

    好在,自從那晚之後,高原同紅娘子再沒鑽在一起,讓劉滿囤暗暗松了一口氣。

    吉圭氣色非常不好。面色蒼白,躺在擔架上像一具尸體。看到他的情形,高原將德喜和尚拉到一邊︰“和尚,吉軍師怎麼樣了?”

    德喜手下的和尚和李方西的泰西人因為都是專業人才,受到重點照顧。都有馬騎。還有衛兵服侍。這一路走下來,雖然有些累。可都還支撐得住。

    德喜和尚還是那副白胖模樣,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將軍放心好了,吉先生不過是普通的風寒,又累著了。等回陳留,修養幾天就好了。”

    听他這麼一說,高原才安下心來。

    听衛兵說高原來了,吉圭勉強睜開雙目,用虛弱的聲音道︰“坦之來了,吉圭這回是不成了,只怕要先走一步。”

    高原安慰道︰“子玉不過是普通風寒,沒那麼嚴重。”

    “不,你听我說。”吉圭一把抓住高原的手,“如果我死了,請坦之立即砍下我的頭顱送給李自成交差,如此,坦之和李自成還不至于翻臉。我死不要緊,但請你看在曹帥地面子上收留這支軍隊吧。高原搖頭;“我說了,你會好起來的,別想那麼多。”

    吉圭嘆息一聲︰“坦之,我知道你是瞧不上曹帥這支軍隊。不過,經過這一路行軍,我能看得出來,在你部軍官的調教下,這兩千來人已經有點強軍地模樣了,只需調教一番,便是一支威武之師。請坦之收留他們吧。”說到這里,吉圭的手微微用力,一副很著急的樣子。

    高原搖頭︰“子玉,我這個人你還不明白。曹帥對我有大恩,我若收編他的軍隊,還是人嗎?無論如何,曹軍地大旗不能倒。這樣吧,你先安心養病。等到了陳留,我將歸德府地水城、夏邑兩縣劃給你養兵。”

    吉圭身體一顫,雙眼赤紅,淚水若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下,哽咽著說︰“坦之呀坦之,讓我說什麼好,你傻呀,讓一支客軍呆在你的領地,難道不怕日久生變嗎?陶徐州收容劉備、劉備收容呂布的故事你就沒听說過?”

    高原正色道︰“子玉,我們是朋友,我信得過你。”

    “你呀,你這個爛好人!”吉圭放聲大哭起來,“坦之,奪天下者無不是心狠手辣之輩,你這樣是要吃大虧的。”

    高原斬釘截鐵道︰“子玉別說了,大丈夫行事當光明磊落。”

    “算了,也只有一種辦法了。”吉圭無力地說,“把你的軍官借點給我,讓他們帶這支軍隊,名義上是我吉圭的兵,實際上受陳留的調遣。坦之,就讓我暫時替你看住這支軍隊。幫你把守住歸德的東大門好了。”

    “這個主意好!”那邊傳來笑聲,徐以顯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將軍,你就答應了子玉先生吧。”

    “不行。”高原還是搖頭。

    紅娘子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地一幕,心中有些混亂。她在闖軍也算是一員大將軍,日常經歷的事情也多。平日只看到軍中諸將軍為地盤、為軍隊、為個人利益,無所不用其極。可今天的這兩人,一個急著將自己手頭的部隊交出去,一個卻抵死不要。

    這就有些怪了。

    不過,她心中還是有些感動。不禁暗暗叫好︰“高原這家伙還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豪杰呀!”

    吉圭見高原不答應,立即怒了,他掙扎著要坐起來,“高原,你這個笨蛋,孺子不可教也,我我我……我立即死在你面前。”

    高原這才慌了,忙按住吉圭︰“子玉。不要說了。”

    吉圭;“你不答應,我馬上死在你面前。我死了,你總不會看著這兩千多曹帥地最後一點心血不管吧。”

    “怕你啦!”高原嘆息一聲。“行,我答應你。到陳留後我就給你派軍官。”

    “多謝主公。”吉圭一聲歡呼,猛地從擔架上生龍活虎地跳了下來,跪在高原身前。

    “啊。你……你不是病了嗎?”高原吃驚地指著吉圭。

    徐以顯呵呵笑著︰“恭喜將軍又添一位謀士。”

    “啊。原來是你們設計賺我!”高原醒悟過來。他又指著德喜,“和尚,你怎麼也與他們同流合污了呢?”

    德喜垂目入定;“阿彌陀佛!”

    徐以顯和吉圭同時大笑。

    紅娘子也不覺宛爾。

    笑完,吉圭深深地看了高原一眼︰“吉圭自認有識人之明,以前跟了曹帥,是為了還曹帥地恩情。現在跟了主公,純粹是想看看你這個爛好人能夠在這個亂世走多遠,走到哪一步。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高原嚴肅地說;“高原自領宣武衛,手握幾十萬人的前程和身家。自然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半分怠慢。”

    “好,有你這句好我就放心了。”吉圭大笑一聲︰“奪取天下者,兵強馬壯者也!當今天下,還有誰是將軍對手。看到陳留軍。我就知道。張、李二人在將軍面前不過如土雞瓦狗一般。當今天下,農民軍中我看並沒有什麼人才。之所以搞出這麼大局面,*地不過是時勢和朝廷的軟弱。若真踫到一支強軍,立即就崩潰了。“

    吉圭這話讓高原陷入了深思。

    現在的朝廷,收入雖然平衡,實際已陷入了財政危機,財政危機的結局是一場歷史的大倒退。萬歷末年以後,財政危機進入惡性循環狀態︰遼東沖突和農民起義逼迫國家日益擴大軍事開支,擴支必須增稅,增稅則破壞經濟生產加劇社會矛盾從而擴大農民起義。崇禎時期力求整頓,可事情卻是越整頓越壞。到朱仙鎮大戰時,皇帝已經拿不出軍費,只得變賣皇宮用具,連皇帝用的銅馬桶都賣了。等到大戰結束,皇帝更是窮得厲害。到十六年底,兵部甚至連派出一名“偵騎”地款子也拿不出來。

    在真實的歷史上,李自成進北京,打開國庫和皇帝的內庫,也不過區區十萬兩白銀子。堂堂一個大明朝至此,也算是山窮水盡了。

    朝廷已經窮成這樣了,可北京城里地王公貴族,各部公卿卻富得流油。李自成一抄,就輕易地抄出一千多萬兩白銀,在逃出北京時裝了幾百車。

    到這種地步,農民軍席卷天下也算是順理成章。嚴格地說,起義軍中並沒有哪一個領袖稱得上是接觸的軍事戰略家。他們的戰績其實建立在明朝大軍的無能上面。到李自成進北京之後既沒實行任何有政治遠見地政策,也沒進行有軍事遠見地部署。

    所以,北京是拿下了,明朝也滅亡了,但混亂而短視的農民軍卻收拾不了這一片殘局。

    後金兵一來,總數一百多萬的農民軍竟然一敗涂地。後金軍隊的長驅直入,橫掃天下,也不是因為他們有多先進,他們之所以奪取天下,*的也是農民軍的無能。

    這個道理也是高原依*三百重騎兵輕松打敗任光榮兩萬人馬後才突然醒悟過來的。

    看來,這奪取天下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在此之前,高原還有一件事要做︰同入寇的阿巴泰八旗精銳交交手。只要打敗他,就可以肯定,這個世界已經在沒有任何一支軍隊是他地對手了。

    想到這里,高原將頭轉向北方。

    仿佛與他有心靈感應,徐以顯和吉祥也同時望向北方。

    高原喃喃道︰“建州後金,這一關無論如何都要面對。是騾子是馬,拉出去遛遛。”

    正在這個時候,林小滿的斥候隊飛快地跑回來,“將軍,前方發現一支大軍,總數約五千,正朝我軍*來。”

    號角“嗚嗚!”響起,高、曹聯軍同時組成一個密實的方陣。

    前排是一千火槍手,後面是渾身破爛的步兵。

    再最後,是三百手持馬刀的輕騎兵。

    所有地人都靜默不語,等待著即將到來地戰斗。

    地片開始顫,路邊草木“沙沙!”顫抖,積雪紛紛墜落。

    紅娘子和吉圭同時色變。

    “來了,應該是了。”徐以顯並不緊張,微笑著問高原,“將軍,這河南哪里還有這麼一支大軍嗎?”

    高原大笑︰“自然是我陳留鐵軍!”

    話音剛落,遠方一片閃亮,無數身著板甲的士兵如金屬地洪流一樣出現在遠方。無邊無際,無休無止。滿世界都是鋼鐵的鏗鏘轟鳴,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涼幽幽的鐵味。

    兩面黑色大旗在風中翻卷,一面是飛熊,一面是蒼鷹。

    無畏營和長勝營來了。

    太陽已經升高,滿眼都是光芒。整個世界都在這片金屬的怪獸腳下顫抖、雌伏!

    “五千重甲!”紅娘子張大嘴巴,只感覺無法呼吸,在這如泰山壓頂一樣的威勢面前,一個人是如此地渺小。

    她手中的鞭子不知什麼時候落到地上。

    到處都是歡呼︰“萬歲!”“萬歲!”

    劉滿囤狠狠地瞪了林小滿一眼︰“你是瞎子嗎,這可是我們自己的軍隊,制造恐慌,就算殺你也不冤。”

    林小滿不以為意,只一臉激動地看著前方。

    兩支軍隊終于匯合了,激動中的高、曹聯軍一時控制不住情緒,都瘋狂地向無畏營和長勝營沖去,試圖抱住這些救苦救難的兄弟。

    可剛一沖到跟前,眼前卻是一片如林的槍尖,一片大喝︰“不許*近,沖陣這,殺無赦!”

    曹軍都呆住了,而遠征湖北的陳留軍則笑笑停下腳步。高原軍紀嚴明,若真不顧一切沖過去,沒準還真被戰友們給殺了。

    而兩營的士兵則同時停了下來,靜得听不到一點聲音。

    須臾,兩騎兵沖出,奔到高原面前。正是王濤和黃鎮,二人同時跳下馬來,行了一個軍禮︰“見過將軍。”

    “稍息!”高原回禮,笑道︰“你們總算來了。”

    王滔和黃鎮嚴肅的臉上露出笑容︰“末將來遲,請將軍責罰。”

    “是要罰,等回了陳留,我灌醉你們。”高原一人給了他們一拳,大笑。

   

第五卷 河北 第四十三章 痛苦的三人



    難以想象,在一片白雪之中居然有一束沙棘頑強地探出頭來,火紅如血的果子晶瑩如水。

    高原俯下身,扯了一顆放見嘴里細細地咬著︰“小時侯家里窮,沒有零食吃,我就到山上去找野果子。可山上連草都找不到一根,又哪里有野果子?”

    紅娘子站在他身邊,只用一雙清澈的眼楮看著,卻不說一句話。

    高原自顧自道︰“有一次,我偷了家里的錢去買冰棍……恩,一種零食。回家之後被我大一頓臭揍。那時候我是那麼地恨我爹,心想,若是爹死了,就好了。可他真的死了,我才覺得事情並不是我想的那樣。後來……我母親也不在了……我永遠不能和他們在一起了。從那時起,我就想,如果我的親人都在身邊,那該多好呀!“

    高原的聲音有些哽咽。

    紅娘子還是不說話,只拿冰涼的小手摸了摸高原的肩膀。

    遠處,陳留大軍正整齊地向北方撤退。除了曹軍偶爾發出歡喜的喧嘩,幾千陳留軍居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旌旗在空中獵獵飛舞,看過去,一片黑色浪濤。

    劉滿囤和兩個衛兵牽著馬站在離高原和紅娘子二十米的地方,用警惕的目光盯著紅娘子。劉滿囤甚至有意無意地將手放在插在馬脖子旁邊的火槍上。要對付紅娘子這種高手,也只有火槍才有一定的效果。

    高原猛地抬起頭,用熱烈的眼楮看著紅娘子︰“紅娘子,你說,我陳留軍是不是很強大。”

    紅娘子點了點頭︰“是一支精銳,大概也只有北方的建州東虜才能相比吧。”她有些好奇,不知道高原說這些話做什麼,一會兒說他小時候的故事,一會兒又說他陳留的強大,簡直就是一個小孩子。

    高原猛地說︰“高原在陳留雖然有不少好兄弟。但隨著我軍的壯大,卻越來越寂寞。有時我想,為什麼別人都有妻子父母,而我高原卻沒有呢?紅娘子,留下吧。雖然我知道李岩公子勝我一百倍。不管是才情還是相貌,我都比不少李岩。但我可以承諾的是,我一定會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

    紅娘子吃驚地看著高原,突然發出一聲輕笑。s“我可是有夫之婦,你我這樣會被世人笑話的。”

    “我不在乎。”高原惡狠狠地說︰“誰敢笑話你,我讓他一輩子都笑不出來。”

    紅娘子面色一變。低下頭,嘆息一聲︰“如果你我都是普通人,也許……也許我會裝成一個弱女人,神情悲哀。悲痛欲絕地讓你把我搶了過去。然後。在尋死覓活一段時間後,一心一意地同你生活在一起。可是,不成,不成呀!”她搖了搖頭。

    “為什麼?”高原地聲音有些急促,內心中,他已感覺到一絲不安。

    紅娘子小聲說︰“問題的關鍵在于,你不是尋常人。你高原的未來有無數的可能,也許,隨著形勢的變化。還會有更多的人才投奔陳留。可是,名義上你和李岩公子都同為闖軍大將。只要你做出劫奪同僚妻子的事情,就有了污點。你說,還會有人投奔一個人品不好的主公嗎?如果那樣,你就會被人當成朱溫。既然你可以劫奪同僚的妻子。也自然可以劫奪他們地性命和財物。一個沒有基本道德操守的主公值得報效嗎?高原。我這是為你好。不要自毀前程。”

    紅娘子這說說得直接,只听得高原身上一陣躁熱。羞憤欲死。他沉默了,狠狠一腳朝那株沙棘踩去,用力一搓,在雪地上留下一抹淡淡的緋紅︰“難道……我就做不得快意之事麼?”

    紅娘子擺頭︰“我希望你能過得好,沒別地意思。”

    高原突然問︰“紅娘子,我不是傻子,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和我在一起。我只問,那天晚上,你真的喜歡我嗎?”

    “這重要嗎?”紅娘子滿面通紅,高原這個問題讓她措手不及。可一想到那夜的情形,心中卻是一顫,有一絲甜甜的東西從心底升起。

    “很重要。”

    紅娘子抬起頭看著高原,有些驚訝︰“高原,這可不像你說地話。依我看來,你不是一個人讓為難地人。”

    高原︰“紅娘子,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我就想弄明白這一點。”一想到紅娘子的離開,他心中大痛,難過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真的想知道?”

    “是。”

    紅娘子小聲說︰“就我個人的感覺,我對李岩公子是又敬又愛,至于你高原……我只是,只是覺得跟你在一起很高興……很輕松。”說到這里,紅娘子眼楮里突然有淚光閃動,面色一陣慘白︰“紅娘子從小流落江湖,吃盡人間的苦。好在有李岩公子的愛護,有高原你的關心。紅娘子……紅娘子何德何能,又是一個壞女人,一個人總不能劈成兩個……你的恩情,我只有來世再報了……”

    說完話,不等高原說話,猛地跳上馬背,向南方疾馳而去。

    呆呆地站了許久,看著那條英姿颯爽的背影,高原地心仿佛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他有種感覺,這個背影永遠也不會屬于自己。人世,總有這麼那麼的遺憾,並不是你去爭取就能得到。

    或許,這就是真實的人生,你就算是穿越了,也一樣會遇到。

    不過,隱約中,他卻感到一陣輕松。沒錯,正如紅娘子所說,如果自己不管不顧地將她強行留下。也許,李岩和李自成不會拿自己怎麼樣。也許,自己會過得很幸福。可是,身為一個集團的首腦,你的人格和品行自來就是眾人鑒別你這個勢力能夠走多遠地標準之一。

    現在地陳留集團就像一個大公司,而高原就是董事長。而公司的職員付出勞動後,對收益也有一定預期。

    如果董事長可以無視一切社會道德,肆意而為。那麼,他也能無視公司所有地規章制度。如此一來,職員們心中就會有所疑慮,這麼一個不按規矩辦事的老板會不會說話不算話,拒付工資呢?既然他連奪人妻子的事情都做出來了,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歸根結底,這還是一個道德社會,任何人,不管是皇帝公卿,還是販夫走卒,無不受到道德的約束。

    “走吧,回陳留。”

    紅娘子騎著馬跑了半天,迎面都是呼嘯的雪風,但內心中卻是一片火熱,“真好呀,那一晚真好,即便是死了,有這一夜,這一輩子也不算白過。”

    “可是,這麼做是不是對不起李岩公子。”

    “或許,真如剛才所說,我對公子僅僅是敬愛,是欣賞,卻沒有那種讓人激動的男女之事。”

    “我剛才幾乎答應他了……如果那樣……我為什麼不答應了?你真是一個笨女人呀!”可是,紅娘子還是很清醒地認識到,如果自己就此跟了高原,這輩子都不會心安,也沒臉再去見人。再說,高原手下那群夫子,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現在的陳留,文士、山人成群,比李自成的大元帥府還多。對那群人的口舌和脾性,紅娘子非常畏懼。

    一想到就此于高原再見無期,紅娘子心中突然一疼,眼淚不住滴落。

    “紅娘子呀,紅娘子,你這輩子就是一個吃苦的命啊!”

    再看看四下無人,她終于徹底放開,仰天大聲哭泣起來。走了半天,終于遇到李岩的軍隊。李岩很是驚喜,微笑著走過來,握住紅娘子的手︰“娘子,這幾日,沒什麼吧?”

    紅娘子強笑道︰“高原是個正人君子,大家都是闖軍弟兄……”突然之間,她有些同情這個風度翩翩的男人。他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女人的身體已經給了別人。

    入夜,二人赤裸著身體交纏在一起。紅娘子輕輕喘息︰“公子,你不要著急,會好起來的。”

    李岩松弛下去,“不成……你不怪我吧。”

    紅娘子淒然一笑︰“公子當初為救我落下了傷,紅娘子感激還來不及,又哪里敢有怨言。”

    李岩︰“不,不能這麼想……如果,我說如果……我不會怪你的。高原是個人物。

    紅娘子猛地坐起來︰“公子……”

    李岩痛苦地一擺頭︰“娘子,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我需要一個孩子繼承香火,我是一個普通人呀。我不想讓別人用奇怪的眼楮盯著。”說到這里,他滿眼都是淚光。

    紅娘子緊緊抱住丈夫︰“公子,別這麼說,別這麼說。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二人都哭了起來,抱著坐了一宿。

    在平靖關的那一夜傷害了三人,而這三人都是這個時代最頂尖的人物。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03
第五卷 河北 第四十四章 襄京



    “混蛋!”李自成一腳將案桌踢翻在地,桌上的硯台毛筆和卷宗落了一地。怒吼道︰“高原這個叛賊,我非親提大軍剿了他不可。什麼曹軍悍勇,屢屢受挫,什麼尾隨跟進,尋隙而擊。借口,都是借口。他高原不不是想回他陳留的一畝三分地,開闢局面,不受節制。他高原根本就同革左五營和曹操是一路貨色。”

    牛金星蹲下身體,慢慢地揀拾著著地上的那張高原寫來的信箋,低聲道︰“闖王慎言,曹賊伏誅,賀一龍授首,自是他們不識大體,居心叵測,死有余辜。但賀錦和藺養成等人已是我軍大將。就算那高原,不也是闖王你親封的威武將軍嗎?革左五營、曹軍新附,人心不穩,闖王這話若傳出去,又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只怕會有些麻煩。”

    李自成醒悟過來,他那只獨眼里的光芒立即收斂,“金星說得是,我倒是沖動了。”雖然這麼說,李自成心中還是無比惱火。高原那一千來人借著剿滅吉圭的名義,一路尾隨,居然就這麼跑回了開封。他自認為自己不是個刻薄的主,再說,高原對自己又有救命之恩。若高原真要回開封,一高興沒準就放他回去了。

    雖然內心中對高原頗多忌憚,但李自成自覺對高原還是恩寵有加的。可就這麼一個心腹也要叛變自己,那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人可以信任?

    想到這里,李自成大感光火。

    李自成就是這麼一個人,他認為自己沒什麼對不起大家的,大家如果對不起他,那就是白眼狼,是混蛋。

    牛金星︰“闖王,高原這人,反叛倒不至于,他在陳留獨當一面慣了。難免不習慣受人節制。目前,後金入寇,直接威脅他的開封,想來也不可能反叛。至于闖王你,正是組建政權,開闢大元帥府的關鍵時刻,宜靜不宜動。闖王您的一切都得圍繞到在襄陽稱王這個大前提而進行。”

    “然,看來,這個高原只能安撫了。”李自成摸了摸胡子。

    “對。”

    李自成笑了笑。將話題談到了這件事上︰“金星,有人上勸進表,讓我稱帝。”

    牛金星大驚︰“不可。”

    “為什麼?”李自成有些不快。看牛金星的目光也顯得很不友好。

    牛金星忙道︰“若您稱帝,目標太大,直接被人放在火上烤。s這事得緩上一緩。”

    李自成有點生氣︰“那麼,究竟什麼時候才合適呢?”

    牛金星;“等闖王拿下武漢。轉軍北上。席卷陝西之後。稱帝什麼時候都可以,但得有相應的實力配合。否則沒任何號召力。”

    李自成洪亮一笑︰“也等不了多久了,我等,哈哈,我等。那,我還是先做我的大元帥吧。”

    也是時候了。

    就目前而言,湖北北部已經盡在李自成之手,在左良玉潰敗之後,明朝對李自成的軍事威脅已經徹底解除。農民軍迎來了一個難得地和平時期正可騰出手來。理清內部關系。

    說起來,農民軍在攻克承天之後繼續東進,連克潛山、京山,並于上月初佔領漢川縣城,離湖北首府武昌只有一百余里。且可由漢水順水而下。朝夕可至。

    武昌大恐。

    左良玉在承天被拒絕入城之後。也順水到了武昌。可糧餉都被李岩一把火在樊城給燒了,問題還是沒能得到解決。就去見楚王。說︰“如果你給我十萬人的糧餉,我幫你保住武昌。

    十萬人的糧餉不是一筆小數目,得一百多萬兩銀子。明朝的王爺大多愚蠢愛財,如何肯上左良玉這個當,當即拒絕了。

    這個時候,李自成大軍逼近。左大帥當然不肯出力死戰。還是那句話,“你不給我錢,我不能自己弄嗎?”反正武昌也富裕。于是,左大元帥有組織有紀律地領導手中的壯士,大搶特搶。最後在濃煙和烈火中征用了所有民船,順水轉進,直接跑到了九江。

    從此,左良玉的大軍再沒同李自成交過手。二人的緣分也就此結束。

    李自成大軍滾滾而來,不日攻克漢陽,與武昌隔江對持。隨即,闖軍渡江。由于風浪太大,農民軍又是北方人,不習水性,戰役失敗。

    見久戰無果,又急著建立政權,李自成撤兵回襄陽。

    其實,現在的武昌已經十分空虛,只要李自成再加一把勁就能輕松拿下。

    這倒便宜了正在急速西進的張獻忠,特別是在九江地左良玉更是沒有出城同窮瘋了的八大王拼命的打算。

    如果不出意外,張應該能夠按照歷史地記載,順利地在五月份拿下武昌,建立他的大西政權。

    回到襄陽後,李自成著手組建政權。他從出診十五年冬季進兵湖廣後,至此只用了四個月,便將湖廣長江以北襄陽、荊州、承天、漢陽、德安、黃州全部拿下。整個長江以北,只鄖陽一府還沒佔領,守將王光恩原來也是陝北的起義軍頭領,後來接受了朝廷招安。對起義軍那一套他是非常熟悉的,加上有死了投降地那條心,更是一心一意地防守。戰爭打了半個多月,攻擊方主將劉宗敏也沒法子,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既然李自成不願稱帝,那麼,他依舊做他地大元帥,並設置文武百官。

    牛金星擔任丞相,政府中設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六部主官都是明朝的降官。比如戶部尚書蕭應坤,他以前就是明朝的進士,江西布政使;兵部尚書楊永裕,也是進士,又是承天的欽天監博士。最為有趣的是,原巡按御使李振聲也被李自成給拉出來做了刑部尚書。可李振聲一直未降。不得以,李自成又換了一個人。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李自成內心還是非常虛弱的。他的政權也急需要獲得士大夫階層的認可。且,他的手下地文官非常缺乏,工部尚書居然找不到合適人選,干脆將一個叫鄧岩忠的進士給拉了出來。可著人根本沒做過官,進了李自成政府,只不過裝裝樣子罷了。

    新政府外官則設置防御使、府尹、州牧和縣令。所轄地區大致為了這幾塊︰開封府、汝寧府、承天府、荊州府、德安府和襄陽府。

    因為高原實際佔領開封,也就順水推舟地做了開封府尹這個偽官。當然,他還兼著軍職。

    李自成對軍隊也進行了改編,他將部隊分成主力軍隊五營和鎮守地方的地方軍。

    五營設權將軍二人,即劉宗敏和田見秀。其諸將則分領中權親軍和前後左右各軍統領。

    這些同高原也沒關系,他關心的地方守護軍隊的設置。

    李自成地地方鎮守有一個宗旨︰先襄樊,承天、德安次之,然後再是汝寧。至于高原地宣武衛,則排在最後。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李自成防御的重心還是在湖北。

    不出意料之外,高一功被留在了襄陽,做了襄陽衛鎮守大將。而他以前鎮守地均平衛則交給了果毅將軍周鳳梧。

    汝寧衛還是韓華美,荊州的通達衛是高原的老熟人任光榮。

    宣武衛還是高原的,這也算是李自成對高原的籠絡。在還沒有消化掉革左五營和曹軍之前,李自成不會同高原翻臉。

    政權新立,李自成也將襄陽改名為襄京,稱帝的野心暴露無余。

    此時的高原已經回到了陳留,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覺。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傍晚時分,李自成那邊抄送過來的“邸報”就被傅山送到了床頭。

    “襄京……”高原冷笑一聲︰“為什麼不改名為李自成格勒。青主,將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的事務寫一個摘要給我,尤其是錢票的事和北上的軍事部署。”

    傅山︰“好的,錢票的事情一直都是陸鶴和陳枕貘他們在搞,我這就叫他們弄個簡報出來。至于北上軍事準備……”他有些遲疑,“荀先生他們還有些疑慮,一直都沒有著手搞。”

    “什麼!”高原精赤著身體跳了起來,“這個荀宗文搞什麼東西,如此大事他居然一拖三個月,老子非殺了他不可。”說到這里,高原滿胸都是怒氣。

    “其實這事……”

    “抗命不遵還有理了?”高原一想到後金入寇時的慘狀,跟是怒不可遏︰“荀宗文當我脾氣好,好說話,也太目中無人了,這次非給他好看不可。來人,把他給我綁來!”

    “先生,先生,將軍正在休息……”外面傳來衛兵急切的喊聲。

    一陣喧嘩穿來,听聲音好多人。

    “我們要見高將軍。”

    “讓我們進去。”

    “讓開!”是荀宗文的聲音。

    “荀先生……”衛兵都快要哭出聲來,“各位大人……”

    “不用你來綁,我自己來了。”門被人用力推開,荀宗文氣呼呼地沖進來,後面還跟著一群官吏︰“我們不同意發兵河北。”

第五卷 河北 第四十五章 分歧



    “大家都來了。”看到幾乎整個陳留的地方政務系統的官員都過來了,這些可都是脾氣古怪的大爺,斷斷得罪不得。高原立即換上一副笑容,“快坐,快坐,衛兵,抬些椅子過來。”

    所謂地方政務,按照高原的分工,這些人大多處理地方行政,主要工作就是征收稅款、地方刑獄、春種秋收、征調民夫,以及……地方風化。反正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高原不想做也做不好的事情。

    這些家伙的來源也五花八門,有讀書人、山人、明朝降官、地方豪族和大中地主。雖然對這批人很不感冒,但高原不得不承認,這些人代表著當時最先進的生產力和最先進的文化,地方上要想不出亂子,還不得不*他們。你總不可能讓軍官們拿著刀子到地方上去征稅和組織勞役吧?

    因此,文官們糾結在一起,倒成為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這些人的行事準則秉承的還是儒家修身、齊家、治國的那一套,以前既然在明朝的科舉制度內找不到出路,就不得不轉換一個思路,索性投*了高原集團。在嘗試到權利的美味之後,這些儒生知識分子已經鐵心跟著高原干,可以說身家性命都綁在高原身上了。在他們看來,陳留集團不但是高原的,也是他們的。利益集團的榮辱得失可同他們的切身利益息息相關。

    很明顯,高原的北進同後金精銳決戰地軍事計劃不符合大多數人的利益。

    荀宗文是河南本地人。又是高原地老人,很自然地成為眾文官之首。被推出來向高原發難。

    高原所住的房間雖然大,但到處都堆放著書籍和文件,顯得很凌亂。衛兵也是整理了好半天才清理出一個空位,又搬來幾根長凳,這才將這十幾個大人安置完畢。

    等大家安靜下來,高原剛要張嘴,荀宗文首先跳了出來。他怒氣沖沖地說︰“高將軍,你剛才說要叫人捆我去殺頭,不麻煩你,荀宗文現在就在這里。快將我綁了去吧!”

    高原有些尷尬,他剛才說的也不過是氣話,老實說,他平時對這個剛直的夫子頗多畏懼,一看到人,心中已有些怯了。笑著說︰“荀先生你也真是的,我哪里說過這話了?高原自起兵以來。你就做了我的僚屬,平日里也多有教益。我尊敬你還來不及,哪里還會說這樣的話?”

    見高原不提這茬,荀宗文臉上的怒氣平息了許多,“反正我不同意出兵河北。”

    “對,我們不同意。”

    “出兵河北得不償失,太冒險了。”

    “毫無意義的,毫無意義。”

    “為什麼要出兵河北?”

    一見荀宗文起了頭,眾文官七嘴吧舌地鬧了起來。

    高原只感覺一陣頭疼,忙按了按手。“大家別鬧了,一個一個說,你們這麼吵,我什麼也听不清。荀先生,出兵河北同東虜作戰的想法三個月前我也同你說過。當時你也沒反對,怎麼現在又有異議?”

    “此一時,彼一時也。當時我也是思慮不周,這才沒有反對。但現在地情形是,我軍過河作戰不合適。”荀宗文起身一拱手︰“高將軍,出兵河北毫無意義。理由有兩點︰一,河北殘破,大軍北上,不能就地補給,後勤供應上困難重重。這仗一打。也不是三五天就能分出勝負的。到時我軍糧草供給跟不上,只怕就是一個慘敗的結局。”

    高原淡淡道︰“後勤上面的確有些困難。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最多讓負責後勤的人員多跑些路,多征用些人罷了。”

    荀宗文繼續道︰“其二,將軍以前不是說過,凡戰總要講究一個戰略目的。總體來說,所有的戰略不外乎兩個出發點︰廣其地,奪其財。我剛才說過了,河北殘破,我同東虜作戰,即便打退敵人,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就算能夠順利拿到幾個州府,擴大我領地和人口。可將軍想過沒有,河北*近京畿,歷來都是朝廷防御重點,後金有屢屢入寇。若我軍勢力進入河北,必將受到朝廷地重點打擊。戰略回旋余地太小。不合適不合適。若將軍執意出兵河北,除非……”

    高原問︰“除非什麼?”

    “除非接受朝廷招安,以勤王的名義入衛京城。”

    還真是一個頑固的投降派呀!高原有些光火,臉色開始難看起來。

    還沒等高原發怒,那群文官中又有人不依荀宗文了。一個文官跳了出來,“荀先生,你這話就不對了。我陳留局面如此之好,自當裂土封建,難不成還要將這一切交給朝中大老揉捏不成?”

    荀宗文也是發怒︰“你懂什麼?”

    那文官見荀宗文面色不善,直接坐下,抬頭望著天花板翻白眼,尤自道︰“未聞有力強者投降力弱者,滑之大稽也!”

    這人高原是認識的,原本是江南的一個山人。說起山人這個職業,也算是明末一個特殊的職業。山人本指那些不求仕進的化外高人,到明末,卻已經蛻變成一種拋棄儒學,不參加科舉,完全轉入娛適自我的人生。更有甚者,則流于清客可寄食者一類。

    既然是寄食者,出游就是他主要的特征了。他們出游一是游山玩水,二是游于巨室大戶之門,其生活來源也來自達官貴人。

    此人其實本無特殊才能,來陳留之後,被傅山看中,強行拉去做官。剛開始,這家伙還有些抗拒,干了兩個月。覺得這工作也不錯,也就上了高原的賊船。

    他雖然沒什麼本事。卻喜歡嘩眾取寵,而挑戰上位者地權威卻是個出風頭的好時機,既然荀宗文是文官頭,不反對他,又能反對誰呢?

    果然,他這一反駁,居然得到了高原地贊許。

    高原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看到高原的態度,文官們又分成招安派和造反派開始辯論起來,渾然忘記了他們來時的目的。

    高原只听得腦袋里一陣“嗡嗡”亂響,早听說過明朝文官扯淡得厲害。這回他是真正的見識到了。回想起事業草創之初,大家都是豪爽的喝酒吃肉,然後提著刀子上戰場,那才痛快呢。可惜這種生活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

    事業越來越大,他也不可能事必躬親,要想治理地方,還得*文官和知識分子。如果說以前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村長。有事扯著嗓子喊一聲就行。而現在,自己已經管轄有兩府之地,人口幾十萬。扯著嗓子喊一聲,能夠听到的也不過身邊寥寥幾人。這也是上位者必須適應的一個轉變。

    事業到了一定規模,領導地者能力已經顯得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制度和統治機器地運轉是否高效靈活。

    議題既然轉向了招安,又吵成這樣,高原覺得是時候結束這個話題了。他將眼楮轉向傅山,而傅山則避到了一邊去。顯然,傅青主是沒有信心在辯論這統一大家的思想。智慧和口才有時並不能劃一個等號。

    “大家靜一靜。”一直坐著微笑的侯方域出手了。“招安一事也不是不可行,但大家有一點沒想透。”

    侯大公子地名頭擺在那里,大家都很給面子地安靜下來。

    侯方域道︰“現在就算將軍接受招安也沒什麼,高將軍還是高將軍,自然還帶他地兵。可大家伙就慘了些,到時候朝廷一紙公文,讓大家都散了,你們如何自處呀?呵呵,在座諸公,除了反正過來的大人們外。可都是沒有功名地。要不,你們也去南京會考?即便是反正過來地大人們,只怕也沒地方安置,見了往日同僚,卻又如何應對?”

    眾人都不說話了。人畢竟還是自私的。在關系到切身利益的時刻,都會站穩自己的立場。

    高原松了一口氣。侯朝宗還真非浪得虛名,幾句話便打消了眾人接受招安的意圖。不過,究竟北上不北上,卻還是要議上一議。

    話題又回到是否出兵河北的事情上面。

    侯方域問高原︰“請問主公,為什麼一定要出兵河北。”

    高原大聲道︰“這個問題問得好,不管我們和朝廷的關系如何,但有一點請大家記住,我們是漢人。難道眼睜睜看著後金強盜殺我同胞不成?這是國戰,高原義不容辭。”

    這一席話,高原說得擲地有聲,神情激昂。可惜在座文官們都興趣缺缺,一臉色不以為然。民族氣節,愛國情操很值得懷疑。

    侯方域又道︰“主公你有一點沒想透,金人是那麼好對付的嗎?早年的盧象升、孫承宗大人,今年的松錦大戰,無不說明後金軍隊非常強悍。我們去了,未必是人家對手,到時候損兵折將,不是親者痛仇這快嗎?”

    “放屁!”高原怒喝一聲︰“放任後金韃子進河北屠殺百姓,那才是親者痛仇者快。我看你讀書都將腦子讀糊涂了,還有沒有民族氣節,還是不是漢人?”

    侯方域不理睬高原地怒嘯,繼續大聲道︰“我陳留有兵三萬,若遍發境內青壯,可有十萬。這樣的力量去河北,對上金人,未必能勝。就算勝,也沒有任何好處。”

    “好處,凡事都要有好處才干嗎,什麼道理?”高原猛拍著桌子。

    見高原暴怒,眾人都不說話了。屋子里只侯朝宗清亮的嗓音。

    侯方域提高聲音︰“你可以不听我的,但我必須說。以我陳留十萬大軍,還不如東進擊徐州,佔淮泗。到時候,我陳留軍西*河南,中控運河漕運,東有海鹽之利。南窺江南魚米。時機一旦成熟,渡江拿下南京。龍盤虎踞。東南形勝……”

    “妙計!”

    “朝宗大才也!”

    眾文官交口稱贊,又大聲喧嘩起來。

    高原叫得聲音都嘶啞了︰“住口。”

    “主公,這才是王道呀!”

    “住口,任何人都不能動搖我的決心。在民族危亡地關口,任何個人、團體的利益都要放在一邊。”高原大聲道︰“來人,把他們通通都給我趕出去。”

    “主公!”侯方域“撲通!”一聲跪下︰“主公,將不可以怒興師,三思呀!”

    “將軍三思!”

    “高將軍,你要慎重呀!”

    高原頭大如頭,扭身面壁。

    衛兵走進來。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傅山這才對眾人道︰“各位大人,這也是高將軍地一個想法,卻不是最後定案。今天就議到這里,請回吧。”眾人這才吵著鬧著去了。

    等眾人離開,高原這才頹廢地轉過身來,摸了摸額頭︰“青主。我這個主公是不是很不合格,這麼多人反對我?”

    傅山小心地說︰“將軍自然有將軍的道理,但侯朝宗說的也對。具體該如何實施,還得將軍一言而決。”

    “你這個滑頭,說實話。”

    傅山︰“其實,出兵江淮地確是最佳方案。只要拿下徐州,就可截斷漕運,又有江北的人力物力補充,日後拿下南京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侯朝宗對南京一帶又非常熟悉,不得不承認他的戰略眼光非常獨到。”

    高原︰“你也不贊成我出兵河北?”

    “不。我贊成。”傅山說︰“實際上,我非常贊同。侯朝宗說的雖然非常有理,但也不過是正常人地思維。只重得,而失去了勢。而取天下,最重要地卻是一個勢字。”

    “哦,說來听听。”

    傅山道︰“表面上看,我們出兵河北可以說一無所獲,還冒著損兵折將地危險。也難免會被荀宗文他們反對,可他們不明白,現在地河北朝廷已經沒多少力量了。金人這次入寇非常順利。幾乎沒遇到任何抵抗。朝廷的無能,後金已是徹底地領教到了。現在的後金已經不是崇禎初年的後金了。你想,一個有著龐大領地,眾多人口和一支精銳大軍的軍事集團會甘心蟄伏于小小的一個東北嗎?我擔心……”他想了想,整理一下思路︰“我擔心。在看透朝廷地虛實之後。後金東虜會下決心入主中原。到時候,爭奪天下的人可就多了一個啊!其中變數實在不是你我所能預測的。將軍您覺得。現在還有誰是後金的對手,朝廷、張獻忠還是李自成?”

    “他們都不是後金的對手。”作為一個穿越者,高原非常明白這一點。

    “那麼,我們陳留軍呢?”

    “沒交手過,不敢肯定。”

    “那麼,只有一戰了,不但要打敗後金,還得打疼他們,打消他們入關爭霸的念頭。”傅山一笑︰“只要打敗後金,我陳留軍的聲望和威勢就徹底建立起來。試問,如此一來,還有誰敢與我軍叫板?到時候,將軍有擊敗建州後金的戰績和名望,何去何從,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哈哈,是這個道理。”高原心懷大暢。

    傅山冷笑︰“可嘆那群腐儒,鼠目寸光,這麼淺顯的道理也看不透。”

    “問題是,有他們地反對,我出兵會有不少阻力呀!”

    “不怕。”傅山笑道︰“我看了一下,剛才來的那群人當中沒有陸鶴這個人,此人生性懦弱,又有把柄捏在將軍手中。他又主管財政,有他在,後勤上不會出任何問題。將軍下來可找陸松年談談,並派得力干員從旁協助監視。至于軍隊,還不是將軍說了算,將士們都巴不得上陣立功呢?”

    高原苦惱地說︰“可就是荀先生那里不好弄,真有點怕這個老夫子。”

    傅山哈哈一笑︰“荀夫子那里也好辦,李自成不是剛在襄陽成立了大元帥府嗎?作為他的部將,將軍是時候去上一個賀表,表示表示。荀夫子本是闖軍老人,在襄陽熟人多。加上又是我陳留高官,他去是最合適的人選。只要老夫子一走,其他文官也鬧不出什麼名堂來。此去湖廣山高水長,來回至少一個月。那時候,我陳留大軍只怕已經打到北京腳下了。”

    “好一個釜底抽薪,高,實在是高!”

    二人大笑。

    接下來兩日,高原絕口不提出兵的事,只對大家說了說襄陽的事情,並拜托荀宗文去襄陽一趟,送上賀表,並附帶了兩大車禮物。

    荀宗文雖然諸多懷疑,卻也不得不勉強接受了這個委派,帶著兩大車禮物出發了。

    荀宗文一走,高原立即翻臉,馬上找來陸鶴。他也不廢話,直接道︰“我馬上要出兵河北,你務必在十天之內準備高六千人馬的甲冑、彈藥、糧食、冬裝。能不能做到?”高原這次出兵並不打算將所有士兵都帶出去,畢竟是長途奔襲,又深入敵境,去太多人也沒啥用,兵貴精不貴多,再說,陳留老窩也需要留人看守。

    因此,高原這次決定只帶自己的親軍和無畏、長勝兩營出河北。

    而定遠和鎮遠兩營則分別鎮守陳留和歸德。

    至于吉圭的曹字營,部隊已經被打殘,現在正在水城整編,沒個小半年也恢復不了元氣,自然也不在考慮之中。

    陸鶴低頭想了想︰“冬裝沒問題,士兵們一人本就有兩套棉襖,不需要特別準備。甲冑也弄好了,士兵的板甲、馬匹地具裝也有現成的。可就是糧草上面卻有些困難。實際上,糧倉里已經沒糧了。”

    “沒糧食了,我怎麼不知道?”高原大驚。

    今年河南歉收,地里根本就沒什麼收成,這一點高原也明白。其實,現在才陳留是一個典型的消費型城市,所有的物資完全依*從外地購買。也因此,高原集團同揚州的徽商集團聯系緊密。為了進一步籠絡住那群商人,他甚至將貨幣地發行權也下放了。

    好在有商業上地稅收,加上又有錢票和鑄幣的利潤,陳留地預算雖然依舊赤字,卻也下降到一個心理能夠承受的程度。按說,高原對糧食這種戰略物資從來都是高價購買,應該不會發生短缺才是。

    為什麼糧倉里會沒糧食了呢?

    陸鶴的回答非常簡單︰“黃河封凍了。”

    “啊!”高原頹然坐下,“我怎麼忘記了這一點。”

    在沒有火車和汽車的年代,物資的運送全*水運。也因為*著一條黃河,又有大量黃金壓庫,陳留才沒有物資短缺之虞。

    可現在的問題是黃河上凍,河運是指望不上了。但若*陸路肩挑背扛,那些糧食從江南運到河南,且不說一路兵荒馬亂,且不說需要耗費多少人力。光腳夫在路上吃喝嚼裹,十成糧食運到河南能剩一成就算好的了。

    而陳留現在又有幾十萬人口,以前購買的糧食被這幾十萬張嘴吃上幾個月,也所剩無幾。

    難道,這次軍事行動就這麼流產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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