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獵明 作者: 青銅人頭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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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to544 2009-2-8 19:33: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38412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20
第七卷 幽燕 第一章 無蹤可覓



    北直隸,通州。“北兵蹤沓,如京中之雪,春風飄蕩,無蹤可覓也?”一想起周延儒大人奏章上的這句話,侯方領域就忍不住嘆息一聲。

    天氣已經漸漸熱起來,京城有井水處皆花紅草綠,枝上柳棉隨風而起,然後直上青雲。來通州的時候,天上還飄著小雪,到現在已一個月,天也藍了,樹也綠了。可周首輔還是沒有挪窩的跡象。

    反上書皇帝,說什麼不是他周大人不肯與敵決戰,實在是找不到人,沒準建奴已經北歸了吧?

    真是笑死個人,阿巴泰的大軍明明被高原拖在天津城下,為什麼他周大人就視而不見呢?

    自從與甘霖告別,侯方域便帶著那截手指快馬北上,終于趕到了周延儒的通州大營。侯方域的父親侯恂是萬歷四十四年進士,官至戶部尚書,同周延儒是老相識。雖然侯恂因為河南戰事不利現正關押在昭獄待審,可大家同為明朝官僚,面子上卻還得敷衍敷衍。

    見老朋友的兒子來見,周延儒倒也很客氣。

    侯公子一見周大人的面就痛哭失聲,並呈上了甘霖的手指。倒將周延儒嚇了一跳,忙叫︰“拿走拿走。”

    可一等到侯方域說起天津和山東的戰事,並說,如果有高原在後面咬住阿巴泰,朝廷官軍若堵住衛河,管叫金人來得去不得時,周大人臉色就變了。

    一個阿巴泰已經夠可怕的了,現在又加上一個反賊高原。哪邊都不好惹,哪邊都沾不得。既然高原和後金在天津城下大戰,那就再好不過了,兩敗俱傷固然上佳。若真要二選一,周大人到寧可後金獲勝。畢竟,後金入寇已經既成事實。現在好了,京畿戰場還得加上一個高原。他周大人是不是有御敵不利,引反賊入寇京畿的嫌疑呢?

    想到這里,周延儒立即笑著讓人代侯方領域下去休息。只說,朝宗才學我是聞名已久的了。值此國難之際,不若先在我這里住上一段時間。也好為我出出主意。

    侯朝宗想了想,留在這里也好,周延儒一日不出兵,他自然也沒辦法回去交差。

    于是,作為周延儒的幕僚,侯公子暫時不尷不尬地留在了通州。這一呆就是一個月,倒將他憋了個半死。其間。他去找過幾次,可周延儒死活不見他。

    侯方域在周大人行轅外哭了幾場也沒人搭理,心也灰了,意也懶了。

    侯公子的話讓周延儒覺得很不塌實,想了想,便提起筆來給天津守軍下了一封信。在信上,他語氣嚴厲地斥責天津守軍和地方官員御敵不利,縱使闖賊在山東和大運河呼嘯來去,阻塞漕運,威脅京畿。望天津三衛守軍務必擊潰闖賊。勿驚聖架雲

    可惜,信是發出去了,天津守軍已經被高原在城下地大屠殺和大會戰給嚇破了膽,如何敢出城找高原的晦氣。本來,明軍是外戰外行,內戰內行,現在遇到高原,也變成外行了。

    一想到除了後金大軍,現在還加上個陳留高原。周延儒就大感頭疼。文書如雪片般地發出去,召集各鎮官兵入衛。連遠在江淮的黃得功和劉澤清也接到了周首輔的手令。黃得功已經被張獻忠打得灰頭土臉,帶著軍隊正躲在廬州養傷,自然沒有兵發京畿的意願和能力。至于劉澤清,他才不去山東踫高原呢!

    倒是寧武總兵周遇吉和薊縣總兵唐通夠意思,很快領著大軍來通州同周大人匯合。周遇吉的兵不多。只三千來人。畢竟寧武離北京有一段距離,大軍開拔。供給困難,人少有人少地好處。薊縣離通州實在太近,唐通沒辦法只得將他手下的所有人馬都帶了過來,一共有三萬余人,算是通州明軍中力量最大的一支。

    至于分駐蘆溝橋和順義地白騰蛟和白廣恩兩軍,先前已經被阿巴泰打殘廢了,不能當主力使用。

    因此,要想平安地度過這一劫,周延儒依仗的也只是周遇吉和唐通二將。

    周遇吉是一員猛將,手下士卒倒也敢戰,可惜人數太少,派不了多大用場。至于唐通,周延儒卻大感頭疼。

    唐通本是關寧軍部將,松錦大戰之後敗歸關內,出鎮密雲,算是拱衛經籍的主力。後金大軍于十五年冬入寇後,他奉命守防御三河、平谷,領兵來與周延儒匯合。

    得了唐通大軍的支持,周首輔心中安穩了許多。在此之前,他雖然硬著頭皮領軍出征,可心中早就嚇得要死。仿佛為了堅定他的信心,崇禎皇帝同時還殺了永平、順天兩府巡撫馬成名、潘永圖。敵人都打到北京城下了,總得有人出來承擔責任,皇帝永遠都是正確的,問題一定出在官員們身上,這兩個地方官不死不足以平皇帝之憤。但是,崇禎皇帝憤怒地說︰“邊將不足恃,邊撫無可依,更恨郵牒無聞,塘報不發,兩撫一鎮,悉逮而系之獄,誅之!”

    于是,這兩個巡撫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掉了腦袋。

    同僚血尤未冷,他周首輔自然是心中震顫。他明白,這次出征,稍有不慎,人頭落地的可就是他了。皇帝是從來不憚讓官員人頭落地地。

    說起來崇禎皇帝也被建奴這次入寇弄得焦頭爛額。十五年十月十日後金大軍便攻破了薊縣,離京城只有一步之遙,當時就將崇禎嚇出了一身冷汗。隨即,北京城各大城門關閉,全城戒嚴。當時,所有人都認為後金大軍一定會來進攻北京。但是皇帝還問策于周延儒。老周也是無法可想,只敷衍了一句︰“我料定後金只是虛張聲勢,不久自退。”

    果然,後金大軍立即南下攻掠山東。畢竟,攻打北京這樣的堅城損失肯定不小,後金這次南下是來搶錢搶糧搶娘們的,才沒興趣同北京城硬踫硬呢!

    料敵機先的美名算是讓周延儒這個瞎貓踫上了,周大人也很是威風了幾天。

    可是一支南下大軍摟草打兔子地沖到了通州,隨便槍了一把,放了點火。于是,畿輔左右,獸駭禽飛。本已開城彈冠相慶平安度這一劫的明軍馬上又將城門關上了。這一關就再沒開過。

    即便後金大軍已南至山東,驚慌失措的北京諸大臣、將軍也不敢開門解嚴。到現在,整個北京城已經亂成一團,各種領了皇令分派了任務的官吏因為無法出城就任,以至長期滯留于此,總數已達五百人之巨。帝國政府的運轉陷于停頓。

    官吏還好一些,民間問題更嚴重。關門半年,城外物質運不進去,城里的人出不去。百姓生計斷絕,連燒火用的柴都無以為繼。大量地人畜分別填滿茅坑,最後實在找不到地方拉屎撒尿,索性上街道正中去解決。諾大一個北京城,一開春便臭氣燻天,疾患流行。

    再這麼發展下去,就有爆發大瘟疫的可能了。

    也因此,皇帝的催戰文書一封接一封發來。可周大人有苦自知,現在出兵,可一點勝算也沒有。搶功他周大人在行,送死,才不去呢!

    無奈之下,只得將任務壓到唐通總兵頭上。

    唐總兵兵力最多,勢力最強,他不出兵,誰出兵?

    唐將軍也是個妙人,領命之後在周首輔面前慷慨激昂了一翻,領著大軍出發了。

    可惜,這家伙看起來赳赳昂揚,內中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他帶著隊伍一直跟在後金身後,不離不即,卻始終不與之接觸。金兵在前面搶,他在後面護送。等阿巴泰等人去山東了,他才得意揚揚地回到通州,猶如旅游歸來一番。

    不但如此,他還謊報周大人,說自己奮勇爭先,大小凡十數戰,斬首兩級,可謂大勝。是不是該給點獎勵什麼的?

    遇到這樣的無賴,周延儒也是無法可想。可朝廷那邊催得緊,不得不有所交代,只得將唐通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回來的兩級辮子軍頭顱送回北京。稱︰大捷。

    同日,兗州失守,魯王朱以派殉國。

    崇禎雖然好大喜功,卻不是個糊涂人,兩級頭顱就是大捷,這也太那啥了。頓時怒得不行,可此時正值用人之際,就算他是皇帝,也只能忍了。

    听到風聲,周延儒也害怕了。忙寫信給皇帝說,後金入山東以後,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大概是走了吧。

    “……北兵蹤沓,如京中之雪,春風飄蕩,無蹤可覓也……”

    一時間,此奏章傳為笑談。

    建奴走了,從什麼地方走的,難道還插著翅膀飛回東北了不成?

    可就在這個時候,阿巴泰殘部奇跡般地從天津逃了出來,前鋒已到香河,就快與通州明軍接觸了。

    這個時候,明軍並不知道阿巴泰已在被高原打成豬頭,加上畏敵如虎,一日三驚,驚恐不安。

    見後金大軍又至,崇禎皇帝終于暴怒,申飭道︰“爾前言後東兵已北歸,怎麼又回來了。若爾等再不出兵,聯能饒你,國法也饒不了你……”

    到這時,周首輔這才知道厲害,忙叫人去請侯方域過來。對于阿巴泰大軍的虛實,他一點都不清楚,而侯公子剛從前線過來,正好問他。

第七卷 幽燕 第二章 風雲突變(一)



    周延儒剛派人去請侯方域時,還沒等人到,白騰蛟、白廣恩、唐通、周遇吉等人卻來了,還帶著大量精美禮品。

    周首輔一見,有些發蒙,問他們這是演的哪一出。

    唐通諂笑道︰“周大人,听說你誓師出征那天正是你五十大壽,可因為軍情緊急,卻來不及宴請賓客,就匆忙出城了。”

    听唐通這麼說,周延儒有些得意地說,是有這麼回事情。當時周皇後還派她弟弟周雲路過來幫助籌辦此事。

    當時,周延儒是崇禎皇帝最為寵信的大臣,又身為百官之首,這個壽宴自然要辦得風光體面才行。

    可惜後金子入寇大軍活生生將周大人的五十大壽給攪和了。

    “對了,你們今日卻為何提起這事?”周延儒有些奇怪地問。

    唐通故做豪邁地一笑,“周大人,我四位大將這次出兵退敵,頗受大人看顧,大伙兒心中感激。想了想,干脆幫大人重新辦個壽宴。大人千萬不要推脫,以免冷了將士們的心。”

    周延儒听唐通這麼一說,又看看堆積如山的禮物,心中歡喜,笑道︰“軍營之中,不用弄這麼多虛禮。只要諸位將軍實心用事,為君上分憂,老夫的五十大壽卻不甚要緊。”

    “仗要打,首輔大人的壽酒還是要喝的。”唐通故做豪邁地大聲嚷嚷。期于三將軍也點頭附和。

    周延儒笑笑︰“成,就我們五人一起坐坐,談談***,也是一狀美事。諸位將軍請。”

    進營之後,四將喝了些酒,又說了些恭維話。這才談起前線的事情。

    周延儒指了指案上的搪報︰“都在這里,這是朝廷才發下來的搪報,四位將軍自己看吧。”

    四將軍翻看搪報看了半天,心中大駭。

    首先是唐通大叫一聲︰“武昌丟了。”

    然後是白騰蛟的聲音︰“孫傳庭打到河南去了?”

    如果事實真如搪報是說的那樣,湖廣已經完全落到張、李二賊手中。事情已經糟糕到不能再糟糕地地步。唯一的指望就是陝西的孫傳庭的秦軍,一直以來秦軍都以打苦仗出名。算是明朝一等一的強軍。

    可老孫現在還是李自成的對手嗎?

    事情先從張獻忠說起。

    就在李自成在襄陽忙著清除異己建立政權之時,張獻忠冷不防出現在武昌城下。

    他本活動在南直隸安徽一帶,局面並不如李自成在河南那樣轟轟烈烈。但還可以維持。後來因被官病四面圍剿,便起了心要去湖廣發展。在臨行之前,他還帶兵去陳留籌集路費,可以吃了個大虧。這次橫下一條心去了湖北。打下麻城之後,張獻忠得了三萬精兵,勢力得到恢復。隨即乘勢渡江攻擊武昌,並與崇禎十六年三月二十日三軍齊發。拿下武昌縣城。

    至此,武昌大江天險已失,徹底暴露在張獻忠大軍面前。

    武昌是湖北省會,江漢重鎮,此城一失,江漢不保。然後,朝廷和湖廣守軍卻沒認真設防,心存僥幸,以為張獻忠不會攻擊堅固地武昌城。

    可等張獻忠一到,武昌城這才亂了起來。武昌北有李自成大軍壓境。東有張獻忠全軍而來,陷落只是時間問題。

    見張獻忠撲到城下,城中官吏這次慌了起來,想起要不止防御,並寄希望與楚王身上,希望他能拿些錢出來招募勇士。于是,湖廣布政使司、按查使司、都指揮使司的所有官員都一起跑到楚王府,跪在楚王朱華圭面前,請他借些軍餉出來。可惜。楚王已經被左良玉搶過一次,對明軍已經是恨透了,那里肯借錢出來。

    這事情還驚動了閑居在家的大學士賀逢聖,他跑到楚王面前懇求了半天。最後,楚王提出一把椅子扔到老賀面前,說沒有別地。只有此椅可佐軍充餉。老賀當時就急得哭出聲來。但楚王不為所動。張獻忠見武昌兵力單薄,大為驚喜。立即動手猛攻,武昌城里的守軍早就被嚇破了膽子,事先又聯絡投降。見張來,立即打開城門放行。堅固的武昌城還沒抵抗一天就陷落了。

    至于去向楚王借錢的賀逢,全家沉船而死,以身殉國。倒是楚王,卻可恥地投降了。當張獻忠看到他王府庫房里的上百萬兩銀子時,嘆息道“這麼多錢居然不肯拿出來守城,朱胡子真是笨蛋一個。白白便宜了我老張。”

    于是,楚王全族被老張殺了個精光,楚王也被浸豬籠,放進大竹筐沉到了江底。

    張獻忠得了武昌,又得了楚王的巨額財富,勢力頃刻之間膨脹起來。他也留在武昌學起了李自成建立政權,自號︰“西王”。改武昌為天授府,江夏為上江縣。並開爐鑄錢,開科取士。

    不過,武昌同李自成大軍隔江相望,卻不甚安全。張獻忠也有意離開武昌。于是,他便領軍南下湘贛。可就在這個時候,李自成卻率大軍北上河南了。

    原來,孫傳庭出關攻擊李自成的河南大後方了。

    李自成在吞並革左五營之後,地位得鞏固。但軍隊戰略上地問題卻擺在他面前︰下一步去向何方。

    有人建議他北上攻擊陝西,過山西進京畿,有人建議他順江而下拿下南京。

    正在這個時候孫傳庭來河南了,迫不得已,李自成只能率軍北上,走陝西、山西,再北京的路子。

    同真實的歷史相比,張獻忠拿下武昌的時間比史書上要早兩個月,那是因為老張在歸德吃了高原的大虧,這才提前發兵湖廣。張一到湖北,李自成受到牽制,而孫傳庭見機會正好馬上出兵河南。如此一來,所有的歷史事件都提前觸發。

    蝴蝶效應開始發揮威力了。

    而高原就是那只大蝴蝶。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21
第七卷 幽燕 第二章 風雲突變(二)



    看到這幾分搪報,四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說話。武昌的失守讓四人皆心中震撼,他們幾人一直都在經籍地區駐防,平日多與東奴交手,對于闖、獻二軍倒沒有什麼印象,只覺得那不過是一群流寇,沒什麼戰斗力。

    至于朱仙鎮大敗,大概可以歸結成左良玉的無能吧。

    卻不想,今時今日,賊軍居然勢大若斯,仔細一想,湖北、河南、山東盡陷于敵手,整個中國被活生生割切成兩半。而京畿則孤懸于北,夾在建奴和闖賊勢力之中,形勢可謂危矣。

    良久,還是唐通這個二百五說話直接,他雖然在松錦敗得一塌糊涂,卻奇跡般地沒受到任何處罰,反做了薊州總兵,率衛駐守密雲,是拱衛京畿地區的最大軍事勢力。對于周延儒,他說起話來也沒有任何顧忌,“周閣老,依你看來,這次老孫出陝西能不能剿滅李闖。河南橫在河北山西與湖廣之間,如那個啥骨頭卡在喉嚨里,不拔了,聖上怕是吃不下飯吧。”

    還沒等周延儒回答,熟悉陝西秦軍的白廣恩已經搶先說話了︰“我看懸。去年老孫出關打李闖時就吃了大虧,敗在他的手里。這才回關中休養不到半年,元氣都沒恢復,現在出關,簡直就是自取滅亡。人說,左良玉怕李自成,李自成怕孫傳庭,我看通通都是放屁。李自成這次拿下襄樊,勢力暴漲,而他老孫新軍還沒練成。此消彼漲,勝負不言自明。”說到這里,白廣恩不禁有些慶幸自己現在陷在京畿地區。若不是他的隊伍先被後金入寇大軍狠揍了一頓,實力萎縮。現在又出兵勤王,此刻的他只怕已經身在河南,陷于那血海尸山的戰場。哪比現在看看蘆溝曉月、西山紅葉來得愜意。

    說起孫傳庭,此刻聖眷正隆。他手頭的半調子秦軍也是明朝在西北和中原唯一的一支軍事力量。

    崇禎皇帝對前途已經有些絕望,他像一個賭紅了眼楮地賭徒,還在幻想孫傳庭能畢其功與一役。能夠依*一場軍事上的勝利解決李自成問題。

    可老孫手頭的那點部隊上次出河南已經被打殘,現在正在陝西屯田、繕器、積粟、招兵買馬,如果再給他一年時間。或許還能恢復點戰斗力。

    可惜崇禎皇帝等不得了。他令孫傳庭兼督河南、四川軍事。不久前,又進他為兵部尚書,改任督師,總領四川、河南、應天、鳳陽、湖廣、貴州軍務,仍舊兼督三邊。不但如此,還賜老孫尚方寶劍。

    如此一來,可以說。黃河以南加上陝西三邊的軍事力量都歸他孫傳庭管,風頭一時無兩。雖然老孫手頭只有可憐巴巴的兩萬新軍,加上征發的民負、輔兵,總數也不過十萬。*這點人馬想出關同李自成斗,卻是一個問題。

    可皇帝卻管不了這麼多了。他一面嚴令孫傳庭出兵,一面還做了許多姿態。俗話說,軍事是政治地延續,軍事行動之前,政治宣傳造勢必須跟上。皇帝立即下了罪己詔,並免除了河南三年田租。罪己詔皇帝已經下過許多次。大家都審美疲勞了,也不怎麼當真。至于免租一事,反正河南現在已不在朝廷手里,就算免一百年也落實不下去,說說而已。

    皇帝還下了賞格,“擒李自成者,賞萬金、爵通侯;擒張獻忠者,官極品,世襲錦衣衛指揮使。”

    新軍未成。政治上又未切中要害。倉促而行,尚未出兵,已露敗相。

    白廣恩在四人中算是戰略眼光最好的一個,他總結道;“目前的形勢是一動不如一靜,朝廷卻不該催孫大人出兵。怎麼說也該讓秦兵練成才談得上其他呀!秦軍已是朝廷京畿以外唯一地一支軍隊,就這麼消耗了實在可惜。”

    問題是。現在的北京還在戒嚴。皇帝最應該做的事情是先解北京之圍再說。這個時候還在為李自成超心,未免有些思維混亂。看不清楚形勢了。

    听白廣恩這麼一分析,眾人都點頭說是這個道理。

    唐通這個二百五已經開始叫嚷起來,他大聲對周延儒說道︰“閣老,你是首輔,這個道理只怕要您同聖上說去。”

    周延儒本是個草包,听白廣恩這麼一說,心中有些發涼,“你們的意思是,孫大人這次出關必敗?”

    眾軍都點點頭。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來報說侯公子找到了。

    周延儒忙說了一聲請。心中卻有些埋怨,侯方域名義上還是自己的幕僚,可在通州這麼長日子卻無一策獻上,反整日喊著讓自己出兵天津。到後來,他也懶得見他。不過,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卻不好責備。

    侯方領域這段日子瘦了許多,臉盤也變尖了,眼神里帶著一絲譏誚,進來見了諸將,一愣,隨即恢復平靜,一施禮︰“見過閣老。”

    “朝宗,你終于來了,讓我好找。來來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侯恂侯大人的公子侯方域,這是白廣恩將軍,這是白騰蛟將軍,這是唐通將軍,這是周遇吉將軍。”

    “見過諸位將軍。”侯方域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因為侯公子才名在外,四將也不敢拿大,忙回禮。

    侯方域卻不在理睬,回答周延儒說︰“閣老,在下身為幕僚本當為大人效力。可出兵天津一事大人卻一直推委拖延。朝宗有負甘大人所托,心中有愧。甘大人沙場陣亡,尸首被拋于衛河,葬身魚腹,竟死無葬身之地。好在朝宗手頭有甘大人手指一截,今日時辰恰好。正好立個墳塋,燒些紙錢,為義士一哭。”

    說到這里,侯方域眼楮微紅。語氣中頗有悲憤。

    周延儒听他說話很不客氣,卻不以為意,只微微笑道;“葬了就好,甘大人為國捐軀,可惜了。”

    侯朝宗心中更是憤然,輕聲質問︰“閣老地意思是為國捐軀的甘大人很不明智了?。還是……”

    周延儒一擺手,心平氣和地說︰“逝者已矣,說這些做什麼?對了。朝宗,今天請你來是有兩件事情。一是問問你對孫傳庭大人出關的事情有何看法,畢竟你是河南人。河南屢遭匪患,流寇的情形你比我們要清楚些;再則,你是同奴酋阿巴泰交過手的,想問問你建奴這次入寇大軍地情況。”

    說著,也不管他听不听。徑直將他們剛才所說的那席話同侯方域一一解說分明。

    侯方域听周延儒說完,想了想,道;“孫大人完了。現在的李闖拿下襄樊之後,兵力膨脹,所部三十余萬,皆是百戰之兵。孫大人那點新軍,訓練未成,去河南……那是往絕路上走呀!”

    四將軍都點頭,孫傳庭威望極高,看著他往死路上去。所有人心情都不好。

    還是周遇吉沉不住氣,大聲說︰“閣老,你要勸勸皇上呀!”

    周延儒嘆息一聲,“你們知道什麼,出關去河南雖然是皇上的意思,但何嘗不是陝西諸官吏的意願?”

    侯朝宗有些疑惑,“這同陝西官員有什麼關系?”

    周延儒搖搖頭︰“朝宗你這就不知道了,孫傳庭在陝西屯田練兵,要錢要糧。而今國庫空虛,那里撥得出來,還不是要落實到陝西地方。這麼大一支軍隊,所費巨萬。陝西人送他孫傳庭還來不及,那里還敢強留?這不,那邊地奏章已經雪片一樣飛來。都說孫大人新軍已經煉成。正該出關剿匪。遲遲不出,難道還養賊自重不成?”

    說完這話。周延儒還是不在意地笑笑︰“孫大人若這麼在陝西呆下去,對大家都是個麻煩。不但聖上,連朝廷諸臣也認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讓孫傳庭出兵,沒準還能打贏。可今日听你等一分析,看來老孫是敗定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侯方域大叫一聲,“閣老……”

    周延儒淡淡地說;“朝宗,我輩為相,當調和陰陽,平衡大局。孫大人必須出兵。再說,戰場之上,未戰先論勝負,書生之見。難道孫大人就不能打贏這一仗?”說著話,他地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起來,掃視了唐通等四將一眼。心中卻是暗罵,侯朝宗,看在你老子面上我不同你計較,皇帝一心求戰,我等自然要隨聲附和,這才是為官的道理。老孫的死活管我俅事,只要能保住我首輔地位置就行。

    四將被周延儒這麼一看,立即醒悟過來,齊聲道;“閣老語之有理,孫大人定能取得勝利。”

    “哈哈!”侯方域大聲笑了起來,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心中卻頹喪欲死,這個大明朝是沒救了。笑畢,他一拱手,“閣老,朝宗這次來通州有付甘大人所托,愧對甘大人英靈。我本是一介書生,對軍事是個外行也幫不上什麼忙。正打算去京城探視昭獄中的父親,這就告辭了。”

    說完話,也不在理睬周延儒,大袖一拂,飄然而去。

    “狂生!”唐通拍案而起,怒道︰“閣老,此人實在太狂妄了,正該拿下懲戒一番才能消我等心頭之恨。”

    周延儒搖搖頭,“唐將軍,漫不說那侯朝宗是侯大人的公子。侯大人雖人在天牢,卻說不定哪天就起復為官。再說,侯方域素有才子之名,科舉入仕也是早晚的事情。大家同朝為官,留有一線人情在那里,見了面也好說話。”

    “閣老心胸開闊,當真是宰相肚里能撐船呀!”

    “周相目光遠大,胸襟開闊,我輩楷模。”

    四將一陣恭維,半天,周遇吉才道;“侯朝宗走得匆忙,倒忘記問他建奴大軍的虛實了。”

    周延儒擺手︰“不用問了,建奴有兵力七萬,號稱十萬。這次寇掠山東,又得三十六萬人口,總數已達四十萬。現在香河地一萬多北兵,定是他們的前鋒。我等只可依城堅守,斷斷不可出城浪戰。”

    唐通笑道︰“建奴地厲害大家都是知道的,這麼多人馬,咱不是傻子,送死的活卻是做不得的。”

    白騰蛟和白廣恩是在阿巴泰手頭吃過虧地,自然大聲附和。只周遇吉心有不甘,“听說吳三桂地兵快到了,關寧鐵騎,或許能與建奴打上一場。”

    唐通一瞪眼;“關寧軍有個屁用,早已不堪使用。他吳三桂這次能帶多少人馬過來,左近也不過三五千吧,他就愣到拿雞蛋去踫建奴那塊石頭的地步?”

    周延儒笑道;“吳三桂來了更好,讓他領兵入通州城,只要他不出城一步,加上我們手頭人馬,通州這個北京地東大門算是守住了。”

    “閣老所言甚是。”

    雖然侯方域剛才說了些氣話,影響了一些氣氛。不過,周首輔大人有大量,卻不放在心上。今天是他遲到的壽宴,自然好高高興興的。同四將商量了一下如何防守地事情之後,便擺上酒宴,鬧了一氣。

    夜半時,五人這才散去。

    回房之後,周延儒還是有些不塌實,他提起筆來想給皇帝寫一分奏章,大意是︰東奴前鋒已至香河,但在我英勇的大明官兵面前踫得頭破血流,無法再進一步。請皇上放心,北京堅若磐石。

    但一提起筆,卻覺心氣浮動,竟不能成文,只得拋筆蒙頭大睡去了。

    而那侯方領域告別周延儒之後,走出通州,手一招,路邊一個行人湊了上來,小聲道;“情報司京畿組合壬隊見過侯先生。”

    侯公子將一封信塞到他手里;“速交高將軍,十萬火急!”

    “是,不知道公子現在是否回天津,我安排人手護送/”

    “不用,建奴大軍前鋒已至香河,道路斷絕,我先去北京,找機會回陳留。”

    “先生一路保重。”

    二人都還不知道天津大捷的消息。

    這個年代,信息傳遞速度非常之慢,尤其是在激烈的戰場之上。

   

第七卷 幽燕 第三章 兩地



    此刻,在湖北與河南交界的桐柏山區已是鶯飛草長的陽春四月,青山綠水之間,大股灰僕僕的農民軍洪流一樣向北方涌去。旌旗遮天蔽日,車馬滾滾轟鳴,“闖”字大旗在風中呼啦裂響。

    隨著氣溫的升高,萬象繁盛,人的心情也隨著這明媚的晚春景致而好轉。不過,熱烘烘的天氣還是讓人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再看看這支總數約三十萬人的軍隊,士兵們一個個都耷拉著腦袋,腳步沉重而蹣跚,隊形松散,精神委頓。

    李自成坐在馬背上,看了看已經拉長到約莫一百里的軍隊,再看看紀律不整的士兵,想發怒,卻突然失去了興趣。他瞪著一只獨眼無奈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牛金星,道;“金星,你說,我們現在趕回河南,來得及嗎?”均平衛的守將周鳳梧可不是孫傳庭的對手。均平衛駐守鄭禹兩州,洛陽也是他的防區。

    這次孫傳庭出關攻河南,讓李自成很被動。得到秦軍出關的消息之後,李自成顧不得席卷湖廣,只留高一功偏師守襄陽,自己則帶著三十萬闖軍主力北上。一是要打敗孫傳庭的進攻,二是進陝西,然後過山西,進而直搗明朝心髒北京。

    孫傳庭這次出關尋李自成主力決戰的戰略部署很簡單,他命令一支偏師取道商洛進駐南陽,自己親領大軍從靈寶入河南,如此一來,周鳳梧的均平衛直接暴露在孫傳庭的攻擊範圍之內。

    听李自成問,牛金星搖搖頭,“不能,秦軍雖然都是新煉之軍,但孫傳庭用兵老到。周將軍可不是他的對手。”他面有憂色,躊躇半天,才道︰“如果不出意外,孫傳庭拿下洛陽應該不成問題,如果洛陽落到他手里,卻有許多麻煩。”

    听到牛金星這麼說。李自成心中也是懊惱。當初拿下洛陽這座大城這後,自己只派了一個小吏裝樣子一般在城中設了一個衙門,卻沒一兵一卒防守。今日想來。當時也是自己短視,絲毫沒有取天下的想法,依舊有很重的流寇習氣,走一地搶一地。被搶劫一空地洛陽城自然變成了雞肋,食之有味棄之可惜。現在好了,如此重要的一個戰略要點若落到敵人手上,對河南戰局而言。卻平添了許多變數。

    沒注意到李自成的臉色,牛金星繼續說︰“雖然力量不足,但怕只怕他一到洛陽就不肯挪窩,而是駐兵分據點要害,步步為營依次推進。河南貧瘠,正值青黃不接之時。我大軍懸于外,後勤全*湖北支撐,路途遙遠,麻煩甚多。久戰不絕,敗像已露。”

    洛陽位于洛宛盆地之中。四面皆山,關隘重重,自古便是易守難攻之地。如果孫傳庭真如牛金星說的這樣干,李自成還真拿他沒任何辦法。時間就這麼拖下去,形勢必將轉于有利于明軍的方向。就算孫傳庭不分兵守各地關口,但但依憑一座堅固的洛陽城,也可以將仗打成當初地開封,守他一年半載當不在話下。這卻是一件大大令人頭疼的事情。

    “哎!”听首席謀士這麼說,李自成不禁嘆息一聲。伸出殘缺不全的手摸了摸額頭上地汗水,道︰“老孫還真是討厭,同他交手好幾次,好象沒一次能討到好,還真有些怕他了。”

    看到李自成如此憂慮,另外一個闖軍謀士李岩微微一笑。道︰“闖王勿慮。我看那孫傳庭肯定不會死守洛陽,他有不得不戰的原因。”

    听李岩這麼一說。李自成來了興趣,他微笑著朝李岩點了點頭,“李公子請講。”

    李岩想了想,回答說︰“孫傳庭的秦軍是朝廷在西北和中原地區唯一一支有戰斗力的軍隊,也是崇禎皇帝收拾中原戰局的唯一指望,不可能放任他長期駐扎洛陽。同朝廷打了這麼多年交代,闖王想必也清楚皇帝的性子,那是一等一操切之人,只要有事發生,就恨不得在三五天之內解決掉。這次加封孫傳庭為為兵部尚書,改任督師,總領四川、河南、應天、鳳陽、湖廣、貴州軍務,仍舊兼督三邊,賜尚方寶劍。可以說恩寵有假。如此作態,孫大人想不動手都不成呀,皇帝和朝廷都等不得。更重要的是……孫傳庭地糧草都由陝西供給,他在洛陽駐扎一年,陝西就要供給他們一年。如此沉重的壓力,陝西官員不可能不給孫大人壓力的。所以,我料定那孫傳庭必將同我軍決戰。”

    听李岩這麼一說,李自成笑了起來,松弛下緊繃的身體,道︰“老孫還真是可憐,打仗打得四面受制,還沒開打就先受同僚和皇帝夾板氣。哈哈,有趣,有趣。看來,這一仗已經沒什麼懸念,我贏定了。”

    見李岩搶了風頭,牛金星眼楮里閃過一絲嫉妒,他冷冷一笑,反詰李岩︰“李公子,你說孫傳庭必和我軍決戰。可你想過沒有,孫是沙場老將軍,這個道理你能看出來,他就看不出來。大不了來一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了,反正就是呆在洛陽城里不挪窩,誰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李岩淡淡一笑,一身白衣在山風中微微起舞︰“我說了,陝西官員不會任他孫大人這麼躲在洛陽城里。從陝到洛陽,路途遙遠,後勤壓力極大。到時候,那些官員大可找這樣那樣的借口拖延軍糧運輸。洛陽無糧,孫大人想不戰都不可能。”

    李自成哈哈一笑︰“李公子說得有理,這些明朝的官兒我是看透了,他們最擅長給自己人找麻煩了。”

    牛金星心中更是惱火,“陝西糧草指望不上,難道他就不可以伸手想左良玉要嗎?左部大可經汝州白沙運糧入豫,甚至出大兵再趨河南也不是不可能。那地方我們可沒什麼兵。”

    李岩依舊笑道︰“這事情也簡單,到時候闖王大可下令宣武衛的高原部兵發汝州,牽制左部。左還敢妄動嗎?”

    “糊涂!”牛金星暴喝一聲,大叫道︰“陳留軍早要異志早已經不受闖王節制。此次更是違令兵發山東,他高某人的一畝三分地現在是越來越興旺了,放任他這麼下去,又是另外一個曹操。”前幾日有消息傳來,說高原趁周王喪禮時,假意吊唁。派陸鶴帶五百甲士入彰德,在喪禮上一舉控制住整個彰德的文武官員,隨即佔領整個彰德。如此一來。高原軍實際佔有了開封半府,彰德、歸德、濟寧、濟南四府,轄地萬里,控制人口達百萬。這樣急劇膨脹的勢力怎能不讓人心生警惕?更可怕地是,他居然打敗了後金入寇大軍,如此赫赫武功,如此人杰。還會听闖王地號令嗎?

    想到這里,牛金星突然心中一寒,背心頓時起了一層細汗。

    听牛金星提起高原,李自成也臉色大變,他瞪著一只獨眼看了李岩半天,然後轉頭問牛金星,語氣非常緩慢;“你說,高原的兵只有一萬人嗎?”

    “據說只有一萬,不過,他轄區可有人口百萬。只要糧草足夠,隨時都可以拉起一支十萬人的大軍。呵呵,高原可富裕得緊啊!”說到這里,牛金星面色有些發白。

    “戰斗力如何?”李自成聲音大起來。

    “很強!”牛金星喃喃地說︰“高原的部隊戰斗力如何闖王可問問李岩公子,他現代帶的可是高原的老部下。”在這個時候,他還不忘陰李岩一道,“高原敢去找建奴地晦氣,並取得大勝已經能說明問題了。”

    “說,究竟如何?”李自成大聲質問李岩。語氣頗為不善。

    李岩一笑,手中折扇搖了搖︰“不可否認高原煉兵很有一套,至于打仗嘛,全*勇猛,卻沒什麼計謀。這次能夠打敗岳樂,我听人說。岳樂這人也是第一次上戰場。小孩子而已。高原欺負小孩子不算本事。闖王不用放在心上。”

    “真的?”

    “陳留軍雖勇,卻也是闖王地部屬。倒不用擔心。”李岩平靜地說︰“我倒要恭喜闖王手下有這麼一支能征慣戰地強軍。高原雖然勇,要想除了,也不是沒有辦法。”

    “除了高原,什麼法子?”

    不但是李自成,連牛金星也豎起了耳朵。

    “無他,唯大義爾。”李岩笑笑。風更大,他一襲白衣飄飄而起,猶如神仙人物,語調清晰緩和︰“若闖王給陳留下一道手令,命高原出兵汝州,牽制左部。就目前而言,陳留軍還尊您是名義上的主公,不得不答應。如此一來,我們便佔了名分上的先手。高原遠在山東,我們大可以高官厚爵籠絡他陳留的守將。等打敗孫傳庭,闖王自然是要進陝西的,到時候想必也要稱帝改朝換代。闖王到時候一份聖給高原,封他做個京官,再大封他手下諸將,給予實利,分其權柄。你說他來不來?他不來就是叛逆,為天下人所不齒。不用我們去打,他手下先四分五裂了。他來了更好,自然少了許多麻煩。”

    “高,實在是高!”李自成豎起了大拇指。

    連牛金星也心中嘆服,不過,他心中地不愉快更甚至。李岩地才華也讓他大為嫉妒,長此以往,只怕自己在闖王心目中地地位就要下降了。

    牛金星笑笑︰“李公子大才,金星佩服。听說紅娘子身上有孕,先恭喜公子了。”

    李自成不疑有他,也大笑︰“哈哈,李公子,這是一個好消息呀,怎麼應該喝點酒慶賀慶賀。”

    李岩臉色一變,微微有些蒼白。

    闖軍過桐柏山後沒幾天,孫傳庭果然如李岩所料那樣出大軍猛攻。李自成見明朝軍隊來勢凶猛,納李岩之計,故意示之以弱,誘敵深入,從鄧州移兵襄城與孫傳庭對峙。這個時候,高原大敗阿巴泰地消息傳來。

    李自成震怒。

    同日,李自成下、屬下大將謝君友被孫傳庭斬殺。

    與陳留軍在山東河北的高歌猛進不同,闖軍在河南陷入困境。

    “見過將軍。”陸鶴跪在高原面前磕了一個頭。同行的還有傅山和兗州來的荀宗文,自出山東以來,四個多月過去了。陳留系組織核心的幾個人算是第一次集中在一起。

    “呸,你還好意思來見我,你你你……”高原故意怒喝一聲,用手指著他地臉大罵︰“周王尸骨未寒,爾等居然假借我的名義奪了彰德,如此小人行徑。沒得玷污了我高原,我陳留軍的名聲。”但眼楮里的笑意卻暴露了他內心地真實想法。他向陸鶴擠了擠眼楮,又朝身邊的荀宗文撇了撇嘴。

    陳留軍在天津全殲阿巴泰大軍之後並未追擊後金入寇大軍殘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畢竟,這麼多財帛,人口、牲畜,吃喝拉撒,軍隊也需要整編。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弄好。因此,高原軍還駐靜海。開始為期半月地整訓。

    反正前面有周延儒的十萬大軍擋著,而阿巴泰的余部也兵疲馬乏,現正在香河休養,一時也跑不了。

    倒不用急著追上去。

    這一段日子,整個戰線陷入短暫地平靜。

    陸鶴心中明了,他知道,這個主公心中對荀夫子最是畏懼,忙裝出一副惶恐模樣,“陸鶴死罪,請將軍責罰。”

    “哼。小人!”荀宗文面如沉水,冷冷地從牙縫里吐出這麼一句。

    陸鶴毫不在意,又見到高原滿臉怪相,差點笑出聲來。

    還好,傅山幫他解了圍,他走上前一拱手,“高將軍,主意是我出的。要怪你就怪我吧。”

    “青主,你也是名士。這這這……肯定不是你。為陸鶴這個小人玷污你自己的名聲,值得嗎?”荀宗文還在說。

    傅山跪在陸鶴身邊,沉聲道;“這次奪了彰德的確是傅山地主意,死罪,請高將軍責罰。”

    “好了好了,這事情雖然做得糟糕。卻也不是死罪。起來吧。”高原將二人伏起來,突然流淚道;“你們呀。這麼做,周王對我恩重如山,這麼做……我心何安,你們這是陷我于不義呀!可身位主公,就不得不為你們背負這個惡名。我心中苦啊!”說著竟然放聲大哭起來。

    听到高原哭泣,荀宗文心中也是難過,忙出言安慰;“將軍,逝者已矣,切不可過度悲傷。”

    高原一邊哭一邊背過手去,悄悄用手向陸鶴揮了揮手,陸鶴如蒙大赦,忙跑了出去。

    陸鶴心中嘆服,心道,這個高原,幾個月沒見,居然變得聰明了,還真是神奇啊!

    出門走了沒幾步,卻見一個光頭年輕人走過來,一拱手︰“敢問可是松年先生。”

    陸鶴見他一身戎裝,卻不認識,一板臉;“眼拙,你是誰?”

    “滿蒙營統領千夫長岳樂見過陸大人。”

    “是你。”陸鶴想起來了,這個岳樂不就是剛投降高原的滿州皇族嗎?也不知道高原是怎麼想的,居然弄這麼一個人品低劣地家伙進部隊,照他看來,這樣的不是東西的東西一刀砍了干淨,又何必擺在眼前傷視力。他冷冷地看了岳樂一眼,一拱手︰“在下忝為高將軍不稱職地後勤大總管,事務繁忙,加之高將軍有令,文吏不得過問軍事,就不叨擾將軍了。”

    說完話,舉步就要離開。

    好不容易過了這一關,陸鶴也是心中害怕,急需喝幾口酒找個女人放松一下。

    那岳樂卻是一笑,一伸手攔在陸鶴身前︰“松年先生別急著走。”

    “讓開,怎麼,還不讓我走了?”陸鶴職權漸重,自認在文官系統是排在荀宗文和傅山之後地第三人。荀夫子為出兵山東的事情同高原鬧得不甚愉快,加上高原敬他懼他;而傅山則一副名士派頭,平時也不太過問政事。真正抓大權地還是他陸松年,責權日重,威嚴漸露,岳樂不過是小小的一個營官也敢擋自己的道,膽子也太大了點吧?

    岳樂見陸鶴面色不善,忙笑著將一物塞到陸鶴手中,“岳樂帳中有美酒十斤,詩書數卷,素聞松年先生雅量高致,今日一見,果風采照人。若不嫌棄,還請過去喝上幾杯。”

    “我和你有什麼酒可喝的。”正覺得這家伙實在唐突,可一看手中這物,陸鶴心中卻是一喜。正是一顆鴿子蛋大小地冬珠,圓潤光滑,晶瑩光彩。如此一來,陸松年的態度有所好轉,“哦,喝酒呀,也好,前面帶路。”

    他心中有些疑惑,文武殊途,這個岳樂找自己究竟有什麼事情呢?

    進得岳樂的房間之中,還沒等陸鶴坐好,岳樂納頭便拜︰“我在奉天之時就听人說,河南陸松年乃中原名士,又找先生的文章閱讀揣摩,心中甚是敬服。今日終于得見,心中歡喜,言行舉止失措,得罪之處,還請現成原諒。”

    “啊,你看過我的文章?”陸鶴看到岳樂對自己佩服的五體投地,心中頓是飄飄然起來。他在科舉上是一個常敗將軍,可以說是倒霉到了極至。如果不出意外,這輩子也就這麼潦倒下去了。只跟了高原之後,這才威風八面起來。不過,他認為自己在科舉上之所以失敗,並不是自己水平不夠,而是考官有眼無珠。

    岳樂這一巴掌正好拍到自己癢出,叫他歡喜異常,看身下這個光頭的家伙也順眼了許多。

    陸鶴微笑著扶住他,“起來吧,大家都是聖人門徒,不用那麼多講究。”

    “先生這話說錯了。”

    “我怎麼說錯了?”陸鶴有些不解。

    岳樂道︰“我以前在東北,讀到松年先生的文章,心中常自嘆服,心道,若能得見先生一面,聆听教導,此生足也!天見可憐,今日終于見到先生,叫岳樂我如何不激動失態?”說到這里,岳樂眼含熱淚︰“雖然一直沒見過先生,可在岳樂心中早已將松年先生當成我的老師了。您說,學生我拜一拜先生就不可以嗎?”

    “啊,好好好……”這個馬屁當真是厲害,將陸鶴說得渾身上下十萬個毛孔無不通泰舒暢,他禁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岳樂也是知機,又跪在地上磕頭,行起了拜師之禮。

    禮畢,岳樂這才恭敬地站起身來,喊了一聲︰“老師,學生這次請你過來是有一事相求。”

    陸鶴摸了摸胡子,微笑道︰“你說,若不是什麼大事,我自可替你辦了,別人也不好說什麼地。”

    “那是,老師是什麼身份,別人巴結還來不及,哪敢多說呀?這事吧……”岳樂自進陳留軍之後,因為是降將,加上人品不好,頗受白眼,連高原也對他沒什麼好感。他已經鐵了心要跟著高原混,東北是再也回不去了。陳留軍系統復雜,很講資歷。要在這里站穩腳跟,就得跟對人。

    荀宗文他是巴結不上了,傅山又是個老狐狸。至于徐以顯,青縣之後,高原好象有奪他兵權的意思。那麼,唯一可以*上去的大概也只有陸鶴了。好在這人貪名好財,也不是無縫的雞蛋。

    “你說。“

    “听說老師這回奪了彰德,好大功勞。”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岳樂道︰“這次建奴大敗之後,移兵香河,沒一段日子走不了。以高將軍的脾氣,肯定是會追擊的。上次天津之戰,我滿蒙營著實當了一回看客,營中將士多有不滿。還請老師幫忙說說話,下次打香河,就讓我們滿蒙營當前鋒吧。”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21
第七卷 幽燕 第四章 同文同倫



    “哦,你要當前鋒進攻建奴呀?”陸鶴坐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胡子,只笑笑︰“岳樂啊,你也知道高將軍最恨文官過問軍事。這事不好辦。”

    對于滿蒙營,作為陳留系文官的核心,陸鶴非常清楚。他這次來天津地區,主要就是為接收從阿巴泰手中繳獲的大量物資,並進行必要的分配。每個營的傷亡情況、撫恤金的發放,人員和裝備的補充、軍餉的多少、糧草的調配心中都有一本細帳。

    滿蒙營有三千士兵、六百軍官,三千士兵自然都是滿人和蒙古人。六百軍官中,三百漢人,三百滿蒙人。滿人和蒙古人做軍事主官、漢人做副手。因為滿蒙營新附,高原對他們的忠誠度自然不太放心。而且,滿蒙營的作戰方式同陳留軍也有所不同,使用起來未必順手。因此,上次天津大戰,高原只讓他們在一旁做看客,感受一下大戰氣氛和陳留的軍威。

    若是普通人做滿蒙營的統領也就算了,可惜岳樂是一個野心勃勃之人,如何能夠忍受被排擠在陳留軍的核心之外。如果任由事情發展下去,未來可以預見,滿蒙營不過是高原樹立起來的一個政治上的標桿,根本不會大用,甚至流為二線守備部隊。

    岳樂殺螯拜,殺覺善,滿蒙營的士兵手上都沾有同胞的鮮血,家鄉是回不去了。要想在高原這里混出個名堂,就得盡快融入這個團體之中。

    可他也知道,這事若由自己提出來,只怕會觸到高原的霉頭。高原這人他是看明白了,曉暢軍事,對地方政務卻不怎麼擅長。不過。他嚴格實行軍政分離制度,對于軍權抓得很緊張。自己若去說,只怕給了他一個不好的印象。以岳樂的精明,自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因此,讓一個陳留系的老人替自己說話卻是最好不過。

    岳樂見陸鶴故意做出一副為難地模樣,忙恭敬地說︰“老師是什麼身份。我听說周王殿下在彌留之際曾經讓青主先生做媒替高將軍下了聘禮,只等三年期一到,江陵郡主就與將軍完婚。到時候。老師同高將軍的關系自然與他人不同,是一等一心腹之人。老師一句話,還不頂他人一萬句?”

    陸鶴呵呵一笑︰“還早著呢,三年可是很長的一段時間。而且,高將軍也說了,江陵年紀還小,今年才十五。高將軍說了。女子要十六以後才算**,年紀太小,若結婚生育,對母子身體都有損傷。”

    岳樂一呆︰“女子十六才算成年?將軍的想法果然與眾不同呀!”民間十二三歲成婚的女子非常多,尤其是在此亂世,各地人口損失極大,生育一直呈現上升趨勢。

    陸鶴繼續笑了,一臉神秘地對岳樂道︰“岳樂,再同你說一件事,你可不許外傳呀。”

    岳樂。“老師這話說得,學生怎敢將您老的話拿出去亂嚼舌頭。”

    陸鶴搖著頭︰“高將軍也同意等三年期一滿就迎娶江陵郡主,不過,他提出了一個條件。”說到這里,陸鶴換上一副不可思議地表情︰“高將軍說了,要娶江陵也行,但必須放腳。”

    岳樂更呆;“我們滿人女子都是不裹腳的……你們漢人……這倒新奇。高將軍果然與眾不同呀!”

    陸鶴忍住笑,“行了,知道就是。不許出去對人亂講。”

    “學生知道。”岳樂又將話題饒到出兵上面︰“老師,我滿蒙營打前鋒的事情你看……”

    “好了,好了,沒什麼大不了地,不就是打仗嗎?”陸鶴道︰“我去說就是了,應該沒什麼問題。”

    岳樂大喜。離座跪在陸鶴面前。“多謝恩師。不過,學生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滿蒙營打前鋒的時候。還請老師坐鎮軍中,學生也好時時請教,聆听教誨。”

    “啊!”陸鶴大驚;“你的意思是讓我做監軍。”

    “正是。”岳樂知道高原始終對自己不放心,不然也不可能派這麼多軍官過來做副職,但若不能讓高原放手使用自己,始終都是個問題。林小滿雖然是最的副手,其中也帶了點監視滿蒙營的意思,可這個林小滿因為是個虔誠的教徒,好象不得高原的歡心,在陳留軍中地影響力也有限。如果能將陸鶴這個大姥弄來,對進一步提升滿蒙營在高原心目中的分量卻大有好處。

    “不行,不行,我那麼多事務,如何分得了身。文武分家是高將軍定下來的制度,陸鶴不敢亂了規矩。”陸鶴大力搖頭,“再說,你滿蒙營有多少兵馬,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說著話,陸鶴一把將岳樂從地上扶起

    岳樂賠笑著站起身來,道︰“老師的顧慮也有一些道理,不過,你這是監軍,不是轉武職。您說事務繁忙脫不了身,不過,進攻建奴的軍事行動也要過些日子,到時候老師的該辦的事情也辦完了。就算有些遺留,岳樂軍中有快馬兩百,盡數听老師調遣。到時候,快馬往來,絕對耽擱不了。至于兵力問題,老師更加不用擔心了。高將軍對滿蒙營這次的表現非常滿意,決定將天津戰場上的滿蒙俘虜撥七千過來,湊到一萬整數。我滿蒙八旗的軍威雖然比不上陳留軍,卻也不是不堪一擊。千秋萬載之後,後人一提到老師,都得說一句,陸松年文武全才,上馬為將,下馬為相,橫槊看詩成。”

    听岳樂這麼一說,陸鶴也有些意動。他雖然在文官系統著職權甚重,不過手下人大多對他不那麼尊重,認為他不過是*了江陵地裙帶關系。要想扭轉這個形象,弄些軍功也不錯呀。想到這里,他一拍腦袋,笑道︰“我倒忘記這茬了,這次我從陳留來,帶來了上千預備役軍官,不就是為擴軍嗎。行,我到時候跟高原說說,不就是打前鋒嗎,小事情。”

    “多謝恩師。”岳樂大為驚喜,手一招,讓衛兵端來一盤金銀,以示感激。上次在青縣投降,他得以保留個人財產。岳樂本為後金王子,自然是相當地富有。

    陸鶴這次不收了,他一板臉︰“你我師生之間就不要來這一套了,反顯得生分。”

    岳樂一笑︰“也是,學生唐突了。”

    “你要監軍滿蒙營?”高原上下左右地盯著陸鶴看,似笑非笑。

    陸鶴被高原看得心頭發毛,但話已經說出口,只得硬著頭皮道︰“是有這個想法。陸鶴認為,滿蒙營新附,人心浮動,還得看緊些才好。”

    “哦,你陸松年一個負責後勤的官吏什麼時候也過問起軍務了,莫清的活都要你干了。干脆,你同他換換好了。你那點心思當我不明白,不就是想弄些軍功嗎?”

    陸鶴腦袋上大顆汗珠滾滾而落,但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卻不容他退縮。高原的脾氣他已經吃透了,若你後退,那才真是被他給小看了。但如果你頂上去,沒準高原要高看你一眼。高原這人最痛恨沒有脾氣的慫包︰“將軍這話說得,陸鶴不懂軍事。再說,陳留軍政分家,軍功對我也是無用。我這不是為您分憂嗎?岳樂的忠誠沒任何問題,問題在他手下的兵。這次我們派這麼多預備役軍官過來擴軍,若再派漢人過去,只怕滿蒙營的士卒不服。以滿人制滿人才是正理。陸鶴有一些想法,想去滿蒙營試試,如果好用,將來也好推廣。”

    “哦,說說。”高原道有些意外,對陸鶴的話產生了興趣。

    陸鶴本來就是胡說一通,听高原問起這個問題,只得張嘴亂說起來︰“胡人被我收編,本是一件好事。不過,他們是北人,只怕將來還是會出問題地。因此,我等大可許諾,將來打到北方,可將北方的土地、草原和人口分與眾人,設立政府,讓這些人做地方官。”

    “你的意思是區域自治,各族平等,相互尊重?”

    “……大概是這麼個意思,我認為,滿蒙營現在的身份是我陳留軍戰斗序列,當一視同仁。”

    “還算有些意思,不過,將來拿下東北和蒙古,這些人放回去做官。前兩代人或對我感恩戴德,可幾代之後呢,到時候未必不變成又一個建奴。“

    陸鶴道︰“其實也好弄,漢化就是了。把滿蒙上層人物全部漢化,讓他們著漢服說漢話,勒令滿蒙上層人士的子女必須與漢通婚。百年之後,世上只有漢人,哪還有滿漢,蒙漢之分,大家都是一家人。”陸鶴的思路清晰起來。

    “對。”高原點點頭︰“大家都是中國人,只不過南人農耕,北人游牧,強要區分也沒意思。那麼,就從滿蒙營做起吧。”

    “對。”陸鶴道︰“我這次去地意思,明面上是監軍,其實為教化。”

    “好,陸鶴,你這個主意好。這次擴軍,我就不派軍官過去了。你選幾百文士帶過去,在軍中辦個學習班,教他們讀書。讓他們書同文、行同倫,盡快同化。有你地儒生隊伍,有李方西和林小滿的天主教,思想陣地我們算是徹底地佔領了。”

    “謝過將軍。”

    高原最後一笑︰“陸鶴,你不錯,腦瓜子很靈。”

第七卷 幽燕 第五章 門生



    “我們是中國人,我愛我們的祖國。”

    一個文士提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這一行大字,大聲念道。

    “我們是中國人,我愛我們的祖國。”一群蒙古人和滿人怪腔怪調地跟著大吼。滿人還好,畢竟是滿漢雜居,大多數人都能說漢語。蒙古人當中卻有許多人連一句漢話都不會說,這麼一念起來,聲音古怪之極,讓剛好走過來的高原、傅山、荀宗文等人幾乎笑出聲來。

    好在這幾人都位高權重,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一共有一百個滿蒙營的士兵坐在地上跟著先生念書,烈日當頭,曬得眾人都是渾身油汗,很多人都光著膀子,露出黑亮的腱子肉。倒是先生一身儒袍穿戴整齊,望之師道尊嚴撲面而來。

    “怎麼樣,我弄的教材不錯吧?”高原得意地看了荀宗文一眼。

    “這這這,有辱斯文呀……”荀宗文有些懊惱。

    那個先生又寫下一排大字,繼續念道︰“中國是我們的家,各民族都是兄弟姐妹。”

    “中國是我們的家,各民族都是兄弟姐妹。”又是一陣大吼。

    這些教材都是高原親筆寫下的,陸鶴已經正式做了滿蒙營的監軍,隨行的還有一百文人。剛開始,陸鶴本打算帶三百過去的。無奈陳留系文官數量有限,隨著地盤的擴大,人力資源匱乏。再說,一想到滿蒙營滿營的韃子,書生們都有些畏懼。好說歹說,總算湊夠了一百人。

    剛開始,陸鶴他們在學習班上還教的是孔子孟子那一套。但是。教著教著,問題就出來了。孔孟之道的文字實在太艱深,傳播起來卻有些苦難。你教這些文盲讀《論語》,那不是對牛彈琴嗎?

    經過調查,營中諸人都反應說先生在台上說了半天話,結果卻是一句話也沒听懂。

    于是。高原大手一揮,“別弄那麼復雜,教材我來弄。弄些通俗能懂得的道理出來。一邊識字,一邊讓他們接受再教育不好嗎?”

    花了一個通宵,高原弄出了一本小冊子,上面寫著諸如︰各民族都是中國人,大家都是兄弟;所謂民族不過是地域不同生活習慣不同地區分;各民族平等萬歲;打倒滿蒙上層的反動分子之類。

    如此一來,營中士兵都听明白了,學習班上所學的內容下來仔細一琢磨。是這個道理呀,先生說得很對呀!

    有了這一百個文人的進駐,滿蒙營的士兵和軍官都變成了這群人的學生。幾個民族地士兵之間彼此看起來也順眼了,和諧之風吹拂。

    文人們對高原弄出來的這個教材雖然頗多不滿,但這些少數民族士兵現階段也只能*這種淺顯的東西發蒙,等將來識字多了,再弄些深一些地東西教他們吧。不過,說起來,這工作也很有意思,揚生人教化于域外。這可是一件大有意義的工作啊。

    但是,傅山還是有些顧慮,他對高原說︰“將軍,你現在在軍中宣揚各民族平等,都是兄弟。將來上了戰場,如何殺敵?”

    高原笑了笑,走到一個滿蒙營士兵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到一邊。

    那個士兵舉起手行了一個笨拙的軍禮。

    高原問︰“士兵。我問你,將來上來戰場,你會向你的族人揮動武器嗎?”

    那個士兵大聲回答︰“會的。”

    傅山很奇怪地問他︰“為什麼?”

    那個士兵氣憤地說︰“我以前是瓖白旗的旗丁,家里也有幾畝土地。可每年都要給主子交大量地田租子,一年到頭都吃不飽。不但如此,每有戰事。家里的青壯都要被征發。死傷在所難免。計算搶了財物,上面的爺也全收了去。先生們說了。這場戰爭並不是漢人和滿人之間的事情,而是我等普通百姓同壓在我們頭上的老爺們之間的斗爭。只有推翻那些爺,我們的家人才能過上好日子。先生們說了,高將軍答應我們,將來打敗那些老爺們。就將他們的土地分給我們,並免除五年田租和兵役。娘的,想想也是這個道理。老子要殺光那些吸血的螞蝗。”

    傅山又問︰“你對滿漢之分怎麼看?”

    “還怎麼看,滿漢都是兄弟,蒙古人也是兄弟,都是中國人。其實,我們滿人平日也說漢話,如果沒有辮子,大家看起來都差不多。”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小老婆就是漢人,還是以前在山東搶地。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你說他是漢人還是滿人?對他來說,都是自己人。所以,不管是滿人還是漢人,也沒什麼區別。只有好人和壞人之分。”

    “說得好。”高原大聲道︰“願我中華將來沒有民族之分,都說一樣的話,穿一樣的衣服。士兵,努力殺敵吧。”

    那個士兵大聲回答︰“是,一定英勇殺敵,將壓在我們頭上的剝削者通通推翻。”

    荀宗文看著那個士兵背影,搖了搖頭對高原說,“將軍,所謂剝削者的提法不妥當吧。勞心者勞力,勞力這勞于力。”

    “荀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高原一擺手,“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在中原地區,我自然要保護地主、商人和士子的利益,私有財產不可侵犯。但在邊遠地區,卻應該換一個思路。比如東北,我並不打算另外弄一個政策出來試點,以便加強中央政府對少數民族地區的控制力量。”

    “願聞其詳。”

    高原說;“歸結為一句話︰土地國有,聯產承包。”

    見荀宗文等人不解,高原又道︰“也就是說,將來若拿下東北,我不打算將土地分派下去,而是統一由政府沒收,再統一分配。當然,我滿蒙營的士兵可以保留他們地土地。但滿蒙營就那麼多人,影響不了大局。至于其他的遼人,一律沒收土地。適當時候,也可以采取贖買。土地統一回到政府手里之後,將不在發賣,而是按照人頭平均分發下去。也就是說,遼人只有土地的使用權,而沒有所有權。這樣就可以控制土地的兼並,防止階級矛盾的激化和地方勢力的坐大。”

    傅山笑了起來,“這個法子好,如此一來,遼東問題一舉而解,果然是釜底抽薪地好計策。”但他還是有所顧慮︰“滿人地問題好說,他們都以耕種為生,蒙古人那邊可都是牧民呀!如何處理?”

    高原回答說︰“這個問題我還沒想好,下來我們在斟酌斟酌。”他笑道;“這已經是後來的事情了,現在說這些是不是早了點,不談了不談了。”話題揭過。

    見高原等大姥來營中,陸鶴和岳樂等人忙跑了過來,迎眾人進中軍大帳。那邊,先生地課已經講完,一個軍官跳上台去,“現在,吼歌。”

    軍歌嘹亮起來,恍惚間,眾人仿佛置身普通的陳留軍之中。

    “有兩個好消息。”不等岳樂坐好,高原率先說︰“首先,我為你們滿蒙營帶來了一萬頭羊。你營中蒙古人不少,不習慣中原飲食,索性將這些牲畜都給你們了。”

    听到這個消息,岳樂心中大為驚喜。明面上不過是一萬頭羊,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有一點他是清楚的,高原給他這麼多羊。而營中士兵可以完全*食用羊奶支持一段時間,如此一來,對後勤的依賴就不那麼重了。大可一邊行軍,一邊放牧。這是不是說明,高原有意用滿蒙營長途奔襲呢?

    看來,高原有意大用滿蒙營,這卻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高原接著說︰“其次,俘虜甄別完畢,我選了一下,從中擇出了七千滿蒙士兵,全補給你。以後,滿蒙營就改名叫滿蒙軍吧。”

    不等岳樂感激涕淋,高原轉頭對傅山笑道︰“青主,你主管軍事,這次擴軍你要抓緊了。把所有的營都補滿一萬之數。我陳留軍地盤越來越大,軍隊也該擴大了。”

    “沒問題,預備役軍官全部調來了,馬上就可著手擴軍,戰斗力也不會下降太多。”

    高原得意地說︰“我弄得這個影子部隊的體系也該發揮作用了。”

    這個影子部隊的體系照搬自後世的甦聯二戰,前甦聯在二戰前,每次部隊投入戰場開拔前,都要留下整支部隊的副職,比如師長帶兵走了,留下副師長,旅長走了,留下副旅長,團長走了,留下副團長……依次類推,換句話說,就是留下一個相當完整的部隊領導班子,這個班子可以獨立運轉,戰時只要征召新兵進入部隊,稍加訓練,即可投入戰斗……所以在二戰中,甦軍損失巨大,但是兵員卻源源不斷的投入戰場,終于用裝甲洪流和人海戰術一直把德國打到柏林,就是*著這種影子部隊的獨特編制。

    陳留軍一直以來都走精兵路線,但要想席卷全國,軍隊的數量太少卻也是一個問題。是時候用廉價的流水線一樣生產的士兵攻城掠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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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幽燕 第六章 論嫁



    江陵突然驚叫一聲從被子里伸出頭來,她圓瞪著眼楮,四下卻是一片漆黑,耳邊只有汩汩的流水靜謐流淌和大漿撥動運河水的“嘩啦”聲。“郡主,郡主,你怎麼了?”雲嫂的聲音傳來,須臾一團黃色的燭光燃起,眼前的景物漸漸清晰起來。這是一個不大的船艙,干淨奢華。地上鋪著厚實的猩紅色地毯,艙中擺著黃花梨家具。案上的晶瑩剔透的水晶器皿隨著水波的起伏微微鳴響動。

    “我沒什麼,我沒什麼。”江陵眯縫著眼楮,小聲說︰“太黑,我害怕。這天也熱了起來,氣悶得緊。開一下窗吧。”

    雲嫂悄無聲息地打開窗戶,一片乳白色的月光浸潤進來,將窗戶的花格投射在紅色的地毯上,將船艙分割出許多小格。

    “還需要點幾盞蠟燭嗎?”雲嫂小聲問,因為怕走水,又為安全計算,船上沒點幾盞燈。好在今天的月亮很大,河面一片潔白,倒不影響行船。

    “不要了。”小姑娘幽幽道。

    “那……你還是早點安歇了吧,听船上的官長說天明時分就能到靜海地界。哎!”雲嫂輕嘆一聲︰“可憐見的,從陳留到天津衛,這麼遠的路。好在高將軍細心,沿途都有人照顧。”

    一听到雲嫂提高原的名字,江陵突然發怒,聲音亮了起來,“這一年,我從開封到陳留,現在又要到直隸,難道我就是一件物什,任由你們擺布嗎?”

    雲嫂輕輕退到船艙門口︰“我們女人不都是這樣嗎,郡主。還是早點安歇了吧。”

    江陵聲音更大;“我知道,我知道,你就高蠻子派來盯住我的,你走……叫舅舅過來!”

    雲嫂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只退後幾步走出房門。卻看見陸鶴站在門口朝她點了點頭。一擺手示意她離開。然後伸長脖子對著里面說︰“郡主找我嗎?陸鶴求見。”

    江陵沒有說話,雲嫂又輕嘆一聲,悄悄走開。

    回頭一看。陸鶴還站在門口,“陸鶴求見江陵郡主。”

    江風漸漸大了起來,輕柔的水聲中,船微微起伏,船頭那盞紅燈籠在空中劃著圈兒。而船艙中的燭光也一閃一閃的,襯托出一片難堪的靜默。

    陸鶴上身保持著恭敬地肢勢,“郡主。您不是要著人傳喚我麼,我這不是來了……周王殿下的事情,我也有苦衷的……”趁周王離世的機會,陸鶴率五百精銳一舉幫高原拿下了整個彰德,算是替高原立下大功。如此一來,山東與河南的根據地就連成了一片,大大拓展了陳留軍戰略回旋余地。就彰德而言,雖然歸河南管理,但卻在黃河以北。又沒受自然災害,人多地富。加之又是連接京畿、山東、河南、山西的要沖,高原垂涎那里也是一天兩天地。

    現在,陸鶴弄了這麼一出假道滅虢,奪死人產業,確實有些不怎麼地道。

    不過,陸松年先生早年生計困苦,對于功名利祿卻是個一等一熱心之人。他也知道,如此一來,自己算是正式走進陳留軍的核心決策層了。

    但是。這事一干,他的名聲也徹底地壞掉了。在彰德地日子,他雖然威風八面,卻日日都有朱家子弟上門來罵娘,大家又都是親戚,倒不好拿他們怎麼樣。

    這次來天津衛。總算不用看到那群討厭的蒼蠅。陸鶴心情為之一暢。監師滿蒙營之後,陸鶴也有意抓些兵權。照高原目前的發展速度。也許用不了幾年,整個北方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按說,高原打敗阿巴泰之後就該撤軍回山東。可他偏偏呆在天津不走,難道也有意于北京。想到這里,陸鶴悚然而驚,卻備感振奮。

    對于自己在陳留軍的地位,陸鶴還是有清醒認識的。他當初去陳留本來是做奸細的,最後被人揭破。好在高原在擺了他一道之後並未殺他,反破格起用。究其原因,一是當初陳留人才匱乏,需要樹自己這個典型來招募天下士子。二則是因為有江陵郡主地因素。

    江陵是陳留文武官員未來的主母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他陸鶴的身份地位也因為這個因素扶搖直上。

    一切的權利基礎都是建立在這種裙帶關系上面,如果沒有江陵,他陸鶴什麼也不是。

    高原已經快三十歲了,這樣的年紀,換成其他人,只怕孩子都**了,但他還是光棍一條。因此,陳留軍的繼承人問題就不得不為將身家利益同高原捆綁在一起的文武官員們關心了。

    這年頭,不確定因素太多,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誰敢說他就能長命百歲。在營養條件和醫療手段低下的古代,人一過三十就可以自稱老夫,身體也在走下坡路。這是一個客觀的事實,如果高原真那一天,這麼大一份政治遺產,難道就煙消雲散了不成。

    古代中國人有地時候客觀清醒到殘酷的地步。

    就目前而言,陳留系上至高官,下到平民,都希望高原早日成婚。

    可問題是,周王剛剛去世。按規矩要守孝三年,這問題卻繞不過去。

    好在,江陵母親去世得早,陸鶴是她唯一的長輩,他可以做主。至于周王的兩個兒子,都懦弱之人,被陳留軍一看押,早嚇到半死,再不敢放一個屁。

    陸鶴來一句︰“古制不適用宗室,為國家生民計,道不是不可以變通。守孝三日就而已了。”他也知道如此一來,陸松年的名聲這才是很的臭到家了。可為了鞏固權位,也管不了這許多。

    “再說了,開封大水之後,周王殿下已經否認江陵郡主是他的女兒。也不存在守孝一說。作為她的舅舅和唯一的長輩,我做主了。”

    到現在,周王離世已兩月,親友心中地傷痛已經平復,搞個婚禮也沒什麼大不了。高原是一個現代人,對所謂的古禮也不怎麼看重。他已經一把年紀,再光棍下去卻不是個辦法。婚還是要結的,至于愛情,見鬼去吧。江陵年紀也大了些,性格也開朗,以前做鄰居時,大家相處得不錯,將就一下好了,過日子不就是這樣嗎?

    因此,在高原的點頭下,陳留那邊很快將江陵送了過來。隨著山東根據地的開闢,高原的戰略縱深得到極大拓展。相比之下,陳留處于激烈地河南戰場之中,已經不適合做政治中心。早在拿下兗州之時,陳留那邊已經開始搬家,府庫和政府機構也早已搬運完畢。將來陳留軍地重心將落在山東,並以兗州為中心,向京畿和江淮發展。不管辦不辦婚事,江陵都要離開陳留。

    一路順風,由黃河入大運河,再北上天津,不幾日便到了靜海。陸鶴听佷女來了,心中大為歡喜,提前一天坐船過來迎接。

    不料,江陵對這個舅舅大為不滿,竟閉門不見,讓陸鶴很是無趣。

    陸鶴剛說完這句話,船艙門突然打開,江陵怒氣沖沖地走到舅舅面前,“你不要說了,我討厭你。奪取彰德的事情我不想過問。可舅舅你卻要我嫁給高蠻子,我決計不會答應。”

    船還在起伏,江陵緊緊地咬著嘴唇,大聲說;“我不會嫁給一個粗魯不文地武夫。”她眼楮里閃爍著淚光,單薄的身子微微顫動,一襲鵝黃色的袍子在河風中飄拂,仿佛風再大一點就要被吹到水中去。

    “你為什麼不嫁給高原,他對你不錯呀?”

    “反正我不嫁。”江陵淚光更亮,“我才不嫁給一個武夫呢!”這話的聲音很大,听起來像是在尖叫。老實說,高原對她不錯,脾氣也好。可是,一直以來,江陵心目中的理想夫君都是那種文才風流的儒雅士子,高原這樣的粗人同她的審美標準有極大出入。

    她生長在王府,從小受到嚴格的正規教育,有自己的人生觀和擇偶標準。來陳留之後,隨著高原對人才的渴求,大量的讀書人進入他的夾袋。到最後,除了王滔等純粹的武講外,火神廟中來來去去都是儒雅文士,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高原夾雜其中卻是一個活脫脫的異類。

    曾經有一次,江陵看到高原一個人坐在陽光下,光著腳丫子愜意地抓著,再嗅到他身上的汗臭,看到他油黑的領口,沒得將她嚇得花容失色。一想到要同這樣的粗鄙之人生活一輩子,江陵只覺得自己就快要崩潰了。

第七卷 幽燕 第七章 談婚



    “武夫,哎!”陸鶴听江陵這麼說,嘆息一聲︰“郡主,這年月就是武夫當道,有刀便是草頭王,朝廷……朝廷也沒多少日子了。

    開封、山東都是高某人的地盤,看樣子,河北也快落到他手里。以陳留軍之強,這天下還有誰是他對手。你我,還有你的兩個哥哥,周王府眾人都得看人家眼色過日子。江陵,你就認命吧。再說,高原對我們也不錯。”

    話既然已經說開,陸鶴覺得自家人面前也沒什麼好遮掩的,索性道︰“江陵,從崇禎十四年到十六年,河南亂起,多少王公死在李闖手里。如果開封城破那天,你落到李自成手里,你想過是什麼後果。若李自成要你,還會像高原今天這樣弄這麼麻煩?直接著人提你過去就是。在武夫的眼里,一個大明郡主同普通女子沒什麼兩樣。多少王族女子被亂兵糟蹋,比之娼婦尚且不如。江陵,世界就是這麼殘酷。”

    “不要說了!”江陵尖叫起來。以往那些可怕的傳說又浮現在腦海里,那些被殺的王府家的郡主的命運究竟如何,她不敢想也不願想。

    可陸鶴偏偏不放過他,他覺得,既然高原要正式迎娶小江陵做陳留軍的主母。江陵就不僅僅代表她自己,再她身後,有著周王府眾人和自己的利益,可以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該成熟了︰“你听也罷,不听也罷,有些事情我必須對你說。”他眼楮紅了起來,但語氣卻顯得無比鄭重︰“郡主,這形勢我已經完全看清楚了。有山東直隸之地,漕運便利,大敗金人的威勢和人望。三五年之內,這個天下就要姓高了。雖然高某人無論文滔武略都一塌糊涂,但大丈夫乘勢而起,人心久亂思變,該得他囊括四海。到時候,你就是……你就是我們家的希望。你沒得選擇。你若不坐這個位置,有的是女人。”

    說完這席大逆不道的話,陸鶴渾身都是冷汗。只覺得身上的力氣都已流失殆盡。

    周圍都是朦朧地月光,大運河緩緩流淌,一條大魚躍出水面,“潑刺!”一聲,銀光點點,那聲音如同一聲炸雷在江陵心中炸響。她身體一抖,失聲道︰“高原要打北京。要做皇帝?”眼前的月光都狂暴地攪動起來,一切都已變得模糊。

    點點頭,陸鶴惡狠狠地從牙縫里吐出那麼一句話︰“舅舅我現在已經掌握兵權了,追擊建奴入寇大軍的先鋒官,等軍隊開到北京城下,由不得高原不答應。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之。他不做,難道想當闖賊的官?”

    “舅舅,你是反賊,你同高原、李自成都是一路貨。”江陵大聲尖叫︰“高蠻子以前同我說過。他是心向百姓,心向國家的。”

    “國家者,中國人的國家,可不是你們老朱家自己地。”陸鶴嘿嘿冷笑。

    “父王,父王……”江陵突然哭了起來︰“你怎麼走了,不要你的女兒了?”

    突然之間,船隊響起來一片嘈雜聲音,“敵襲,敵襲!”

    “怎麼回事?”陸鶴大驚跑到船頭大聲質問。

    一個將軍指著遠方。大聲道︰“陸先生,前方發現船隊,總數約莫三十。”

    “什麼!”陸鶴嚇得面色發白,三十艘船,那可是上千敵軍,以他手頭這兩百來號人如何抵擋得住。他心中也是奇怪。這里可是陳留軍的防區。這麼多敵人是從哪里鑽出來地呢?

    不但是陸鶴,江陵也嚇了一跳。不過。隨即她便被前方那只雄壯的艦隊給震撼了。卻見,無數燈籠亮起,借著月光和粼粼波光,一條大運河便被大紅燈籠中熱烈的紅光給籠罩了。宛若一條紅色的洪流正蜿蜒而來。

    還沒等陸鶴等人從驚駭中清醒過來,一條快艇破浪而來,瞬間便沖到陸鶴坐艦之前。一個高大的漢子站在船頭,大聲道︰“可是松年先生,莫清前來迎接主母。”

    陸鶴大喜,將頭探出船舷︰“正是,莫清你這小子,剛才還真嚇住我們了。”

    燈光下,莫清一張陰沉沉的臉難得地沾上了一絲喜色,“此地乃我陳留軍的地盤,難不成還有孤魂野鬼作祟不成?”他一招手,身後那個衣甲鮮亮地士兵點起一支焰火,“呼!”一聲射上夜空,並扯開喉嚨大吼︰“起!”

    禮炮一陣接一陣轟鳴,火光噴射中,整條大運河都在顫抖。無數煙火次第升空,然後爆出絢爛的大花。

    這樣的美景讓江陵迷失了,她呆呆地看這透明的夜空,說不出話來。

    “見過主母。”莫清上船之後,恭敬地跪在江陵面前。

    “起來吧。”不知道怎麼的,江陵很快適應了新角色,她淡淡地說了一句,手中空中一虛扶。她也不知道怎麼了,好象血液里就流淌這這種為上位者的細胞。

    一邊的陸鶴松了一口氣,臉色露出欣慰的笑容。

    “謝主母。”莫清站起身來,“接高將軍令,特來迎接主母。高將軍已著人在靜海碼頭迎接,一切都一操辦妥帖,只等主母的到來。”

    “知道了。”江陵悶悶地說︰“這天還早著呢,停船吧,天亮再走。”

    “這個……”

    “讓他們等著好了。”

    “是。不管怎麼說,婚禮在荀宗文的主持下隆重謝幕。

    滿屋都是紅色燭光在閃爍,屋子里再沒其他人。外面是眾文武官員地笑聲,眼楮被一張蓋頭遮住,什麼也看不見。坐在床上,江陵一動不動,只覺得身體都要僵了。

    來靜海之後,荀宗文很快帶來大雁之類的東西行納采之禮。忙碌了幾天,總算進了洞房。剛開始時,江陵心中還有些悲傷和憤慨。可這幾天一通折騰下來,她已經沒有力氣,到現在,她只希望高原快點來將自己的蓋頭揭開,好讓自己找點安歇。

    實在是太累了,又一天沒吃什麼東西。

    “我為什麼這麼盼望高蠻子快點來呢……”這個念頭突然從心頭泛起,“啊!”一聲,江陵只覺得渾身火熱,臊得如落進熱湯之中。

    那天,荀夫子帶著一大堆禮物來到舅舅面前,高聲說︰“奉高將軍命,荀宗文特來行納采之禮。”

    江陵當時就從屋里沖了出來,對著荀宗文大聲嚷嚷;“不,我寧死不從。”

    舅舅的笑聲很是得意︰“請對高將軍說,我佷女年紀尚小,不通人情,若將來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諒解。這婚事,我答應了。”

    “我不,我不!”江陵急得直跳腳,眼淚不住地落下。

    陸鶴神情尷尬。

    但荀宗文神色不變︰“我這就回去稟告高將軍,在下告辭。”說完話,依禮向江陵行了跪拜之禮。

    江陵已經無力反抗了,這幾天她都是這麼糊里糊涂地過去了。等天地一拜完,她這才突然驚起,難道就這麼嫁了?

    腦袋里糟糟地一團亂麻,什麼也想不起,什麼也不願想。

    等“我為什麼這麼盼望高蠻子快點來呢……”的念頭在心底出現,江陵這才突然驚醒過來。她悲哀地發現,即便自己貴為郡主,其實也受到許多規矩的制約,更別說已身在陳留軍中。就算周王還在,自己的婚也由不了她和父母做主。依照皇家宗室的規矩,郡主的婚姻必須由皇帝指婚,任何人都不得違背。

    那麼,嫁給高原是不是比嫁給一個自己根本就不認識地人好些呢?

    一想起父王,江陵的眼淚又落下來了。她一把將頭上的蓋頭扯掉,趴在桌上小聲地哭了起來。

    一只大手輕輕地撫到她頭上,然後是一聲嘆息︰“你不願意嫁給我,還是根本就瞧不上我?”

    “啊,你要干什麼,不要!”江陵叫了一聲,飛快地跳了起來,只覺得渾身發顫,滿口發干,心髒跳得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听說,兩個人結婚要脫了衣服光著身子一起睡覺。在此之前,她已經听雲嫂說過好幾次了,她說,男人就喜歡這樣。開始可能有些疼,以後就好了。

    脫光,還被人抱……江陵嚇得寒毛直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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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幽燕 第八章 花燭夜



    江陵的因為營養條件好,比起一般明朝女人要高上一頭,只是年紀尚小,身子還沒長開,顯得有些單薄。這一跳開,站在高原面前,看起來倒像是比高原還高上幾分。

    突然之間,高原心中轉過一個怪念頭。這樣的女人,將來若生了孩子,想必非常健康吧?加上江陵舉止得體,文化程度也高,居家過日子,為下一代著想,這樣的女子的確是良配。所謂的愛情,哎,政治人物有愛情這種東西嗎?

    至于為什麼要娶江陵,其中的厲害關系傅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彰德新附,人心未歸。而彰德一地實在太重要了,直接遏制住將來李自成上北京的路線。在真實的歷史上,李自成進北京兵分兩路,一路走山西,另外一路就是彰德。走山西要翻越巍巍太行,而彰德卻是一馬平川。現在,北直隸已是高原囊中之物。在陳留軍的戰略體系中,河北大部都要拿下,河間、廣平、順德都作為陳留軍與北方明軍京營的緩沖。因此,彰德一府尤為重要。

    更重要的是,明朝的滅亡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各方勢力都在追逐這匹已經奄奄一息的白鹿,作為已經徹底崩塌的明朝大廈,即便一無是處,卻還頂著個大義的名號,掌握住從河南逃亡到彰德的大批王族,時機一到,扶持出一個傀儡,在政治上已經佔了一個先手。而作為朱家的女婿,高原和陳留勢力也能得到朱家人的認同。

    周王好歹也是朱家的直系親王,號召力和影響力擺在那里。與公而言,這樣的婚姻對陳留大大有利。

    高原作為陳留的首長,卻也不能反抗這一符合絕大多數人意願和利益地婚禮。

    既然不能反抗,又不反感江陵。加上自己年紀也大了,總不可能永遠光棍下去。那麼,結婚吧!

    可見到江陵嚇成這種模樣,高原心中也是郁悶,他搖了搖頭︰“別怕,別怕。我不是壞人。”可這話一說出口味道卻全變了,反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怪誕。倒顯得他像一個狼外婆。

    果然,江陵面色的驚容更甚。她緊張地後退,手死死地抓著衣襟,聲音卻一如以往的高亢和憤怒︰“你為什麼要娶我?”

    這個問題問得沒由來,高原一愣,“都這樣了,你怎麼現在還問?”他抓了抓頭︰“媒人過去時,你不是答應了嗎?”

    江陵憤怒地說︰“那是舅舅答應的。而不是我。舅舅那人你也知道,是一個利欲燻心之人。一心想得你歡心,結果……結果拿他佷女……”江陵說不下去了,眼圈有些發紅。

    高原嘆息一聲︰“這年頭,所有的女人結婚不都*父母長輩之命媒妁之言嗎?自己選地未必就好,未必有緣分。”說到這里,他突然想起紅娘子來,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可父母長輩選的未必不好,旁觀者清。人活著還是需要理智地。須做不得快意之事。我高原,陳留軍的當家人,而你江陵又是周王府的郡主,你我身後都牽涉到許多人的利益。你我都不是為自己活。這就是生活,生活並不以我們的意願為轉移。我已經快三十了,你也成年。不是小孩子。”

    “可是……可是。”江陵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可是,我從來沒想過你我會這樣呀!”

    “不是你從來沒想過,而是你不願意想。你是一個單純的孩子。”高原強笑著說︰“老實說,當初我留你在陳留也不過是想要些贖金。卻沒想到還有今天。周王對我恩重如山,高原會對你好地。”

    听高原說起周王,江陵大聲地哭了起來,“父王呀父王,你怎麼不要你的女兒了?”

    高原心中發酸,說起來。她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孩子。這樣的人在現代還在學校讀書。還什麼都不懂。

    他走過去,輕輕用手扶住小姑娘的肩膀。柔聲道︰“江陵,周王走了,我也很傷心。你舅舅對你不好,兩個同父異哥哥也不管用,帝王家里無親情。而我高原,孤人一人,無父無母。現在,總算有你這個妻子,你這個親人。我真的好開心。”說到動情處,高原也落下眼淚,聲音哽咽︰“老天爺待我不薄,奪走了我所有的親人,將我丟到這個該死的世界上。我做夢都想回到過去,回到親人的身邊。可是,已經不可能了。既然你我已經成親,在這個世界上,你便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也是你唯一地親人,我們為什麼不快快樂樂地活下去?有了你,我活著也有力氣了,我會永遠對你好的。”

    江陵“哇!”一聲轉身撲進高原懷里,大聲哭泣,也不知道是悲傷還是其他,高原這一席話讓她徹底軟弱下來,也認命了。

    二人都各自想著心里的悲傷往事,抱著哭成一團。慢慢地,二人身體發熱了,也柔軟下來。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莫清一聲怒吼,“為高將軍守更,閑雜人等不得*近,後退!”原來,今日高原洞房,按照老俗,陳留軍幾個沒文化的將軍準備鬧洞房,探測房中動靜。這事情引起了荀老夫子的強烈反感,他命令莫清為高原把門,將諸將轟了出去。

    如果不出意外,莫清將在屋外呆一整夜。

    听到剛才的怒吼,大概有不開眼的人想摸過來偷听吧?

    屋中二人相顧愕然,江陵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撲到高原懷里,一股男子特有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她心迷意亂。“啊!”一聲推開高原,她已經喘得快透不過氣來,一張臉紅得像熟透了的山里紅。

    高原固然神色尷尬,江陵也慌亂地整理著蓬亂地頭發,手一抖,發簪刺到頭皮上,疼得她輕輕叫了一聲。

    高原一笑,接過那根金釵,小聲地在她耳邊笑道︰“反正要睡了,就別插了。”

    “不,不要……”小姑娘固然羞愧難當,但眼楮里卻有波光閃過,悄悄瞟向高原,卻又飛快挪開。她默默的卸裝,一支支釵子放進床頭金盆之中,發出悅耳的響聲。

    “哈哈!”高原終于大笑起來,心中郁悶一掃而光。

    “莫清,你吼什麼?”傳來徐以顯冰冷的聲音。

    “今日是高將軍洞房花燭夜,掃了將軍的興頭,你吃罪得起嗎?”莫清絲毫不給徐以顯面子,實際上,在軍中他也不會給任何人面子。

    徐以顯也懶得同他多說,跪在高原房外,大聲道︰“打攪將軍,死罪。徐以顯有緊急軍情稟告,請將軍即刻更衣,招集青主先生、荀先生議論。”

    高原心中大為光火,好不容易平穩下江陵,讓她接受了自己。正可被翻紅浪,好好享受一翻。江陵雖然年紀太小,可營養好,該有的都有,是一個非常漂亮地女人。說起五官相貌和身材,江陵算是最好地那個。端莊賢淑、氣質不凡,屬于真正的美麗。至于紅娘子,那是妖嬈。而小紅,那是野性。

    他不記得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同女人睡覺了,好象從上回同紅娘子以後就沒有過。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說起來,他也是陳留軍地首領,要搞幾個女人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次從後金手中就解救了上萬女人。可長期以來接受的教育讓他知道,如果單純為了發泄,始亂終棄,玩過就算,卻同他的道德觀有抵觸。可如果就此負責,納為小妾,未免有些隨便。不就是睡了一覺嗎,一點感情基礎也沒有,就要過一輩子,也太兒戲了。在他看來,老婆是政治需要,小妾是感情和身體需要。老婆自己做不了主,小妾總可以做主吧,斷斷不能馬虎。

    因此,這麼長時間了,活生生將高原憋得惱火。好不容易逮著這麼個機會,卻被徐以顯打攪了。

    他惱火地在江陵耳邊說︰“你也累了,先休息吧,我忙完就過來。”

    “恩!”江陵輕輕應了一聲,耳朵都紅了。她跪在地毯上,小聲道︰“快去快回,熬夜對身體不好。”

    這句話一說出口,二人都一愣,心中俱是一甜。

    推開房門,高原怒氣沖沖地看了門外的徐以顯一眼︰“怎麼回事?”

    徐以顯一臉古怪地拱手︰“稟報將軍,李自成的信使來。為出兵攻打孫傳庭一事,並詢問山東河北戰事。”

    “前面領路,叫荀宗文和傅山也一起來。”

第七卷 幽燕 第九章 信使



    月影婆娑,花木的影子在青石地板上輕輕晃動靜海雖然是小縣城,但因為*近天津衛,又有大運河之利,倒也繁華,知縣衙門非常奢華。走在平整的石板地上,腳非常舒服。

    高原惱火在在前面疾走,徐以顯則不緊不慢地跟著,好幾次高原都不得不停下來等他。

    “老徐你就不能再快點,這麼夜了,我也累了。”一想起江陵,高原心中欲望騰飛如火。

    終于走到二院門口,徐以顯槍先一步跨到門口,伸開雙臂攔在高原面前。春風從大門口吹來,拂動他身上的衣袍,猶如一只巨大的蝙蝠。他神秘一笑︰“將軍就不問問李自成的使者是誰嗎?”

    高原見他神色古怪,停下腳步,卻不回答徐以顯的問題,“李自成這次派人來不外乎兩點。你也知道,孫傳庭這次出關,給李自成的河南戰局很大壓力。作為他名義上的部署,陳留軍戰斗力也強,就留在開封的定遠營而言,可抵一萬精兵。李自成戰事不利,只不過是要我軍協同配合。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為他打仗,我高原還沒傻到這種地步。至于詢問山東戰事,也不過是想來探察一下我軍虛實。你也知道,李自成忌我已久,早就想動手收編我陳留軍。對此,你怎麼看?徐以顯也知道,在傅山來河北戰場以後,自己的首席參謀已經讓位。平日里他只做些收發聯絡工作,不過是高原的一個主薄。上次青縣之戰以後,高原對他也有看法,這話本不該由他來回答。可內心中總忍不住有指手畫腳的沖動,听高原這麼一問,他沉吟片刻。回答道︰“其實,將軍的憂慮在于如何處理好同李自成的君臣上下秩序。名義上我陳留軍是闖軍一部,就目前而言,我陳留軍勢力已經大到與李自成分庭抗禮地地步。這個秩序未免就有些不好維持。就高將軍你而言,已經取代了當初曹操的地位。分家是早晚的事情。在我看來,遲不如早。早些分家。別人也沒什麼話說。最怕的就是,有一天李自成稱帝。人家就是皇帝,你高將軍是臣子。君臣名分一定。再分,那就是叛逆。到時候,李自成封將軍一個職位,然後在將你屬下各將提拔到同你一樣的位置,分裂陳留軍。你又能怎麼樣?”

    稱帝,高原心中冷笑,李自成不就是想當皇帝嗎。地球人都知道。他面色如常,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淡淡道︰“分不分家,什麼時候分家可以再議,你說說,如果李自成讓我出兵攻打孫傳庭,如何處理,若我一口回絕呢?”“只怕不成。我軍目前的重心放在黃河以北,若不答應,很難說李自成不會兵發陳留。陳留軍呆在河南一天。都是闖軍地一個異類,徒增許多變數。”

    “那麼,如何處理呢?”高原繼續語氣平淡地問。

    “簡單。”徐以顯得意地摸了摸胡子,一張瘦臉在月光下明暗分明︰“將軍不是要擴軍嗎,定遠營可暫時不擴充兵力,還保持兩千五百的精銳。相反,我可增加子玉的曹字營,反正我們現在人手充足。將曹字營擴大到兩萬人馬。到時候,就對李自成說。我陳留軍開封地盤上曹軍作亂,因忙于平亂,無法抽調兵力參加攻擊孫傳庭。”

    高原閉上眼楮想了想︰“開封那邊也需要一個大將坐鎮,應保不成,我也有意讓子玉主持。就這樣吧。時辰也不早了,讓青主和荀先生不要來了。這麼晚叫他們過來也不好。有事明天再說。至于那個使者,安排他住下。拖上幾日再說。有工夫再安排時間見面。”

    看到高原點頭。徐以顯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地意見還是很受高原重視的。不過,他臉上表情更是古怪︰“荀先生和青主我馬上讓他們不要來了。不過那個使者……”

    “怎麼了?”高原有些奇怪。徐以顯突然一笑︰“將軍,以您的身份,三妻六妾也很尋常。就算是一普通的富家翁,只怕也有三五個女子養在家里,千萬別想太多。”

    高原心中又是疑惑又是煩躁︰“別弄這些莫名其妙的,有話直說。”

    徐以顯放下手臂指了指身後那間***通明的大廳,“李自成使者就在里面,將軍若要去見大可過去。不過,您大概還不知道使者是誰吧,而且又選在這個時間。”

    “誰,是誰?”

    徐以顯︰“是高夫人的侍女小紅。”

    “啊!”一瞬間,高原突然想起那個脾氣暴躁地姑娘,那個敢愛敢恨的女人。就在開封,當李自成在暴怒中要殺自己時,是她尖叫著撲到自己身上。

    可自己卻是怎麼對她的,為了整個陳留軍的利益,依然離開。不可否認,高原和她在一起只是緊張,卻沒有同紅娘子在一起那麼激動,那麼回味無窮。可是,小紅的對自己的情意卻是那麼濃烈,濃得如同當初的妞妞。

    一個孤獨的背影在眼前閃過,在那片山岡之上,小紅孤零零地騎馬目送自己去陳留。那一刻是如此的讓人心頭發疼。

    高原已經明白徐以顯想說什麼了,這個奸猾的家伙大概是想提醒自己,切不可因私人感情破壞了陳留軍地大計。

    無力地朝徐以顯揮了揮手,“你走吧,我一個人靜靜。”

    “將軍不進去嗎,還是轉身回去安歇?”

    “快走!”高原低聲咆哮︰“我高原也是一個有擔待的男人,不要你來提醒。”

    “是!”徐以顯一拱手,昂著頭走了。

    長嘆一聲,高原只覺得此刻腳下重若千斤,無法走進大廳,也無法回去見江陵。他坐在一株桂花樹下,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那些酸甜苦辣的往事全涌上心頭。一時間,竟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剛坐沒幾分鐘,那邊又傳來莫清的大吼,“什麼人,止步!”

    高原一皺眉,心中惱火,這莫清怎麼同烏鴉一樣,隨時都跟著自己。

    可剛一轉頭,卻看見一張滿是淚水的臉,不是小紅又是誰。

    “是……你……”

    小紅看了高原一眼,“天兒涼,你坐得太久了。”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又一種說不出的悲哀和憤怒。

    看見小紅現在的模樣,高原心中說不出地苦澀,他強笑一聲抬頭︰“沒想到使者是你,今天我心情不好。有事明日再說吧。”

    “心情不好?”小紅突然冷笑一聲,身子一顫,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到高原的脖子里,“今天可是你的花燭夜,小紅唐突,攪了將軍的好日子。”

    “這話說得,這話說得……”高原一跺腳站了起來。

    因為太高,頭正好撞在桂花樹的枝條上,樹影亂顫,將二人籠罩在繽紛地陰影和月光之中。

    小紅見高原撞到樹上,嘴一張,手伸到半空,想來扶,可剛伸了一半卻停住了。須臾,她收回手,狠狠在臉抹了一下,將眼淚擦掉。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對無言。

    “我知道地,你一直都沒瞧上我這個野丫頭。”小紅低下頭難得地幽嘆一聲;“听說江陵郡主是個大美人,又有教養,你們男人就喜歡這樣的嬌滴滴地女子,是不是?你喜歡江陵郡主?”

    高原羞愧地低頭,“小紅,我們不提這事好不好?”

    “怎麼不提。”小紅冷笑,“高原,抬起頭看著我。剛才徐以顯的話我听到了。當我小紅是什麼人,怎麼可能給你做小老婆,我可沒這麼賤。”

    高原瞠目結舌,“這這這……高原本一個粗鄙武夫,不敢這麼想。”說話中,滿頭大汗滾滾而下。

    “我說了,抬頭看著我,高原,你不敢看我嗎?看看我的眼楮,老實回答我。”小紅突然伸出手一記耳光扇了過去,直打得高原滿眼金星。

    “大膽!”莫清沖了過來。

    “滾!”高原狠狠踢了莫清一腳︰“回去睡覺。”

    小紅滿臉都是眼淚,夜色中,她那張圓臉也變得尖了些,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小麥顏色,“高原,你看著我,回答我,你喜歡我嗎。想過要娶我嗎?”

    這話一說出口,小紅俏臉突然轉紅,眼楮里又是哀怨又是期待。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22
第七卷 幽燕 第十章 和諧



    高原一听小紅這麼問,立即就有些招架不住。說起來還真他娘的巧了,自己新婚之夜,小紅竟然作為李自成的信使來靜海了。

    此刻的靜海陳留軍剛打敗後金入寇大軍,俘獲甚巨,現在高原大婚。陳留系的文官們都松了一大口氣,一則,未來陳留軍的繼承人也有了著落。二來,能夠同周王聯姻,至少說明一點,高原同闖賊有很大區別,也有同朝廷大義和正統妥協的意向。人心安穩,事業紅火,的確是一件值得熱烈慶祝的事情。于是,整個縣城都張燈接結彩,籠罩在一片喜氣當中。小紅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所以,當高原看到小紅時就嚇了一大跳,以她火暴的性格,什麼事情做不出來?且不說李自成派她過來所為何事,到時候只要她負氣回去見闖王,添油加醋亂說一通,就足夠挑起兩軍之間的摩擦。就現在而言,這個女人就算提刀殺人也不會讓人感到奇怪。

    高原也大感尷尬,但他還是感于小紅的真誠,鼓起勇氣看著她,“小紅,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但對我的恩義,高原一輩子都記得,也一輩子都還不清。我知道你很難受,我心理何嘗不難過。”

    小紅又伸手抹了一把臉;“高原,你怎麼不回答我的問題。你就算說一句話來哄我開心也好呀!”她滿臉都是淒涼︰“我知道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可我們女人是需要騙的,哪怕被你騙了,心中也是高興的。難道說一句話就那麼困難,難道你就開不了這個口。”

    高原想做出一個輕松的微笑,可臉龐僵硬。口中竟發出一聲嘆息︰“高原行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卻不肯說假話騙人。小紅,我知道你對我好,你對我的恩情我永遠也還不清楚。高原這輩子只欠了兩個人的人情。前一個已經還不了啦。而你,我也還不了。如果可以,我倒願意即刻死了。也少受這種良心地煎熬。”

    高原這話是很明顯的拒絕。小紅再笨也能听出其中的含義。她激動地叫起來︰“高原,你以為說這話就能將我們的過去一筆勾銷?你當我沒想過死。剛才到靜海的時候我就听說了,當時,我只想立即跳進河里去。到後來,我又想,干脆來將那個什麼郡主殺了,然後殺了你再跳……可是。可是……若要是同你們一起死了,去到黃泉地府,不一樣要同你們糾纏?反正我這輩子,下輩子,就算是死了,也是一個苦命。”月光下,小紅仿佛要笑的樣子,表情卻是無比地淒涼。

    听到這樣的話,高原呆住了。小紅︰“所以,我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看到你們,還不如自己死了的好,也少了那麼多煩惱。但死之前,我還是想再看看你。誰叫我是那麼地想你?高原……干脆你殺了我吧。”小紅終于控制不住自己地情緒,猛地撲進高原的懷里,用力地抓著高原的背,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在我心目中,你高原早就是我的漢子。你是我的,沒人能同我搶。誰也不行。”

    高原很她用盡全身力氣抱住,心中感動,心中有熱氣涌起,眼前也模糊了,他大聲說︰“傻瓜。我們陝北的女子怎麼都是這等烈火一樣地性子呀!答應我。不要殺人,也不要自殺。好好活下去,活出力氣來。”

    “可是,沒有你,我哪里有力氣?”小紅抬起頭像一頭受傷的母狼︰“你知道我現在正想著什麼嗎?既然你已經娶了那個什麼郡主,我還能說什麼。可我有什麼地方比不上她嗎?我們先認識,我們有過命的交情,我小紅長得也不丑,卻讓她捷足先登了。說起來,不外乎我是一個野丫頭,而人家是個金枝玉葉的郡主。雖然如此,但我有一點比她強……我敢說出我想說的話,我敢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就是一個膽大包天的野丫頭。”

    高原被她這話嚇住了,他低頭看著小紅黑漆漆深不見底的眼楮,傻傻地說︰“你要做什麼?”

    小紅手上加了一把勁︰“今天既然是她的新婚夜,我就要讓她獨守空閨,也嘗一嘗等待的痛苦,我要奪去她人生中最美好地一夜。”

    高原被她的話給震驚了,還沒等他說什麼,小紅已經墊起腳尖將一片微熱的輕輕顫抖的嘴唇湊了上來。

    一瞬間,他被這熱烈而有些飽滿的嘴唇征服了,融化了。

    花壇之中,灌木搖晃,片片衣服飛起,月光濃得化不開,隨著灌木的起伏波浪一樣蕩漾開去。

    接下來的事情高原也記不太清,他只知道屁股下面有一大叢還沒開放的鳳仙花,那肥美多汁的植物在二人劇烈地滾動中折斷,呻吟著將綠色而清新的液體涂抹在他們身上。夜色中,小紅妙曼的身體上出現一片片紅綠色的斑點,加上她一臉沉醉而瘋狂的表情,猶如一只誘人而神秘的母豹子。

    在生命中高原也曾經有過幾個女人,每個人都是那麼地不一樣,都是一種令人激動地體驗。如果說江陵是一片漂浮在水上地水仙花,清麗出塵使人心情愉悅的話,那麼,妞妞就是一枝頑強地從岩石縫隙中伸出地山蒺,苦澀而堅強。而紅娘子則是一叢繽紛的夏花,絢爛多姿卻無從琢磨。但小紅卻又如此不同,她根本就不是花,她是燃燒在原野的烈火,在燒到別人的同時,也點燃了自己。

    這一切是如此地熱烈而讓人亢奮,高原禁不住大聲地叫了起來,但小紅卻在最後時刻強行壓抑,一張口狠狠地咬在身上男人的肩上。

    男人的血和女人的血混在一起,將身上的草皮染得觸目驚

    “疼!”高原哼了一聲,身體松弛下來,笑道︰“你是屬狗的?”

    小紅得意地笑了起來︰“我就是要給你身上留下記號。如果你怕讓你那個什麼狗屁郡主知道,卻正遂了我意。”

    高原也笑了,他伸手摸了摸小紅的腰︰“你要陰險,不過,這麼說她的壞話不好吧?”

    小紅吃癢不過,身體一顫,又將高原的腰抱住。很奇怪地問︰“人家說這事情很美好,可我怎麼……怎麼覺得這麼疼。”

    高原不好意思地小聲回答︰“以後就好了。”

    “你覺得好嗎?”

    “甚好,甚舒服,再來。”

    “不要。”吃驚地叫了一聲︰“實在太疼了。”

    高原翻身躺在小紅旁邊,愜意地出了一口長氣︰“小紅,這次來就別走了。你已經是我的女人,我已經錯過你許多次,這麼無論如何都不能再來個生離死別。”

    小紅得意地一側身,用手扶著下巴看著高原︰“真不讓我走,要娶我?”

    “這個……”高原有些為難,小紅是斷斷不會給自己做妾的,自己手下的文武也不會答應自己放棄江陵另娶小紅。

    “哈哈,這樣不好嗎?”小紅笑了起來,“算了,不為難你。我只要你的人,至于名分卻不怎麼看重。我小紅自來就任性慣了,沒有男人卻也逍遙自在。我答應你,這次不走了,你替我在軍中安排個職位吧。每月過我這里來十次就可以了。”

    “這個……這個……是不是太胡鬧?我總覺得對不起你。”

    小紅嘆息一聲︰“沒什麼對不起對得起的,你我能夠開心在一起比什麼都好。如果你覺得內疚就多過來幾次,我要替你生一大群孩子。嘿嘿,到時候看你怎麼同你手下那群家伙解釋。”說到這里,她突然高興起來,得意地跪在高原身前,碩大的胸脯垂在高原心口,弄得高原心中發癢︰“我就是要替你生一群男孩子,還得將他們培養**才。好想請全天下最好的人才做他們的老師,氣死你手下那群人,氣死你那個郡主。”

    高原一笑,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胸口,“這麼有信心。”

    小紅吃吃一笑,將頭埋在高原耳朵邊上,小聲說︰“這幾天正是那個日子,應該能懷上。其實,最好是我馬上穿好衣服離開起,讓你永遠也見不到兒子。”

    “啊,不行!”

    “看你急得!”小紅輕輕咬了高原耳垂一口。

    高原︰“不行了,扛不住了,你這個婆姨厲害,再來!”

    “不……”

    這個時候,外面傳來莫清的怒吼︰“什麼人,後退,敢*近者,殺!”

    “是是是。”有人慌忙後退。

    高原泄了氣,“很討厭。”

    “你著條忠狗不錯,就不知道耳朵尖不?”小紅害羞地將頭埋在高原身上,身上已是一片粉紅。

    高原笑道︰“放心,他是個啞巴。穿衣服吧,說說李自成叫你來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不就是催你發兵打孫傳庭,順便讓我過來探听你的虛實,看能不能分化拉攏你手下的大將。”

    “啊!”

   

第七卷 幽燕 第十一章



    穿好衣服,高原滿臉陰霾地坐在椅子上良久沒有說話。

    倒是小紅笑嘻嘻地吩咐莫清去找人送了些茶水和點心過來,她臉上還帶著幸福的桃紅,一臉的愉悅溢于言表。

    見高原沒說話,小紅轉頭甜蜜地看了高原一眼︰“你想什麼呢,需要找人商量?這事情還不簡單,我是李自成的全權代表,隨便找人代封信回去應付下就行了。”

    高原還是不說話。

    小紅有些生氣了,她的聲音大起來︰“高原,我都是你的人了,怎麼還對我有戒心。這可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高原,有什麼話直說呀!”

    高原緩緩開口︰“高原自從做了陳留軍當家人,從無到有,現有地一省三府,人口幾百萬。這麼多人的身家性命,這麼大的家當都壓在肩上,由不得我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實話對你說吧,我不打算出兵。為他人做嫁衣裳,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是不做的。小紅你對我一片真心,我也不瞞你。”說著,他就將先前同徐以顯商量好的應對措施同小紅說了。

    有些話小紅先前也偷听到了,有些卻不甚明了。現在听高原掰開了細細分析了一遍,小紅這才明了。

    她說︰“高原你放心,我等下就讓人帶一封信回去見闖王,就說你的軍隊在同後金大戰中損失慘重。開封和歸德又遭到吉圭的曹軍殘部襲擾,根本無力支援洛陽戰場。甚至還有意向將定遠營撤出河南去彰德休整。”

    高原一笑︰“這樣最好,反正怎麼慘你就怎麼寫,也不用多長,將孫傳庭同李自成之戰拖過就成。我正要領兵北上追殲阿巴泰余部,南面的事情也插不上手。再說說李自成打算如何分化我陳留軍。”

    “還能怎麼樣。李自成……不,應該是高夫人這次派我過來,就是看在你我關系特殊,沒有防備的關節上。讓我在你軍中活動,對軍中大將軍許以高官實利,將陳留軍肢解成幾大塊。”

    “高夫人就這麼放心你過來。不怕小紅你反悔?”高原有些無奈地一笑,回想起當初自己是如此地崇拜李自成。可沒想到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相互戒備。相互敵視。李自成連小紅這樣的美人計都用上了。說起來,他也沒其他人好派,要想分化自己的部屬,派其他人過來只怕沒人理睬。也只有小紅同自己,同軍中諸將都熟悉。

    這也是沒有辦法地辦法,只是,高夫人大概還沒想到。她同小紅的主僕之誼怎麼也抵不少自己同小紅的男女之情吧?

    小紅眼楮一瞪,生氣地說︰“高原,都……那樣了你還不信任我?我生死都是你的人,自然要唯你命是從。”

    高原一笑,忙擺手︰“算了,不說這些不說這些。已經快天亮了。你且住下,以後就以刺探我軍情為由呆在我身邊不走了。你想任什麼職位,做什麼?”

    小紅想了想,“我以前在夫人身邊是做主薄的。”

    高原哈哈一笑,“干脆你做我的掌印太監好了。”

    “討厭!”小紅提手要打。

    “說笑呢。”高原忙躲開。“你同老徐一起參贊軍機好了……”高原皺了下眉頭,“徐以顯這個人自作主張慣了,傅山又是個老油條,斷斷不肯得罪他。你替我看好了老徐,這家伙說不出什麼時候又闖出什麼禍事來。”

    “隨便你啦!”小紅媚眼楮如絲,“只要能天天看到你,就算做你地奴僕也好。”

    “晚上做奴僕吧!”

    “你……”

    二人笑著一團。然後相互依偎著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彼此都很滿意現在的相處方式,小紅為了同高原在一起也不想去爭什麼名分了,她只要實在地人。而對高原來說。女人多了就是麻煩,過一天算一天,只要能安靜過日子就是好的。

    天漸漸地亮了。“劈啪!”一聲,一點火星從蠟燭上爆開,聲音雖然不大,卻讓人心頭一顫。

    江陵在桌上朦朧地抬起頭來。看看窗外已是天光大亮。身上的吉服依舊鮮紅耀眼。只是頭發蓬亂,滿眼通紅。

    高原離開的時候她還忐忑不安又滿心期待地等他回來。又不好意思脫了衣服上床,只能支著下巴坐在桌子前苦等。

    到後來,她實在堅持不住迷糊過去了。等蠟燭一響,她這才愕然發覺,天已經亮了,而高原卻一夜未歸。

    看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滿面憔悴,頭發披散,要多丑有多

    她忙站起身來,慌亂地整理著頭發,可心慌意亂之下卻怎麼也弄不好,只得大聲喊︰“雲嫂,雲嫂,快來幫忙。”

    “來了。”一個太監沖了進來,討好地說︰“郡主,就讓我來服侍你吧。”

    一句“郡主”刺疼了江陵,她一腳踢出去,正中小太監的心口︰“滾,滾遠遠兒的。叫雲嫂過來。”

    “咳……去吧!”雲嫂走過來,示意小太監離開,接過江陵手中地梳子,“夫人,我來弄。”

    “夫人……”江陵小嘴一癟,突然大聲地哭了起來︰“還夫人呢,都……都一晚上沒回來了。這難道就是我的新婚,怎麼會這樣?”

    雲嫂服侍江陵已久,早將這個小丫頭當成自己的親生閨女,見她哭泣,心中發疼,也陪著落下眼淚,“或許,或許將軍軍務繁忙……男人家的事情,我們女人還是少過問些的好。”

    “這可是我的新婚之夜啊!”江陵還在哭,她依*在雲嫂懷里,不停抽搐。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來報;“稟夫人,高夫人的使者前來覲見。”

    江陵立即從雲嫂懷里掙脫開來,一抹眼淚,換上笑容對外面喊︰“請使者進來吧。”說著,端莊地坐在椅子上。

    “咯咯!”外面傳來一個女子的笑聲,一個如火一樣的俏麗女子走了進來︰“小紅見過夫人。”

    江陵知道使者是一個女子,可她沒想到這個女子如此漂亮如此嬌艷。那女人臉雖然有些黃黑,但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有些高地顴骨上帶著兩團桃花,厚實的嘴唇飽滿若滴,猶如兩片花瓣。

    但她的目光卻異常無禮地上下打量著江陵,眼神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得意,半是挑釁,半是同情,半是不屑。

    一種危險從心中升起,江陵頷首致意︰“多謝了,請坐。”目光也狠狠地回敬過去。

    二女都沒有說話。

    女人和女人是不同的。

    嘴角帶著微笑,高原在大運河邊上看著眼前的那一片陽春勝景,身上一片通泰。說起來,這天夜里雖然瘋狂,卻讓他的身心得到極大放松,一股說不清的活力從心底泛起,讓他神清氣爽。

    上次同紅娘子在一起卻是另外種味道,也是樣的瘋狂,卻充滿了歇斯底里地廝斗、征服和搏擊,簡直就是一場慘烈的大戰。等到最後,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都是勝利者,都疲憊不堪。細細回想起來,只是激動,粗糙蠻橫卻沒有任何美感。

    還是小紅好,那月光,那樹影,那火力四射的生命力,猶如美酒將你升上生命的最酣暢淋灕的高度。

    但不知道怎麼的,他卻沒想起江陵,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或許我骨子里還真是一個壞男人吧?”

    高原苦笑著搖了搖頭。

    最後,他決定不再用這種事情給自己找煩惱。沒什麼大不了地,男兒行事,隨性而為,管他呢!

    天上有清風陣陣,白雲來去不定,譬如人生,你永遠也不能將他看清。

    一襲青衣從河堤上飄來,傅山手中提著一根竹杖戴著斗笠穿著草鞋走來,笑道︰“良宵若何,東方正曉,君行好早!”

    高原大笑︰“青主也早啊!”

    傅山走到高原身邊,笑道︰“據探子來報,香河建奴已經休整完畢,估計快向周延儒動手了。”

    “我軍休整情況如何?”

    傅山道︰“滿蒙軍已經補滿一萬之數;黃鎮地長勝軍補到一萬五千人;王滔無畏軍補充至一萬人;黃洪鎮遠軍補滿一萬。主公的飛虎軍不動,依舊維持當初地數目。各軍擴編之後戰斗力有所下降,休整修煉了這麼長時間,也應該可以拉出去了。”

    “甚好,就全軍出動,吃掉阿巴泰吧。這回,我讓滿蒙軍打先鋒。沒有什麼比用滿蒙八旗打滿蒙八旗更有趣的事情。周延儒的明軍已經被建奴打怕了,現在戰場上全是滿蒙八旗,只怕他們也不敢出來搗亂。他們打建奴不成,給我們添亂卻有很大興趣。”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23
第七卷 幽燕 第十二章 秉筆太監



    北京,皇宮,勤政殿。

    已是黎明,殿中靜得深沉壓抑,太監們垂手立在陰影里,如泥塑木雕一般。因為沒點幾盞燈,除了皇帝龍椅周圍,四下都是一片漆黑。西洋座鐘的鐘擺有節奏地擺著,機械而麻木。

    崇禎皇帝將頭深深地埋在如山的文牘之中,一張臉老態盡露。雖然才三十三歲,可內憂外患的朝局已經將他折磨成一個小老頭子。“噗嗤”一聲,一粒燈花跳起,將皇帝驚醒過來。

    他抬起迷茫的眼楮,突然失去了看文的興趣。案上的文牘雖多,卻沒有任何好消息。

    “一點沒有,國事真是糜爛了。”無力感從心頭升起,他惱火地將手中的奏章狠狠地扔在地上。崇禎十六年從一開始就好象是一道翻不過去的坎死死地壓過來,山呼海嘯,無法阻擋。先是後金入寇,大軍縱橫京畿、河北、山東,所向披靡,朝廷陷城失地,損失極大。到現在,敵人還徘徊在香河,兵鋒直指北京。

    而湖北,李自成破襄樊、毀承天祖陵。張獻忠更是長途奔襲湖廣,拿下了武昌。

    在山東,闖賊部將高原趁金人入寇,朝廷力量空虛,竟一舉囊括山東全境。

    如此一來,北京南北交通隔絕,變成了一座孤城。崇禎皇帝感覺自己像是坐在一座搖搖欲墜的大廈之上,下面的地基已經被人掏空,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這棟貌似龐大的建築一點點傾斜、崩塌,再也無能為力了。

    前一段時間,總算有捷報傳來,孫傳庭出關攻擊河南的大軍屢擺李自成大軍。陣斬闖軍大將謝君友。巨大的勝利讓孫傳庭欣喜若狂,他在寫給皇帝的搪報上口吐狂言︰“賊聞臣名皆潰,臣誓清洗豫,不以一賊遺君父憂!”

    老孫通篇都是表揚和自我表揚,大意是,李自成一听到老孫我地名字就嚇得打哆嗦。我就是李闖的克星,皇帝你就放心等信吧。

    這個捷報著實讓皇帝高興了幾天。可捷報還沒在手頭捂熱,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孫部因為孤軍深入河南。又沒有據洛陽死守,糧道漫長,加上又有陝西官員掣肘,後勤供給立即出現困難。李自成見機,派輕騎斷其糧道。如此一來,孫傳庭大軍立即陷入困境,士兵們一個個餓的拿不動武器。他只能將唯一的希望放在左良玉的援救上面。

    可惜。左大將軍已經被李自成給打怕了,就稍微做了個出兵的姿態。卻在白沙遭受劉宗敏伏兵地重大打擊。如此一來,左大將軍本就沒有出兵同李自成叫板的意思,借勢下坡,又縮回湖廣去了。

    孫傳庭大軍軍心大震,開始騷亂起來。

    無奈之下,孫傳庭只得命令劉永福留守,自己親率領陝西籍大軍分路撤退,試圖打通糧道。這個時候,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出來了。孫部由兩部分組成。一半是他在陝西訓練地秦軍,一半是他後來在河南招募的本地人。河南兵見陝西兵撤退,以為孫大人將他們留在河南送死。于是,留守的河南兵心中不服,立即崩潰,即便是劉永福這個前開封守將坐鎮,也無法控制局面。

    官軍在河南的敗像已露。

    崇禎皇帝雖然性子急,卻不是一個笨蛋,說起來。他這個人心智雖然不健全。但單從行政能力和勤政的他態度上,在明朝皇帝中也算能夠排在前幾位的。一看到孫傳庭送來的搪報,立即感覺出其中所蘊涵地危險。

    河南現在的局勢,任何人都能看出大勢已經朝有利于李自成方向轉變,更別說是崇禎皇帝了。相對于他手下的那幾個夸夸其談的閣臣,皇帝的能力地他們不知道要強上多少。

    見皇帝勃然大怒。一個太監悄無聲息而迅速地從黑暗中跑過來。低下身子拾起奏章,小聲道︰“萬歲身系天下安慰。卻莫氣壞了身子。”

    崇禎皇帝定楮一看,眼前這個一臉皺紋,滿面疲憊之色的太監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化淳名下秉筆太監王承恩。算是太監中的二把手。

    王承恩今年才四十出頭,身材高大挺拔,若嘴上再按上一把胡須,就是一個赳赳大丈夫。可沒想到,這才兩日不見,此人竟老成這樣。

    崇禎楞楞地看著他,良久才道︰“承恩,你怎麼老了一大截?我登基的時候,你看起來正當壯年,保養得也好。今日怎麼成這樣了?”明朝皇宮中太監,尤其是司禮監的太監充當的是皇帝秘書地工作,算是一等一貼心之人。有的時候,司禮監太監甚至代替皇帝批紅。

    王承恩從小服侍皇帝,听到這暖心窩子的話,他眼楮一熱,哽咽道︰“臣歲齒漸老,又陰陽不調,孤陰不生,自然老得極快。倒是萬歲這兩年也憔悴了許多,還需要保重龍體。如此操勞,傷了身子,這天下……這天下可就沒有依*了……”

    王承恩這翻話說得動情,崇禎也听得心中難過,嘆息一聲,“孫承宗的搪報你也看了麼?”

    “看過了,豫事已不可為,秦軍悍勇,若就此消耗,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煉出這麼一支強兵來。”

    “對,一定要保住這支軍隊。”崇禎心中有濁氣浮起,他惱恨地說︰“孫傳庭無能,真該殺了。當初他要殺賀人龍,說賀人龍飛揚跋扈,無法節制。只有殺賀人龍,才可令行禁止。並向聯保證,一定能攻取河南。偏偏聯就信了他,依了他……現在。”賀人龍是李自成老鄉,以驍勇著稱,屢次大敗農民軍,算是一員猛將。可為皇帝已經將所以希望寄托在孫傳庭身上,對孫大人要殺賀人龍一事雖然沒有明示,內心中卻是默許的。可沒想到,賀人龍雖然死了,但勝利卻依舊沒有如期望的那樣傳來。崇禎皇帝覺得自己被孫大人戲耍了,感覺一陣接一陣的屈辱。

    崇禎紅著眼楮低聲怒吼︰“杜勛來報,孫傳庭同賀人龍本有私怨,這次他是公報私仇,借聯的尚方寶劍殺了賀將軍。若他真來大敗闖賊,聯也可以睜一眼閉一眼。現在好了,賀人龍死了,他孫傳庭還是打了敗仗。這樣的小人,不殺,不解我心頭之恨。”杜勛也是崇禎皇帝寵信地一個太監,他本是魏忠閑手下的一個小太監。魏公公死後,很是沉淪了一些日子。後來因*搜尋情報逐漸得到皇帝的信任,算是崇禎的情報頭子。

    王承恩見皇帝咬牙切齒地喊打喊殺,心中雖然對孫大人殺賀人龍很不以為然,但也知道此刻不是火上澆油的時間,他小聲勸慰︰“聖人,河南局勢牽一發動全身,孫雖敗,關中必然不保。關中失陷,山西危矣。山西又是屏蔽京畿的第一道屏障。要想保住秦軍,還得*孫大人。目前最好地法子是命孫大人帶大軍過黃河撤到山西,依黃河堅守,或還有回天之力。因此,目前聖上不但不能責罰孫大人,還得小心撫慰,並勒令山陝地方給秦軍更大地支持。”

    一口氣說完這段話,王承恩有些氣喘,他的聲音大了起來︰“聖上,目前局面最大地危險不是河南,而是北直隸。周延儒大人雖然囤兵十萬于通州,可建奴還在香河,此戰勝負未明,斷斷大意不得。”

    听到這話,崇禎搖頭︰“安外必先攘內,建奴腳癬之疾,李闖心腹之患。建奴隸搶夠了自己會回東北,我等只要守住北京就行了。倒不用過多擔

    “可建奴身後還跟著高原的三十萬大軍呀,聖上!”王承恩突然跪在地上大聲叫道︰“陛下,臣有機密要事奏報。”

    “等等……”崇禎皇帝突然走到王承恩面前,一把抓住王承恩的肩膀,臉上的肌肉都在扭曲︰“你說什麼,高原有三十萬人馬,他不是在山東嗎,什麼時候過來的,又什麼時候有這麼多人馬了?”

    “萬歲……”王承恩眼淚撲簌落到地上︰“難道杜勛就沒告訴你,建奴大軍已經被高原打得幾乎全軍覆滅,現只余一萬人馬龜縮香河苟延殘喘嗎?那高原綽號蠻子,本是蒙古逃奴,現為李闖手下第一驍將,自從軍以來從未有過一敗,手下兵勇比之建奴還要悍上幾分。他現正領精銳六萬,又新得建奴三十多萬青壯,囤兵天津城下。挾泰山超北海,不日就要打到北京城下了。屆時,萬歲是亡國之君,臣也要做孤魂野鬼了!”

    “聖上,周延儒軍雖號稱十萬,可軍無戰心,將有怯意。高蠻子一到,如何擋得住呀,聖上!”王承恩喊得聲嘶力竭,口中竟沁出血來。

第七卷 幽燕 第十三章 吳三桂的老爹



    什麼!”崇禎後退幾步,撞到龍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章“嘩啦!”一聲落了一地。僵在一邊的眾太監這才活了過來,慌亂地沖了上來。

    “退下!”王承恩一擺手示意眾人離開。

    崇禎皇帝突然笑了起來,但笑得比哭還難看。他笑了一氣,這才喃喃地說︰“高原的軍力居然強到這等地步,連不可一世的建奴隸也敗在他手里,沒可能,絕對沒可能的。”

    王承恩哭著道︰“聖上,高原本來就同李自成不是一路的貨色。他雖然名義上是李自成的部將,但力量上卻要強過李闖。他之于李闖,正如朱溫之于黃巢。此人悍勇無匹,直如那呂布轉世,殺星下凡。據說,朱仙鎮之敗,左良玉非敗于李自成之手,而是直接被高原的騎兵沖垮。現在,建奴大軍更是被他一擊而潰。如此悍賊,周大人如何是他對手?目前,我大明朝最凶惡的敵人已經不是李自成和張獻忠,而是近在心腹之地的高原。聖上,建奴不過一萬殘余就讓周首輔十萬大軍不敢出通州一步。若高原再來,北京危急呀!”

    “對,對,對!”崇禎像是突然驚醒過來,大叫︰“擬旨,不……我馬上寫一份手敕給周延儒,讓他讓開大路放阿巴泰北歸,全力堵截尾隨的高原軍,就說……就說若敢放一個賊兵過通州,我要他周延儒的人頭。”

    王承恩搖頭苦笑︰“周延儒是高原的對手嗎?”對于這個周首輔王承恩不抱任何信心。當初他一時沖動要領兵出征時心中已是後悔,散朝之後更是心中恍惑。在北京城里行尸走肉般晃了一天,天黑的時候以堂堂首輔之尊居然在東門城樓里呆了一整夜,天明時才回過神來。

    出征之後一直縮在通州不肯向前一步,並召集大量端公道士弄了一場大法事。

    這些都還好理解,宗教信仰是他的自由。別人也不好說什麼。可周大人在通州卻不安分,日日招白廣恩、唐通等將軍宴飲。並收了這四大鎮總兵做了自己門生,弄出了好大一場鬧劇。

    這些事,下面的人是不會同皇帝說的,王承恩也不想當這個惡人。

    可今天一看皇帝說要勒令周延儒出兵攻高原,王公公就知道事情不好。若真讓周大人領兵去打高原。只怕死得極其難看。

    周大人一死不要緊,可再帖進去四大鎮士兵,導致京城空虛。那才是千古罪人。

    听到王承恩這麼問,崇禎皇帝狠狠道︰“他手頭也有十萬兵馬,未言戰先言敗,哪有這樣地道理?他周某人不是信誓旦旦地要為君父分憂嗎,我倒要看看他怎麼分憂?”

    見皇帝有點賭氣的意思,已經摸透他脾氣的王承恩知道不能在說下去了。他的意思是勸皇帝將周延儒的大軍盡數撤回北京,死守不出。可如此一來。等周延儒回城,等待他的將是國法地嚴懲。周延儒素來人品極好,王承恩也不欲致他于死地。

    嘆息一聲,王承恩抹去臉上的淚水,道︰“周大人的大軍不回北京也好,只要遏住通州要地,高賊就無法打到北京里來。只可惜,周大人麾下人馬雖多,能戰之兵卻寡。只怕守不了幾日。”

    正在這個時候,殿外有太監稟報︰“萬歲爺。周延儒大人地前線戰報來了。”

    殿中君臣都是一楞。

    崇禎皇帝冷笑︰“他周延儒在通州一呆幾月,裹足不前,能有什麼戰報?呈上來。”

    接過周延儒的奏章看了一眼,皇帝不屑地扔在地上,對王承恩道;“你看看,你看看,他周延儒還彈劾起人來了。說什麼吳三桂畏敵如虎,從山海關後畏敵不前,一直沒到他那里去報道。”

    揀起周延儒的奏章看了一眼。王承恩看了一眼,道︰“吳三桂大軍現在撫寧,出關已經數月,可借口軍餉不足,竟只走了一百四十里。就算他是烏龜也該爬到了。不但如此,吳將軍還說東北建奴有異動。若走得快了。建奴南下呼應,丟了山海關以東城池的責任誰也承擔不起。”

    听他這麼說。崇禎皇帝也惱火了,“你馬上讓內閣擬旨,嚴斥吳三桂,讓他快點給我滾過來。”

    皇帝也是急了,周延儒固然在通州不動如山,現在連吳三桂也在撫寧步步為營。這滿朝滿天下文臣武將難道全都*不住?

    見崇禎這麼說,王承恩大聲哀號道︰“萬歲不可呀,現在京營和周大人都不堪使用,能保京畿一地的也只有關寧鐵騎。對吳將軍只可溫言撫慰,斷不可嚴厲斥責。且,這到旨意只怕沒人敢動筆。”在他看來,周延儒不頂用,能夠扭轉京畿戰局的也只有威名赫赫的關寧軍了。

    “可是,他吳三桂也是一個厚臉皮地怕死鬼。聯可以升他的官,但他若還是不來如之奈何?而且,這個旨只怕閣臣都不會動筆擬旨的。”崇禎皇帝惱恨無比,吳三桂這次走得這麼慢已經能夠說明其態度了。目前的形勢是,如果吳三桂大軍一路快速推進到北京前線,後金在東北南下呼應,丟了山海關以東土地。這個責任可都要落實到擬旨的人頭上了。大家又不是傻子,自然是能躲就躲。

    他說完這句話,發現王承恩還跪在地上,忙道︰“你起來說話。”

    皇帝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王承恩站了起來,因為動作過猛,感覺頭腦一陣暈眩,他擠了擠眼楮,等眼前景物清晰下來才回答道︰“聖上不用擔心,吳三桂已奉旨勤王,不用再發聖旨催促。他父親吳襄還在北京,聖上大可召他問話,讓他督促關寧

    “好,這法子好。”崇禎皇帝高興起來。大聲叫道;“馬上找吳襄過來,就說聯找他商討戰計。”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殿中二人才等到吳襄,這時天已經亮了。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臣叩見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一個大胖子跪在崇禎皇帝面前,大聲唱諾。眼楮珠盯著地面滴溜溜轉動。正是吳三桂的父親,前寧遠總兵官吳襄。

    皇帝熱情地說︰“吳愛卿起來說話,看座。”

    “謝陛下。”吳襄被人從熱被窩里撈出來。心中已是不爽,加上年紀大了,神智迷糊,听皇帝賜座大咧咧地坐下,可皇帝的下一句話將他嚇得幾乎跳了起來。

    崇禎語氣轉厲︰“吳襄,有人參你兒子擁兵自重,坐視京畿戰局不管。你有什麼話?”

    吳襄大聲地叫起屈︰“我的萬歲爺呀,臣父子皆有一顆赤膽忠心。我兒在前線英勇殺敵,卻被人參擁兵自重。黃天可表,蒼天可鑒!”

    擺擺手,皇帝突然微笑︰“爾父親的忠心聯還是相信地,別理那些言官地滿口胡沁。”

    “多謝萬歲爺,多謝萬歲爺!”

    崇禎皇帝一看到他那副奸猾模樣,心中就是膩味,只恨不得立即趕他出殿。可他不能這麼做,“吳三桂這次勤王統兵數萬。給養不繼,走得慢可以理解,聯也不想責怪于他。現在,北賊勢大,後面還跟著高賊的大軍。我京營兵力不足,今日找你過來,就想問問你,是不是可將整個關寧軍全調回來?”

    “不可,不可!”吳襄搖晃著大腦袋︰“若建奴南下怎麼辦。若關寧軍盡數進京,山海關以東之地就盡落北人之手。祖宗之地,不可棄。”

    崇禎笑笑︰“這也不過是聯的一個想法而已。對了,聯听人言那高蠻子頗有勇力,世無敵手。你覺得令郎可以退高賊之軍嗎?”說到這里崇禎看了王承恩一眼,他還是在心中安慰自己。高原之勇也許是吹噓出來的。大概是別人哄騙于我的吧。

    “高原……蟊賊而已!”吳襄大笑︰“他也不過是李自成手下一員戰將。能強到哪里去?若他敢來犯我京師,臣子三桂定能將其生擒活捉。我關寧軍甲精于天下。要對付高原流寇還不是手到擒來。”

    崇禎听到這話,大覺欣慰,大感振奮。可他心中突然一驚︰“不對,不對。高原可是打敗了阿巴泰的,現在又有部三十余萬,怎麼在爾口中卻變成流寇蟊賊了?”

    吳襄自覺失言,可話已經說出口,只得硬著頭皮扯謊︰“萬歲這就不知道了,阿巴泰這次南下,號稱十萬,所部不過七萬。其中大部分都是松錦是投降地漢軍,還有蒙古牧民,戰斗力不強的。扣除漢軍和蒙古人,真正地東奴不過萬人。高原說是打敗了阿巴泰,其實不過是打敗了漢軍和蒙古人等烏合之眾。人家阿巴泰地精銳可好好呆在香河呢!至于高原,我听人說,他這次來山東,手上精銳也不過三營七千之數。”

    “原來是這樣啊!”崇禎簡直被他說糊涂了,心中一松,“恩,東奴要北歸,我們大不了放他們過去就是了。倒是高原,你說他有七千人馬,可他手頭現在有三十多萬呀!”

    吳襄繼續笑道︰“我的萬歲爺呀,你是被下面的人給哄騙了。高原三十萬人是不假,可都是俘虜和征召的流民,這樣的隊伍雖多,但對上我關寧鐵騎,還不是一觸即潰,你就放一萬個心好了。”

    “好!”崇禎大為歡喜,他怎麼一繞,居然饒得吳襄答應讓關寧軍全數入關勤王,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吳襄,卿父子有多少兵可用?听說關寧軍有十多萬人馬,呵呵,好,聯乾綱獨斷了,命你兒盡數給聯帶過來。”

    听皇帝這麼一問,吳襄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剛才是吹牛吹過頭了。以皇帝地刻薄性子,這牛若吹爆了,只怕自己人頭不保。他忙跪在地上,滿頭冷汗地回答︰“哪里有那麼多,兵部名冊上只給了八萬人地名額,臣父子哪敢超額。”

    “八萬……”皇帝臉上地喜色斂了一分︰“也不少了。”

    “其實,也沒那麼多……”吳襄低頭道︰“名冊八萬,實則三萬,余數概為空餉。”這話一說出口,他地身體開始顫抖了。

    皇帝的臉色難看起來︰“三萬人也是不少,只不知戰斗力如何?”

    吳襄更驚,“三萬人也並非都是戰士,真正能上陣搏殺的,只有三千人。”話一說出口,他額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下,身前已濕了一片。實際上,這次吳三桂勤王已經將這三千人馬全帶了出來。這已是關寧軍的最後家底了。至于其他人,守守城還行,真拉出城卻沒有任何用處。

    “啊,三千!”皇帝還沒說話,王承恩已經叫出聲來。

    皇帝笑了,他走到吳襄面前笑眯眯地看著他的臉︰“愛卿很熱呀,這麼多汗!我且問你,三千人如何搏殺高原三十萬眾?”

    吳襄顫抖著聲音道︰“這三千人非普通之眾,平日都是臣與三桂以細酒肥羊紈羅綢綾養出來的,所以都是一當百的死士。”

    “哈哈!”崇禎的笑聲大了起來︰“那麼說了,你是問我要錢了。你說,若要你兒子地這以一當百的三千死士來北京,所需餉銀幾何呀?”這聲音里充滿了諷刺。

    听到餉銀二字,吳襄鎮定下來了︰“需白銀一百萬兩。”

    “啊,一百萬兩!”皇帝和太監王承恩都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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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幽燕 第十四章



    吳襄的獅子大張口讓崇禎皇帝嚇了一大跳,他收起了面上笑容,一張臉鐵青得難看。

    王承恩眼見著皇帝就要暴發,他本是一個識大體顧大局的人,知道這時候也只能哄著吳襄父子,京營和周延儒都不堪使用。關寧軍雖少,可這個時代的軍隊就是這樣,關寧軍雖有實額三萬人,但戰場之上,有三千精銳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了。真正的戰場,決定勝負的也就那一成精兵。這一點,王承恩可比皇帝這個一輩子都足不出皇宮的崇禎清楚許多。因此,吳三桂還真是決定京畿戰場的決定性力量,萬萬得罪不得。他笑著說︰“這卻奇怪,三千人馬也要一百萬兩軍餉,說說是怎麼回事。”

    崇禎低吼一聲︰“說。”今天吳襄若不給他一個說得不過的理由,非讓他好看不可。

    吳襄听王承恩這麼一說,立即知道皇帝是指望著他父子手頭的關寧鐵騎。如此一來,自己大可有恃無恐地漫天要價,想到這里,他心中的驚慌平復,鎮定地回答道︰“回萬歲的話,臣斗膽問一句,朝廷是不是要放棄寧遠四城?”

    所謂寧遠四城就是指山海關以東的寧遠衛、寧遠中左衛、寧遠中右所和廣寧前屯衛,是松錦大戰之後朝廷在關外唯一的土地。寧遠四城扼守遼西走廊,沿途都有堅城和堡壘,是明朝抵御後金進攻的龐大的防御體系,所費千萬,若就此丟了,沒人擔待得起這個責任。

    吳襄也是個老狐狸,這次,皇帝讓他兒子盡帶全軍入衛京城。關外必定空虛,若後金趁機進攻,丟城失地的罪名可就要扣到他頭上了。

    可皇帝不上他這個當︰“我說過這樣的話嗎,我且問你,為什麼要花這麼多錢?”

    吳襄心中不禁對這個皇帝有些鄙夷了,這個皇帝心中想的是一套。口中說地有是一套,根本就沒什麼為人君的擔待。既然他不想談放棄山海關以東地盤的事情,吳襄也很知趣地閉口不提。他恭敬地回答︰“若關寧軍全體開拔至京城,關外空虛,若後金南下。此三前精銳在關外都有田產,是不是該給些補償。否則,誰人還肯出力死戰,誰人還肯入關?其次,歷年的欠餉是不是該補發下去了。據我所知。朝廷已經欠了關寧軍兩年餉銀。不說全額補發,怎麼也得給個五成呀!”

    皇帝听得到心中越來越煩躁,他在殿中走來走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吳襄不得已只得將腦袋隨著皇帝的位置來回挪動,心中也有些惱火。他本是老年人,身體再好也架不住被人大清早叫過來,然後又跪了這麼長時間。只覺得身上無一不酸,無一不疼。他決定來個猛料,以期結束這個令人討厭地漫長的詔對︰“萬歲,臣還有一事不明。還請陛下明示。若如此,這三千精銳的十萬家屬是不是都要隨軍內遷;若真要放棄寧遠,關外百萬百姓是否都要盡數內遷?一百萬兩銀子也不過起個頭,有我父子從中調和,或可抵上一段時間。日子一長,遷移人口一多就非臣能維持了。還請萬歲示下。”

    听到吳襄這麼一說,崇禎皇帝徹底崩潰了,他厲聲怒喝︰“現在國庫已沒有一文銅錢,你開口就要一百萬兩。居心何在。走,馬上給我滾出去

    “臣告退。”吳襄心中一松,只要不讓老子和三桂跑來京城趟這汪渾水,你愛怎麼罵就怎麼卯好了。

    從皇宮跑出去之後,吳襄立即讓人給兒子吳三桂帶了一封信過去。信上說,京城這邊也沒什麼要緊。反正天塌下來有周延儒地人馬頂著。且阿巴泰也快北歸了。高原人多勢眾,來勢洶洶。不可與之抗衡。不如呆在山海關靜觀其變,等適當機會再過來。

    本來,吳三桂的部隊出寧遠後也走得快,可一過山海關就慢了下來,日行不過幾里。好不容易挪到撫寧就停了下來,現在一接到吳襄的信。吳三桂的部隊突然又快了起來,不過,他是在後退。吳三桂上表說部隊士卒多染病痢,需要回山海關休整。于是,一晝夜間,關寧軍又縮回了山海關,坐山觀起虎斗了。

    山海關是他的地盤,誰也不敢拿他怎麼樣。

    這事,朝廷和皇帝也無法可想,只得再次派人去催吳襄。可吳襄卻躲在府中裝起病來,什麼人也不見。

    無奈之下,崇禎皇帝只得派出心腹親信,司禮監掌印太監曹化淳前去探視。

    可曹公公雖然是一個精細之人,但面對已經只剩半條命躺在床上裝死狗的吳襄卻也無法可想。

    只得憤憤而歸。

    這麼一耽擱,後金已經在香河休整療養完畢,開始整軍北歸。這個時候,高原的幾十萬人馬也同時動了起來,一時間,京畿之地戰雲密布,一觸即發。整個北京城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城中一日數驚。若非守城太監曹化淳地努力彈壓,還不知道要弄出什麼禍事來。

    這日,他剛帶著大隊,大搖大拜地從齊化門前巡視城防。天氣實在太熱,就去箭樓里歇息,正要睡著,突有人來報,說前戶部尚書侯恂大人的公子侯方域求見。

    听人這麼說,曹化淳這才想起,侯恂自朱仙鎮大戰獲罪時就被關在監牢里,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也沒人過問,估計連皇帝也想不起有這麼件事了。現在,他兒子來見自己,大概是來求情的吧?

    又看了看禮單,上面的財物價值不霏,心中頗為滿意,瞌睡蟲兒也不見了。他笑笑,不就是從天牢里撈一個人出來嗎,還不是舉手之勞,只要銀子管夠,啥事不好說?恩,見見這個侯公子也好。便點頭,“讓他進來吧,久聞這侯朝宗也是一個文才風流人物,咱家今日卻要見識見識。”

    天津衛,衛河。

    大隊人馬呼嘯著過河,十座浮橋上下搖晃拍得河水陣陣蕩漾。全副騾馬化的軍隊快速通過,滿世界都是腳步馬蹄踏上木板的喧囂。

    陳留軍的五萬多人馬加上二十多萬民夫、輔兵,隊伍從靜海延伸到天津衛城下,浩浩蕩蕩,勢不可擋。

    烈日當頭,瓦藍的天空看不到一絲雲彩,藍得讓人眼楮發花。

    在天津城牆邊不遠處,一個涼棚搭了起來,正中拼著兩張八仙桌,上面鋪了一張巨大的地圖。高原同手下諸將軍就這麼肆無忌憚地在離天津城只一里的地方設立指揮部。

    “將軍,這里實在太危險,中軍是不是東移十里。”徐以顯小心地問。

    高原搖頭冷笑︰“不動。我就不信天津城里地膽小鬼敢出城,不去找他們的晦氣已算是仁至義盡。”

    徐以顯小心說︰“將軍,大戰在即,天津城橫在我軍身後實在有些討厭,是不是將他給端了。”

    高原搖頭︰“不,我們沒那個時間。天津城實在是太堅固了,沒個兩三個月也拿不下來。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不用理他。派一支小隊在城下駐防監視就可以了。”

    “這樣也好,我們就在河邊留一支千人隊監視,並保障糧道暢通。”徐以顯點點頭。

    “開始吧。”高原滿頭熱汗的接過莫清遞過來的一杯涼茶,喝了一口,坐在上首的位置,朝傅山點了點頭。

    涼棚里堆了十幾名大漢,因為天氣熱,臭得緊。這讓他有些難受。倒是一邊做記錄的小紅和徐以顯神色如常。

    傅山提起一根小木棍指了指香河的位置︰“據報,建奴入寇大軍已經休整完畢,正要奪路北歸。如果沒猜錯,他們的北歸路線應該是過通州、順義、懷柔、密雲、古北口。沿途有周延儒和薊州總兵唐通的隊伍。不過,我得到消息,朝廷有放過建奴地大軍,而將兵力用來對付我陳留他吞了一口口水,喉結滾動,只感覺口中非常干澀。傅山緩了一口氣,又道︰“目前,我們的敵人變多了。不但有阿巴泰的一萬多建奴,還得捎帶上周延儒手下的四大鎮,總數盡十萬的明軍。因此,這一仗應該是一場硬仗。問題一、我軍主要的敵人是誰;問題二、這一仗怎麼打;問題三、作戰目標不同,最後得到地戰果也不同,我們地最終目標是什麼?”

   

第七卷 幽燕 第十五章 計劃



    听傅山這麼問,黃大牛就叫嚷起來︰“這問題好生簡單,我來回答,我來回答。”他本就是一個大大咧咧的人,雖然做了高級軍官,性子還同以前一樣淳樸直率︰“什麼主要的敵人是誰,娘的,誰攔在咱面前咱就打誰,打得沒人敢在我陳留軍面前作怪才好。”

    黃大牛這話剛一說出口,眾人都笑了起來。黃鎮笑道︰“你懂個屁,若這個問題如你所說,你不成軍師了。依我說,還是听高叔和傅軍師的。”

    眾人也都起起哄來,皆說***黃大牛也想當軍師了,讀了幾天夜校就裝大頭蒜,其實也就是一根蔥。

    高原見大家鬧得不象話︰“今天叫大家來就是集思廣益,統一思想,戰前有什麼想法大可說。但決策一但下達,就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有話就說,別當面不說背後亂說。黃洪將軍說得沒錯。目前的京畿戰區敵情復雜,各方勢力犬牙交錯,需謹慎對待。至于敵人是誰,依我看,都是敵人。”

    黃大牛見高原給自己撐腰,更是得意,道︰“至于怎麼打這一仗怎麼打還不簡單,我陳留軍天下第一,兵強馬壯,沖上去打就是了。”

    “就這麼簡單?”傅山笑著問。

    “完了,就這麼簡單。”黃大牛一攤手。傅山︰“那麼,我們的最終戰略目的是什麼呢?”

    黃大牛一翻白眼︰“自然是全殲滅阿巴泰的建奴大軍,這還需要問嗎?”

    “是啊,就這麼簡單。不過,須防止明軍搗亂。”高原一拍手︰“對于建奴,我們自然是除惡務盡,不放一兵一卒北歸。干淨徹底地一鍋端。但是,京畿地區可還有周延儒的十萬明軍,名義上我們可還是闖賊。”闖賊二字高原咬字非常清晰,一直以來高原都遵李自成為首領,第一次稱農民軍為賊,心中卻有些怪怪的。可他不能不如此。隨著陳留軍勢力的壯大,問鼎天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如此,為陳留軍正名就該提到議事日程上。

    當著兩個字一說出來。高原四下掃視,卻見眾人都面色如常,好象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他這才緩緩地說︰“這次作戰,我並不打算找明軍地晦氣,可如果他們要找上我們該怎麼辦。依我看,真到那個時候也得打。但不能大打,必須控制戰爭規模。大家記住了。這是一場對建奴的民族戰爭,我們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如果明軍同建奴作戰,我們也不妨從旁協助。但若明軍來找我們麻煩,我們也不能逃避。真同明軍打起來,我軍當做到有理、有利、有節。具體火候,各軍指揮員自己掌握,反正不能吃虧。”

    高原的話剛說完,黃大牛首先表示不滿︰“高大爺,先前您不是說了,明軍已經決定讓開大路放建奴北逃。對這種漢奸我們還同他客氣什麼。照我說,先將周延儒的十萬大軍吃掉再說。”

    高原搖頭︰“此戰目標是建奴,不必節外生枝。現在听傅山安排任務。”

    眾人都豎起了耳朵,只黃大牛還不住嘀咕。

    傅山見高原訓話完畢,提起小木棍下令︰“岳樂、陸鶴、林小滿。”

    “末將在。”岳樂和林小滿同時站起來,聲音很大,二人見傅山首先點名,心中都頗為振奮。只那陸鶴慢吞吞地應了一聲。

    傅山將一支令箭遞了過去,道︰“阿巴泰大軍已經開始出動。你部的任務是繞道三河,截斷三河與通州之間地大路,阻敵北歸。時間是一個日夜,動作必須要快。你部大多是滿人和蒙古人,來的時候也走過這條路,地形熟悉。沒問題吧?”

    岳樂點點頭︰“沒問題。保證一個日夜穿插到位。”

    “恩,如此就好。”傅山道︰“你部扼守交通要道。肯定會受到建奴大軍的瘋狂突擊。一定要堅持八個時辰,不計代價,不怕死傷。”

    “保證完成任務!”林小滿不等岳樂說話,已提前大喊。

    傅山又喊︰“王滔、黃鎮、黃大牛。”

    “到。”

    “到。”

    “到。”

    “無畏軍居中、長勝軍居左、鎮遠軍居右,三軍呈品字形快速推進,目標阿巴泰主力。”三支令箭扔了出去。

    “保證完成任務!”三人同時大吼。

    “飛虎營劉滿囤。”

    “在。”

    “飛虎營分成兩部分。重騎兵和輕騎一部隨大軍出動,坐鎮中軍。另一部輕騎側翼掩護聯絡,重點監視通州明軍。”

    “是。”

    傅山地安排說起來很簡單,就是以滿蒙軍大範圍迂回包抄,在前面堵截,給主力留出時間。余下主力則快速推進,逼後金大軍同陳留軍決戰。以後金現在的狀態,不管是士氣、數量、還是裝備都與陳留軍不屬于同一個級別的對手了。

    如此看來,全殲阿巴泰也沒任何懸念。

    高原的意思就是在兩日之內滅了後金殘軍。只要消滅到這支軍隊,後金必然元氣大傷,未來一年中的金人入關也沒有任何可能。自己來這個世界這些年,不一直都為這個目標做著準備嗎?從現在起,歷史將進入另外一個陌生的不可預測的軌道。

    “平大路。”

    “我。”听傅山叫自己地名字,平大路一愣,站了起來。他本不過是一個百夫長,擴軍之後他做了營官,有幸列席這個軍事會議。

    傅山微笑著將一支令箭遞了過去︰“你領一千人駐守天津,防備天津城守軍出擊,保障我後勤暢通。”

    “是,放心好了,他們不敢出來的。”平大路幾乎被單獨領軍的巨大幸福弄暈了頭,他一張臉漲得通紅,說話的聲音都開始顫抖起來。

    “第一次領軍,需小心謹慎。”傅山細聲細氣地叮囑︰“高將軍這次給你留一千精銳,大多是從陳留來的老兵,還有兩百騎兵。同時,再劃撥五千民夫和輔兵歸你統領。但你切不可貿然出擊,只需要在浮橋立下大寨,架好大炮就可以了。記住,千萬不可出擊,這十座浮橋必須保護好。”

    “是,軍師放一萬個心,俺平大路若被敵人弄壞一座浮橋就不來見高將軍,不來見你。”

    “行了。”高原不耐煩地看了看天色,掏出懷表︰“時辰已是不早,現在是下午四點整,大家對對時間。”

    眾人都慌亂地對起表來,依照的標準自然是高原的點兒。

    高原︰“對完時間大家都回去整理部隊,滿蒙軍立即出發。其余各軍做好戰前隊員,明早六點準備出兵。都回去吧,我這里沒準備晚飯。”

    “是。”

    眾將都一一走到高原面前敬禮,然後飛快走出涼棚。

    最後離開的是岳樂,高原叫住了他,深深地看他一眼,突然說︰“岳樂,我知道你是一個有才能的人,你滿蒙軍這次任務的重要性我也不多說。此戰之後我當你滿蒙軍和你岳樂是我地嫡系,掏心掏肝絕不相負。”見岳樂想說些什麼,高原一擺手︰“去吧,行動永遠比漂亮話更有說服力。”

    “是!”岳樂舉起手行了個蹩腳的陳留軍禮。

    離開了高原,岳樂看了一眼在夕陽下殷紅如血的衛河,心中有些發悶。他本以為高原讓自己打前鋒,卻沒想到討了個打阻擊的苦活。還得長途包抄,真到了地頭,士卒只怕已經疲憊。他不認為自己的滿蒙軍能同長勝、無畏等軍一樣在跑這麼長路後還能保持高昂的斗志。如此一來,明天必定是一場苦戰。急于北歸的後金大軍必定會瘋狂地撲向滿蒙軍,而滿蒙軍也必將付出巨大的代價。到最後不知道還有多少士卒生還。

    “可我不得不這麼做,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唯一進入陳留軍決策層地機會。陳留軍現在缺少的正是像我這樣的文武全才,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將。傅山、徐以顯,籌劃軍機還可以,卻無法統軍;荀宗文,腐儒爾;王滔諸將,匹夫也。高原必須用我,只要他想得天下,就必須大用我岳樂!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岳樂的機會到了,就算將滿蒙軍全部賠光也在所不惜!”岳樂狠狠地一捏拳頭,心道︰“我要讓那些看不起我的建州奴酋們看看,我岳樂也是一個厲害人物,我不是小孩子,我不是白痴,我不是笨蛋!”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24
第七卷 幽燕 第十六章 迷途



    不管岳樂是如何咬牙切齒,如何想著用這一戰為自己的懦夫、叛逆、紙上談兵的名聲正名,崇禎十六年的五月如期降臨。

    在真實的歷史上,這一年五月雖然兵荒馬亂,但卻沒有發生任何值得記載的大事。不過,由于有陳留軍的出現,大明朝的京畿如同雨前的危樓,正在沿著地平線襲來的大風中顫抖、轟鳴。

    晚上的時候,天氣突然轉冷,衛河水面上吹來的水氣已經東海之上的海風都刺骨地冰寒,然後仿佛又回到了冬天。

    好在滿蒙營的人都還穿著厚實的襖子,大不了從包裹中翻出冬裝重新穿在身上。

    回營之後,岳樂立即帶著一萬大軍,打著火把繞了一個大***從寶坻城後過去,然後斜插三河。一萬多支火把鋪天蓋地,猶如一片燃燒的海洋,加上滿蒙軍的軍紀比起陳留軍而言差上許多,一時間人聲頂沸,騾馬長嘶,吵得不能再吵。剛開始時,岳樂還擔心這麼多火把會驚動阿巴泰,可走不了二十里路,他才發覺這個擔心完全多余。因為眼前是濃得像奶子一樣的大霧。明亮的火把一照出去,只是小小一圈昏黃的光暈,眼前一片朦朧,什麼也看不清楚。走起路來也深一腳淺一腳,簡直找不到北。

    這樣走下來,不但速度極慢,人馬也累得夠戧,岳樂心中開始不安了。

    身邊,陸鶴穿著一件長衫,冷得直打顫,他不滿地看了岳樂一眼︰“岳樂,這都快四個小時了,怎麼才走到寶坻。照這麼走下去,什麼時候才能趕到三河?”

    岳樂苦惱地說︰“恩師,你說著天也邪性,都五月了,還這麼冷。前幾天連日艷陽,不起霧才怪。”

    陸鶴點點頭。“是啊,這京畿地區水網河流密布,東面又是大海。水氣重,難怪要起這麼大霧。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你可有加快行軍速度的法子?”

    “快是快不起來了。”岳樂突然看到有一滴晶瑩的露珠從頭盔的帽檐上落下來,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銀亮的軌跡,他吐了一口白氣,安慰陸鶴︰“還好這一條路我軍將士上次入關時已經走過一次,也熟了。絕迷不了路。照現在這個速度,明天中午想必能夠趕到戰場。”

    陸鶴一臉嚴肅地說︰“中午不成,高將軍的總攻時間是明日上午十時。若錯過了時辰,放建奴逃了,你我都擔待不起。”一想到陳留軍地軍法,陸鶴心中一凜。加上又冷得厲害,心中不禁將岳樂罵了個夠。自己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糊涂,听了這小子的話要來爭軍功,現在看來,簡直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若沒這事。此刻的自己正在床上睡得舒服,那用這麼受罪。再說了,若真放掉了阿巴泰,將來高原責怪下來,那才是偷雞不成倒賠進去一把白米。

    “依我看,中午都不一定能夠趕到。”一直低頭趕路的林小滿突然說。他也是渾身濕透,身上的黑色袍子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不過,比這行地路我陳留軍也走過。換成其他軍來,一定能夠按時到達戰場。”

    岳樂苦笑︰“我滿蒙軍新建,只能同無畏、長勝等強軍相比。”

    “也不是不能比,只要……”

    “只要什麼?”听林小滿話中有話,陸鶴大喜;“快說快說。”

    林小滿淡淡一笑,“很簡單。所有軍官下馬。在前面帶頭走。”

    “怎麼走,出什麼餿主意。”陸鶴正要大聲呵斥。岳樂已經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大聲對身邊的士兵喊道;“諸君听著,我岳樂永遠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有卵子地都跟我來,是女人的都躺下休息。”

    士兵們同時笑了起來︰“我都是一根棍子兩個蛋,將軍小看我滿蒙勇士了。走,走,走!”

    “好,好漢子。”岳樂率先甩開大步走在隊伍前面。

    見主將身先士卒,眾軍官也跳下馬背,緊緊地跟在後面。士氣一下子得到恢復,先前還垂頭喪氣的眾人都挺直了胸膛,隊伍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陸鶴狠狠地盯了林小滿一眼,正要從馬上跳下去,林小滿攔住他,“先生不用下馬,先生若不行還得找人服侍,反拖慢了行軍速度。”

    “你……”陸鶴氣得說不出話來。

    霧越來越大,眾人的衣甲上都濕成一片,滿世界都是軍官們的叫聲︰“跟上,跟上。”

    更有士兵的聲音,“喂,你是哪一部分地,看到我丙營的人了嗎?”

    “去你娘的,老子是甲營的。”

    “啊,媽的,掉隊了。”

    “不許丟掉兵器,你找死呀!”

    “去***,誰有酒,給一

    岳樂心中大怒,這才走了半夜隊伍就變成這樣了,這還是經過陳留軍的培訓,又有軍官帶頭步行。換成以前那支隊伍,這麼走下去只怕早散了。

    先前兩個小時,岳樂還走得輕快。可到後來,他腳步開始沉重起來,腳心也打了好幾個水皰,疼得鑽心。一走,那些水皰就破了,又是血又是水地粘在襪子上。滿滿的,身體越來越沉重,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只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起來。

    再看看身邊,先前還說著話的眾人已經沉默下來,所有人都東倒西歪地機械地挪動著腳步,如同正在夢游。若不是冷霧陣陣,只怕這些人都要睡著了。

    而那些陳留軍派過來地軍官則一個個精神抖擻地走在隊伍的前列,一個個雖然喘息如牛,卻努力保持著軍容,他們身上穿著厚實的鎧甲,背著武器。就這樣。他們還扶著部下努力前進。

    岳樂心中感嘆,有些服氣了。一直以來,他並不認為自己的部隊比其他幾個軍差,今日一見,才明白,其實。雙方的差距是全方位地。

    想得出神,腳下突然踩上一塊小石子,岳樂一個趔趄。差點摔到在地。身邊的幾個親衛大驚,慌忙跑過來扶住岳樂︰“將軍,我們扶你走吧。”

    岳樂仿佛受了侮辱一樣對著眾人一陣拳大腳踢︰“滾開,若有*近我者,殺!”

    眾親衛那里肯依,依舊沖了上來將他架在正中,幾乎是托著他朝前走。

    岳樂又踢又罵。喊得聲嘶力竭。可好漢子架不住人多,鬧了幾下只得乖乖就範。

    這一夜也不知道是如何度過來的,對岳樂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他這輩子還從沒走過這麼長的路,直走得腦子都麻木了,好在終于堅持過來。天已經亮開許久。

    “累,真累。”後面地林小滿突然道︰將軍還是上馬吧,這樣也能快些。”說著話,他嘴巴朝馬背上的陸鶴一歪,掛著一絲淡淡地笑容。“我們天上的父保佑睡覺的人。”

    那陸鶴已經睡著了,他趴在馬背上,身上搭著一條棉背,身體隨著馬匹上下起伏,居然沒被摔下來。真是高難度地睡眠呀!

    岳樂和眾人都笑了起來。

    笑聲驚了沉睡中地陸松年先生,他迷茫地睜開雙眼楮,“什麼時辰了,到了嗎?”

    听到他這麼問,岳樂這才發覺眼前地霧更濃更白……他摸出懷表看了一眼;“現在是泰西時間上午八點。”

    正在這個時候,前面突然傳來一聲歡呼,一個斥候騎馬跑過來,一臉激動,“稟岳樂將軍,稟陸監軍。到了。到了……”

    “什麼到了,說明白點?”陸鶴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斥候叫道︰“前方發現一座城池,應該就是三河,我們到了。”

    “萬歲,萬歲!”所有人都歡呼起來,手中火把齊齊在空中劃中大圈。走了一整夜,累得快要倒斃,總算趕到戰場上。還好,離正式開戰還有小半個上午,正可構築工事,然後吃點東西補充體力。回想了一下,這一整夜起碼走了一百六十里路。想想都覺得不可能,可偏偏滿蒙軍做到了。想到這點,所有人都大感驕傲。

    “安靜,安靜!”岳樂大叫,他額頭突然有汗水落下︰“不可能,方向不對,非常不對。”

    陸鶴和林小滿都疑惑地看著岳樂,問︰“什麼地方不對了。”

    “不知道,反正我總覺得不怎麼對。”岳樂指了指霧氣中的天光喃喃道︰“我怎麼覺得這光是從我們身後射來地。按說三河在北面,天光應該在我們右手才對。”

    部隊安靜下來。

    岳樂又叫了一聲,“恩師、小滿,我們去那座城池前看看。”

    “好,去看看也成。”陸鶴點點頭,據他所知,三河城中沒有守軍也沒有百姓,現在是一座空城,自然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三人騎馬跑到城牆前,剛一到,都同時一楞,這城牆怎麼這麼高呀?全是一水的青色大城磚,高約十丈,抬頭望去,高得離譜。

    陸鶴尖叫一聲︰“太高了,比開封地城牆還高!”

    相互看了一眼,林小滿摸了摸頭,“好象是不對,我們再走幾步看看。”

    “也成。”岳樂和陸鶴都沉重地點了點頭。

    又行了一里地,還沒走到盡頭,按說如果這里是三河,早就該走到盡頭了。可眼前的大城仿佛沒有盡頭,如一條巨龍在眼前蜿蜒,龐大得超乎人的想象。

    心中已經不禁有些顫栗了。滿腹狐疑地又走了兩百米,眼前終于出現一個龐大的甕城,甕城之後是一座雄偉的城樓。

    三人更驚,同時交換下顏色,閉口不言,默默騎馬朝城門走去。

    那城樓下的牌匾上刻著三個大字“彰儀門”。

    “北京!”岳樂大叫起來,“我們跑北京來了!”

    “啊,不可能吧?”陸鶴忙問。

    岳樂︰“恩師,上次入關北京城防資料我也看過,這彰儀門就是北京的,沒錯。”

    “啊,快退,快退!”陸鶴大叫,話一說完,他已經打馬風一樣向後跑去。

    岳樂和林小滿見陸鶴跑得這麼快,都同時一楞,然後搖頭苦笑著追了上去。

    “真倒霉,這場霧氣讓我們迷路,居然跑北京城來。”三人跑回大隊中,先招呼已經累壞了的士兵就地休息,然後聚在一起商議起來。

    他欲哭無淚︰“繞了這麼大一個***,完了,現在都上午八點,離總攻還有兩個小時。這里離三河路程遙遠,中間還隔著周延儒的通州大營,我軍就算是插著翅膀也飛不過去。”“說這些有什麼用,我不管,必須趕到戰場。”陸鶴怒了。

    “沒用,趕不到了。”林小滿也搖頭。

    “難道就這麼撤退回去?”陸鶴更是煩躁。

    岳樂想了想︰“現在撤退也沒可能,明軍不會讓我們大搖大擺回去的。我們眼前可是十萬人馬呀。”

第七卷 幽燕 第十七章 暴風雨的前奏



    正在岳樂的滿蒙軍正在為迷路和無法按時趕到預定戰場而懊惱的時候,陳留軍主力已經全體出動,緩慢而整齊地朝後金入寇大軍殘部逼去。

    因為霧實在太大,即便香河與通州一帶地勢平坦,也不得不放慢速度,收攏部隊,只等陽光驅散大霧的那一刻。而行軍陣形和戰斗陣形卻是兩碼事。若趕得快了,很有可能遭到阿巴泰的偷襲。正到那時,金人未必不能以一萬破高原的三十萬大

    對高原來說,勝利已經即將到手,沒必要為趕速度而冒險。他現在只需要指揮部隊平穩推進,以拙破巧。只要隊型不亂,敵人就沒有任何絕地反擊的機會。

    雖說如此,但也不得不提防阿巴泰狗急跳牆,趁著大霧過來打混仗,來一個魚死網破。

    霧濃得厲害,風一吹,眼前白氣滾動,看起來像置身于亂流之中。身上的鐵甲布滿露珠,然後一條一條流下,沒有人說話,只听得“嘩啦!”的腳步聲和鐵甲的錚鳴。其間夾雜著一長一短的哨子聲。各種聲音交織成一片轟隆的洪流。

    因為在香河休整了將近一個月,金兵在香河縣南面構築了許多簡陋的工事,試圖延緩陳留軍的進攻速度。不過,在高原大軍粗暴而平穩的進攻中,這樣的工事也起不到任何作用。霧氣中不斷有巨大的轟鳴傳來,暴烈的火光在一片乳白色中炸開,黑色的濃煙卷起,在一片濃霧中破開一片空地,然後又被無處不在的霧所掩蓋,不留半點痕跡。這是梁雲龍的炮兵在正發威,他也亡命。不但驅趕著炮兵向前,繼續向前,直到將大炮推到敵人的鼻子下面。

    好在後金士兵已無戰心,只留下小股部留守遲滯高原地進攻速度,而大隊人馬則快速向北逃竄。而後金入寇大軍在天津渡河之後輜重和大炮早已喪失殆盡,這些小股部在面對梁雲龍炮兵的猛烈打擊之時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即便這個時代的大炮殺傷力有限。可看到據點的圍牆被大炮轟開之後,前面又是山呼海嘯而來的敵軍,都心中發慌。這些人早被高原打怕了。還沒等陳留軍進攻就慌亂地撤退了。

    其中也要少數剽悍的金兵從堡壘里殺出來,可在混沌一團中,這些士兵很快跑迷了路,不是被穿梭在戰場上地陳留游擊騎兵一一劈死,就是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等這次戰役結束,有的士兵甚至鬼使神差地鑽到了天津,等待他們的也只有投降一條路可走了。

    因此。在這麼惡劣地戰場條件和天氣情況下,陳留軍的戰斗面非常小,只能凝集成一把錐子向前刺去,直到踫到敵人為止。

    “累,真是累!”劉滿囤看著濕漉漉的大霧搖著腦袋︰“前面炮兵開道,我騎兵要從旁邊護衛,還得居中聯絡各軍。哨探、警戒、騷擾、戰斗,到處都是我部騎兵的身影。媽的,真是命苦!”

    听到劉滿囤的抱怨,高原笑著點頭︰“劉滿囤。飛虎營是我軍旗幟,你以前不是老抱怨沒仗可打,現在好了,一忙起來你卻喊累,哪里有這樣的道理。”

    劉滿囤不滿地說︰“我也不是在埋怨,眼前實在太亂了,我只是擔心建奴趁亂逃了。到時候撲了空,那可就麻煩了?”

    听劉滿囤這麼說,高原也有些擔心。若阿巴泰真趁機逃了。只要一突破通州,北面天寬地闊,大口一氣出古北口經蒙古回東北。如此一來,自己還真白忙一場。最討厭地是還得提防通州周延儒給自己找麻煩。阿巴泰只要一過通州,戰場形式逆轉,倒變成了陳留軍和明軍的大火拼。豈不親者痛。仇者快?

    大概是看到了高原的擔心。身邊的傅山安慰他說︰“將軍不必擔心,這麼大的霧。若阿巴泰不顧一切突破通州,周延儒固然不敢出營攻擊。但建奴卻不得不冒全軍混亂的危險,阿巴泰也是一個老將,用兵謹慎,想來也不可能出此下策。高原松了一口氣,“如此就好,那我們還是保持隊型正面突破,不要亂,不給敵人機會。照今天的天氣看,應該是個大晴天。等中午太陽一出來,霧一散,就是全殲阿巴泰之時。”對傅山的智謀高原是非常信任的,青主自參謀軍事以來,算無遺策,從未有過失手,這次也不會例外。

    可傅山卻不為人知地嘆了一口氣,他已經不敢肯定山窮水盡的阿巴泰可能做出是出人意表地事情。

    事實好象印證了傅山心中的不安,在拔除了一個據點之後,敵人的反擊部隊出現了。

    這一個據點本是兩個不大的村莊,里面的百姓早已逃亡一空。阿巴泰佔據香河之後在里面駐扎了兩百士兵。這個村莊雖然不大,卻全是清一色的夯土建築,異常地堅固。梁雲龍的炮兵在轟了一氣之後,居然沒能順利將其消滅,一怒之下便放了一把火,將里面燒著一片白地。濃煙和烈火中,那兩百金兵渾身著火慘叫著沖了出來,卻毫無懸念地被火槍手一一點名,撲倒在已經燒得發紅的土地上。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百後金騎兵呼嘯著從混沌中殺了出來,猝不及防,那一隊火槍手被後金騎兵一陣亂刀砍翻在地。連那門架在村口的大炮也被人家用馬拉著扔進了火堆。看到敵人突然發難,梁雲龍眼楮都紅了,他地炮兵訓練本就不易,這下居然被人家端掉了一個小隊,損失實在太大。上一次同阿巴泰決戰他就減員了將近一個小隊,看岳樂的滿蒙軍中有不少好炮手,本打算去順點過來。無奈高原以和諧民族關系為由給拒絕了。現在又丟了一個小隊,讓他如何不急?

    這還不是最討厭的,因為高原的指揮部實在太突前,那隊後金騎兵突然看到高原的中軍大旗,皆呼嘯一聲沖了過來。

    高原一愣。他身邊可有半個飛虎營的騎兵,近一千輕騎,左右兩翼還有好幾萬步兵,敵人就這麼沖過來,不是找死嗎?區區一百騎兵就想過來沖陣,也太兒戲了。

    據他所知。阿巴泰地騎兵也只有幾百,這麼一支機動部隊如果就這麼用來消費,實在可惜。

    可不管他如何疑惑。敵人就這麼沖過來了。

    劉滿囤大叫一聲,“保護好高將軍、青主先生和徐先生,甲隊、丁隊、戊隊跟我上!”

    說著就帶在三百騎兵迎著後金地這對騎兵狠狠地撞了過去。

    兩軍飛快地交纏在一起,刀光閃亮,鮮血迸射,被馬刀掃中的戰士悶哼一聲翻身落地,僥幸未死地也被奔騰而過的馬蹄踩得腦漿迸裂。大規模的騎戰自來就是最殘酷地戰斗方式。你死我活,根本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很快,那隊後金騎兵就丟了五十具尸慌亂地逃了,而陳留軍也付出了將近三十人的代價,無主的馬滿地亂跑。損失如此之大讓劉滿囤暴跳如雷,他氣呼呼地帶著余部追了上去。

    高原正要讓他回來,可眼前地霧實在太大,轉眼之間,劉滿囤的隊伍已經消失在一片迷茫之中。

    傅山笑道︰“看來阿巴泰在天津大戰是被將軍您的大方陣弄怕了,他想趁大霧我軍無法布陣。炮火難以協同的時機用騎兵偷襲,遲滯我進攻速度,以達到撤退的目的。”

    高原點點頭,“看來是這樣了,不理他們,全軍不要亂,勻速推進,直到找到敵人大隊為止。”現在這種情形,也只能將這場大會戰當成夜戰來打了。想了想。除了天津時的小規模對陣,自己還真沒同阿巴泰擺開了陣勢堂正對決過一次。後金大軍地兵力優勢從來就沒有發揮過作用,終至于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估計那阿巴泰也郁悶得想吐血吧。

    想到這里,高原有些得意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之間。眼前的濃霧突然一亂。形成一片巨大的旋渦,有呼嘯的風刮來。警兆從心中升起。

    還沒等高原出聲示警,一片整齊的馬頭突然沖了出來,組成一個錐形突擊陣,一頭扎向高原中軍。因為情形實在太亂,也看不出敵人有多少,大約估計了一下,總數應該不在兩百以下。

    “哈,敵人果然是下決心來狙擊,居然將騎兵拉出來犧牲。”高原不禁對阿巴泰的狠勁有些欣賞了。這兩百騎兵雖然不多,可剛才陳留軍已被先前那支騎兵引開了兩百人。高原身邊只剩六百左右,雖然數量上佔有優勢。可高原已經暴露在陣前,真被人家陣斬,這仗也不用打了。

    “夠厲害。”已經沒工夫做過多布置,高原抽出橫刀,“傅山、徐以顯後面押陣,我去會會敵人的敢死隊。”手握在刀把上,心中有烈火熊熊燃燒,他已經很久沒有身先士卒的沖鋒陷陣。隨著地位的提高,親自上陣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可他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戰士,渴望戰斗,渴望鮮血。

    看來這是最後一次親臨沙場了,來吧,讓高原我手中地刀飲飽敵人的熱血,升華我胸中的那一顆雄魂吧!

    接到高原的命令,傅山和徐以顯立即大聲反駁,試圖讓高原退後。可高原怒哮一聲︰“身為主帥,敵人都沖到眼皮子底下了,卻臨陣後退,仗還怎麼打?”

    二人從來沒見過高原怒成這種模樣,只得無奈地在兩百騎兵的掩護下聚攏在中軍大旗之下接過了指揮大權利。

    就在這個時候,耳朵邊穿來一絲長吆吆的尖銳哨音,那是騎兵出擊的信號。

    那聲音悠長到讓人喘不過氣的地步,剛開始還能听到滾珠在音腔里滾動的聲音,到最後已經連成一片,變成一把長長地彎刀狠狠地割進人的耳膜。

    猛地放下臉上面具,只將一絲冰冷的目光投射出去。他一身都是華麗的鎧甲,就算敵人是瞎子也知道他是主將,是這次突擊的目標。可高原的性格中沒有退卻這兩個字。

    好在他對身上這件凝集中陳留軍工系統心血地鎧甲非常有信心。他外面穿著一件連體板甲,用地也是上好的鋼材,里面還穿了一件黃金索子軟甲。這樣地保護設施,如果被被敵人直接用長矛刺中,基本沒有受傷的可能。而在奔騰的馬背上,要想刺中敵人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任務。也因此,陳留軍屏棄了長槍,全都改用馬刀輕甲。只重騎兵沖陣的時候才板甲長矛。

    高原因為是主帥,主帥的保護一樣是最嚴密的。他不得以被護衛罩了兩層鎧甲,盔甲總重量已達六十斤,若非他體力過人,身下又有好馬,還真是一座難以撼動的堡壘。

    而後金騎兵在吃過高原騎兵大虧之後也改成薄甲和馬刀,面對這樣的敵人,高原並不認為他們的刀能夠順利砍進自己的身體。那麼,就讓他們吃吃我的苦頭吧。

    隨著高原面具放下的聲音,那聲長長的哨子停了,余音裊裊中,高原帶著騎兵如山洪爆發一般沖了上去。

    沖在最前面的一個金兵身材並不高大,但一條胳膊粗得駭人。這是高原的首選目標。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24
第七卷 幽燕 第十八章 揀起你的武器



    那人並未如一般金兵一樣使用馬刀,而是一條 面杖粗細,長約一米的狼牙棒,看得出來這人力氣很大,一輪起來,棒首的鐵釘在空中劃出一片尖銳的呼嘯聲。

    高原自是不懼,一夾馬腹猛沖上去,二人一個交錯,“當!”一聲,橫刀和狼牙幫實踫實地架在一起,還沒等他們變招,凶猛前沖的戰馬已經將二人分開。那個金兵和高原也分別撞進敵人的陣中。

    “絲!”高原口中吐了一口冷氣,手有些發麻,這個敵人的力氣大得讓人吃驚。剛才同他的兵器接觸,雖然自己的橫刀將他棒頭的鐵釘割下一大片,可強烈的沖擊還是差點將他的刀扯脫了手。還沒等他回頭去觀察戰果,一個金人騎兵的馬刀已經斬上了他的胳膊,在結實的板甲上拖出長長一條淺痕。高原大怒,橫刀一閃,從他咽喉出割去,“噗嗤!”一聲,一顆戴著頭盔的頭顱沖上天空。

    正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吶喊,卻見剛才那個粗胳膊的敵人已騰空而起,直接落到瘋狂的馬群中,再也站不起來了。卻原來,他剛才雖然同高原交手時稍佔上風,卻很不幸地踫到給高原當護衛的莫清,莫清頭一低騎馬切進他的懷里,也來不及出刀,左手一拍正好拍在他心口。

    莫清的武藝何等的厲害,這一手陰勁雖然看起來綿軟無力,卻厲害非常,竟將他直接拍下馬去。就算不死在奔騰的馬蹄下也活不成了。

    “將軍小心啊!”一條灰影跟了上來,莫清手中的馬刀連連揮動,將兩個試圖*近高原的金兵割翻馬下。

    見高原落單,身後的護衛們也都發狂地沖了上來。將高原裹在正中。如一只大磨盤一樣向前滾動。

    如此一來,高原雖然沖得極快,卻始終沒有撈到同敵人面對面交鋒的機會,應該說,這次突擊應該是他最後一次親臨戰場。隨著陳留軍地壯大,做為一軍之首,他只需要做決定。就連運籌帷幄都有謀士們,很多時候他只是坐在那里點頭做決斷罷了。這樣地日子讓他非常郁悶,現在好不容易上了戰場。卻撈不到仗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他大叫著,瘋狂地踢著馬腹試圖用速度從護衛們中沖出去。可他的戰馬雖然雄健,身上卻穿就幾十斤重的鎧甲,速度怎麼也起不來。

    而他只要一提速,身邊的護衛也跟著猛沖,依舊團團將他圍住,簡直是密不通風。

    “他娘的。你們在做什麼,給我讓開!”高原大聲怒吼,“莫清,你要做什麼?”

    莫清一邊揮舞著馬刀,一邊扭頭對高原道︰“將軍,荀先生說了若將軍少一根頭發,不但整個護軍,連我莫清項上的人頭也保不住。內務和保衛工作好象不歸將軍管,莫清不能從命。”他看都不看身邊的敵人一眼,手中地馬刀天馬行空地穿梭。如繡花一樣,刀刀都準確地在後金騎兵的頸大動脈上切出一條小口。濃霧中,不斷有勁急的鮮血射出,須臾便將他身上染得血紅耀眼。

    殺人在他手已經變成一種藝術,這也是高原第一次完整地評估莫清地武功。到現在他才不得不承認,這家伙的確是一個武學大師。

    “你……”高原無奈地搖頭。心中有些沮喪。

    不過。高原這一通猛沖雖然沒撈到仗打,卻起了一個非常好的作用。見主帥如此拼命,後面的騎兵士氣高漲,大聲呼嘯著悍不畏死地沖見後金騎兵中,頓時將敵人的沖鋒隊型攪了一個稀爛。同後金騎兵不同,陳留騎兵同他們面對面劈殺時從來不躲也從來不招架,好象根本就無視敵人砍過來的馬刀,提起刀來對著敵人要害就是一刀。很多時候,雙方的馬刀都是同時砍中目標,彼此都悶哼一聲掉到地上。

    陳留軍如此拼命,對後金騎兵心理上的打擊是致命地。這些金兵新敗之余,本就對陳留軍非常害怕,現在敵人又如此剽悍,人數上有佔了優勢。被高原這麼一沖,立即崩潰,呼嘯一聲,齊齊撥轉馬頭向後逃去。

    “糟糕,敵人要逃!”高原大喝,“跟上去,全殲敵騎兵!”敵人既然將騎兵全派出來偷襲,若不吃掉他們,未免被人小看。只要將他們全部留下,看那阿巴泰還能弄出什麼花樣?失去騎兵的後金步卒面對陳留軍的西班牙方陣也只有投降一條路可走了。

    可後金的騎兵撤退得極快,他們一邊跑一邊扔著身上的鎧甲和手上兵器,如此一來,笨重的陳留騎兵還真趕不上他們的速度。轉眼間,敵人已去得遠了。

    “咳!”高原高興之余也是大為懊惱,“他娘的,這建奴的精銳什麼時候變兔子了。”看建設奴精銳剛才表現,同朱仙鎮時的左良玉潰兵還真沒什麼區別。看來,敵人已經徹底被我打得沒脾氣了。一支軍隊失去了敢戰地勇氣還叫軍隊嗎?

    “殺,殺上去,把建奴打成農民軍啊!”

    “殺!”驕傲的陳留騎兵同時發出轟隆的吼聲,手中的馬刀頭是高舉過頭,在天上劃著圈,然後囂張地前指。

    但是敵人逃得實在太快,距離已經拉開,還正追呢?

    正在這個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整齊的腰鼓聲,然後是鐵甲軍團運動時的那獨特地“嘩啦!”錚鳴。然後是後金騎兵地慘烈叫。

    高原側耳一听,大喜︰“殺上去,敵人被我步兵方陣兜住了。傅山,好樣的!”

    原來,正當高原帶著騎兵同敵人攪成一團地時候,傅山指揮步兵迅速展開,將兩翼的步兵包抄過去,後金騎兵在撤退的時候,因為霧實在太大,也沒發覺異常。正好一頭撞上密如森林的長槍方陣上面,可憐後金全是輕騎兵,人馬身上的衣甲都很單薄。很多人在逃命時還脫掉了盔甲扔掉了兵器。這一個沖撞,立即被人扎成了肉串。

    但陳留的步兵經受戰馬的凶猛撞擊時也倒了一大片,但嚴格訓練的士兵依舊堅守崗位,半蹲著,死死穩住手著長槍,等著敵人一個接一個撞上來,直到槍桿折斷,直到被狂暴的馬蹄踩碎胸骨。

    一剎那,後金騎兵在步兵方陣前堆成一團,徹底失去速度,被夾在高原的騎兵和步兵中引頸待戮。

    他們都停下手,呆呆地站在兩軍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可以結束了,受降吧!”高原搖著頭看著空著手滿面沮喪的後金騎兵,心中嘆息,這還是那支不可一世的野獸軍團嗎?

    莫清騎著一匹馬緩緩走向前,提氣大喝︰“建奴還不下馬受降!”

    “建奴還不下馬受降!”幾萬人同時大喝。身邊的霧氣被這一真山崩地裂般的巨響震碎了,眼前一片清晰。

    “撲通!”一個後金騎兵從馬上栽下來,看他模樣應該是個軍官。他的雙手狠狠地抓進泥土之中,大聲哭號︰“怎麼會這樣,我建州女真,我瓜佳爾氏的勇士怎麼變成今天這個樣子?蒼天啊,天要滅我建州!”

    听到這聲蒼涼的嚎哭,更多後金士兵從馬上掉下來,他們都無一例外地錘胸頓足,“老天爺啊,你真要滅我建州嗎?”

    看到金人哭成一團,陳留軍有些發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正在這個時候,從長槍方陣中走出一個士兵,他跑到一個金人身前一腳踢出去,將他踢翻在,用刀指著他的臉,大叫︰“你們也有今天,你們也有今天……我的一家九口,就條人命啊……”說著說著,他滿是泥土的臉上全是淚水,“起來,拿起你的武器,起來呀!”

    可那個金人只是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起來呀,你起來,拿起你的武器,我要殺了你……我一門九口,我要報仇!”那個陳留士兵哭得搶天喊地。高原認出他來,他是濟南人,一家都死在後金手里,又被抓了奴隸。天津的時候被陳留軍俘虜,看他身強力壯,又同後金有血海深仇,政治立場堅定,就被征招進了無畏軍做了一名長槍手。可後金士兵皆一臉冷漠地跪在地上,哪里還有反抗的念頭。

    陳留軍法︰敵人在失去抵抗能力之後不得妄自殺戮。

    “行了!”高原不忍在听那個失去滿門親人的士兵的哭喊,他一扭頭,“留一百人打掃戰場看守俘虜,其他人繼續推進!”那邊,劉滿囤已經全殲了另外一支後金騎兵,阿巴泰手頭的最後一張牌已經打出了,他手頭一無所有,已經失去了作為一個賭徒的資格。

    看了看天,高原嘆息一聲︰“霧怎麼還不散呀,這亂得!”

第七卷 幽燕 第十九章 阿巴泰的逃竄和周延儒的畏懼(一)



    看了一眼濃得化不開的大霧,阿巴泰突然說︰“天助我也!傳我將令,加快速度撤退。只要一口氣沖過通州,我們就能安全地回東北。”

    身後是亂糟糟的一萬士兵,即便修整了將近一個月,這些士兵的精氣神還是沒能恢復過來。許多人都是頭發蓬亂,滿面塵土。在香休整的這一段時間,士兵們不但沒能重新鼓舞起士氣,反愈加地頹廢起來。許多人都成天喝酒罵娘,罵阿巴泰不懂軍事瞎指揮,活生生將這支大軍全丟在了中原;罵阿巴泰私欲燻心,讓岳樂這個毛孩子當大將,現在好了,岳樂投降高原,反戈一擊,弄得軍無戰心。有這樣的叛逆和這樣的笨蛋主帥,不敗才怪!

    阿巴泰本就是一個脾氣暴躁之人,加上兒子又闖下大禍,心情極其惡劣。听到這樣的傳言,大怒,一口氣殺了四十來人,才將這場騷動平息下去。

    他現在後悔到極點,好好在東北貓冬多好,偏偏自己人老心不老,想南下發財當這個奉命大將軍,現在好了,一切都完蛋了。回東北見了皇太極如何交代,見了諸位貝勒如何交代?

    想到這一切,他連死的心都有。可是他還不能死,至少在死之前要將這支殘軍帶回去。

    這也是支撐他活下去的理由,雖然他最近老覺得頭昏眼花,四肢無力,卻依舊硬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

    一個後金士兵使勁地牽著一頭黃牛試圖讓那只木呆呆不動不動的大畜生前進,可人力終歸有限,那頭牛被人扯得冒火,頭一甩居然將那個士兵甩翻在地。四下響起了一片嘲笑聲。

    阿巴泰大怒,提著鞭子沖上去對著他便是一通猛抽,大吼︰“***。***。都什麼時候了還顧著你的牲口和財物,走,快走!”

    那個士兵在地上不停地滾著,口中還在大叫︰“貝勒爺,這次入關搶的東西全丟在了天津,就算回了東北,怎麼同家里人交代?我家上有十八歲老母。下有八十歲妻子,你讓她們去喝西北風呀!”

    阿巴泰沒注意到這個士兵地口誤,還在大吼︰“狗日地。再不走全都要死了,到現在你還想要你的東西,老子這次來連兒子都丟了……”說到這里,阿巴泰淚眼婆娑,鼻涕脫鼻腔而出,耷在臉上,尤自在風中微微顫動。

    “好了,好了!”旁邊的內大臣圖爾格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沖上去抓住阿巴泰黑油油的袖子︰“四貝子,您什麼身份同一個奴才置什麼氣,他要留在後面送死是他的事,同旁人也沒關系。對了,這麼早就出發,我的騎兵可還都在前線呢,是不是等等?”

    “等?”阿巴泰一把甩開他的手,在臉上胡亂地抹了一下,怒嘯道︰“等騎兵都回來,只怕這霧也散了。前有周延儒大軍,後有高原,光天化日之下怎麼走?還不如趁現在高原軍被我騎兵拖住,周延儒不敢出擊,一口氣逃他媽地,只要過了通州就好。”

    “啊。四貝子。不可呀,不可呀!”圖爾格大叫︰“那些騎兵可都是我滿州精銳。難道就這麼丟下不管理。貝子,這次入關,這麼多人馬都打光了,你總得給我建州留點種呀!”

    “住口!”阿巴泰大喝︰“精銳,媽逼,精銳是打出來煉出來的,只要有人有地,幾年就練出一支。不就是死幾百人,多日點女人就補回來了。老子心情不好,別煩我!”阿巴泰喊得有些聲嘶力竭了。

    見阿巴泰翻臉,圖爾格也急了眼。他本是一個脾氣好的人,這次入關,他對阿巴泰也諸多容忍,可四貝子這次做得實在過分,由不得他不惱怒。他大叫一聲︰“四貝子,你這話說得過了,軍國大計,幾百條任命不是兒戲。對不起,我可要得罪您吶!”

    阿巴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平靜下來,冷冷道︰“你想做什麼,你又能做什麼?”

    “來人!”圖爾格大叫一聲,命令自己地親位︰“四貝子病了,把他扶回大帳中休息。”

    “得令!”幾個親衛向阿巴泰*了過來。

    “哈哈!”阿巴泰大聲地笑了起來︰“姥姥,還反了你。”他猛地跳上一個磨盤,抽住腰刀︰“所有人听著,如果想活命就跟四爺我趁大霧逃他娘的,若想死就听圖爺的。現在,想活命的人走我這邊來。嘿嘿……”

    “是!”見兩個主帥內訌,幾千人同時騷動起來,他們提著武器沖到磨盤前將阿巴泰團團護住,皆大叫︰“我們要活,我們要回東北老家!”

    群情洶涌,圖爾格和幾個親衛面面相覷,滿臉恐懼。他們知道,稍有不慎,自己就要被這群亂軍砍成肉醬。

    “哎!”圖爾格一聲長嘆大聲說︰“四爺,你贏了。只是,將來回了東北,如何向皇帝交代呀。”

    “那是我的問題。”阿巴泰冷笑,折騰了這半天他臉上的鼻涕已經干了,晶亮地閃著綠光︰“圖爺,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圖爾格慘笑一聲︰“就算回了東北,皇帝怪罪下來,四爺爺您同皇帝是自家兄弟,自然沒事。只怕一切責任都要推到老圖我的頭上,老圖回去是死,留下也是死,還得受人羞辱。呵呵,您說,我該怎麼辦?”

    “管我屁事。”

    圖爾格猛地抽出腰刀橫在頸上,慘呼︰“人在做,天在看,四爺,我就先走一步了,我在地下看著,看看你能有什麼下場。”說完話,手一用力,鮮血迸出。

    “圖爺!”幾個親衛大哭著跪了下去。

    “走!”阿巴泰騎上馬︰“不管是四條腿還是兩條腿的,都給爺爺邁開來!”

    一萬多人同時發出一聲吶喊,倉皇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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