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獵明 作者: 青銅人頭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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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to544 2009-2-8 19:33: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38413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09
第五卷 河北 第六十六章 羊



    當然,這也僅僅一個問題。

    說句實在話,吳克善倒是很願意敵人徑直沖來,大家交纏在一起,用人海困也得將這隊蒼蠅困死。否則真讓他們這麼反復使用剝皮戰術,隊伍還能支持多久卻是一個未知數。

    但是,敵人陣形靈活,主將的戰術也狡詐異常,不可能犯這種明顯的錯誤。他們的目標還是前排刀牌陣。打垮刀牌手之後,他們應該會立即變換攻擊方向。

    如果不出意外,敵人在突破刀牌陣之後肯定會再次從旁掠過,轉而襲擊消解後金側翼,以期制造混亂。

    這個戰術非常典型,已經可以被記載進教科書了。

    吳克善並不認為前排刀排手就能抵住劉滿囤的第一波攻勢,他們已經被打得膽寒了。不過,就算前排被擊潰,也能讓敵人陷入進退不能的境地。然後就是混戰,失去速度的騎兵就是活靶子。

    “只要我再推動一把,漢狗,這次定讓你付出巨大的代價!”

    想到這里,他悄悄地帶領一支長矛手頂了上去,縮著身體躲在前排刀牌陣後面,只待敵人一沖近,立即讓刀牌手分開。而長矛手則快速地沖上去,同敵人攪在一起。

    可惜刀牌手的動作還是慢了許多。

    劉滿囤軍飛奔而來,沒有減速也沒有如往常一樣拐彎,而是徑直撞來,並在陣前突然將隊伍展開。

    “咦!高蠻子瘋了嗎?”吳克善有些驚訝,這樣倒好,他們要來送死也省得我麻煩。

    那邊,劉滿囤端起火槍。聲如震雷︰“各將士。破敵就在此時!”說著話,便扣動扳機擊發。

    一面盾牌破裂,一遞鮮血強勁地射來,落到吳克善臉上,打得隱隱生疼。

    同時。在寬闊的正面上,上千柄火槍同時噴出火苗,朦朧的煙霧中,大量的後金士兵哀號著撲倒在地。只一個照面,刀牌陣告破。

    這就是新式火器在戰場是大規模集中使用的結果,摧枯拉朽,勢不可當。

    這一切都在吳克善地意料之中。他不怒反喜。大喝一聲︰“高蠻子,我來取你性命!”早有準備地長矛手同時站了起來,一片吶喊,凶猛地朝陳留騎兵沖去。

    這時,刀牌陣雖被破,可這個被騎兵用火槍打通的缺口已經被長矛手補上,加之騎兵剛射光槍中彈藥,又失去了速度,正是破敵良機。

    而敵人恰好契了進來。想轉身逃離根本沒有可能,只要等長矛手同敵人纏在一起,兩翼同時展開包抄,看你往哪里逃,飛蛾撲火大概指的就是這種傻瓜吧?

    “高蠻子。這一下定叫你一千多騎兵灰飛湮滅!”

    等長矛手剛沖上去。吳克善卻看到奇怪的一幕,這讓他嚇了一大跳。

    敵人在射出第一槍之後。突然扔掉手中的空槍,換了另一把,“砰!”長矛手紛紛倒地,僥幸逃過一命地也都慌亂地朝旁邊躲藏,剛才已經被堵上的缺口再次被打開。

    “娘的,連槍都不要了,換另外一隊!”吳克善喊得聲嘶力竭。

    又一隊勇敢的長矛手補了上去。

    這回,陳留騎兵再次扔掉火槍,換上手銃。又是一片暴風驟雨般的射擊,距離如此之近,幾乎是被人指著胸口開槍。不用瞄準,隨意擊發就能順利地打中目標。空氣中彌漫這刺鼻的硫磺味、血腥味和士兵們慘烈的叫聲。

    人影綽綽,血肉橫飛。

    “另一隊上!”敵人地騎兵已經失去速度,可是靜止下來地敵人繼續給後金士兵造成巨大的傷害。吳克善已經明白過來,高原這是再把騎兵當火槍手使。

    問題是在這不間歇的射擊下,大家又幾乎是人挨人戰成一團,被黑洞洞的槍口指著心窩,偏偏你還沒地方躲藏。巨大的心理壓力已經讓他的士兵快要暴走了。

    又一隊長矛手被敵人消滅。吳克善這才想起,敵人的騎兵每人兩把長槍,四柄手銃。這樣綿密的幾乎白發百中的火力,如何能夠抵擋?

    眼前突然一空,四下看去,大陣已被掏出一個巨大地空洞,而吳克善則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腳下溪流一樣緩緩流動的冒著熱氣的鮮血,地上,將死未死的士兵微微躊躇。都處都是死尸,看得人頭皮發麻。

    恍惚中,吳克善又回到了草原。在那里,藍天白雲青草、到處都是潔白的帳篷。少女像鮮花一樣開放,剽悍地青年騎士騎著快馬歡呼著在草地上縱橫馳騁。曾經,他為了籌備這麼一個盛大地節目,讓人一口氣宰殺了上千頭牛羊,也是這樣滿地鮮血,也是這樣遍地哀號。也是這樣的血海肉林。

    但那時,對污克善來說是一次美好地回憶。而眼前卻是活生生的噩夢。

    敵人的騎兵在呼嘯奔騰,而後金士兵卻面色蒼白,滿眼絕望。

    猛地打了個寒戰,吳克善有些微微發抖。他圓瞪雙目,一雙焦黃的分得很開的眼楮幾乎要拉到太陽穴上去了。

    什麼時候,我們牧民變成羊了?

    不對,不對,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

    我蒙古人怎麼變成可憐的綿羊了?

    他一咬牙,提起一根長矛,策馬沖上去,悲憤地大叫︰“高蠻子,科爾沁蒙古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前來取你性命!”

    為首那個騎兵剛射掉手中的手銃,他朝槍口吹了一口氣,瀟灑地扔掉手槍,猛地抽出馬刀︰“原來是個大官,老子是劉滿囤!”

    “你不是高蠻子?”

    “老子是劉滿囤!”

    “殺!”長矛狠狠地刺出。

    劉滿囤只覺得混身一震,居然被人家從馬上挑了下來。他怪叫一聲︰“好大力氣!”


第五卷 河北 第六十七章 一騎討



    劉滿囤最近在莫清的細心調教下武藝進步極快,按說也不可能一個照面就被人家挑下馬來。可是兩軍對陣,到處都是人,加上又是電光火石的對沖。花巧的招式根本就用不上,所拼的不過是力氣和速度,一招之內就見了勝負。

    他本是一個少年郎,身體剛長定型,力氣卻不見長。而吳克善老于戰陣,一身蠻力可是在草原上與牛羊摔角中訓練出來的。又手持長兵器,一個對沖就讓劉滿囤吃了大虧。

    這就是戰場廝殺的特點,千軍萬馬中,所謂的武林高手的個人勇武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也許,強如莫清或者紅娘子那種能夠在狹小空間靈活騰挪的高人,才能對某個不太大的戰斗面產生一定影響。

    見敵人主將落馬,雖然不是高蠻子本人,但吳克善還是大為歡喜。他怒吼一聲,策馬提著長矛朝劉滿囤沖去。

    一個陳留騎兵揮舞中馬刀沖來,攔在吳克善身前。

    吳克善來不及縮回長矛,順手一揮,長矛舞出一個扇面,將那個騎兵掃落馬下。

    沒有停留,他空出一只手,拔出腰刀在高速沖刺中一刀砍下,將那人連肩砍成兩段,繼續朝劉滿囤沖去。

    正在這個時候,眼前突然一暗,一個陳留軍官又攔在兩人之見,手中黑洞洞槍口舉起。

    吳克善也是個動作麻利之人,眼角瞅到敵人扣在扳機上的手指一動,立即身體一歪從馬上撲下。

    “砰!”

    戰馬長嘶一聲,被這一槍射破了腦袋,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倒地。爛泥和雪水撲了吳克善一臉。

    趁這個機會。劉滿囤跳上一匹正在戰場上徘徊的戰馬。扭頭一看,卻見林小滿左手食指一挑,那柄手銃在手指上漂亮地轉了幾圈,流利地收回了槍套中。

    劉滿囤回頭︰“謝了!”雖然內心中非常不情願。

    林小滿點點頭,大聲喊道︰“我們抵清了。劉滿囤,回你的指揮崗位。若你真的傷重,我將接過你地指揮權。”

    “老子死不了,除非犧牲,沒人能讓我臨陣退縮!”劉滿囤心中怒極,但奇怪地是,心中對林小滿的仇恨反淡薄了許多。多的是一種惱火和郁悶。

    劉滿囤爬上戰馬的同時。落在地上的吳克善被兩個衛兵抓住領口,飛快地拖著跑了十幾步,總算脫離敵人地攻擊範圍。接過衛兵遞過來的一匹戰馬,“老子死不了,殺上去,殺上去!”

    說著話,吳克善一翻身靈活地躍上馬背。

    “王爺,還是先退回本陣吧!”一個衛兵大聲哭喊著,聲音里充滿了恐懼。“住口……”吳克善環視四周。身體微微一顫。卻見,四周都是死尸,鮮血還在地上緩緩流淌,因為天實在太冷,有的已經凝固成豆腐模樣。敵人的槍聲已經完全停止下來。但自己所率領的長矛手已經被敵人徹底擊潰。僥幸未死的也慌亂地逃回本陣。將他和十幾個衛兵孤零零地丟在這一片空地中。

    正在這個時候,那種刺耳的哨音又響起。哨音中。敵人地騎兵停了一下,然後突然加速沖來。眼前已經被他們地火槍打出一片寬闊的正面,沖刺距離已經清理出來了。

    吳克善腦袋里“嗡……”地一聲,敵人這是拿輕騎兵當重騎使呀。

    輕騎兵剽勁迅速,但確定卻很明顯。首先,他們需要一片非常開闊的地域以便讓他們能夠沿著敵人軍陣不斷騷擾,削弱對手的力量和秩序,打擊對手信心。一但同敵人的大陣接觸,便飛快脫離,可說是一沾就走,滑不溜手。

    在沒有有效的反擊手段,沒有騎兵反沖,沒有火器遠程打擊的情況下,這樣的戰斗方式循環反復,只要時間一長,你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部隊一點點完

    現在,後金軍地火炮已經能夠使用了。敵人也只能遠遠開槍射擊,只需等他們馬力耗盡就夠了。雖然憋屈,卻也能勉強維持。

    可敵人現在卻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沖來。

    這……與兵法不合,但效果卻是奇佳。

    轉眼之間,一片雪亮的刀光滾滾而來,已經亂成一團的步兵陣瞬間被一片血雨腥風給吞沒了。

    來不及指揮部隊,甚至來不及害怕,吳克善和他的十幾個衛兵立即被這片奔騰的馬蹄卷在其中。幾乎就在一剎那,他們每人都同時面對著十來把飛奔而過地馬刀。

    吳克扇揮舞長矛,一口氣撥開四把馬刀。還沒等他將長矛遞出,背心一震,已經中了一刀。好在他身上地鎧甲是高級貨,沒受一點傷。可是,鎧甲卻被拉出了一條大口子,露出里面的棉襖。

    充忙之中別過頭一看,自己地十來個護衛已經盡數倒地,一個不剩地死了個精光。

    “好高的殺人效率呀!”

    又是一把馬刀拉來,接著又是一把,眼前全是刀光、馬嘶和紛亂的人影。

    眼楮花得分辨不清東南西北,他只能猛力揮動長矛護住面門和咽喉要害。

    身上的鎧甲已經被拉出無數道口子,疼痛感終于來了,里面的棉襖已經被砍來,白色的棉花帶著鮮血翻出,如春花一樣艷麗。

    記不得有多少敵人從自己身邊沖過,時間是如此難熬。身邊突然一空,眼前一亮,敵人的大隊終于沖過去了。但一個少年人卻滿面怒火地站在自己面前。

    “是你!”正是先前被自己打落馬下的那個叫劉滿囤的軍官。

    眼前突然刮起了一陣風,地上的積雪也被劉滿囤帶起。轉眼,他已經撲到吳克善面前。

    這個年輕人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滿面鐵青,面目扭曲。低平如鐵鍋的頭盔下是慘白如刀的牙齒和伸出嘴唇的血紅舌頭。

    “啊!”吳克善禁不住大叫出聲,手中長矛狠狠刺出。

    但敵人卻將手中的馬刀拋來,迅速地從馬背上跳到地上。

    長矛擦身而過,劉滿囤也不停留,落地一剎那,懸空那只腳在地上一點,再次上馬。“呼!”一聲從吳克善身邊掠過。

    “好騎術!”吳克善心中感嘆一聲,這種標準的馬上閃避動作即便是長在馬背上的蒙古戰士也不一定敢做。

    但是,戰場上卻突然一片驚呼︰“王爺!”

    “王爺死了!”

    “你他媽才死了呢!”吳克善想罵,但胸口卻傳來一股寒氣。低頭一看,那把馬刀正好刺在自己胸膛上,上面刻著一句銘文︰“成功成仁。”

    中軍大旗下,剛阿泰目瞪口呆地看著遠處這一幕。他本就是一個懦弱之人,見吳克山就這麼死在自己眼前,心中自是大駭。敵人的的殺戮速度和手段讓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緒。隨著吳克善的陣亡,軍中已是一片混亂,大量失去戰斗意志的士兵蜂擁著往後跑,沖得中軍旗幟東倒西歪。

    擅長騎兵突襲的蒙古人被漢人用騎兵打得滿地找牙,這還真是諷刺呀!

    作為中軍大旗下職位最高的軍官,漢軍瓖藍旗固山額真剛阿泰很自然地接過了指揮大權。被吳克善壓制許久的他能夠接手這麼一支大軍,的確讓他倍感鼓舞。但目前形勢實在太惡劣,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平安地將這支亂糟糟的軍隊帶回兗州。

    中軍大旗飛快舞動,剛阿泰顫抖著聲音大喊︰“穩住陣型,不能讓敵人突破!”

    看到大旗依舊高高矗立,眾後金士兵紛紛拿起武器,重新集結。

    這個時候,劉滿囤軍隊已經沖到弓手之中,一陣亂砍,那一千弓手被盡數殲滅。

    混亂在擴大。

    陳留軍的戰馬還在如暴風一樣沖鋒。

    下一個目標是火炮陣地。因為他們都是馬刀騎兵,又深陷敵陣,卻也付出不少代價,超過一百騎兵死在人海之中。

    一支火把扔進了火藥中。

    無論敵我都飛快地閃開,有一個後金士兵躲閃不及一頭撲到在地,絕望地哭號。

    驚天爆炸聲傳來。火炮高高飛起,氣浪將躲閃不及的人和馬掀起,在空中扯得稀爛。

    火光中,劉滿囤向大旗下的剛阿泰咧嘴一笑,領著大隊人馬緩緩地離開,瀟灑地同後金軍陣脫離接觸。

    “原來他們的目標是我軍的遠程打擊力量,現在我軍弓手和火炮被全殲滅。接下來便是……”剛阿泰心中一涼。

    同主將不同,後金士兵卻都松了一口大氣,精神開始放松。畢竟,剛才仗打得實在太苦,能夠擊退敵人確實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

    大概是為了印證剛阿泰的預感,脫離接觸的陳留騎兵在拉開一段距離之後,突然一聲喊,再次沖來,架刀于馬頸一側,平平地沿著後金軍陣削過。

    慘烈的戰爭再一次開始,縮成一團的後金步兵一個個被飛奔過去的敵人借著馬力削翻在地。轟隆馬蹄聲中,一排又一排人頭跳上空中。

    剛阿泰被這駭人的奇觀驚呆了。

    敵人從左翼跑過後拐了個彎沖到右翼,然後又是一個折返,如此循環。

    失去遠程打擊手段的後金軍徹底被動。

    太陽升起,日在中天,但風卻更大,蕭瑟肅殺。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0
本帖最後由 longwang 於 2009-6-16 02:44 編輯

第五卷 河北 第六十八章 將--------軍



    “好冷的天氣啊!”剛阿泰亂顫著身子,說話的聲音都開始不利索了。

    戰斗了這麼長時間,身上的汗水已經將衣服泡透,冷冰冰地結成硬殼。已經是初春,春寒料峭,竟比隆冬還要凍上幾分。

    已經有士兵冷得不停跺腳,隊伍如波浪般涌動,其間還夾雜著牙齒的磕擊聲和士兵們的騷動。

    痛苦地回想起先前的一幕,剛阿泰又驚又懼,只恨不得變成一只飛鳥脫離這片苦海,飛回兗州城。從來就沒打過這麼窩囊的仗,在他的印象中,後金總是戰無不勝,而明朝的軍隊是那麼地弱不禁風。

    可眼前的敵人強大到讓人頓時生出一股無力之感。

    一定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一定是的。

    山岡那邊,敵人升起了篝火,他們圍在一起烤火說笑。

    而劉滿囤的騎兵還在不停攻擊。在消滅了後金的火炮和弓箭手之後,他們再也不傻愣愣地沖陣,只在外圍反復削弱著後金大軍。忽左忽右,一沾即走。而後金人雖多,卻不停流血。

    隨著劉滿囤的這一通快攻,後金大陣也一點點收縮,逐漸被壓縮到一個兩里不到的方陣,人挨人,人擠人,連坐下去的空間也沒有了。

    這麼多人都站在雪地上,大口地吐住白氣,頭發亂成一團,身上全是爛泥。但有的人卻熱得滿頭是汗,一揭開頭盔,便有騰騰水氣蒸騰而起。

    所有的人都雙目赤紅,面容憔悴。

    劉滿囤的騎兵攻擊的中途甚至還奔回山岡換馬換人,順便吃東西。

    很快。三個小時過去了。先前已經跑脫力地馬也恢復過來。開始加入戰斗。

    在陳留軍退回山坡時剛阿泰甚至還組織過一次反沖鋒,但兩軍相隔兩里。步兵還沒沖到,敵人地騎兵已經在換乘戰馬之後再次呼嘯而來。

    為了穩定陣形,迫不得已之下,剛阿泰只能再次收縮隊伍。

    再次被劉滿囤用流氓手段循環打擊。

    “敵人的步兵要跟上來了!”抬頭望天。剛阿泰灰心欲死。一個半時辰實在是太長了,敵人的大隊人馬估計已經打掃干淨戰場,正走在路上。等他們一到,便是最後的決戰。

    可以想象,敵人肯定會先用大炮轟,然後火槍亂射,最後是步兵方陣配合著騎兵推進。

    這樣的戰斗方式雖然機械。卻穩妥得讓人抓不到一點空子。

    “死定了!”

    眾後金大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天,才有一個漢軍將領大著膽子問︰“將軍,敵人還有多少後繼步兵。”

    剛阿泰苦笑︰“陳留軍還有五千步兵。”

    “不太多。”

    “除了五千步兵,還有一萬多輔兵。就我所知道地,陳留軍的輔兵戰斗力也是極強,平時又以軍法勒束縛,比起正規明軍還厲害一些。”

    長久的沉默。

    如果敵人步兵趕到,雙方的兵力持平,以後金現在的狀態。還真是死定了。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一個後金正白旗的軍官大聲說︰“王爺已經陣亡,我軍士士氣已喪,還是快點逃命去吧。難不成還等敵人大隊人馬趕來不成?”

    “跑……”剛阿泰搖頭︰“打了這麼長時間,又累又餓,又被敵人騎兵追殺。只怕跑不到地兒就散了。還不如再堅持幾個時辰。等天黑再撤退。”

    “天黑?姥姥!”那個後金軍官大怒,聲音高了起來︰“敵人大軍一到。我們怎麼守得住?陳留軍的火器地厲害你也看到了,只需要架起大炮一轟,別說堅持幾個時辰,一刻鐘都夠戧!”

    剛阿泰突然滴下眼淚︰“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兩萬人硬生生被人家一千多人拖在這里動彈不了。王爺陣亡,岳樂生死不明白……這仗打得還真是窩囊呀!我雖然不是沙場驍將,可我也明白,仗不是這麼打地啊!”他痛苦地搖著頭,他本來就職位不高。可吳克善一死,自己就做了這支軍隊的指揮官。即便僥幸從亂軍中逃得一命,日後也免不了做替罪羊。

    一想起後金的軍法,他就抽了一個冷氣。

    正在這個時候,軍陣的騷動聲更大。

    “怎麼了?”

    左右將領都伸直了脖子朝山上望去。

    卻見,山脊線上已經黑了一片,全是整齊的步兵方陣。

    最後時刻終于到了,陳留主力抵達戰場。

    炮兵開始預設陣地,尖銳的哨音響成一片,重甲步兵開始列陣,在很短的時間內,山坡就被閃亮的金屬覆蓋。

    而這個時候,劉滿囤的騎兵開在陣前肆無忌憚地繞著***。

    “穩住,穩住!”剛阿泰聲嘶力竭地扯著已經沙啞地喉嚨叫喊。

    “姥姥,送死也不是這樣送的。”那個後金軍官自來就瞧不起剛阿泰這個假滿人,“老子要走了,爺爺不侍侯!”

    說著話,轉身離區,徑直帶領自己的手下脫離戰場。

    看著他的背影,剛阿泰大聲喊︰“拿下,把他給我拿下。”

    身邊的漢軍看著那群蜂擁而去地後金人,都不敢動手。

    隨著建州人地退出,蒙古人也開始撤退了。然後是漢軍和鄂論春人……他們都撒開雙腳,哭爹喊娘地向東跑去。

    山坡上,高原從火堆邊站起身來,看著趕上來的徐以顯笑道︰“你終于來了,恩,敵已經徹底崩潰,可以收官了。”

    徐以顯哈哈大笑,做出一個象棋中地抽吃動作︰“將軍!”

    “炮兵已經用不上了。全軍出擊!”

    剛阿泰夾在亂軍中向著東面的兗州潰退。但人腿怎麼跑得過馬蹄。劉滿囤又換了一次馬尾隨攻擊,不給後金大軍以喘息的機會。

    而跟在後面地步兵則不緊不慢地推進,直到眼前再看不到敵人為止。

    在看到兗州城牆地時候,剛阿泰終于被活捉。

    一共有一萬三千後金步兵做了俘虜,牛錄旗在城下堆成一座小山。

    空虛的兗州不戰而下。

    但高原也付出了極大代價。一共有四千多人永遠地躺在黃河以北的戰場上。其中有約兩千是主力精銳,長勝營更是傷筋動骨,失去了戰斗力。

    此戰之後,至少在短時間內,陳留軍再無力組織起大規模的攻勢。

    很快,命令下來,已經被打殘的長勝營將帶著勛章和大量地繳獲回陳留整編。鎮遠營將在黃洪黃大牛將軍的率領下被輪換上戰場。

    “俘虜太多。該如何處置。請將軍示下。”莫清坐在高原面前小聲地問。

    “都有多少?”

    “漢軍一萬一,蒙古人三千,建州東奴三千。”

    “你的意思呢?”

    莫清恭敬地回話︰“將軍,我知道你有意收編漢軍,可這些人家人都在遼東,未必有心替將軍賣命。”

    “那麼……教育一下都放了吧?”

    “不可,這麼多人,若都放了,只怕回嘯聚山林。危害我軍後方。依我看,索性都押回陳留做工,何長順那邊也需要人手。等將來教育好了,未必不能為我所用。”

    高原點頭︰“甚好,就這麼辦。至于蒙古人……”他想了想。道︰“一並送回陳留。將來讓蒙古人用戰馬贖買。”

    “那麼,東奴呢。都殺了嗎?”

    高原沉默半天,搖頭。

    “殺軍官總可以吧?”莫清有些著急。

    “不可!”高原站起身來,飛快地走開。

    莫清一咬牙,低頭對身邊的衛兵道︰“你馬上去請黃鎮將軍過來,就說我有事拜托。”

    軍事上輝煌勝利還在繼續,移師兗州的陳留軍繼續攻掠地方。很快,寧陽、汶上、東平、曲阜、鄒縣、惲城、滕縣也不戰而降,可以說,整個兗州都已盡在手中。

    戰事暫告一個段落,陳留軍要安撫地方、組織後勤、輪換軍隊,再沒力量攻擊沂州魯南的後金東路軍。而元氣精銳喪盡的後金西路軍也無力北上,開始組織北上。他們地路線是這樣︰沿泰山順登州北上同濟南地東路軍匯合,走天津回遼東。

    見識到高原的厲害,阿巴泰再不想同高原再打上一場。畢竟,他這次入寇的主要任務是搶劫,而不是同陳留軍血拼。

    高原本打算追到魯南,可想了想也放棄了。一來,他手頭力量不足。二來,留守陳留的傅山來信建議高原暫時在兗州休整,養精蓄銳,等敵人開始從濟南撤退時,再出河間半道截擊。

    高原深以為然。

    于是,冬歇期到了。只等休整一結束,最後的決戰就要開始。高原的目標——全殲後金入寇大軍——後金東西兩路大軍的匯合正中下懷。

    不管怎麼說,這場黃河以北的戰爭以陳留軍的大勝和侵略者地失敗而告終。

    血雨腥風的崇禎十六年的春天如期而至。

    (本卷終)

    PS︰本卷算是寫完了,有點累。至于戰後後金俘虜的處置就留在下一章吧。有票請隨手投下。

    另,初步打算,本月三十一日飆點字數,若有更新票到時候不妨投點,先預定了。

    下一卷是京畿決戰,目標,全殲後金入寇大軍。

    再次感謝一直支持我的讀者朋友,沒有你們,這本書也走不到現在。隨便說一句,你若喜歡這本書,請到起點支持。即便你只點一下也是對作者地支持。至于其他網站……呵呵,與我沒有任何關系,對作者也沒有任何幫助。

    本書春節期間照常更新,絕不間斷。

    再次感謝我地讀者。

    鞠躬。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一章 黃鎮的手段



    兗州,單縣,李吉口。

    黃河依舊冰封,但冰層已經變薄,站在岸邊側耳听去,甚至能夠听到冰塊相互撞擊的聲音。

    春天已經來了,隨著氣溫的上升,積雪開始融化,將一條官道弄得泥濘難行。

    下雪不冷化雪冷,倒春寒雖然讓路邊的桐子花開得潔白,但看起來卻給人一種不近人情的寒冷。

    冷著臉子坐在馬上,黃鎮將手抄在已經被摸得漆黑的棉襖下擺里,冰涼的手讓他不禁打了個寒戰。又看了看身邊無頭無尾的俘虜隊伍,心中更是懊惱非常。

    那一萬多俘虜在路上走了十多天,缺衣少食,氣候又這麼惡劣,這一路都來,衣衫破爛,已經徹底變成了一支叫花子大軍。他們一個個都低著頭,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很多人都赤腳踩在稀泥里,腳板上又是血又是膿。即便如此,他們還得提起精神向南彳亍而行,否則便會被長勝營的士兵一頓鞭子抽翻在地。而以俘虜們的營養狀況和傷勢,這一倒下去就再也沒機會站起來了。

    短短十天之中,這一萬多人中就有三千來人蒼蠅一樣死在崇禎十六年的春天里。

    濟寧大戰之後,長勝營損失慘重,一千多勇敢的士兵永遠留在山東,超過百分之五十強的戰斗減員讓這支功勛部隊徹底殘廢了。雖然最後的勝利讓人鼓舞,但長勝營的士兵們卻惱火。

    這一戰之後,長勝營就接到命令,讓他們全軍撤回陳留休整。而他們的戰斗任務則由鎮遠營接替。

    “他媽地,苦仗都打完了。摘果子的時候鎮遠營來了。”黃鎮簡直火透了頂。他也曾經帶著一群軍官去找高原要一個說法,可惜高原根本不同他們見面。軍法無情,鬧是鬧了,命令還是要執行的。

    再說,以長勝營現在的情況,補充進隊伍的大多是新兵,以現在的狀況就算拉上戰場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接到押送俘虜回陳留的命令。這也很正常,高原一向是一個心軟地人,再說陳留軍也有政策,不許虐待俘虜。這麼些人深入明境。若像照成例簡單教育之後再發給路費放了。這些強盜一心北歸,只怕會再次集聚起來為禍百姓。高原的意思是,既然不殺,索性全部弄回陳留勞動改造。

    老實說,高原此舉黃鎮是非常贊同的。現在的陳留勞動力匱乏,連婦女都從來做工。這一萬多壯丁若全弄回去,只怕何長順要笑得合不攏嘴了。

    俘虜中成分復雜。有漢軍有滿人有蒙古人。因為民族不同。待遇也不同。漢軍地待遇要好些,初步決定先集中學習,待改造好之後分配進軍工部門做工。蒙古人用來交換牛馬。而滿人要慘些,高原的意思是直接拍賣給地主們為奴。

    黃鎮甚至琢磨著是不是也買兩個,家里的地越來越多,卻沒人耕種,看著大片良田就那麼荒著,心疼得緊。

    “接到替換我上戰場消息,只怕大牛那小子要高興得跳起來。”黃鎮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那滿面亂長的大胡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一個文士騎馬過來,悄悄說︰“黃將軍,眼見著就要過黃河了,那事該怎麼辦?”這人姓索,是黃鎮軍中的贊畫。本是考城的一個小秀才。傅山征闢地方文士時被強行征用。本打算讓他到杞縣去做縣尉地,可他對軍事卻有很大興趣。便進了長勝營。後因表現出色做了黃鎮地副手。

    黃鎮听他這麼一問,焦躁地哼了一聲,語氣很不好︰“索贊畫,你出的什麼餿主意,說是這法子一用,管叫那三千建奴死無葬身之地。可你看看,你看看……”說著話,他激動地指了指那群無頭無尾在地上艱難挪動的俘虜,“還有好幾百人活得好好兒的,比你我都結實。”

    索贊畫懊惱地點點頭,羞愧地說︰“將軍,我也沒想到建奴這麼經折騰,他娘的,也不知道他們吃什麼長大的?”

    “人家可是喝酒吃肉慣了的,身體棒著呢!這一路行來,人家沒倒下,我們先要垮了。”

    黃鎮又想起從兗州出發時莫清所說的話。

    那天,莫清讓人請他到衙門地談話。

    因為莫清是黃鎮的佷女婿,又不是正式場合。莫和尚地冷臉上居然掛著一絲笑容,他恭敬地請黃鎮坐在上首,“佷兒莫清見過叔叔,今日請您過來是有一事想請您為高將軍分憂。”

    听莫清說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黃鎮倒有些覺得奇怪︰“究竟有什麼事情,高將軍怎麼不親自跟我說?”

    莫清︰“叔,你也知道將軍是一個菩薩心腸,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做也做不出來。”

    “什麼事情呀,越發地奇怪了,快說,軍務繁忙,我可沒時間同你蘑菇。”

    莫清突然收起笑容狠狠地盯著黃鎮︰“黃將軍,高將軍的意思是讓你在路上將那三千建奴全殺了。”

    听莫清這麼一說,黃鎮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啊,我道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殺就殺唄,說一聲就是。我也恨不得食建奴的肉喝他們地血,兒郎們早就想動手了。”

    “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對了……”黃鎮笑著向莫清一伸手︰“軍令拿來。”

    “沒有。”

    “什麼!”黃鎮驚叫一聲︰“沒有手令你就讓我殺人,這這這……”黃鎮嚇出了一聲冷汗,未接軍令就擅自屠殺三千俘虜,時候若追究起來,只怕自己擔待不起。

    莫清冷笑一聲︰“怎麼。黃將軍這是要見了軍令才肯動手了。若有軍令,我還找你來做什麼。嘿嘿,叔,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頂天立地地男子漢,卻不想也貪戀權位,只顧個人的榮辱得失,不肯為將軍分憂。真叫人失望。”

    “分憂。分什麼憂?”黃鎮不解。

    莫清耐心地說︰“建奴入寇,手上有斑斑血債,殺之大快人心。可是,高將軍地性子你我都知道。那是一等一仁慈的。依照他地意思,這三千人都不殺。不但不殺,還要好吃好喝優待。你說,這公平嗎?”

    黃鎮︰“不公平,媽的,我們自己都吃不飽,還優待什麼敵人。弄回陳留。平添這麼多張嘴巴。卻是一個極大的負擔。依*我說,還是殺了干淨。”

    “對呀!”莫清繼續誘導黃鎮︰“這只是其一。其二,你想呀。這三千人可都是後金精銳,到陳留之後,若被有心人煽動,亂起來了怎麼辦。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常。漢軍可以不少,但建州東奴卻不得不殺,否則必成大患。我的意思是。反正你要押送俘虜回陳留,索性在路上做了他們。”

    “是啊,該殺。”黃鎮猶豫道︰“殺三千建奴如殺狗爾。可是,高將軍那里……”

    莫清,“放心吧。其實高將軍也很為這些建狗煩惱。我們做下屬的自然要急主上所急。想主上所想。黃鎮叔,高將軍待你恩重如山。你替他背個殺俘的惡名又怎麼樣?”

    黃鎮點點頭︰“成,如果為了高原,我來背個惡名也沒什麼。放心好了,等我好消息。”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回營之後,交割完俘虜,黃鎮磨刀霍霍準備動手。索贊畫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即跑到他面前說︰“將軍糊涂,殺俘不祥。若你動手殺了這三千俘虜,以將軍的功勞和與高將軍地恩情,自不會有事。可您想過將來沒有?“

    “將來,與將來有什麼關系?”黃鎮倒有些糊涂了。

    索贊畫笑道︰“以我陳留軍的英勇,挾大勝東奴的威勢,如日在中天,赫赫大光。目前,朝局已經徹底腐爛。張、李二賊雖然大,卻不得民心。高將軍擊建奴,救民于水火,民心在我。我陳留軍地轄開封、歸德兩府,現在又拿下山東,以此為根基,席卷天下自是順理成章。所缺的不過是天命而已。而天命這種東西……呵呵……”他停頓了一下︰“天命這種東西還不是由鴻儒博士們說了算,本無所謂有,也無所謂無。需要地時候,就會出現。到時候將軍可就是開國元勛了。”

    黃鎮得意一笑︰“那是當然,依我看,拿下這支建州軍隊後,放眼天下還真沒人是我軍的對手。哈哈,老子以前在鄉下時做夢都沒想過俺也能做上大將

    索贊畫笑容一收,厲聲喝道︰“將軍清醒清醒吧,大明立國以來,以文御武已兩百年。若天下即定,一切還不得由文官們說了算?加上,高將軍的天命又由文官們一手策劃,他們最擅長做這種事情,將來的軍政事務還不由他們說了算。將軍這次一口氣殺了三千俘虜,就不怕幾十年後,御史言官們翻你的舊帳嗎?”不管高原怎麼想,反正陳留文官們都在為陳留的大義,天命和名聲做著努力,竭力想抹去高原的闖賊身份。殺俘不祥,對高原地名聲損害極大。

    索贊畫道︰“其實,我估摸著高將軍也想殺掉這批後建州俘虜立威。可是,他又不想背上這個壞名聲。如果有下屬代勞,自然是最好不過。為主上分憂也是我等地本分。可是你想過沒有,若你殺了那三千俘虜,只怕要吃掛落。而高將軍心中感激的卻是莫清,黃將軍你這是替他人做嫁衣裳呀!”

    听索贊畫這麼一說,黃鎮立即醒悟過來。他恭敬地說︰“多謝先生提醒,老子險些上了莫清小子的當了。”黃鎮心中感嘆,還是文人聰明,肚子里的彎彎腸子真多。

    “可是,我已經答應莫清了呀,現在反悔日後如何見面?”

    “殺還是要殺的,卻要看怎麼殺。”索贊畫笑著摸了摸胡子,“黃將軍。現在我軍糧草匱乏,士兵們都吃不飽,自然也沒有余糧分給俘虜。這麼長路要走,大冷天,又沒東西吃,等走到陳留,這三千建奴能活幾個?”

    “高。實在是高!”黃鎮大笑︰“你小子可真夠毒的。”

    即便軍糧匱乏,但在地方政府的籌集下,長勝營地士兵每天還是能吃三頓飯。至于俘虜,黃鎮可沒這個好心。得到索贊畫的指點下,這一萬多俘虜也分等級供給。漢軍一日兩碗干飯,蒙古人一日兩碗稀粥。而滿人,好象從出發開始就沒正經吃過東西。

    這一路地旅程對建奴強盜而言簡直就是地獄,不斷有人走著走著就倒在了雪地里,再也活不成了。剛開始的時候,還有幾個滿人奮起反抗。可他們赤手空拳。組織混亂,還沒等暴起發動就被呼嘯而過的長勝營士兵砍翻在地。對于後金強盜,長勝營官兵從不手軟。

    到後來,餓上幾天,滿人再也沒力氣反抗了。就那麼麻木地挪動腳步,一步步向前走著,一點點往死亡的深淵里墜落。

    死亡之路持續了十來天,很快,三千東奴死得只剩四百。尸體遺落在路上。給地方官員造成了極大困擾。散落各地的尸體要到五月才全部收集焚化完畢。

    此消息一傳出,高原震怒,眾文官震怒。卻拿黃鎮沒有任何辦法,他可沒親自動手殺俘呀,滿人是自己倒下地。要怪只能怪他們身體不好。經受不住這種長途行軍和寒冷地天氣。這個人道主義災難乃天意,非人力可以抗衡。

    不過。東奴的身體還真是好,餓了這麼多天,居然還有四百人挺了過來。這就不得不讓黃鎮煩惱了,看來,還得餓他們幾天才能死絕。

    可是,黃鎮並不想過黃河回陳留呀。

    若就這麼灰溜溜回去休整,將來地戰事同自己也沒任何關系了。

    無論如何都得呆在黃河以北。

    只要留下,就有上戰場地機會。還是索贊畫聰明,他在建議餓殺東奴的同時建議黃鎮給傅山寫了一封信。

    信上說,陳留軍已將整個兗州拿下,也建立了地方政權。但濟寧以西七縣卻沒有一兵一卒駐防。而這一地同京畿接壤,直接屏蔽著河南的北面門戶。不如讓長勝營留下,順便休整軍隊,招募士兵。

    傅山是一個很和氣的人,同軍中諸將關系極好,若有他出面,想來高原也會點頭。

    黃鎮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立即讓人帶信給陳留,並在一路磨蹭。可走了十來天,傅山的消息還沒到,但長勝營已到黃河邊上。一過河,就再沒機會了。

    想到這里,黃鎮心情煩躁,再顧不得許多︰“來人,把那四百個東奴通通給我砍了扔進冰窟窿里。”

    “黃將軍……”

    黃鎮大怒︰“管不了那麼多了,過了黃河,到處都是文官,曹字營的人又要過來接應,還怎麼動手?再不動手,就沒機會了。”

    索贊畫沉默下來。

    一聲令下,四百多東奴被拉到黃河冰面上,一字排開跪下。

    刀光霍霍,人頭跳動。餓了十多天的東奴即沒力氣反抗也沒力氣吶喊,就那麼默默地跪著,滿臉灰敗。

    血並不多,但四百多人地血還是熱騰騰地在河冰上奔流,結成一片鮮紅地大阪。

    每殺一個人,兩個士兵就將尸體拖到冰窟窿前一扔,然後又有人用竹竿將那具尸體狠狠地撐到深處,順著水流飄走。至于那顆頭顱拿來也沒什麼用處,隨便一腳踢出去,“撲通!”一聲就落進水里。

    隨著被殺的強盜越來越多,“撲通!”聲再也听不見了,冰窟窿已被填滿,黑壓壓一片人頭載沉載浮。

    殺氣騰騰地站在岸邊,黃鎮大笑,“痛快,痛快,媽的,早該這樣了!”

    索贊畫搖頭嘆息,黃將軍呀黃將軍,你好糊涂。

    一匹快馬拖著剛阿泰在冰面上凶猛地跑著,只片刻,剛阿泰就被拖得皮開肉綻。身上的棉襖已被磨破。白色的棉絮在空中飛舞。剛開始的時候,他還在大聲慘呼,可等不了片刻就叫不出聲來。他的背心和後腦勺已被鋒利地冰塊磨出森森白骨來。地上是長長一條血痕。

    索贊畫有些不忍︰“黃將軍,這可是後金高級軍官,就這麼殺了,高將軍問起只怕不好交代。”

    “嘿,你倒提醒了我。這人不能就這麼殺了。高級軍官,呵呵,自然要慢慢殺起來才夠味道。”黃鎮大笑著讓人將馬拉住,走上前去提起斬馬刀惡狠狠地將剛阿泰的四肢麻利地斬了下來。可憐地剛阿泰本已痛得暈了過去。現在又被痛醒。他哼了一聲,眼皮抬了抬,又輕輕閉上。

    看到滿人的慘狀,後金一萬多俘虜們都騷動起來,局面有些失控。

    一通亂砍亂殺之後,喊聲四起︰“只殺滿人,余者不問!”

    如此一來。漢軍和蒙古人這才安穩下來。

    “殺了我吧。求求你!”剛阿泰閉著眼楮,虛弱地說。

    “不不不,那樣太便宜你了。”黃鎮冷笑,“你這個狗雜種,你殺我大漢百姓的時候大概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吧。”

    他揮手讓一個醫官過來︰“給他止血,給他蓋上背子,再喂他一碗參湯。想死,沒這麼容易,我要讓你躺在河邊。讓野狗一點一點將你啃食干淨。”

    “將軍,青主先生的信來了。”一個騎兵遠遠跑來。

    “好,終于來了!”黃鎮興奮地一拍大腿,“索贊畫,看看信上說什麼?”

    “是。”索贊畫接過信掃了一眼。滿面笑容︰“恭喜黃將軍。傅先生來信說,他已經將你的想法飛鴿傳書到兗州。高將軍回信說可以。讓我們將俘虜交割給歸德曹字營房,然後率軍去曹州駐防。軍令隨後就到,由鎮遠營地人轉交。”

    “好,咱們就去曹州休整兩月,或許能夠趕上接下來地大戰。青主先生還真夠意思呀!”黃鎮驚喜莫名。

    他笑了半天,下令,全軍停止前進。

    天黑的時候,長勝營地大軍開到。黃大牛將高原地信和宣武衛威武將軍府的軍令交給到了黃鎮手里。

    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面,考慮到長勝營這次損失太大,高原同意黃鎮在兗州西部七縣補充兵員。並答應,長勝營兵力擴充到五千人。畢竟要防守這麼大地盤,北面又直接暴露在明朝大軍的眼皮子地下,以一營兩千多人的兵力,卻是不夠。擴軍勢在必行。

    第二日,吉圭來了,接手了這一萬俘虜。同時,吉圭還帶了尚丘軍械庫儲存的所有軍火,說是給黃鎮恢復長勝營之用。

    將一萬俘虜這個包袱甩脫之後,黃鎮率領長勝營自去曹州招募並訓練新兵。

    兗州西部七縣的人口可比河南多太多了,每縣都能輕松地招募到一千多符合條件地壯丁。

    到曹州還不到一個月,高原地將令又來了。信上,高原嚴厲地批評了黃鎮的殺俘行為,並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罵完之後,高原又下令,命黃鎮半個月後帶著新建的五千長勝營將士去東昌府高唐州與他匯合,截擊後金北歸之軍。如此一來,參加本次追殲戰的陳留軍達一萬兩千人之多,集中了飛虎、無畏、長勝、鎮遠四大主力。還有為數四萬的輔兵。

    “高原叔還真夠意思呀!”黃鎮笑得眼楮眯成一條縫。

    索贊畫輕輕地說︰“還不是因為你殺了三千建州俘虜,替高將軍卸了包袱。否則以我新成之軍,根本沒可能參加這次大戰。”

    “管他呢,有仗打就成。”

    話雖然這麼說,黃鎮也知道,五大主力中長勝營人最多,但力量最弱,七成新兵,真拉上去,未必頂事。飛虎和無畏兩營雖然也補充了大量新兵,可架子還在那里,老兵多余新兵,戰斗自然不是長勝營所能比擬的。

    長勝營所招募的新兵都是山東本地人。山東人同後金仇深似海,上了戰場肯定奮勇爭先。對于軍隊的士氣,黃鎮並不擔心,可戰場之上,有的東西並不是光*高昂地士氣就能決定的。

    戰爭是一門很專業的科學,需要長期訓練和教育。

    正煩惱中,一隊軍官從兗州過來,為首那人一行禮,大聲道︰“黃將軍,我們是飛虎營教導隊和宣傳隊的軍官。接到高將軍的命令,前來報道。”

    黃鎮大喜︰“正盼著你們呢!”

    “那麼,請盡快把我們分下部隊去吧。思想工作和軍事技術訓練必須抓緊。”

    黃鎮地長勝營固然抓緊進行軍事訓練和思想改造,遠在兗州地高原也沒閑著。

    打敗岳樂大軍,拿下兗州之後,他算是松了一口起。也第一次獲得了大兩的給養補充。

    發財地感覺真好,一共有兩千兩黃金,六十萬兩白銀、十萬頭牲畜落到他手里。當然,他也得到了不少人口,且不說未經戰火的兗州本就人丁興盛,光陳留軍解放的被後金捕獲的人口就有十來萬。這十來萬人的家園已經毀到後金手里,有家歸不得。很自然地成為陳留軍的附庸。而飛虎、無畏兩營的新兵也是從這些難民中補充的。

    得到補充之後,陳留軍戰斗力有些下降,但後勤壓力立即消除。看來,以戰養戰的確是一個好法子。休整之後,高原決定再次想後金入寇大軍發起進攻。

    而現在的後金東西兩路已經在濟南合流,總數約七萬,並夾帶了大約三十萬被俘虜的漢人,三十萬頭牲畜,緩緩地向北進發。隊伍拖出去約一百六十里長。據說,這次後金在山東收獲頗豐,除了人口和牲畜,還搶了一萬兩黃金,兩百萬兩白銀,珍珠四千兩,彩緞五萬余匹。

    隔著一座泰山,高原的目光落到東面,口水長流無論如何,這個發財的機會卻斷斷不能放過。但苦于被大山阻隔,高原只得聚起人馬繞道北上,過東昌,趨河間,看能不能在滄州將後金強盜截住。

    但就在高原磨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的時候,一直沒有露面的“主人家”崇禎皇帝終于派出軍隊了。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0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二章 大明首輔



    就在陳留軍與岳樂大戰的時候,北京城卻如死水一般沒有半點活氣。

    一襲棗紅色的暖轎飛快穿過夜色,沒有人說話,只轎子輕輕起伏,猶如一葉扁舟。

    大明首輔兼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周延儒將手從銅手爐上挪開,伸出一根長滿老年斑的手指挑開暖轎的窗簾。

    外面一團漆黑。

    已經戒嚴了四個月的北京城一片夜色深沉,沒有聲音,沒有***,只雪花寂靜落下,在氣死燈的橘黃色燈影下晶瑩地漂浮,然後被轎夫飛快的腳步帶得一旋,隨即消失在黎明時的黑暗中。

    一種寂寥從心地升起,這寂寥是如此地不可排遣,甚至給人一種深深的恐懼之感。

    從里面看出去,外面的黑暗並非靜止不動。仔細看去,那濃厚的黑色緩慢而沉重地流淌,似乎還夾雜著些須澎湃的潮音。仿佛已經蓄勢待發的大浪,下一刻便會叫這頂孤獨的八抬大轎吞沒其間。

    打了個寒戰,周延儒飛快地將手指縮回。

    剛才僅僅將手伸出片刻,那種濃得化不開的冷氣已經將他一只手凍得幾乎要麻木了。作為一個南方人,即便在北京生活了十多年,他還是不習慣這里的氣候。伸出抖瑟的右手摸出懷表看了看,正是早晨四點。

    這是一次普通的早朝。

    他已經五十一歲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麼早起床對他而言簡直是一種子難耐的折磨。自從崇禎皇帝登基以來,迄今已十六年,精勵圖志的皇帝每日早朝。風雨無改,沒缺席過一天。

    既然皇帝如此勤勞,大臣們自然得陪著起早。可周延儒卻不以為然,說句實在話,早朝也不過是一個儀式,那麼多人,那麼點時間。也辦不了什麼事。而有的事情也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下敞開了說。

    他眨了眨通紅的眼楮,不禁想,如果現在是萬歷年間多好。十多年不早朝,四海升平。簡直就是天堂。

    問題是,現在是崇禎十六年,悲慘地崇禎十六年。

    大明朝局已經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先是李自成在河南大敗左良玉,河南陷落。然後,闖賊南下襄樊,湖北易手,整個中原幾乎都是流寇的天下。

    李自成固然鬧騰得厲害。張獻忠也沒閑著。進入十六年來,張賊在河南吃了闖賊的虧後悍然西進,準備進攻湖北。年初,趁李自成在湖北牽制住朝廷大軍的時機,張獻忠再次決定進兵湖廣。當時的湖廣兵力已經相當地空虛,而麻城一帶的民變也鬧得十分厲害。形勢對他相當有利。

    張獻忠從安徽出發後,軍勢威猛,可以“狂飆突擊”四字形容。兩個月不到地時間,他就一舉突進湖北。連克黃梅、廣濟、,大殺鄉紳,裹脅了大量難民。二月底的時候,他拿下靳水,居然將熊文燦的全族屠了個干淨。要知道。這個熊文燦可是張獻忠的恩人。十一年時。熊本為兩廣總,後得楊嗣昌地推薦總理湖廣剿局。專門對付陝西、河南、湖廣、江北四個地區的農民起義軍。

    而張獻忠是農民軍的旗幟。勢力最大。

    也就是這個熊大人,在眼見著張獻忠就要被徹底剿滅的時候,收了張的好處,答應接受他的招安。如此一來,老張緩了一口氣,僥幸地逃得一條活命。

    這次,張獻忠殺了熊大人全族,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接著,張獻忠又克黃州。當時,麻城民變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亂民已經佔領了整個縣城。他們派人去邀張獻忠。老張大喜,急率精騎飛奔而至。而麻城地六萬亂民也同時投奔了八大

    這次出湖廣,張獻忠勢力盡復舊觀。地盤也擴大了許多倍,已經成為一支足可以影響天下大勢地力量。

    目前,張獻忠正整頓軍馬,消化新附之軍,有意進攻武昌。

    而此時的武昌自從左良玉出走之後,已經沒有一兵一卒。陷落只在早遲。

    一想到湖廣局勢,周首輔就用些頭疼。他用手輕輕撫摩著銅手爐,喃喃道︰“看來,湖廣也是要放棄的。”實際上,他也管不了那麼多。別說現在南北交通隔絕,就算交通順暢,朝廷有意在南方用兵,也撥不出錢來。

    現在的國庫已經沒有一兩銀子,連派出一個斥候的錢也拿不出來。至于皇帝的內庫,還有十萬兩銀子,可這錢不能動。整個皇宮幾萬宮女太監要吃要喝,這錢一動,難道讓皇帝喝西北風去?

    錢啊錢,什麼時候才夠用呢?

    其實,崇禎年太倉的入帳比起嘉靖年翻了三倍不止,已達一千萬兩之巨。而嘉靖年間的太倉收入每年也不過三百多萬。可嘉靖年的收入雖然不多,支出卻更少。每年都還有節余。

    到崇禎十五年後,太倉收入上千萬兩,但支出也有一千多萬。扣除下來,還多出兩百萬兩地赤字。

    外人或許不明白,怎麼錢一下子多出這麼多,開銷也大到嚇人的地步,這崇禎年怎麼看都比嘉靖年要窮許多呀?

    其實,問題也很簡單。多出的這麼多收入都是加餉︰遼餉、剿餉、撫餉……反正能想到的項目通通都加上去。重稅之下,立竿見影,太倉收入一下子上千萬。

    但因為到處都要錢,這一千多萬兩卻不夠用。而橫征暴斂的結果是,第二年卻再也收不到錢了。涸澤而漁地結果是——魚死光了。

    時間進入崇禎十六年,地方糜爛,再沒有一個銅錢入庫。

    “這還能維持多久,完蛋了!”周延儒苦笑著搖頭,“人說做官也簡單,一味甘草、二分鄉願。可這年景,官也不好過呀。我這個首輔外人看起來風光無限,其實卻也不過是一個陳年葫蘆,外面看起來光堂,里面已經空了。”

    想著錢地問題,一時走神,轎子已至宮門口,外面已經站了不少官員,皆在寒風中抖瑟著身體。

    天將明未明,麻麻地也看不真切,卻見宮門口的人比起往日稀疏了不少。

    跨下轎子,周延儒溫和地看了看眾人,“各位大人,今日早朝怎麼才這點人?”

    一個官員討好地笑著回答︰“周大人,本來就這麼點人啊。”

    “哦。”周延儒這才想起現在地官可比以前少了許多,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員外派了不少。或收稅或督鎮地方,又許久沒有補缺,自然是少了不少。

    他笑笑︰“每日都起這麼早,我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大冷天的,深為其苦,也不知今天早朝所議何事。”

    那個官員道︰“還能說什麼,不就是後金入寇京畿山東的事。東奴遲遲不退,北京戒嚴了這麼多日,百姓連燒火做飯的柴碳都沒處取去。皇上大概也是看不下去了。”

    听他這麼說,周延儒點點頭︰“是啊,東奴再不退兵,事情就麻煩了。”

    那人悄悄問︰“大人,皇帝的意思是不是要派兵了?”

    周延儒一瞪眼︰“派兵,誰去,你去嗎?”

    那人一縮脖,“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從四品國子監祭酒,帶兵的事情還輪不到我。”

    周大人冷笑︰“知道就好。”

    听周首輔這麼說,那人了然于胸地一笑,看來,皇帝對後金大軍在京畿縱橫馳騁如入無人之境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用兵也勢在必行了。

    正說著話,紅漆宮門在響亮的朝鐘聲中徐徐打開,一個太監飛快地跑出來︰“各位大人請進吧。”

    一聲令下,眾人緩緩前進,須臾邊來到太和殿外的廣場列隊。文官位東面西,武官位西面東。兩個御使者開始點名登記,並提醒眾位大人注意儀態舉止,務必做到穩重莊嚴不失儀。

    鬧了半天,隊伍嚴整起來,肅穆起來,頗有幾分大國氣象。

    這個時候,一個太監快步走到廣場上,提起一根長得可怕的鞭子對著地面一通“劈啪”亂抽,並大聲喊︰“皇帝駕到,升朝!”

    太和殿台階上,眾星捧月般出現一個身著紅色龍袍頭戴黑色皮弁的中年人,那就是大明崇禎皇帝朱由檢。眾官都在贊禮官的口令下轉身向皇帝磕頭,三呼萬歲。

    接著燦爛的***,周延儒悄悄抬頭看了一眼這個面色蒼白的男人,心中微微嘆息一聲。

    乍一眼看去,這個削瘦的男人十分英挺,但眼神中卻有著一種掩飾不了的憂慮。他身上龍袍有些破舊,看樣子有些年頭了。

    再看了看他頭上的皮弁,周延儒心中突然一酸,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那頂本為顯示皇家威嚴的帽子上本綴滿了各色寶石,可隨著財政的惡化,皇帝將上面的寶石都取了下來,換成現銀全用在了戰事上面。此刻,這頂帽子看起來黑漆漆烏沉沉,陳舊而破敗。再配合上皇帝那張頹喪的臉,看起來寒酸而陰郁。恍惚間,周延儒覺得,這個只有三十二歲的皇帝好老,老得像一個六十歲的小老頭。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三章 周延儒督師



    這一通儀式搞完,眾官員也磕完頭了,可事情還沒結束。

    一個鴻臚寺的官員出列,在呼嘯的寒風中扯著嗓子高聲唱出即將退休的官員的名字,以及派往各省任職的官員的名字,吩咐這些被點名的人出來謝恩。

    這個儀式非常討厭,帝國這麼大,每天被免職和重新任命的官員都是一個很大數目。多的時候,竟然有一百多個,這麼多人都出來磕頭謝恩,一人一句,就得花不少時間。

    問題是,大家都還呆在白地里。風吹雨打,日曬雨淋,遇到天氣惡劣之時,簡直苦不堪言。甚至有年紀大的官員在這個儀式中被寒風吹死的記錄,看來,在明朝要想做到四品以上高官,沒有一個好身體就是一個送死的活計。

    如此說來,萬歷皇帝多年不上朝其實是一個非常人性化的制度。辦公嘛,什麼地方都可以,在辦公室就能搞定。又何必讓大家一大早起床折騰?勞神費力,未必又用。

    可在後人看來,不上朝,好象這個皇帝就是個昏君,就不做事。這可是大大冤枉萬歷老兄了。想想也是,在京四品以上所有官員集中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說些套話,弄些假大空的儀式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換個思維再一琢磨,如果在現代,每天一大早,北京所有的各部部長和部一級官員全部在中南海集中,折騰這麼一上午,估計部長們也不用再做事了。

    古人的思維和現代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史書上的臧否也不能當真。

    好在今天的時間很短,大半國土淪喪。官員地數量也在急劇萎縮,小半個時辰就弄完了。退休人員自然三呼萬歲,那些被派往河南山東敵佔區的官吏一個個心灰欲死,如喪考妣。眾官這才松了一口氣,悄悄活動了一下已經被凍僵的手腳。

    弄完這一切,眾人這才魚貫進入太和殿,進行下一個程序。

    這個時候天已經亮開。飄飛的雪花中,慘白的天光透來,猶如病入膏肓的人臉。

    進入大殿,里面沒有生火。冷得像冰窟窿,燈也點得少,黑糊糊看不真切。

    “啪!”一聲,一本塘報報扔在御案上。剛坐定的崇禎皇帝突然一聲斷喝︰“金奴入寇,迄今已逾四月。聯一再發旨,讓各地官軍征剿。可現在地情形如何,八十八縣陷落。魯王、河間王死于國事。三十多萬百姓被虜。這就是我大明的軍隊嗎?你們說,可有法子退敵?”

    “皇上!”文武百官同時跪到地上,噤若寒蟬,卻左顧又盼,一副關我屁事的模樣。

    大殿里的氣憤越來越凝重,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崇禎皇帝“呼!”一聲站起身來,在大殿中急噪地走來走去。看眾人臉上都是一片淡漠,心中更怒,厲聲道︰“眾卿平日皆口若懸河、侃侃大言、滔滔不決。今日令爾等出謀劃策,怎麼全三緘其口,難道都是啞巴不成?”

    崇禎皇帝這一激動,滿面扭曲,太陽穴上地兩根青筋突突跳動。

    可喊了半天。殿中眾人依舊沉默不語。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射在地下,一副養氣入定模樣。

    等了片刻。見沒人理睬,皇帝氣頂了心,他再次大叫,嗓子都喊破了︰“滿朝文武,難道無一人像孫傳庭那樣肯領兵出征,為聯分憂?”

    還是沒有人說話。

    皇帝大步地走進人群,將目光落到這些縮成一團的大員們身上。可每個人都做泥塑木雕狀,根本就不答他這個茬。

    一股悲哀從心中泛起,他鼻子一算,眼淚滾滾而下,落到地上︰“想我大明王朝,祖宗櫛風沐雨之天下,若一朝失之,聯有何面目見祖宗于地下!罷了,罷了!聯自己去督師,親決一戰,身死沙場,也好無悔無恨地去見先祖,即便是死了,也可以瞑目啊!”

    這一席話喊得搶天呼地,聲嘶力竭。

    眾人一听,亂成一團,大聲道;“不可不可”、“千萬不可”、“皇帝上一國之君,怎可輕易上戰場”、“三思,三思呀!”

    話雖然說得動听,可眾人眼神中卻殊無半點焦急神色。

    崇禎皇帝只看得心頭發涼,他走到周延儒跟前,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

    周延儒有些吃不住勁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表態,這一關無論如何是過不去了。

    崇禎皇帝生性涼薄,心理也頗不正常,再說,上次的陳新甲事件自己也有把柄握在皇帝手里。若自己今天不接手出兵這個燙手的熱山芋,只怕下一刻就得去昭獄里呆著了。

    他只得硬著頭皮抬起頭道︰“啟稟皇上,臣雖不才,但願自請督師。臣世受皇恩,今闖賊內亂,孫傳庭無法分身;而邊將中善戰者唯寧遠吳三桂,亦鎮守邊關,不克分身。臣身為首輔,責無旁貸,請提兵東行,奮力退敵。”

    “你真願意去?”皇帝大感驚喜。

    這個時候,周延儒听到身邊諸位大人都同時松了一大口氣。心中苦澀,暗罵,我還真是倒霉!

    可皇帝的話他卻不敢不應,“主憂如此,敢不竭力效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崇禎皇帝笑了一聲,卻突然板起臉,呵斥周延儒︰“早說就好,非要敲打敲打才答應。”

    周延儒忙又磕下頭去,“臣罪該萬死。”

    皇帝的語氣又柔和下去︰“吳三桂那邊我自發手敕過去讓他帶兵過來協助,你也不用擔心手頭缺兵少將。”

    “有吳將軍在,臣信心更足。”

    “如此就好,周卿此行乃代聯督師。傳旨︰明日正陽門設宴,為周首輔壯行!”

    周延儒也不知道是怎麼回到家的,他渾渾厄厄地坐在椅子上,灌了兩口熱茶,這才大叫一聲︰“苦也,老命丟了!”

    被皇帝抓到把柄地滋味還真是難受,關鍵時刻,你該出來頂缸了。

    說起這個把柄,還有一段故事。其中也牽涉到明、金議和以及前兵部尚書陳新甲一案。

    周延儒早在崇禎二年便是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地老臣,後因與溫體仁不和,遭到排擠被開除出了明朝公務員隊伍。後來,溫體仁和以後的薛繼觀兩位首輔先後都因戰事不利被罷相賜死。

    最後,崇禎皇帝想起了周延儒這個風流儻蕩的前首輔,便寫了一到聖旨給遠在宜興老家養老的周延儒。上面寫著四個大字︰“還是他做。”

    老周已是五十多人的人了,按說以大明現在的局勢,去做首輔本就是一個沒有前途的工作。可周延儒官迷心竅,一心想東山再起。如何願意放過這個機會,很高興地再次入閣。

    哪知他也是運氣不好,一上台就遇到了陳新甲案。

    陳新甲本是奉了皇帝秘旨與後金議和,但秘密不慎泄露。一時間,群情激憤,朝臣眾口斥責。皇帝為了撇清同自己的關系,一口否認。

    如此一來,陳尚書就倒霉了,立即被拿下問罪。

    周延儒作為首輔是經手過這事的,又是陳尚書地恩師,本有營救的責任。可他為了保住權位,裝著自己也不知道這事情,並辦了陳新甲殺頭重罪。

    這事,崇禎皇帝心知肚明,今天一幕,用意不言自明︰周首輔,若你不督師出征,陳新甲的案子我們是不是再審上一審?

    第二日正陽門外的送行倒也隆重壯觀,旌旗整肅,金鼓喧天,一面崇禎皇帝親書的“代聯親征”地大旗迎風招搖。

    官兵吶喊歡呼,周延儒在歡呼聲中被皇帝拉著緩步而行,禮儀之隆前所未見。

    同時皇帝還賜下尚方寶劍一口和賞功銀四萬兩。

    尚方寶劍是見著了,四萬兩白銀嘛,先欠著。

    崇禎皇帝牽著周首輔地手,滿眼熱淚︰“先生飽讀詩書,定知聯之意是要你做當年拯救漢室,平八王之亂的周亞夫。周亞夫與先生同宗,望你也能同創不世之功。”說著,便將他扶上高台,行了一個大禮︰“自古君王莫不有師,今日聯以師禮敬待先生,請先生受聯一拜。”

    周延儒慌忙跪下,連稱不敢。

    君臣二人相擁而泣。

    不過,周延儒也知道,若自己昨天不答應都督師,只怕皇帝這張看似誠摯地臉又是另外一個樣子。

    他太了解皇帝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崇禎翻臉比翻書還快,根本就是一個心智不全之人,精神因為巨大的壓力已經變得不正常。

    這次出兵,皇帝其實也無兵可派,一聲令下,周延儒灰溜溜地帶著四千弱兵出了北京城,行不了幾日就到了通州,然後再不肯挪動一步。

    同時,他將軍令如雪片一樣發到各處,督促各地駐軍勤王。

    好在京畿各地駐軍還算上道,各地軍馬滾滾而來,匯集在周延儒身邊。且不論兵員素質如何,好歹卻也湊夠了十萬之數。連遠在寧遠的吳三桂總兵和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薊州、永平、山海、通州、天津諸鎮軍務的範志完總督也來了。

    這也是明朝京畿地區最後的一點兵馬。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1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四章



    兗州府,東阿縣。

    慘烈的濟寧大戰過去快一個月了,說起來也是奇怪,自那一戰結束之後,雪就停了,然後氣溫就一日高過一日。說起來也正常,立春已經過去半個月,自從桐子花開之後,寒冷的天氣算是徹底完結。

    春天好象突然降臨人間,滿目都是野花燦爛。在微燻的暖風中,鮮紅絢爛的色彩熱烈地在路邊開放,凝重得如同從地殼地噴發而出的岩漿。但遠方的綠色如紗輕柔漂浮,似乎一不小心就要飛到天上去。

    氣溫的上升固然讓人懶洋洋舒服得想呻吟,但積雪融化的結果是道路的泥濘難行,每走一步都要帶起一大片濕土。

    一隊騎兵靜靜地在官道上跑著,身上全是爛泥,特別是馬腹上,更是厚厚地涂抹上一層黃色。

    仔細看去,這一群人居然是這次遠征山東的陳留軍中軍諸人。分別是高原、侯方域、徐以顯和莫清。

    侯方域皺著眉頭坐在馬上,一身白衫已布滿泥點子。他本就是一個非常講究的人,平時名士派頭十足,日常領取的薪水大多用在吃穿用度上。他的家眷都在商丘,一百多口人丁。同陸鶴一樣,二人負擔極重,陸鶴要養活江陵那一大群人。

    即便每月二十多兩的薪水,侯方域還是覺得有些吃緊。明朝官吏工資通常都很低,即便是閣臣,一年也不過幾十兩白銀。高原給出的工資也算是相當優厚的了。但同明朝官僚可以貪污不同,在陳留,若你想搞鬼,只怕活不過明天。

    因此,侯公子手頭的錢不夠用了,這才隨高原來了山東參戰。軍隊賞賜極重,若想度過經濟上的難關,不打仗是不可能的。

    好在拿下兗州之後。大量賞賜下來,侯方域也得了不少獎勵。這也讓他做起事來更加上心。道路的泥濘骯髒讓他很不自在,剛做的衣服上又被弄滿泥點,侯公子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大概是看到他的不愉快,前面的高原放慢馬速,笑著回頭道︰“朝宗勿急,馬上就到王滔地軍營了。到時候自然有熱水和酒食。對了,听說東阿的驢肉不錯,等下讓他弄幾個驢肉火燒吃吃。”

    一听到吃肉,侯朝宗先生胃中一陣翻騰︰“主公,小生最近腹中不適。粗茶淡飯即可。”自從全殲岳樂部之後,陳留軍得了總數十萬計的騾馬。其中,戰死的戰馬就有好幾千。如此一來,頓頓都有肉吃。軍中諸人固然歡喜異常,但侯方域可是在南京見過大世面的人,什麼精美食物沒見過,這粗糙的馬肉如何能夠入口。剛開始還好。吃不了幾天。就徹底倒了胃

    听他這麼說,身邊的徐以顯笑道︰“朝宗腸胃還是小氣了些,馬肉好呀,回想起一個月前連飯都吃不飽,現在地日子簡直就是天堂。”

    侯方域笑笑不理睬徐以顯,對徐以顯這個老童生,有功名在身的侯公子是很看不起的。陳留文官系中,他只服傅山。

    高原說︰“朝宗最近辛苦了,臉色有些發青。改日我讓德喜給你號好脈,開副湯藥調理下。對了,老夫子可到兗州了?”

    侯方域點點頭︰“荀宗文先生已于昨日進了兗州城,全面接手兗州政務。”

    高原小心地問︰“他說什麼了?”

    侯公子小聲說︰“還能說什麼,老荀一進城就破口大罵。讓帶他來見您。還說了些難听的話……”

    莫清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說什麼了?”

    高原一擺手︰“老夫子還能說什麼好听的。不外乎是什麼豎子不足以謀、軍事和政治上地盲動、橫征暴斂之類!”

    “他敢!”莫清陰陰地說。

    高原苦笑︰“不用管,他就那脾氣。大家都知道的。對了,這次軍糧的籌備進行得怎麼樣了?”

    听高原問起這事,侯方域眉飛色舞地回答道︰“主公放心,軍糧已經順利地征用完畢,總數達四十萬石。我們出山東時帶了的那些銀票已經用盡,陸松年又加印了二十萬兩,已陸續發到軍中。不過……”侯方域停了一下︰“兗州的民間余糧也被我軍購買完畢,再沒地方弄去。如果不盡快出兵擴大地盤,卻也是一個問題。”

    “這麼多,沒有激起民變吧……難怪荀夫子說我橫征暴斂。”高原︰“不得已而為之,苦了山東父老鄉親了。”

    徐以顯插嘴道︰“將軍不必自責,山東父老深受後金韃子禍害,這次听說將軍將率大軍追擊後金強盜,更是踴躍參軍賣糧出丁。”

    “對。”侯公子點頭︰“糧食已經籌集齊全,只征用民夫一事有些麻煩,我算了一下,我大軍行動,光腳夫就需要三萬,事務煩瑣,一時卻無法籌齊。”

    高原︰“我這不是讓荀宗文來兗州了嗎,他在政務上是熟手,落實到他身上就是了。

    實際上,這次叫荀宗文來山東全面主持地方政務,高原瞧上的就是他的能力。侯朝宗先生雖然是個大名士,但能力卻體現在外交上,讓他去征集糧草和人丁卻不擅長。

    最重要地原因是,高原有意思將戰略地重點放在山東。尤其是兗州,這地方*近大運河,可以直接獲得揚州的物資供給。而且,地方上因為沒受過兵災,無論人力還是物力,戰爭潛力都比河南大上許多。

    等打完這一戰,穩定下局勢,高原準備將家當都搬到山東,然後順手將甦北拿下。河南實在太窮,不是個適合發展的根據地。

    未來的高原勢力應該是這樣︰開封半府、歸德一府、兗州再加上徐州。

    徐州劉澤清,豚犬爾,要拿下他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唯一需要擔心的是部隊沒有城市攻堅能力。

    這樣的態勢,有縱深有財源,有人力。北可威脅北京,南可直下江淮,如此放有逐鹿中原的氣象。

    但就目前而言,首先要將這支後金的入寇大軍吃掉。

    如此,陳留軍聲威將一時無兩,到時候,萬民歸心,誰人可擋?

    一聲令下,大量地物資被高原用銀票征集到手中,大量民夫推著獨輪車到縣衙報到,然後又被源源不決地送到兗州。

    整個兗州府都動了起來,大戰氣氛波及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

    不過,這個時候,留守陳留的傅山又有一封信過來。

    信上提醒高原,陳留的糧食已經吃完,若不是前一段時間兗州運來大量從後金那里繳獲的騾馬和糧草,只怕已出現餓死人地現象。

    因此,在黃河徹底解凍地之前,陳留吃飯問題還得依*兗州的輸送。

    不過,正如傅山所言,黃河是要解凍了。不過,在黃河解凍地那段時間里,河上有浮冰,船只無法行動。因此,起碼有一個月時間,航運幾乎指望不上。

    所以,必須在短時間內從兗州補充大量糧食。

    無奈之下,高原只得將先期用銀票購買的糧食盡數運到開封。如此一來,就得再一次收購地方上的糧食。

    他有些擔心了,這麼搞,百姓還能承受嗎?

    想到這里,他將只得轉過頭將這事對徐以顯和侯方域說了。

    听高原這麼一說,二人都拉停了馬,沉默下來。

    良久,徐以顯才緩緩道︰“將軍,再征集糧草已經不太現實。如果你不想要山東,大可這麼干。為今之計只能盡快同後金大軍決戰,搶奪他們的糧草為我所用。除此,再沒其他法子。”

    高原點點頭,“不管了,陳留那邊有我大本營,不容有失。命令荀宗文組織民夫趕在黃河解凍之前將糧食全部運到陳留。我大軍不能再休整了,立即開拔北上,尋敵主力決戰。至于軍糧,就宰殺牲畜先對付著吧。”

    侯公子︰“是該出發了。不過,部隊補充了大量新兵,現在拉上戰場去頂用嗎?”不但是侯方域,連徐以顯對此刻陳留軍的戰斗力也不看好。

    高原︰“多想無益,去無畏營看看就知道了。”說著話,率先騎馬沖了出去,卷起一片稀溜溜的爛泥。

    眾人也呼嘯一聲打馬跟了上去。

    王滔的無畏營房駐扎在東阿,上次戰斗之後,部隊損失不小,又補充了三千子弟。現在總兵力已達三千,不過,听他來信說,新兵訓練有些問題。

    高原這次來東阿一是視察軍隊,二是接見情報司京畿組的情報員,了解一下後金大軍的情形。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五章



    無畏營並不全駐扎在東阿縣之內。實際上,城里地方有限,而全營有三千主力戰兵,外帶六千輔兵,騾馬輜重一大兌,也住不了這麼多人馬。因此,城中安排了一部分人馬維持治安之後,大多數人馬都在城外扎營,以免驚擾地方。

    作為一營房之主將,王滔也留在城外。

    等高原一行人來到大營之前,卻見是一座不大的村莊,幾十間低矮的土坯房。到了營門,守衛頭是王家的老人,見高原到了,恭敬地上前行了一個軍禮,“見蠻子叔。”

    “哈,小子,長壯實了不少呀!”高原跳下馬,將鞭子扔給侍衛,伸手輕輕擂了擂他的胸脯。

    徐以顯、莫清等人也紛紛跳下馬來。

    那人憨笑一聲︰“叔,天天死馬死騾子肉可勁地造,想不長肉都不成。”

    一提到死馬肉,旁邊的侯方域又開始反胃了。

    高原看了看王家那小子的白銀胸牌,“不錯,不錯,都百夫長了,也不枉喊我一聲叔。不過,軍中不許用家里的稱呼,叫將軍吧。對了,王滔在吧,領我們進去。”

    那人驕傲地挺直胸脯︰“回將軍的話,本人殺敵英勇,追求進步,剛升了軍餃。今天值班。王將軍在,不過……”他看了看高原他們︰“將軍,我要看你們的證件。”

    侯方域怒喝。“大膽。你連高將軍都不認識了?”

    “軍中條例,必須憑證通行。”

    高原笑笑︰“好,應該這樣,依照條例辦吧。”他回頭對諸人笑道︰“大家掏證件吧。”

    眾人都搖了搖頭。

    進得營中,高原讓護衛們都呆在營房門口,只帶著徐、侯、莫三人隨那個王家子弟進去。

    高原並不急著去見王滔。見了他也沒什麼好說地,那家伙本身就是一個話少地人,說不兩句絕對冷場。還不如在軍營里隨便看看,掌握軍隊的一手資料。

    此時正是午飯後的休息時間,軍營里有不少人正圍著一個東西看。高原心中好奇,走過去瞧了一眼,這才發現是一塊黑板。上面寫著每日的伙食安排和軍餉的開支情況。因為大多士兵並不識字。有一個軍官模樣的人站在黑板前面耐心地解釋著什麼。

    領高原他們過來地那個王家子弟解釋說,這是軍務公開欄,正在說話的那個是司務長。因為軍中的山東新兵不少,許多人還不了解陳留軍,為了讓他們盡快融如部隊,王滔特意搞了這麼一個黑板,將日常開支情況一一解說分明。

    軍餉和伙食問題自來都是戰士們最關心的問題,所有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一時沒發覺高原等人的到來。

    “這個主意好。”高原點點頭。回頭對莫清說︰“你記下來,將來在軍中推廣。”

    看了半天,為了不打攪戰士們,高原他們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還沒走幾步路,見看到王滔帶著幾個副官迎了上來。

    王滔還是一副冷眉冷眼模樣。“我听人說有幾個胸口別著金牌的千夫長過來了。還真把我嚇了一跳,卻不想是你們。”

    高原一笑。“那我下次過來就別一個青銅牌子,怎麼好象你不大歡迎我?”

    “不敢,里面請。”王滔做了一個請地手勢。

    “對了,新兵地訓練情況如何?”高原一邊走一邊問。

    “沒問題。”

    “什麼沒問題,你就不能多說一句話嗎?”高原有些著急。

    “沒問題就是可以拉上戰場。“

    高原正要發急,王滔的副官忙解釋道︰“高將軍,新兵雖然有一千多,但我無畏營的骨干都在,幾乎是一帶一,又訓練了這麼長時間,已經是合格的士兵了。只要上戰場見點血,就是精銳。”

    王滔回頭︰“新兵也沒什麼好訓練的,不過是長矛手而已,能夠在戰場上听指揮,能夠端地長槍手不抖就足夠了。我只需要他們服從,紀律,紀律比個人的勇武更重要。”

    “那就好。”高原舒了一口氣,實際上,一個老兵可以帶七個新兵。現在無畏營房一帶一,戰斗力的恢復也用不了多長時間,“情報司經籍組的情報人員回來沒有。”

    “來了,是洪強,正在我大帳中。”

    高原有些驚喜,“叫他來。”

    洪強這段時間忙得見不到人影,人明顯地瘦了一大***。他這次帶回來一個很重要的情報,後金大軍統帥奉命大將軍阿巴泰在得知岳樂留守大軍地覆滅之後,因為害怕被高原騎兵追襲,連夜啟程。在濟南呆了幾日,匯合搶劫登、萊的內大臣圖爾格的東路軍之後,挾大量人口、財物北進。現在總計有兵六萬,其中騎兵兩千,全是精銳八旗。步卒以漢軍為主。這六萬人還裹脅了二十萬青壯,三十萬牲畜和大量金銀,隊伍長達一百五十里。

    因為如此,大軍行動極慢,日行二十來里。

    “日行二十來里,夠快的了。現在到什麼地方了?”還沒等高原說話,徐以顯搶先問。

    洪強指著地圖說︰“南皮,用不了兩天就到滄州。我派出了十一個情報員,只回來了兩個。應該錯不了。”

    高原︰“阿巴泰跑得夠快,看來,他們這是想逃呀。應該是還按原路返回,過天津,穿通州,打開古北口……說說明朝那邊。”

    洪強點著地圖︰“朝廷派內閣首輔周延儒督師整個京畿關寧諸兵,目前,周延儒帶了五千軍馬駐扎通州,正好卡住後金北歸之路。同時,薊遼總兵白騰蛟和馬蘭峪總兵白廣恩也率軍過來匯合。”

    “怎麼才這點人馬?”高原有些煩惱,“周延儒只有五千人,兩個白總兵又是阿巴泰的手下敗將,指望他們擋住後金不太現實。這三家合兵大概有兩萬多點。”

    “對,加上輔兵,腳夫,都可以號稱十萬了。另外,關寧軍也派出了五千人馬,領軍大將叫吳三桂。”

    高原一笑,心道,這個沖冠一怒為女人地將軍也來了呀,這次熱鬧了。如此說來,明軍戰兵可達三萬,應該能將阿巴泰攔幾天。只希望他們到時候不要那麼慫。

    大概是看出高原地心思,洪強小心地說︰“將軍不要指望明軍,與其期待他們奮勇作戰還不如求老天保佑,到時候多下點雨。”

    “這話怎麼說?”高原和徐以顯等人都有些奇怪。

    洪強道︰“將軍是陝西人,徐先生和侯先生都是南方人。這京畿地區一到三月就發桃花汛,天津地區河流縱橫。若到時候發水,倒也能拖延後金幾天時間。”天津一帶河流湖泊眾多,從北往南數,有潮河、大運河、衛河、蘆溝河,還有一個名曰三角澱的大湖。這年頭可不比現代,這幾條河地水量十分充沛,可行大船。

    “恩,有河也好,不過也不能全指望這個,我們還得抓緊時間早點發兵。對了,後金大軍現在的滿八旗精銳還剩多少?”

    洪強︰“這次入寇,滿八旗總共出動了四十個牛錄和十五個半分牛錄,總數達九千。濟寧一戰我們吃掉了他將近五千。還余四千不到。其余都是漢軍和蒙古人。”

    實際上,崇禎十六年滿洲八旗有男丁五萬五千三百二十丁,蒙古八旗則有二萬八千七百八十五丁。這些人丁包含七十歲以下,十歲以上的所有男子。

    也就是說,後金這次入寇被高原一口氣吃掉了七分之一的人丁,可算大勝。如果能夠將幸存的四千旗丁也一起吃掉,摟草打兔子把蒙八旗和漢八旗的入寇士兵也通通消滅干淨。如此一來,後金必將元氣大傷,想來短時間也沒有入關的可能了。

    高原振作精神︰“很好,這次後金強盜既然來了,想走卻沒那麼容易。洪強,你做得好非常好。”

    听到高原的夸獎,洪強低頭恭順地說︰“此乃屬下的本分,不值一提。”

    “去吧。”徐以顯朝他揮了揮手。

    “在下告退。”洪強背對著大門一步步退了出去。

    “黃鎮到什麼位置了?”使勁地盯著地圖,看到天津地區密布的河網,高原的眉頭越皺越緊。離桃花汛還有一段時間,若後金發覺不對,隨時都有加快行軍速度,甚至拋棄輜重一口氣突破明軍防線趨密雲過古北口北逃的可能。現在的關鍵是盡快集合隊,對後金發起全面攻勢。

    “已到館陶,還有最快也要三天才能趕到高唐。”徐以顯也皺起了眉頭。

    高原︰“不如我們派騎兵前突上一突。”

    “不可,騎兵對後勤要求太高,單獨使用過于行險要。”徐以顯大驚︰“京畿已被後金搶劫一空,就地征收也來不及了。一切還得*兗州輸送。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先派出小股部隊騷擾。”

    “好,就這樣,馬上給劉滿囤下一道命令,讓他派輕騎出天津,尾隨騷擾阿巴泰。”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2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六章 侵略如火林小滿(一)



    “戰斗之場,止尸之地。”

    “啊!”

    岳樂做了個可怕的噩夢,在夢中,他看見高原的騎兵渾身鋼鐵地沖來,剽若疾風,猛如游龍。那些不帶感情的眼神從鐵甲面具的縫隙里投射出來,仿佛剛從地獄里浮上地面的鬼魂。

    在夢中,他指揮著軍隊奮力抵抗著這些端著長矛的厲鬼。他甚至提起長刀親手將一個敵人砍成兩段。可就在這個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敵人被砍開的身體里火星閃爍,一大團亂麻一般的紅綠線索跳將出來。強烈的弧光瞬間迸出,遍地都是被這白光燒得蜷曲的尸體。焦臭將岳樂從夢中驚醒過來。

    “他們不是人,他們不是人……”岳樂大叫一聲醒過來,一翻身坐在馬車上,只感覺渾身都是冷汗,一顆心髒跳得幾乎要爆炸了。

    雖然心跳氣喘,可身上卻冷得厲害。血液緩緩地在血管里流動,冷氣如同堅硬的冰塊在身體里運動,冰冷的刺痛滲進骨子里去了。

    他不知道這個夢究竟意味著什麼,是凶是吉也無從把握。如果在沈陽,他還可以讓薩滿給自己看看,雖然他以前從來不相信這些。“子不語怪力亂神”,可是,有的事情聖人不願談,也不知道該如何談起。

    也許,回避是一個最好的辦法吧?

    天光從東方撲來,蒼白而冰涼,雖然無風無雪,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緩慢,猶如步履蹣跚的老人。在地平線上徘徊。

    心慌得厲害,屏住呼吸,身邊的隊伍如一支死人大軍在黑色的土地上垂頭喪氣向前走去。沒有人說話。沒有金鼓地聲音。旗幟低低地垂著,在旗桿上裹成一團。木輪在車軸上“吱啊!”地響著,摩出讓人牙齒發酸的聲音。無頭無尾的軍隊靜默無聲,只腳步聲紛亂地響起,沒有人說話,偶而傳來幾聲咳嗽。

    岳樂猛地坐了起來,心跳得厲害。嗓子里又干又疼。他伸手往旁邊一抓,卻抓住一本書。想了半天,又扔到一邊。換一只手握在刀把上,心中這才安寧了許多。

    現在地後金子入關大軍形勢已經嚴重到不能在嚴重的地步。前面有周延儒的十萬大軍堵截,要想回到遼東就不得不再次面隊明軍這個老朋友。據可*情報,周延儒的軍隊現在正駐扎在通州,而白廣恩的軍隊則在蘆溝橋。白騰蛟守順義。如此一來。後金軍要想從古北口回遼東,就不得不直接面隊這三路大軍。但若放棄古北口,轉東而趨,路上卻是關山重重,薊州、遵義、山海關,城高路險,加上又有關寧軍的堵截,岳樂不認為這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雖然內心中對明軍異乎尋常地藐視,但岳樂現在卻不敢肯定他們會不會過來揀便宜。現在地後金軍已經到了最虛弱的時候,壓倒駱駝的也許只需要一根稻草。你可以藐視他們,但你不得不提起精神關注。

    這都不重要,最可怕的是,高原的大軍出發了。

    在此之前。他對高原這個闖賊部將是非常鄙視的。可一戰之後。這次入關的後金精銳幾乎盡喪于陳留軍之手。這次戰斗從開始到結束,後金好象都佔了壓倒性地優勢。無論是戰場選擇、軍隊人數還是戰斗經驗,後金都比陳留強上一籌。而戰爭從一開始也同他預計地一樣,只一個照面,後金鐵騎就給了敵人極大殺傷。

    陳留軍的死傷也越越來大,一隊接一隊步兵被後金騎兵盡數突翻在地。可敵人就是不崩潰,一個士兵倒下了,後面那個提著長槍踏著地上的血泊補充上來,然後再一個。

    滿眼都是紛飛的戰火,慘烈的叫聲連成一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敵人也在這樣高強度的戰役中越來越少……可他們還是沒有崩潰。

    “明明傷亡已達到五成,要知道,若是明軍,一成傷亡就足夠讓他們陷入混亂了。可他們,可他們……為什麼他們還不敗,天啦!”岳樂痛苦地嘆息一聲,右手死死地握中刀把,手背上的青筋蚯蚓一樣跳動。

    也就是這樣,他被敵人從背後捅了一刀。

    結局不言自明……然後,後金大軍混亂了。

    難道,天命真不在我大清?

    渾身冷汗突然沁出,背心又癢又疼,岳樂的瞳孔有些散開,眼前的景物也模糊了。

    正心灰氣沮之時,一股甜香飄來,一人掀開馬車地門簾將一碗熱熱的奶子遞了進來,“岳樂,這天也快亮了,吃一點吧,吃飽了才有力氣。”

    這人很年輕,年紀約莫十七八歲,沒戴帽子,本已剃得趣青的額頭上因為長途行軍已經長出了短短的發茬。發岔下面是白忽忽一層頭皮屑,看得岳樂一陣惡心。再嗅到奶子的味道,腹內不禁翻騰起來。

    他伸手攔住遞過來地那只銅碗︰“覺善,我不想吃,拿走吧,”

    覺善李佳氏,滿洲正紅旗人,世居薩爾滸,是岳樂地發小。今年十六歲,同岳樂一樣,這也是他第一次以甲喇額真身份入關搶劫,算是他的初陣。見岳樂一臉灰敗地坐在馬車地黑暗中,覺善坐在車轅上,一支腳懸空吊著,不正經地亂晃動︰“岳樂,你身上的傷很重,若再不吃東西,只怕挺不了多久。這奶子的主人身體不錯,剛生小崽沒一個月,最是補人。”說到這里,他突然笑了起來︰“那女人昨天晚上陪了我一夜,本來我也不知道的。那麼一用力,居然噴了我一臉。呵呵,這不,順便給你擠了點過來。”

    听覺善這麼一說,岳樂更是反胃,他一伸手將銅碗槍了過來,徑直扔出車外︰“你就不能安靜點?”

    見岳樂反應如此強烈,覺善一楞,亂晃的腳也凝在半空︰“岳樂,你怎麼了,不就是打了敗仗被你阿碼抽了一頓,沒什麼大不了的。輸了就輸了,將來贏回來就是了。我建州男兒個個都是英雄好漢。”

    岳樂也知道自己剛才做得有些過分,他苦笑一聲,“對不起,我有些過……將來找回來,嘿嘿,只怕我們這次未必能回遼東,前有堵截,後有追兵。而我後金大軍一路從濟南狂奔而來,兵勢已疲。只怕……”

    覺善哈哈一笑,“岳樂,你忒也沒志氣了。明軍究竟是什麼貨色大家都清楚。通州那邊雖然有十萬敵軍,可我敢說,一天之內就能將他們打得滿地找牙。”

    “不是通州那邊……”岳樂繼續苦笑︰“後面的陳留軍得了我的戰馬,加上他的騎兵也精銳異常。也許我們還跑不到通州就被人家用騎兵給突了個精光。”

    覺善搖頭︰“岳樂,你是被高原給打怕了。依我看,南人大多狡猾,你那是中了敵人的奸計,被人前後夾擊,這才敗在他的手里。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岳樂頹喪地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高原軍太強了,雖然被他從背後偷襲。按說,以我後金的強大,只要稍微收攏一下部隊,也不至于亂成那樣。可敵人根本就不給你重整部隊的機會,就那麼不停歇的進攻,直到你徹底失敗為止。其實,最關鍵的是,若在往常,在我上萬騎兵打擊下,換成任何一支步兵,早就垮了。可他們就那麼一站,然後將把你擋住了。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那麼能扛。”

    覺善還是不以為然,只道︰“岳樂,身上的傷可好些?”

    岳樂點點頭︰“都結殼了,只要不做劇烈運動,過幾天一掉皮就好了。”說起背上的傷,他身子一顫。從濟寧戰場逃跑之後,岳樂也知道沒有了騎兵,兗州肯定守不住。也沒回城,直接跑到魯南去同阿巴泰匯合。

    見到這個將部隊丟得精光的兒子,阿巴泰也不客氣,將岳樂吊在一棵樹上,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頓,將岳樂的身子抽了個稀爛。

    岳樂倒也硬氣,居然沒哼一聲,只在心中罵了一句︰“韃子”,然後默頌佛經,硬生生堅持了下來。

    說句實在話,他的傷很重,在車上躺了足足一個月才恢復過來。這個時候,高原全殲兗州後金步兵軍團,誓師追擊的消息傳來。整個山東東部都震撼了,已經搶劫完畢的阿巴泰山意識到事情又些不妙,下令全軍即刻出發回遼東。

    作為後衛,覺善帶著他的正紅旗兩個牛錄押後。因為他和岳樂是發小,加上軍中諸人都不待見岳樂這個敗軍之將。所以,岳樂就待在這個老朋友的軍中。

    這支後衛大軍一共有兩個牛錄,四百滿州精銳,加上蒙八旗的三個牛錄,漢軍旗十個牛錄,總數三千。有輔兵四千,和大量輜重、牲畜和搶掠的人口。隊伍倒也龐大。

    不過,這麼大一支隊伍很自然地成為陳留軍的首選目標。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六章 侵掠如火林小滿(二)



    “那樣就好。”听岳樂說身上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覺善心中也為他感到高興。看到老朋友情緒不好,覺善安慰他說︰“岳樂,兗州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你我都是第一次上戰場,偶有挫折也屬正常。若就此沉淪下去,我倒要小看你一眼。”

    說到這里,覺善又笑著用手指了指路上蹣跚而行的漢人俘虜和滿載的車輛,“岳樂,我這次在登州所獲甚豐。回沈陽後,我分一半給你。”岳樂這次吃了個前所未有的大敗仗,丟了那麼多滿蒙精銳,連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也被敵人殺死。回滿州皇帝那關只怕沒辦過不了。最好的結果也是閉門思過,這輩子卻別想領兵打仗了。最壞的結果……覺善不敢想象。

    就算能夠保得一命,老朋友這輩子也只有*宗室子弟那點微薄的俸祿過活,說實在的,覺善非常同情這個倒霉蛋子。

    听到這話,岳樂“哧!”地冷笑一聲,松開緊握在刀把上的右手,食指對著覺善的鼻子點了點︰“你道我真缺你這點財帛女子,大丈夫功名但從馬上取,還輪不到你同情。我這次輸在高蠻子手里,不過是麻痹大意。沒想到陳留軍強悍至斯,我一心奔襲,步騎脫節、步炮脫節,以至吃了大虧。不過,回頭想想,除了高原,其他人我還真不放在眼里。你說,除了他,又有誰是我的對手。就算我滿州諸將軍,單論韜略,又有誰比得上我岳樂。”

    覺善有些惱火︰“好了好了。你不要財帛就算了,又何必這般侮辱于我。”

    見覺善臉色不好,岳樂卻不想解釋,提高聲氣︰“覺善,你覺得我說得不對。”

    “算了,懶得同你多說。”覺善拍了拍手從馬車上跳下去。

    岳樂突然帶著哭腔地在後面喊︰“覺善,我知道,軍中諸將軍都當我岳樂是夸夸其談的趙括。現在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都會被別人嘲笑。知道我為什麼死活要呆在你的後軍之中嗎?”

    覺善听到這聲嘶力竭地哭喊,心中一酸,將頭別過去︰“岳樂我的好兄弟,放心呆在我的隊伍里吧。誰也不敢笑話你,否則我絕不輕饒。”

    “不。你真以為我岳樂是膽怯之人,不敢面對世人的目光。沒錯,我是吃了敗仗。輸了就是輸了,沒什麼好掩飾了。”岳樂大聲叫道︰“我同陳留軍交過手,也了解高原的戰爭風格。陳留軍韌勁十足,在大冷天敢于行險穿越湖上冰面襲擊我的後方。在擊潰我的騎兵後,又以殘缺之軍再戰吳克善。這是一只可怕的軍隊。如果不出意外。他們絕對會追過來地。而你,我的兄弟,你肯定是陳留軍首要打擊目標,我有義務也有責任幫助你。只有我才明白他這支軍隊。你看看你這支後衛,只需被敵人一個偷襲就全完蛋了。”

    覺善停了下來,身邊是靜靜的軍隊,千萬人滾滾北行,在蒼白的晨光光中拖成一條長龍。不知怎麼的,他心中突有熊熊怒火升起。大聲譏笑道︰“岳樂,打敗仗的是你可不是我覺善。至于如何行軍,我用不著你來教。陳留軍現在可還在東阿,難道他們還插著翅膀飛過來不成?”

    “哦,是嗎。那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好了。”岳樂突然意識到自己地處境。收聲,又將腦袋縮回馬車中。活動了一下身子。發覺身體恢復得不錯。又看了看遠方,心下安穩了許多。可以肯定,陳留軍在獲得大量軍馬之後肯定會飛兵而趣。陳留軍的騎兵騎戰術比起滿蒙八旗可並不遜色啊。

    他琢磨著,如果一出情況立即跳下車去搶一匹馬,或許還能逃出去。

    覺善不是高原的對手,阿瑪也不成,或許螯拜還有點辦法。

    高原,只有我岳樂才了解你,只有我岳樂才能打敗你。

    覺善,你要送死,我也不攔著你。

    想到這里,岳樂從包袱里掏出牛肉干大口咀嚼,只咬得嘴里全是青草的泥腥。

    憤怒地從岳樂那里離開,覺善心中隱隱生痛。同時,一種不安如海潮般洶涌而來,讓他氣喘心跳。

    “如果不出意外,他們絕對會追過來的。而你,我的兄弟,你一定是陳留軍第一個打擊的對象……”回想起岳樂剛才所說地話,他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究竟是一場什麼樣地仗才能讓這個趾高氣揚的岳樂變成如今這種頹廢模樣,難道陳留軍真那麼可怕?

    不可能的,漢狗沒有那樣的軍隊。

    可是,岳樂為什麼這麼樣說呢?

    心中的焦躁再也無法遏止,喝了一口冰冷的烈酒,那一團熱氣並未從小腹中升起,身體反被冰涼的酒液刺得一抖。

    覺善回頭看了看長長一串車馬和疲憊的士兵們,眉頭開始發緊。天還沒亮,大軍就提前開拔了,作為後衛,他手頭的幾千人都是精銳。親領地兩個牛錄還都是白甲雄兵,這樣的隊伍就算遇到一支上萬人的明朝大軍也是不怵。看得出來,士兵們都比較放松,雖然西路軍的覆滅讓所有人倍感震撼。可所有人都將責任推到岳樂的瞎指揮上,沒有人去深想為什麼會這樣,陳留軍又是一支什麼樣地部隊。

    因為起得實在太早,所有人都沒說話,就那麼睡眼惺忪地坐在車上,示意趕車地漢人俘虜快點走。

    隨著天光的放亮,隊伍開始活躍起來。不斷有士兵地喝罵聲傳來,其中間夾著漢人俘虜的慘叫和皮鞭抽在人身上的聲音。更有女人在驚叫。即便是後進北歸大軍的最後一隊,隊伍中還是夾雜了大量俘虜和財物。東西實在太多了,連戰斗部隊士兵的身上都背著碩大的包袱。

    “實在是太吵鬧了!”覺善只覺如身陷野蜂群中,心中一陣接一陣的迷糊。

    同岳樂一樣,他也是第一次上戰場。老一輩都已經垂垂老誒,天啟年間能征善戰的將軍們都已經退居二線,不肯再在風雪中吃苦。而新一代也逐漸登上人生這片華麗的舞台。而螯拜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剛開始的時候,覺善對拔刀砍掉敵人頭顱還心壞恐懼。可一進山東,大小凡三十余戰,竟然沒遇到任何有力的抵抗,殺的人多了,見夠了鮮血,膽氣也壯實起來。他感覺,其實打仗也沒什麼了不起。

    刀子一揮,一種強烈的殺戮的快感如醉酒般不可抵擋。隨之,金錢、美女如水而來。

    岳樂說得對,功名但從馬上去,只要有仗打,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想著想著,覺善輕輕地笑了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遠處的丘陵後面突然傳來一聲隱約的哨聲。那聲音並不大,卻拖曳出很長的尾巴,如裂帛一樣劃破蒼白的天光,裊裊低回,清晰無比。

    覺善頸後的寒毛突然豎起,一種毫無道理的恐懼從心窩子里冒起。一剎那間,岳樂曾經說過的陳留軍以哨音為號招集部隊的話浮上腦海,然後化成岳樂那張淒慘的笑容。

    “安靜,大家安靜!”覺善大吼。

    可士兵們還是笑嘻嘻地鬧著。

    覺善怒火中燒,提起鞭子夾頭夾腦地對著身邊眾人一陣狠抽︰“都他媽給我安靜!”

    大家都愕然地靜了下來。

    覺善大聲問道︰“斥候騎兵出去多久了?”

    “稟將軍,已經出去……出去一個時辰了……”

    眾人這才呆住。

    還沒等覺善說話,一片“砰砰!”的槍聲連珠價地響起。幾乎一瞬間,真在外圍警戒的兩個士兵渾身都射出血點子,慘叫一聲朝車隊跑了。可惜剛跑到一半,就再也支持不住,一頭栽倒在地,身體在爛泥中微微抽搐。

    “啊!”所有人都亂成一團,雖然敵人這次偷襲沒有造成多少殺傷,可後金大軍的秩序混亂了。有的人頭一縮躲到大車後面,有的人怪叫著往路邊的灌木叢中躲,有的人抽出兵器試圖朝槍聲的位置反攻。

    而那些漢人俘虜則同時發出一陣喧嘩,試圖四散而逃。被看押的後金士兵一口氣殺了二十幾人之後,所有人這才抱著頭蹲在地上。

    官道上已經被漢人俘虜的鮮血涂得血紅一片,二十幾顆頭顱被紛亂的腳步踢得在地上亂滾。最後被狠狠踩進路邊松軟的泥土里。

    兩匹驢子怪叫一聲拖著一輛小車朝前急奔,一口氣撞進漢人俘虜的隊伍中間,最後“嘩啦!”一聲翻了個底朝天,將一個中年男子壓在車架下面。那人大口地吐著黑血,奮力掙扎,卻怎麼也翻不了身。而身邊的眾俘虜則用冷漠的眼神看著他,一動也不動。

    “安靜,安靜!”覺善叉著腰站在眾人之前朝遠方望去,只見不遠處的山岡上騰起一團灰色的硝煙。

    “是陳留軍……敵人不多,大概只有兩百,大家不要怕!”

    話音剛落,槍聲再次響起。空氣中全是彈丸的呼嘯。身後鉛彈吃肉的“噗嗤”聲不絕,騾馬的嘶叫和士兵們垂死的叫喊響成一片。

    敵人的這一波齊射居然如此地準。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2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七章 辣手



    听岳樂這麼一說,覺善心中一驚,猛地抓住岳樂的雙手,著急地問︰“岳樂兄弟,你的意思是這只不過是他們的試探,敵人的大隊還在後面?”

    敵人這次突襲只有兩百人,一擊不中,又在車陣前丟了十來具尸,大概也知道單*強攻也啃不下這支一萬多人的龐大軍隊。才倉皇撤退,等帶後面大軍跟上,集中兵力給被拖在這里動彈不得的後金軍最後一擊。

    又想起岳樂所說的陳留至少有兩千騎兵,而且在擊敗後金西路軍主力後又得了幾千匹戰馬。如此一來,幾千騎兵奮力一突,這世界還真沒有哪一只軍隊扛得住。

    醒悟到這一點,覺善只覺得渾身冰涼,不禁用力地晃動著岳樂的身體。

    “哎喲!”岳樂皺起眉頭,滿臉都是冷汗。

    覺善這才發覺岳樂的雙臂軟軟地吊在身體兩側,吃驚地問︰“你怎麼了。”

    “剛才脫了力。”岳樂又哼了一聲︰“放心吧,我敢肯定敵人就這兩百騎兵,這只是他們的小股騷擾部隊。”

    听他這麼說,覺善還是不敢相信,“此話怎講?”

    岳樂雙手抓拳,然後輕輕松開,活動著手腳,“敵人雖然騎兵眾多,可你也知道騎兵出動後勤壓力極大。天寒地凍,便地積雪,連青草都找不到一棵。再說了,戰馬可是要吃糧食的。一匹馬後至少得跟著三個輔兵和一輛料車。而我們從濟南出發時,高蠻子的隊伍還遠在兗州,按照他們的行軍速度,現在最多趕到平原縣,離南皮可遠著呢!”

    “平原……”計算了一下時間,覺善還是很吃驚,如果那樣,敵人的行軍速度還是讓人震撼。

    岳樂冷笑一聲,“敵人派出小股部隊騷擾于我不過是想拖延我北歸行程,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睬他們。狗咬狗的,我們走我們的。”

    “可是,如果我們不管不顧地徑直北行。也許走不了兩天就要被敵人打垮了。”覺善還是非常擔心,“除非……除非讓你阿瑪將他手頭的騎兵都放出來斷後。”

    岳樂斷喝一聲,“你想什麼呢,不可能,騎兵要放在前面開路。在北京可有十萬明軍,如果騎兵拖在後面,還怎麼打一條通道。但*步兵推進。明軍大可從容布置火器在前面以逸待勞。”

    “是啊,真他媽倒霉!”

    “所有,這兩百輕騎兵很快會回來的。”岳樂冷冷地說,“覺善,還是組織好你地弓箭手吧,這已是你唯一可用的反擊手段了。”

    身邊的死者很快被後金士兵從車陣中搬出,扔到路邊地溝壑里。燃燒的大車依舊烈煙灼目。一具尸體在上面被燒得蜷縮成一團。油脂一滴滴落下,發出讓人惡心的臭味。

    仿佛為了證明岳樂的話,陳留騎兵再次回來。他們並沒進入弓箭的射程,而是遠遠地提起火槍朝這邊一陣亂打,等將兩把長槍的彈藥射完,陳留人好整以暇地裝填著子彈,甚至發出一陣囂張的笑聲。

    現在地態勢是陳留騎兵的新式火槍能夠射中後金士兵,而後金士兵的弓箭卻拿人家沒辦法。在盲目地射了半天之後,弓手也沒了力氣。丟掉手中大弓,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咒罵。

    這個時候,陳留人突然發動,瞬間奔來,將手銃中的子彈暴雨一樣地打過來。

    一個侍衛額頭被人射中。米口袋一樣地摔倒在覺善身邊。黑血夾帶著白色腦漿噴了出來,在地上射出一道血線。

    覺善痛苦地搖著頭。“真是沒完沒了呀!”

    射光手銃的陳留軍並不急于沖陣,呼嘯一聲再次飆遠。

    “他們就要這樣沒萬沒有了,你又能怎麼樣?”岳樂悄悄看了一眼圓陣中的漢人俘虜。那一萬多面色驚恐的漢人蹲了一地,正在冷風中輕輕涌動。

    “你地意思是俘虜們會暴動,不可能。”覺善肯定地說︰“漢人都是沒血性地,他們只是羊。只要抽出刀子晃一晃,我後金士兵一個人可以殺一百個。”他有想起在濟南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家伙一個人就俘虜了一百個精壯漢人。這樣的綿羊值得放在心上嗎,不用擔心的。

    岳樂笑著指了指得意揚揚跑遠的陳留騎兵,譏誚的問︰“他們也是羊嗎?”

    “啊!”覺善冷汗淋灕。

    “你今天的感嘆實在是太多了。”岳樂站起身來,“給我一匹嗎,我可不想陪你送死。”說句實在話,他現在非常地後悔。先前在馬車上,他早就決定只要陳留軍一攻來,立即搶一匹戰馬逃走。可事到臨頭卻怎麼也下不了那個心。若真那樣,覺善被全殲還好說。若覺善這小子真地抵住陳留軍的進攻,事後只怕自己會被他們挖苦到無地自容的地步。如果那樣,這輩子他岳樂就不用抬頭做人了。

    可此刻地情形果如他想象一般,稚嫩的覺善根本就不是陳留人的對手,這麼拖下去,覺善軍的崩潰已經注定。

    算了,還是逃吧。

    “等等。”覺善心亂如麻,再一次抓住岳樂的手;“岳樂兄弟,全軍上下只有你同高蠻子地人交過手,你若走了,我怎麼辦?”

    岳樂冷笑,“我可是在人家手里吃了敗仗地?”

    覺善急道︰“岳樂兄弟你說什麼話,我以前也覺得輸給陳留軍沒道理。可今天我一萬多人馬居然被人家兩百騎兵給吃得死死的,打又打不到,逃也逃不脫。不要說是你我,就算螯拜在此,沒有騎兵,也只有挨打不還手地份兒。你我都是一起長大的發小,這次無論如何要幫我。”

    岳樂見覺善說得真誠,心中好受了許多,“其實,其實現在最好的法子就是跑,什麼都不顧,一個字——跑!”

    “可敵人全是騎兵,尾隨追殺,又能跑多遠,岳樂大哥,你糊涂了嗎?”覺善發急。

    “糊涂?我岳樂自來就是個糊涂蛋。”岳樂苦笑。

    正在這個時候,陳留騎兵又來了。

    這次只過來了一個人。

    那人就是先前砍掉何合里腦袋的那個名字叫林小滿的軍官,他手中提著一把黑色的大旗子,慢慢地走到陣前,“嚓!”一聲狠狠地將大旗插在地上,大聲道︰“吾乃陳留軍飛虎營高原將軍麾下林小滿是也!”

    “他來做什麼?”覺善奇怪地看了林小滿一眼,回頭問岳樂。

    岳樂冷笑,“還能做什麼,鼓動漢人俘虜造反呀!”

    “啊!”

    “我說了,你今天的感慨實在太多,讓人討厭!”岳樂,“立即派人控制住俘虜,小心他們暴動。”果然,林小滿大聲吼道︰“對面的山東父老鄉親們,我們是陳留軍,是來解救你們的。可是,敵人很頑固。現在,我要你們武裝起來,用拳頭,用牙齒殺死敵人。不要怕,敵人只有幾千,而你們有一萬多人。想想你們被後金強盜殺害的親人,想想你們被後金強盜燒毀的家園。馬上行動起來,將侵略者打倒,我會在外圍配合你們的。”

    漢人俘虜們開始騷動起來。

    覺善冷汗之冒,如果這一萬多漢人俘虜都反戈一擊,這個圓形車陣只怕立即要亂成一團,而敵人自可趁機攻擊。到時候,奔騰的馬蹄剎那而來,這一仗也不用再打了。

    “各隊,控制俘虜,控制俘虜,妄動著殺!”覺善嗓子都喊倒了。

    一隊後金士兵沖上前去,手中腰刀連連揮舞,一片又一片俘虜慘叫著倒下。生者皆紛紛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大聲求饒。

    林小滿還在大聲喊叫︰“是爺們的站起來,跟敵人干呀!”

    岳樂哈哈大笑著站起身來,厲聲喝道︰“林小滿將軍,你也看到了,你的同胞究竟是一些什麼樣的東西。他們只配做奴才,被我滿人殺戮和奴役的奴才。為這樣的人戰斗,值得嗎?林小滿將軍,我人多勢眾,你那區區兩百人能起什麼作用。現在,你馬上後退,若敢*前一步,我就殺俘虜。哈哈,我也知道你們高將軍是一個愛民如子之人,身負天下之望。你林小滿這一手很不漂亮,居然鼓動平民上陣,傳到高將軍耳朵里,只怕你林小滿吃罪不起。”

    听岳樂這麼一說,林小滿遲疑了。

    岳樂繼續大笑,“林小滿,立即帶你的人後退,若敢在*近一步,我就開殺戒。這樣好了,你的騎兵每沖鋒一次,我就殺一百人。”

    說完話,一百顆血淋淋的頭顱扔出陣來,在地上滾成一片。

    “可惡!”林小滿悲愴地叫了一聲,提起大旗飛快跑遠。

    如此一來,陳留騎兵遲遲沒有發動進攻,而覺善的軍隊也被大車圍在正中,動彈不得。

    雙方進入了令人懊惱的對峙階段。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八章 銀票風波



    岳樂猜得沒錯,襲擊覺善大軍的只不過是林小滿的兩百輕騎,而高原的主力卻遠在百里之外的平原和德州一帶。此刻,陳留大軍幾萬人正沿著大運河快速地向京畿地區運動。河水嘩啦流淌,日夜不息,而這支剛經過過戰爭考驗的軍隊也在勇敢地朝大明朝的心髒地帶推進。

    打頭的是劉滿囤的騎兵,他們負擔起警戒、偵察和掃清障礙的任務。這一路因為經過後金的大掃蕩,已經徹底蕭條下去。很多地方整村整村地死絕。而那些城市則呈現出一股灰陳陳的死氣。有的縣城在往日也有著幾萬人口,但現在只不過幾千老弱在瓦礫堆里輾轉哀號。即便如此,以前逃亡一空的官吏和軍隊在後金撤退北上之後,還是回來了。劉滿囤的任務就是再次把這些臨陣脫逃的明朝地方守備力量再驅除一次。

    此刻的劉滿囤已經暫時代理飛虎營房統領一職,春風得意,直上青雲。自出河南以來,所有的仗幾乎都被他一個人給打光了,風頭一時無兩。在整個山東,他劉滿囤的名氣甚至蓋過了王滔、黃鎮等老將。

    一路上,來來去去全是飛奔的騎兵,這些騎兵們都是一身簇新的鎧甲,一個個眼高于頂,驕傲得不行。

    飛虎營後面則跟著黃鎮的長勝營、王滔的無畏營、黃洪的鎮遠營。

    無畏營現在有三千人馬,其中老兵兩千,山東新兵一千。又經過一個月的訓練。戰斗力還保持著初出河南時的標準。

    至于黃鎮地長勝營。在濟寧戰役中被徹底打殘廢了,基本都是新兵。加上做為守備兗州地主要守備力量,兵力擴充到五千,戰斗力下滑得厲害,人雖多,卻是這四營兵馬中最弱的一支。

    鎮遠營兩千人,全是陳留老兵,就士兵戰斗力而言。算是這次追擊大軍最強一支。統領黃大牛放話出來說,上次濟寧大戰沒趕上那是建奴的運氣。好在後金大軍都在,這次就看我們鎮遠營的吧。

    這一萬多主力軍隊在前面飛奔,後面還跟著數量眾多的輔兵、民夫和支前隊伍。

    明朝在山東的統治基礎還是很雄厚的,不過,這次後金大軍入寇將朱家王朝的基礎組織徹底摧毀殆盡,這給了高原軍見縫插針地機會。隨著大量的城市落入陳留軍的手中。大量的文官被派了過來。挾刀槍和濟寧大勝之威,陳留政權的威信逐漸建立起來。佔領城市派出文官僅僅是開始,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高原組織人手在鄉村一級選舉對陳留軍心懷好感的士紳建立里保制度。

    陳留地那一套基層政權全盤照搬到了山東,而現在地兗州政務總理荀宗文也是個中好手,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因為一切都有陳例可循,整個山東陳留佔領區就像一部機器一樣運轉起來,基層力量被發揮到了極至。

    從黃河邊上的曹縣到大運河京畿段起點德州。無數的民夫被征發,木制獨輪車在雪地上吱啊前進,碾出千萬條筆直的車轍。

    一切為了前線。

    其實,這已經是山東百姓的第二次被征發,上一次他們已經往河南運動過一次糧食。有了山東的糧食。開封、歸德百姓可以平安的度過這個春天了。

    第一次還好,民間還有些余糧。這第二次征發。困難便開始顯現出來。

    看著滾滾而去的大軍,高原無奈地嘆息一聲,在他看來,這次追擊在短時間內結束不了。他的目標是全殲後金入寇大軍,而殲滅戰從來都是慌不得地,最快也要一到兩個月時間。而時間每拖上一天,山東百姓的負擔就重上一天。

    而陳留軍的供給又完全依*地方,這也是不得以的辦法。

    雖然名義上只征發,但無論是民夫還是物資,都是要給錢的。只是這錢卻是一張銀票,隨著大量銀票地發放,陳留銀票開始在市面上流通起來。剛開始地時候,老百姓根本不認這種花花綠綠的紙頭。但軍隊和政府從來都不是講理地地方,抓你的丁征你的糧食從來都沒有給錢的道理,既然給你這麼一張紙條,姑且放在手里看看。

    高原的布告上說,這些錢票在戰後可以以等值面額同官府兌換。

    這話,百姓們卻是不大相信的。不過,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不少陳留軍士兵願意用手中的現金同百姓兌換錢票。比值是一比二。也就是說,士兵們願意用一兩銀子兌換面額二兩的銀票。

    陳留銀票的信用山東百姓還不知道,但士兵卻清楚得很。再說,行軍打仗,帶大量的現金也非常麻煩,還是銀票好,就一張紙片。

    不但如此,大戰之後,高原還賞下來不少實物︰布匹、金銀、家什。這些用品因為不好攜帶,陳留軍特意在地方上建立了不少軍品供應站,用來寄放和代管士兵們的財物,只需支付一定費用即可。這些東西將來若帶回河南費用卻是不低,很多士兵都將這些東西轉手賣給山東百姓,價格比起市面上低了不少。

    如此一來,很多士兵身上都揣了不少陳留發行的銀票。

    事實證明,任何人都不能低估勞動人民的智商,隨著大量銀票在山東的流通,老百姓突然發現以二比一的比值兌換虧得太厲害,而這些陳留人一個個奸猾似鬼,那麼,且等等再說。

    隨著老百姓的醒悟,銀票同現金的比值開始緩慢上升,很快上升到十比六,十比八,最後停留到十比九的位置。

    可這樣依舊有利可圖,于是,全軍沸騰,從營統領到普通士兵,都在倒賣這種紙鈔。很快,加印的銀票又不夠用來。

    陸鶴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第三次加印。這一次,他也夠狠,直接印了三十萬兩。可即便如此,這三十萬兩錢票剛一發行便被陳留遠征軍花了個精光。

    若不是黃河開始溶化,交通斷絕,他還想印他幾十萬兩。

    這次出征,除了印刷了一大批鈔票之外,他居然沒有花一文錢,還從山東弄回來一大批糧食和牲畜。讓他這個財政大臣大大地感嘆︰“賺翻了,打仗真是一件暴利生意啊!以後,如果陳留財政一出問題,沒說的,找地方打仗去。”

    他現在只需要擔心戰後的承兌業務,那可是一大筆現金呀!

    不過,這個擔心也是多余,在看到陸大人滿面愁容之後,正在陳留過冬的安徽商人米友仁笑著說︰“陸大人不用擔心,到時候繼續發行銀票就是了。一口氣發行個八十萬兩錢票,不但能將山東戰事時發行的錢票抵清,你還能替高將軍多賺十萬兩。何樂而不為?”

    在米友仁的死纏爛打之下,他終于可以在陸鶴面前說上話了,也從陸大人手里弄了不少業務。

    “可是,庫房里就那點金子。每年的預算也只那麼多,將軍又不肯多撥。發行這麼多銀票,將來若出問題,如何得了?”

    米友仁笑道︰“陸大人多慮了,實際上我也算過,錢票和現銀數目保持在一個一比二的基礎上就不會出什麼問題。你想,又不是所有銀票一口氣擁來擠兌,市面上總要有流通。這樣,若大人再次發行銀票,我認購五十萬兩。”

    “那好。”陸鶴大喜︰“米先生真是義人呀,這樣,等高將軍回來,我就讓他補你進委員會。”

    “多謝大人。”米友仁熱淚盈眶,跪拜于地,“不過,前提條件是,高將軍在山東必須獲勝。”

    “那肯定沒什麼問題,我陳留軍什麼時候打過敗仗?”陸鶴笑道︰“友仁,這話你不能說,想都不能想。”

    陳留加班印刷的新錢票的事情高原並不知道,他正為士兵樂于言利而煩惱。

    在得知士兵們在倒賣銀票之後,高原大怒,士兵們的心思都放在發財上,還怎麼作戰。商人,從來都不是好士兵。再加強了教育之後,又狠狠地處理了一大批官兵,隊伍統一了思想,銀票風波才算告一段落。

    世界上每有不透風的牆,銀票事件在山東固然鬧得沸沸揚揚,河南那邊也是群情激動。等嗅覺靈敏的商人們得到這個發財消息之後,黃河已經開始解凍,道路不通,眾人只能徒呼奈何。

    不過,還是有膽大的人帶著大量現金冒險渡過黃河,到山東收購銀票。最後,銀票的比值被炒到一比九分九,這次風波才算徹底平息下來。

    但更奇怪的現象發生了,大軍背後,很多人都手捧大量銀票追著軍隊問,“有東西要出手嗎,什麼都要……”

    “那麼,建奴的頭顱要不?”有人開玩笑地問。

    “要,怎麼不要,一個十兩,咱也當一回愛國商人。”

    不管怎麼說,陳留發行的銀票算是得到了山東人民的認可,並有進一步替代現銀的趨勢。如此一來,山東人對陳留政權的認同度達到一個難以想象的高度。這也給戰後朝廷派來的官吏管理地方造成巨大困難,明朝的民心就是這樣一點點喪失掉的。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3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九章 甘霖大人出動



    對高原來說,此次進軍黃河以北,打擊後金入寇大軍固然是重中之重。但樓草打兔子,囊括整個泰山以東地區卻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務。而地方政務的順利運轉卻也有利地支援了前線。

    看到如潮似海般運來的糧草和一眼往不到盡頭的獨輪車,禁不住讓人感慨,這次抗擊後金侵略者的勝利還真是依*山東百姓用手推車一車一車推出來的。

    回想起一個月前采購糧食時遇到的麻煩,不禁讓人有隔世只感。對人民群眾的教育不能放松,卻不是一抓就靈,有的時候經濟手段比一切豪言壯語還管用。特別是在陳留錢票在得到市場的認同之後,購買糧草物資、征用民夫自然變成不是問題的問題了。

    隨著對錢票的認同,又因為出售糧草,替陳留軍做腳夫,大量的山東百姓得到實惠,百姓對陳留軍在兗州建立的政權也徹底認同了。實際上,想認同也不成。整個泰山以東,幾乎每個家庭手里都捏著一大把陳留錢票。雖然有商人過來用現銀套購,但因數量有限,要想將票面白銀變成真正的干貨,還得依*陳留駐山東軍政府。

    當然,如果陳留軍在山東站不住腳,這些錢票也就只是一種票券,而不是錢。

    欠下大量外債的高原偽政權的鞏固和壯大,符合廣大勞動人民的基本利益。事情就這麼簡單,善良淳樸地人民只認最簡單最容易理解的道理。

    北征是宣傳隊。宣傳地是陳留軍的現實主義思維。天命和政權的正統性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政府的恩澤必須普及到社會的每一個層面,雖然不能做到絕對的公正,但至少要讓大家的能夠看到希望,生活質量得到提高;北征是播種機,播種下地是重商主義思想和初步的民族主義思維。

    至于收獲,目前,暫時還看不出來。但地盤的擴大以及官民的和諧卻是擺在眼前的。

    因為想打一場干淨徹底的殲滅戰。雖然行軍速度極快,卻也達不到急行軍的標準。實際是行,徐以顯地想法是,先以騎兵騷擾拖延敵人地腳步,陳留大軍在後面平穩推進。就目前的態勢而言,這次戰役的勝負在後金東路軍覆滅的那一天就已注定。只要陳留軍不犯錯,必然取得最後的勝利。

    所以。他提議高原使用保守的步步為營的戰術。

    不過。這個戰術的實施需要明朝通州大軍的配合。問題是,高原是賊,周延儒是官,賊和官自然沒有合作地道理。

    這個時候,侯方域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就在陳留大軍出發的同時,一支從彰德出發的明朝大軍來到山東東昌府的臨清城。全軍總共三千人馬,裝備破舊,士氣低落。剛過去地一年,對彰德來說簡直就是一塌糊涂。開封城破之後。大量地皇族子弟流落彰德,給地方上造成了極大負擔。明朝對王族子弟一直抱有極大的警惕,王族們不能從事其他職業,只能依*國家俸祿維持生計。而現在地明朝財政已經徹底崩潰。,可這麼多人又不能眼睜睜看這他們餓死。于是。做為州官的甘霖就不得不負擔起從開封逃出來的眾人的生活。而這些人又全是大爺。惹不起,躲不得。

    半年下來。活生生將他折騰得半死。

    甘霖這人雖然極其貪婪,是一個中國式的貪官。可這人有兩大優點,一是膽大,喜歡帶兵;二是非常愛國。

    在听到山東被後金禍害之後,甘霖知府就想帶兵出山東剿賊。而就在這個時候,北京戒嚴,崇禎皇帝也發下手敕讓彰德軍勤王。

    可問題是,彰德家里也沒有余糧。彰德現在可用之兵有三千,這還是以前從河南戰場逃來的。三千人一出動,又是跨地域的大進軍,至少需要上萬民夫。每走一天,錢糧的消耗都是一個天文數字,這已經不是區區一個彰德能夠承受的。正在這個時候,侯朝宗公子來了。他帶了三封信,一封是高原寫給甘霖和周王的,一封是陸鶴寫給周王的,另外一封是江陵郡主給父王問安。

    江陵郡主的信,周王只看了一眼就扔到了一邊,並對侯公子說他沒女兒。大概是某個皇家的女子吧,如果高將軍願意,可以讓陳留找人過來下聘,算是給她找一個歸宿。

    至于陸鶴的信卻更簡單,上面說自己以後就留在高原身邊過活,不必掛念。周王倒無所謂地一笑,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高原那封信是關鍵,信上說,他已帶著陳留大軍出山東戰建奴,為國效力。如果彰德軍願意出兵,陳留軍將給予物資和兵力上的支持。隨信附上五千兩銀票,以壯行色。

    陳留票在彰德也逐漸流行起來,可以在市面上隨意兌換。見到錢,甘霖松了一口氣。不過,他有憂愁地說這點錢只夠開拔用的,到了山東一樣要吃要喝,卻無處籌集。

    侯公子笑道,“不用,不用,你也不必帶什麼民夫了,將你們那三千人馬拖過去就是。至于供給和物資運送,陳留軍包了。國難當頭,我們是不是該放下官賊之爭,攜手抗敵呢?”

    听了侯朝宗的話,甘霖舉棋不定。

    見他猶豫,侯公子一急,直接將真相和盤托出。他說,高原大軍這次的目標是全殲後軍入寇大軍,而此戰勝利的關鍵是通州的明軍必須堵住後金北歸的道路。但名義上,高原是反賊,他的話周延儒也沒有答應的可能。敵人的意見我都要反對,這大概是明朝官員最樸素的觀念吧?所以,他需要彰德軍去通州,協同周大人一起將敵人攔住。

    最後,周王一拍桌子︰“去,怎麼不去。國難當頭,也顧不得其他了。周延儒同我有舊。這樣,我寫一封信過去。就說,我彰德軍準備尾隨攻擊後金大軍,請周首輔在前面阻截敵人。”

    侯朝宗大喜︰“有大王的信自然最好不過,小生也好回去交差了。”

    于是,三千人馬在甘霖的帶領下跟隨侯公子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大軍走的是一條自西向東的路線,過臨彰,越大名府,就進入山東地界。這也是他們所能走的最短的一條行軍道路。一進入山東,立即就有地方官員迎上來,並帶著大量糧草和民夫。

    當時甘霖還很欣慰地看到山東地方政府良好的動員能力,可瞅了半天卻發覺不怎麼對勁。他虎著臉問那個官員,“你是誰,哪一年的進士?”

    那個官員羞愧地答道︰“回大人的話,本人是十一年河南鄉試的舉人。”

    “哦,是選派的官員。”

    “不是。”那人更是羞愧,“我不是戶部選派的官員,我在去年年底時同同科二十多個同學一起被高將軍征用的。”

    “啊!”又問了他幾句,在摸清陳留的情形之後,甘霖冷汗淋灕,看來,高原已經不滿足于自己的闖賊身份,開始建設地方政權了。整個山東,即便趕走建奴,也是他高原的大後方根據地。高原就像一只蝗蟲,只要他走過的地方,大明的統治根基必然喪失殆盡。長此以往,危也!

    不過,他這三千人已經進入高原的地盤,後勤供給徹底掌握在他人之手,卻不敢多說。

    不日,這支奇怪的隊伍就在運河西岸隨著東岸的陳留軍一同進發。兩軍之間保持著一條運河的安全距離,彼此都不接觸。

    甘霖和高原甚至都沒見過一次面。

    作為雙方的聯絡員,侯方域則留在了甘霖身邊,做起了行軍參謀一職,只要負責督導糧草供應,策劃行軍路線。甘霖本不擅長軍事,軍中諸將也是草包一群,又都唯他馬前是瞻。因此,侯公子的意見很受甘霖重視,他自然也干得起勁。

    本次彰德軍最終的行軍目的地是通州,希望到時候能夠協助周首輔一起攔住阿巴泰。在出發時,甘霖和周王都有給周首輔寫信,說彰德勤王軍已到山東,克日將達。請首輔放心,彰德軍必將奮勇殺地,報效國家

    這便是目前高原軍的基本情況︰陳留大軍進擊,甘霖的明軍居中聯絡。

    加上通州的周延儒的十萬人馬,一張大網編織而成,朝倉皇逃命的後金入寇大軍頭上罩去。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十章 意外



    當陳留軍和甘霖的勤王部隊還在山東沿運河向北急行的時候,大運河河北滄州段林小滿的輕騎兵正好踫上後金大軍後衛覺善部。

    說起來也算是一種意外,林小滿部擔任的是騷擾和遲滯後金大軍的任務,本該咬住敵人尾巴一點一點削弱,一粘即走,只需給敵人制造一點點麻煩就是了。

    出來的時候,費虎營代理統領劉滿囤給林小滿的任務是不要同敵人大股糾纏,只從旁牽制就是。若遇到小股敵人,大可一口吃掉。

    可問題是,他現在遇到的是一支大軍。滿蒙八旗加上漢人俘虜,數量龐大,總數居然有兩萬之巨。而敵人又沒全是步兵,根本沒有逃跑的打算。

    實際上,這麼多人,若一退,幾乎是全面潰敗的趨勢。作為一軍之主將,沒有人能夠承受這種惡劣的後果。

    後金大軍停在平原上,結成一個厚實的圓形車陣。就像一個行動緩慢的烏龜,根本下不了

    于是,林小滿的兩百騎兵和覺善大軍開始無休無止的對峙。

    目前的情形是,後金若是變陣進攻,林小滿直接帶著騎兵一溜煙跑開。而林小滿若要進攻,面對兩萬人的大軍和堅固的車陣,他那點人馬若要進攻,只怕一個沖鋒就全丟了。

    看著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敵人,林小滿微皺眉頭從馬上跳下來,命令部下升起篝火。開始做飯。

    提起一根樹枝撥拉了一下灰燼里的烤山藥,林小滿搖著頭問手下眾人︰“敵人這是棒打烏龜不出頭,還真啃不下來。但若就這麼放過他們,未免可惜。”

    身邊地副將平大路笑著道︰“林將軍。敵人不動也好,這天寒地凍的,吹上一整夜冷風。明天一早,還有多少敵人能夠站起來還是個未知數。”

    林小滿搖頭︰“敵人那麼多大車,那麼多輜重,大可在車陣中搭建帳篷,冷不著他們。”

    正說著話,有人站起來指著遠方的金兵驚叫道︰“林將軍你看。韃子也在生火做飯了。”

    林小滿和平大路同時站起來,手搭涼棚看過去。卻見無數點篝火生了起來,濃黑的煙霧細長而筆直地將天與地連接在一起。後金士兵們將一卷卷棉布和絲絹往火堆里扔,這可都是他們這次入關地搶劫成果。此刻為了御寒,卻也顧不了這麼多。

    因為部隊實在太多,搶劫的棉布終究有限,更有士兵強迫漢人俘虜脫掉身上的衣服做燃料。

    “這些敗家子!”林小滿懊惱地拍了拍馬背上的鞍子。戰馬不滿意地長嘶一聲。火光中。衣料化成灰燼,一片片飛上天空,猶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愕然地看著敵人的燒錢行動,平大路良久才嘆息一聲,“林將軍,看來,還真得要和敵人對峙下去了。要不這樣,我們派出斥候將咬住樂樂和覺善的消息帶給劉滿囤將軍,讓他帶騎兵主力過來。從這里到滄州城不過幾十里路。一個來回一整夜時間夠用了。只要我騎兵主力一到,敵人就是俎上魚肉,想什麼時候吃,怎麼吃都由我來決定。”

    劉滿囤的騎兵主力正在滄州城休整,騎兵說起來行動迅速。但對後勤要求太高。每長途奔襲一段路程就得就地補給。修養馬力。而滄州城則是北進路線上唯一能夠得到補充地城市,此刻的劉滿囤正在城里購買馬料。

    林小滿想了想。也覺得無法可想。他雖然心中郁悶,卻也知道要想全殲滅這支後金大軍,還得依*騎兵主力,“平大路,你的馬快,貢獻出來吧。”

    平大路的坐騎還是上次濟寧戰役時高原給他的,是一匹河套良駒。听林小滿這麼說,他點點頭,笑道︰“這馬性子烈,斥候怕駕御不了,還是我親自跑一趟吧。”

    “好,快去快回。”

    騎上馬,帶著兩個護衛,平大路“駕!”一聲,風馳電掣地去了。這一路倒也順利,小半個時辰,三人就跑出去六里地。路開始狹窄起來,眼前出現一片綿延的丘陵,路邊全是茂密的松林,黑壓壓甚是陰森。

    看到這地勢,平大路心中沒由來地一怵,正要提醒兩個衛兵小心提防,座下地戰馬突然一聲長嘶,“轟隆!”一聲朝前撲去。

    眼前天旋地轉,平大路整個身體都騰空而起,“撲通”一聲撲到雪地上,直摔得渾身發嘛。定楮一看,路上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挖出一大片碗口大,半尺深地小坑。平大路的戰馬一時不慎,竟然一腳踩了進去。

    “將軍。”

    “將軍。”

    兩個衛兵大叫著正要下馬來扶。

    顧不得心疼馬,平大路大叫︰“不要下馬,注意警戒。”

    正在這個時候,只听得一片山呼海嘯般的吶喊︰“殺建奴呀,殺建奴呀!”

    從兩邊的松林中沖出了上千衣衫破爛的平民,手中提著扁擔和鋤頭,瞬間沖到平大路他們面前。

    平大路哭笑不得,擺著手大喊︰“休要動手,我是陳留軍飛虎營百夫長平大路,不是建奴。你們究竟是誰?”他已經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了,陳留輕騎兵都著棉甲,因為又是在北方作戰,棉甲制式和後金非常像。若不看頭盔,還真被人當成後金騎兵了。

    听到平大路的喊叫,為首那個平民停了下來,“老天,果然是自己人。”

    他轉過身去揮舞著胳膊,“停下,停下,搞錯了,是自己人。”

    眾人都停了下來,楞楞地看著倒下的軍馬。

    一個中年農夫看著為首那人道︰“嚴保長,真是我們自己人。”

    “是,沒錯。”為首那個叫嚴保長的人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他滿面通紅地回答道︰“頭盔是我陳留軍地樣式,胸口還有牌牌……”

    他走到平大路面前,一拱手,羞愧地說,“小人嚴富貴,乃兗州府魚台縣谷亭鎮嚴家莊保長,現在編入飛虎營輜重隊,正在替劉滿囤將軍押送一千斤豆餅。對了,借問一下平將軍,滄州在啥方向?”

    平大路無奈地一搖頭︰“嚴富貴呀嚴富貴,你跑過了,滄州在南面,你再走可就要到青縣了。”

    “啊!”嚴富貴吃了一驚,“我的老天,走了這麼長冤枉路。真是倒霉!”他轉身對眾人呵斥道︰“你們這些瞎子,回去回去,都給老子回去,走過界了。”

    眾人都哄地笑了一聲,道︰“他娘的,這輩子最遠就去過濟寧城,沒想到居然來河北,真是開了眼界呢!”

    嚴富貴朝平大路一拱手︰“那麼……平將軍,就告辭了。”

    “平將軍……”

    平大路蹲在地上,用手摸著戰馬折斷的前蹄,淚珠一串串滾落。馬腿已經骨折,就算接好,將來也沒辦法上戰場,只能作種馬。可惜了這匹好馬,這馬又是高原以前的坐騎,對平大路有特殊意義。卻不想折在了自己人手里。

    也該平大路倒霉,這一隊民夫鬼使神差地迷了路,轉到這里。遠遠看到平大路三人,以為踫上後金地偵察兵,便起了殺敵立功地心思。于是,他們便在地上挖了許多小坑。平大路的馬一踏進去,前蹄立即折成兩截。

    嚴富貴愧疚地說,“平將軍,抱歉弄傷了你地馬……要不,我賠你吧。來人,牽一匹馬過來。”

    一個民夫從松林里牽出一匹馬都要掉光的老馬出來。

    平大路的衛兵冷笑一聲,“你這什麼馬,再看看我們平將軍的是什麼馬,你賠得起嗎?”

    嚴富貴抓抓頭,“再牽兩匹來。”

    那個民夫又牽了兩匹大騾子出來。

    平大路搖搖頭︰“你們走吧,不用你們賠。”

    嚴格有些發急︰“平將軍,弄傷你的馬,我肯定要賠的。這樣,我再加兩頭驢。”

    又是兩頭驢子被牽了出來。

    平大路有些傻眼,“你們有多少牲口呀!”

    “一共六百頭,許多還是上次高將軍分下來的。”打敗岳樂之後,高原軍得了大量騾馬,全部充實到輜重隊中。嚴富貴臉色有些不好看,“平將軍,弄傷你的馬我道歉就是,總不可能把所有的騾、驢都給你吧?”

    “不是不是。”平大路跳了起來,突然道︰“不要你賠,只你只需幫我一個忙就成。”

    “什麼忙?”

    “隨我去殺建奴。”平大路笑道︰“既然你們有這麼多人,這麼多騾子驢子,完全可以裝成一支騎兵部隊。”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3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十一章 疑兵



    听平大路這麼說,嚴富貴小心地問︰“平將軍,建奴有多少人?”如果敵人不多,倒也可以痛達落水狗,換些銀子花花。

    “不多。”平大路指了指北面笑道︰“林小滿將軍的兩百騎兵正在前方同敵人對峙,在那里有建奴的後衛軍團。一共有兩個牛錄,四百滿州精銳,加上蒙八旗的三個牛錄,漢軍旗十個牛錄,總數三千。輔兵四千。”

    “轟!”眾人都鬧了起來,七千建奴,這可是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以區區一千民夫,真沖上去簡直就是送死。

    平大路接著說︰“除了這七千人,還有一萬多俘虜,加在一起總數達兩萬。”他笑了笑問︰“怎麼,怕了。”

    嚴富貴瞠目結舌,滿頭是都熱汗︰“平將軍,你的意思是用我們這一千人去打?”因為心情實在太緊張,他有些結巴。

    “是。”平大路點點頭。

    眾人都亂成一團,有人在喊︰“這不可能,這麼多敵人,除非高將軍親來。”

    “大家快逃吧,等下建奴殺來就走不了。”

    “老天爺啊,救命啊!”

    這一群民夫先前伏擊平大路三人時一各個奮勇爭先,惟恐落于人後。可現在一听說前面有兩萬大軍,一個個都嚇得面色慘白。平大路知道再這麼說下去。若不給點實惠。只怕用不了片刻,這群人都要逃個干淨。他忙大聲叫到︰“大家不要吵,听我說話。”

    雖然用盡全身力氣,無奈人多嘴雜。喊了幾聲,身邊還是吵得厲害。

    平大路只得跳上一輛牛車,提起手銃“砰!”地開了一槍

    听到槍聲,眾人才安靜下來。

    平大路吼道︰“大家听我說。我不是讓大家去殺建奴,只需裝扮成大隊騎兵地模樣,遠遠跑上幾圈就成,沒什麼危險。”

    “說得輕巧。”有人反駁道︰“建奴若追殺過來可就危險呢!”

    平大路道︰“不怕,有林小滿將軍在,敵人不敢出動。建奴裹脅了大兩俘虜,他們地人雖然多。可要分出人手看管俘虜。能夠投入戰斗的也不過區區幾千人馬。只要我們扮成大隊騎兵,敵人絕對不敢同我決戰,到時候也只有倉皇而逃一條路可走。敵人帶了大量俘虜和輜重,必定走不快。一逃命,必然丟掉輜重。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和黃澄澄的糧食呀,等嚇退了敵人,可都是我們地。我做主了。銀子你們自己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只將糧食留下就成。”

    為了加強效果,平大路故意道︰“據可*消息。敵人大軍中有白銀十幾萬兩,各位鄉親,到時候一人可分一百兩。想想吧,只需要裝扮成騎兵遠遠地逛上一圈,就可一十幾年不種莊稼。”

    “是啊!”一個青年民夫突然道︰“一百兩。我的老天爺啊。到時候我天天吃白面,什麼都不用做了。”

    “哈哈!”大家都笑了起來。氣氛趨于緩和,听到這麼一筆天文數字,民夫們的腳步也慢了下來。

    “不行!”嚴富貴搖著頭說︰“我不信任敵人有那麼多銀子,就算有,到時候一逃跑,人家會扔了銀子不管嗎,換成我們,肯定不會。”

    “是啊,是啊,如果建奴抱著銀子跑了,我們不是白干一場。”

    大家開始患得患失了,有的人已經滿臉的憂慮。

    看到眾人一臉的懊惱,平大路心中一喜。看來,話題已經成功地被轉移到敵人是否會帶銀子跑路的問題上面,已經沒有人在想是否該假扮騎兵的事情了。

    他揮舞著胳膊示意大家安靜,然後用誠摯的目光看著嚴富貴,說︰“嚴保長,你說,該如何你們才肯去殺建奴?”

    嚴富貴想了想︰“不管有沒有銀子,反正我們不能白干。要不這樣,你給開個條子。我也不要你多的,每人五十兩好了。就說你欠我們五萬兩銀子。”

    “對,開條子。”

    “開條子。”

    很快,一套文房四寶遞到平大路面前。

    平大路傻了眼,他每月軍餉也不過一兩三錢銀。不要說五萬兩,就算是一百兩,砸鍋賣鐵他也拿不出來。這事若叫高原知道,卻如何交代?

    可是,不給錢,嚴富貴他們就不肯出力。而林小滿他們也沒辦法將後金後衛大軍吞下,到時候只能眼睜睜看著敵人逃跑。

    提著筆,平大路只覺得重如千斤,怎麼也落不下去。

    “怎麼,平將軍想反悔?那就算了。”嚴富貴轉身對眾人道︰“各位鄉親,我們走!”

    “等等!”平大路叫道︰“我簽,我簽!”一咬牙,在合約上重重簽下自己地名字。

    看到平大路簽下名字,民夫們都歡呼起來,仿佛那五萬兩白銀已經到手。有人甚至已經開始計算這錢一到手是不是買上幾畝土地,在替家里地老婆和孩子添置些衣物。

    嚴富貴接過和約,吹了一口氣,小心地收進懷里,一拱手,“平將軍,我們就听你指揮了。”

    “好。”平大路一把將嚴富貴扶起,轉頭對兩個衛兵道︰“你們兩個,一個馬上趕去滄州通知劉滿囤將軍,告訴他這里的戰況,請他盡快帶兵過來追擊覺善大軍;另外一個去通知林小滿將軍,對他說我將帶著輜重對布下疑兵,請他等下務必配合。”

    兩個衛兵跳上馬背,分兩個方向飛奔而去。

    看二人去的遠了,平大路這才開始組織眾民夫。說起來也巧,這支輜重隊運送的居然是被服,一共有三千多套冬裝。平大路立即拍板將所有衣服分給眾人。

    這是標準的黑色陳留軍軍服,眾民夫又都是輕壯,一穿上去,活脫脫一支陳留大軍。不過,唯一遺憾的是大家秩序極其混亂,為爭衣服鬧成一團。

    好不容易等大家安靜下來,平大路又讓人從遠處將那六百多匹大牲口牽過來。這下,秩序更加混亂,牲口們又跳又叫,民夫們又打又罵,將一個曠野弄得如同沸騰的大鍋。

    看著眼前的情形,平大路嘆了一口氣,他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決定了。這些人用來裝扮大隊騎兵,效果究竟怎麼樣還真讓人心頭沒底呀!

    嚴富貴笑著說︰“平將軍,有一個問題。”

    “你說。”

    嚴富貴︰“騾子還好些,驢子太矮小,用來假扮軍馬怕是不成。”

    “對呀!”一個民夫笑著說︰“到時候,這些瘟牲張嘴一叫可就露餡了!”說著他還學著驢子叫了幾聲,當真是惟妙惟肖。

    大家又笑了起來,這一笑,先前地緊張情緒煙消雲散。

    “那就將畜生門地嘴給蒙住好了。”嚴富貴一翻白眼。

    “也只能如此了。”

    很快,六百多頭牲口被蒙上了嘴巴。為了加強效果,平大路讓人折下松枝捆在馬尾上,一跑起來,馬尾掃在雪地行,當真是煙霧騰騰,聲勢浩大。

    一千多民夫在平大路的帶領下滾滾向北,在距戰場三里的地方停下來,開始橫向來回跑動。

    這六百多匹大牲口這麼一通亂跑,遠遠看去恰如一支三千人的騎兵部隊正在整隊。任何人看了,心中都不免大感震撼。

    兩軍的對峙已經整整一個上午了。

    現在地情形是林小滿地騎兵隊沒辦法進攻,而後金大軍也沒辦法逃。大家粘在一起,誰也動彈不得。誰先動,誰先露出破綻。

    身邊的傷兵不挺哀號,而漢人俘虜也有騷動地跡象。為了防止俘虜們暴動,覺善命人將俘虜分成兩百人一隊,所有人都用細麻繩系住拇指,串成一串。

    如此一來,俘虜們就算想反抗也沒有機會。覺善不住地盯著遠處的敵人看。心中也越來越焦躁,這樣的對峙讓他如坐針氈,一種不安從心底不可遏制地冒出來,“一定有事發生。“

    “肯定的了,這樣的對峙不可能永遠保持下去。”身邊的岳樂好整以暇地坐在火堆邊上,目光卻始終落在一本書上,絲毫沒有抬頭觀察前方局勢的想法。

    “那麼……我們該如何擺脫敵人?”覺善生氣地抓著頭皮,一片雪白的頭皮不屑紛紛揚揚地飄落。

    “等吧。”岳樂淡淡地說,“現在就是看誰先沉不住氣。說句實在話,我也沒想出什麼好法子。現在只希望我後金大軍發覺後衛沒跟上,派騎兵過來接應。我後金大軍還有幾千騎兵,到時候,就算高原的主力全部到達戰場,也不怕。”

    “不行,我們必須做些什麼才成。”

    一個士兵指著遠方大叫︰“陳留軍,陳留軍主力!”聲音里全是恐怖。

    “啊,騎兵,全是騎兵!”

    “什麼!”覺善猛地跳上一輛大車。遠處已是一片黑黝黝的人群,看那模樣至少有三千騎兵。

    他抽了一口冷氣,低頭對岳樂喊道︰“高原的主力騎兵全過來了,我們擋不住的。怎麼辦?”

    “假的!”岳樂依舊讀著書,“敵人騎兵沒長翅膀,跑不了這麼快。”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十二章 撤退



    “可是……”覺善還要說話,可就在這個時候對面先于他接觸的林小滿兩百輕騎已經開始出動,他們策馬踏著小碎步慢慢地逼來。

    三千多陳留騎兵的出現宛若沉重的泰山往大家心頭砸來,直壓得人無法呼吸。在這樣無遮無攔的大平原上,三千騎兵足可以擊潰三萬步卒。正常情況下,一個騎兵能夠獨立劈殺七到八個輕步兵,更別說陳留軍中還有為數眾多的重甲鐵騎。這樣的強大力量不是此刻的覺善軍可以抗衡的。

    一想到這點,眾後金士兵都嚇得夠戧。一看到林小滿過來,車陣中眾後金步兵都騷動起來,皆大聲喧嘩︰“敵人來了,快……長矛手準備……弓箭手射呀!”

    有的人甚至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一待形勢不妙就撤退。

    驚慌失措的弓手胡亂地將手中箭矢仰射到半空,效果可想而知。射不了幾箭,弓手們都沒有力氣,陣前地上插滿白色箭支,而林小滿他們還沒進入射程。

    等弓手的箭射完,出現一個短暫的空隙時,林小滿的騎兵突然一個加速,已經沖到離後金車這一百步的距離之內。

    接下來應該是一片暴雨般的火槍射擊了。

    看到後金士兵的表現,岳樂一把將手中的書扔到火堆里,惱火地拍了一下身邊的馬車,“怎麼搞的?”什麼時候後金士兵也變成明軍了,難道進中原久了,也被他們傳染了嗎?

    看到車陣中的亂像,林小滿的騎兵的速度快了起來。

    覺善的滿頭都是白色的頭皮屑,一張臉已經被冷風吹得起了褐色地硬殼,他心中混亂。已經失去了做為一軍主將的冷靜,喃喃道︰“怎麼辦,怎麼辦?”

    岳樂猛地站起來,加快語速︰“覺善,敵人步兵主力尚在臨清,騎兵在滄州。不可能來得如此之快。我看前面一定是疑兵。騎兵見沒辦法吃掉我們這支七千人的大軍,故意弄出偽裝,試圖讓我退卻。以便讓騎兵尾隨追殺。我猜敵人也就這兩百騎兵。這充分說一點,敵人已經失去了耐心,士氣也已低落。覺善,勝利就在眼前。听我的,馬上打開車陣,將主力派出去。弓箭手壓陣,迎著他們沖上去。在最短時間內同敵人纏在一起。”

    這個戰術很冒險。可以想象,剛一接觸,就會有一大片後金精銳被敵人的火槍打翻在地。但如果後金步兵能夠堅持著不被敵人接下來的騎兵沖鋒給沖垮,雙方糾纏在一起,失去速度地騎兵頃刻之間變會被後金士兵的長矛個弓箭屠殺殆盡。

    這也是岳樂想了半天才想出的一個辦法,這個策略要地就是打林小滿一個冷不防。一直以來,覺善軍都躲在車後被動哎打,只要敢于付出犧牲,猛地沖上去,一定會讓陳留騎兵猝不及防。

    “不行。不可能。”覺善聲嘶力竭地指著身邊已經亂成一團的士兵吼道︰“你看看他們,你看看他們……若沖出陣去,他們能夠堅持住不崩潰嗎?還是逃吧……”這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在腦海里閃過,讓覺善遏制不住。

    “住口!”岳樂聞言大怒,一張白淨英俊的臉已經扭曲了,他大聲吼叫,“逃,怎麼逃?立即組織人馬殺出去。覺善,你組織督戰隊在後面跟著。後退者殺!快呀,沖上去同他們纏在一起。只要一纏住他們,看到我軍進攻,敵人的疑兵想不退都不可能。”他心中一陣發疼,什麼時候,後金士兵也需要督戰隊了?

    正在這個時候。震耳欲聾的槍聲響。林小滿的騎兵奔至陣前一陣排槍之後,繞了一個大***又再次跑開。

    機會就這麼錯過。要想進攻得等下一次。

    覺善還是猶豫著,不知道是不是該進攻。正如岳樂所說,快速迎上去同敵人騎兵糾纏在一起地確是一個好法子。可是,若敵人的援兵是真的,車陣一撤,敵人的後續部隊投入戰場,這七千人馬一個沖鋒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這是一個賭博,贏者生,輸者亡。

    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覺善站在火堆邊,一張臉在火光的照耀下陰晴不定。地上的積雪已經被篝火烤化,變成一汪爛泥。看著地上的雪水,覺善渾身發冷,身體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那麼說來,你是要撤退了?”岳樂還在大叫。他原本脾氣柔和,素以精通漢學自得,不大瞧得起野蠻的建州族人。可濟寧那一場空前慘敗狠狠地打擊了他的自信心,使他地的性子越來越暴躁。一看到覺善如此地無用,岳樂只感覺怒不可遏,手摸到刀把上,殺心頓起。

    不過,覺善可是這支後金後衛大軍的統領,自己說了也不算。想到這里,岳樂又覺頹然。

    “還是退吧。”覺善的目光落到身邊那群六神無主的士兵身上,氣色灰敗地說︰“可是,可是,這麼多人,這麼多東西,又全是步兵,怎麼退呀!”

    這個時候,林小滿的那兩百騎兵已經跑遠。而那遠處那支騎兵大軍也開始從容地朝後金大軍逼來。

    覺善並不知道,那邊平大路見後金大軍依舊保持著陣形,而沒有如預料中那樣崩潰。一咬牙,帶著民夫大軍緩緩向前推進。因為民夫門秩序混亂,遠遠看去聲勢倒頗為盛大。

    “看來你真是要退了,你是主將,由得你……”岳樂嘆息一聲,既然覺善決定撤退,他也不好說什麼。現在,他只希望能夠幫助覺善順利地將這支大軍完整地帶出戰場,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我有個好法子。”

    “快說快說!”覺善抓住岳樂的手使勁地搖晃,隨著他的動作,大片頭皮在飄灑而下。

    岳樂皺著眉頭將腦袋轉開,道︰“將車上地財物都扔掉,把俘虜都放了,讓他們去搶,在戰場上制造混亂,阻擋敵人。敵人長途奔襲,肯定沒帶多少輜重,若沒有我們的軍資做給養,他們也打不下去。所以,我敢肯定,敵人一定會停下來打掃戰場。”

    “好主意……不過……把東西都丟了,將來見了奉命大將軍如何交代?”

    “哎,若你將這支大軍都丟了,將來見了奉命大將軍又該如何交代?”岳樂說︰“父親脾氣可不好,只要能夠保住這支軍隊,將來或可保住腦袋。”

    “恩,就這樣吧!”覺善悶悶地點了點頭。

    說干就干,七千後金士兵同時動手給俘虜松綁,然後將大車盡數掀翻在地。白花花的銀子滿地都是,五彩的綢緞在風中飄動,“嘩啦!”一聲,黃色的小米如河流一樣流淌,白色面粉被風吹得滾滾而起,遮天蔽日。

    三十大約五十萬兩白銀,一萬石糧食被倒掉,方圓兩里全是黃白之物。

    “你們自由了。搶吧,都給你們。”後金士兵大聲招呼著漢人俘虜。

    可沒人動手,一萬多俘虜都呆呆地站在那里,泥塑木雕一般。

    “快搶!”覺善心中大急,提著腰刀大吼,“都給我搶,違令者殺!”

    這句話很快地被傳遞下去,曠野之中全是︰“搶吧,違令者殺!”的聲音。

    醒悟過來地漢人俘虜這才“轟!”一聲亂了,所有地人都紅著眼楮低下頭去揀地上的東西。

    一剎那,眼前全是混亂地人海和哭爹喊娘的聲音。

    趁這個機會,覺善帶著那七千後金士兵抱頭鼠躥地向北方狂奔而去。

    他們運氣也好,後金士兵良好的身體速度在關鍵時刻發揮出來,到晚上時,他們居然一口氣跑出了一百里路。再一看地界,已到清縣。許多士兵都累得口鼻出血,在這里,他們遇到了鏊拜的軍隊,螯拜手頭有一千人,全是騎兵。兩軍合在一起進了縣城。

    見敵人有騎兵接應,劉滿囤領著飛虎營趕到戰場後,見勢不可為,只得停止推進,靜侯長勝、無畏和鎮遠三營。

    目前的形勢對後金大軍非常不利,後面有陳留軍的追擊。前面又是城牆高厚的天津衛。幾萬後金大軍夾帶著幾十萬俘虜龜縮在大運河和衛河之間的三角地帶。

    這一片雖然有幾百平方公里,可境內河流眾多,又有大片泥淖,騰挪余地極其狹小。

    就在這個時候,更惡劣的事情發生了,一連五天太陽,雪化了,春天到了,桃花汛來了。幾十萬人馬全部堆在天津地區,動彈不得。

    林小滿見覺善大軍來了這麼一手,立即傻了眼,他本想領著部隊追殺上去的。但眼前全是人,要想追上去得繞一個大圈。而且,若放棄眼前的財物不管不顧,等他回師,只怕這一萬多漢人俘虜早就抱著財物四散而逃。

    讓他放棄這麼多財寶,尤其是糧食,真讓高原知道了,非活剝了他不可。後金在北歸的同時為了拖延陳留軍的腳步制造了千里無人區,陳留軍每推進一里,後勤的壓力便重上一分。

    這麼多糧食,足夠整支陳留大軍和民夫吃上十天的了。

    略一猶豫,林小滿命令部隊停止前進,開始打掃戰場。

    可新的麻煩出現了,他現在要面隊一萬多俘虜。在金銀財帛面前,這一萬多人都是雙目血紅,猶如一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3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十三章



    綿延的春雨從天上飄下,時間已是四月,氣溫一日高過一日,隨著桃花汛的到來,天津地區一片泥沼,腳一踩到地上就吃進柔軟的泥土當中,得費半天勁才能拔出。

    一只灰色的鴿子在綿密的雨幕中飛來。一只手伸到空中,讓這可愛的小精靈落在掌心,然後小心地從鴿子的腳上解下一支小竹管。

    這只手粗壯沉穩,虎口處滿是厚實的繭子。看得出來,主人家是一個能征慣戰的大將,而這些厚繭則是因為長期握刀而留下的。

    “三月二十六日,建奴大軍前鋒已至衛河邊。奴酋阿巴泰驅使上萬民夫搭建浮橋,日夜不息。完工之期指日可待。而天津守軍龜縮城內,竟無一兵一卒出城牽制。漢人之恥也!情報司,京畿組,丁。”

    高願從馬背上跳下來,腳剛一著地泥水便漫上腳背,他微微一豎眉毛,心中頗為不快。衛兵飛快地跑過來將他迎接上青石台階,並端來熱水和毛巾讓他換鞋。

    高原一擺手,“不用管我,去將馬的蹄子洗淨擦干。一連下了三天雨,再這麼下去,馬蹄子都要漚爛了,還怎麼打仗?”

    “是。”衛兵應了一聲,卻端著熱水不肯挪窩。

    高原也不理他,就這麼穿著滿是淤泥的皮靴走進屋去。“我的老天,地板都被你踩髒了,快換鞋。”屋子里的徐以顯忙走過來笑著說。

    “行軍打仗哪里有那麼多講究。”高原順手將剛得到的情報遞給徐以顯。走到正座坐定,微笑著看了他一眼,“說說,接下來的仗該怎麼打。”

    大軍在路上急行五天終于趕到滄州,算是到達目的地了。長勝、無畏、飛虎、鎮遠四營一萬多人加上幾萬民夫綿延六十來里。將大運河以東的地界鋪滿,前鋒直接推到後金後衛大軍駐扎地青縣城牆之下。

    兩軍剛一接觸,便如針尖對麥芒一般廝殺起來。剛開始,因為弄不清楚陳留軍的虛實,合軍之後的後金後衛躲在青縣城里不肯出動。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戰局朝有利于陳留軍的方向發展。很快。飛虎營剛了上來,這個時候,恍然大悟的鏊拜才知道。先前打退覺善地不過是林小滿的疑兵。

    惱羞成怒的青縣後金大軍打開城門與劉滿囤地飛虎營決戰。此刻的後金後衛大軍已有一千騎兵,加上又從前方運來大量火炮,兵種搭配合理,加上又在城里休整了兩日,士氣得到恢復。急于在劉滿囤身上找回信心。

    可劉滿囤不上這個當,他還沒傻到*單一騎兵同螯拜決戰的地步。再說,螯拜又是久經沙場的驍將。對上他,自己未必能夠佔到便宜。

    虛晃一槍之後,飛虎營又縮回了滄州。

    按說,飛虎營的回縮對後金而言是一個絕大的利好,他們正可趁這個機會領軍北上,一口氣突破天津,侵入京畿。可問題是,正在這個時候,桃花汛來了,河水暴漲。交通斷絕。加上天津明軍虎視眈眈地呆在旁邊,阿巴泰居然深陷天津地區動彈不得,只能一點一點搭建浮橋,螞蟻一樣推進。幾十萬人聚集在一起,又攜帶了大量物資,在一片沼澤中日行不過三五里,當真是苦不堪言。

    後金士兵倒還好些,這段旅程對幾十萬漢人俘虜而言無疑是死亡之路,不斷有人走著走著就倒在泥水里。再也爬不起來。

    這個時候,高原的主力已經趕到戰場,決戰一觸即發。

    徐以顯接過情報飛快地看了一眼,臉上青氣一閃︰“而天津守軍龜縮城內,竟無一兵一卒出城牽制?”

    高原地臉沉下來,點點頭。也不說話。

    徐以顯默默地走到案頭。將那張情報歸檔,腳步沉穩。神色如常。但微微發抖的手暴露了他的惱怒,只听得“嘩啦!”一聲,筆筒倒下。

    他突然提高聲氣︰“而天津守軍龜縮城內,竟無一兵一卒出城牽制。漢人之恥也!”

    高原冷笑一聲,道︰“明軍現在是什麼德性老徐你也知道。大明律,文武官員丟城失地是殺頭重罪。只要天津不丟,他們頭上的腦袋和官帽就保住了。若讓他們出城迎敵,吃了敗仗,將來卻要被追究責任。換成任何一個人,自然是不肯出城的。至于全局,他們才管不著呢!”

    徐以顯沙啞著嗓音道;“真沒想到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只要他們能夠在衛水邊上騷擾上幾天,等我軍一趕到,全殲阿巴泰當不在話下。”

    “省省吧。”高原諷刺地一笑,“*天*地*明軍,那是沒任何指望的。還是加快行軍速度,盡快殺到天津城下的好。”

    徐以顯走到地圖前看了看,突然問高原︰“明公,甘霖軍現在推進到什麼地方了?”

    高原問︰“你意思是讓甘霖趕去天津讓他勸說天津三衛的守軍騷擾後金工程隊?甘霖的彰德軍因為人少,跑得極快,現已經到青縣大運河對岸。”

    徐以顯將腦袋湊到地圖前看了一眼,抽了一口冷氣,“這個甘雨聲跑得還真是快呀!這樣的雨天,這樣泥濘難行地道路,居然比我陳留軍還多跑了五十來里路。古之名將也不過如此。”

    高原笑笑搖頭︰“你這是高看甘霖了,雨聲兄草包一個。他之所以跑得這麼快,一是大運河西岸沒有後金一兵一卒;二是他的人馬本來就少,那像我陳留軍,千軍萬馬,真走起來,慢得厲害。而大運河西岸又有一條上好的官道,走在上面自然輕松愉快。”

    徐以顯,“是不是派人過河給他帶一封信,讓他去衛河北岸駐防,能拖金兵一天也好。”

    高原點點頭︰“可,雖然雨聲的部隊不堪使用,但若讓他對付架橋的民夫還是力所能及的。你馬上叫人去辦,就說,若他不干,我斷他糧草供應。”

    徐以顯哈哈一笑︰“這法子好,甘霖的糧草供應全*我軍,只要一斷他伙食,他這支隊伍還真是陷在這里進退兩難了。”

    “恩,就這麼決定了。”高原伸出腳在椅子腳上刮著腳底板上黃泥,“敵人浮橋完工在即,不能再拖延了。立即集中部隊,猛攻青縣螯拜、覺善、岳樂軍。這一支部隊正好攔在我北上半路,如刺在喉,該是拔掉的時候了。”

    “不用那麼著急。”徐以顯看高原津津有味地刮著腳上的黃泥,心中好笑,悠然道︰“螯拜,老成驍將。老成是一個優點,可正因為他打仗老成,自然知道在這樣地天氣下,騎兵發揮不出任何作用。兩軍對壘,全*步兵拿人來填。青縣可用之兵只有一千滿州騎兵、三千步卒和四千多輔兵,而青縣那邊我去看過了,城牆低矮,皆用黃土夯就。城中人口不過幾千,就兩條街道。說是縣城,其實不過是一個小鎮。不,就一個大型塢堡。以這樣的兵力,要想扛住我長勝、無畏、鎮遠三營數萬精銳的攻擊,無疑痴人說夢。他現在只能領軍北退,同大軍回合。”

    “的確如此。”高原想了想,深以為然,“拿下青縣之後,我們就以那里做橋頭堡,全力進攻。好了,將軍中諸將都叫來吧,布置任務。”

    “對了,劉滿囤和林小滿估計來不了啦!”旁邊陰影里,莫清突然說話。

    他剛一開腔,讓高原和徐以顯都嚇了一跳。這家伙跟高原進屋之後一直躲在一邊,如同隱形一般。大家說了半天話,倒將他忘記了,此刻他一發言,高、徐二人這才想起屋子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怎回事?”高原奇怪地問。

    “為上次同覺善大戰的事情打架!”莫清面無表情地說︰“按軍法,每人二十軍棍,禁閉三天。”

    “混蛋,大戰將起,你卻將我的將軍關了起來,糊涂!馬上給我放人,至于軍法,戰後再說。”高原有些惱火了。

    “是,我這就去放了他們。”莫清一行禮正要出去。高原卻叫住了他,“說說,叫別地人吧,你詳細說說他們是為什麼打架地。”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十四章 徐以顯的猜想



    听高原這麼一問,莫清忙走到門口讓衛兵去將林、劉二人放出來。然後整理了一下思路,將事情的原委一一說得分明。

    那日,覺善軍撤退之後,按照高原這次北伐的既定方針是要大量殺傷後金部隊,以削弱建奴的力。因此,殺死敵人應該是佔到第一位的。

    這主要是為崇禎十七年時,後金可能的入關未雨綢繆。只要敵人的有生力量在這次入寇中被高原大量削弱,等李自成進北京之後,後金就得掂量掂量以他們有限的兵力,入主中原的是否可行。

    整個滿州八旗十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甲丁總數不過四萬,真正能夠上戰場的青壯,也不過兩萬。在真實的歷史上,後金在進入北京之後,因為水土不服,傷兵滿營,真正可用之兵也不過萬余。在席卷天下的大戰中,真正充當急先鋒的卻是蒙古八旗和漢軍旗。耿精忠、吳三桂等漢奸在外戰時畏敵如虎,但打起李自成和南明來卻得心應手。十多萬漢奸大軍奮勇爭先,惟恐得不到滿州主子的歡心。

    因此,明之亡,中國之亡,不是亡于滿州,而是滅亡在漢奸的手里。

    而這些漢奸軍隊雖然數量龐大,對滿州來說卻是一個不穩定因素。打順風仗時,他們儼然無敵強軍,但多戰況不佳,跑得比誰都快。

    這一次,阿巴泰入寇大軍有一萬多後金滿州精銳,幾乎是整個後金政權一半的兵力。只要吃掉他這支部隊,從此,後金就要聞陳留軍而色變了。

    主子都被打怕了,漢奸大軍自然更是畏懼,也就不成其為強

    未來。天下局勢就此明朗起來。

    當然,這一點不過是高原作為後來人的先知先覺,卻不足與人言。

    但手下將士不明白這一點,在他們看來,後金雖然已經建國,卻也不過是一個北方的蠻夷撮爾小邦。每年冬春南下搶劫倒是時常發生。可真要入主中原,卻不夠格。自然也沒有人看出形勢的危急。

    這次高原軍北上,糧草匱乏。所用軍資全*兗州後方的百姓用騾馬用獨輪車運送,路途遙遠,路上損失也大。若能劫後金輜重以自用,自然是上上之策。

    實際上,林小滿從覺善手中搶到地糧食也解了高原軍的燃眉之急。高原正琢磨著想褒獎飛虎營呢!卻不想,就發生了劉滿囤和林小滿的斗毆事件。

    當時,在輜重和敵人項上人頭中做選擇也是一個非常困難的抉擇。時間稍縱即逝。也由不得林小滿猶豫。

    敵人跑了,將來再追上去消滅掉就是了。但糧食和財物若被俘虜們搶光卻再也追不回來了。

    這個時候,嚴富貴在林小滿身邊對平大路大喊一聲,“快,我的錢,我的錢!平將軍,再不搶就來不及了。”

    這一聲堅定了林小滿地決心,他一咬牙,將手頭兩百騎兵全派了出去,沿著這一大片混亂的人群繞了幾個大圈。將一萬都人趕鴨子般趕成一團。

    其中,兵民還發生了激烈的沖突。騎兵們一個個都性如烈火,如何肯將自己辛苦拼殺搶來地財帛拱手讓人,提起馬刀就往百姓身上招呼,一口氣砍死了上百人,這才將局面控制住。

    就這樣,依舊有好幾百亂民裹脅著財帛四散逃走。

    見了血,百姓們都瑟縮著身子蹲在地上,等到陳留軍的接收。很多人身上都塞滿金銀子。步履蹣跚。有的人身上甚至還裹了厚厚一匹綢緞,看起來異常狼狽。

    這個時候,嚴富貴帶來的那一千多民夫起了很大作用,這些人在騎兵的警戒下沖進人群拳打腳踢,“叫你搶,叫你搶!”

    一片哭爹喊娘的告饒聲。

    這些民夫也夠狠。大冷天的居然叫這群百姓脫了個精光。一枚銅板也不肯放過。

    很快,戰果統計出來。數目之大讓眾騎兵都齊聲歡呼起來。

    這次地繳獲,一下子解決了陳留軍迫在眉睫的糧食問題,讓大軍有了繼續發動攻勢的可能。

    但劉滿囤卻不高興了。林小滿為了一點糧食和財帛居然放任這麼多滿州精銳逃離戰場,從小里說是決策失誤。往大的地方將,是貽誤戰機。

    加上又殺了一百多百姓,民怨極大,簡直是軍閥行為。

    作為一軍之主將,劉滿囤板著臉同林小滿罵了幾句。二人平素就不對付,你一言我一句,沖突也越來越激烈,最後開打。

    林小滿那里是劉滿囤的對手,自然被打得鼻青臉腫。

    這事情讓莫清知道了,最後,二人各被打了二十軍棍,關了禁閉。

    等二人被帶到高原面前時,林小滿面上還帶著傷,他惱怒地盯著劉滿囤,而劉滿囤則一臉得意揚揚。

    高原看了看林小滿,“你被劉滿囤打慘了,輸了。”

    林小滿也不說話,只點點頭。

    “混蛋,居然打輸了,早知道讓莫清多打你二十軍棍。”

    “哈!”劉滿囤笑出聲來。

    高原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怒喝道;“劉滿囤,身位一營之統領,居然同下屬斗毆,你還得意了。這個營官你也不要做了,我自己來帶飛虎營。你去帶重騎隊,林小滿還帶你的輕騎兵。“不做就不做。”劉滿囤不服氣地嘟囔︰“放任敵人逃跑,不是勇士行為。”

    高原緩和下臉,對二人說,“這事也怪我,當初沒同你們說清楚。今後若遇到這種情況,先殺敵,至于財帛就不要管了。”

    “是。”二人同時點頭。

    “對了,那些俘虜是怎麼安排的?”高原轉頭問徐以顯。徐以顯回答說,已經甄別完畢,正準備教育教育,然後發給路費放回家去。畢竟都是山東百姓,也是高原的子民,不可虐待。

    正說著話,黃鎮、王滔、黃大牛三人來了。

    高原威嚴地看了眾人一眼,道︰“敵人已經被壓縮在天津到青縣方圓幾百里的一個狹小區域,據可*情報,敵人正在衛河上搭建浮橋。時不我待,務必在敵人搭建浮橋北逃之前全殲阿巴泰部。現在我命令……”

    眾將動同時站起身來。

    “飛虎營于東翼策應,鎮遠營突前,無畏營居中,長勝尾隨其後,突襲阿巴泰中軍主力。”

    “是!”眾人轟然應到。

    “終于撈到主攻任務了!”黃大牛大笑一聲,“要殲滅後金主力還得*我鎮遠營,你們地不行。”

    王滔︰“黃洪將軍,你再亂說話,小心大爺我揍你。”黃大牛一吐舌頭,“你是長輩,就算要揍我,我也不敢反抗。”

    大家都笑起來。

    “對了,青縣可有一支後金大軍,是不是準備些攻城器械?”黃大牛突然問。

    徐以顯肯定地說︰“不用,我數萬大軍勢如泰山壓頂,區區幾千建奴不過是螳臂當車,不待我軍至,早望風而逃。以螯拜的性格自然不肯冒險在清縣與我軍抗衡,他們北逃都還來不及呢!”

    等各將領了軍令自去動員部隊後,高原還是有些擔心︰“青縣敵人分成兩部分,步兵由覺善率領,騎兵統領是螯拜。螯拜自然是主將……你說,岳樂和覺善會不會勸螯拜在青縣死守,拖延我軍速度?岳樂這人你也是知道地,用兵靈活,作戰勇猛。先前濟寧一戰,他放棄濟寧潰逃的明軍不追。而是領輕騎突襲我軍,無論是戰略眼光還是戰術運用上都高人一籌。實際上,當時我軍險些在他手頭吃了大虧。若不是我冒險越過冰面從背後給他一下,只怕我陳留軍就完蛋了。”在高原印象中螯拜不過是一介武夫,加上又沒直接交過手,不知其中深淺,心中自然不懼。到是老朋友岳樂讓他頗為忌憚。听說這次後金後衛大軍能夠在林小滿手里全身而退,同岳樂的計策有莫大關系。

    說起來,這家伙還真是個人才呀!

    “不可能,濟寧大敗之後,听說岳樂被阿巴泰老賊用鞭子抽了個半死,威望大降。今後恐怕再沒有領兵的可能,而覺善,毛頭孩子一個,這二人自然以螯拜馬首是瞻。所以,青縣後金部隊必退。”

    “那就好。”高原舒了一口,說句實在話,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泥濘的道路,炮兵運動困難,騎兵運動困難。若再打攻城戰,還真不是人干的活。

    準備停當,第三日,高原盡起精銳,一萬多人捏成一只鐵拳,重重地朝青縣砸去。

    而青縣的螯拜會真徐以顯所料想地那樣撤退嗎?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1:14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十五章 走錯路了



    說來也奇怪,以大運為界,東面是春雨綿綿,西面卻是密雲不雨,地面干燥得起了灰塵。一隊明軍在路上飛奔,一個個都跑得滿身灰塵,蓬頭垢面。

    看到這樣的行軍速度,一般人見了,只怕要大吃一驚,難道是陝西的秦軍來了?在冷兵器時代,行軍速度衡量一支軍隊的精銳程度的最重要指標。

    不過,仔細一看他們的旌鼓旗幟,只怕所有人都要大失所望。這哪里是精銳到不可一世的秦軍,分明就是雜牌到不能再雜牌的彰德地方守衛部隊。

    甘霖騎在馬上,屁股火辣辣地疼,只恨不得立即跳到地上,讓人將他的藍呢官轎抬來。可他也知道,如此一來,這支軍隊的士氣只怕立即就瀉了,自然也沒辦法趕到天津衛。

    接到高原的信之後,他也知道問題的嚴重。若是讓阿巴泰越過衛河,進犯京畿,九城震動不說。以京畿地區的平原坦途,後金大軍自可縱橫騰挪,不管是北上古北口,西去懷來、宣府進蒙古,或者索性東擊撫寧,出界嶺口回滿州,都有可能,也有許多的變數。

    就目前而言,能夠將阿巴泰全軍壓縮在天津,使其動彈不得自然是最好不過。到時候,敵人深入大明腹地,三面受敵,一面臨海,可以說是肉在俎上。只需將時間拖延下去,等敵人士氣喪盡,就是一次空前的大勝。

    如此一來,幾十年的東奴之患一朝拔除,史書上將記上重重一筆。

    想到這里,甘霖不禁豪情萬丈。一直以來,他都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明朝文官,雖然他極度貪婪。對于那種一味干草,兩分鄉願的官僚他卻是非常不屑。甘霖的精神家園是盛唐烈風,上馬為將,下馬為相。沉醉唐風,剽悍胡馬,此大丈夫所為也!

    不過。明軍地紀律和體能追究比不上唐朝健兒,這一路走下來,部隊都快垮了。昨日。部隊的幾個軍官同時找上門來,請甘霖放慢行軍速度,若不是甘霖拿出官威,曉之以禮,動之以情誼,只怕這幾個家伙就會帶著部下賴著不動。

    這個時候,隨軍參贊軍事的侯方域抬出幾口大箱子。打開一開,里面全是白花花的現銀,一共有三千兩。

    侯朝宗也不廢話,直接說,“每個士兵每兩天走一百里路一兩賞銀,到地頭發錢。”

    見到了銀子,所有的軍官都兩眼發紅,嗷嗷叫著,提起鞭子就下去對著偷懶的士兵一陣狠抽。

    就這樣,隊伍才快了起來。

    士兵們都跑得渾身發熱。很多人直接趴在大運河邊上,扒開浮冰大口舔食著冰涼地河水。

    “雨聲兄,你這支部隊跑得還真是快呀,快抵上陳留軍的行軍速度了。對了,天津那邊可有消息?”侯公子騎著一匹白馬風度翩翩地從遠處過來。

    “見笑,見笑,不敢同坦之的兵相比。”甘霖面露微笑,一拱手︰“朝宗,信我已經派人用快馬發到天津去了。這才一天,哪里有這麼快。”

    侯公子道︰“我這也是著急上火,一急就忘記了,雨聲兄恕罪。”

    甘霖道︰“我算了一下,一過青縣就是一百里路,你那點銀也花光了。等到天津衛。還有一百多里。按照目前地腳程,明天趕到靜海。最早要後天才能到天津。銀子準備好沒有?”他知道,這支部隊的士氣全*金錢維持。事關緊要,也顧不得什麼儒雅之風度了。

    侯朝宗笑道︰“雨聲兄放心,陳留什麼都缺就不缺錢,實在不行,我直接發銀票。”

    “銀票那東西還是算了。”甘霖沒好氣地說︰“還有什麼比白花花的現銀更誘人的?”

    侯方域只叫甘霖放心,錢少不了。又問︰“雨聲兄,天津那邊沒什麼問題吧?”

    甘霖略一躊躇,道︰“沒問題,天津衛的幾個官吏和我是同年,國難當頭,說服他們當不難。”如此就好,只要天津的部隊出城拖延一下敵人就好,即便丟了天津,高將軍也有信心全殲阿巴泰大軍。我只是擔心……”侯朝宗抬頭看了看天上的雲團,有心忡忡地說︰“就怕他們不出城,讓阿巴泰順利搭好浮橋。到那個時候可就麻煩了。”

    “要不這樣……”甘霖也嘆息一聲,他太知道天津那群人地德性了,讓他們出城同後金作戰,可能性微乎其微,“要不,我單身一人騎快馬去天津說服他們?”

    侯公子苦笑一聲,低聲道︰“雨聲兄弟,你若走了,這支隊伍只怕都要散了。這幾天,你手下的士卒看我的眼楮都是紅紅的,只恨不得把我給搶了。”

    “誰叫你那麼有錢。”甘霖笑了笑,“算了,我還是加快速度行軍吧。”候方域說得對,現在的明朝軍隊是一支沒有任何榮譽感和歸屬感的武裝力量,這樣的軍隊已經急劇退化到山賊的水平。自己在,或許可以*著官威壓住他們。若真的只身去天津,只怕這些家伙立即會搶了侯公子,嘩變而去。

    如此一來,這次算是白來天津了。

    部隊在銀子和鞭子的驅使下快速前進,天漸漸暗了下來,轉眼已到傍晚時分。火把一支接一支點燃,還得再趕二十幾里路才能到宿營地。隨著火光越來越大,前方右手位置突然出現一條大河,一片黑黝黝地城堡出現在眾人面前。

    有人在大聲喧嘩,“青縣,青縣!”

    甘霖和候方域定楮一看,都抽了一口冷氣,前面果然是青縣。而那條橫亙在他們面前的大河則是河間府第一大河滹沱河。

    滹沱河發源于發源于山西省繁峙縣泰戲山孤山村一帶,向西南流經恆山與五台山之間,至界河折向東流,切穿系舟山和太行山,東流至河北省河間府獻縣,並匯流入大運河。

    而青縣則正好位于兩河交匯的頂端,處地勢之要沖。

    甘霖大驚,下令︰“命令諸軍保持安靜,不得喧嘩。”城里可住著鏊拜和幾千建奴,驚動了他們,這三千人馬也別想走了。

    說來也是倒霉,彰德軍的行軍路線應該在西南三十里處的渡口,卻不想這一通昏天黑地的趕路,加上大家都是外地人,居然沖到螯拜的跟前。

    螯拜于天啟年從軍以來,大小凡百余戰,威名赫赫,是後金第一猛將。即便軍官們聲嘶力竭地叫嚷,試圖讓部隊安靜下來,可士兵們在巨大的恐懼之下,依舊大聲吵鬧,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三千人馬加上無數民夫將兩河交匯的這個三角地帶鬧翻了天,眼前全是火把,人翻馬仰,行李輜重散落一地甘霖一看不好,此時若螯拜領兵渡河殺了,他這支混亂地部隊只怕立即就要被人一窩端了。

    想到此處,冷汗一顆接一顆落下。

    可奇怪的是,一直鬧到半夜,敵人也沒過河。小小一個堡壘式樣的青縣就那麼靜靜地矗立在黑夜中,猶如張著大嘴的怪獸,卻怎麼也不伸頭咬過來。

    天亮的時候,甘霖和侯朝宗才狼狽地逃到上游三十里處的渡口,再一看,諸軍都已疲憊,三千人馬只剩不足一千。

    好在渡口處早已派人接應,卻不虞有崩潰地危險。有在渡口休整了一天,這才收集齊部隊繼續沿大運河和得勝澱之間地狹長通道北上。

    一路,甘霖和侯公子都大為不解,按說以螯拜的作戰經驗不可能抓不住這麼一個戰機地。難道青縣城里出了事?

    他們二人猜得沒錯,青縣城里的確出了事,一件大事。

    就在甘霖的彰德軍還沒推進到青縣的時候,岳樂在青縣箭樓里渾身酸疼地醒來,一看窗外,天光已經大亮。外面的是呼呼的風聲,春天的風從大運河上掠過,帶來河水的潮氣,讓他一身難過。

    眼楮里全是眼屎,用手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將雙眼睜開。

    他這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喝醉了,然後胡亂地縮在箭樓的地上睡了一個晚上。

    眼前是一片狼籍,大炮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幾顆炮彈順著凹凸不平的黃土地基滾到牆角,在地上留下一到蜿蜒的軌跡。沒有柔軟的絲綢被子,沒有溫暖的地龍,沒有裊裊漂浮的檀香。

    此刻的他渾身黃土,發辮中又是血污又是油垢,散發出一股酸臭的怪味。

    他從地上直起身子,一腳踢開身上的毛皮大氅,問箭樓里的那個士兵︰“現在是什麼時辰,我怎麼睡在這里。”想到這里,他心中一陣惱火,果然是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若在往日,早有衛兵將自己抬回屋中,熱水毛巾侍侯著。可現在,落難的岳樂就是一只草雞,誰得不待見。

    那個士兵是螯拜手下的精銳,他不屑地看了這個白淨面皮的家伙一眼,不耐煩地說,“已經午時了。”

    “啊,我睡這麼長時間了。”岳樂口干舌燥,只恨不得一口將城外那條大運河喝掉。

   

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十六章 沖突



    岳樂腦袋里一片混沌,實在記不起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恍惚中好象喝了很多酒,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然後抱著柱子哭了半天。後來不知怎麼的,自己跑到這座破舊的箭樓上來了。

    “我怎麼來這里了?”岳樂疑惑地問那個士兵。

    那人神情冷淡地說,“將軍昨天在螯拜將軍那里喝了許多酒,然後就跑到箭樓上來,說是要看這里的大炮,又說,要想守住青縣沒大炮根本不可能。”

    “哦!”岳樂使勁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記起來了,記憶起來了。”昨天晚上的一幕如同裝在抽屜里,在打開的一瞬間跳將出來。一種深重的恥辱浮上心頭,讓他心中猶如被人剜了

    在他的建議下,覺善丟掉了所有輜重和俘虜帶著三千精銳和四千輔兵倉皇地逃回青縣城。就在這里,他們遇到了前來接應的螯拜部一千騎兵。

    螯拜本就是一個脾氣火暴之人,當時見覺善和岳樂被陳留軍打得大敗,也沒說什麼。畢竟主意是岳樂出的,而岳樂又是阿巴泰的兒子,正宗的皇家貴冑。作為一個外將,螯拜也不願意得罪這個滿州上層貴族。

    兩下合兵一處,休整了幾日,正要再做打算。這個時候,前方消息傳來,真相大白。眾人這才知道,打敗這支後金後衛大軍的居然只有兩百騎。

    如此一來,眾皆嘩然。岳樂和覺善固然痛悔無及,而鏊拜等看他二人的目光中卻多了幾分鄙夷——大家辛辛苦苦扣關侵入中原,不就是為搶劫財富嗎?現在可好,居然將到手的財帛丟給敵人,敗家子!

    這事情……簡直就是一個大笑話嘛。兩萬多人居然被人家兩百騎兵追得丟盔棄甲。自後金建國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奇恥大辱也!

    與此同時,螯拜所帶來的那一千騎兵也大大地瞧不起覺善的兵,兩下踫面面不了要譏諷幾句,一來二去,竟至于起了摩擦。本來。若戰事順利,以八旗森嚴的軍紀,也不會弄成眼下這等情形。可自從濟寧大敗之後。後金大軍匆忙北歸,一路風塵,士卒們都累得夠戧,心情自然煩躁,需要找地方發泄。

    若在往常,大不了殺些漢人瀉火。可問題是,青縣本小。後金大軍入寇之後全稱人口逃亡殆盡,已變成一座空城。既然找不到漢人,自然同自己人對掐。

    一來二去,在青縣休整地這段日子,兩軍之間發生了好幾起流血事件。

    本來這事情只需懲辦肇事者,雙方各打五十大板了事。可問題是,螯拜的人一個個眼高于頂,如何肯吃虧。而岳樂和覺善又鬧了這麼大一個笑話,更是灰溜溜縮著腦袋做人,如何敢同不可一世的螯拜作對。如此一來。吃虧的自然是覺善的人馬。

    雙方的火氣在進一步醞釀,有爆發地趨勢。

    但若雙方主將沒有直接沖突,事情也不會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在這個時候,阿巴泰的命令來了。阿巴泰地主力現在已經推進到天津衛城下,中軍大帳設在靜海,隊伍綿延百里,聲勢極其浩大。

    天津守將被後金軍勢嚇壞了,躲在城里死活也不肯出來。按說這是一個好機會,正該一口氣從天津和大沽之間的狹小地域突出去。只要一到京畿地區。那就是天高地闊。無奈,桃花汛來了,衛河河水暴漲,大軍徘徊于河邊,居然無法可想。沒辦法,只得將俘虜們都集中起來。在後金士兵屠刀的監督下搭建浮橋。

    按照阿巴泰的計劃。要在河上建十座大橋。可這麼大一支軍隊,幾十萬人。幾十萬匹牲口,要想全部過河,沒有三五天弄不成。

    時間是如此地緊張,為了盡快將隊伍運送過河,阿巴泰命令鰲拜盡快將部隊抽回天津縮成一團,若大軍孤懸在外,卻也給了人分割包圍的機會。這個時候,阿巴泰也已經知道高原的大軍已經在路上了,而前面還有周延儒的大軍在通州。他需要將螯拜調回去替大軍開路,自然不肯讓這支寶貴地騎兵消耗在青縣城。

    到時候,後金大軍縮成一團,高原就算趕到天津,也得掂量掂量眼前這塊硬骨頭是不是太大,小心吃崩了牙。

    得到這個消息,岳樂大驚。在螯拜召集他和覺善議事時,大力反駁。覺善的道理很簡單,陳留軍的戰斗力實在是太強了,又有一支精銳的騎兵部隊。若這次入寇大軍全部龜縮在天津、靜海、大沽口三角地帶,四面受敵,連轉身都困難,更談不上任何戰略戰術。而敵人則可從容布置攻勢,或者更狠一點,等後金大軍過河時,半渡而擊。如此,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岳樂建議螯拜干脆留在青縣,加固城防,以青縣為依托,以騎兵為機動,拖延高原軍進攻速度,直到後金大軍完全過河之後才撤出戰場。

    青縣本小,加上有是一個堡塢式的城市,以七千步兵固守,高原急切之下未必能夠拿下。還得防止被螯拜的一千騎打反擊。

    “無論如何,我們都該留下。拖上十來日甚至更長的時間,然後鏊拜你率領騎兵反突擊高原,那高原囤兵城下,士氣定已沮喪。或者,這是解決陳留追兵的最好機會。”岳樂越說越激動,再顧不得所謂斯文士子的風度,皇室貴冑的雍容。猛地抽出腰刀砍在身前地案上,以加強自己的語氣,堅定螯拜的決心。

    無奈岳樂那把百煉寶刀因為接連大戰,刀口都卷了刃,這一刀砍下去居然吃進案中,拔之不出,反將虎口震得發麻。

    岳樂慷慨激揚了半天,螯拜卻坐在主座沉著臉听著,沒說一句話。當听到岳樂說,如果堅守青縣可以反敗為勝時,才“哧!”地冷笑一聲︰“這是解決陳留追兵的最好機會,我沒听錯吧?就我記得的,在濟寧,你以一萬騎兵突前,兩萬步兵精銳跟進對上高原幾千人馬。怎麼看陳留軍都是必敗的局面。可最後反敗為勝的卻是高蠻子;就在前幾天,你以七千建州男兒對上陳留兩百騎兵,怎麼看敵人也是必敗的局面,可最後反敗為勝的還是陳留軍。”

    螯拜這話一說出口,岳樂頓時羞得滿面通紅,訥訥半天,這才說︰“當初,當初在濟寧,誰曾想那高蠻子居然越過冰面來襲擊我地後方。至于前幾天,那是被人家的疑兵給嚇住了。當時我若有火炮和騎兵,何至于如此。”

    螯拜大聲地笑了起來,下巴上的那把大胡子都笑得漂動起來,他滿面都是橫肉的紅光。仿佛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我知道,你岳樂常以諸葛孔明自詡,呵呵,孔明怎麼也有被人用計策算計的時候?你說你沒騎兵,被人用疑兵嚇跑。濟寧地時候,你不是有一萬騎兵嗎?我呸!”

    一口綠綠地黏痰吐了出去。

    岳樂飛快地跳開,即便如此,靴子上還是粘上了那團惡心的東西。怒火在心頭熊熊升起,岳樂被螯拜地無理刺激得面容扭曲。他本就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加之有是皇室成員,如何受得了這樣的氣體。恨聲道︰“螯拜,我敬你是一員驍將,又比我年長。卻不想你如此辱我……”

    螯拜不屑地一晃大腦袋,他才不怕岳樂呢。雖然岳樂老爹是這次入寇大軍的奉命大將軍,也是滿州的貝勒。可努爾哈刺的子孫多了去,也管不了這麼多。螯拜本就脾氣不好,加上很受皇太極寵信,自然不會給岳樂面子︰“哼,人貴有自知之明,我看你岳樂就是一個馬謖。休要多言,撤退的命令是你老子下的,執行吧。我是主將,听我的。”

    滿人上一輩都沒什麼文化,有一個笑話說,滿人打仗都是從《三國演義》上學習兵法。因此,失街亭的故事螯拜還是知道的。

    這話一說出口,螯拜倒不覺得怎麼樣,落到岳樂耳朵里,卻是誅心之言。岳樂厲叫一聲,也顧不得什麼風度氣質了,他猛地伸出手去拔吃在案上的腰道,空中只反復念叨︰“螯拜韃子,我要殺了你!”

    一直在旁邊悶頭不語的覺善這才跳起來,慌忙將岳樂抱住,大叫︰“岳樂,不可對螯拜將軍無禮。”

    螯拜捏著兩個拳頭沉穩地走到岳樂面前,低聲對覺善道︰“放開他,我倒要看他怎麼殺我。哼,他罵我是韃子。他也是,他老爹阿巴泰一樣是韃子!”

    覺善一呆,松開岳樂。

    岳樂怪叫一聲,刀光如練朝螯拜頭上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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