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獵明 作者: 青銅人頭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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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to544 2009-2-8 19:33: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38418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48
第四卷 惡鄰 第三十章 截止



    烽火台東四里。

    紅色旌旗獵獵飛舞,遠望,旗面那個大大的“孫”字如同跳蕩在火海之上。喧囂聲如潮水涌來,甚至蓋過了兩千匹馬的蹄音。沒錯,這就是李自成麾下第一猛將孫可望的大軍,在這麼炎熱的天氣下行軍,即便是精銳也有些心浮氣躁。灰塵騰起,然後又被舞動的旗幟抽上天空,遮天蔽日,兩萬多人都在“嗡嗡”鴰噪,就像一群還巢的野蜂,亂得不能再亂。

    前面的騎兵還好,大畜生們組成一個擴大的松散隊型,牢牢護住部隊的正面。後面的步卒已經開始亂了,渾身油汗的士兵們衣衫破爛,因為灰塵實在太大,一個個都像剛從泥里滾了一圈。他們手上的兵器也五花八門,有木棍,有竹竿。但鐵器卻不多,老遠看去,居然不帶一點金屬的反光。

    一輛捆滿口袋的大車猛地歪倒在路邊的溝壑里,幾個士兵跳下去使勁推著,卻怎麼也弄不起來。幾個士兵大聲地咒罵著,南腔北調地用污言穢言問候著大車的直系女性親屬。

    溝邊坐著幾個走累了的士兵,他們笑嘻嘻地喘著粗氣,露出焦黃的牙齒。

    徐以顯騎著一皮大青騾過來,看了看這群叫花子一樣的士兵,無奈地搖了搖頭。

    作為張獻忠手下的謀士之一,這個奔襲陳留的計劃已經醞釀了兩個多月。來的時候他還信心滿滿,六萬大軍,雷霆一擊,對付高蠻子的五千新成之軍,怎麼看都是有勝無敗。張獻忠這次盡起精銳,尤其是孫可望的先頭部隊,更是百戰精兵。

    昨天之前,陳留軍一舉一動都盡在眼底。不斷有飛鴿傳書將消息傳來。因為有了陸鶴這條線報。突襲陳留的計劃就目前而言還算成功。

    可部隊一開拔,他這才感覺不妙,在這麼炎熱的天氣下行軍,隊伍幾乎被拖垮了。看來,一支軍隊的精銳與否,要到真正的長途奔襲中才能看出來。

    “別推了,扔掉吧。耽誤了行程,孫將軍怪罪下來。你們幾個可擔待不起。”徐以顯皺了皺眉頭,溫和地對那幾個推車地士兵說。雖然在軍中地位頗高,但像他這樣的謀士卻不是很得張獻忠信任,真正帶兵的還是孫可望、李定國他們。

    也因此,那幾個士兵並不怕他,笑嘻嘻地道道︰“徐先生,這些東西是我們好不容易弄來了,就這麼扔了。怪可惜的。不急,等下就好。”

    徐以顯還是很耐心地說︰“這次進軍必須要快,你們這麼耽擱可不好。”

    士兵們還是不听。只說︰“先生莫急,馬上就弄上來。再說了,就算我們不管這車,不是便宜後面的人嗎?”

    徐以顯有些生氣了,“你們怎麼回事,別弄了。”

    溝下眾人還在使勁。齊聲道︰“先生莫急,馬上就好。”

    徐以顯也只能苦笑了。連小兵都不听自己的話,謀士在軍中的地位還真是低呀。這年頭,不帶兵,你就什麼也不是。他和軍中的幾個謀士都是在湖北谷城跟了張獻忠,在此之前不過是幾個老秀才。本以為跟了張獻忠。以張部地實力。沒準能混個開國元勛當當,卻不想一直不受重用。

    搖了搖頭。正要發怒,一騎飛馳而來,“老徐,你怎麼還在這里,孫將軍叫你。”

    來人是孫可望副將王啟年,他也是張獻忠的老部下,素以作戰勇猛著稱。今年二十六七模樣,長得老相,听說是孫可望的親戚,很得老孫重用,現在是騎兵統領。

    “孫將軍叫我,不知有什麼事?”徐以顯騎著騾子跟了上去。

    王啟年自來就瞧不起徐以顯這個酸丁,听他問,懶洋洋地回答︰“前面有敵人,你耳朵聾了沒听到炮聲嗎?”

    徐以顯有些驚訝︰“有敵人的伏擊?隊伍里太吵,我耳朵又不好。對了,敵人有多少?”

    王啟年︰“不知道,自己去問。”徐以顯討了個沒趣,只得閉上嘴巴跟了上去,很快就見到了孫可望。

    孫可望還是那個挫樣,個子很矮,坐在馬上足足比那群騎兵挨了一個頭。遠遠望去,倒有些無人駕駛的意思。(也因為個矮,加上孫可望穿著樸素,混在一群大兵中還真不容易被敵人發現,好幾次中軍被敵人沖擊時居然都沒找到人,也自然沒有一騎討的機會。

    孫可望作為張獻忠大軍的開路先鋒,在江北轉戰千里,大小戰陣無數,身上卻沒有一塊傷疤。

    可若因此而小看這員猛將絕對會吃大虧。這一點從他綽號“一堵牆”就可以看出來,這個外號意思說他雖然矮,卻非常健壯,看起來像一堵矮牆,任何人撞上去都要被撞得頭破血流。

    他又是張獻忠四個義子中同他脾氣最像的那個,一樣殘暴,一樣凶橫。

    見徐以顯過來,孫可望扭動粗短地脖子用白森森的眼神盯了他一眼︰“徐先生才來呀,前面烽火台發現高蠻子的伏兵,有一門炮。”

    徐以顯忙小心地問︰“里面有多少人,裝備情況如何?”

    “也不過,三十人左右吧,都是火槍手。”

    “人是不多。”徐以顯摸了摸下巴上稀疏地胡子,道︰“將軍,前面地勢險要,只一條官道可容大軍通過。敵人裝備精良,我軍雖眾,但車馬輜重較多,等下擠在路上,被人當頭用大炮轟擊卻是麻煩。看這天色已經不早……”他抬頭看了看已經天上的太陽,那顆燃燒了一整天的火球已經不那麼灼烈而不可逼視,西面的山脊上已經有些發紅︰“不如大軍暫時停下,派步卒準備攻城器械拔掉那個點再說。我估計拿下烽火台也不過是半個時辰的樣子,如果動作快。”

    孫可望想了想︰“不過是二三十個蟊賊,不用同他們做過多糾纏。”

    “可是……敵人有大炮呀,我軍已經疲憊,騎兵還好。等下步兵上去……只怕要亂了……”話還沒說完,孫可望的鞭子已經抽到徐以顯騾子地屁股上。

    座下那頭騾子憤怒地大叫一聲,猛地跳起來,差點將徐以顯摔到地上去。

    “哈哈!”眾將都大笑起來。

    “將軍!”徐以顯氣得臉都青了,單薄的胸膛不住起伏。

    孫可望“呸!”一聲吐了一大口黃黃地唾沫︰“放屁,我兩萬人的大軍居然被三十人給逼得停下來,傳出去還不給人笑話。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可是。等下步兵輜重被人用大炮一轟真的要亂呀,請將軍三思。”

    “去你媽的。”孫可望滿面鄙夷,“膽小鬼!我看你們讀書人,書讀得越多,越他娘不像男人。滾!王啟年听令。”

    正在一邊暴笑的王啟年忙收起笑容︰“末將在。”

    孫可望︰“你帶著你地騎兵先走,並四下警戒,等我步兵過來匯合。對了,把徐先生也帶去。他不是不願意同我地步兵在一起嗎,好,我隨他的意。”徐先生三個字咬得極重。

    “得令!”

    “其余諸將軍。約束部隊,隨騎兵快速通過,不得與敵小股部隊糾纏。“

    “得令!”

    “哎……孫將軍。”徐以顯還要說話,他太明白後面步兵地戰斗力和紀律了,那七千戰兵還好一點,一萬輔兵更是一群叫花子。加上為趕路。過商丘時又過門不入,眾人都有怨氣。等下若被人用大炮不停轟炸。非亂了不可。

    “走吧,徐先生。”王啟年一伸手攔住徐以顯,也將“先生”二字咬得極重。

    徐以顯無奈地搖了搖頭。

    “快,快,快。不許耽擱。沖過去!”王啟年大聲吼叫,二千騎兵滾滾向西。鐵蹄如潮般涌去。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張獻忠騎兵沖鋒時的情形,但徐以顯此刻還是非常震撼。忙給了屁股下的大青騾一鞭,飛快地跟了上去。很快,馬群沖到烽火台前,徐以顯抬頭看了看上面。他的眼力極好,即便在暮色中,也看得很是真切,烽火台上果然有二三十個敵人,都穿著一身無袖小棉甲,上面釘的鐵葉子嶄新閃亮。手中的火槍也很奇怪,比起普通火繩槍要細長許多。如此,火槍的準頭就要好上許多。更奇怪的是,那槍上居然沒有裝火繩。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地新式火銃。

    在市面上,泰西的新式火銃已經有少量流入。無奈價格實在太貴,每把要一百多兩銀。即便是強大的明朝也沒有能力換裝。敵人從哪里弄來這麼多新式火銃?

    很快,他听到了上面一聲大喊,“放!”

    “轟隆!”一聲,排槍響起,前面那個騎兵像喝醉了酒一樣在馬背上扭動著身體。一股熱血從肩甲上地小孔中射出。這個騎兵一身鐵甲,是一個隊正,裝備極好。

    “好厲害的火槍!”徐以顯吃了一驚。

    “啊!”前面的騎兵終于感覺到疼痛,慘叫一聲從馬背上摔下,又很快被奔騰而過的馬蹄踩成肉泥。

    奇怪的是,敵人的大炮一直沒有響起來,只槍聲一陣接一陣,無休無止,三十人地齊射居然弄出諾大陣仗。若單*耳朵听,還真當成一支兩百人的火槍隊。

    徐以顯饒有興味地放慢腳步,“好精銳地火槍手!如果陳留軍都如此精悍,還真不好對付。而且,敵人好象也察覺出用火炮打騎兵沒有任何意義。他的大炮就是用來威嚇步兵,攻擊輜重隊的。恩,敵人的腦子不笨呀!”

    “一,二,三,四,五……停了!”徐以顯數了數,正好五槍,五槍一過,敵人的槍聲就停了下來。抬頭一看,上面地人正在用飛快地動作裝填火槍。

    “五槍……”徐以顯背心突然出了一層冷汗。上面的敵人並沒有使用所謂地三段射,就一排人站在前面提槍就打,打完一槍再換一把。這麼說來,每個敵人手里有五把?這三十人就是一百多把……一個小隊就有一百多把火槍。耗費白銀上萬兩?這,這究竟是什麼軍隊呀?

    震撼歸震撼,徐以顯也知道敵人裝填火藥需要不少時間,正可趁這個機會沖過去。烽火台前這一段山路不長,以裝填一支火槍所需的時間計算,裝好五支槍的時間正夠自己沖過去。

    于是,狠狠地給了騾子一鞭,徐以顯也猛地沖了上去。

    跑不了幾步。槍聲又響了起來。

    座下地騾子腦袋猛一耷拉,整個地倒了下去。額頭上有一個筆管大小的彈孔。

    “好快!”徐以顯心中悲嘆,回頭看了看奔騰而來的馬群,“這回死定了。”

    正在這個時候,他看見王啟年從旁邊沖上來,一把揪住他的領子,猛一用力就將他從地上扯了起來,“笨蛋。你東張西望做什麼?”

    還沒等徐以顯說話,王啟年手夾就將他夾在掖下,就像是在夾一個孩子。

    徐以顯雙腳連蹬。“放開我,放開我!”

    “住口!”王啟年一拳打在徐以顯頭上,“再羅嗦,老子捏死你!”

    這一拳打得徐以顯眼冒金星,一股深深的屈辱從胸中升起。

    敵人的火槍雖然凶猛,但準頭實在不怎麼樣。兩千人的大隊很快呼嘯而過,落馬的也不過區區二十來人。騎兵們丟人戰友理也不理。至于烽火台上地敵人,留給後面的步兵吧。

    徐以顯雖然被王啟年夾得幾乎窒息,但本著謀士的職業習慣,他還是將這一幕記在心中︰以這麼遠的距離看,火槍手用來對付騎兵應該沒有任何效果。

    騎兵沖過烽火台後。眼前豁然開朗。正是一片寬廣的大平原。先前沖過烽火台的那兩百騎兵已經等在那里,見王啟年過來。都是一聲歡呼。

    在平原上,騎兵是最犀利的兵種。

    剛才的沖鋒消耗了大量地馬力,騎兵們紛紛從馬背上跳下來休息。

    “下去吧!”王啟年重重將徐以顯扔到地上,下令,“大家听著,休息片刻,等孫將軍的大隊過來,我們再出發。”這里離寧陵城還有八十里路,天黑前應該能夠趕到。雖然寧陵現在已經被黃沖成一堆瓦礫,但城牆還在,也不用再費力搭建營盤。

    徐以顯滿面灰塵地從地上爬起來,下意識地用手理了理腦袋上的頭巾。

    戰馬渾身是汗,不停地打著響鼻。騎兵們都“呼!”一聲跑到河邊,顧不得黃河水渾濁,將頭直接埋在水里。

    這一片以前是黃河故道,河堤不高,有一片寬闊地河灘,還不是地上河。

    徐以顯坐在地上活動了一下酸軟的腰,剛一站起來,卻發覺自己的雙腿不住顫抖。剛才生死一線,還真讓他有些後怕。

    步兵遲遲沒跟上來,喝夠了河水的騎兵都散亂地坐在地上,大口地吐著唾沫,水中的沙子讓他們感覺非常不舒服。

    徐以顯拐到坐在地上休息的王啟年面前,小心地說︰“王將軍,要不了多久孫將軍地中軍就要過來了,我們是不是派出偵騎去前面看看。你看現在這情形,若是遇到敵人,一個沖鋒,我們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不用,不用。”王啟年看了看光敞敞地大平原,“這麼寬的地界,如果有敵人過來,早就被我們發現了。累了,休息一下。”不過,他還是有些擔心孫可望的軍法。孫可望脾氣不好,下手也狠。雖然大家都是老鄉,說不準也要挨他鞭子。想到這里,他站起來大喊;“乙標,以十人為一隊沿河岸搜索,距離十里。

    “是!”先前沖過烽火台的那兩百騎一聲大喝,分散成二十個小隊,四下沖去。

    “十里,搜索範圍是不是太小了?”徐以顯小心地問。

    “不!”

    徐以顯禁不住微微一顫。

    王啟年得意地看了看被自己嚇住了的徐以顯,心中好笑︰“敵人沒有騎兵,十里地距離*腿走過來我軍早已做好準備。不用擔心。”

    太陽西下地速度變快,地平線上的紅色更濃。孫可望地步兵還沒跟上來,王啟年心中隱約有些不安。

    “轟!”沉寂許久的泡聲又傳來,接著是一片爆炒豆一樣的槍聲。

    “恩,我軍主力過來了。”

    王啟年點了點頭,“抓緊時間休息,還有很長的路要趕呢!”

    若能飛到空中,此刻的王啟年一定會驚訝的張大嘴。那座不大的烽火台正好卡在步兵和騎兵之中,將孫可望的大軍分成兩截。如此,孫可望軍步、騎分離,已經變成互不統轄的兩塊。

    而潮水一樣涌過來的孫可望大軍在踫到烽火台的瘋狂射擊後,都是一聲哄亂叫,扭頭就跑,竟然有點混亂的模樣。

    人實在太多了,將一條官道擠得水泄不通,步兵的腳步很自然地慢了下來。不用瞄準,烽火台上的每一槍打下去就能收割一條人命。只一個接觸,孫可望軍就倒下了二十多人,更有一輛大車的騾子被炮彈將腦袋砸得粉碎,車一歪,橫在路上。更多的大車沖過來,擠在一起。加上人又多,真是進不得也退不得。

    “好!”花無缺得意地大笑,“打呀,打呀,把他們都給我轟回去。哈哈,這就是張獻忠的精銳,***,連我陳留的預備役鄉勇都比不上。”

    “敵人太狂妄了!”林小滿對著下面的人潮隨意地扣動扳機,“居然沒派兵來開道,就這麼過來,還都是大車。”

    “不過是一群黃皮猴子而以。”納達爾冷笑一聲,很奇怪的是,花無缺並沒有反駁。得意揚揚的葡萄牙人得意地對自己手下的炮兵下令︰“換霰彈,換霰彈,對著敵人的大車打。”

    “是!”白人炮手同時大笑,一點火繩,“轟隆!”一團硝煙從炮口噴出。大炮猛地一退,巨大的後坐力將烽火台樓板震得一顫。灰塵從地上揚起。

    這一炮又打中一輛大車,火光中,鐵丸夾雜著木片四下飛濺,將一片士兵掀翻在地。到處都是血肉在飛,哭喊聲響成一片。

    這一炮效果好得出奇,正好砸中隊尾的那兩大車,一前一後兩輛車倒地,加上上面的火槍如暴雨一樣打來。士兵們都是一聲哭喊,也顧不了那許多,丟下車輛扭頭就逃。十多輛車硬生生堵在一起,將道路徹底隔絕。

    火燃了起來,濃煙彌漫,眼前一片混沌。

第四卷 惡鄰 第三十一章 祈禱



    悠長的號角響起,亂成一團的孫可望軍如蒙大赦,亂成一團的步兵潮水一樣退後。因為道路實在不寬,有的士兵甚至跑上了對面的丘陵。這一片的丘陵都是頁岩,風化現象極其嚴重,有的人爬了一半就大叫一身溜了下來,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灰塵。從烽火台上看過去,對面那片山上滿是滾落的人影。

    很快,烽火台前空了出來,只一地尸體和東倒西歪的車輛。

    “糟糕,敵人要用弓箭。”花無缺大叫一聲下令;“都他媽給我把盾牌扛上來。”打了這麼長時間,花無缺對敵人的情況已經了若指掌,敵人應該沒有火器,否則早就同烽火台對射了。但這樣一支大軍沒有遠程武器顯然不可想象,最廉價的遠程兵種自然是弓箭手。

    對于陳留的精銳長矛手而言,敵人的弓箭一射到他們的鐵甲上同瘙癢沒什麼區別,即便踫上棉甲也沒太大的殺傷力。可花無缺他們為射擊方便,身上的棉甲輕而薄,還去掉了袖子。如果被敵人射中,可有得受。倒是幾個泰西鬼子身上的盔甲頗為不錯,雖然也是短甲,可都是用精鋼整體鑄造,亮得跟鏡子一樣,讓人好生羨慕。如果被箭射中,估計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白印。

    對敵人的遠程打擊,花無缺早有準備。在此之前他已經將路邊一排小樹都砍了下來,用繩索捆成簡易的木排。只等敵人的弓手開始攻擊,就將木排抬起,頂在頭上。

    听到花無缺這一聲喊,眾人忙丟掉手中火槍,同時發出一聲喊,將放在地上的長木排抬起,搭在跺口上,形成一個不大的窩棚。然後一彎腰鑽了進去。

    果然,敵人的步兵在散亂地推卻之後,山路那邊出現了幾百弓手,同時拉圓手上大弓,仰天就是一箭。密密麻麻的長箭“咻!”一聲射到天上,等升到最高位置,便突然快了起來,雨點一樣向烽火台上淋下來。

    “糟糕!”正在看熱鬧的納達爾見情形不對。大聲招呼同伴快躲藏。

    無奈木排下已經鑽滿了人,泰西人個子又大,居然擠不進去。納達兒見敵人的弓手一出現就感覺到不對,一個縱身朝身邊地木排下鑽去,卻不想里面那家伙不是善茬,一腳踢了過來,將他踢翻在地。

    這一耽擱,長箭已經落下。樓板上響起了一片頓挫的響聲。睜眼看去,滿地都是白色的尾羽在顫動。

    納達爾只感覺身上一陣丁冬著響,听聲音,起碼同時中了四箭以上。還好他一身漂亮的扳甲,頭上又戴著鋼盔,孫可望軍的長箭射在他身上只發出一聲脆響,便滑落在地。

    “誰他媽踢我。出來,同我決斗!”納達爾用蹩腳的漢語大聲咆哮。

    “你身上的盔甲同烏龜殼一樣,就別來同我們搶地盤。”

    眾人都發出一聲輕笑。

    笑聲還沒落下,敵人的第二輪箭雨又來了。

    “過來。快過來。”林小滿忙掀開木排讓納達爾進來。

    “謝謝,你是個紳士。”雖然敵人地箭頭對他造不成實質的傷害。被就這麼擺在外面讓人家射,感覺卻不太妙。納達爾忙謝了一聲,就地一滾,朝林小滿身邊滾去,身手矯捷。動作難看。眾人又發出一片笑聲。

    “救人一命,如造七級浮屠。阿彌陀佛!”

    這回納達爾再沒時間回嘴。里面的空間實在太狹小,他盡力收縮肚子,把屁股朝里面擠。

    有一輪箭雨,一輪又一輪,好象沒有停歇的樣子。樓板上插滿了箭,好象一片長勢不良的莊稼地。

    納達爾有些氣悶,“你們的弓箭手最多能拉多少次滿弓?”

    還沒等身邊的林小滿回答,花無缺的聲音在那邊傳來,依舊洪亮︰“弓箭手最多射十箭,敵人已經射了五箭,大家堅持住。”

    話音剛落,突然傳來一聲慘叫,第一個犧牲者出現了林小滿身邊地一個泰西人捂住脖子從木排下摔出來,鮮血像泉水一樣從指縫中標出。他也是霉星高照,一支長箭從木排的縫隙中落下,從他面甲的縫隙中穿過。箭頭直接切斷他的頸動脈,死亡只是時間問題。

    “神甫,神甫!”納達爾猛地將同伴拖回到木排下,大聲地喊著。

    隨著這一聲喊,驚人的一幕出先。從樓梯下走上一個身穿白袍的傳教士,他手中捧著一本厚厚的經文,無視漫天地箭雨朝傷者跑來。不是李方西神甫又是誰?

    “小心啊,小心啊!”林小滿大叫。

    “上帝啊!”看著滿天的飛矢,李方西大叫一聲沖了過來,蹲在傷者身邊,將脖子上的十字架按在死著身上︰“你叫什麼名字?”因為木排中實在太狹小,他的身體幾乎完全暴露在外面。

    臨終者看到神甫,松了一口氣。

    納達爾掀開傷者地面具,道︰“神甫,他叫多明哥。”

    神甫對納達爾說︰“等下我用東方人的語言祈禱,麻煩你翻譯給多明哥兄弟听。這也是上帝地旨意。”

    “是。”

    神甫輕輕念道︰“創造天地萬物,也是創造我們人類生命的主,我們此時站在多明哥兄弟身邊。主啊,在聖經上曾說過,在這世界上有苦難,但已勝過多明哥兄弟因為戰爭經歷了許多苦楚,我們每個人因為罪的原故,必須背負自己的十字架,但是主憐憫我們,為我們犧牲。”他的漢語很標準,很清晰。他一邊念,身邊地納達爾一邊翻譯,以便讓彌留者听懂。

    一支長箭落下,插在神甫腳邊,但李方西神色不變︰“寶血已洗淨我們地罪,在人生的最後,被接回天家地路上,懇求主牽他的手,安穩又平安地走完世上旅程,直到被接入主的懷抱,”

    又是一箭擦過神甫的面頰,射在納達爾肩上,發出“丁!”一聲顫響,折成兩段。李方西神色不變,仿佛這血與火的戰場不過是一個虛幻的夢境。

    那邊,花無缺大聲怒吼︰“你們***在干什麼,快躲進去!”

    林小滿耳朵里“嗡!”一聲,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起來。他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這是一個神聖的時刻。神甫的聲音平靜而純粹,不徐不急,仿佛對周遭的危險視而不見。

    沒有人林小滿更了解火神廟里那群濁氣逼人的花和尚了,他已經不相信這個世界有真正的信仰和真神的存在。但此刻他相信了,他相信這個世界上真有一個至高無上的存在,上帝啊!

    他憤怒地扭過頭去,紅著眼楮對花無缺大吼,“住嘴,小心老子砍了你!”

    很奇怪,脾氣暴躁的花無缺沒有回嘴。他只是嘿嘿一笑。士兵嗎,就是要有這樣的血氣。

    李方西的聲音依舊沉穩清晰︰“這是榮耀一刻,這是得勝的時候,今後世界黑暗的權勢不再壓迫他,人世間的痛苦也不再煩擾他。該打的仗已打了。有一天我們也要經歷多明哥兄弟所走過的路程直到永恆的生命里。願生命的主垂听我們的禱告——奉主耶穌聖名。阿門!”

    林小滿渾身都在顫抖。

    “多明哥兄弟已經死了。”納達爾說。

    血已經流盡,樓板上熱血奔流,與雪白的羽箭形成強烈對比。

    死者臉色雖然慘白,卻露出欣慰的笑容。

    “神甫,正真有那麼一個至高無上的主嗎?”林小滿抬起頭看著神甫。

    李方西神甫堅定地點點頭︰“林小滿兄弟,我從前,現在,以及將來都肯定這一點——上帝是唯一的真神。任何事物都不動動搖我的信仰。阿門!”

    林小滿長出了一口氣,“阿門!”他如釋重負。

    “第十箭了,敵人的步兵攻上來了!”花無缺大叫。

    眾人都掀開木排重新站在垛口前。

    因為地形限制,孫可望軍一次也不可能投入太多兵力。只听得一陣喧嘩,從山路那頭沖過來一大群士兵,總數大約兩百。士兵們抬著兩根長長的樹干,上面釘了一排橫枝做踏腳用。看來,敵人也感覺烽火台上這門大炮威脅實在太大,決定先將這根毒刺拔掉。

    剛才的一通箭雨壓得台上眾人抬不起頭來,等到他們重新站到垛口前,敵人已經沖到烽火台下。

    只听得一聲大喊,敵人並未減速,放將樹干狠狠朝烽火台撞來。借著這個速度,樹干前的兩個士兵雙腳在牆壁上一蹬,飛檐走壁一般踏著筆直的牆壁沖了上來。倒將上面的人嚇了一跳。

    好在花無缺冷靜,手中火槍一槍轟出,這麼近的距離,敵人斷沒有躲閃的機會,只听得“啊!”一聲,沖在最前面的那個家伙大叫一聲徑直摔下台去。

    听到槍聲,眾人這才清醒過來,手中火槍同時射出,將另外一個士兵的身體打成蜂窩。

    紅色的血射到黃土上,瞬間給干渴的烽火台吸收殆盡。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49
第四卷 惡鄰 第三十二章 跳彈



    但那兩根樹干還是搭上了烽火台,孫可望的步兵口中咬著腰刀手腳並用向上爬來。這群士兵身材精壯,面帶凶光,看得出來,這是真正的精銳。

    第一排槍已經浪費到先沖上來的兩個敵人身上,火槍手們已經射光了槍中的鉛彈,加上又是第一次同敵人面對面交手,都有些發呆。

    烽火台不高,敵人動作又快,轉眼就爬上了垛口。

    納達爾抽中腰上的手銃“砰!”一聲射倒一個敵人,大聲喊,“你們在做什麼?”

    花無缺大吼︰“日你娘的,听我命令,換槍,換槍!”一邊吼,一邊狠狠一腳踢在爬上來的那個敵人胸口,將那人踢得飛了出去。

    听到長官的命令,長期訓練後形成的條件反射讓眾人都下意識地扔掉手中的槍,揀起已經裝好彈藥的火槍整齊地射出。

    又是熟悉的火光和大片煙霧,垛口上敵人不見了。

    “換槍!”

    “瞄準!”

    “開火!”

    火槍手撲到垛口上,將火槍指著下面的樹干,射擊聲中,螞蟻一樣的敵人連續不斷落下。

    轉眼,五輪射擊已經完成,下面堆滿了尸體,沒死的敵人士氣已墮,混亂地發出一聲喊,扔掉手中刀朝東面山腳跑去。他們雖然悍勇,可敵人的火力太猛,那槍威力也大,被射中不死既殘,身上破舊的盔甲不但不能提供必要的防御。反正了一個累贅。

    “萬歲,萬歲……”

    “我陳留軍萬歲……”

    烽火台上地眾人都歡呼起來,連那幾個泰西鬼子都同時掀開面甲朝著東面一聲怒吼。

    “神甫。我殺了人,我先前殺了一個沒有抵抗能力的人。我……有罪嗎?”林小滿望著李方西神甫。

    “孩子,任何人都是有罪的。但殺死敵人卻能夠讓你地的靈魂得到淨化,上帝的手中除了《聖經》還有寶劍。”李方西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眼楮里突然閃過一絲狂熱。他朝著西面張大雙臂︰“讓我們為勝利歡呼吧。罪人的血只會讓我們的靈魂更純潔。上帝與我們同在,阿門!”

    泰西人同時單膝跪下,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阿門!”

    “阿門!”林小滿默默在心中祈禱︰“如果這次能夠活著回去,上帝,我將成為你最忠實地奴僕。”

    “他***,你們來愣著做什麼,裝彈裝彈!”花無缺大聲咒罵。

    二十個火槍手同時從包里掏出紙殼彈快速地裝填彈藥。

    這個時候,孫可望的步兵已經逃回山腳。一個粗豪的矮子騎馬沖過來,手中的斬馬刀連連揮出。一口氣砍翻兩個潰兵,這才止住潰兵的混亂。

    “孫可望來了。弓手,弓手!”林小滿已經可以肯定這一點。他看見,那群歇息夠了個弓手重新排列好陣形,準備再來一次飽和式攻擊,以便給步兵留出攻擊時間。

    納達爾大吼,“測量手。測距!”

    一個泰西人豎起拇指,平平地將手臂膀升出去。歪著頭看了一眼,大聲道︰“距離五百碼。”

    對面弓手位于山道的拐彎處,地勢較高。納達爾已經感覺到,如果不打掉敵人的弓手,烽火台就沒有堅守下去的可能。不但敵人會趁箭雨連環射擊的機會沖到烽火台下。陳留地火槍手也沒有裝填彈藥的時間。

    “跳彈準備。調整角度。”

    炮口慢慢下移。

    “點火!”

    一顆黑乎乎的炮彈發出一聲轟鳴脫膛而出。

    泰西人顧不得查看戰果,立即就有一個清膛手沖上來。將大木杠包羊毛刷的那頭送到納達爾身前。納達爾也不客氣,扯掉褲子對著那團羊毛就是一股溫熱的尿液射去。

    清膛手將還在滴水的膛桿子伸進炮筒,給炮膛降溫,然後清理殘渣。其他人也有條不紊地給火炮重新裝藥。

    這個時候,一片歡呼又響起來,“打中了,打中了!”

    原來,那枚炮彈第一時間並未擊中敵人,而是在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後毒蛇一樣抬頭,猛地躥進弓手的陣中,平平削過,瞬間將兩個士兵地小腿切斷。鮮血迸裂中,二人同時被彈開。可炮彈的速度未減,任舊惡毒地朝人群中鑽去。

    “啊!”弓手們同時發出一聲驚呼,目光同隨著這個黑家伙移動。“嚓!”一個倒霉鬼被擊中,灼熱地炮彈將他轟成肉泥,炮彈在穿過身體後擊中地面,再次彈起,狠狠地砸在旁邊的山腰上,激起一團黃色的煙塵。

    “點火!”納達爾再次暴喝。

    又是一發炮彈射出,遠處的弓陣已經徹底地亂了起來。隨著炮彈的軌跡被犁出一道血槽。

    “太好了!”花無缺歡喜地大叫一聲。

    “花將軍,有尿嗎?”納達爾大喊。

    “讓我來。”林小滿大步上前,一把扯掉褲子。

    “點火!”

    “點火!”

    烽火台地樓板已經被震得發出一陣陣顫鳴,釘在上面羽箭已經被抖落在地。炮聲不斷響起來,對面地箭陣已經被這門鐵炮徹底攪亂了,無數的灰塵夾雜著人體地血肉飛上天空。

    弓箭手們終于崩潰了,扔掉手中的弓,亂糟糟地四散而逃。

    那個騎在馬背上的矮子連連揮動手中斬馬刀,一口氣殺了好幾人,卻怎麼也制止不住混亂的局面。加上烽火台的火力實在太猛,親衛們都沖上來,簇擁中他朝山那邊退去。

    孫可望兩完人馬居然被這個小小的烽火台擋住,這一點,不但是他,連烽火台上的二十多人也沒有心理準備。

    “哈哈,哈哈!”花無缺大聲狂笑,一口氣接不上來,只憋得大聲咳嗽,咳得眼淚都下來了。

    “尿來!”納達爾大聲吼叫。

    林小滿︰“沒有了。”

    “讓我來。”花無缺大笑著走上去,對著李方西笑道;“向你的上帝祈禱吧,祈禱我們的尿足夠堅持到戰斗結束。”

    李方西鄭重地回答︰“上帝自有安排。”

    “哈哈!”火槍手們都暴笑起來。

    孫可望在剛才的戰斗中差點被敵人的跳彈擊中,剛才一炮,敵人的炮彈正好從他身邊擦過,其中夾帶的血點和泥土澆了他一頭一臉。受驚的馬一聲長嘶,差點將他掀翻在地。做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大將,什麼樣的危險他都見到過,可今天的情形有些超越他的想象。敵人以區區二三十個火槍手,加一門炮就能將他的大軍擋住。陳留軍的悍勇和精良的裝備讓他大吃一驚。

    誰說他們是一群新兵?

    怎麼還有泰西鬼子?

    亂了,全亂了。

    在此之前,謀士徐以顯信誓旦旦地在八大王面前拍胸脯保證,陳留高原不堪一擊。並說,這情報是他的河南啊友陸鶴傳過來的。陸鶴現在高原軍中任職,很得重用,手中掌握了他們不少機密。

    我呸!

    讀書人,良心大大地壞了。難道,這一切都是他和陸鶴設下的圈套?

    想到這里,孫可望猛地站起來,喃喃道;“讀書人不可信任,尤其是那個徐以顯。”他不明白自己對徐以顯的惡感從何而來,反正見不得他們整日擺出那副指點江山的得意模樣。也不知道八大王相信他們哪一點?去***,要我說,一刀一個殺了干淨。

    孫可望使勁地捏著刀柄,心中發狠,等下沖過烽火台,非抽徐以顯一頓鞭子。

    在山腰後喘了一口氣,他準備再組織一次進攻。

    本來,他對烽火台上的那一小撮敵人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也打算不理他們的騷擾,大軍快速通過。可現在,敵人火器犀利,若就這麼大搖大擺過去,自己手下的部隊非混亂不可。現在又是在別人的地盤上行軍,敵人大概也知道他來這里的消息,否則不可能在這里擺一下一小支隊伍遲滯我軍步伐。看來,陳留高蠻子隨時都有可能出現。斷斷大意不得。

    抬頭看了看西面的天空,火一樣的晚霞已經燃起。夜很快就要到了。算了算剛才這一番糾纏,居然耗費了小一個時辰。再這麼拖下去,天就要黑了。

    大軍夜行,非點火把不可,否則不能走路。這麼多軍隊,如果打起火把,目標太大。一不留神就有被敵夜襲的可能。

    不行,必須盡快疏通道路,趕到前面的寧陵扎營休息。老子就算用人填,也要將前面的烽火台給平了。老子人多,死他千把人沒什麼了不起。

    時間還來得及。

    隨著燦爛的晚霞升起,從黃河上吹過來的風轉涼,慘烈的廝殺再次開始。

    因為地形限制,孫可望一次也不可能投入過多兵力,只能一點一點將自己手頭的士兵派出去。

    這一回,他派出了兩千人。

第四卷 惡鄰 第三十三章 夜色降臨



    “我的上帝!”看著螞蟻一樣涌來的人群,李方西神甫驚得瞪大了眼楮。

    這條官道並不寬,兩邊的丘陵雖然不高,卻因為風化嚴重而站不住人。因此,這兩千人都擠成在一起,將整個世界填滿。從烽火台上看過去,簡直就是一道壯觀的海潮。

    這樣的集團式沖鋒在場的所有人都還是第一次遇到,在花無缺和納達爾等老兵看來,所謂戰斗需要講究武器和兵種的搭配,講究編制內部隊的配合,講究打擊的持續性和有效性。歸結到底就是一句話︰在單位時間和單位空間中以最高的效率打擊敵人,保存自己。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

    但眼前的敵人就像是陷入瘋癲,兩千人根本就不做任何組織,就那麼野蠻而毫無秩序地沖過來。

    如果說敵人先前的攻擊還有些章法的話,此刻的他們已經不再考慮所謂的兵法戰略。蟻附攻城,從來就是最直接最粗暴的手段,只要兵力足夠,再堅固的據點總有被啃下的那一刻。

    一排孫可望的督戰隊站在遠處官道拐彎處,只要有人後退,格殺勿論。不過,在這樣的戰場條件下,督戰隊毫無用處。狹窄的戰場上人與人之間間隙極小,陷入恐懼的士兵根本沒有力氣轉身逃跑。他們只能隨著人流下意識地朝前涌去,只要動作稍微慢上半拍便會被直接踐踏至死。

    一個士兵在沖鋒時被火槍打碎了半邊嘴角,他大聲慘烈叫著,鮮血不住流下,將半邊肩膀都染紅了。剛開始時,嘴邊的傷口還不大,如果被他時間包扎,不過是一個小傷而已。但洶涌的人潮根本不會因為一個小兵的傷勢停留。在他的慘叫聲中。隊伍依舊緩慢而不可阻擋地向前。直到將他的傷口完全翻看,露出里面的牙齒和骨骼。而那人已經陷入昏迷,依舊機械地被裹脅向前,直到被人掀翻在地。

    因為時間關系,敵人也來不及準備必要地攻城器械。很多人手里只抬著簡易地長梯。在很段的時間里,他們就沖到烽火台下。然後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吶喊,順著梯子朝上爬來。然後又被轟鳴的火槍射下去。

    人實在太多了,而長梯就那麼兩條,很多敵人都站在烽火台下,試圖用力往上爬。可爬到一半,卻無力地溜了下去。

    “轟!”大炮再次響起。根本不需要調整角度,就那麼打出去。即便是最普通的實心彈也能在第一時間放倒一大片敵人。鮮血和殘肢飛上天空,哀號中的士兵倒在地上,瞬間被瘋狂地人群踩死。

    隨著大炮的顫鳴,烽火台震得更加厲害,牆壁上的夯土也酥了,泥塊沙土紛紛揚在空中,落到敵人頭上。

    夕陽更紅。鮮血噴灑。血色的黃昏已經到了最後時刻。

    “放!”花無缺的聲音已經沙啞了,對敵人的瘋狂他已經有心理準備。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再等上一個時辰天就要完全黑下去。黑夜之中,孫可望這支龐大地軍隊不可能摸黑進軍。那麼,在這里扎營應該是他們唯一的選擇。如此,遲滯敵人進攻的任務算是完成了。陳留那邊應該有時間做出反應。

    只要頂過這一個時辰,即便犧牲了。也是值得了。

    火槍同時射出。敵人落葉一樣從烽火台上摔下去。雖然烽火台上的陳留軍不多,但敵人想要攻上來。只能沿著不多的幾條長梯,只要將槍口對著梯子不停發射就可以了。每一槍下去,就會有一條生命從這個世界消失。敵人雖多,卻只能呆在下面等著。

    很快,花無缺就發現了這一點,他將部隊分成兩個部分。一隊在前面不停射擊,另一隊則只負責裝填彈藥。這樣一來,射手手上就有十把火槍,火力連綿不絕,在烽火台前形成一道火

    不可否認,孫可望派出的這支軍隊都是軍中的精銳,凶殘之處甚至勝過陳留軍。可惜,他們遇到的是花無缺這支火力空前強大地新式軍隊。兩種作戰模式在這個狹小的空間直接對話地結果呈一邊倒的趨勢。

    一邊依*的是人數、勇氣和犧牲,而另一邊則是紀律和裝備。

    發射,發射,再發射。轟炸,轟炸,再轟炸。

    硝煙已經徹底將整個烽火台籠罩了,從遠處看去,這座陷入人海的小炮樓如同一支正在燃燒的蠟燭,只不知道究竟在何時熄滅。

    人數地對比是如此地懸殊,陷落只在彈指之間。

    對面山上,孫可望皺著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了。從這一波攻勢開始他就呆在那里,用手使勁地抓著一塊土坷拉使勁地捏著,以掩飾他焦躁地心情。見自己的軍隊已經攻到烽火台下,他終于放下心來,手一松,一股黃色的灰塵隨風而散,“很好,終于要拿下了,傳我命令,不留俘虜。對了,現在什麼時辰?”

    話音剛落,遠方山脊那道燦爛的晚霞突然消失。眼前一暗,夜晚降臨。

    “倒霉!通知各部軍官安營扎寨,我們在路上耽擱得太久了。”孫可望無奈地搖了搖頭。如果他手頭是一支兩千的人軍隊,在拿下烽火台後還可以打著火把連夜趕去寧陵。可對一支兩萬人的大軍而言,在夜里行軍無疑是一種冒險。再說,軍隊趕了一整天路,現在又在烽火台前打了這麼長時間,士卒早就累壞了,若再不休整,明天遇到敵人,談何戰斗力?

    最討厭的是,就算現在扎營也需要很長時間。不管怎麼說,這次戰役從遇到烽火台之敵之後就開始不順利。一片陰霾從心中升起,他猛力地拍了拍手問侍衛︰“路上抓的女子貨色如何?“

    一個侍衛討好地湊過來︰“回將軍的話,有幾個還不錯。”

    “好,送一個去我帳中。走吧,沒什麼可看的,我餓了。”孫可望轉身上馬,眾人慌忙跟了上去。

    很快,以烽火台為界限,西面的孫可望大軍忙碌起來,篝火點起,星星點點,將一片曠野照得通亮。

    另外一邊,王啟年的騎兵已經在空地上等了半天,但後面的大軍還是沒能沖烽火台沖過來。騎兵隊的幾個將軍你看我,我看你,都傻了眼。

    “這陳留軍怎麼強悍成這樣,區區三十來人就把孫將軍的步兵給擋了這麼長時間。”一個校尉小心地說。

    “步兵嘛,戰斗力總是很弱的。”作為騎兵軍的統領,王啟年非常狂妄,自來就瞧不起那些叫花子一樣的步兵。他冷笑一聲道︰“陳留軍的戰斗力和火力,先前大家也都看到了。以烽火台的地勢而言,我軍每次進攻能夠投入的兵力也不過幾百。敵人有三十多人,一炮下去就能打死幾個,然後那三十來條火槍同時發射,怎麼說也能打死十來個。若想摸到烽火台下,只怕要付出幾十條人命的代價。你們覺得,這麼大的傷亡,部隊還約束得住嗎?”

    這個年代的舊式軍隊如果傷亡率達到百分之十就有崩潰的危險,更何況張獻忠的農民軍戰斗力本就不強,如果按照王啟年所說,在那樣的戰場條件下梯次進攻,只次只能投入幾百人,只怕去多少就要被打垮多少。

    雖然拿下烽火台之敵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可時間就這麼耽誤下去了,連夜趕路顯然已經不太現實。現在王將軍該考慮在什麼地方過夜了。

    “那麼,再殺回去同孫將軍匯合?”王啟年用探詢的目光看著眾人。

    大家都搖了搖頭,後面正打得熱鬧,估計道路也被進攻部隊堵塞。若現在再調頭回去,兩千騎兵可不是開玩笑的。大家擠在一起,不就變成活靶子了。

    “這事其實……”一直沒有說話的徐以顯突然插話,“如果我沒猜錯,孫將軍應該已經在東面指揮人安營扎寨。拿下烽火台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問題是,還需要多久。我們這麼多人馬總不可能在野地里等著。西面二十里的河邊有一個叫小壩的村莊,探子回來說那里的房屋都還在。不如我們今天晚上去那里宿營。”

    王啟年想了想,“也好,再這麼等下去,人和馬都受不了。我們就不等孫將軍的大隊了,先到小壩宿營。明天一大早再同本部回合。”說完話,他翻身上馬,帶著兩千騎兵滾滾向西。二十里距離不短,但對他這支輕騎兵而言,也不過是一個時辰的距離。就兵法而言並未同大隊脫離,甚至還能預先警戒,騷擾和遲滯東來之敵。

    王啟年沒想到的是,高原的主力走的是水路。他更沒想到。他的騎兵大隊剛一走,烽火台那邊的戰斗就結束了。

    也因此,孫可望大軍被花無缺他們這一滋擾,騎兵和步兵就這麼簡單地被分割成互不統轄的兩塊。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49
第四卷 惡鄰 第三十四章 退兵



    開封對面,于家店渡口。

    三千士兵亂糟糟地擁到渡口,天已徹底地黑了下去。彰德知府甘霖一刀砍開木箱子,“嘩啦!”一聲,里面的庫銀傾瀉而出。火把的火光中,白銀的閃光照得所有人都是臉的歡喜。

    “萬歲!”眾人都歡呼起來。

    “好了,銀子我已經拿出來了,可以過江了吧?”甘霖胸口一陣劇烈地起伏。一是氣惱,二是激動。

    剛才,因為銀子的事情,軍隊差點嘩變。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張恩義軍因為戰斗力強,每人都領了十兩賞銀,而彰德派出的兩千士兵只作為輔兵使用。因此,甘霖耍了個小心眼,每人只發了五兩,其余部分自然落進了他私人的腰包。

    可不知道怎麼的,消息泄露出去,彰德明軍不干了。兩千人擁到甘霖知府面前大聲喧嘩,大有殺官搶劫的勢頭。

    甘霖扯著嗓子吼了半天,不但沒能制止住騷動的士兵,局面反有進一步惡化的趨勢。而張恩義軍見此情形,心中也有些畏懼。反正錢已經到手,現在彰德軍嘩變最好,也不用在冒險攻過江去。鬧,盡管鬧,只要不被波及就好。

    于是,張恩義立即招集起部隊在碼頭列隊,準備退回徐州。將來劉擇清將軍若問起,就說彰德軍自己散了,我這一千人馬就算過了江也沒啥用。想那劉大將軍本就護短,值此亂世,有兵在手比什麼都強。這一千人馬能夠囫圇地回徐州自然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見張恩義要走,甘霖傻了眼,忙跑過來哀求︰“張將軍,你怎麼要走呢,錢你已經得了。”

    張恩義笑著看了看滿頭大汗的甘霖。指了指亂成一團的碼頭說︰“甘大人。雖然我軍得了你的銀子,可目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的人亂成那樣。不要說過河了。若我軍再這麼呆下去,只怕就要被你地亂軍波及,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倒是大人你可得小心。士兵鬧餉,處理不當,被亂軍殺了也是殺了。這黑燈瞎火地……呵呵。”

    張恩義口氣中帶著威脅,再看到他滿目的凶光,甘霖心中一驚,只得吶吶道︰“將軍請再等我一刻。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張恩義也不方便馬上同甘霖翻臉,點點頭,語帶諷刺︰“好,我再等等。甘大人,你是科舉出身,不像我是一個粗人。不過,我比你更了解這些軍戶。大家都是在刀口下找飯吃。大人你克扣他們的軍餉,怎麼樣都說不過去。”

    甘霖忙一咬牙︰“好。張將軍等等,我馬上將銀子發下去,還請將軍帶著部隊先登船。”

    “好,就這樣吧。”

    等銀子發完,騷動的彰德軍才安靜下來。甘霖雖然心疼得厲害。卻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等到了陳留,高蠻子庫房里的金子多得很。到時候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這一耽擱,就拖延到半夜。現在過河,等殺到陳留,也是明天下午,突襲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

    得了錢,軍心士氣大振,三千人亂糟糟地上了船,一聲令下,百舸競發,殺氣騰騰地朝對岸劃去。

    本次戰役的總指揮是張恩義,站在他身邊,再看看滿河地船只,甘霖突然信心十足。兩個月的籌劃,最後時刻終于到了。天黑得厲害,沒有一絲星光。滿河的士兵都在大聲喧嘩,吵得人耳朵里嗡嗡亂響。

    甘霖擔心地問︰“張將軍,這麼吵下去,驚動了敵人怎麼辦?”眼前這支混編軍隊的紀律實在太差,這樣的軍隊真拉上戰場卻不怎麼頂事。甘霖屢次敗與高原之手,對陳留軍有一種強烈的畏懼感。

    張恩義不屑道︰“怕個鳥,對面開封碼頭也沒幾個人。再說,大戰在即,士兵們心中緊張,不讓他們鬧上一鬧,發泄一下。只怕一個不慎,這幾千號人立即就炸營了。大人你是文官,自然不知道這些。”

    甘霖將信將疑地看了張恩義一眼︰“將軍,我也是帶過兵地人,反正我覺得這麼吵下去不對。”

    張恩義突然發怒︰“大人,是你指揮還是我指揮。若再看不起人,我這就帶兵回徐州去。”

    甘霖忙賠笑道︰“自然是張將軍指揮了,我只是提出我的一點看法。”話雖然這麼說,心中已將這個笨蛋軍官罵了個半死。

    張恩義見甘霖服軟,得意揚揚地說︰“這就對了,大人放心,以我軍的戰力,拿下陳留自然是三根手指捏田螺——穩拿。”

    黃河河面不寬,說話間,船隊已經劃到河心。

    張恩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甘大人,听說那高蠻子是李闖手下一員猛將。你同他交過幾次手,不知道具體情形如何?”

    甘霖被他問他到痛處,沉默片刻,“很厲害,特別是他的騎兵,一沖鋒起來,直如泰山壓頂。”

    張恩義冷笑道︰“據我所知,高蠻子手頭可沒有騎兵。一個好的騎兵將領未必就能帶好步卒。要說強兵,我山東軍才是天下第一。我恨呀!”

    甘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此話怎講?”

    “我恨的是這次沒機會同高蠻子的主力交手。就去陳留打他的鄉勇也顯不我們山東軍地手段來。”

    甘霖心中“呸!”地一聲,這個張恩義還真是狂妄,就你手下這支隊伍真在戰場上遇到高原,只怕也是個全軍覆沒的命。

    不過,再看看自己手下地彰德軍,甘霖心中更是郁悶。人家張恩義的山東軍再怎麼說也是一支正規軍隊,而自己帶來的兩千人連軍隊都算不上。

    正說話中,對岸突然“轟隆!”一聲炮響,一道火光升起。只听得“喀嚓!”一聲,劃在最前面的那條小船被一炮擊中,頓時斷著兩截。

    落水的士兵大聲呼救。河中地船只也亂成一團。有地船繼續前進。有地船已經開始調頭。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張恩義大叫。

    這個時候,對岸地火把次第點燃,瞬間就將整個河岸佔滿。火把的火光中,對面的堤壩上全是人影,幾個傳令兵騎著馬來回奔馳。傳遞著軍官的命令。喊殺聲響起,炮聲隆隆,槍聲陣陣。看其聲威,居然有上萬人的模樣。

    “上當了!”甘霖心中一涼,一張胖臉完全扭曲︰“計策已經敗露……高原,高原領著主力殺回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再看看剛才還大言不慚要給陳留軍厲害瞧瞧的張恩義已經嚇得滿頭冷汗。他一把抓住甘霖︰“甘大人,這這這,這是高原地主力呀!”

    甘霖用力握住刀柄︰“將軍,我們要進攻嗎?”

    “進攻,進攻個鬼?”張恩義大叫,“走,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

    “可是。可是都到這里了,不打一下就走。周王那里如何交代?”甘霖遲疑地看著張恩義。

    張恩義大怒︰“那是你的問題,同我無關。媽的,老子馬上回徐州。”說著話就下令全軍調頭回北岸。反正他的士兵也拿到了軍餉,在彰德也呆了一段時間。正要過河同高原硬拼,真將將軍打光了。劉擇清絕對不會饒了自己的。就這麼會去也好。只要部隊還在,想來劉將軍也不會怪罪自己。

    回到北岸之後。張恩義怕對面的敵人殺過來,也不停留,連夜打著火把,帶著軍隊徑直回徐州去了。

    張恩義一走,甘霖手下地兩千彰德軍膽氣已墮,知道再在這里待下去已經毫無意義。于是,在軍官的帶領下眾人一哄而散,向著彰德一陣狂奔。

    等到天亮,甘霖環視身邊,所余不過十人。準備了兩個多月的作戰計劃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失敗,真讓人哭笑不得。

    “青主先生,敵人已經退兵了。先生妙計,莫清服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對身邊的文士一拱手。

    火光中,傅山整理了一下被河風吹亂的頭巾,溫和一笑,客氣地說︰“許久沒見莫將軍了,上次進你時,你還是高將軍的侍衛吧?若沒有你的情報,傅山也無法可想。呵呵,難為將軍弄了這麼多稻草人過來。否則,傅山也沒辦法嚇退江北之敵人。”傅山身後扎滿了草人,總數有好幾千,再遍插火把,點燃鞭炮。遠遠看去,聲勢浩大。加上那門大炮不住轟擊,竟然將張恩義和甘霖嚇退。

    “不敢,先生折殺我了。”莫清又問︰“先生,若敵人天明發現不對,再殺過來可就糟糕。”

    “不會,他們不會再回來了。山東軍不歸彰德管,他們也不過是看在周王面子上才過來轉一圈。現在任務已經完成,孤軍在外,人心思歸。有這麼一個機會,跑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替彰德出力呢?山東軍一走,就彰德軍那點力量,自然沒有攻打陳留地力量。”傅山輕輕嘆了一口氣,“大明的軍隊還真是不堪一擊呀!”

    莫清︰“先生,將軍說了,一接到您就用快船送他到身邊去。”

    傅山搖頭,“不去了,我還是先回陳留熟悉一下情況。”他已經離開高原軍好幾個月了,需要盡快熟悉情況,以便早點上手。陳留人才匱乏,政務、軍務全*荀宗文一人支撐,傅山這次回來正可減輕他身上地壓力。

    抬頭看了看夜空,傅山道︰“將軍那邊我去了也沒用。所謂戰爭,不外乎因地制宜,因時制宜。這一點沒有誰能比高將軍做得更好。”

    莫清︰“也是,青主先生請。”

第四卷 惡鄰 第三十五章 陷落



    烽火台。

    最後的時刻終于到來了,力量對比的懸殊並不能*武器拉平,三十對兩千怎麼看都是必死的結局。況且,敵人的總數達到驚人的兩萬余。打退一批又來一批,無窮無盡。

    絕望從心底升起,即便對未來的犧牲有充分的心理準備,事到臨頭還是不免震顫畏懼。

    那麼,只能反復擊發,讓這機械的動作麻木神經,什麼都不想也才是多活一刻的保證。

    林小滿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看著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在面前消失,從剛開始的驚怖到最後的麻木,如同陷入一場不真實的夢中。槍管已經燙得握不住了,右手食指已經腫得發紅發亮,一踫到扳機就疼得鑽心。可是他不能停,只要一停下來,敵人就會在瞬間沖到自己面前,將他砍成肉醬。

    “放!”

    “放!”

    花無缺的聲音沙啞瘋狂,“兄弟們,天已經黑了,我們勝利了。即便是死,將軍也會為我們報仇的。”

    敵人的長梯越來越多,烽火台的牆壁上全是人,黑糊糊一片。每一槍射出都會有一片人倒下,但即便如此,還有有人沖了上來。

    陳留火槍手分成兩組,前十人負責射擊,後十人負責裝填彈藥,如此便可形成密集的火網。可惜,敵人實在太多,十支火槍即便不停歇地射擊也留下不少空隙。一個火槍手剛將一個爬上來的敵人射倒,還沒等他接過裝填手遞過來的火槍。一個身手矯健地敵人從外面跳上烽火台,一刀砍來,正中火槍手腦門。可憐那火槍手甚至還沒來得幾慘叫就一頭栽倒在地。後面的裝填手見此情形。手一顫,紙殼里的火藥全倒在地上。

    這一下,這個射擊點頃刻之間就被人沖破了。又是兩個敵人沖了上來,在這片火網中撕出一個巨大地缺口。

    後面的裝填手見情形實在危險,同時揀起地上的火槍朝那邊打過去。一聲轟鳴,那三人被射成了篩子,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但這三人的身體吸引了全部的槍彈,隨著他們的倒下。趁此機會又有三人沖了三來,手中腰刀一陣亂看,又將一個火槍手砍翻在地。

    烽火台上的火槍手人數本就不多。一連死了兩人,整個防線瞬間崩潰。所有的人都發出一聲絕望的吶喊。混亂地將手中的火槍打出去。

    “日他娘!”花無缺見情形實在危險。大吼一聲,“打炮,將炮口轉過去。”說著就命令納達爾地炮兵將大炮調過頭去。

    四磅炮雖然不大。好歹也有幾百斤重。弄了半天,炮口緩慢地指向那個缺口。

    已經有一大群敵人涌了上來,可一看到眼前黑洞洞的炮口,都呆住了。

    “打呀!”林小滿忙地蹲在地上,給炮彈讓出線路。“轟!”熱風從身邊刮過。空氣中仿佛有千萬條鞭子同時抽過。將他抽翻在地。眼前大片紅色綻放,敵人地殘肢滿天飛舞。血肉如雨點一樣落下,即便是在漆黑地夜里,這片紅色依舊是如此地耀眼。

    那落到臉上的血肉如此的熱。

    林小滿一翻身坐起來,“哇!”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放眼望去,前面地垛口已經變成一個半圓的大窟窿,粘稠的血肉到處都是,這大概就是真實的地獄吧,

    他迷茫地坐在那里,再不想站起來,世界突然安靜下來,只無數敵人無聲無息地從那個缺口處涌來。兩個火槍手沖上去,槍口有火苗噴出,但很快被瘋狂的敵人戳翻。

    “你在干什麼,你在干什麼。”有人在狠狠地搖著他,聲音在一瞬間回來了。轉頭一看,正是滿面鮮血地花無缺,他滿臉都是可怕地表情,唾沫星子都噴到林小滿臉上了,“你這個膽小鬼,起來戰斗,別給老子丟人。”

    “我,我……”林小滿心口疼得厲害,剛才的一炮將他震出了內傷,此刻地他還腦袋里還是一團糨糊,暈得厲害,“我馬上起來。”使勁用手拍了拍腦門,正要站起來,卻發覺花無缺臉上的表情很是詭異。

    林小滿︰“你怎麼了?”

    “我……要死了。”花無缺突然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口鼻中突然流出血來。一截矛尖在他胸前出現。

    “將軍,將軍。”林小滿大叫。

    “這回死了。”花無缺苦笑一聲,腳一軟跪在地上。

    “花將軍,花將軍。”

    “別叫了……”花無缺的聲音微弱下去︰“小子,我以前上夜校的時候听荀先生說過,人固有,固有……”

    “人固有一死。”

    “或像毛一樣輕,或者像山一樣重,你說,我死得重嗎……”鮮血順著矛尖上流出。

    “重,重!”林小滿滿眼淚水。

    “小子,我以前吃了你好多肉,沒辦法還你了……”話還沒說完,一群敵人涌來,領頭一個武士提起腰刀猛地砍下,花無缺那顆血污的頭顱躍上半空。

    “花將軍……”林小滿大吼一聲,剛要躍起,卻被兩根木棍狠狠抽在腳彎上。他身體一個趔趄,抽搐著跪了下去。

    一個聲音說︰“留個活

    烽火台上,除了林小滿,再沒有活口。至于那群泰西人,在戰斗的最後時刻則被敵人的人海攻勢給嚇壞了,于是,所有人都揮舞著白手絹用蹩腳的漢語大喊︰“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即便如此,還有有五個泰西鬼子被憤怒的敵人砍翻在地。

    對歐洲人來說,做俘虜並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戰斗終于結束了。此刻已四深夜。小小一個烽火台居然將孫可望大軍拖延了整整四個時辰,也給陳留軍地戰略部署爭取了必要的時間。

    俘虜林小滿、納達爾和李方西神甫進了孫可望帳中,被背後的士兵喝令跪在地上。

    “這槍不錯。”孫可望提起一把燧發手銃比了比。將目標移向那個穿白色長袍地泰西鬼子,然後在口中發出“踫!”一聲。又收回來,朝槍口里好奇地看了看。

    他正赤著身體坐在地毯上,雙腳大張,露出粗短的雙腿。在大腿根處是一條黑黝黝的什物,黑紅柔軟,如同一條**的黃瓜。

    在他身邊,一個漂亮的女人正慌忙地朝被子里躲。

    “你躲什麼,怕被人看呀,你這個賤貨。千人騎萬人跨的娼婦。”孫可望左腿一勾,將被子一角勾開。沒穿衣服的女人驚叫一聲。忙用手遮擋住碩大的胸部。

    “哈哈!”孫可望一聲洪笑。

    不知怎麼的。他對這個叫李方西的老鬼子有莫大興趣,對另外一個叫什麼兒地鬼子不同,這個家伙滿頭金發。鼻子尖得像長矛,眼楮更是綠得像一塊貓眼石。

    如果,那個叫什麼兒的黑頭發泰西鬼子還有人形,眼前這個家伙簡直就是個鬼。以孫可望地見識,自然沒辦法區分北歐人和南歐人種地區別。也沒听說過那個叫荷蘭的盛產郁金香的國度。他只是下意識地好奇。

    “將軍,小心走火。”李方西並不懼怕。“這槍威力不小,傷了你可不好。”

    他那口標準地北方官話讓孫可望吃了一驚,他嘿一聲,“你會我們的話?”

    “會一點。”

    “哦,說說,你是干什麼的,怎麼跟高蠻子攪在一起?”孫可望將槍口從眼前移開,依他的脾氣,敵人只要落到他手里多半沒有好下場。不過,眼前三人讓他產生了莫大興趣,剛從女人身上爬起的他正精神亢奮,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干脆提他們過來玩玩。

    李方西神甫︰“將軍,我是上帝地使者。”

    “咳,我說看你打扮這麼這麼眼熟,原來是洋和尚。”孫可望提去拳頭敲了敲自己腦袋,他歲張獻忠轉戰江北多年,也曾見過不少傳教士,現在听李方西這麼一說,突然回憶起來︰“恩,這麼說來,你是去陳留傳教地了。雖然我不信你的神,可殺和尚不詳,且留你一命吧。”孫可望是個標準地中國老粗,中國人沒有固定的信仰,但鬼神這種東西能夠不惹就不惹。再說,听士兵們說,這個洋和尚一直呆在旁邊看,又不是戰斗人員。可以暫時不殺。

    “多謝將軍。”李方西見孫可望不殺自己,松了一大口氣,他指了指身邊的林小滿︰“報告將軍,這也是個和尚,你們中國的和尚。”

    “啊,和尚。”孫可望大步走來,一把扯掉林小滿的頭巾,伸手摸了摸上面的戒疤,臉上不可思議的表情︰“這高蠻子搞什麼,軍隊里有洋和尚不說,連土和尚都來了。難道他們的兵源不足?”

    林小滿狠狠地甩了甩頭。

    孫可望,“媽的,帶下去,仔細拷問。明天一早殺了祭旗。”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林小滿身體一晃,撞開衛兵,大步朝外走去。

    “至于你……”孫可望又將目光投到納達爾身上,“說說,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你的俘虜。“廢話。”

    “我是高原的火槍教官。”納達爾靈機一動,道︰“將軍,我的火炮手和火槍手的厲害先前你也看到了,如果你不殺我,我可以幫你訓練出一支精銳火槍手。不過……”

    “不過什麼?”孫可望好奇地問。

    納達爾,“不過你需要付我薪水。“

    “去你媽的,還跟老子要錢。”孫可望提起手銃戳了戳納達爾的腦門。

    “將軍小心走火。”納達爾和李方西同時叫出聲來。

    “這槍真的很厲害?”孫可望已經決定將這兩個泰西鬼子獻給張獻忠,至于拿來做什麼用,讓八大王去操心吧。打了一仗,抓了兩個鬼子,說出去還真是意思,李定國那***會笑死的!

    至于普通手銃,孫可望是知道的,用來打鳥還可以,打人嘛,就不那麼好用。而且,軍中繳獲的火銃質量太差,放不了兩槍就炸膛,根本就沒人敢用。

    “當然,我們葡萄牙的火槍世界一流。”納達爾驕傲地說。

    “恩,試試就知道了。”孫可望轉身走回去,對那個女人喝道,“把手伸出來。”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女人猛地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孫可望一腳踩在女人**的背心,將她踏在地上。俯下身,提起火銃對著那女人的右手就是一槍,“踫!”

    那女人還沒來得及叫就暈倒在地,再看她的手掌,已被這支手銃射出一個大窟窿來。

    納達爾和李方西驚得面色慘白,同時用孫可望听不懂的話大叫︰“這個野蠻人,這個野蠻人!”

    “好槍!”孫可望抽出通條在槍管里捅了捅,扭頭對衛兵道︰“這個女人賞給你們了。對了,這兩個鬼子也押下去,餓他們幾頓。”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50
第四卷 惡鄰 第三十六章 目標孫可望



    發覺到燧發槍的妙處,孫可望心中一陣驚喜,立即讓人又送過來一支步槍,裝好彈藥射了幾槍,更感覺到其中的妙處。燧發槍的威力、準頭和方便性讓他喜不自禁。他也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軍,這火槍的厲害一眼就能看出。

    于是,為了實驗新式火槍,他又讓人將白天劫掠的幾個女子送過來,提起槍一陣亂轟,將這些可憐的女人一一射殺。

    這一折騰,就折騰到下半夜。直到再也堅持不住,這才抱了一支燧發槍朦朧睡去。

    在睡夢中,他夢見自己抱著一把式樣古怪火槍朝著一群驚叫的女人不停射擊,而那槍里的彈藥怎麼也打不完,綿密的子彈在空中交織出一道死亡之網。

    如果這個夢被高原知道,估計他會驚奇地張大嘴巴——這樣的夢,高原小時候也做過,而且不止一次。

    這個時候,高原的船隊正行駛在黃河上,順風順水,速度飛快。

    陸鶴渾身顫抖地跪在高原面前︰“完了,完了。”

    高原放聲大笑︰“松年先生好計策呀,先是將我陳留有大量金銀的消息通知張獻忠,引他來攻。趁我陳留空虛時,彰德軍再連夜奔襲我的大本營。可惜,你這個計策敗露了。哈哈,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呀?陸鶴喃喃道︰“千古艱難唯一死,只求將軍給我一個痛快。”

    高原搖頭︰“殺了你?不不不,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打勝這一仗。而我陳留又沒事,沒準我一高興會饒你一命。你現在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誠心地向上天祈禱,祈禱我獲勝。”

    陸鶴大叫︰“將軍。只怕現在陳留已經丟了,怎麼說我都是一個死……”

    “也許未必,所以說你應該祈禱。”

    “沒用的,沒用地。”陸鶴慘然道。陳留的情況他最熟悉不過,高原已經把所有的軍隊都帶了出來,現在地陳留城只有一千鄉勇,而他們要面對的是三千官兵。

    突然間,外面有人喊,“將軍,斥候回來了。”

    “傳。”

    “報告將軍。發現孫可望大軍。不過,他們分成了兩個部分。騎兵隊在離大營約三十里的叫小壩的地方。”一個精悍的探子跪在高原面前。渾身上下都是河水。

    “你看清楚了?”高原抓了抓腦袋。奇怪地說︰“這個孫可望在搞什麼鬼,騎兵怎麼同本部脫離得那麼遠?”

    “看清楚了,我還抓了條舌頭。據他說。孫可望大軍在路過商丘山地時遭遇一支不明部隊的打擊,被阻擋在那里整整一個下午,到天黑才解決戰斗。否則,也不會在野外露營。”這個探子原本是黃河上漁夫,水性極好。加上又駕著一條小船。幾個水手同時劃船。在黃河上來回穿梭,比大隊商船快上許多。

    不過。劃了一天一夜的船,也將他累垮了,此刻的他面色有些發白,身體冷得不住顫抖。

    “不明軍隊,哪里來的部隊……哦……辛苦了。”高原點點頭,對衛兵說︰“帶他下去吃點東西暖暖身體,記集體一等功一次。”

    “多謝將軍。”

    “天亮之前應該能夠達到目的地吧!”高原站在窗前看了看喧囂地船隊,然後轉身傳令︰“通知軍中大將議事。”

    等軍中諸將來到高原的旗艦,船艙正中地地板上已經鋪上了一張巨大地地圖。

    听高原說完孫可望軍的情況,眾人都鬧了起來。

    黃鎮︰“敵人分成兩塊,這還怎麼打,本就是奔襲。打騎兵,人家步兵來援。打步兵,三十里路,騎兵一會就到。兩頭一起打,我們兵力又不夠。”

    高原,“你說打哪邊?”

    “我怎麼知道,我說了又不算。”

    高原︰“打肯定是要打的,依我地意思,打騎兵。”

    王滔突然插嘴︰“騎兵只有兩千,步兵有一萬八,根本沒什麼意義。照我的意思,干脆找個地方登陸,擺開陣勢,等他們匯合在一起再堂堂正正地打上一陣。”

    高原︰“你這是混話,若堂堂正正交手,我們還坐船過來做什麼,不就為出其不意嗎?依我看,干脆打他們騎兵。大家也知道,我軍全是步卒,強在戰陣和火器。不過,我軍也有重大缺陷——沒有快速機動部隊——等我們擺好陣勢,人家偏不同你交手,只用輕騎不停騷擾,卻是一個大麻煩。干脆趁這個機會突襲他們的騎兵大營,只要吃掉這支部隊。孫可望就不得不同我正面決戰。”

    眾人都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如果現在趕過去,以商船的速度,破曉時分趕到小壩,正是偷襲的好機會。

    “不然。”眾人轉過頭去,說話地卻是還跪在地上地陸鶴。

    “哦,又是你,怎麼還不走?”高原看了他一眼。

    陸鶴在地板上磕了一個頭,討好地眨巴著眼楮︰“高將軍,這船只有這麼大點,我也沒地方可去。”

    高原一笑,“也是這個道理。反正你也逃不掉,讓你听听軍議也沒什麼。剛才你是不同意我的看法了?”

    陸鶴抬起滿是汗水地臉道︰“將軍,你听我說。如果你先解決騎兵,花時間不說,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打敗孫可望。若我是孫可望,吃了這麼大一個虧,只怕馬上縮回商丘固守不出。戰事拖延下去,等張獻忠大軍趕到,兩軍匯合,事情就嚴重了。再說,如果我們不盡快趕回陳留,陳留一丟,將軍就是無本之木。因此,我們可先突襲孫可望大營,解決掉敵人的步兵和輜重。”

    高原︰“可你別忘記了,敵人的騎兵還在。雖然我們在水上,不怕他們騷擾。可若他們不理孫可望大營,徑直奔襲陳留,卻又如何是好?”

    听高原這麼一說,眾將都是色變,“對,我們還是先打騎兵吧,不要听這個笨蛋的。”陸鶴的間諜生涯非常失敗,已經變成一個笑話。他的話自然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不然。”陸鶴大聲道︰“高將軍,我可以保證,只要我們一打孫可望大營房,騎兵絕對回援。”

    他跪在地上挪到地圖前,指了指孫可望大營前那片丘陵,“孫可望心胸狹窄,心狠手辣。若騎兵統領王啟年丟下主將不顧徑直奔襲陳留,固然可取得戰役的主動。但他以後的日子絕對不好過,到時候,只怕孫可望要殺他瀉憤。因此,若主將有危險,王啟年不敢不救。再說,那王啟年同孫可望又是老鄉,關系密切,更是不能不救。

    我軍突襲時只要將孫可望的潰兵往丘陵地帶一趕。那邊的騎兵一過來,人馬混雜。兩萬人擠在一起,騎兵還有什麼速度優勢?如此一來,聚殲孫可望大軍易如反掌爾。”

    高原有些遲疑︰“兩個問題︰一,你怎麼敢肯定王啟年會回師救援孫可望;二,你為什麼要獻計與我?”

    陸鶴道︰“張獻忠手下有一個叫徐以顯的謀士同我有舊,他們的情況我都知道。再則,我現在還是你手下幕僚,自然希望將軍獲勝。將軍若能取得大勝,心中一高興,沒準能饒小的一條命。”

    高原一笑,“也是,此仗我若勝利,可饒你不死。”

    陸鶴大喜,又磕了幾個頭,大聲道︰“多謝將軍,多謝將

    高原︰“好,就這麼辦,大軍突襲孫可望大營,大家各自回船準備。”

    “是!”

    因為船實在太多,動靜太大,在水面上行了一段距離,估計已經快到目的地。一聲令下,船上的***同時熄滅。再看看天色,東方的地平線上已隱約有一絲曙光,新的一天就要來了。

    “起來吧。”高原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陸鶴,嘆息一聲︰“松年,看得出來你也是個有才的人,腦子也靈活。我高原待你不薄,為何設計害我?”

    陸鶴臉色發紅地站起來,“我是周王親戚,又是大明子民,將軍是闖賊大將。各為其主而已。”

    “也是,這事不怪你。”高原搖搖頭,叮囑道︰“等下打起仗來你不要下船,也不要亂跑。你是奸細,怕侍衛們傷了你。回陳留後,若沒事,你回彰德去吧。”

    陸鶴奇怪地問︰“高將軍,你就一點也不擔心陳留?”

    高原一笑︰“不過是三千官兵,你覺得現在的明軍還有戰斗力嗎?”

    “可是,其中還有一千精銳山東兵。”

    “紙老虎而已。精銳,那也叫精銳?”

    天色已經完全亮開,船已到達目的地。


四卷 惡鄰 第三十七章 搶灘



    黃河,奔襲船隊旗艦,破曉。

    站在船頭仰望來去不定的烏雲,高原心中一陣激動,這是陳留成軍以來的第一戰,也是他以後世標準訓練出的軍隊在這個世界的第一戰。新觀念、新兵種、新戰法是否適應這個年代還是一個未知數。

    可事到臨頭也由不得他多想。所有該做的工作都做了,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只需一聲命令,那五千熱血男兒就要沖上這片血肉戰場——為了戰士的榮耀,也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

    經過一夜的行軍,龐大的船隊已經來敵人大營跟前。陰霾的晨光中,河灘那邊全是帳篷,一眼也看不到邊。

    孫可望的大營分成五個部分,中軍居正中,四面各有一個小陣。陣與陣之間用柵欄和大車分割,呈梅花狀。*水這邊雖然不是防御重點,卻也起了兩座四米高的望台。整個大營雖然建得倉促,卻也法度森嚴。清晨的微風中,紅色旗幟輕輕翻卷。如果沒估計錯,中軍大帳中有六千人,四個小陣各有三千。

    大概因為昨天的烽火台戰事拖到晚上,等起好營盤已是半夜。孫可望的士兵都還沒起床,諾大一個大營寂靜無聲,只清涼的風在曠野掠過,發出呼呼的聲響。

    黎明時分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時候,選擇在這個時候攻擊最好不過。

    各軍將領都來了,此戰不但要擊退孫可望對陳留的進攻。還得干淨利落,以宣示陳留軍威。因此。商人們也沒客氣地請到甲板上,參加高原軍地戰前會議。

    高原︰“諸君。因為是一次突襲式的搶灘登陸戰,留給我們地炮火準備時間並不長。對面的情形想必大家也已經看清楚了,敵人營帳分為五塊,彼此之間有路障有柵欄。而梁雲龍炮隊地遠程大炮也有限。因此,炮兵提供的火力支援僅限于為步兵開闢出一條可以沖鋒的開闊地。最終于要解決敵人還得*你們手中的刀劍、勇氣和必要的犧牲。我們的主攻方向是敵人大營東面,要在第一時間突破東面輔營,直接切入孫可望中軍。只有敲掉他的指揮系統。敵人才會陷入不可遏制地混亂。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順利地將崩潰地敵人趕到東面去。”

    “那麼,梁雲龍的炮火準備時間有多長。”王濤皺著眉頭問。

    “一壺茶的時間。”梁雲龍笑笑,用輕佻地口氣說︰“王將軍。想*我們炮兵包打天下那是不現實的。我只負責轟開敵人的柵欄,接下來的事情你自己解決。再說,我手上的大炮和彈藥也有限,還要在恰當地時機提供必要地火力支援,不可能全部浪費在這里。怎麼。將軍害怕傷亡?”

    王濤淡淡地說︰“梁將軍等下就可以看到我無畏營男兒的勇氣。作為陳留軍第一波攻勢地箭頭。作為無畏營的統領,我將第一個踏上黃河南岸的沙地。”

    “很好。”高原點點頭。

    梁雲龍又笑起來。聲音突然提高︰“王將軍要做敢死士呀,這可不是一個將領該做的事情,別第一個被敵人殺死才好。”

    “是啊。”一直黑著臉站在一邊的黃鎮突然插嘴︰“這麼危險的事情怎麼能夠讓滔叔去呢?還是讓我這個做小輩先登陸吧。”黃鎮的長勝營沒有爭到前鋒,心中非常不服氣。

    “行了,你們的嗓門都很響亮啊。”陳留軍的最高統帥皺了皺眉頭︰“會議到此為止,大家回去準備吧。一刻鐘後總攻開始。”

    “是!”眾將同時行禮。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天更亮,對面的孫可望大營依舊一片寂靜,偶爾有幾個士兵在營地中走來走去,有幾聲悠揚的更鼓響起。這是一個平常不過的夏日清晨。

    河中,陳留軍的大船上同時排開,船頭旗語兵的三角小旗連連揮舞。“嘩!”一聲,兩百多條船的風帆同時落下。高原覺得身上有些發熱,他眯著眼楮看了看對面的敵人,將右手高高抬起,然後狠狠劈下︰“開炮!”

    “轟!”整艘船都在炮聲中震蕩起來,船舷處,波紋飛快地擴散開去。一顆黑糊糊的炮彈在空中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向敵人大營落去。

    雖然天氣不好,但大家還是可以清晰地看見那顆炮彈準確地砸中寨門的望台,“喀嚓!”一聲,那座望台像小孩的玩具就這麼被輕易地抹去。

    “好!”立在高原身邊的商人們齊聲贊嘆,但大炮強烈的後座力還是將大船震得晃動起來。同時有三人摔倒在地。

    與這振奮人心的一炮相比,其余艦炮的攻擊同樣令人鼓舞.同一時間,所有的艦船都火力全開,向著預先偵察到的敵人位置努力將上千斤金屬扔出去.

    寬闊的河面立即被硝煙所籠罩.天地之間變為一色的混沌.所有的東西都攪成了一片。

    所有的士兵都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向著天空大聲歡呼。

    剛才還驚嘆不已的商人們已經東倒西歪地坐在地上,一個個都以手掩耳張大嘴巴,圓瞪雙眼,試圖將這難得一見的奇觀看個清楚。可惜,除了煙還是煙,除了炮聲還是炮聲,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一片巨大的轟鳴中翻了個個兒。

    不過,在這片蒙朧之中還是有著靚麗風景的.那座片高高巨大的營寨中開放著朵朵火花,像下節日里的焰火.將一切混沌不清都穿透了,照亮了。

    這次炮火準備時間不長,只有大約一壺茶的時間.不過這麼多不同口徑的大炮同時開火,就算孫可望的大營由生鐵鑄造而成,也該被融化了吧?

    孫可望大營在被第一顆炮彈擊中的同時就醒了過來,從船上看過去,成千上萬個黑點從帳篷里跑出來,在大營里亂跑,發出海潮般的喧嘩。

    “都!”哨子尖銳地響起,陳留軍將木筏一個接一個扔進水中,然後順著繩網向下爬。因為是第一次槍灘登陸作戰,很多人都還不熟悉這種作戰方式,在上木筏的時候引起了一點小小的混亂。特別是那些身穿重鎧的長矛兵,因為實在太重,在跳上木筏時有一人腳下一虛,直接落進水中,再也浮不起來了。

    不過,這不不過一點小小的花絮,非戰斗減員在任何戰役中都存在,只是多和少的問題。

    看到那個可憐的士兵,站在高原身後的陸鶴差點笑出聲來。老實說,剛才這一陣猛烈的炮火還是讓他非常震撼,剛開始,他還能分辨出不同口徑火炮的聲音。但只一個呼吸,那些炮聲就連成一片,震得人心髒都要跳出口腔來,即便用天崩地裂來形容也不為過。

    他沒想到高原用這樣的方式揭開戰斗的序幕,以他看來,既然是一次偷襲,就該偷偷地摸到敵人跟前,然後突然發動,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可高原偏偏將聲勢搞得這麼大,這麼眩目。這麼多炮同時轟鳴,打的可都是錢呀!

    這個不懂兵法的敗家子!

    不知怎麼的,陸鶴非常喜歡看炮兵發射時的情形。遠處一商船上那門大炮,像一只下蛋的母雞,正在朝著敵人肆意揮灑著它的樂趣。不片刻,炮管就開始發燙了。身穿短棉甲的炮兵熱得渾身油汗,一張張臉都憋得通紅。

    看到他們熱成那樣,陸鶴又想笑。這些陳留兵總有一種讓人奇怪的榮譽感,即便在熱成這樣,連領口也不肯松一下.就算是戰死,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們大概也會略微整理一下自己的軍容軍貌吧?

    在發射的同時,強烈的後坐力在河面上蕩出一層又一層浪花。甲板上,所有的人都像喝醉酒一樣腳步趔趄.

    “該死的!這里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使勁抓著船舷,陸鶴穩住身形,遠遠避開炮位的位置。他已經厭煩了在水面上的顛簸,嗓子里好象有東西堵在那里,想嘔又嘔不出來。

    好不容易等到炮火準備完畢.敵人的大營已經完全籠罩在一片煙塵之中,再也看不清楚了.

    剛才不過是一次普通的炮火準備,但陳留強大的戰爭勢力已經陸鶴和讓那些來自揚州的商人目瞪口呆了.

    木筏上已經坐滿了步兵,一聲渾厚的號角,所有人都發出一聲大喊,手中的長矛刺進水中,將木筏拼命朝岸上劃去。

    “好,我們也該上岸了。”高原看了看身邊的陸鶴,“突然說,松年先生,你現在還是我的幕僚,是不是也該同我在一起?”

    “我,我……”陸鶴嚇得脖子一縮。

    “哈哈,開玩笑,開玩笑的,好好在這里呆著吧。”高原拍了拍他的肩膀,朝身邊的衛兵招了招手︰“來人,替我批甲。”

    “將軍不可。”衛兵一拱手,“你是主帥,主帥的應該坐鎮中軍指揮調度,荀先生叮囑過不能讓將軍上前線。”

    “這個荀宗文還真是多事,管到我頭上來了。”高原有些惱怒,“我是主帥,我說了算。”

    “不行!”衛兵大力搖頭。

    “好吧!”高原苦笑一聲,只得放棄。

    “……”所有的商人都呆呆地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這個時候,第一只木筏狠狠地沖上河灘。王滔率先跳到地上,將手中的旗幟狠狠往地上一杵,“無畏營,向我*攏!”

    黑色的飛熊大旗在空中翻卷。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50
第四卷 惡鄰 第三十八章 突擊



    “殺!”還沒等王滔的無畏營列好隊,那邊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吶喊聲。轉頭一看,卻是黃鎮的長勝營已經率先攻擊了。黃鎮是第二波浪攻擊梯隊,因為被王滔搶去了首攻任務,心中不服。當王滔還在河灘上集合部隊時,他已經率先領著一百士卒排成一個小型方陣沖了上去。

    “媽的,讓人烏鴉營的人搶先了!”王滔大怒,猛一聲大喝,“弟兄們,跟我來。”

    “殺呀!”

    敵人的營盤很大,帳篷與帳篷之間非常密集,剛才的轟擊幾乎不用做任何瞄準,只需將炮彈發射出去就可以了。每一炮都能很輕易地擊中一個目標,只要你的大炮夠多。也因此,這個時代的大炮雖然威力不大,但用來擾亂敵人大營房,制造混亂卻是最合適不過。

    大營之前的柵欄已經被炮火扯出一道一丈多寬的空隙,從空隙里看進去,里面全是慌亂的孫可望士兵。他們被眼前這一群如狼似虎的敵人給驚呆了。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被一排火槍打翻在地。僥幸沒被擊中的也被緊跟而來的長矛手戳倒。

    王滔隊排得很密集,即便是在紛亂的敵人大營中也保持這基本的隊型,如同一只緩慢移動的刺蝟,每挪一步就有大片鮮血濺起,將一頂頂帳篷涂成紅色。而黃鎮的隊伍則是另外一種風格,他們的隊伍推進得極快。好象一頭闖進瓷器店地野牛,蠻橫而瘋狂。以十個長矛手開道,後面打光了彈藥的火槍手沒時間裝填,只得提起火把,跟在瘋狂的長矛手後不住放火。

    驚慌中的孫可望軍先前還在帳中睡覺。被大炮一轟都三三兩兩地從帳篷里逃出來,還沒等他們整理好部隊,黃鎮的士兵已經沖到他們面前。雖然人數是陳留軍地幾倍,但失去組織的孫可望軍已經沒有抵抗的可能,只一個照面就被不斷涌來的陳留軍放倒在地。

    這一混亂隨著更多登陸陳留軍的加入更加不可收拾。

    很快,黃鎮的長勝營已經將外面的輔營打穿,直接切入孫可望的中軍。

    紛亂中地敵人越來越多,前進地速度為之一窒。滿世界都是慌亂的孫可望兵。很多陷入驚慌地士兵都空著手。有的人甚至沒穿衣服,就這麼赤條條地朝西涌去。

    而陳留軍所需要做的就是在背後不斷地施加壓力。加快他們崩潰地腳步。

    “已經突進孫可望的中軍了!”

    旗艦上,眾商人都大聲歡呼。雖然不懂軍事,但這些人還是知道。敵人已經徹底完蛋了。戰斗才開始,但黃鎮就這麼順利地沖進孫可望中軍,沿途幾乎沒有受到有效地抵抗,看這種態勢,也許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結束這場戰斗。

    “太強了。太強了!”揚州最大的米商米友仁不知什麼時候鑽到陸鶴身邊。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先前的炮擊固然聲勢浩大,振奮人心。但殺傷力並不好。目地也不過是給敵人制造混亂。高原之所以這麼做,不過為求個先聲奪人,讓商人們對陳留地戰爭能力有一個直觀的認識。而這些商人都是人精,在仔細一琢磨後,發現單憑這點並不能說明問題,只要炮夠多,任何一支軍隊都能做到這一點。真正地戰斗力還得在肉搏上得到體現。

    現在,孫可望大軍在陳留軍的突襲下連基本的抵抗能力都沒有,就不能不讓他們感到振奮。

    商人都是些膽大包天的人物,資本只要有百分之兩百的利潤就可以無視世一切危險和道德準則。眼前橫飛的血肉不但不能令他們感到害怕,反到有一種莫明的興奮。對一個強大的正處于上升階段的勢力投資,永遠都是一種高回報的生意。

    陸鶴看到米友仁一臉的敬佩,鼻子里哼了一聲,“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戰役而已,沒什麼了不起。”內心中卻是一陣得意。在轉念一想,自己雖然頂著個幕僚的頭餃,其實不過是被軟禁的奸細,未來還不知道有什麼命運在等著自己。想到這里,陸松年一陣沮喪。

    “各位,各位。”一身文士打扮的程枕貘轉身對眾人團團一揖,“高將軍和陳留軍的強大相必大家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

    “當然。”

    “當然。”

    米友仁突然大喊一聲︰“我陳留軍,威武!”

    眾人都笑了起來。

    “大家靜一靜,听我把話說完。”程枕貘微笑著雙手一按,示意大家安靜︰“昨天我同高將軍商量過了,準備成立一家錢莊,發行銀票。大家也知道了,再沒有什麼比直接印錢更賺錢的生意了。高將軍同我商量,準備用陳留庫房里的一百萬兩黃金做本,在其中佔五成的股份。剩下五成,陳留的河南商會佔兩成,我們揚州商會佔三成。如果大家有意,可踴躍報名。”

    “哄!”眾人都是一陣騷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有眼神交流著。

    “那麼,請問程老板,這錢莊如何運行,如何管理?”一個膽子大的老板率先提問。

    一直站在前面觀察戰場局勢的高原轉過身大聲說︰“我昨天同程老板已經商量好了,新成立的錢莊並不由我高某直接管理,而是成立一個委員會。委員會日常由二十個委員負責,委員名額按照所佔股份的多少分配。日常事務皆由委員決斷,再交給首席委員長付諸實施。本錢莊不但發行銀票,我準備將飛虎錢的鑄造和發行也交出來。”

    “啊!”眾人又是一片大叫。這哪里是一個普通的錢莊,根本就是朝廷戶部的翻版。

    “我出五萬兩。”米友仁大喊,“不,我出二十萬。”

    “我出八萬。”

    “我七萬。”

    “東翁,你欠我的六萬兩銀子是不是該還了,我馬上要用錢。”

    “周轉不靈,還請寬限些時日……程老板,看在你我多年交道的份上,我出十萬兩。”

    “大家安靜,大家安靜。”程枕貘嗓子都喊啞了,“大家先考慮一下,下來將數目報給我。股份的事情等這仗打完開會商量。安靜安靜,別打攪了高將軍。”

    “對,大家安靜。”

    “安靜,都安靜,看高將軍大展神威。”

    “不用大展神威,小展即可。孫可望,丑角而已,高將軍彈指之間就能讓他灰飛煙滅。”

    無畏營和長勝營的人已經全部突進孫可望的中軍大帳,剛開始時,由于黃鎮突破太快,部隊之間的配合還不嫻熟,敵人還能組織成一些抵抗。但隨著王滔軍的加入,形勢更呈一邊倒的趨勢。一排火槍打過去之後,王滔帶著一排長矛手狠狠地將一排敵人刺倒在地,“哄!”敵人僅存的一點勇氣也消失了。他哭喊著,丟掉手中的武器慌亂地朝西面逃去。

    幾個孫可望的校尉從遠處沖過來,提著腰刀大聲吆喝,試圖聚攏部隊反擊。他們也提刀殺了好幾個人,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頂帳篷被混亂的士兵掀翻了,當頭朝他們罩去。敗兵如洪水泛濫一般奔逃,頃刻之間就將被壓在帳篷下的幾個人踩成肉醬。

    火勢開始大起來,濃煙滾滾,火光沖天而起。

    一個手持大斧的陳留士兵沖到中軍大旗的旗桿下,手中利斧一揮,“喀嚓!”一聲,那面“孫”字大旗猛地倒下,被烈焰一卷,頓時化為一團灰燼。

    敵我雙方都在大叫。

    孫可望軍大喊︰“敗了,敗了!”

    而陳留軍則歡喜地咆哮︰“萬歲,萬歲!”

    “兵敗如山倒,這樣的戰斗真是沒意思呀!”沖在最前面的黃鎮喃喃地說。

    “高將軍說過,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應保提起槍朝潰敗的敵群瞄了半天卻將又收了回來,在他們身上浪費彈藥毫無必要。

    黃鎮輕輕搖頭,“訓練了這麼長時間的部隊,卻打得這麼輕松,還怎麼鍛煉隊伍?不過,兒郎們手中都見了血……”

    正說著話,他胸口突然一疼,低頭一看,右胸鎖骨下方位置出現了一個筷子大小的黑洞,一股鮮血標了出來,“怎麼回事?”

    應保看了看黃鎮︰“叔,你好象被火槍射中了。”

    “那……應該是吧。”劇疼傳來,讓黃鎮出了一身冷汗。戰場實在太吵,也沒听到槍聲,就這麼默默無聞被人射中,還真是倒霉呀!

    “幫我看看傷勢如何。”

    “前面一個眼,後面一個眼,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就好……”黃鎮疼得有些接不上氣來,對著前方怒吼一聲,“誰,是誰?”

第四卷 惡鄰 第三十九章 孫可望的敗逃



    黃鎮這一聲大吼舌迸春雷,加上他滿臉大胡子,個頭雖然不高,看起來卻是威風凜凜,剽悍異常。

    被他這一聲大吼,前面的孫可望軍都驚慌地閃到一邊,給黃鎮留出一條沖鋒的通道。通道那頭,一個身穿光亮板甲的矮子手中正提著一條新式燧發槍。

    “哈,原來是你這個矮子在打爺爺的冷槍,拿命來!”黃鎮大笑著大步向前沖去,他右手已經疼得麻木了,索性將手中的眉尖刀扔掉,只左手提著一把腰

    那矮子身上的板甲式樣古怪,從頭到腳都被厚實光亮的精鋼遮得嚴實,就連頭盔也裝上一個面具,看不清模樣。不過,這件盔甲顯然並不合身,他身材固然寬大,但個頭實在太矮,盔甲穿在身上,直接拖到膝蓋處,一走起路來“光當”亂響。

    他的臉因為被面具遮住,說起話來甕聲甕氣,听不真切,但聲音很大,有種說不出的憤怒︰“你是何人,竟敢偷襲我軍大營?”

    “爺爺陳留軍長勝營統領黃鎮是也,來將通名,本將軍手下不斬無名之將。”黃鎮面上的胡子保養極好,望之美髯一把,加上善使一把長柄眉尖刀,常以關二哥自詡。此刻看對方長相打扮相奇特,不禁開口詢問。

    “老子是孫可望,拿命來。”那人扔掉手中火槍大喝一聲,從腰上抽出一把手銃猛地擊發。

    這個時候,應保手中的火槍也同時響起。兩股白煙噴出,將黃鎮夾在中間。

    “他娘的,又中了一槍!”黃鎮大叫。他同孫可望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加上戰場空間狹窄,實在是躲無可躲,孫可望這一槍從他面上劃過,將黃鎮半邊耳朵射掉。

    黃鎮臉上鮮血迸出,半邊臉被染成猙獰的紅色。

    說起來,孫可望這一槍本要射他心口的。可惜他剛得了這批洋槍,使用起來還不熟練,加上心中慌亂,鬼使神差地將黃鎮的半邊耳朵射掉。若換成黃大牛那樣的神槍手,黃鎮就算十條命也去閻王爺那里報道了。

    至于應保這一槍更是離譜。在槍聲響起的時候,黃鎮下意識地閃了一下,本來打向孫可望的鉛彈直接射到他屁股上,疼得黃鎮大聲慘叫,“應保,你他媽這是在打誰,老子砍了你!”

    “保護黃將軍。”眾人都是大驚,一擁而上。將黃鎮圍在中間。

    得此機會。孫可望脖子一縮,轉身就逃。他本來個子就小。擠在一大群潰兵之中,很快就沒有了人影。

    “干什麼,干什麼。死不了。”黃鎮用力撞開衛兵,指著倉皇而逃地孫可望大吼︰“休要走了孫可望。”

    “休要走了孫可望!”到處都是長勝營士兵的吶喊。

    听到這震天的喊聲,高原站在船頭望去。長勝營如同一把利劍,已經將孫可望的大營殺了個通透,隨著黃鎮軍的沖鋒。敵人也被切割成互不統轄地幾塊。崩潰只在朝夕。至于王滔的無畏營房則在腰鼓聲中排列成整齊的陣勢,緩慢而沉重地向前平均地推進。當頭自然是兩排密集的長槍陣。所過之處,如同一太巨大的剪草機,血浪翻滾,來不及逃跑的敵人被不斷刺翻在地。

    無畏和長勝兩營因為長官性格的關系,也有著各自不同的氣質。如果說長勝營是劍,那麼王滔地無畏營就是一柄大錘。疾風烈火,一快一慢,殺得一個黃河灘鮮血遍地。

    只看了幾眼,高原心中已是大定。兩個營相互配合,一個負責穿插切割,一個負責正面推進,加上又是突然襲擊。敵人地主將即便是孫吳轉世,也是回天無力。

    只不知道敵人的騎兵什麼時候能到。嘿嘿,等他們一到,不用陳留軍動手,這片沼澤一樣地混亂的戰場就足已將他們盡數吞噬。

    此刻,滿世界都是孫可望的潰兵。

    戰場上界限分明,一邊是渾身黑衣黑甲地陳留軍,一邊是雜色而混亂的孫可望部,就像兩道洪水一前一後朝東面涌去。

    孫可望心中已經恐懼到極點。他昨天晚上玩了一整夜新式洋槍,天快亮時才沉沉睡去。

    俘虜身上的東西是那麼新奇,威力極大沒有火繩的火槍、能夠將遠處景物拉到眼前的單筒千里眼、通體用精鋼鑄造地盔甲。

    特別是那一件盔甲,孫可望特意讓一個女人穿上身,然後提了一把長矛,大喝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刺過去。若是在平時,憑借著一身蠻力,即便是穿了兩層鐵甲,他也可以很輕易地將敵人刺個對穿。

    可今天地情形有些奇怪,長矛一但刺中那件板甲,很自然地從那略帶弧度的表面滑過,只流下一道淺淺地劃痕,根本就吃不上勁。

    反復試了幾次,總算將穿著盔甲的那個女人刺死。孫可望發現,要想對盔甲里的人造成實際的傷害只能刺在正中心。手稍微一偏或者用力不當,槍頭就滑到一邊去了。

    發現這一點,孫可望立即來了興趣,叫人將先前所繳獲的五具板甲都送了過來,然後讓五個女人穿上。提著長矛對這她們就是一通亂刺亂戳。

    這回他找對了方法,一口氣刺死了四個。大帳中到處都是女人身上噴出的鮮血。

    正當他要對第五個女人下手時,突然想起,這是最後一具盔甲。再刺下去,就沒有了。他還想給自己留一具呢!

    于是,那個一個被嚇得暈倒在地的女人就這麼僥幸地逃得一命。

    孫可望因為個太矮,盔甲又是照著泰西人的塊頭所制,大小卻也合適,就是太長。鎧甲的下沿直接套到大腿上。穿上去,感覺也很不舒服,就像在身上罩了一只大鐵桶。

    不過,孫可望還是很興奮地讓衛兵抽住腰刀在自己身上砍了幾下。

    板甲上身,火槍在手,老孫終于累了,這才倒下昏沉沉地睡死過去。

    夢中他夢見自己變成一個刀槍不入的怪人。手中的火槍不停發射,也不用裝填彈藥,就那麼無休無止地噴著火舌,將敵人一一射倒在地。

    正在這個時候,高原的大炮響了起來。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他一翻身從地上跳起來,大叫︰“怎麼回事,哪里在打炮?”

    一個衛兵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將軍,敵人從河上來,好多船,好多人,我們抵擋不住。將軍你還是快逃吧!”

    “啊。河上!”孫可望張大嘴巴半天也沒回過神來。

    他也是一個久經戰陣的驍將,什麼樣的情形都經歷過。對于敵人可能來偷營他也有心理準備。因此。在扎好營盤之後,便將偵騎放了出去,警戒範圍二十里。可以說。不怕敵人不來,只要一來,第一時間就會被他的偵騎發現。

    可千算萬算,他沒算到敵人竟然從河上飄來。而且因為有船的緣故,還帶了大量地火炮。幾乎在一瞬間。整個大營都被敵人的火炮給打得一片混亂。兵敗如山倒,再有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

    既然打不過。那麼,擺在他面前就只有一條路——逃。

    只要逃到東面的丘陵地帶,*著丘陵的掩護,敵人地火炮也沒有什麼用處。

    于是,倉皇中,孫可望帶著二十幾個親兵,夾在亂軍之中,瘋狂地朝東面逃去。可惜他身上的鎧甲雖然不重,卻不合身,速度怎麼也上不去。于是,就這麼給黃鎮給趕上了。

    好在他有火槍在手,打傷那個長勝營的統帥之後,孫可望總算逃得一條性命。

    身上的盔甲實在不合身,加上有非常醒目,孫可望一邊跑,一邊脫,等跑進山口的官道,身上只剩一件單薄的短衫。

    再看看後面,大營中已是一片火光,兩萬大軍就這麼完全崩潰了。

    “將軍,現在怎麼辦?”親兵忙問。

    官道上的潰兵已經很多了,不斷有人被瘋狂的人流擠在地,再也爬不起來。放眼過去,灰僕僕一片人頭,如同一個長滿蛆蟲地茅坑,看得人眼花繚亂。

    孫可望若不是有二十來個親兵護著,後果不堪設想。即便如此,他們也不住揮舞著腰刀,將試圖擠來地同伴砍翻在地。

    孫可望平帶兵惟恐自己的人手不夠,可現在地情形實在太可怕。他發覺自己同亂兵一起逃跑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看來,今天要想逃得一命,必須將這些討厭的家伙擺脫掉。

    “還怎麼辦,逃呀!不能上官道,等下會被踩死地,我們翻山。”

    于是,孫可和二十來個親兵同時脫掉身上的鎧甲,朝山上跑去。這支兩萬人的大軍就這麼失去了他們的統帥,事到如今,這支軍隊也再沒有翻盤的可能了。

    “可以再加一把火。”高原扭頭對傳令兵道︰“命令梁雲龍地炮兵再來兩輪齊射。”

    “得令!”

    傳令兵站在船頭,手中紅綠兩旗不停揮舞。

    “轟隆!”又是一片響亮地炮聲,黑黝黝的炮彈騰空而起,落進密集地孫可望軍中。

    即便隔得很遠,還是能夠看到一道到紅色的浪花翻起,其中還夾雜著人體的殘肢。

    第一發炮彈的威力出乎人們的預料。很快,第二發炮彈也落地了。隨著炮火的延伸,孫可望軍總算找到陳留軍留給他們的通道,齊齊發出一聲大喊,瘋狂地朝東面丘陵地帶逃去。

    炮聲停了,河面重新被硝煙籠罩,如同起了一場大霧。刺鼻的味道嗆得眾人一陣咳嗽,高原也不禁皺了一下眉頭,這個年代的火藥質量還真是不好呀。也不知道無煙火藥是什麼配方?

    這兩輪炮擊一樣威力巨大,但船上的商人們都已經習慣了這種劇烈的顛簸。等炮擊的命令一下達,所有人都飛快地用手抓住船舷穩住身形。第一發炮彈造成的殺傷讓這群不良商人毫無人性地歡呼起來,等第二炮射出,河面恢復平靜,甚至還有人遺憾地說如果在來上兩炮就好了。

    揚州最大的食品加工、儲藏、物流托拉斯老板米友仁更是興奮都嗓子都喊啞了,他大力地抓住陸松年先生的手,“看呀,看呀。這一炮下去起碼轟死了十個,不,一百個。”

    陸鶴瞠目結舌︰“哪里有一百個,太夸張了吧?只打死幾個人而已。”

    “你這人很沒情趣,還讀書人呢?”米友仁一瞪眼楮。憤憤地說︰“回去之後我一定找人記錄下來。百年之後,也好讓子孫後代知道他的先人也參加了這麼一場大戰。就算我寫一炮下去糜爛十里,轟死個幾千人,誰敢說個不字?”

    “商人也想治史?”陸鶴冷笑︰“就你這顛倒黑白,信口雌黃的本事,就算寫出來也是一個笑話。”

    米友仁不依︰“陸先生,你這話就不對了。你听說過沒有,在我江南。商人可比讀書人地位高了許多。再說。歷史這東西究竟是什麼模樣,做後人地怎麼知道。還不是書上說什麼,後人就信什麼。”

    “懶得同你多說。”陸松年只覺得這樣的話再听上半句,對自己的耳朵也是一種污染。

    “對了。松年先生,你發覺沒有,陳留軍都是黑衣黑甲。”

    “看到了,大概是黑色容易印染吧,只需要將所有顏色一同倒進去就行。而且。也好上色。”

    “恩。听說古代的秦國也是黑衣黑甲。”

    “是有這麼回事。”陸鶴心中一驚,再看了看那邊瘋狂殺戮著敵人的陳留軍。那些剽悍地男人大聲吶喊著揮舞兵器。腳踩血泊,腰上系著敵人的頭顱,滿面都是歡喜。

    再聯想到陳留軍人崇高的地位,還有這個時代所不具備的驕傲,以及嚴格的軍功考評制度。陸鶴渾身毛發都豎了起來,面色蒼白地抓住船舷︰“暴秦,暴秦……”

    “松年先生怎麼了?”高原看了陸鶴一眼。

    “我沒事,我沒事,暈船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傳令兵跑過來︰“報告高將軍,王啟年的騎兵來了,距我軍六里,已進入丘陵地帶的官道。”

    “命令長勝營和無畏營房,保持對敵壓力,盡快將孫可望步兵趕過去。”

    高原看了看天空,風正烈,滿河的黑色飛虎大旗都在瘋狂舞動,“敵人地騎兵終于來了,此戰我們贏定了。”

    在高原地大炮轟擊孫可望大營的同時,駐扎在小壩地王啟年軍就發覺不對。等他充忙地穿好衣服從屋子里沖出來來,東面已經用大股黑煙升起,即便相隔幾十里,依然看得真切。想來大本營那邊的火勢小不了。

    外面已經站滿了指指點點的士兵,面上都是驚疑不定。

    王啟年大喝︰“亂什麼,都給我批甲上馬,準備回援孫將

    听到主將下令,眾人這才慌亂地沖回屋穿上鎧甲,只片刻,這座村子里就充滿了馬匹地嘶叫聲。

    等集合上隊伍,正要走,徐以顯突然沖出來,一把拉住王啟年的韁繩︰“王將軍這是要去哪里?”

    “廢話,當然是回師救援孫可望將軍。”“王將軍不可。”徐以顯大聲道︰“將軍,孫將軍大概是被人偷了營。看這麼大火勢,如果不出意外,那邊已經敗了,我們這麼過去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要被亂軍裹脅。加上陳留軍,那邊有兩萬多人呀,我們這兩千人過去,連個水花也濺不起來。”

    “放手!就因為孫將軍危險,我們才要去就。”王啟年怒喝道︰“難道眼看著孫將軍那邊不管,然後騎馬逃回亳州不成?”

    “不是回亳州。”徐以顯大聲說︰“將軍,既然高原長途奔襲我軍大營,陳留一定非常空虛。我軍全是騎兵,一日夜就到。我听說陳留連一段象樣的城牆都沒有,只有一千鄉勇,以將軍之勇,一戰可下。王將軍,調頭突襲陳留吧!”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51
第四卷 惡鄰 第四十章 王啟年的死亡



    放棄救援孫可望大營,以這兩千輕騎突襲陳留,就算不能一舉拿下高原的老巢,憑騎兵極高的機動性,也能將開封三縣攪個底朝天。

    高原軍雖強,可都是步兵,要想殲滅這支隊伍絕對是一件登天難事。秋收在即,加上陳留物資充沛,王啟年自可四下劫掠,以戰養戰。用不了多久,陳留自然破敗不堪,而王啟年軍自然以幾級數膨脹。

    此計不可謂不毒。

    可惜徐以顯不是這支騎兵部隊的統領。

    當王啟年听徐以顯這麼說後,很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的提議。理由很簡單,一,八大王給孫可望將軍的命令是突襲陳留,奪取陳留庫房里的物資;二,王啟年是孫可望的部將,哪里有坐視主將陷于危險不去救援的道理?

    按照徐以顯的說法,就算他王啟年奪取陳留城,功勞也是他孫可望的。而坐視步兵全軍父覆滅的責任卻要他來承擔。

    以孫可望心胸狹窄斤兩必究的殘暴性子,只怕自己還沒得到張獻忠的嘉獎,先要做了孫將軍的刀下之鬼。

    回想起往日孫大軍殺伐之果斷,王啟年不禁打了個寒戰︰“陳留早一天晚一天拿下都不要緊,以我騎兵的剽悍,孫將軍的勇猛,解決高原不是問題。現在高蠻子正與孫將軍對持,我正可趕過去東西夾擊,正是全殲陳留軍的好機會。你也不用多說,快快放開我的韁繩,隨我殺敵去吧。”

    徐以顯頓足道︰“王將軍糊涂呀,看孫將軍大營那邊這麼大聲勢,估計是遭到高原的伏擊了,想來局勢已經不可挽回。將軍現在去了,不但救不出孫將軍,只怕自己也要陷進去。听說那高原自動其兵以來未嘗一敗。並屢次擊左良玉,孫將軍雖然英勇。難道還比左良玉更強不成?”

    听他拿左良玉來同孫可望比,王啟年怒喝到︰“徐以顯,那高蠻子算什麼。至于打敗左良玉一事,憑的不過是李自成帳下精銳騎兵。現在李自成的精銳可是在豫南,陳留都是新軍。好,就算他高原是孫武,想*這一支五千人的新軍就吃掉孫將軍的兩萬人馬,還差了點。放手!”

    徐以顯依舊緊緊抓住韁繩苦勸︰“王將軍三思呀!”

    “放手!”王啟年怒了,他本就瞧不起這個酸丁,再看看遠處的煙霧越來越大。心中更是急噪,提起鞭子夾頭夾臉地抽了過去。“再不放手老子砍了你!”

    這一鞭正抽到徐以顯臉上,“啊!”一聲,他松開右手。卻見那臉上已經出先一道長長地血痕。

    “走!”王啟年大喝一聲,一夾馬腹沖了出去。

    兩千騎兵也跟著他滾滾而去,須臾便消失在地平線上。

    徐以顯被這一鞭抽得眼冒金星,“啊!”一聲蹲在地上,良久才恢復過來。他一咬牙,“該死的王啟年,想死也不用這麼急哎。我這是怎麼了。他人的死活管我什麼事,值此亂世,還是先顧自己要緊。”他本是湖北谷城的一個落地秀才,早年也曾想過*科舉博得功名,封妻蔭子,出人頭地。

    可科舉這種東西可不是你想考就能考中的,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來形容也不為過。競爭的殘酷比之後世的高考還殘酷許多。而且三年才考一次,一個人只要考上幾次沒中,就是一個十年過去了。而。人生五十年,白駒過罅,宛若夢幻,能有幾個十年?

    于是,當張獻忠的軍隊過湖北的時候。這個對現實極度不滿的憤怒地青年立即跑到八大王那里投軍。

    剛去的時候。他還做著輔佐明君弄個什麼開國元勛當當地美夢。可到軍隊之後,現實打破了他的美夢。雖然老張對讀書人都非常客氣。可對他們那套卻是不怎麼感冒的。再說,軍權、財權、政權這種東西還是要掌握在自己兄弟手里安全些,至于讀書人嘛,弄來裝點門面就可以了。

    這讓一心要干一番事業的徐以顯大感失落,這次出兵,又受到孫可望諸多排擠。孫可望和王啟年這樣的武夫對徐以顯這樣的書生是相當地瞧不起的。動則喝罵,待之如奴僕。

    現在被王啟年這鞭子一抽,老徐心中大通,怒火熊熊而起。如果沒猜錯,孫可望大營那邊現在已經完蛋了。若讓他再過去送死,自然是不可能的。大好男兒之身,十年寒窗苦讀而來的學識,若是就這麼化為一把黃土,那才是真正地笨蛋呢。

    想到這里,徐以顯立即跳上馬背,調頭向西飛奔而去。東面已經打成一鍋粥,那條路是不能走的了,不如向西,經開封南下繞一個大***,也許還能趕上張獻忠的大軍。

    不過,見了八大王如何向他解釋自己脫離部隊的事情卻是一件麻煩事。

    哎,想來大敗之後,孫可望一點會將戰敗的責任都推卸在自己身上。以八大王的凶狠,沒準會殺了自己出氣。張獻忠從來不忌憚以戮來宣泄自己的情緒。張獻忠綽號“黃虎”,面皮焦黃。想來定是一個肝炎病人,肝火旺盛,脾氣自然不好。

    現在卻也顧不了這麼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徐以顯如何繞道南下,那王啟年帶著兩千騎兵,近三千匹戰馬一路狂奔向西。幾十里路雖然不遠,但馬力終是有限,加上天氣實在太熱,跑了一半人馬都是大汗淋灕。中途,他們還換了一次馬。等趕到丘陵地帶時,兩千騎都累得沒有力氣,而那些軍馬都已是口吐白沫。

    再看看東面,大營那邊已是火光沖天。不過,能夠在最後時刻趕到也讓王啟年松了一口氣,日後見了孫可望也有個說法。就算自己不能扭轉戰局,至少洗脫了見死不救地罪名。而且,以孫可望的性格,沒準還要賞自己一些金帛女子。想到這里,王啟年不禁又高興起來。部隊被打垮,沒什麼,只要手中有刀槍有糧食,流民多的是。但若讓長官恨上了自己,以後地日子就沒辦法過下去了。

    “弟兄們再挺一下,過了這片丘陵就到孫將軍大營房了。”他提起精神大吼一聲。

    “可是王將軍,馬都沒力氣了。再跑下去只怕……”親衛在身邊小聲提醒。

    “怕個球,就算馬都跑死了,只要能夠救出孫將軍就值得。殺呀!”說完,王啟年狠狠地給了馬屁股一鞭子。

    見主將如此玩命,後面的騎兵也是一聲吶喊,跟在後面追了上去。兩千人已經累得夠戧,這一沖,隊伍立即有些亂了。

    很快騎兵部隊沖進了丘陵地帶,剛跑沒兩里路,王啟年突然發現山拐角的官道上從過來一群亂糟糟的潰兵,滿山遍野都是,潮水一樣涌來。

    王啟年暗叫不好,他沒想到潰兵來得如此之快,心中一陣冰冷。還沒等他拉停馬頭,整支騎兵都被吞沒了。

    馬匹本就跑累了,這下又踫到這麼多人,立即沖不了動了。不斷有馬匹被瘋狂的人潮被擠得倒下,馬上地騎士更是大聲慘叫著被混亂地腳步給踩死。

    偏偏騎兵個步兵的相對而來,頓時擠著一團。只一個照面,還沒見到一個敵人,這兩千騎兵就被徹底地消滅了。

    “讓開,讓開!”王啟年大聲呼喝,可在山崩地裂一樣地混亂中,他一個人的聲音是如此地微弱。兩支隊伍在狹窄的山谷中撞在一起,前面的人已經停下來,後面的人還在朝前面涌。干旱了許多日子的道路上的泥土被千萬雙腳踩成粉末,然後被大風吹起來,黃忽忽如同起了一場大霧,即便是面對面也看不清楚。士兵們的號叫和馬匹的長嘶交織在一起,讓人如同置身如天地混沌初開時分。

    不一會,王啟年的馬就支持不住了,它長嘶一聲倒下。王啟年叉手叉腳地落到地上,還沒等他支起身來,胸口便被狠狠地踩上一腳。這一腳無比凶狠,疼得他差點窒息。剛用力撥開那只腳,又是一雙穿著草鞋的臭腳踏到他臉上。

    然後又是一腳。

    眼前全是腳。

    “啊!”他長長地慘叫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作為張獻忠的高級軍官,王啟年大概是死得最冤枉的一個吧?

    看到自己的長官被亂兵踐踏而死,騎兵們都是大駭,可道路已經擠成這樣,就算轉身逃跑也沒有騰挪的空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不斷擠來的亂兵將戰友們一一從馬背上撞下。

第四卷 惡鄰 第四十一章 誰人橫刀立馬



    不斷有斥候將消息傳回旗艦。

    不但陸上有輕騎斥候,連水面上也有扁舟來回穿梭,旗語兵紅綠兩旗在戰場上將信息快速地傳遞,準確而便捷。

    在得到敵人的騎兵已經被潰兵吞沒的消息後,高原松了一口氣。至此,這次戰役已經沒有任何懸念可言。孫可望的軍馬雖然健壯,在這麼熱的天氣里跑上幾十里路過來,再被人潮一擠,只怕也是四肢發軟,不但跑不起來,在山谷中反起到了阻擋人流的作用。兩股巨大的勢能撞擊在一起,只怕又是一個悲慘的結局。

    追擊敵人的潰兵是一個簡單而愉快的工作,但要小心不要讓自己陷入那片死亡沼澤。好在王滔為人謹慎,隊型保持極好,只餃尾追殺,不斷用長矛和火槍驅趕著拖後的敵軍,使之不能形成有組織的抵抗。

    而讓高原一直揪心的黃鎮這回也出人意料地收束好隊伍,不同敵人過于糾纏。

    高原大概還不知道此刻的黃鎮已經身受三槍,疼得厲害,只能坐在擔架上指揮戰斗,哪里還有心情再度穿插沖刺。否則,真不知道他的隊伍現在已經變成什麼模樣了。

    無畏營和長勝營的部隊已經匯合在一起,咬住敵人的尾巴狠狠追殺。四千人馬集中在一起,真是浩大而壯觀。兩支部隊的後面還有一支奇怪的隊伍,那是由一群光頭和尚和婦女組成的戰場救護隊。在戰役結尾時刻,這支隊伍終于在組建一月後初次亮相。他們緊緊跟在隊伍後面,不斷收集著受傷倒地的士兵,然後飛快地送到河邊,通過小木筏送到船上。

    說起來,火神廟的和尚雖然貪圖錢財,但在救助傷員上卻不帶含糊,畢竟是研習了多年佛家經典。心中的慈悲之心比起常人來要濃烈得多。

    如果能夠將開封府所有的和尚都集中起來,給他們發餉,這支戰場救護隊發揮的作用應該更大。高原決定回去之後就這麼辦,反正和尚們閑著也是閑,不給他們找點事做也說不過去。

    身邊,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衛兵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單膝跪在高原面前,“將軍,我們飛虎營已經在船上看了一天了,若再不上。就沒機會了。將軍,讓我們上吧。再不上,我們會被黑瞎子營和烏鴉營地人笑話的。”

    高原淡淡地說︰“不行!”

    “將軍!”

    “不行!”

    “將軍……”那個衛兵突然大哭起來,“若不讓我們上,回去之後家里人問起,我該如何回答呀,快沒臉見人了。”

    “小子,不就是一場戰斗沒讓你上嗎。”高原笑著將他扶起來,“仗有得你打,今後我們還要北上打北京。打建州東虜。小子,到時候我一定讓飛虎營上。怎麼樣,還哭嗎?”

    “好,只要以後讓我打頭陣,我就不哭了。”小家伙站起身來,狠狠用拳頭抹去臉上眼淚。

    高原轉身對眾商人笑道︰“諸君,戰斗基本結束了。這次讓大家來。收獲如何?”

    程枕貘笑道︰“此行不虛。”

    眾人也都笑著說︰“高將軍威武,陳留軍威武,我等佩服。”

    說話間。船隊隨著戰場的轉移已經向西行了四里,已經進入丘陵山區。這個時候,有眼尖的商人指著河岸邊的山脊大叫︰“你們看,哪是什麼?”

    眾人都將腦袋轉了過去,卻見。那低矮的丘陵上滿是驚慌的孫可望潰兵。他們已經被長勝營和無畏營逼得逃到山上來了,看數目至少有五百。只听得一聲大叫。那群人都順著山坡沖了下來,“撲通,撲通!”地跳進黃河之中。

    原來,這群人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了,也顧不得許多,直接跳進水里,試圖浮水逃生。剛開始的那一排人還脫掉身上厚重的鎧甲以解輕身上的重量。到後來,因為後面涌來地人實在太多,卻已經來不及了。就這麼一排接一排被後面的人擠下水去。

    這五百多人看模樣應該是孫可望軍地精銳,都是清一色的壯丁,身上也穿著厚實的棉甲,有的人甚至還是鐵甲。這麼沉重的裝備穿在身上,一落水,又哪里游得動。

    只片刻,河面就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尸體,隨著河水的沖刷,不斷撞在商船上,發出輕微的脆響。

    眾人看得頭皮發嘛,腦子一片空白。這些不良商人雖然都沒有人類最起碼的道德觀,但如此多地人就這麼在自己眼前飛蛾撲火般尋死,就不能不讓他們感到震撼。

    “不要讓他們過來,不要讓他們過來!”有一個商人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

    剛才還神采飛揚的諸人看到這難得一見的慘狀,都是臉上變色。張獻忠佔據安徽,軍中士卒大多是南直隸人,同船上的徽商都是老鄉。听到河中熟悉的鄉音,都是神色慘然。

    但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精,知道若讓他們游過來,情勢卻是不好。河上雖然還有一千飛虎營士兵,卻分散在兩百艘船上。若被亂軍沖上來,只怕就會造成極大的混亂。

    在大家地叫聲中,有人提著長矛站在船頭不停下刺,更有人端著火槍對著下面洶涌而來的黑糊糊的人頭胡亂射擊。

    “住手,住手!”高原大叫,他心中一陣恍惚,不覺又回到了水淹開封地那天。也是這樣,滿世界都是伸臂呼救的人,滿世界都是絕望的目光。

    這些都是精壯的漢子,如果就這麼死在河里,卻是極大的損失。

    而這一場內戰流地血已經太多了。

    可以結束了,陳留地刀雖然鋒利,可每一次都砍在自己同胞的頭上,即便取得再大地勝利也不能使人開心。

    高原站在船頭,大聲下令,“把木筏給我放下去,將水里的人都救上來。”

    “將軍,他們是敵人,是不是……”程枕貘小聲提醒。

    “戰斗已經結束,他們已經不是敵人。再說,我陳留也需要大量的壯勞力。”高原轉頭對傳令兵說︰“傳我命令,不可虐待俘虜,給他們提供必要的衣食。”

    “將軍仁義。”

    “將軍仁義。”

    眾商人又是一片如潮諂詞。

    隨著高原一聲令下,飛虎營一千士卒都加入了救援隊。木筏一支支扔進河里,水里的敵人被一個個救上大船。

    迎接俘虜的是已經做好的食物和干燥的衣服。

    同時,食物的香味也在戰場上漂浮,敵、我雙方的士兵都打累了。滿上都是陳留軍在喊︰“降者不殺!”

    其實,也不用喊,只需將手上的饅頭一晃,便有一串孫可望的潰兵扔掉手中武器,坐在地上。失去了主將,這場戰斗同他們也沒有任何關系,此刻的他們只需要為自己的肚子和性命擔心。

    戰斗在下午結束,滿地都是尸體,長達二十里的戰場黑紅一片……看到這麼多條鮮活的生命倒下,高原心中卻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

    僥幸活著的孫可望軍已經跑不動了,在知道高原不殺俘虜的消息後,一萬多人都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等待收編。對他們來說,替誰賣命當誰的兵,不過是一個職業,也由不得他們選擇。但陳留軍卻在大聲歡呼,而商人們則已經開始在為即將開設的錢票事務開始了激烈的交涉——各有關懷,各有歡喜,各有悲傷。

    此役,陳留軍陣亡一百,輕重傷五百,斬首三千六百,俘虜一萬五千六百。除孫可望帶二十幾個親兵逃走外,這支張獻忠的精銳被高原全殲。至于王啟年的騎兵,也全落到了高原手里,一共三千匹馬。從此,高原擺脫的沒有長途奔襲的激動力量的歷史。

    這次戰斗高原雖然在人數上處于劣勢,但一但開打,卻佔有壓倒性的優勢。

    陳留軍作為一支強大的軍事力量終于在明朝末年的亂世亮相了。

    五千精兵,一萬五千青壯俘虜,一百萬兩黃金庫存,開封、歸德兩府二十多縣將近三十萬人口,隨著陳留勢力的進一步壯大,境內的人口還將急劇膨脹。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個可以決定天下大勢走向的強藩。

    眼前,張獻忠前鋒受挫,再無力西進。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南下攻打武漢一條路可走。

    而陳留的西、南兩面又是高原名義上的主公李自成的地盤,在未來一段時間里,雙方都還保持這上下級的親密關系。而北面和東面又是不堪一擊的明軍。

    陳留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大好局面。

    看著喧嘩的戰場,高原長嘯一聲抽刀斬在船舷上︰

    “山高路遠坑深

    大軍縱橫馳奔。

    誰敢橫刀立馬,

    唯我高大將軍。”

    沒能在戰場上同戰士們並肩戰斗,高原無比懊惱。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51
第五卷 河北 第一章 英魂



    陳留。

    今天是歸德戰役陣亡者英魂入駐英烈祠的日子。天還沒亮,整個陳留城就擠滿了從各縣過來的人,總數約兩萬。他們面色沉重地站在新建的英烈士廣場上,胸口都別著一朵白色紙花。

    英烈祠剛建沒幾天,不大,只一棟四四方方的平頂建築。建築後是烈士的墓地,大門口外是一片巨大的廣場,足可容納三萬人。這一帶本是居民區,開封大戰時毀于戰火。高原進入陳留之後,索性將這一片都清理出來作為校場,以為舉行大型儀式之用。

    陳留軍作為一個新興團體,適當的大型儀式有助于增強團隊凝聚力和歸屬感。

    軍人難免有光榮犧牲的一天。對于生活在亂世的人而言,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無所依,不能血食。英烈祠的作用就是讓他們的靈魂能夠享受四時香火,能夠將他們的名字永遠流傳下去。

    在埋葬了死者後,終于到了讓烈士英魂入駐祠堂的這一天。

    兩萬多人站在廣場上,按照里、保、街道分片區站成一個個方陣,每個小方陣前都有戴紅袖套的人維持秩序。因此,當這麼多人涌進陳留城後並沒有引起不必要的混亂。陳留的軍政體系在經過幾個月的磨合之後,足可以保證這樣的大型儀式能夠有條不紊地進行。

    實際上。用不著那些戴紅袖套地人組織協調,所有的人都靜靜地站在那里同時朝東面望去。等到太陽升起,烈士們的靈魂將由儀仗隊至東向西送來,正式進入這神聖的長眠之地。

    高原也來了,他站在隊伍的最前端,身邊是一百來個陳留軍政長官。文官都穿著一件素白袍子。武官則一身閃亮鐵甲。

    在他們身後是一個由內衛組成的小型火槍手方陣,有三十人,都手持火槍,整齊地矗立在廣場正中,猶如一座茂密地樹林。

    夏天的清晨很涼,風剽勁吹拂,一片樹葉在風中翻滾著,打著旋沖到隊伍跟前,猛地落到黃鎮頭盔上。黃鎮眉毛揚了揚,正要伸手去拂。卻看見身邊的莫清猛地扭過頭來,目光如電掃了他一眼。

    黃鎮心中一驚,忙一個立正。再不敢亂說亂動。心中又有些惱火︰“這個莫清自從做了內衛軍官,就像變了一個人,除了高原,誰的面子都不給。怎麼說老子也是你的叔叔呀,這麼重大的場合……簡直讓人下不來台!這孩子,這孩子!”

    其實這也不能怪莫清。莫清是黃鎮的佷女婿,在軍中與他這個長勝營的統領關系最近,本不會這麼駁他面子的。

    但今天這個場合實在太重要了,陳留軍政要員全數出席。加上高原又不肯帶太多衛兵。諾大一個廣場,兩萬多人。誰知道會不會混進刺客。保衛工作的重擔都落到他一個人頭上。

    于是,莫清三天前就開始布置保衛,審核出席人員名單。工作量浩大得讓人發瘋。

    天突然亮了起來,陽光刺破雲層射向大地,眼前一片金紅色光芒。

    “嘩嘩……”

    整齊地腳步聲從東面傳來,听聲音只有一百來人模樣。但廣場的寂靜卻被這轟隆的腳步聲所踏碎,劃一地步伐給人以千軍萬馬的感覺。

    “來了。來了。”人群有些輕微的騷動。有些個子矮小的人甚至墊起了腳尖。

    “絲……”突然有一縷淒厲的笛聲傳來,悠長綿延。不可斷絕,刺得人心中一痛。

    所有人的目光頭向東看去,只見,紅色的朝陽中,一個白發老兵吹著一支骨笛率先走來。腳步厚重而有力。那曲調正是《甦格蘭勇士》,一聲聲,如述如泣,宛若勇士們平靜的靈魂迤儷而來。

    這曲子即悠而長,听得人耳鼓“嗡嗡”做響,胸中有一股熱氣涌起,幾欲窒息。

    正當這一口氣快要接不上來時,突然“ !”的一聲巨響,一聲禮炮。硝煙中,老兵的背後出現一支上百人地隊伍,隊伍的最前列是一張長長的由八個士兵抬著地木扁,上面覆蓋著一張黑色的飛虎大旗。隊伍後面是整齊前進的士兵。

    隨著這一聲炮響,笛聲停了下來,隊伍“喝!”一聲吼叫,腳步同時在地面一頓,停了下來。

    黃色灰塵騰起。

    隨著這一聲鏗鏘有力的吼叫,剛才還在騷動的人群靜了下來,都屏住呼吸。

    這個時候,從隊伍中奔出一個高大健壯地軍漢,他手持一面黑色大旗大步跑到廣場中正心位置,將旗幟狠狠往地上一杵,提氣大叫︰

    “我陳留軍歸德戰役一百陣亡將士英魂——歸來!”

    身後那一百個軍人也同時大吼︰

    “我我陳留軍歸德戰役一百陣亡將士英魂——歸來!”

    這一聲大喊如同破堤地奔流,震得人心中一顫,眼中不禁有熱熱的液體沁出。兩萬多人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雖然是葬禮,但還是能夠讓人感覺到那種如鐵般地威武氣勢。即便是死,陳留勇士也一樣桀驁勇猛。

    等這一聲齊呼停止,那個旗手跑到高原面前舉手行禮︰“報告將軍,烈士英魂已至,請指示。”

    高原和身邊的軍官同時舉手還禮。

    高原轉身面對送葬方陣,手舉海碗將那一泓灼熱而濃列的酒液倒在地上,朗聲道︰“半年來,在保衛陳留地戰爭中犧牲的英雄們。永垂不朽!一年來,在保衛我們親人的戰爭中犧牲的英雄們,永垂不朽!”

    等那一碗酒倒光,高原猛地將大海碗摔到地上,大吼︰“現在,我命令。送英魂入祭!”

    旗手從地上扯起大旗,迎風一招︰“送英魂!”

    腰鼓整齊響起,送葬隊伍合著鼓點的節奏揮動右臂,將腳高高抬起,然後狠狠拍到地面上。

    這些士兵都穿著閃亮的鐵甲,腳步整齊而沉重,震得地面一陣陣顫抖。

    兩萬多人都安靜地看這這一切,即便是神經最堅強地人也被這強大的氣勢所震撼。

    送葬的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從東向西而來,在走到英烈祠前同時一個轉身。抬著那只覆蓋著軍旗的長扁送入正殿。

    “敬禮!”莫清一聲大喊,所有的武官都將手舉起。

    而文官們則摘下帽子,低頭默哀。

    隨著莫清這一聲喊。兩萬多人也都將頭低下。

    里面,德喜帶著十幾個和尚魚貫而出,揭開軍旗,將里面的木制銘牌一一起出,恭謹地掛在正中那面牆壁上。作為新人的英烈祠管理處祭酒,德喜和火神廟的眾僧侶將負責起供奉和祭祀死者的工作。

    而銘牌上地名字也將永遠為後人銘記在心。

    本來,讓死者享用人間香火是道教的工作。當高原向德喜和尚說要請他負責英烈祠祭祀事務時,荀宗文還大力反對,說還是請幾個道士過來合適。但德喜和尚強烈要求親自負責,說這事同佛教沒有任何沖突。佛家也有做法事普度眾生一說。

    再說了,如果能夠將英烈祠的祭祀拿到手,以後也算是陳留地文官編制了。四時供奉每月工資自然少不了和尚們一份。高原再摳門總不可能摳門到死人頭上,怎麼看這都是一筆劃算的生意。

    在和尚的執著的糾纏下,高原也覺得做生不如做熟,就將英烈祠交給德喜管理。

    “禮畢!”

    “砰!”

    “砰!”

    “砰!”

    高原身後,三十個火槍手同時將槍口對著天上。分三輪放了三排槍。給這次葬禮劃上句號。

    終于有百姓小聲地哭泣起來。

    “我的兒呀!”

    “他爹,你怎麼就這麼走了!”

    “我的夫呀。你走了,留下我母子二人該怎麼活呀!”在地,隊伍有些騷動。

    “讓我看看。”高原分開眾人,大步走上前去,滿眼淚水,“大嫂,你不要緊吧?”

    那個女人跪在地上,“回將軍的話,我沒事。我有三個兒子,這回出兵死了兩個。小兒子才十二歲。將軍,我沒事,我沒事。”話雖這麼說,但臉上的淚水卻如泉水一樣涌出。

    高原一把將她從地上扶起,小聲安慰︰“大嫂,你有什麼困難,需要我為你做什麼?”

    那女人輕輕搖頭︰“不用了,家里分了田,又得了撫恤金。等小兒子長大就好了。我很好,真的不用了。”

    高原抹去眼淚,大聲道︰“大嫂,你地兩個兒子死得很英勇。你放心,你是我陳留軍的母親,你的小兒子是我陳留軍地兄弟。”他轉頭對眾人發誓︰“任何死者的親屬我高原都會負責到底,但有一口吃的,一件衣服,決不會讓烈士的親友餓著凍著。”

    “高將軍萬歲!”有人大聲喊。

    “高將軍萬歲!”剛開始,喊聲還有些稀疏,到最後竟然連成一片,兩萬人都扯直了脖子吼得面色赤紅。

    遠處的城牆上,徐以顯、納達爾、李方西神甫和林小滿靜靜地站在那里。

    徐以顯輕輕地嘆息一聲對林小滿道;“好厲害地高原,好厲害地手段。從此,陳留軍一上戰場只怕人人都以戰死為榮耀。放眼天下,又有誰是此等虎狼之師的對手?”

    林小滿只是不住地哭。什麼話也沒說。

    這個時候,一個文官帶著幾個士兵上來,“納達爾先生,李神甫,將軍要見你們。至于你,俘虜徐以顯。你有一個熟人來看你,也隨我們一起去吧。”

    “好,這就走。”徐以顯一整衣冠長出了一口氣。

    文官轉頭看了林小滿一眼,一臉憎惡︰“士兵林小滿,馬上去莫清將軍那里報道,你地判決已經下來了。”

    林小滿下意識地一個立正,“是!”話音剛落,面色立即變得慘白。

    徐以顯拍了拍林小滿的肩膀,“保重,不就是被人抓了俘虜。沒什麼大不了的。”

    話雖如此,但徐以顯心中卻不是滋味。說起來,他自己也是個俘虜。未來的命運何如還是個未知數,又拿什麼來安慰人家來。

    他那日脫離王啟年騎兵部隊後,獨自一人騎了匹騾子向西走了兩百里,到晚上才到杞縣。他本打算在杞縣歇一晚,等天亮就南下亳州回張獻忠那里報道。雖然他不敢肯定見了張獻忠會是一個什麼下場。可他也知道,如此不回去,自己雖然可以保住一條小命。但自己以後就只能回老家種田為生,這輩子的前途就算是毀了。讀了這麼多年書,又在張獻忠部隊當了這麼多年官吏,再回去做一個老百姓。面朝黃土背朝天,還不如死了。沒辦法,回去之後先找到以前在谷城投軍的同學說說。看能不能請他們去八大王那里求個情。沒準張獻忠就饒了自己,依舊讓他做個官吏呢!

    徐以顯趕了一天路,已是又餓又累,胡亂吃了點東西倒頭便睡。還沒等他睡熟,房門被凶猛地撞開了。一群胳膊上套著紅袖套地老百姓沖了進來。“出示你的路引和戶籍證明!”

    于是,徐以顯很不幸地被眼楮雪亮的陳留人民抓了俘虜。

    至于納達爾、林小滿和李方西神甫則是在高原軍突襲孫可望大營時被黃鎮的人給解救出來。陳留軍對納達爾這個國際主義戰士已經非常熟悉了。見了他和李神甫,自然是待之如同上賓。一回陳留就被送進迎賓館小心侍侯,還派了一個和尚過來替他們檢查身體。

    迎賓館里還住著徐以顯和林小滿。徐以顯怎麼說也是個文人,文人在陳留是受優待的,一日三餐規格也高。

    而同住在一起的林小滿則是另外一種命運。

    做為陳留軍的第一個被敵人俘獲的俘虜,他在確認身份的時候受到了極大鄙視。黃鎮在得知這個獨一無二的俘虜是長勝營地士兵之後勃然大怒,“他不是我們長勝營的人,我不記得了。肯定沒有,什麼,叫林小滿,不不不,我們這里沒這個人。”激動中,黃鎮將軍猛地從病床上跳起來,身上的槍傷又迸開了。

    他怒叱前來調查地內衛︰“你們是怎麼搞的,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了,你是豬呀?叫莫清來,叫莫清來。”

    莫清自然不會為這種事情去挨黃鎮的罵,他第一時間來到迎賓館提審林小滿。剛開始時,他的神色還很和藹,甚至指著凳子示意林小滿坐下︰“士兵林小滿,你的身份我們已經確認。對了,我只想問一件事,你是怎麼被孫可望俘虜的?”

    “力竭被俘。”

    “力竭被俘,不是吧?”莫清猛地一拍桌子︰“撒謊,可恥!”

    林小滿被莫清臉上的可怕神情給嚇壞了,他猛地站起來,大聲道︰“莫將軍,此話怎講。我的確是力竭被俘的,我不是膽小鬼,在烽火台上,我也英勇殺敵。”

    “你別以為你做的事情就能瞞過所有人,”莫清繼續冷笑︰“我都了解過了,花無缺將軍犧牲地時候,你丟掉手中武器投降了。是不是,是不是?你這個叛徒!”他站地來,雙手撐在桌子上,以嚴厲的目光盯著林小滿。

    林小滿大聲叫起來︰“冤枉,我冤枉呀!”

    莫清冷喝︰“你冤枉什麼,又是誰冤枉你了?這事納達爾可以做證,他說了,當時烽火台已經失守,他和手下都掏出白手絹乞降。看到泰西人投降,你也扔掉了武器。是不是,是不是,士兵林小滿,請你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不是,絕對不是!”

    “好,今天就到這里,我沒什麼可問地了。”莫清立即結束訊問,收拾好桌上的供詞,“老實呆在這里,等判決吧。”

    莫清走之後,林小滿被領去同徐以顯住在一間屋子。一進房間,林小滿就撲到桌子上大聲地哭了起來。

第五卷 河北 第二章 叛徒



    地里的谷子都熟了,金色秋天到了。徜徉在這片黃色的海洋之中,高原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他轉頭笑著對李方西神甫道︰“神甫,听說你們歐洲人都以麥面為主食,谷子這東西只怕以前沒見過吧。”

    秋收馬上就要開始了,這是重要的時刻,一大早高原就帶著手下的幾個文官出來巡視,隨行的還有李方西這個牛皮糖一樣的神棍。

    李方西微笑道︰“以前在書里看過,听說谷子是由狗尾巴草雜交而成的,今日總算見到真正的植株。”

    高原驚訝地說︰“還真不知道這點,以前我只听說小麥是中亞的牧草雜交,卻不知道谷子也是如此。這才是,事事皆有學問。”

    神甫笑笑︰“將軍,老實說,以陳留的財力,完全可以從江南甚至國外購買糧食。以河南的土地和氣候,這點產量並不足以支撐你轄區內的軍隊和人

    高原還沒說話,身邊的荀宗文已經沉聲道︰“李先生這就不知道了,農耕乃國本,民以食為天。即便是顆粒無收的災年,也不能荒廢農田。”

    李方西搖頭︰“這是什麼道理。”

    一直微笑地看著他的傅山突然道︰“李先生大概還不知道,雖然我陳留的財政足夠養活領地內的所有子民。可不種地,這麼多人口閑著卻是個大問題。民不可由之。閑人一多,就是禍亂之源。”

    高原听傅山說得直接,皺了下眉頭,對李方西道︰“神甫,你所說地在陳留建教堂傳教一事,我考慮過了。”

    “怎麼了?”

    “可!”

    “多謝將軍。上帝會保佑你的。”

    “可有一條。”高原笑笑,“不許在我軍隊里發展教徒。”

    李方西有些著急了,要想推廣耶穌教,就不能不走上層路線。如果不能在軍隊發展教徒,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讓上帝的容光照耀在所有人頭上,“將軍,據我所知,你軍中也有佛教的神職人員。既然佛教能夠進入軍隊,我們耶穌教也需要同樣的待遇。”

    高原道︰“佛教,哦。你是說德喜和尚呀!人家來軍隊是做戰場救護人員的。而短期內,我沒發覺上帝能夠在軍隊里有任何作用。這事就不要再提了。”

    李方西正待再說,莫清從遠處騎馬奔來。等跑到高原面前,縱身躍下,“見過將軍。

    高原正被李方西纏得頭疼,忙問︰“什麼事?”

    莫清道︰“回將軍,林小滿地事情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

    “恩,怎麼樣,說說。”一想起那個年輕的和尚,高原心中一陣沉重。

    “我問過納達爾和投降的孫可望士兵,他們都一致認定。當時,在納達爾先生投降的時候。林小滿也扔掉了手中武器跪到地上。已經沒什麼問題了,林小滿是一個叛徒。”莫清狠狠地點了點頭。

    高原嘆息一聲︰“這個林小滿,怎麼變成了這樣。對了。你們的判決是?”

    莫清森然道︰“軍法無情,斬首!不過,還要請將軍最後裁決。”

    高原轉頭看了看負責民政和刑獄的荀宗文︰“你的意見呢?”

    荀宗文道︰“我負責民政,軍法上的事情還請將軍一言而決。”

    高原︰“你看,你看。先生又犯脾氣了。說吧。說吧。”

    荀宗文點點頭,鄭重地說︰“當斬。”

    “人命關天呀。”高原嘆息。“可惜了。花無缺將軍是一條好漢,手下怎麼出了林小滿這樣一個懦夫?”

    李方西神甫突然插嘴︰“高將軍,恕我直言。軍人在失去抵抗能力,和沒有任何取勝可能的情況下可以投降。”

    “哈哈,這就是所謂的上帝地道德嗎?”傅山輕輕一笑。

    高原︰“青主以為呢?“

    傅山道︰“自從天下大亂以來,刀兵四起,批甲人眾多。武人們對忠義二字看得極輕,朝秦暮楚,旗幟變換是常有的事情。在下認為,將軍厚待武人,恩義廣結。麾下士卒若還懷有二心,臨陣畏縮,以至于倒戈相向,卻是不忠不義之為甚者。不殺,何以服眾,何以統帥一軍。當,斬首!”

    傅山這話一說完,眾人文吏都同時點頭,說治軍當用重典,若不殺林小滿,將來軍隊一上戰場,都抱著投降的心思,誰還肯上去拼命。

    高原點點頭,“好,就這麼定了。等秋收結束,就斬了他。”一想到壯烈犧牲地花無缺,高原對林小滿這個懦夫就是一陣痛恨。作為一個軍人,居然臨陣投敵,真是無恥之尤。

    李方西嘆息一聲,只得閉口不言。

    眾人在地里興致勃勃地轉了半天,高原又想起那一萬多俘虜的事,便問荀宗文俘虜的甄別工作搞完沒有。

    荀宗文回答說已經弄好,這次共俘虜了一萬五千壯丁,其中傷殘不堪使用者六百,準備等他們傷好一些就發給路費讓他們自己回家。至于其他人,都可直接充入軍中。

    “回家,他們還能回家嗎?”高原苦笑,這些人就算回家,在這樣的亂世中只怕也是死路一條,“算了,把他們都集中起來送到何長順的工廠里去做工吧,應該還能做些事。”後世有殘疾人福利工廠,陳留也可以自己弄一個。以後還有許多仗要打,還會有不少傷兵,都可以送過去做些輕體力勞動,也好掙些工資。

    “將軍仁慈,我下來就去辦。”荀宗文又到︰“至于那一萬五千人中,有一千多騎兵,加上我們有得了不少軍馬,可將這批人抽出來成立一個騎兵營,直屬將軍統領。其余一萬三千人,經過訓練後也可以充實到飛虎、無畏、長勝三營。”

    “恩,訓練新兵的事情……”高原笑著對荀宗文道︰“你和莫清負責。”

    “我是文官。”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52
第五卷 河北 第三章



    隨著陳留勢力的壯大,加上一個接著一個勝利,高原的威望與日俱增,陳留各級軍政官吏對他都是惟惟諾諾,畏懼多余親愛。王滔、黃鎮這些起兵時的老隊員還好一些。不過,那時的老弟兄留在現在的也不過幾百,而現在的高原手下有兩萬大

    人是多了,但這些人對他卻多了一分畏懼。也只有荀宗文這個陳留軍政二把手敢頂撞高原。大概是同明朝文人特有的狂傲有關吧?老實說,高原還真有點畏懼這個老夫子,當他听荀宗文冷冷地說︰“我是文官”時,也只能苦笑,以免遭到一通訓斥。

    但高原的脾氣畢竟有些火暴,自從有了陳留這麼一大片家業後,他也收斂了許多。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心中還是不免窩火。

    回到火神廟後,高原惱怒地將外套脫下,露出一身健美的肌肉。他惡狠狠地將衣服扔在床上,“這個荀宗文實在可惡,當中駁我面子,非……”,大概意識到身邊還有其他人,高原立即醒悟過來,改口道︰“非扣他薪水不可。”

    “將軍這是在生荀老夫子的氣呀!”旁邊的傅山小心地提起那件汗淋淋的衣服,讓高原的警衛拿出去洗。他看了看高原的臉色,道︰“其實,將軍是不明白荀先生的苦心。”

    高原有些奇怪︰“此話怎講?”

    傅山自從回到高原身邊之後。做了高原地宣武衛威武將軍府主薄。這個職務不過是一個秘書頭,雖然地位不高,經手的卻都是機要事務,算是高原的首席參謀。加上他本就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有他在,高原也能從繁雜的日常事務中脫身。也因此。這段時間高原感覺日子重新過得清閑起來。

    傅山字斟句酌道︰“將軍現在勢力膨脹,糧草充足,兵強馬壯,文武分途勢在必行。荀宗文現在負責陳留地方政務,若再讓他編練新兵。將來,軍政一把抓。將軍將如何自處?對他,對將軍都不好。我以為,新降之兵還得由將軍自己……”

    高原苦笑著一擺手︰“青主你想得太多了。”

    听高原這麼一說,傅山立即閉口不言。

    高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荀老夫子地脾氣是惡劣了些。不過卻是一個好老師。將來我有了兒子,一定交給他教育。”

    傅山道︰“首先,你有兒子嗎?其次,等你兒子長大,到時候,將軍囊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博學鴻儒,荀老夫子怕是不能擔任少師一職。做個少傅,還不錯。”所謂少師,是東宮的一個虛職,負責教授太子的文化知識。而少傅。則負責監督太子的言行。傅山這話的意思是,老荀的學養不高,不是一個好老師。

    听傅山這麼一說。高原面色一變︰“青主慎言,我現在是闖王麾下宣武衛威武將軍。”

    傅山一笑︰“將軍恕罪。”他假意一施禮︰“說起來,將軍正當壯年,卻一直未娶,也沒有子嗣。長此以往。卻不是好事。在下頗通相人之術。隔壁那位身份高貴,望之有宜男之相。將軍不如搬了過去。”

    高原瞠目結舌半天。“青主這話說得,當我高原什麼人了?”

    傅山嘿嘿一笑,又道︰“好,就不提這事。要不這樣,過幾天我讓程枕貘他們從揚州給將軍選擇幾個女子過來。”

    高原張大嘴巴︰“買女人!”

    傅山︰“揚州瘦馬天下聞名,養之府中,也是一樁雅事。若能誕下子嗣,續接將軍地香火,那是最好不過的了。”傅山這次回來,高原心中非常歡喜,對他比起以前那種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態度大有不同。高原以前在他面前說話隨便慣了,傅山雖然在高原面前很是恭謹,卻也能說一些別人不敢說的話。

    高原心中不禁一動,老實說,來明朝快兩年了,自己一個女人都沒踫過。他身體即壯,血氣自然旺健,說不想女人,那是不可能地。

    隨著陳留商業的進一步繁華,不良商人將青樓這項含金量極高的無煙工業也引了進來。剛開始,高原還想過派人過去查封。無奈,不光商人們極力懇求,軍中諸將也是拒絕反對。

    于是,這事也就不了了之,拖到現在。

    夜深人靜的時候,高原也不是不想過要干那事。可自己是軍中統帥,若去那種骯髒的地方,傳出去還怎麼見人。只能*著自己堅強的意志克制著。

    可這麼憋下去也不是辦法,最近,高原居然夢遺。男人這事完全*壓制也不是辦法,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找個女人,也是一個最簡單的辦法,總比去妓院要衛生安全有面子。士兵們也不會妞妞死得早,小紅和自己今生注定沒有緣分,紅娘子……算了,隨便找一個女人結婚生孩子好了。愛情這東西,重要嗎,重要嗎?

    遲疑了片刻,高原突然紅著臉問,“青主,那個什麼馬貴不?”

    傅山忍住笑意,“好的也不過一萬兩左右。”

    “啊,一萬兩!”高原憤慨地嚷嚷道︰“用一萬兩去買一個女人,那是犯罪。”

    傅山一笑,就什麼話也不說了。

    女人的問題就討論到這里,繼續商議如何訓練新兵。

    以高原現在的身份,若再像以前訓練李自成騎兵時那樣,背著一個背包跑到軍營里去與士兵們同吃同住顯然已經不現實。那是低級軍官地做法,而現在陳留軍已經膨脹到兩萬之巨,再想像從前那樣。同每一個士兵親切交流已經沒有任何可能。

    最好地辦法是,由他來訓練軍官,然後由軍官去訓練士兵。

    這個時候,教導隊的作用就突現出來了。

    新抓地俘虜有一萬五千人左右,其中六百士兵不堪使用,已經打發到何長順那里去做工了。剩余的人馬應該盡快充實到部隊中去。這一萬多人還都是強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孫可望還真給人丁匱乏的高原送來了一分大禮。

    但問題也來了。單獨成軍肯定不合適,老實說,對農民起義軍的戰斗力高原不包任何幻想,若平均分配到長勝營和無畏營去。人數也實在太多了。有明一朝,一個衛所也不過五千精兵。上萬人地營,聞所未聞。人多並不代表戰斗力地提升。一上了戰場,反有指揮不暢之虞。冷兵器時代。將官地命令最多能夠讓五千士兵知道,再多就亂了。古人的軍制還是很有道理地,在古代的技術條件下,五千人一營是最佳選擇。

    所以,拆分長勝營和無畏營是當務之急不但這兩個營,連高原親領地飛虎營也拆開了。除保留其教導隊外,其余老兵都分了下去,只保留基本骨干。

    飛虎營現在還保留著一千人的編制,主要成員是孫可望的那支騎兵。飛虎,飛虎。沒有騎兵,自然也飛不起來。從根子上說,高原長于騎戰。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做騎兵統帥。

    高原同傅山商量了一下,王滔依舊領無畏營房,黃鎮領長勝營。他們的副手應保和黃大牛則抽調出來成為兩個新軍地統領。應保領有的一軍名曰︰定遠,旗幟是一頭雄獅;黃大牛的新軍叫︰鎮遠,旗幟是一頭野牛。將來如果還要成立新軍不妨起名︰經遠、來遠、致遠……以此類推。全部套用北洋艦隊的軍艦名字——這大概是基于高原的惡趣味吧。

    當然。陳留軍給部隊取外號的惡趣味比他這個長官更甚。以雄獅為旗號的定遠營被士兵們親切地稱為“小貓營”,而鎮遠則被稱之為“牛子營”。

    其實所起來。此戰之前陳留軍主要以新兵為主。在這次大戰之後,五千士卒都成長起來。用這五千人帶一萬五左右降兵,一老帶三新,只要多花些時間訓練,軍隊的戰斗力依舊能保持較高水準。

    高原軍隊的基礎是以前俘虜的明軍輜重隊和王、黃兩家地青壯。這麼多場殘酷的戰斗下來,還剩四百多人,在軍隊中都是十夫長以上的軍官。又經過這麼長時間地學習和培訓,都能識字,軍事素質也是極高。現在隊伍膨脹了,這些軍事骨干也都分派下去,當了各級正職。而投降的孫可望新軍在經過甄別之後,也提拔了一批軍事過硬、又能簡單認幾個字的人給他們做副職。

    當然,副職們不能立即上崗,還需要去教導隊學習、洗腦,以達到高原所提出的︰紀律嚴明,作風嚴謹,軍事過硬,秩序正規、內外團結、安全穩定、忠于高將軍之要求。

    培訓期為一個月,有的是經久沙場、性格變態地教官去折磨他們。

    至于高原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傅山地建議是︰每三天給他們上一堂思想政治課就可以了。為上位者,需高屋建瓴,細節不用親歷親為,但意識形態必須佔領。

    高原深以為然。

    至于武器裝備問題,老實說,缺口極大。打敗孫可望之後,倒也得了一些兵器、鎧甲,但數目不太,也不過五千左右。但這些裝備質量都不高,大多已經破損,需要重新修補。很多人在同陳留軍對陣的時候,手中還提著木棍和竹竿。打敗孫可望,高原浪費了大量地彈藥,還付出了一百名老兵的代價,若不是增加了這一萬多壯丁,可說是虧到姥姥家了。

    幸運的是,大戰之後商路通暢,錢莊又將河南和揚州商人盡數捆到陳留的戰車上。在商人們的高效率的工作下,一船船物資通過大運河和黃河送到開封。因為秋收在即,而陳留前一段時間又囤積了大量糧食。因此,這段時間送過來的物資以鋼鐵和棉被等軍用物資為主。

    崇禎十五年的秋天氣候依舊干旱,地里的收成也不好。大量農民閑置在家,為了解決他們的就業問題,何長順再次將軍工企業的規模擴大,又招收了兩萬工人,起了上百座小高爐,將就揚州商人送過來的生鐵打造兵器和鎧甲。

    對于煉鋼高原是一個外行,也沒辦法指導。對這個時代的作坊式手工業,對質量和數量也沒辦法進行必要的數據管理。剛開始,他只能看到一座座小高爐在黃河邊上拔地而起,濃煙滾滾,污水橫流。如此惡劣的生態失衡,讓他大起嫌惡之感。

    隨著一批批軍用器械流水一樣地被制造出來,高原驚訝地認識到,只要人夠多,荷包夠壯,低效率的手工業也有極到的產量。這可是一個幾萬人的軍工企業呀,就算每人每天只能用鐵錘敲一個槍頭,一天下來就是好幾萬個,而陳留軍現在也不過才兩萬人。誰說大躍進不可以實現,只要有必要的技術和物資保障。當然,事實並沒有這麼簡單。

    陳留軍現在的編制多以長槍兵為主,這個兵種裝備簡單,給他們一人一把長矛就可以了。只要給以一定訓練,以陳留軍特有的紀律約束,加上步兵長槍陣的威力,對上這個時代的所謂精兵在戰場也佔有一邊倒的優勢。唯一麻煩的是,長槍方陣機動性不足,遇到敵人遠程打擊力量非常吃虧。

    好在高原現在有一支騎兵在手,這個漏洞也不成其為漏洞了。

    訓練新兵和軍官的事情自然有軍官去辦,也不用單獨找人負責,王滔他們就個營官做得就很好。高原更多的精力則放在軍械的生產和制造上面。

    這一日,高原和傅山來到何長順那里,才愕然發現,長槍兵並不省錢。陳留軍的四個兵種中,騎兵最貴,火槍手次之,然後是炮手,最後才是長槍手。可听了老何的話,高原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第五卷 河北 第四章 板甲



    進了老何的衙門,說是衙門,也算不上。這里以前是一個地主的莊園,有三個大院子。牆壁都是厚實的夯土牆,院子也很寬敞。原主人在李自成進河南之後就,就帶著家丁和資財逃到山上的寨子里去了。後來被闖軍在征集糧草時攻破了寨子,全家死了個精光。于是,這座莊園就成了陳留軍工系統的總指揮部。何長順帶著十幾個小吏過來之後,三個院子就成了他們的辦公場所。

    院子的旁邊就是黃河,何長順的小高爐群就坐落在這一帶。住在院子里,只要推門看過去,就能直觀地把握住生產情況,到也方便。

    請高原和傅山坐下,老何讓小吏抱出一大堆帳薄,清了清嗓子開始匯報工作。剛開始時說得還很簡單易懂,說到後來,一連串專業術脫口而出,什麼平爐,什麼折疊鍛打,什麼灌鋼法,什麼鑄模……听得二人郁悶非常。高原好歹是一個現代人,這些東西還懂得一些,只不過那些術語古代和現代可不太一樣,十成中也只能听懂三成;至于傅山,子曰詩雲騙不了他,這東西……卻是一個大問題。

    听了半天,高原打斷何長順的話,“老何,簡單說吧,我們現在的鋼鐵產量和質量如何?”

    何長順回答說,數量很大,如果單純是為打造兵器,產量上沒有任何問題。不但是好鋼。連槍炮用地火藥都可以自己生產,質量也好。唯一的問題是,生產出的鋼質量實在不怎麼樣。

    “還是泰西人的鋼好呀,你看那槍管,你看他們的刀劍。”老何一陣羨慕。

    高原一陣無奈,中國的鐵礦石雜質多。煤炭含硫量大,即便在現代也是一個讓人頭疼地問題。就明朝的技術水平而言,也沒有什麼好法子,要得到好鋼,只能反復鍛打,只要時間夠長。次數夠多,總能得到一些好鋼。現在的陳留人口也多了起來,又是一個純粹的工商城市,工人數量也夠。只能采取人海戰術了。幾萬工人為兩萬士兵提供準備應該沒什麼問題。實在不行,繼續增加工人數量好了。

    實際上,為了得到好鋼,老何手下的專業鐵匠已經達到一個令人吃驚的數字。反正這活也簡單,你只需要揮舞著鐵錘往下砸就可以了。簡單地重復勞動需要的只是力氣。

    “對了,我今天來是想問問步兵裝備的事情。”高原想起今天來這里的目地。

    何長順回答道︰“稟將軍,長槍兵的一萬五千個槍頭已經做好一萬個,剩余五千個也花不了多少時間,誤不了事。”

    “盔甲的事情辦得怎麼樣?”高原說︰“前一段時間我從江南訂購了一大批棉花和布匹,你也接收了。不知道全部用來做棉甲夠不?”本來,高原打算給自己的步兵全部換上鐵甲的,但這種鎧甲不但需要鋼鐵。還需要大量的牛皮。鋼鐵好辦,自己煉,或者從江南買就是了。但牛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生產工具,牛皮是軍用物資,卻沒地方買去。不得以。只能改棉甲。

    棉甲的生產很簡單。將棉花一層層壓實,然後像縫棉衣一樣縫好。上面再弄些甲葉上去就成。防御力也不錯,冬天還可以當棉衣用。真是軍民兩用,老少諧宜。

    “那東西麻煩,又浪費人工。”老何搖搖頭,“我一件都沒有做。”

    “啊,一件都沒有做?”高原驚訝地問,“老何,你在搞什麼,新軍馬上就要練成了,你總不可能讓我的士兵光著身子上戰場去吧?”

    何長順得意地一笑,“將軍且莫著急,我有一件好東西推薦給你。”說完話,他雙手一拍,從另外一間屋子走來一個全身被鋼鐵所包裹的武士。

    卻見這人頭上戴著一定圓溜溜地純鋼頭盔,頭盔下面的鐵面具將一張臉都藏了進去,只露出一雙死氣沉沉的眼楮。

    再看他身上,通體閃亮,用精鋼整體鑄造,看起來如同科幻小說里地機器人。

    高原驚叫︰“中世紀板甲!”

    而傅山則大聲驚呼︰“步人甲!”

    高原猛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欣喜地走到那個武士身前,狠狠地拍了幾巴掌,“好東西,好東西呀!老何,你從什麼地方弄來的?“

    何長順回答說,這東西是軍隊從孫可望那里繳獲的。一共有五具,是泰西人帶來的︰“重六十斤,除了火槍,一般的武器拿他沒任何辦法。就算是長槍,如果不刺中正中心地位置,也戳不進去。”

    “好,現在我有兩個問題︰一,這東西這麼重,穿在身上不是很笨重?二,一個月造多少,能否大量裝備軍隊?”

    何長順听高原問起這兩個問題,忙指著這件板甲地各個部位,解釋說這東西是比棉甲重一些,但整件鎧甲因為是整體鑄造而成,重量平均分配到身體各處,比起鐵甲來還輕巧許多。

    至于產量的問題,老何回答道,“不大,這東西對質量要求實在太高,需要用手工一點一點敲出來。幾萬工人同時動手,一個月也只能生產一千件不到。”

    高原听何長順這麼一說,歡喜地叫了起來,“好,一個月一千件就夠了。反正火槍手、騎兵和炮兵也不用穿這麼貴重地盔甲。再說,短期內我軍也沒有什麼仗好打。這樣,我再撥些資金給你,反正冬天就要到了,地里也沒活兒,都組織起來生產。我給你半年時間,半年生產一萬件板甲沒問題吧?至于質量嘛……能夠比鐵甲好些就成。”

    老何生氣地搖頭,“不行,最多七千件。質量?不鐵甲好一些就成?我老何出的東西從來都是最好的,不敢說比這件盔甲好,但也不比它差。”

    “也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不夠的部分就用棉甲和鐵甲吧,反正庫房里也有許多。”

    回火神廟後,高原非常興奮,他甚至已經在想象自己這支全部裝備著中世紀板甲的鋼鐵怪物上戰場時的情形,這樣的戰斗才是真的有些意思了。只要不對上敵人的火器,板甲、長槍、密集的方陣、鐵一樣的紀律,對上古代的軍隊,怎麼看都是一件殺人機器。

    其實,只要不被敵人的大炮轟炸,普通火器拿板甲也沒有任何辦法。對明朝的那種鳥槍,高原是很鄙視的。

    但這樣的軍隊是非常花錢的。傅山計算了下,組建這樣一只軍隊需要,以每件板甲價值四百兩計算,一萬件就是四百萬兩,這可是陳留一半的家底。即便在現代,做這麼一件盔甲也要上萬塊。高原記得,以前在一個古代兵器展覽會上看到有人復制了一件唐朝的明光鎧,據說光成本就花了將近三十萬人民幣。當然,陳留所要制造的板甲工業上要簡單許多,也不過是一個烏龜殼子一樣的東西,價格自然便宜許多。

    “不怕不怕,我陳留的物資雖然全*購買,但商業稅卻也能收上一大筆,再說,錢票的事情一弄好,光錢息和票號收入就足夠支撐軍政運轉。”對于未來,高原非常有信心。

    本來,高原還曾問納達爾能不能從澳門買些板甲回來。納達爾手一攤,說這東西得從歐洲運來,非常麻煩。再說,自從火槍大量普及之後,板甲已經被軍隊淘汰了。現在誰還穿著這麼重的東西上戰場就是找死。

    至于他為什麼穿著板甲來陳留,納達爾說也不為什麼,純粹炫耀,純粹炫耀。

    至于老何手頭那件完好的板甲,高原去問他要了過來。對于一個統帥而言,六十斤的板甲還是重了些。

    高原上戰場的時候,一般都要穿兩件鎧甲。里面貼身穿著一件黃金索子甲,外面則套著一見鐵甲,總重量達到七十斤之巨。若不是高原身強力壯,還真負擔不起。有的時候,高原甚至惡意地想,如果自己有一天摔下馬去,估計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因此,對于外面那件沉重的鐵甲,他是深惡痛絕,能不穿就不穿,特別是在這麼熱的天氣里。不過,軍中自有條例,上戰場不穿盔甲是要受到處罰的,即便是統帥也不例外。統帥的生命屬于整個團體,高原也做不了主。

    現在有了這件板甲,高原立即讓老何將上面的鐵袖取掉,換成軟甲護膊。如此一來,重量到是下去了,但後果卻是也極為嚴重。

    板甲本就是一個大鐵罩,樣式古樸簡約,通體光滑如鏡,自然比不上高原原先那件大將軍鐵鎧華麗。兩鐵袖一去,看起來就有些不怎麼對勁。

    于是,老何為高原的尊嚴計,在頭盔綴了幾顆寶石,鎧甲上更是鍍上華麗的琺瑯彩。如此一來,高原只要一穿上這件鎧甲,立即流光溢彩,花哨得令人發指。

    李方西神甫這麼贊嘆︰“偉大的將軍站在陽光下,舉起右手,給他的軍隊指示前進的方向,此刻的他華麗如爪窪島上的天堂鳥。”

    板甲的生產被提到了壓倒一切的高度。于是,只要一走到黃河邊上,滿世界都是叮當的鐵錘聲,沒日沒夜,陰魂不散。

    很多人都失眠了。

    第一批板甲在一個月後交付使用,共有一千具。隨著工匠們的手藝進一步熟練,生產速度還將得到極大提升。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53
第五卷 河北 第五章 米友仁來訪



    第五章米友仁來訪

    “三千精銳居然被區區一個傅青主用稻草人給嚇退了,這大明朝要完蛋了!”坐在芭蕉樹下,陸鶴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生性嗜酒,但量淺,一喝就上臉。已經入秋,天氣依舊很熱,酒意上涌,更是渾身躁熱。

    前一段時間官兵在開封的拙劣表現已經證明他所獻上的,所謂的火中取栗之計純粹是一出鬧劇。窮三月籌謀,花費大量時間和金錢,挑動張獻忠引兵來攻。一切都按照預定的程序發展。所思所慮,所斟所酌,無不盡善盡美。可所有的一切都被膽小如鼠的明軍給毀了。

    最令他震撼的是,高原軍居然以五千新成之軍全殲孫可望兩萬精銳。雖說是偷襲,可士兵們表現出的強悍的戰斗力還是讓他禁不住顫抖了。再對比河北明軍的拙劣表現,陸鶴一陣絕望。以高原大勝之後的聲勢,如果願意,他自可帶兵在河北縱橫馳騁。

    而高原也不過是李自成名義上的一個部將。除了高原,還有李闖、張獻忠,還有羅汝才,還有建州東虜。

    可朝廷還有可用之兵嗎?

    大樹將傾,我得猢猻又散到何處?

    事後,周王那邊則保持著令人不解的沉默。轉眼快一個月過去了,卻沒有一條消息傳來,也不說是否讓他撤回去。漸漸的,陸鶴有些沉不住氣了。他甚至想過拋下這一切跑回彰德,可一想到陳留嚴密的戶籍管理,他就死了心。精明如徐以顯也被戶籍管理人員給抓了,他陸松年難道比徐以顯更能干?人家以前可是八大王手下一等一的謀士呀!

    這還不是最讓他煩心的。在計謀敗露後,他也陷入了極端的恐懼中,生怕有這麼一天。一大群武裝到牙齒的陳留軍沖進院子,將自己當場拿下。

    可事情地發展出乎他的預料,高原好象根本就將他這個人忘記了一樣。即不說抓,也不說放,只莫清跑過來冷著臉說高將軍喜歡吃紅燒乳鴿,將他的信鴿全要了去。

    高蠻子實在太可惡。這等焚琴煮鴿的事情也做得出來。自從鴿子給要走後,陸松年先生已經徹底同外界失去了聯系。變成了聾子和瞎子。

    他就這麼在陳留呆下去,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又能做些什麼。

    可生活還得繼續,江陵和她手下那一大群奴僕還得*自己供養。而自己身上的錢已經全部花光。不得已,只能繼續回高蠻子的威武大將軍府去上班。

    可一去陳留衙門。所見所聞幾乎讓他氣炸了肺。陳留人才匱乏,讀書人很受尊重。以前他每天早晨只要一進衙門,手下便眾星捧月一樣擁來,一口一個陸先生地叫。不用他吩咐,一杯香茶和各色點心就遞了上來。一邊品嘗著揚州茶商人送來地雨前龍井,一邊看案頭的公文摘要,再欣賞欣賞景德鎮官窯青花茶盅。口中“哦哦”幾聲,裝著漫不經心地樣子听著下屬地工作匯報,頗有幾分夜郎國宰輔的味道,其樂倒也融融。

    陸鶴的人生理想是科舉入仕。以前僅僅是羨慕官員們的威風。現在居高位,算是體會到權利的好處,食髓知味。這才摸著頭感嘆︰“人人都說當官好。如今才真正體會到人上人地好處呀!即便是做了反賊的官,也一樣滋味無窮。”

    但這次回陳留,所有的一切都變了。一進衙門,眾人看他的目光都顯得奇怪,有意識地離他一丈遠。茶和點心沒有了。文件公文之類也不給他看。就讓他在屋子里枯坐。他本就心虛,自然不敢再擺官架。但凡有事也盡量躲著。

    可他不惹事,事情偏要來惹他。這一日,他無意地吩咐一個叫金則林的小吏去查通尚丘的口畝數字,和今年秋收的預計產量。結果那個小吏眼楮一翻,“這事荀先生知道不?”

    陸鶴大怒,猛地站起來︰“這事由我主管。”

    那個叫金則林的小吏依舊問︰“這事通知荀先生了嗎?”表情十分傲慢,完全不將陸鶴這個主管放在眼里。

    陸鶴這才頹然發現,自己現在身份尷尬,又有什麼權利去指揮人家呢?

    從此,他手下的幾個人將陸鶴當成了擺設。每天只顧著做自己的事情,有了事也不向他匯報,徑直去找荀宗文。

    衙門里地官吏大多是荀宗文的同年、學生、老鄉,陸鶴這個奸細自然不被他們放在眼里。

    甚至還有人私下道︰“我們還是離陸松年遠一點,高將軍最恨叛徒了,你看那個林小滿,這不就要被砍頭了。”

    又有人點頭︰“是啊,若同他走得近一些,沒準就要被莫清找去談話,惹不起,惹不起。我就奇怪了,將軍明知陸松年是奸細,即不殺也不放,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人輕輕一笑︰“這事很簡單,我听了個謠言。那陸松年為保自己一條命,在將軍面前說願意將江陵郡主送與他做妾。你想,人家堂堂宗室血親,怎麼可能做妾。這個陸松年,簡直是無恥!”

    “的確無恥,衣冠禽獸。”

    陸鶴听到這話,只覺得心口一疼,本欲沖過去理論,可剛一起身,卻有頹然坐下。

    這件事情讓他徹底絕望了,也再沒有臉去去衙門辦事。只得一天天在院子里枯坐,沉溺于酒精地麻醉之中。

    可事情並位就此結束,江陵郡主見舅舅整天呆在院子里,也是不省事,見天就問什麼時候送她回彰德去見父王。

    陸松年心中苦澀,只想大聲慟哭︰“江陵呀江陵,不但你,連舅舅我也是有家歸不得。說不準哪一天我就做了高蠻子的刀下之鬼,而你,只怕還真要做他的侍妾。天啦!”

    一人家中坐,本也無事。可不去上班,薪水都被高原扣了個精光。這麼一大家子要吃要喝,卻是沒處可躲。以前跟著自己的那些細作見不到錢,加上自己又形同軟禁,都做了鳥獸散。

    眼見著日子一天難過似一天,偏偏江陵日常開銷極大。這樣下去,只怕要揭不開鍋了。

    想到這些,陸鶴愈加愁悶,又一仰頭將一大杯酒灌進喉嚨,打算來一個醉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正在這個時候,守門的小太監遞過來一張名刺和一份禮單,稟道︰“陸先生,有一個叫米友仁地揚州人求見。”

    “不見不見。”一想到那個委瑣地米商,陸鶴就是一陣煩惱︰告訴他,我沒空。”說話間,他隨意地打開禮單,眼楮卻是一亮。

    上面的東西還真不錯︰上用妝緞蟒緞十二匹,上用各色寧綢十二匹,上用宮綢十二匹,上用緞十二匹,上用紗十二匹,上用各色綾綢四十匹。

    “好大手筆!”陸松年心中很是震驚,這些東西可值不少錢。按說自己卻是一個被人軟禁地囚徒,別人避之惟恐不及,這個米友仁送這麼東西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疑惑地又看了看禮單,陸鶴眼瞼一抬,“請他進來吧。”

    “哈哈,陸先生,自從商丘一別,甚是想念。今日我押了六十船糧食來開封,剛到鹽鐵轉運衙門交割完畢。听人說,先生身染小恙,正在院中靜養。就過來看看,不請自來,恕罪,恕罪。”米老板還是那副奸狡圓滑模樣,見了陸鶴一連串哈哈,眼楮卻不住望江陵所住的內院瞟去。

    陸鶴心中不喜,將禮單往桌上隨意一扔,“米老板,你什麼時候改行販賣絲綢了?”

    米老板奸笑一聲,“這些衣料是小人對江陵郡主的孝敬,至于松年兄,小人還有表示。”說著又從袖子里掏出一份禮單遞了過去。

    “還有?”陸鶴心中驚訝,接過來看了一眼,心中大喜。這份禮倒也簡單,不過是白銀三百兩。但對此的陸鶴而言,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不過,他還是非常疑惑。他已經形同囚徒,而商人無利不起早,更別說送上這麼一份大禮了。米友仁來燒自己這個冷灶,究竟是為什麼?

    陸鶴將禮單遞還米友仁,“無功不受俸,如此大禮我受不起,米老板還是拿回去吧。”

    “受得起,受得起。听聞郡主生活艱苦,而高將軍素來簡樸,小民身受高將軍重恩,實在看不過眼,這才送些絲絹過來聊表心意。”

    “哦,有心了。”

    突然,米友仁滿臉媚笑地起身,一揖到地“恭喜松年兄,不,恭喜陸大人。”

    陸鶴更是滿頭霧水︰“米老板此話怎講,我怎麼一點也听不明白?”

第五卷 河北 第六章 春風得意陸松年



    看到陸鶴一臉的不解,米友仁嘿嘿一笑,直起身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哎喲,我這豬腦子,倒忘記了,陸大人正在家中養病。這事你大概還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你越發地叫我糊涂了。”

    米友仁道︰“這事我也是從高將軍那里听來的。昨天上午我的米船在開封卸貨時,恰好踫上高將軍,小人自然要上前施禮敘話。這一聊就說起了開辦錢莊的事情。”

    打敗張獻忠的大軍之後,短期之內陳留將不會有大的戰事。加上眾商賈也直接看到了陳留軍強大的軍事潛力,增強了信心。因此,成立錢莊的事情就提到了議事日常上來。

    上月陸鶴還在上班時就听說過這事,也看了看草擬的章程。今日听米友仁這麼一說,點點頭道︰“有這麼回事,高原的意思是,陳留以庫中黃金做保證,佔五成股份,但不直接參與管理,只起到監督和協調的作用。另外五成,河南商會佔兩成,揚州商會三成。按照認購股份的多少,成立相應的管理委員會。委員二十名,上設一個委員長。這個委員會不但負責發行錢票,還負責飛虎錢的鑄造。我記得沒錯吧,怎麼了?”

    米友仁笑道︰“陸大人記性真好,確有這麼一說。”他神色有些忸怩,小心地看著陸松年的臉色︰“您也知道,小民長期與陳留合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疲勞了。至于委員長一職,我是不想的了,高將軍內定給了程枕貘。小民今日來就是想問問陸大人,能不能給我一個委員做做?”

    陸鶴奇道︰“這事你同高原講就是了,與我何干?”

    米友仁嘿嘿幾聲︰“我也同高將軍說了。將軍說,這事將由陸先生您負責,讓來找你。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他將嘴湊到陸鶴耳朵邊上,一臉神秘地說︰“雖然陳留軍不管委員會的事。但據說,高將軍準備成立一個威武將軍府度支衙門對其進行監督。這個度支衙門不但監督委員會的錢票發行,還負責管理鑄錢、府庫、後勤支出,連鹽鐵轉運都在其管理範圍。可說是位高權重。有消息說,陸大人將出任這個度支衙門的總理事務。”

    說到這里,米友仁猛地跪在地上︰“小民以後就仰仗大人了。”

    “啊!”陸鶴一把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別胡說。這是謠言。再說了,鹽鐵轉運衙門一直又王滔將軍的父親王有才主管,這個威武將軍府度支衙門也該又他領餃才對,陸鶴不過是一個外人,如何能擔任此職?”

    米友仁繼續笑,“陸大人說笑了,現在地陳留誰不知道高將軍即將迎娶江陵郡主,否則如此重要職務也不會由大人親領。大人你現在可是陳留的護部尚書呀!”

    “滾!”陸鶴一聲斷喝。

    “大人……”米友仁吃驚地看著陸鶴。

    “拿著你的東西滾!”陸鶴將禮單和名刺狠狠地扔在米友仁臉上。

    讓人趕走米友仁之後,陸鶴尤自憤憤不平。他提起酒壺一看,里面卻沒有一滴酒。氣得狠狠地將酒壺摔在地上。

    “舅舅,你怎麼了?”江陵郡主帶著幾個丫鬟和太監聲勢浩大地進院子來,見陸鶴滿面血紅,心中很是詫異。

    陸鶴瞪著赤紅的眼楮看著她,“你哪里去了?”

    江陵郡主揚了揚手中的那個用金絲編成的蟈蟈籠。“舅舅,看看這是什麼。嘻嘻,說起來真是笑死人,剛才我去西門布莊做衣服的時候,正巧踫見一個叫什麼程什麼的商人。”

    “程枕謨?”

    “對對對,就叫這麼名字。他手里就捏著這個蟈蟈籠子,見我喜歡,硬要送給我。你說,這麼漂亮的東西,我怎能不要。嘻嘻。舅舅。”小女孩子一聲嬌嗔,左手挽住陸鶴的胳膊一陣搖晃,“等下陪我一起去抓蟈蟈吧。”

    “去去去。小孩子地玩意。”陸鶴一板臉,“我正有事要去找你。”

    “什麼事?”小女孩放開舅舅的手,舉著蟈蟈籠好奇地看了起來。

    陸鶴咳嗽一聲,“我且問你,最近你是不是同高蠻子出去過?”

    “高蠻子……哦。有這麼回事。”江陵眨眨眼楮︰“那是幾天前的事情呢?我想想。”她將食指放在嘴里輕槍咬了咬。旁邊。一個小太監哎喲一聲,“郡主。手好髒的,可不敢放嘴里。”

    江陵想了想,“對,就是半個月前,你們剛從歸德回來不久。高將軍說上次得罪了我,派一個叫傅山的人過來請我出去,說是要賠罪。”

    陸鶴腦袋里“嗡!”一聲,突然想起,半個月前自己剛有事出門耽擱了一整天。回來之後,江陵並不在家,“你們,你們出去了一整天?”

    “是啊,早上就出去了,在外面隨便逛了逛。”

    “你們沒什麼事吧?”陸鶴的聲音有些微微地顫抖,“同去的還有什麼人?”

    “丫鬟和太監們都去了,也沒什麼事,就在外面的田里看了看,沒什麼意思。那個高蠻子說是要賠罪,結果什麼賠罪的話也沒說,小氣得緊。對了,當時還有很多商人,還有一些歸德和開封府的讀書人。”“那就好,那就好。”陸鶴松了一口氣,他已經有些明白高原想做什麼了。大概是想通過江陵告訴商人和士子,他高原同周王關系密切,陳留地大局是穩定而祥和的。

    其實,陸松年猜得沒錯。江陵在其中的確是扮演了這麼一個角色。不過,始作俑者並不是高原,他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的。這事完全是傅山的自作主張,當時高原也非常驚愕。

    事情地後果是嚴重的,至于外面的人怎麼想象高原同江陵的關系,就不是傅山可以負責的了。

    沉吟了片刻,陸鶴也猜不透其中的緣故。

    既然猜不透頂,索性就去衙門里看看再說。

    想到這里,陸鶴立即讓人給他端來一盆涼水,洗了臉,穿好衣服,徑直回到闊別已久的陳留衙門。

    現在已經是中午,所有的人都在。

    當陸鶴剛跨進房門時,眾人都還沒有發覺。

    陸鶴在門口停了停,故意大聲咳嗽。

    听到聲音,幾個小吏慌忙放下手頭事務圍了過來,親切地打招呼︰“陸大人來了。”“路大人,身體可好些了。”“陸大人好!”“恭喜陸大人高升度支衙門總理。”

    眾人態度都是非常恭敬。

    陸鶴故意大聲道︰“啊,你們都知道了呀?嘿嘿,在正式任命下來之前,不好亂說,不好亂說。”

    “那是當然,陸大人放心,我等的嘴嚴實得緊。”

    陸鶴心中非常得意︰“呵呵,那就好,那就好。”他微笑著一一點頭,輕輕地坐在案前,舉起茶杯看了看,微皺了一下眉頭。

    立即有一個眼尖的小吏快步走上前來,“大人,揚州那邊剛送來十斤碧螺春,是今年地新茶,本是送往北京的供品。您老要不要試試。”

    陸鶴一揚眉,“那茶葉也是我能吃的,怎麼也要先可著高將軍、傅山和荀宗文他們。”

    “吃得,吃得,大人自然吃得。大人若吃不得,這開封、歸德兩府還有誰敢吃?”

    幾個小吏殷勤地拿出茶葉,將茶給陸鶴泡好。

    “恩,這茶不錯,不錯。”輕輕嗅著香氣,陸鶴又問︰“簡報摘要給我看看。”

    那個負責文案地小吏金則林忙抱著一大堆公文跑過來。

    陸鶴指了指書桌,示意他放下,“對了,你幫我去查查商丘的口畝數字和今年的收成。”

    金則林一呆,他沒想到陸鶴居然如此記仇,一張臉漲得紫紅,低聲到︰“是。”

    “對了。”陸鶴一翻浮腫的眼皮,“你要不要先知會一下荀宗文?”金則林低頭小聲道;“不用了,大人要看誰敢不給。小的不識好歹,還請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與小人計較。”

    “去吧,用心做事。”陸鶴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看著金則林落寞地背影,陸鶴心中大快,“彼其娘之,狗眼看人低地賤東西!”

    “權利,權利真好東西呀!”陸鶴心中突有雷聲轟鳴。他猛地抬起頭來,雙手狠狠地抓在桌沿,指結因用力而發白︰“權利,為了權利,什麼忠義廉恥,什麼狗屁的氣節,都可以放到一邊。也許……也許……以陳留軍地強大,也許有一天我陸松年也能得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大明朝就要完蛋了,我陸鶴憑什麼要替他陪葬,憑什麼?”

    這一幕丑劇高原並不知道,若讓他看到,只怕現在已經氣得背過氣去。他對于政務並不擅長,也不想費那個腦筋。因此,政務上全交給了以荀宗文為首的一批文官。這些人的來源大多是落地秀才和明朝的地方降官。落地秀才們本就一肚子酸氣,滿腹的不合時宜。現在又被明朝降官們的特有的官場文化一燻陶,活生生一個袖珍版的明末小朝廷。除了不敢貪污腐敗,壞毛病倒是學了個十足。

    等到以後,文官勢力進一步壯大,高原這才警惕起來。不過,歷史的慣性還在以他強大的勢能不可阻擋地向前沖去,兩百年之後,內閣的力量已經將君權完全架空。于是,虛君共和時代轟然降臨。

    這已是後話。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54
第五卷 河北 第七章



    “青主誤我,青主誤我。”高原頓足長嘆。

    他最近非常閑,行政一套自然有文官們打理,以前他也曾經頒布過兩次招閑令,但當時的高原勢力單薄,地不過三縣,兵僅僅五千。可一等打敗張獻忠,實力就急劇膨脹起來。現在的他已經握有歸德一府和半個開封,人口接近三十萬,士兵兩萬余。

    地盤是擴大了,但管理地方的官吏卻嚴重不足。

    無可否認,現在的高原軍勢力強大,以目前的戰斗力而言,足可正面對抗一支十萬人的大軍。已經在某些方面具備了逐鹿天下的資格。

    不過,軍事是政治的延續。高原軍文治體系的薄弱進一步暴露出來。引進大批知識分子加入造反大軍勢在必行。

    于是,第三次招賢令頒布。這一次由傅山親自主持。傅山接手這一工作時只提了一個條件︰借莫清給他用一段時間。

    同以往高原的手法不同,傅山一出手即準又狠。

    在歸德還沒有落入高原之手時,明朝的統治力量雖然已經被大幅度削弱,但地方行政那一套還保留著。因此,在拿下歸德府之後,傅山全盤吸收了歸德一府的所有官僚。

    除了以前的官吏外,傅山還下令,征召地方大戶人家子弟出仕。若有不從,族誅。

    剛開始。還有幾個縉紳不願搭理高原這個反賊頭子。莫清地人馬也就不客氣了,直接舉起屠殺砍過去。在一口氣殺了四個大戶的全家一千多口之後,歸德震動、開封震動。

    高蠻子的的形象進一步被描述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血腥讓豪門大戶害怕,接下來的工作變得簡單。傅山開列出一分名單,勒令名單上的人必須在規定地時間和規定地地點報道,接受威武將軍府的任命。

    半月之後,四百二十一名士子到陳留報道。一百一十三名前明朝官吏到陳留報道。

    畢竟。明朝末年吏治腐敗,並不是所有文官和讀書人都有高潔的品質,只要許以高官厚祿,這些人便會哭著喊著加入陳留軍,並不一定要使用暴力手段。實際上,張獻忠在安徽建立政權時也是這麼干的。效果還不錯。

    這一批官吏的行政能力不錯,有他們在,打理起地方事務起來也順利了許多。

    在听到大屠殺的消息後,高原有些惱火。不過,轉念一想,被屠殺滅地幾家都是腐朽沒落的剝削階級,革他們的命很正常。殺了他們,也算是為民除害。他本就有帶有一絲天真的革命浪漫主義思想,只是因為現實所迫,這才刻意同地主階級合作。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嘛!

    這麼一想。心里就舒服了許多。

    只荀宗文對傅山的這一行動保留看法,怒叱道︰此暴行令人發指,如此。只怕天下士子將視我等如寇仇。

    傅山很不以為然,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所謂的讀書人了,這些軟骨頭十年寒窗,肩不能挑,背不能扛。不做官。又能做什麼呢?陳留的官也是官呀!

    得到這一大批人才之後。傅山為了安眾人之心,設計讓江陵在文官們面前閃亮登場。並放出謠言。說高原即將迎娶周王女兒,甚至有接受朝廷招安之意。周王已經保證,若高原接受招安,他將請崇禎皇帝命高原持節督河南諸軍事。

    消息傳出,士人都感振奮。

    听到這個謠言,高原哭笑不得。自從闖軍起義以來,各起義軍首領都有接受招安的經歷。尤其是張獻忠,更是屢降屢叛。不過,起義軍當時接受招安不過是為了保存勢力,以圖東山再起的機會。但現今天下,明朝地滅亡已在朝夕,而起義軍的力量已經大到不需要用假投降來保存力量的程度。這個時候若再接受招安,那才是瘋子呢?

    傅山听高原抱怨,笑道︰“將軍莫急,其實招安也不是不好,至少可以得到一個大義地名分。現在老百姓心目中,朱明王朝依舊是正統,而我們永遠是賊。名不正言不順,若不是*著刀子和官職,也吸引不來人才。若頂著一個朝廷的大義,割據一方,至少可以保證我陳留軍能夠站在道義的高度上。對我軍的發展也有好處。”

    “不妥,不妥。”高原搖搖頭︰“若我接受招安,四下都是強鄰。李自成若回過頭來攻我陳留,卻有如何抵擋。名義上我還是闖軍大將,說出去名聲不好听。”

    傅山︰“這也是一個問題,不如我們悄悄地同周王聯絡。至少能夠同明軍維持一個不戰、不和、不降的局面。”

    高原點點頭,“就這麼辦。”

    現在已是秋收,如果沒記錯,就在進年十月,也就是秋收以後,滿清將最後一次入寇中原。清兵自界嶺口突入長城之後,擊敗薊遼總兵白騰蛟、馬蘭峪總兵白廣恩,在連破遷安、三河口等地之後,清兵分成連路。一路打通州,一路打天津。

    京師震動,崇禎皇帝命令京城戒嚴,並命令勛臣分守各門,征招諸城鎮兵勤王。

    此刻地明朝政府已經像一只即將沉沒地大船,已經沒有力量組織抵抗了,各地官吏望風潰逃,甚至有人舉城投降。清兵在京畿、山東如入無人之境,先後攻克兗州、順德、河間三府,已經十八個州,六十七縣,共八十八城。魯王、樂陵王、信陽王、安丘、東原、諸郡王遇難。被俘人口三十六萬、牲畜三十二萬,被繳黃金一萬余兩、白銀兩百萬兩。此役。清兵大獲全勝。

    此次清兵入關歷時七個月,嚴重打擊了京畿、河南等地,使明朝地北方更加破敗。崇禎十六年四月,黃太極病危地消息傳來,清兵這才沿路緩緩北歸。八月,黃太極病勢。

    在七個月中,明朝大軍始終不敢與侵略者一戰。只遠遠跟隨其後。猶如列隊護送一般。

    以前,每當高原在史書上讀到這一段便一掌拍在桌上,怒喝︰“可恥!”身為朝廷軍隊,在面對侵略者的時候,居然不敢與之一戰,放任敵人在自己的國土上燒殺搶掠。這樣的軍隊不要也罷。

    現在,自己既然來到這個世界,就不能置之不理,雖然不能全殲敵軍,至少也要讓他們將人口、財物留下來。

    以前的戰斗都是內戰,就算取得怎樣輝煌的勝利都沒什麼意思。而即將到來地戰役是國戰,個人生死榮辱都要通通放在一邊。

    最重要地是,這次入寇徹底地暴露了明朝統治的腐敗無能,外強中干,也堅定了滿人入主中原的信心。而在此之前。建州強盜集團也僅僅滿足與不時南下搶劫的話,以崇禎十五年十月為分水嶺,建州人突然發覺。拿下整個中原並不是什麼難事。

    這才有了甲申年的國難。

    這才有了日後的揚州十日。

    這才有了日後地嘉定三屠。

    是的,這是國難。在國難面前,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回避。

    而這次清兵入關,兵鋒最遠達江甦北部。高原轄區的歸德,周王所在的彰德都是他們的攻擊目標。高原就算想躲。也沒地方躲去。

    如果這會能夠給滿人一個深刻的教訓。沒準能夠打消他們吞並整個中原的心思。實際上,在崇禎十七年。多爾袞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順手地拿下北京。一切都如同夢幻一般。

    實際上,當時整個建州後金的上層都沒想過要做整個中原的主人。是明朝的腐朽給了他們信心。

    高原現在要做地就是,打消滿人不自量力的狂妄。

    這大概算是一個穿越者的先知先覺吧。

    將來肯定會同清兵一戰,以陳留現在地勢力,想單獨對抗滿清大軍力量還嫌不足,在大戰時還得提防明軍在背後搞鬼。那麼,同他們握手言和,甚至接受招安也是一個不得已的辦法。

    國難當頭,也考慮不了這麼多了。

    當然,即將發生的事情傅山並不知道,高原也不便同他多說。

    高原︰“青主,找個人過河去同周王聯絡一下。現在是八月,十月之前要把這件事做好。就說……我願意將江陵歸還,並保證以後不再攻擊彰德。”

    傅山一笑︰“甚好,我軍勢力單薄。不管是闖軍還是朝廷都不可得罪,先兩面討好,積攢實力,靜待天下大變。至于人選,我看,讓荀先生親自跑一趟吧。”

    高原一皺眉頭,“換一個人。”荀宗文想招安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只是對明朝的前途非常絕望,加上陳留軍日益壯大,這才安心輔佐高原。這次若派他去,只怕真讓他將招安這事弄成了。到時候消息傳出去,只怕在李自成那里不好交代。

    傅山點頭,“我倒有一個合適地人選,不知道將軍听說過侯方域這個人沒有?”

    “不知道,只有些耳熟。”

    傅山道︰“侯方域字朝宗,乃前戶部尚書侯恂之子。侯方域地祖父侯執蒲,是萬歷二十六年的進士,做過太常卿。父親侯恂與叔叔侯恪,同舉萬歷四十四年進士。侯恂做過御使、兵部右侍郎、戶部尚書。侯恪現在南京做國子監祭酒。侯方域現在我們這里做睢州知縣,讓他去同周王說正好。”

    “我道是誰,原來是侯朝宗呀!”高原猛地想起這個人,這家伙還真是一個貨真價實地名士。

    侯方域字朝宗,河南商丘人。他出身商丘的大家族,少年時就有才名,後來參加了復社,與方以智、陳貞慧、冒襄號稱“南明四公子”,還在家鄉組織過一個文學社團雪苑詩社。也是一時之雄。他詩文兼擅,被稱為“國初三大家”之一。散文才氣奔放,獨具一格。

    不過人品卻十分低劣。在《桃花扇》里,侯方域同秦淮八艷中地美女李香君瞎搞,鬧了不少緋聞。後來,此人還做過史可法的幕僚。清兵奪取天下之後,侯同學居然跑後了尚丘老家。剃發做了滿清順民。並與順治二年參加河南的鄉試。做了清朝的官吏。如此一個沒有骨氣、聲名狼藉,有點不堪的侯公子與美麗勇敢、品格如蓮的李香君的形象在高原當時讀《桃花扇》時就深植與心,今天听傅山說起這個人,高原猛地想起這麼一個人,大笑︰“青主,這個人實在不怎麼樣。你怎麼把他弄來了?”

    傅山道︰“還怎麼弄來,他自投羅網,也怪不得我。”說著,便將事情地來龍去脈一一說給高原听。

    原來,侯公子並不在傅山所有征闢地士子名單之中,在此之前,侯方域一直呆在南京。他父親侯恂前一段時間主持開封剿滅李自成的任務從北京過來督師,當時,李自成正在打開封。為了使最能打仗的左良玉出力殺敵,崇禎皇帝特意將有恩于左大將軍的前戶部尚書侯恂派過來。一兵部右侍郎身份總督河南、河北、山東、湖廣諸路援兵。

    這個名頭雖然大得嚇人,其實也不過是一個空殼,手頭一兵一卒也沒有。只起到一個協調聯絡的作用。朱仙鎮大戰之後。侯恂被鎖拿回京問罪,至今還呆在北京的天牢里面。

    這個老侯也是一個沒有氣節地人,在崇禎十七年李自成打下北京之後,老侯終于被人從監獄里放了出來。出來之後,這個前明戶部尚書搖身一變。做了李自成的兵政府尚書。

    老子如此。兒子自然也一樣軟骨頭。

    侯方域就是在朱仙鎮大戰時跑回河南的,本打算去父親那里效力。卻不想被亂軍阻隔在歸德。高原在拿下歸德之後,實行嚴格的戶籍管理制度。而這個時候,三年一次的明朝會試將在崇禎十六年正月舉行,河南生員的考場設在南京。現在趕過去,復習上一段時間,正合適無奈道路斷絕,竟不能成行。于是,侯方域便來拜訪山西名士傅山,希望能傅山能夠看到大家都是讀書人的份上,放他去南京。

    傅山也致力于為高原收集英才,這麼一個大名士來到自己面前怎肯放過,只要得了侯朝宗,就直接同前東林,同復社拉上關系了。于是,傅山道︰“久仰侯公子大名,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我向高將軍保舉你做官,請萬勿推辭。你也知道,高將軍綽號蠻子,脾氣不好。你若不留下,只怕性命難保。你父親以前在朱仙鎮同高將軍打過仗,大家都是結了仇的,你死了不要緊,只怕全家都會倒在屠刀下。不若留下,一展胸中報負。是非輕重,望朝宗兄斟酌掂量。”

    在傅山的威逼利誘之下,加上陳留剛殺了一千多人,斑斑血跡,閃亮屠刀,軟骨頭侯公子驚得滿面煞白,就留下來做起了地方官。

    不過,復社四公子的名號也不是白叫地,這家伙的確有才,政務上是一把好手。傅山還想過找機會將他推薦給高原,讓他進入中樞決策結構呢。

    听完傅山的話,高原哈哈大笑︰“好,好好,派他過去正好。名士嘛,同明朝地官員打起交道來也方便些。你幫我寫一封信給周王,也不說什麼。就說,我高原在開封時所受的大王的恩惠,無時或忘,只盼有機會為天下百姓出一把力。前一段時間,張賊來攻我陳留,幸被我軍將士擊敗。以張賊的凶狡,秋收之後必將再次入寇河南。陳留、彰德互為唇齒。若陳留失陷,張賊必將領兵北渡黃河。到時候,不知周王殿下將如何抵擋?不如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山東、河北諸軍不來打我,我也不來打你。大家做個朋友。”

    听高原說得粗俗,傅山撲哧一笑︰“將軍,你真想同周王做個朋友嗎?我看,還是做他女婿合算。”

    高原痛心疾首地說︰“青主。你弄出地這個謠言讓我很被動。”

    傅山一陣大笑,自去案頭寫信用印不表。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庭院里傳來衛兵地聲音︰“郡主,將軍正同傅山先生議事,你不能進去。”

    “讓開,我就是要進去。”江陵在外面大喊,“高蠻子你出來。高蠻子。快出來。”

    傅山一笑,停筆︰“將軍,興師問罪地人來了。”

    高原難得地紅了一下臉︰“你這事弄得,她還是一個孩子,傳出去不好。”

    “都十六歲了,還是孩子嗎?”

    高原不理傅山。走到門口,“郡主,高原在此,你有什麼事嗎?江陵郡主帶著幾個侍女氣勢洶洶地站在庭院里,而高原的那個衛兵則急得滿頭大汗。

    江陵見高原出來,聲音更大,“高蠻子,你講不講理。”

    高原大奇︰“我什麼時候不講理了?”

    江陵怒道;“林小滿究竟是怎麼回事,不就是被人俘虜了嗎,你就要殺人家地頭?”

    听江陵問起林小滿的事。高原面色一沉,“林小滿的事情我已經查清楚了,臨陣變節。殺他一百次都不夠。對了,我倒是奇怪了,這事情同你有什麼關系。是不是秋容求你?”

    江陵被高原喝破,嘴巴一撅,“是呀。是秋容來求我地。怎麼了?”

    高原︰“軍中大事同你沒有任何關系。來人,送郡主回去。”

    “放開我。放開我。”江陵繼續大叫。

    正鬧著,又有一個衛兵進來,“稟將軍,黃洪將軍求見。”

    “黃洪將軍,哪個黃洪?”高原腦子里一陣迷糊。

    衛兵一笑,“就是黃大牛將軍,你忘了。”

    “啊,是藥師來了。”高原突然笑起來,前日,黃大牛怒氣沖沖地跑過來說他也是一個高級將領了,再被人大牛大牛地叫很沒面子,想取一個大名。于是,高原便給他取了一個黃洪地新名,字,藥師。

    大牛覺得黃洪這個名字好听,就藥師這個字不太好,死活不用,說听起來像個郎中。

    傅山當時還勸他說︰“藥師這個字好呀,唐朝有個叫李靖的大將就叫李藥師。你現在叫黃藥師,將軍的意思是希望你成為一個像李靖那樣的百勝軍神。”

    黃大牛這才高高興興地接受了。

    今天的黃大牛還是一臉的怒氣,他沖進來就大喊︰“蠻子大爺,听說你要殺林小滿,我不服。”

    “囈,又有一個替林小滿說情地人來了!”高原有些詫異︰“你怎麼不服了。對了,我且問你,你同林小滿是什麼關系?”

    “沒什麼關系,林小滿該不該死,好象不應該由他莫某人說了算吧?我听說,他只簡單地審了一下,就給林小滿定了個臨陣叛變的罪名。他莫清算什麼,刑名好象不歸他管吧?”

    “莫清實行的是軍法,同地方刑獄還是有所區別的。”

    黃洪︰“軍法,軍法也是不他莫清一個人說了算,我不服。”

    听到黃大牛這麼叫嚷,江陵也來勁了,“我也不服,要重審。”

    高原有些發呆︰“你們兩個怎麼了,為林小滿就激動成這樣。都說了是軍法,莫清統領內衛,本就是軍法官。至于重審,我看沒這個必要。”

    “怎麼沒必要了,軍法上本就沒有不許被敵人活捉這一條。”黃大牛非常激動地說︰“誰敢保證他就不會受傷,不會失去行動能力,不會被敵人活捉?難道被人捉了,就是死路一條?蠻子大爺,你以前不也被甘霖給捉進通許大牢里去過?如果按照莫清現在的章程,是不是也要判個投敵的罪名殺頭?”

    這個時候,傅山剛好走出房門,溫言道︰“黃洪將軍慎言。”

    高原被黃大牛這麼一吼,心中有些惱火,“你扯這些做什麼,有何目的?”

    “沒目的,沒目的?”黃洪道︰“我只是听說,人家林小滿根本就沒有投降,而是受傷被俘。沒有他們在烽火台拼死拖住孫可望的大軍,也就沒有我軍後來地勝利。林小滿不但不是懦夫,還是英雄。我希望你再調查一下。”

    高原冷笑︰“黃洪,我再問你,你同林小滿什麼關系,又為什麼替他說情。一個普通士兵不但能說動江陵郡主,還能請你這麼個高級軍官替他說情,嘿嘿,這個林小滿倒有些不簡單。好,我給他一個機會。後天我親自主審林小滿一案,有什麼道理,我們當著眾人的面說清楚。”

    “好,去就去。”黃洪大叫。

    “高蠻子,我也能去嗎?”江陵突然問。

    “當然,想去的都可以去。”高原本欲轉身進屋,想了想又停下腳步,“對了,還有一事想同你們說。如果你們要給林小滿說情,不妨乘這兩天時間收集必要地人證物證。到那時候,可不四誰嗓門大誰就有道理。莫清那邊我也會讓他準備證據的,屆時,正反雙方可當庭對質。然後由我最後裁決。”

    “這個,這個……”黃大牛有些為難。

    “怎麼了,你怕了?”高原逼視著他。

    黃洪,黃大牛將軍抓了抓頭不好意思地說︰“找證據沒問題,不過,當庭對峙我怕不行。那莫清口舌便給,我可說不過他。“

    高原哈哈一笑,“知道說不過人家,你就大嗓門吵?當然,你也可以找一個能言善辯的人替你。這叫辯護律師,知道嗎?”

    黃洪︰“嘿嘿。這法子好,等下我回軍營就去宣傳隊挑一會說話的。”說起宣傳隊,黃洪有些得意,“蠻子大爺你不知道,那幾個家伙的舌頭那叫一個厲害,死人都能讓他們說活了。”

    “那活人呢?”高原笑眯眯地看著他。

    黃洪一瞪眼楮︰“活人,活人能被他們地《白毛女》給說哭了。”

    高原和傅山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時候,江陵突然對黃洪說,“黃大牛將軍,後天我來替林小滿辯護。”

    “叫我黃洪,黃藥師將

   

第五卷 河北 第八章 終審 (一)



    听到江陵說要親自替林小滿辯護,眾人都吃了一驚。要知道,明朝社會風氣保守,作為一個身份高貴的女人,如此拋頭露面,卻是不大妥當。

    但是,江陵也不過是是一幾歲的小孩子,加上這段時間在陳留沒人管束,竟然如同脫韁的野馬,整個地放敞了。她本就貪玩,整日在陳留城中閑逛。

    因此,當傅山很委婉地反對時,江陵很生氣地說,前一段時間你們約我出去玩的時候怎麼沒說男女大防?

    這話讓傅山頓時悶住了。

    高原不覺得讓江陵出面替林小滿辯護有什麼不對,作為一個現代人,相反,他還覺得江陵這個小孩子很不錯。膽子大,不怯場,很像他穿越前的鄰家小妹。便點了點頭,說︰“好,到時候你來辯護。“

    傅山遲疑道︰“將軍,這樣不太好吧?”

    高原,“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別著急。後天法庭就設在火神廟大雄寶殿,人不要多,除檢控方和辯護人外,就幾個只要官員。”

    “好吧。”傅山無奈地點了點頭。

    黃洪很高原地朝高原行了一個禮,“蠻子大爺,我這就去準備人證物證了,等弄好就送給郡主看。”

    “去吧,去吧。”

    等眾人都離去,那江陵又過來了。反正她同高原只一牆之隔,抬腿就到。本來,以二人的身份,要見一次面都是一大群隨從,非常麻煩。再說,高原也忙。這樣一來,二人雖然做了鄰居,日常見面卻少。

    但自從上次傅山將江陵請出去之後。二人居然有些熟悉了。

    不過,即便如此。當江陵直接找上門來還是讓高原非常吃驚。他正在批閱文件,見江陵在門口探頭探腦朝里面看,想進來卻不好意思的樣子,一雙眼楮急得又黑又圓。他心中笑,放下手中毛筆,手輕輕一招。“進來吧,看你這模樣,小偷似的。”

    江陵吐了吐舌頭,“早說嗎,讓我在外面等半天了。”

    高原心中好笑。這個江陵還真是一個小孩子呀。不但年紀小,為人幼稚,而且難得地神經大條。記得他第一次見江陵的時候,還是在洪水中。關公公那麼多人為她投水自盡。還有,上次又帶她去看陳留女工們的真實生存狀態。按說,任何一個人遇到這樣的情形,只怕早就受到巨大打擊,人生觀和世界觀也會發生極大改變。

    可她難過了沒兩天。又開心起來。

    “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高原問。

    江陵不好意思地說︰“後天就要審林小滿的案子了,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辯護呢。我想來問問你,如果是你。該如何辯護。到時候,該注意些什麼?”

    高原被她氣得笑了起來︰“江陵,你是辯護人,我是法官。你這樣做是違規地,你說我該怎麼回答你?”

    江陵怒道︰“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我這也不是沒有主意才來找你的嗎?本來我想去問舅舅地。可他這今天忙得很,整天不見人。想了想。我在陳留所認識的人當中也只有你要還算有點本事,就過來討教了。”

    “我還算有點本事……”高原苦笑。

    “你又笑?”江陵圓瞪著一雙杏眼,“答不答應就一句話。”

    高原饒有興味地看了看這個小孩子。小家伙長得很高,已經快一米六五了,才這麼大點年紀,在營養普遍不良的朝還真不常見。如果再長幾年,絕對是個大美人。呵呵,可愛的小姑娘。他眨了眨眼楮,道︰“要不這樣,你說說你為什麼要替林小滿說情。你說了,我就教你如何替林小滿辯護。”

    “真的。”

    “真的。”高原鄭重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我說給你听。”江陵端起高原案頭地茶杯本待要喝,一看上面的茶垢,皺了皺眉頭,又放了下去。原來,江陵之所以替林小滿說情,其實不過是看在雲嫂的面子上。

    江陵生于王侯之家,像她那樣的家庭,親情一向淡薄。江陵母後生她時已是高齡產婦,差點死去。因此,一直不喜歡這個小女兒,生下江陵就把她扔給奶娘不管不問。

    如果江陵是男孩子,只怕還真要被取個“寤生”的小名了。

    江陵從小到大就沒得到過目母愛。來陳留之後,高原讓雲嫂去照顧江陵。雲嫂本就是死了孩子和丈夫,現在見了江陵,心中喜愛,直把她當成了自己地女兒。

    而江陵無形中也把雲嫂當成了自己母親。二人關系非常親密。

    林小滿出事之後,秋容本非常傷心,覺得林小滿死了,自己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便將五尺白綾掛在房梁上準備隨愛郎一同去了。正在要緊的關頭,雲嫂發覺不對,這才將這個痴情的女子救了下來,問明緣由之後。雲嫂又去打听了一下,覺得林小滿不像是那種變節投敵之人。否則,當初也不會毅然還俗投軍。便帶著秋容前去探監,秋容和林小滿見面之後抱頭痛哭。等哭夠了,林小滿這才將那天的情況同秋容說了。

    听林小滿說完經過,雲嫂覺得秋容和林小滿實在太可憐,決定揪林小滿一命。可她也知道高原的脾氣,越是身邊人越是苛刻。自己若親自出面,只怕會適得其反。回去之後,靈機一動,就將這事和江陵說了一下,請她去說情。

    江陵本就是一個單純的女孩子,見雲嫂說得傷心,又覺得高原這樣冤枉人實在太過分。安慰了雲嫂幾句,就沖出去找高原理論。

    “哦,這其中還真是曲折啊!”听江陵說完緣由,高原又好氣又好笑,“林小滿是否有罪,也不是又你我說了算,還得等後天大家到齊了,拿出證據來才能決定。對了,黃大牛,不,黃洪將軍為什麼也替林小滿喊冤。”江陵為林小滿說情的原因已經知道了,相比之下,高原更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黃大牛這個高級軍官跳出來替一個小兵辯護。這才是關鍵。

    “我不知道黃將軍為什麼要為林小滿喊冤枉。不過,人家林小滿本身就沒罪。”江陵︰“好了,事情的經過我已經說了,你該說說,我後天如何替林小滿辯護。你說,我該如何辯護才能讓林小滿無罪?”

    高原︰“怎麼讓他無罪?這同我沒任何關系,做為主審官,我僅僅是一個主持人,不會有自己地立場,一切都得*證據說話。”見江陵要發作的樣子,高原忙道︰“其實,主要是證據。你要能拿到林小滿無罪的證據才行。當然,作為檢控方,莫清也會找到證明林小滿有罪的證據。到時候,就看誰地證據更具有說服力。最後,再由陪審團做出最後的判決。”

    林小滿的事情發生之後,高原心中一動,準備將這事情弄大,做為一個將來陳留刑名的樣板推廣下去。雖然,林小滿案發生在軍隊里,不歸地方管。但現在又沒有合適的案子,將就拿來用用好了。

    本次審判,高原作為大法官只負責主持。而黃大牛和江陵是辯護方,莫清是檢控方,陳留地主要官員列席做陪審員。

    不管林小滿案最後如何判決,都可以做為一個司法程序在整個領地中推廣。高原認為,封建社會地法制人制的因素太大,一個案子地最終裁定人為色彩太重。如此,就有了抄家縣令、滅門太守的說法。地方官在處理民間案件時的權利實在太大了,一言而絕,對百姓未必是好事。

    只要這麼案子最後辦得讓正反雙方都心服口服,以後,地方上所有案件也可以使用同樣的方法審理。進一步限制住地方官員手中可以被濫用的權利。

    司法和行政必須分開。這是第一步。

    江陵苦惱地說︰“證據我會去找,問題是,到時候我不知道說些什麼呀高原︰“口才的好壞並不重要,關鍵是你的證據要讓所有人信服,就這麼簡單。如果一個人的才華能夠決定一件案子的最終判決。那麼以後遇到案件,我們干脆就讓正反雙方寫八股文好了。誰寫得好,誰就贏。”

    江陵“咯咯”地笑了起來,笑了半天,她又抓了抓頭,“證據?林小滿的證詞算不?”

    “當然不算。”見江陵急滿面煩惱的樣子,高原心中不忍,提醒道︰“先前黃大牛將軍過來替林小滿喊冤,一定是得了什麼證據,你不妨去同他商量一下。”

    “好,我怎麼這麼笨。嘻嘻,我這就去,謝謝你蠻子。”

    一听到江陵喊自己“蠻子”高原心中隱隱發疼,妞妞以前也是這麼叫自己的。

    看著江陵喜滋滋的背影,高原一陣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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