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獵明 作者: 青銅人頭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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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to544 2009-2-8 19:33: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38407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21
第二卷 烈風 第十九章 一身輕松宋獻策,兩面紅光笨道人



    獻策來這里的目的其實很簡單,不外乎是調停高原和系,敦促劉異地盡快將壕溝挖成。

    劉異地前一段時間被高原圍困在通許縣城,工期一再拖延,等其他兩縣的壕溝都挖得差不多了,他這里才剛開工。如果出了什麼問題,劉異地的責任不小。

    這一帶又全是平原,要想阻斷明軍的交通線,還真得*高原的騎兵來回警戒。

    因此,不管怎麼說,二人必須和好,這關系到朱仙鎮大戰的最終結果

    高原對宋獻策這個神棍本就沒什麼好感,敷衍了幾句就讓人遣散俘虜,然後帶著隊伍回營地去了。

    說起這群俘虜的安排有三條路可走︰一,讓他們自己回家。不過,家是回不去了,這群人都會回青木崗甘霖那里做變相的山賊,這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二,送到劉異地那里做苦工,不出意外,這群人都會被劉異地折磨得夠戧。最近許多不好的消息傳來,說是劉異地工地那邊死了不少人。高原也沒辦法,只得說服自己,這不過個別現象。挖壕溝的計策是自己獻上的,內心之中卻是十分愧疚;三,把俘虜通通殺了。這樣一來,自己惡名在外,以後別想在河南站住腳了。

    沒辦法,只得一人發了一個饅頭,任由他們自己去了。

    一場大戰,最後一無所獲,高原有些垂頭喪氣,這樣沒收益的戰爭以後再不能打了。若不是為了接出宋獻策。順便報復一下前一段時間糧草被劫,他才懶得去踫甘霖。

    天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火把亮起,滿滿當當將眼前地黑暗次第佔領。一瞬間,這一千來人馬居然有著上萬人的威勢。

    夜風冰冷,呼呼吹拂。

    站在亙古不變的漆黑夜空下,一種莫名其妙的蒼涼從心中泛起。

    宋獻策心情不錯,傅山這個人口舌便給。幾句不溫不火的馬屁很有技巧地拍下去。弄得他很是愉快。

    “听將士們說。剛才道長坐鎮中軍,指揮得當將敵人牢牢牽制在車陣之前,這才有了這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勝利。“

    “道長武功蓋世,剛才有敵人突破我陣,還是您身先士卒,手刃強敵,將缺口補上。否則。我軍就完全崩潰了。”

    宋獻策有些臉紅,難得謙虛道︰“也不是那麼說,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就坐在這里看。“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所謂舉重若輕,運籌帷幄。佩服,佩服,傅山服了!”

    這一番話說得宋獻策都有些懷疑剛才這場勝利真的同自己有莫大關系。如果他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誘餌。只怕要氣得吐血。得意揚揚地坐在一匹大青騾子上。宋道長指指點點,意氣風發,“敵雖有千萬。在貧道眼里不過土雞瓦狗一般。對了,你們住在哪里,還有多遠,先去你們那里看看,今天晚上我還要去通許見劉異地。”

    “也不算遠,百里不到。我軍駐扎在一個小村子里,條件還算不錯。”傅山恭敬地回道︰“對了,要不道長今天就歇在我們軍營中,明天再去劉將軍那里。”

    “不行,不行,將自己地來意一一說給傅山听︰“前一段時間,劉將軍這邊工程進展不順,闖王很不高興。你也知道,縣和陳留那邊都已完工了。這邊卻遲遲沒有動靜,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劉將軍說是你們從中作梗,你們又說挖溝地事情同你們沒關系。這事再扯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闖王命我過來全面負責通許軍務。”

    听宋獻策這麼一說,傅山面色不變,笑道︰“原來這樣呀,我軍正要移師陳留呢,劉將軍看我們不順眼,若不是有甘霖在這一帶搗亂我們還不來呢。現在甘霖地人馬已被消滅,這里也沒我們什麼事情。”

    宋獻策搖頭,“你們不能走,其他兩縣也沒什麼事情,只這里壕溝沒弄好,你們的人馬還得留下負責警戒。都統一听我調配吧。”說完話,他炫耀似地掏出一封公函遞了過去。

    傅山笑眯眯地接過去,湊在火把下只看了一眼,臉色立即變了。

    “令,通許劉異地及高原所部即刻起皆受宋獻策節制。見信如見人。李自成。”字跡草,粗豪碩大,正是李自成手跡。

    下面是闖王朱紅色大印。

    傅山朝身邊的兩個護衛遞了一個眼色,一拱手︰“道長,我還有些事要辦,就先走一步了。高將軍軍令嚴酷,若有遲誤,我擔當不起。”說著話將那封公函往自己懷里一塞,騎馬去追高原大隊。

    “喂喂,傅山……”

    “宋道長這邊請。”兩個剽悍的護衛一伸手攔住宋獻策。

    前方,高原的騎兵去得飛快,在曠野上卷起滾滾沙塵,雖然看不見,但打在臉上卻是又勁又密。宋獻策只感覺一頭一臉都是細小的沙,嘴中沙沙做響。

    他無奈地跟著後面的荀宗文隊。

    一路上,不斷有巡邏騎兵從黑暗中出現,見了高原就是一拱手,大聲道︰“斥候甲隊前來回報。”

    “斥候丙隊前來回報。”

    宋獻策不明白這些騎兵斥候是如何在黑暗中擔任警戒地。計算了一下,高原的斥候隊居然撒得非常之開。也就是說,方圓二十里範圍內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如在他眼皮子下面一樣。

    自從自己失言將那封公函交出去之

    原軍對他的態度大變,語言之間頗多不客氣。宋獻先是去質問荀宗文,可這個荀先生說起話來不著邊際,神色冷淡。

    宋獻策有些沉不住氣了。狠狠給了屁股下的騾子一鞭試圖沖進馬隊,直接同高原說話。兩個護衛一時不防,居然讓他沖了出去。

    卻不想,宋道長剛跑不了兩步就被後隊地兩個騎兵抽刀攔住,呵斥道︰“何人敢沖我軍陣,不怕高將軍軍法嗎?”

    “我是宋獻策。”

    “我管你是誰,沖我軍陣,殺無赦!”

    宋獻策被對方臉上的殺氣給驚住了。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再走一步。他們的刀子就會不帶任何猶豫地往下砍。

    心中不免有些喪氣,這個牛金星出地什麼鬼主意,闖王軍中可都是驕悍之士,節制他們,做夢。

    吃夠了灰塵,走了一個多時辰,好不容易進了高原駐地。還沒等他喘一口氣,一個士兵走過來推了他一把,“道長,高將軍請你去。”

    “去做什麼?高原怎麼不親自來見我,傅山呢,荀宗文呢?”

    “去了就知道,少羅嗦。”

    村子不大,也有百來戶人家規模。因為連年大戰。村子里地人也都逃了個干淨,這一片房屋正合高原軍所用。

    在村子里走了半天,總算到了高原指揮部所在地——一堂。

    剛一進院子。刺目的光明就讓他睜不開眼楮,里面點滿了燈籠火把。而騎兵地最高指揮官高原正赤裸裸地站在院子當中,命令兩個士兵從井中打水往身上不停地澆著,口中大喊,過癮,真過癮。

    看了兩眼,宋獻策只覺得渾身發冷。雖然已經是晚春,但一早一晚還是很涼,若換成他,只怕要大病一場。

    “宋道長來了。”高原大力地搓著胸口,身上肌肉因為寒冷地刺激都緊緊地繃著,露出健美地線條,如同一頭埋伏在暗出地獵豹,眼楮里有油油精光閃動,“這天也夠熱的,道長也來洗洗,然後去睡覺?”

    宋獻策吞了一口口水,艱難地說︰“不洗了,水太涼。”

    高原響亮地一拍額頭,“我倒忘記了,道長身體不好。來人,送熱水過來。”

    聲音剛落,就有八個士兵抬著一大得驚人的木盆子進來,里面裝了半盆熱水,騰騰熱氣氤氳而上。

    宋獻策定楮一看,哪里是木盆,分明就是一個打谷子用的拌桶,半人高,一丈長寬。

    “這個,這個……”宋獻策不知道說什麼好。

    “來吧,道長。”高原大步走過來,一把拉住宋獻策的手。

    宋獻策只感覺一股不可抵擋的巨力涌來,身不由己地隨著高原踏上矮凳,然後就落進那一盆熱湯之中。

    “舒服!”高原長聲噓氣,將頭*在桶壁,“闖王的信我看了,我這里正缺人,道長來得正好,我也可將這副千斤重擔卸下了。”他伸手在不長地頭發上使勁一抹,水珠在燈光中晶瑩地跳動,有幾粒還落到宋獻策臉上。

    宋獻策只感覺渾身發熱,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很不舒服,相對于高原一身健美的肌肉,他坐在旁邊柔弱可憐,縴細得像一只小雞。

    不過,听高原說要交出兵權,宋獻策還是異常興奮。

    高原接著一句話讓他大失所望。

    “我軍全是騎兵,擔負著警戒方圓幾百里內的治安。駐地並不固定,道長方外之人,隨我們流動作戰不太方便,不如進通許縣城去吧。”

    “可……”

    “若道長真要留在我軍也無妨,我正欲帶兵去攻打青木崗,干脆道長親自帶兵去打好了。”

    “可我不懂軍事……也好,去就去吧。”只要能帶兵就成。

    “好的,騎兵攻打城寨沒用,得步兵。我把荀宗文部給你。不過,最近後勤壓力很大,不能都派出去。就給你一百兵吧。”

    “一百,不行,後勤的事情放一放,打下青木崗再說。”這簡直是活生生的謀殺,輜重隊的戰斗力如何宋獻策最清楚不過。和高原的騎兵根本就沒法比。

    再說了,沒有騎兵地保護,河南遍地是兵,走不了多遠,這一百來人只怕就被人家給吃了個干淨。

    高原也不拒絕,點點頭,說︰“好,後勤先不管了,那四百人都給你。吃飯。吃飯。

    在熱水里泡了半天,出了一身汗,肚子也餓了。高原一邊同宋獻策泡澡,一邊讓人送飯菜過來。

    不片刻,有人送來一大盆干飯,又遞過去一把粗鹽。

    宋獻策大怒,“這就是你地飯菜嗎?”

    高原也不說話,接過碗和上鹽大口地吃著。半天才道︰“我軍中規矩官兵一視同仁。士兵吃什麼軍官就吃什麼。對了。宋道長是客人,怎麼能慢待呢,來人,上菜。”

    一盆油汪汪地燒肉端了上來,上面放著紅紅的辣子。

    宋獻策提起筷子嘗了一口,大聲贊揚,“不過。味道不錯,你廚子地手藝很好呀!”

    高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吃就吃點。”

    “對了,這是什麼肉,味道太好了。”宋獻策吃得嘴角流油,骷髏一樣的臉也紅潤起來。

    “老鼠肉。”高原淡淡地說,“前一段時間我軍缺糧,打了些老鼠。用鹽和了風干以備不時之需。好在現在後勤還能跟上。也不用吃這種東西。”

    “老”宋獻策一想起那毛茸茸的東西,寒毛直豎,腹中一點將剛才吃的東西吐了出來。

    “對,是老鼠。道長要去打青木崗可得快去快回,再拖下去,糧食可不夠吃了。這樣,我讓人把那些老鼠肉都給你,你帶去做軍糧。”高原將頭埋在熱水里洗了洗嘴,水面浮起了一層油花。

    他朝親兵一點頭,“行了,我累了,更衣。”來這個時代也有些日子,他越來越習慣那種被人服侍的感覺。墮落了,墮落了。

    一整夜,宋獻策都在跑茅房。好在他以前是做道士的裝神弄鬼日久,醫術倒也精湛,跑到屋後扯了幾株野香吞下肚子,這才舒服了許多。

    心中不禁晦氣,若再在高原軍中呆下去,只怕自己這條老命都要丟了。看樣子,高原這次讓自己領軍去打青木崗根本就不打算發軍糧給自己,將來自己只怕也只有*吃老鼠肉為生。

    來地時候,他本起了心要將這只軍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可現在一看,事情根本就沒有這麼簡單。

    宋獻策以前做慣了神棍,平時騙些蠢夫愚婦,小日子過得倒也滋潤,也積累了一些名氣。後來不知怎麼地,居然被李自成知道了,將他請了過去。

    他來這里本打算在高原軍中裝神弄鬼一番,建立威信,以方便抓軍抓權。這個時代地人大多迷信,只要自己的幾套小戲法一出,只怕所有人都要跪地大呼,“神仙”。

    可問題是,一路上自己表現實在不太好,遇到敵人嚇得屁滾尿流,個人形象大打折扣。現在又被高原強行拉進水中沐浴,身上的藥材和礦物原料見了水全部報廢。想耍戲法也沒道具。

    這里是再呆不下去,老子是來當官過好日子的,不是來受罪的,走他娘的。

    宋獻策心中惱火,一大早就向高原提出要去通許劉異地那里。反正闖王叫他過來節制高、劉兩軍,呆在高原這里可以,呆在劉異地那里也可以。

    再怎麼說,城里總比這小村子舒服。

    “道長要走了呀!”一直沒有露面的傅山笑嘻嘻地過來送宋獻策。

    “哼!”道長現在非常痛恨這個虛偽地家伙,“當然,闖王有令讓我節制兩軍,你們這里我看過了,通許那邊也得去看看。怎麼,還不放我走了。”

    “攻打青木崗的事情……”傅山很為難的樣子。

    “不去,沒時間。”

    “遺憾呀!”

    看著宋獻策單薄的身影消失在遠方,高原笑笑對傅山說︰“傅山,你的鬼點子倒真不少。宋獻策,就讓他去禍害劉異地吧。”

    傅山討好地笑道︰“闖王用人,猶如積薪,後來者居其上。牛金星、宋獻策都手握大權,軍中定有人不服。闖王這次讓他來本為奪將軍你的軍權,現在可好了,讓他去同劉異地鬧吧,那邊有兵有糧還有一座城市,可比我們有油水得多。”

    高原摸了摸額頭,嘆息,“闖王忌我太甚,不過,他若要我的軍權,一道手令下來就可以了,或者扣著我的糧草就行。”

    傅山︰“闖軍本是流寇,沒有大義名分地約束。一味*軍規和殺戮。大家做賊日久,信奉有刀便是草頭王,東家不做西家做,到哪里不一樣當兵吃飯。”

    “當兵吃飯,吃飯當兵……呵呵,傅山,昨天晚上地紅燒狗肉不錯,等下我們再去吃。”

    在高原這里吃了一肚子悶氣。宋獻策頗不開心。在五個護衛的帶領下低著頭去了通許。

    到了通許卻是另外一番光景。還沒走到城門,就听到一真鑼鼓喧天,倒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卻是黑壓壓一片人,連鼓樂都弄擺出來了。

    “哎喲,可是宋道長。在下劉異地。”為首一個臉上有大疤的將軍快步走來,一把握住宋獻策地手,大力地搖晃,差點將他的骨頭都給抖散了。

    “劉將軍……”

    “什麼都別說,娘的,咱陝西漢子不興虛模假式那一套,我在官衙擺了酒席。道長,我一看你就感覺想是看到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走走走。咱們不醉不休。”

    還沒等宋獻策說一個字,一大群劉異地地部下沖上來,將他簇擁著直奔官衙而去。宋獻策再沒機會說話了。耳朵邊全是眾人地噪,鼓樂聲音大得讓人頭暈,仔細听去,竟然是《喜洋洋》。

    進了衙門,寬大地大堂上擺了四張桌子,酒肉堆積如山。人很多,都是陌生面孔,卻不見劉異地。

    “劉將軍呢”

    “將軍有緊急軍務要去處理,讓我等陪你吃飯,道長,瞧得起末將就將這碗酒干了。”一個腦袋大小的海碗推到宋獻策面前。

    宋獻策咬著牙將酒喝了,只感覺腦袋里嗡地一聲,視線開始模糊起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根本就沒正經吃過東西,空腹喝酒醉得特別快。

    “道長,這一碗你無論如何要干了。”

    “道長,干!”

    衙門後,劉異地抽出腰刀狠狠地砍在桂花樹上,“***,宋獻策這個瘟神,想來奪我軍權,門都沒有,灌醉他。傳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觸宋獻策。另外,給劉將軍帶個信過去,看他能不能將這個討厭的家伙給調走。”

    過不幾天,劉宗敏的回信道了。信中,劉大將軍將劉異地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宋獻策本來就是派到高原那邊去的,你這個笨蛋

    將他請過來了?

    劉異地心叫晦氣,問題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宋獻策好象很滿意自己的處境,成天吃肉喝酒,順便享用劉異地搶來地美女,小日子過得不錯,半個月下來,人胖了,臉色也紅潤起來。他壓根沒有想離開的法子。

    最可氣的是,宋獻策還時不是在軍中玩些小法術,威望日高,有逐步架空劉異地的趨勢。

    若再這麼放任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成空頭將軍了。現在這個亂世雖然不缺兵員,但要整合出一只這樣的強兵需要大量的軍械和訓練。不是抓他幾千人來就能抵事的。

    劉異地心中一陣煩惱,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好法子送這個瘟神離開。

    宋獻策好吃好喝的倒無妨,問題是他本就是一個有野心地人,一心要在通許干出些名堂,盡快將壕溝挖好,在李自成面前立一大功。

    于是宋道長找到劉異地說,現在通許地工程若想順利完工,需要高原的騎兵巡邏警戒,以防明軍搗蛋。若要如此,你們兩位將軍必須精誠合作,盡棄前嫌。

    “說得容易,高蠻子可不講理,娘的,落到我手里非殺了他不可!”劉異地狠狠地拍著桌子,不過,工期拖得實在是太長了點。前一段時間,甘霖地部隊很是討厭。也不同他的隊伍直接交手,只派兩個人過來,將甘字大旗一樹,工地上便炸了營,幾萬百姓哭爹喊娘地亂跑。等將這批百姓盡數抓回來,又是兩天過去了。

    想到闖王的軍法,劉異地心中一陣陣發冷。

    “也沒什麼呀,不就是為爭通許縣城里的財物嗎?”宋獻策淡淡地說,“要不這樣,我出面說合你們,到時候你分他一點就是了。”

    听說要將到手的錢財送出去,劉異地立即大怒︰“當初他高蠻子就從我這里弄了一筆錢回去了,還給他?”

    “也不需多少,關鍵是有個態度。我想高原也不想同將軍的關系弄得太僵。”一想起高原給他吃的老鼠肉,宋獻策胃中一陣痙攣。

    “要錢我沒有。”

    “不用花錢,不用花錢,給幾個女人就成。”宋獻策詭異地一笑,“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高原這個人,他在軍中與士兵同吃同住,吃的是糙米,穿的是麻衣,對于財物沒什麼嗜好。但老道我對相面頗有心得,吾觀那高原面如春水,眼帶桃花,腰似蛇行,田宅闊大。是一等一好色之人。反正這通許有些姿色的女人都在將軍你的營中,不如選十來個好的由我送過去,高原一開心,沒準就能同將軍你和好了呢!”

    听宋獻策這麼一鬼扯,劉異地倒有些相信了。讓他去說說也好,最好是呆在高原軍中不停地說,說他個三月五月。

    哈哈一笑,劉異地一拍桌子,“好辦法,道長,我馬上就去挑二十個女人請你送過去。反正那些女人老子都玩膩了,讓高原嘗嘗老子的人中白,趟一趟本大爺的混水,穿一穿將軍我的破鞋……”

    ……

    “將軍,宋獻策又回來了。”傅山恭敬地說。

    “啊,怎麼又回來了,不見不見,傅山,你幫我應付他一下就送回通許。”高原抽了一口涼氣。宋獻策這個家伙簡直就是一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皮球,被他和劉異地踢過來踢過去,偏偏還得罪不得。好不容易讓他在通許呆了一段時間,現在又回來了,別來了就不挪窩才好。

    傅山忍住笑意,“將軍,這回你還真不能走。”

    “為什麼,你笑什麼,這麼古怪?”高原不快地問。

    傅山收起笑容,正色道︰“宋獻策這回來是正事,他是來說合你和劉異地的,你還真不好往外面推。對了,他還帶來了劉異地的一點心意。”

    一听說劉異地要給自己送禮,高原立即來了精神,忙問是什麼。他最近手頭很緊,軍餉見月都要下發,又沒打仗,繳獲也談不上。再這麼下去,都快揭不開鍋了。

    “女人。”

    “什麼銀,值錢嗎?”高原沒听清楚,又問了一句。

    “女人,很多女人。”傅山終于笑出聲來,“二十多個,軍中百夫長以上軍官都有份。將軍,要不你先去挑兩個,然後大家按照職務排隊去選。”

    “啊!”高原嚇了一跳,女人,這個劉異地還真敢去強搶民女?他也知道,劉異地軍紀不好,前一段時間征用民夫時很是禍害了一些地方。工地上也死了不少人。可這都是為了朱仙鎮戰役的勝利,必要的犧牲還是需要的。

    再說,高原內心中隱秘地有這麼一種思想,反正工地上那些人又不是我去抓來的,同我沒任何關系。沒準,老百姓是自願前來幫忙的呢?

    但高原還是不敢相信自己騙自己的謊話。也因此,他從來不到工地上去,眼不見為淨。

    閉上眼楮,世界就沒有懸崖。

    可今天,人家都將劫掠的女人送上門來了。

    眼楮也沒辦法再閉上。

    “將軍……將軍,需要見那宋獻策嗎?”傅山看高原臉色不好,馬上收起笑容問。

    “不見。”高原怒喝一聲,“你去告訴宋獻策,我同他和好,他可以放心地挖他的壕溝,我保證再沒有敵人前來騷擾。女人,都給我送走。”

第二卷 烈風 第二十章 寇仇(1)



    見高原一臉惱怒模樣,傅山心中好笑,這個高原還真有點掩耳盜鈴的意思,凡是不好的東西他都假裝不知道。這固然是一種法子,可為上位者,這個態度可要不得。那不成隋煬帝了麼,到以後,大家都只挑好听的匯報,時間一久,未免陷入昏聵。

    反正自己也不過是在這個混一段時間,高原的死活跟自己有什麼關系呢?

    傅山點點頭,“那好,我先去應酬宋獻策,讓他帶著那群女人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別賴在這里不走才好。”

    “那好,等下你去應付下。”高原伸了伸腿,同傅山對了半天軍中錢糧流水帳,屁股都坐麻了,鞋子也夾腳箍得他很是難受。他這人好動不好靜,偏偏身為一軍主帥,身必躬親,心中很不耐煩。

    “我來,我來。”傅山伸手去幫高原脫鞋子。

    這個時候,外面出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要見蠻子大爺,讓我進去。”

    正是應寶的聲音。因為被高原的護衛攔住,這個傻小子很不耐煩,大聲咆哮著撞開兩個親兵,徑直沖了進來。

    還沒等高原和傅山坐直身子,那應寶已經一個響頭磕了下去︰“蠻子大爺,听說我軍來不不少女人,我想請你賜一個女人給我做老婆。”他本是一個流浪兒,身材單薄。自從跟了高原,每天大運動量地訓練,酒肉管飽,身體一天一個樣。到現在已經出落成一個悍健漢子,嘴唇上也長出一圈濃黑的絨毛。若不是知道他今年才十七歲,還真當他是已經成年男丁。

    傅山被應寶撞見字正在服侍高原,感覺很丟面子。他在應寶等人目前總是一副名士風範,很有點高雅人士地風度。在軍中地位很高。眼前這種情形若被他傳出去。這個人可丟大了。臉色一冷。“應寶,無令擅闖軍中大帳,你該當何罪?”

    其實,傅山也是多慮了,應寶和王滔都是話少之人。平時兩個人站在高原身邊,一個是一言不發,另一個是不發一言。就像貼在門板上的門神一樣。比起王滔,應寶不但啞,而且傻,他的眼楮里也只有高原一個人。

    高原听應寶這麼一說,將伸出鞋子的雙腳活動了一下,愜意地說︰“應寶,那群女人是劉異地送過來的。劉異地的東西我才不想要呢,再說。軍中夾帶女人成什麼話。到時候。大家都抱著女人睡覺,還打什麼仗?”

    還沒等高原說完,那應寶又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額上已經紅了一片。他跪在地上爬了幾步,一把抱住高原的腳,大叫︰“蠻子大爺,請你賜給我那個女人吧。我本是山東人士,崇禎十一年建州人入寇,我全家上下二十多口都死在東虜刀下。應家就只我這一根獨苗,現在兵荒馬亂的,也不知道哪一天就死了。求你把那個女人讓我睡,也給我應家留一點骨血。大爺呀,以前應寶也是過一天是一天地人,跟了你才活出了個盼頭。你地大恩大德,應寶永世不忘。”

    高原怒笑,“應寶,你今天怎麼這麼能說了。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里還有一點軍人模樣。才做了一個百夫長卵子大小地軍官,就想女人了,腐化墮落得也太快了點吧。***,看我怎麼收拾你。來人,把應寶給我捆了,潑他一盆冷水,讓他清醒清醒。”

    高原的兩個衛兵沖進來,架住應寶就要往外面拖。

    應寶還是在大叫娶。”

    “那個女人……哪個女人?”應寶這句話如同一顆炸彈在高原腦子里爆開。應寶這個人的生活範圍極窄,在沒跟自己之前只生活在黃家村這麼一個小地方,活動範圍不超過五平方公里。他這麼說,……難道黃家村糟到了洗劫?

    “等等。”高原示意衛兵放開應寶,顫抖著聲音問,“你說,你要娶哪個女人?”

    應寶忙站起來,憨憨一笑,“自然是黃家村黃財主家的女兒大蘭。剛才我去看過那群女人,沒準,大蘭就在里面。還是那副模樣,圓盤大臉,大屁股,大奶子,大腰桿。媽媽說,這樣的女人能生。”說這話時,應寶甚至難得地紅了一下臉。

    “閉嘴!”高原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旋轉起來,耳朵里“嗡嗡”亂響,如果事實真若應寶所說,可以肯定黃家村已經被劉異地完全徹底地抄了。這一段時間劉異地到處抓民夫挖溝,說好听點是征用,說難听點是直接去搶人、搶糧。而黃家村就在王家莊旁邊,那麼說來,王家也應該出問題了。

    當初為防有意外發生,高原也給這兩個村子出具了免除徭役的證明,並且留下了

    字號。想不到,亮出自己的字號也沒什麼用,劉異:搶。挖完全不給面子,實際上,他同高原關系惡劣,不打出字號還好,打出了,只怕禍害得更厲害。

    應寶還是抱著高原的腳,傻傻地喊,“蠻子大爺,把那個女人給我吧,俺想生個娃。”

    “滾!”高原心中如沸油翻滾,一腳踢過去,“你他媽還是人嗎,黃鎮,大牛和你可都是黃家村出來的。”

    這一腳凶狠,應寶終究不過是一個孩子,如何經受得住高原這一腳,在地上滾了兩圈,尤自不解地說︰“不就是要個地主婆嗎,他黃財主又不是好人。“

    “你你你。”高原眼前一陣陣發黑,氣得說不出話來。待還要打,傅山趕忙攔住高原,“將軍,應寶心智不全,你同他生什麼氣體。還不趕緊過去看看,打听一下情況。”高原同王、黃兩家的關系傅山非常清楚,也知道這兩個村子的鄉親在他心中中地位。

    高原一想,是這個道理。應寶本就是一個腦筋短路的家伙,他眼楮只看到黃財主家的女兒,本就想不到其他。譬如兩個村子地鄉親有沒有事,他們現在在哪里之類,根本就不放在心上。這個人本就是一張白紙,腦子里不過事地。

    這時,荀宗文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喝問高原︰“坦之,我本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卻不想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

    高原正心急如焚,沉聲道;“你說的是宋獻策弄來的女人?我正準備去看看。”

    荀宗文冷笑,“賊就是賊,你高原不過是一個賊。還看什麼看,最漂亮地那個已經送到你房間里去了,你還假惺惺裝著沒事人一樣,裝給誰看?”

    “啊,都送到我房間里去了。”高原“呼!”一聲從椅子上跳下來,顧不得穿好鞋子,光著腳朝自己房間沖去。

    高原這一跑,荀宗文也跟了過去。應寶還在喊,“大爺,大爺……”

    傅山揀起高原的鞋子扔給應寶,“別大爺了,快跟上去。”

    “踫!”一聲撞開房間大門,牆角正蜷縮著一個漂亮女人,將頭深埋在兩膝之間。看她背影,大約三十上下,正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年紀,可惜身上的衣衫都已被人扯破了,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上全是淤青。很顯然,來之前不知受到何等的凌辱。

    見一群大男人沖了進來,那女人尖銳地大叫一聲,“別過來,別過來,我要死了。”

    一看到屋子里那個女人衣衫不整,荀宗文暗叫一聲非禮勿視,雙臂一張攔住後面兩個人,“青主,我們還是等在外面吧。”

    傅山點點頭,拉著應寶走到一邊。

    正在這個時候,屋子里發出“啊!”的一聲,正是高原悲愴的大叫。

    “怎麼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卻原來,高原看了半天,總覺得這個女人眼熟,心中莫名其妙地一陣狂跳。走上前用平和的聲音說︰“別擔心,我是好人,我不會害你。現在,抬起你的頭,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里,我這就放你走。”

    那女人身體猛地一顫,大叫著跳了起來,“不要,不要,我年紀大,你不會喜歡的。”

    高原一看到她那張滿是傷痕的臉,突然大叫起來。

    這女人,這女人分明就是妞妞的媽媽。

    “阿姨,阿姨,我是高原啊,你怎麼會在這里,妞妞呢?”高原抓住她的肩膀瘋狂地搖著。

    “疼,疼。”妞妞母親目光混沌,神智已經陷入混亂。她叫了半天,突然吃吃地笑起來,風騷地抱住高原的脖子,“他們說你是大官,你若不嫌我髒,我就陪你睡覺……別殺我,別殺我,死了好多人……”

    “妞妞呢?”高原大吼。

    “妞妞,妞妞,誰是妞妞?”妞妞母親還在吃吃怪笑。

    應寶、傅山等人已經沖了進來。

    應寶大叫一聲,“這不是妞妞媽媽嗎,怎麼會這樣?”

    “滾出去~”高原大叫一聲,掰開妞妞一聲,“劉異地,老子宰了你!”

    “將軍,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還是先打听到妞妞的下落才好。”傅山上前道︰“我們先去劉異地工地上找找看,黃家和王家莊的人應該都在那里。”

    高原猛地沖出去,一邊走一邊怒吼,“傅山、應寶跟我一起去,荀宗文留下控制好軍隊,把宋獻策給我軟禁了。走!”

    “別殺我,別殺我……誰要同我睡覺?”屋子里,妞妞母親還在瘋狂大笑,大腿根處有鮮血緩緩沁出。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22
第二卷 烈風 第二十章 寇仇(2)



    悶雷滾過天空,已經是五月了,暴熱的天氣總算醞釀出一聲旱天雷。抬頭看去,天空一片黑悶,鉛石一樣的雲層悶悶壓在頭頂。熱風習習吹來,心中一片郁氣如焚。

    但,雨還是下不下來,已經在曠野上奔馳了一個多時辰,這天也越來越暗,卻密雲不雨。空氣悶熱得讓人想一口將胸間的熱血吐出來。

    高原騎著馬瘋狂地朝壕溝那邊沖去。

    妞妞,妞妞,你在哪里,你還活著嗎。

    如果真有什麼意外,我高原這輩子都背負著一個沉重的枷鎖,你的人情債我一輩子都無法償還。

    熱氣在這黑色的蒸籠里蒸騰,伸手一摸,鐵盔上一片濕潤,臉上也是濕漉漉一片,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

    “將軍,將軍。”應寶帶著二十個衛兵跟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大聲呼喊。傅山已經坐在馬上顛得面色蒼白,卻咬著牙關堅持著。

    眼前出現一條長長的黑色壕溝,從南到北,細長蜿蜒,看不到盡頭。大量如螞蟻一樣的民夫提著鏟子和鋤頭沉默地在溝里挖著。沙土揚去,黃色霧牆漫天滿地,如一道嘆息之牆,透著死亡的氣息。

    溝前擺放著一排排尸體,一具具骨瘦如柴,呈現出黃灰色的干枯,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堆伐倒的木柴,再宿不到半點生的氣息。

    那些死者大多臉上蓋著一把枯草,風一吹。草在地上輕悠悠地滾動,露出那些張牙咧嘴地面孔。大風中,蒼蠅嗡嗡亂飛,卻怎麼也停不下去,只在半空形成一片邪惡的黑霧。

    很奇怪,停放尸體的地方並不干燥,相反卻有液體濕漉漉地流淌,定楮一看。卻是黃色的尸水滴答答從肉身上落下。流成一條淺淺的小溝。

    臭氣讓人睜不開眼楮。

    看到這一對騎兵凶神惡煞地撲過來。壕溝里的民夫又亂起來,“甘霖來了,甘霖知縣的兵打過來了。”無數的人丟掉手中工具沖壕溝上爬去,剛爬到一半卻被上面地闖軍長矛手一一刺落,須臾,溝中落滿尸體和大聲呻吟地傷者。

    “什麼人?”一個闖軍軍官迎了上來大聲呵斥。

    “去你媽地!”高原一個加速,一刀劃去。那人站在地上愣了半天,這才“嚓!”一聲分為兩截。

    秩序更亂了。民夫們見死了人,更是奮力朝溝上爬,闖軍手中提著長矛不知道該去刺民夫還是去殺高原,一時楞住了。

    高原等人也發了狠,沖上去對著守在壕溝邊上監工的闖軍就是一陣亂砍,慘叫聲中,十多顆頭顱滾滾落地。

    每個人都被震得站在那里不敢動彈。

    一個旗手騎馬沖過去。將手中大旗往地上一刺。“高”字大旗展開,“爺爺是騎兵營高原將軍的隊伍,都不許動。否則。殺無赦!”

    高蠻子的威名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

    高原也不停留,騎著馬順著長塹狂奔,一邊跑一邊大聲喊,“有王家莊和黃家村的人嗎,有王家莊和黃家村的人嗎?”

    他此刻渾身發軟,一顆心髒跳額像是要跳出嘴來,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中騰騰而起,讓他地頭一陣陣發疼。不管事情的最後結局是什麼,首先必須找到妞妞。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剛開始,他的聲音還十分響亮,可喊了沒幾句,嗓子卻啞了下去,到最後竟然如蚊蟲般低不可聞。

    “將軍,將軍,這樣找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了。”傅山一把拉住高原的馬頭,大聲喊道。

    “滾,老子砍了你!”高原提起鞭子就要抽下去,可舉到一半卻說不話來,口中嗚咽一聲,發出狼嚎般的慘叫,眼淚滾滾而出,“妞妞,是我害了你呀。我明明知道劉異地在征發民夫也不知道提前做準備,早知道這樣我就將你們一家人都接到軍中來的。”

    傅山大聲道︰“將軍,誰又知道劉異地是一頭禽獸呢,你也不必自責。現在先找到王家的人要緊。”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高原騎著馬原地亂轉,心中一片空白。

    傅山跳下馬,把頭湊到一個民夫耳朵邊說︰“你馬上讓身邊的人傳話,一個傳一個地把消息傳遞下去。“

    “好地,大人,傳什麼話?”

    “有王家莊和黃家村地人嗎?若有,馬上過來。”

    “好的,大人。”

    就這樣,民夫們一個傳一個,瞬間,這個消息就傳到五里之外。

    這個時候,有消息過來了,黃家村和王家莊的人正在北邊。

    “走!”高原率先沖出去,二十多騎滾滾向北。

    很快,高原看到了王家和黃家地人,一共五百來人,婦女兒童、老人、青壯,所有的人都混雜在一起,渾身都是黃土,有的人身上還帶著傷。

    “蠻子來了,蠻子來了。蠻子救命啊!”

    看著跪了一地的

    高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就迸

    “還闖軍大將呢,說什麼一家人,都他媽是賊。”王有才咬牙切齒地沖人群中沖過來,一把扭住高原,提起拳頭就打,“高原,老子錘死你。你這個白眼狼,老子把女兒都給你了,你還帶人來搶,你這個畜生。”

    衛兵們都沖過來,提刀想砍王有才,高原一擺手,示意他們別過來,伸手抹了一把眼淚,“老王,妞妞呢?”

    王有才還在大叫︰“我的糧食,你還我的糧食。”他家里的一萬多斤糧食全被劉異地的人搶光了,莊子也被人家一把火燒了個干淨。幾輩人的積蓄,幾輩人地心血一把火就沒了。讓他差點沒背過氣。

    “妞妞呢!”高原大喝。“再不回答,我殺了你!”這一吼,眼眶都要裂開了,疼得鑽心。

    王有才這才意識到人家是兵,自己不過是一個破產的窮老頭,頹廢地說,“死俅了。”

    “什麼,你再說一次。”

    “死俅了。被你們的人扔在草山上。估計尸體都被野狗吃光了。”王有才苦笑。“彩禮我是沒辦法退給你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想要我的命來拿就是。”他狠狠地朝高原吐了一口唾沫。

    “死了,死了!”高原喃喃地說,心口疼得再無法承受。半天,才吼了一聲,“來人,把兩個村子的老鄉都帶回我軍營去。再……再不能讓他們受到傷害了。我們回王家莊去找妞妞。”

    依舊是那個村子,已經是那山,那田,那草場,卻再無半點生氣。村子已經被燒成一片空地,遠遠看去,漆黑一片。

    一路上,高原都在不住地大聲嚎哭。哭到最後連血絲都踫了出來。等到了村口再沒有半點聲音。

    這個時候。他心中的悲傷更甚至,卻怎麼也流不出眼淚,眼眶里干得像是一片荒沙地。

    王有才剛才對他說。本來,因為有高原的名號,闖軍也沒來拉丁。可不知道怎麼的,這消息被劉異地知道了,他本與高原有仇,便親自帶著兵來莊子。王有才先還好言好語地對他說這里是高原地家,高原地夫人就是他地女兒。可劉異地一听到這話,眼楮都綠了。怪笑著倒,高原的家,嘿嘿,老子抄的就是他的家。叫他老婆過來侍侯我。說著話,一刀砍過去,將帳房安先生砍成兩截。

    妞妞見劉異地的人來勢凶猛,知道這回再不能幸免,又不願身子被人侮辱。假意答應劉異地,跑回屋關上房門,將一根簪子刺進了自己的心髒。

    這下惹鬧了劉異地,他一發狠,一口氣殺了十幾個人,又放了一把火,裹脅了所有村民。

    “把這個女人扔山上喂狗。”劉異地恨恨地說,“娘的,高蠻子地女人和他一樣,都他媽是賤骨頭。”

    ……

    走在草山上,高原已經平靜下來,心中的悲傷已經凝結成一塊冷石。在馬的背後,他找到了一攤被狼扯碎了的爛肉。看衣服的殘片正是妞妞的身上的,好象還是過年時穿的那件。即便是死,她也要漂亮地去。

    此刻地妞妞已經沒剩下什麼,只幾根沾著肉絲地骨。在草叢中,高原發現了一只手,緊緊握住的一只手。因為太用力,指節狠狠地突起,即便是狼也啃不動。

    “你抓著什麼,又有什麼不肯松手的呢?”高原微微一嘆,伸手摸了摸,冰涼、堅硬。

    那只手卻突然一動,發出一聲輕微地脆響。卻原來,因為天氣熱,手已經腐敗,手上的筋因為臨死時太用力,已經繃斷了。

    一顆紅黃色的珠子連著一條紅線滾落下來。

    正是高原送給她的珊瑚。

    “听老人們說,掌管人間因緣的是一個叫月老的神仙。他用一根紅線把將要成為夫妻的二人拴在一起,紅線不斷,那一對男女就永不分離。”

    “蠻子,你的書說得好,這東西賞給你。”一張白色絲帕,上面繡著一朵紅色的梅花。

    紅線沒斷,那一對男女卻天人兩隔。

    摸出帕子,高原小心將那顆珠子包好。

    心中波瀾已經平復,麻木得生起一層厚繭。

    這是亂世,對,這是亂世。人命賤如草的亂世。

    高原,你要好好活下去,比那些屠夫活得長,活得久。什麼理想,什麼報負,什麼革命,都他娘見鬼吧。我只要活,為朋友,為家人活。我要保護我的人。

    高原,你不是一個男人,你任由別人殺你的女人,搶你的村莊。

    你甚至不是一個人!

    “轟隆!”又是一聲悶雷,涼風順著山坡吹來,滿山黃草如火焰亂舞。淤積了幾個月的雨就快要下來了。讓這雨大些吧,將這個污濁的世界洗滌一空。

第二卷 烈風 第二十一章 傅山的計策



    蠻子,我們反了吧。”王滔重重地將頭磕在石板上。

    風繼續剽勁地吹,呼嘯澎湃,坐在祠堂里,屋外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奇怪地是,天上的雷聲卻消失不見,大概是先前折騰累了,又躲回雲層里,積攢著更多的力量。

    還是沒有下雨,空氣雖然冷,卻出奇的干燥。

    屋子里很靜,幾乎所有的高原嫡系都來了,每個人都眼中帶淚。外面傳來隱約的哭聲。在將王家和黃家的好幾百號人帶回軍營之後,消息傳到眾人耳朵里。覆巢之下,家家帶孝。

    “王滔,快起來,這個仇是你的,也是我高原的。劉異地,劉異地,我一定要將他千刀萬剮。”高原的聲音很低沉,大概是因為先前哭得太多,嗓子也啞了,此刻的他只有一種淡淡的疲倦,只想就這麼倒下去長睡不醒。

    “報仇,何時,何地?”王滔又狠狠地將頭磕下去,高原扶了兩次居然扶不起來。

    傅山忙勸王滔︰“王滔你不要逼高將軍,那劉異地躲在縣城里,平時難得出城一次,每次出來都是前呼後擁,尋常人近身不得。就算要報仇也得等他落了單再說。”

    “我不管,你們怕去攻城,我不怕。大不了將這條命撞死在城牆下好了。妞妞是我的妹妹,和你們也沒血緣關系,你們當然不放在心上。”

    王滔這麼一說宛若一柄大錘砸在高原胸口,高原再也無法保持冷靜。痛苦地嘶吼一聲,“王滔,你說什麼,就你一個人是妞妞的親人,難道我不是?名義上她可是我地妻子。好,我這就同你去攻那通許,你我弟兄一起死在城下好了。可是,這可是一支一千多人的軍隊呀。八百騎兵。四百步卒。五百鄉親,要他們陪同我一起去死,我高原做不到,我也沒有權利這麼做。現在,就你我二人,要死就死你我吧。沒什麼了不起,不就是一條命而已。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說著說著,眼淚又迸了出來。高原越說越激動,血一下子涌上大腦,剛才還低沉的嗓音突然尖銳起來。

    一向少言寡語,神情木吶的王滔亢聲道,“蠻子,你這是說混話,你我去那通許又抵得了什麼事?你怕那劉異地。我卻不怕。”

    傅山見這二人就要鬧起來。而黃鎮、黃大牛等人則一臉惶惑,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放任他們這麼吵下去,這個小小的團隊只怕就要分裂了。忙咳嗽一聲。“要想殺那劉異地其實也很簡單。我倒有個計策,不知道你們想不想听?”

    高原忙道︰“青主快說,無論怎樣,只要能報得妞妞的大仇,高原就听你的。”他慘遭大變心神混亂,加上平日里也不是以智計見長,此刻腦筋里正如一團亂麻,斬不斷,理還亂。

    王滔也將腦袋轉了過去,側著耳朵專注地听著。

    “這個計策其實很簡單,不外乎一個降字。高將軍不是與那通許知縣甘霖有舊嗎,不如寫一封信給甘霖,答應投降朝廷。然後以將軍的部隊為骨干,以甘霖地朝廷大義為旗號,打進通許去。到時候殺了劉異地,咱們帶南下,退到湖北。以湖北地富庶,要養活我們這支部隊還不簡單。”

    “很好,招安替朝廷效力才是我等應走地光明大道。”一直沒有說話的荀宗文點點頭,他是非常贊同招安的,加入闖軍也是被人裹脅。若能有一個棄暗投明,甚至進朝做官的機會,何了而不為。不過他也有顧慮︰“問題的關鍵是,那八百騎兵可都是闖王舊部誠。只怕到時候沒有人會听我們的號令。”

    “是啊。”王滔點點頭︰“八個百夫長中我們的人只有五個,還有三個是李自成地陝西老弟兄。至于十夫長以下,全是他們的人。真到時候部隊一嘩變,我們都會變成光桿將軍了。”

    傅山冷笑一聲,“我說過要用那八百人嗎?荀先生手下可還有四百明軍,再說了,現在挖壕溝的可有好幾萬人。只要聯絡上甘霖,一聲令下,都可充做步卒。”

    “問題是,這八百騎兵該怎麼辦,可都是以一當十的勇士呀!”荀宗文又問,“到時候一亂起來,何人可以抵擋?”

    “殺了!”傅山陰沉沉一笑,“找個由頭大擺宴席,收繳武裝,待到酒醉,我等率領王家莊眾人身背重甲殺進去,將所有人殺個精光。王、黃兩家鄉民同闖軍仇深如海,又同大家是親戚,想來要指揮他們也不難。騎兵雖勇,可沒有馬匹、武器,在刀子面前就如那三歲嬰兒一般。殺光騎兵,然後聯絡甘霖,發通許民夫攻擊縣城。幾萬民夫,就算用尸體堆也要堆上城牆。”傅山一陣獰笑,“至于劉異地的兩千兵,在不知道我騎兵已經全軍覆滅的消息下根本就不敢出城與我野戰。在人海戰術模樣的的攻城戰下,他兩千人

    門也剩不了多少。我們就算拿二十個人換他一個,死個干淨。”一陣狂風吹來,“呼!”一聲將門撞開,眾人都打了個寒戰。

    “不行!”高原一拍桌子怒道︰“向自己弟兄下手,這種事我高原做不出來。再說,驅除百姓攻城這法子太惡毒,以後休要再提。老百姓到時候會听我們地命令攻城嗎,傅山,你動動腦子行不行?”

    傅山嘆息一聲,“將軍還是太心軟了。幾萬百姓,前有甘霖的朝廷征召令,通許百姓同劉異地又有血海深仇;後有督戰隊大刀,敢不用命?”

    正在這個時候,門口突然有衛士來報,說是宋獻策有緊急軍情來請高將軍過去商議。高原心中難過,也不打算去見這個名義上的上司。宋獻策雖然有李自成將令身為高、劉兩軍節制。但兩個跋扈將軍卻不大賣他地帳。

    “還是我去應付下他吧,別讓他在我們後面搞什麼鬼才好。”荀宗文說完話,匆忙地跑了出去。

    因為傅山剛才的計策被高原否決,大家都沒有說話,屋子里又陷入沉默。

    過不了一小會,荀宗文的腳步聲急促地響起,額上全是汗水︰才這一計卻是用不得了。”

    “怎麼了?”眾人忙問。

    “我軍馬上就要開拔了。這是宋獻策出具的軍令,估計那劉異地也收到了。”荀宗文將一封信扔在桌子上。

    “什麼?”眾人都叫了起來。

    “你們听我說。”荀宗文冷著臉緩聲吐言。

    原來。自從斷了明軍水源和後勤通道後。明軍已經大亂。李自成本待在等幾日在發動最後的大決戰。可從今天一大早起,天空就起了烏雲,如果不出意外,未來幾天將有大雨。到時候,干渴已久的明軍必將恢復元氣。

    所以,大決戰必須提前。

    李自成命令高原軍立即開拔,向北運動。完成與闖王主力的匯合。將令已經下到宋獻策手中,而宋道長此刻估計也在想怎麼樣才能督促城內城外兩支軍隊盡快動身。

    現在的闖王老營五萬大軍已經盡數運動,大軍前行,緩慢而沉穩地朝明軍大營推去,試圖以泰山壓頂之勢一舉將丁啟睿和左良玉地十八萬軍隊砸個粉碎。

    必須趕在大雨來臨之前,否則這雨一但下來,到時候主客之勢易手,未來地勝負還真是未知數。

    也就是說。斷水斷糧地明軍有決戰的欲望。而李自成也有在大雨來臨前解決掉明朝中原地區最大軍事集團的決心。

    一場龍爭虎斗馬上就要來臨。

    高原心中震撼,還沒等他說話,傅山已經猛地站起來。大聲問︰“現在李自成大軍已經行進到什麼地方了?”

    “田見秀將軍的大軍已經拿下整個朱仙鎮,大軍已于進日開進到鎮東二十里,如果不出意外,最遲明天晚上就可開到通許與我軍匯合。”

    “看來,李自成和丁啟睿都將戰場選擇在著一帶。”傅山的手指在通許、杞縣、陳留、朱仙鎮交界處的一個空地上點了點。這一片地勢空曠,正適合大兵團作戰。

    醞釀了小半年的大決戰終于來了。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高原苦笑著搖頭,“就算我現在殺光騎兵,裹脅全縣百姓攻城也沒任何用處,只怕現在地劉異地已經開拔了。”

    “那麼,就得采取另外的法子了。”傅山淡淡地說。

    滿屋子的人都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傅山︰“還有一個法子,將劉異地殺高將軍妻子的事情報告闖王,請闖王為高將軍主持公道。”

    “你……”王滔怒吼一聲,“主持公道?可能嗎,李自成會為妞妞殺劉異地?傅山,你少來消遣人。”

    傅山到不懼怕,放聲大笑︰“既然這個法子你們不同意,我們再換一個。”

    王滔沉聲道︰“快說,你這個家伙肚子里的花花腸子倒不少,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傅山收起笑容,“既然不能攻城,又不好同劉異地擺開了打,我們干脆想個辦法把他引出來。到時候半路截擊他就是了。”

    “什麼計策?”

    傅山指了指外面,“宋獻策。”

    “你的意思是讓宋獻策出軍令調劉異地過我這里來議事?”高原眼楮一亮。

    “哪里有這麼簡單。”傅山搖頭,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摸了摸鼻尖的,剛才一番做作,內心中還是有些緊張,生怕惹惱了這群人,鼻子已微微出汗︰“劉異地根本就不會將宋獻策放在眼里,再說,他又忌我等,現在又有李自成軍令要帶兵去匯合,才不肯過來浪費時間呢。除非……”

    “除非什麼?”高原有些不快,“傅山,有話你就直說,別吞吞吐吐。”

    傅山低著聲音︰“不如這樣……如此一來,劉

    可能不來。”

    屋子里地人相互看了看。

    高原一咬牙,“可行。就這麼辦。但我有一個問題,如果我們伏擊劉異地,兵從何來,又在什麼地方伏擊他?”

    “兵不需要從軍營里調,騎兵不能動,否則將來消息傳出去,讓李自成知道是我等殺了劉異地,只怕事情會大大不妙。干脆就調荀宗文地輜重兵。那四百人雖然沒什麼戰斗力。可一個都感于高將軍恩義。想來不會泄露消息。而且,我們事先不告訴他們去做什麼,只說要征剿甘霖軍。到時候一開打,雙方一通亂砍亂殺,誰還認識誰。再說了,也不需要他們做什麼,只擺個樣子就行。至于伏擊地點。大家請看。”傅山又指了指地圖上地一個小峽谷,“土地關,對就在這里。這里是通許到我軍營的必經之路。兩邊雖然都是低矮丘陵,但峽谷里林木茂盛,這天氣又干燥得厲害,到時候預先埋上硝石硫磺,等他地兵開來,一把火燒過去。再多人也管叫他死個精光。”

    听傅山說完。眾人都抽了一口冷氣。傅山這條毒計厲害,一環扣一環。如果順利,只怕劉異地那一隊人馬都要栽在這里。

    “諸君。這事的關鍵在于一個快字。必須在闖王大軍同我匯合之前全殲劉異地軍。否則到時候不但殺不了劉異地,我等的人頭全都要落地了。已經快到晚上了,離明天晚上還有不足十二個時辰,大家分頭準備吧。”

    高原猛地站起來,“傅山,你去賺宋獻策。王滔、黃鎮、應寶、黃大牛,你們隨我去掌握輜重軍,將裝備發下去。荀宗文,你坐鎮中軍,控制住騎兵,沒我將令,一匹馬都不許出軍營。”

    “得令!”

    ************

    次日,凌晨。

    騎兵營。

    荀宗文趕著三十頭羊和推著四十壇美酒過來,“諸位將軍,高將軍有令,今天不訓練了,放假。大家敝開了吃,敞開了喝。”

    士兵們歡呼一聲。有人問,“荀先生,究竟有什麼好事要慶賀呀?”

    荀宗文一笑,“馬上就要同明軍決戰了,將軍說了,大家今日只管吃喝,但有一條,不許出軍營。違令著軍法處置。”

    “有吃有喝,誰還出去呀,難得有個清閑的日子。”

    “對,吃他娘的喝他娘的,馬上就要開戰了,是死是活都還不知道。來來來,一醉方休。”

    *****************

    晨曦從地平線上射來,四百多輜重兵都穿上輕便薄甲,手上提著火槍和長矛。這一套裝備都是黃大牛火槍騎兵那邊傳過來地。

    黃大牛、王滔等人都分散到下面做了百夫長,直接掌握部隊。

    高原騎著馬站在他們身前,點點頭,提高聲音道︰“今天我要帶領你們去伏擊甘霖地軍隊,有消息說他們將要從土地關經過。甘霖地軍隊是何等模樣,想來大家都很清楚。”

    “知道,一群狗熊。”有人答話。

    然後是一陣轟笑。

    高原笑著等大家安靜下來,手一招,讓人抬出一大狂銀子,“今天的任務很簡單,就是提著鳥槍轟他***,轟不死就用長矛刺死他們。殺敵一人,獎勵白銀二兩。等戰斗一結束,我會將你們編入騎兵隊,也像騎兵一樣拿軍餉。”

    “萬歲,萬歲!”所有的人都興奮起來,自從被編如輜重隊後,這四百人根本就沒拿多所謂的軍餉,看見趾高氣揚的騎兵們,大家都羨慕非常。騎兵在軍中地位極高,吃穿用度都是最好。如果能夠成為其中一員,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但有一點。”高原怒喝,“等下殺敵,若有不遵號令者,斬!”

    “願听高將軍號令。”眾人都轟然應允。實際上,高原在他們心目中簡直就是勝利地象征,跟在這樣的主將身後,想不立功都不可能。

    “其實……”高原笑笑,“等下開戰也不需要你們沖鋒,只包圍住敵人不住射擊就行。來人,發餃枚。”如果讓他們知道要*這四百人去圍劉異地的兩千人,只怕這群人都要散了。

    為防止到時候士兵們在慌亂中發出驚叫,高原讓每人口中都咬了一根筷子。筷子在,人就在。筷子落地,殺頭。

    那些輜重兵怕到時候口一松弛筷子不小心掉在地上,索性用細繩拴在筷子兩頭,綁在腦後。如此,這四百人就變成一支沉默的軍隊。

    *********

    同時,在宋獻策那里。

    傅山一整衣袂,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房門,“宋道長在嗎?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22
第二卷 烈風 第二十二章 埋伏



    隊伍情況如何?”高原對輜重隊的戰斗力和紀律還是他摘了一片草葉放在嘴里咬了咬,只覺得滿口都是枯草的騷味。心中卻如電一般轉動,計算著時間,觀察著前方的情形,又揣測著劉異地此刻的動靜和反應。地圖就放在懷里,已經被汗水泡得有些發軟,但他還是不想拿出來看,這通許、陳留、杞縣,甚至整個開封府的地形都裝在腦子里,一閉上眼楮,那些山脈、平原和河流都清晰地浮現在眼里。

    土地關是一條狹長的小峽谷,中間有一條小溪,因為天氣干燥,溪底全是裂口。這條峽谷兩邊都是緩和的矮丘陵,本不是埋伏的好場所。不過,因為這一帶人少,溪流兩邊都長滿了一人高的蘆葦,放眼過去,雪白一片全是蘆花。溪流邊上是一條蜿蜒的小路,敵人就算有千軍萬馬,在這路上也辦法展開兵力。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到時候敵人死命朝丘陵上沖鋒,以自己手頭這四百來人根本不可能抵擋住劉異地的兩千精銳。

    隊伍分成兩個部分,西面又高原親自帶領,東面的主將是王滔。

    黃鎮從壕溝那頭摸過來,低聲道︰“蠻子叔,部隊精神不錯,訓練也好,這個荀宗文倒有些本事。至少,這四百人比我們當初接手的騎兵營在紀律上要好許多。”

    高原听黃鎮這麼一說,心中有些欣慰。他感覺到了,這只輜重隊的訓練手段和訓練方法和自己很相似。看來上一次借荀宗文兵給自己訓練騎兵時,荀先生倒學了些真本事。以高原超時代地訓練手段帶兵,活生生將一只明朝降兵雕琢得有模有樣。又回想起那荀宗文對付甘霖軍時的手段,一個個剽勇精悍,又紀律嚴明,顯然是下了一番工夫打造的。

    如此一來,這次戰斗的勝利又有了幾分把握。

    看來,以後可以讓荀宗文專門訓練新兵。這家伙好象有點儒將的基因。只是以前沒有被人發覺罷了。

    只不知道傅山和劉異地那邊的情形如何?

    坐在戰壕里。高原心氣一陣浮動。可又不便在戰士們面前露出焦急神色。

    現在也只能等了。

    身邊的輜重隊戰士都發出輕微的鼾聲,來這里之後,隊伍馬不停蹄地挖起了戰壕,將這四百人都藏在里面。否則,在這光禿禿地山頭,這麼多人還沒地方躲藏。再說了,這次戰斗地關鍵本就是用計。若敵人反沖鋒,自可用火槍遠程射殺。根本就不可能給敵人短兵相接地機會。

    一大早起來,一個急行軍,然後就是挖溝,為了保存體力,高原命令所有人都坐在壕溝里睡覺。

    天氣依舊陰霾,悶得像蒸籠,沒有人知道雨什麼時候會下來。峽谷里已經埋了大量硝石、硫磺。騎兵營所儲存的藥石都用光了。為了加強效果,高原甚至命令軍中所有人都去刮牆角的土硝。

    老天保佑,千萬不要下雨才好。再有十個時辰就好。

    身邊的一個小卒翻了翻身,口中發出一聲呢喃,牙齒咬得口中的筷子微微發響,嘴角的那根咬筋突突跳動,他應該是開封人,只不知道老家還有什麼人。也許,他會在這場戰斗中死去,也許他家里的人已經當他死了吧。在這個亂世,許多人都默默地死去。

    這是這個時代最黑暗地幾年,隱約中卻看不到光明。

    十一點的時候,對面山梁上有一個旗語兵突然跳到最高處的一個牛犢大小的石頭上,手中一紅一綠兩只三角小旗幟來回揮動。軍中的旗語兵不多,總共也不過十來人,其中有三個在高原這並執掌中軍大旗,期于的分散到各個百人隊。因為是技術兵種的關系,培養起來時間也長,大多能識字,眼力好,記憶力超強。是高原在軍中心腹。這十來人都是荀宗文帶過來的,是他地同族後輩,有地人甚至同他是師生關系。這次戰斗,高原也將他們帶了過來。沿途分布,嚴密監視著劉異地的動向。

    這些旗語兵視力極好,在開闊的平原上,看他個三五公里沒什麼問題。

    高原身邊地旗語兵也跳了上去,詢問對方有什麼發現。對面山梁回答說,通許兵全體出動了,一共兩千人。

    “來了,劉異地呀劉異地,我們的恩怨總算可以來一個了結了。”高原重重用拳頭敲在自己大

    仇恨從心中再次涌起,下令,“嚴密監視敵人動向,蔽。”

    這個時候,太陽應該已經升到天空正中,即便厚實的雲層讓它無法露面,但還是能夠感覺到那種熱度。盔甲里面的衣裳已經濕透,絲綢內衣貼在身上像鼻涕一樣讓人難受。士兵們的兵器都藏在戰壕里,為了免得鎧甲鐵葉子的反光被敵人發現,所有人身上都裹上了枯草,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發現。

    這是一個寂靜的山谷,身邊小戰士的鼾聲也停止了,听不到任何聲音。沒人能夠想象,這里即將在下一個時刻變成火的地獄。戰士們已經睡了半個時辰,體力也該恢復了。從通許到這里走得快也需要一個時辰,劉異地的隊伍又是闖王中軍精銳,裝備極好。每個士兵都有一副二十來斤的棉甲,一口腰刀,一條長搶。有的人身上還帶了火槍和少量彈藥。這麼好的裝備前一段時間倒是便宜了高原,讓他搶了不少。這三樣裝備加起來將近三十斤,即便劉異地的兵體力再好,走到這里也該累了。此消彼漲,無論從哪一方面看,自己的贏面都是極大。

    軍營那邊很快有消息傳來,說是荀宗文正在帶著騎兵們喝酒燒村子,此刻,那八百多騎兵都快醉了。高原給騎兵們下的命令是隊伍馬上就要參戰,立即將所有酒肉吃光,然後把村子燒掉,準備開拔。

    酒醉的騎兵們開始玩起了放火游戲,須臾,便有濃煙從後方升上天空,又黑又長,如一條正在汲水的黑龍。

    “看到煙了,劉異地應該要加快行軍速度吧。到現在為止,傅山的計策已經成功了大半。現在就看老天爺的了。”高原緊緊地握起拳頭,只感覺手心全是冷汗,腎上腺激素大量分泌。他還從來沒這麼緊張過。

    強烈的亢奮無法遏制,高原猛地跳上戰壕。一剎那,一股狂風從遠處吹來,讓他身體輕輕一晃。

    一種微弱的嘈雜聲在寂靜從升起,從遠處的地平線那邊順風而來,里面有整齊的腳步聲、馬蹄聲、盔甲葉子相互踫撞聲。

    對面山梁上旗語兵有有消息傳來,“敵離我三里。”

    不用他說,高原已經能夠看見遠處灰沉沉地平線上的人流。灰塵飛揚,滾滾而來,即便是狂風也無法將之吹散,可見敵人步伐之整齊。高原沒想到區區兩千人居然有諾大的聲勢。他沒見過劉異地打仗,先前兩軍雖有過交手,可都是小部隊私斗,也沒有死人。這回一見,心中不禁警惕,看來自己也小看劉異地了,能夠做到闖王中軍前標的威武將軍,想來也不是尋常人。光作戰經驗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

    “好了,旗語兵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剛下命令,敵人已經走到一里之外,在山谷外停了下來。

    難道他們發覺有什麼不對?高原心中一驚。按照高原的計算,只要等這兩前人一走進峽谷,立即引燃埋在蘆葦叢中的硝石,已經干旱了小半年,只需一點火星就可以將一片燒成白地。而另外一邊的王滔一待火起,立即把檑木滾石拋下,斷絕道路,封住敵軍回去的生路。

    那個時候,敵人只有奮力朝上山殺來一條路可走。到時候,這群著火的兔子也只能變成火槍手打靶的目標了。

    而現在,敵人卻停了下來,難道他們識破了傅山的計策?難道我們現在應該殺出去,在曠野同他來一次強弱懸殊的決戰?

    正在這個時候,劉異地那邊突然沖出五個騎兵,呼嘯一聲沖進山谷,提起火槍朝山崗上轟地放了一排槍。

    這一派槍聲音是如此地大,滿峽谷都是回音。也不知道這山谷的地質構造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良久,這槍聲不但沒弱下去,反而越來越響,簡直就是一個大喇叭。吵得人耳朵里“嗡嗡”不絕。

    “哈,我到是多疑了。原來是火力偵察呀!”高原示意讓已經騷動的隊伍安靜下來。還好,士兵們口中都含著筷子,加上全都縮身藏在戰壕里。倒沒讓敵人發覺有什麼異常。

    不過,這一通亂槍還是讓高原心中一緊,若他們對著地面發射,引燃了蘆葦中的硝石,一切都完了。

第二卷 烈風 第二十三章 燎野



    果再讓他們打一輪槍,在這種干燥的情況下,只需一個計劃就敗露了。而這個時代的火繩槍因為質量關系,誰也不知道彈丸會跳到什麼地方去。

    高原緊張得差點將手指甲都掐斷了。

    還好,火槍裝填非常復雜,特別是這種鳥槍,先後有十個步驟,就算是熟練士兵,一分鐘也不過放三到五槍。將這一排槍放了,那五個騎兵估計也是覺得麻煩,騎著馬在峽谷里跑了半里地,發覺沒有什麼異常,就拔轉馬頭奔回本陣。

    “噓!”高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中慶幸敵人的火力偵察並沒有讓自己手下這四百菜鳥炸營。

    “看到我們的死間了。”黃鎮低聲說。

    高原收攝心神,定楮看過去。一里地也不過五百米,但敵人看起來也不過黃豆大小,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但一片黑影中還是很明顯地能夠看到一個白影。

    死間者,為誑事于外,令吾聞知之而傳于敵間也。

    高原心中一片默然,死間之計以成,但那人已再無生理,這是何等的決絕堅強,非有大勇氣大悲哀者不可為。

    在另以邊,那五個偵察騎兵跑回本陣,為首的那個火長一躬身︰“小劉將軍,前方沒有敵人埋伏。”

    “很好,高原大營那邊情況如何?”

    “回小劉將軍,看到濃煙了,估計那邊亂了起來。”不用騎兵回話,此時。每一個人都看到山岡那頭的天空上升起了大片黑煙。看看方向,正是高原大營方向。

    劉異地臉上地大疤微微一抖,青灰色的臉皮突然燃上一絲紅潤,轉頭對身邊那個白衣文人笑道︰“看來,高原那邊真的是亂了。等我拿下他的人頭,重重賞賜于你。”

    那個白衣文人一拱手,“那麼,請劉將軍盡快打過去。若去得遲了就晚了。宋道長只怕支持不了多久。”

    “慌什麼。”劉異地冷笑一聲。“宋獻策所死在亂軍中最好,也少了個礙眼的蠢材,老子出生入死這麼多年才混到一個果毅將軍,他宋獻策一個神棍,除了裝神弄鬼,沒有一箭之功,憑什麼騎到我的頭上。傳我將令。大軍原地休息,埋鍋造飯,養足了精神再說。”身邊的將士都是渾身大汗,氣喘如牛,再這麼走下去,隊伍都快要散了。

    白衣人大驚,忙道︰“劉將軍,可等不得呀。你想。那高原也是個剽勇的亡命徒。在得知將軍抄了他老家之後妄圖帶兵前來找將軍復仇。可惜他忘記了一點。他手下地將士可都是闖王地老兄弟,他高原造反卻沒有人跟他。于是,雙方一通亂戰。若我們去得遲了。高原控制住局勢,將軍再去,只怕要討個沒趣。再說了,若那只騎兵被打殘了,將軍拿來也沒用。不要說死了人,死幾匹軍馬也是大大可惜。”

    “啪!”還沒等白衣人說完,劉異地已經一鞭子抽了過去,直抽得他額頭冒血。

    劉異地呵斥道︰“本將軍身經百戰,精通兵法,還論不到你來噪。”今天一大早,這個白衣人就拿著宋獻策地親筆書信過來說,高原知道劉異地抄了王家莊,點齊兵馬,裹脅百姓準備過來攻通許。但手下士兵並不齊心,加上又有宋獻策從中彈壓,現在分成挺高派和倒高派,各自佔了半個莊子,相互攻擊,死了不少。宋獻策信上說,高原攻勢很猛烈,他也支撐不了多久,請劉將軍快快發兵。

    劉異地接到這封信後仔細查驗,正是宋獻策的字跡,印鑒也能對上,心中一陣狂喜。且不說他同高原仇深如海,早就想除之而後快。苦于沒有機會下手,加上他的部隊也實在是太厲害了。

    現在,高原軍分裂成兩個部分,打成一團,自己現在出兵,正好殺了這個可惡的家伙。

    最重要的是,只要拿下高原,這支剽悍的騎兵可就是他劉異地的了。不管從哪一方面說,自己都要去搏一搏。去遲了,那隊騎兵打光了,再去就毫無意義。再說,闖王軍令已下,讓他今天晚上同老營回合。時間緊急,再不能耽擱了。

    “不過,你地擔心也有道理,就不停留了。大家听令,火速通過峽谷,殺向高原大營吃午飯。他那邊有酒有肉有女人。”劉異地哈哈大笑。

    顧不得抹掉臉上的鮮血,白衣文人眼楮里閃過一絲仇恨的光,“將軍英明,小人在前面帶路。”

    劉異地感覺他的模樣有些眼熟,心中一跳,喝道,“我看你模樣怎麼這麼眼熟,你究竟是誰,不會是來賺我的奸細吧?”

    白衣人立即換上一副諂媚的樣子,“將軍目光如炬,如同展翅翱翔于蒼天之上的雄鷹,世間萬物自然逃不過您的法眼,看小人眼熟也很正常。不要說是卑賤地小人,任何事物,只要將軍看上一眼,就能知道其中地來龍去脈,並存留于心。這才是神目如電,讓人驚嘆呀!”

    這馬屁厲害,劉異地什麼時候踫到過這樣的人,立即有些招架不

    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娘的,你們這些讀書人腦子都人話都不會。快在前面帶路,到了高原軍營,老子一高興,賞你兩個女人。”

    “多謝將軍。”

    白衣人也不多說,提起精神,快步朝峽谷里跑去。他這一跑,後面地軍隊也跟著動了起來。

    劉異地在後面笑罵,“這兔子,跑得還真他媽快,不知道累一樣。

    ……

    看到劉異地軍又動了,高原渾身的血液都燃燒起來,一波三折,敵人總算上鉤了。實際上,傅山這一計的關鍵是如何騙取宋獻策的關防印鑒。一大早,傅山邊登門拜訪宋道長。說了一些恭維地話,又道大軍就要開撥。可高原手下的騎兵都是要發餉的,沒有錢他們就不動。這段時間,高原手頭緊,已經一個月沒發軍餉了,部隊有嘩變的危險。想請宋獻策出道手令,從通許縣城劉異地那邊借些。無奈兩家關系實在太僵,不如請道長做保。日後定有重謝。

    “高將軍也是糊涂。闖王軍中都沒有軍餉。他怎麼搞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現在好了,大家是不見錢不打仗,奈何!”傅山長嘆。

    听傅山這麼說,宋獻策也緊張起來,他名義上算是高、劉兩軍的節制。真要鬧出事情來,闖王責罰,首當其沖的可是他宋道人。于是一咬牙寫欣過去。讓劉異地借一千兩銀子給高原。也不管這信究竟有用沒有,先瞥清自己的關系再說。

    那到宋獻策的信,傅山立即照著他地筆跡寫了一封信,又用軟木雕了個大印蓋了上去,這才引得劉異地出城來揀現成便宜。

    看著劉異地地軍隊一隊隊開進峽谷,隊伍也被小路拉得老長,許多士兵都被擠進干涸地溪流中去了。高原心中一片焦急,這個王滔怎麼還不將敵人的後路封住。他還在等什麼。可惡!

    正要罵。突然听得王滔那邊轟隆一聲巨響,無數滾石順著山坡落下,頃刻之間將劉異地的後路封住。

    “動手了!”高原猛地跳上戰壕。大叫,“點火!”

    火把雨點一般地扔下,埋在蘆葦叢中的炸藥次第爆炸,將敵人一片片放倒。隨後,濃煙滾滾,在狂風中帶著火星在空中亂舞。所經之處一片火光。

    “哈哈哈哈!”高原大笑,干旱了小半年,這一峽谷枯草見火就著,瞬間成燎原之勢。不要說劉異地的兩千兵,就算來一萬,也叫他有來無回。

    不過,他還是沒有失去理智,大聲猛喝,“火槍手听令,架槍,點然線香,準備開火。”

    一片火石敲擊聲,火槍手們將身上的線香點燃,插在戰壕邊上。又掏出火繩子穿到槍上。

    “長槍手,起立,走出戰壕,排成橫隊,準備戰斗。”

    高原這邊有兩百人,五十個火槍手,一百五十長槍手。這點人擺在山坡上顯得很單薄,但底下山谷一片火光,卻看不到有人沖來。也許,根本就不用帶這麼多人來。

    火勢好猛,片刻便蔓延開去,熱氣順著山坡沖來,居然將高原他們沖得東倒西歪。為了加強火勢,他埋下去一千多斤火硝硫磺,卻不想效果好得驚人。只片刻,所有人都汗出如漿。黃鎮在身邊大喊,“蠻子叔,可遭不住了,熱得都成烤肉了。”

    “住口,所有人都不許動,若有後退者,殺!”

    ……

    當那一聲爆炸響起,劉異地就覺得不好,口中大喊,“後隊改前隊,火速退兵,快退。”

    但哪里來得及,大火很快將來路封住,眼前混沌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只有一襲白衣在前方晃動。

    “媽拉個逼,中計了,老子砍了你。”劉異地提著鐵棍正要沖去取那奸細的性命,眼前突然有一道火熱罡風吹來,竟將他從馬上沖了下來。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身即死兮,葬山阿……神不滅兮,歸故鄉!”白衣人地歌聲越來越高亢,最後猛地撲進那一片招亮的火海。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他是誰了,這個奸細。”劉異地從地上爬起來,吐了一口鮮血,剛才的爆炸,已鎮傷了他的內髒。在攻進通許的時候,他沖進這個白衣人的書齋,將他的一門老小殺了個精光。而這人則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奴顏卑軀之為能事。那日,劉異地也殺得累了,見他態度恭敬,便順手一刀砍在他背上,揚長去了。卻不想這家伙如此命大,不但活了下來,還做了高原的死間。

    “高原,我要殺了你!”劉異地大吼,“所有人不許停,朝山坡上沖去。”

    “呼呼!”地火苗燃燒聲中,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身即死兮,葬山阿……神不滅兮,歸故鄉!”

    聲音依舊。劉異地打了個冷顫,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23
第二卷 烈風 第二十四章 黑日



    煙火中有長長的牛角號水響,吹不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燃成一片,白色煙氣中有點點人影慘叫著沖出,朝山坡上拼命攻來。可剛跑到一半便被烈火追上,瞬間變成無數點火花。

    那火大得邪門,干旱的小半年的峽谷已經完全被火神征服。剛開始還能看到滾滾濃煙,但後來,漸漸變白,轉紅,整個地如潮水一樣奔騰而來,吞噬所有生靈。

    劉異地軍中有幾個火槍手因為身上沒穿厚甲,跑得也快,沖到最前面。可即便如此也沒逃脫死亡的命運,高溫讓他們身上的火藥瓶子同時爆炸,幾聲慘呼,變成血葫蘆一樣。

    高原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沒有人能夠想象這火居然大成這樣。

    他胸間怒氣漸漸平息,心中震撼,在大自然的威力下,個人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擔心自己的四百來人沒辦法抵擋住劉異地兩千人的反撲,可看目前這種情況,也許用不著自己出手,敵人就算沖出火海也失去了戰斗力。他所需要做的只是給他們一個痛快。

    因為火太大,王滔那邊究竟什麼情形也看不清楚。腳下,沖出火海的敵人越來越多,都是身上著火。混亂中的劉異地軍都丟掉手中武器,脫掉身上重鎧,哭爹喊娘地朝山上沖來。

    屠殺這樣的敵人根本不需要花太大力氣。在心中,高原甚至有種難言地憐憫。可是今天的戰斗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這是一場沒有退路地決斗,不能放過一個敵人。否則,如果消息走漏,將是一個無法想象的結果。

    憐憫,劉異地軍在將屠刀伸向通許百姓時,何曾有過;在洗劫王家、黃家時何曾有過;在妞妞將簪子刺向心髒前何曾有過?

    “不要俘虜!”高原高舉著手用力一揮,身邊的將士抬起一根長長的原木順著山坡滾下去。

    “啊!”一片人倒下,原木帶著風聲。裹脅著被壓扁的敵人瞬間沖進大火。火星亂濺中若一支巨大蠟燭燃起。

    “火槍手。射擊。”戰壕里一排硝煙升起。

    怒吼聲、喊殺聲、慘叫聲立即被這一陣轟鳴淹沒了,驚慌中的敵人還沒來得及趴下,雨點一樣的彈丸傾瀉而下,前排的敵人都渾身濺血,血點子落在灼熱地地上騰起腥臭地青煙。

    “火槍手,裝彈!”負責火槍隊地黃鎮大聲下令,射擊完的火槍手手忙腳亂地朝槍口里倒火藥。然後將含在嘴里的彈丸裝進去。通條壓實,裝引火藥,裝火繩。戰壕里一片紛亂的輕響。

    這批輜重隊員原先本是明軍俘虜,明軍中火器使用率很高,因此,他們對火槍都非常熟悉。無奈,這東西裝填起來實在麻煩,不經過長期的反復訓練。要發一槍。速度慢得讓人惱火。看模樣,沒有一兩分鐘,第二槍射不出去。

    而下面的劉異地軍也是百戰精銳。如何不知道把握好這兩槍的間隙朝上攻擊,于是,更多人從火海里沖出來,漫山遍野地朝高原涌來。這更加重了火槍手們地心理壓力。高原看見一個火槍手手一抖,一瓶火藥全倒在了地上,“噗嗤!”一聲冒出一團火花。

    地面已經熱得站不住人了,即便穿著厚實的牛皮鞋,也燙得滿腳心都是汗水。更別說那些穿著單薄布鞋的士兵。

    看著越來越多沖上山坡的敵人,不但火槍手,連長矛手也有些慌亂。高原大吼一聲,“長矛手排好隊,朝前一步走,沒我命令不許出手。”

    這個時候,已經有十多個敵人沖了上來,這群人都渾身焦黑,身上的盔甲都脫掉了,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上滿是水皰,可這更增添了一股剽悍的殺氣。領頭的那人高大魁梧,看起來像是一個軍官,手中長斧一揮便將高原地一個長矛手砍成兩段。

    是時候了,殺。

    高原︰“前刺!”

    一百多根長矛同時刺出,像一只蜷縮了許久地刺蝟同時舒展身體,沖上來的那十來人幾乎每個人都被三支以上的長矛刺中。

    “收矛!”

    隨著長矛地退出,鮮血才瞬間綻放。十幾具失去生命的尸體同時倒下,順著山坡緩慢滑落。

    那長斧武士腰上中了一矛,一個骨碌在坡上滾了幾步,口吐鮮血地站起來,卻遺失未死,依舊滿面凶厲地沖上來。

    高原心中嘆息,“真勇士也,可惜卻要死在這里。如果不死,將來未必不成為一個名震天下的勇將。”現在不是高原感嘆的時候了,那武士速度極快,手中斧子一揮,斬斷兩支長矛,斧背一輪,活生生將一個戰士的腦袋拍得稀爛。

    長矛手有些混亂了。受到長斧武士的激勵,劉異地軍士氣大振,沖得更快。

    高原心中一緊,必須先殺了這個家伙,在這種短兵相接的肉搏戰中,主將的勇武有的時候也能起到關鍵的作用。可自己的武藝估計不是他的對手。

    正在這個時候,耳朵邊傳來火黃鎮的叫聲,“火槍隊,瞄準!”

    高原心中一喜,朝那長斧武士一笑,下令,“長矛手,後退一步。”

    “敵人已亂,額們一鼓作氣沖出去喲!”長斧武士大吼,正是標準的陝北口音,口中血絲晶瑩地紅著,拖了老長。話音剛落,武士卻看見前面的戰壕里舉起了一排黑洞洞的槍口,這一聲吼從中斷裂了……

    “轟隆!”

    又是一片人倒下,高原清晰地看見長斧武士的額頭上出現一個鉛筆頭大

    點,沒有任何血跡。

    巨大的身體如滾石一樣落下,又砸翻了幾個闖軍。

    先前撲到在地的死人身上已有青煙冒起

    “長矛手。向前,刺!”

    “火槍手,裝彈。”

    “長矛手回退。”

    “火槍手,射擊。”

    ……

    如果再給這群輜重兵以兩個月地訓練,如果再給他們配上精干的低級軍官,殺的人會更多,也更輕松。

    機械的殺戮毫無美感,雖然到處都是火焰。可依舊露出冰冷的獠牙。死神在這一天收獲頗豐。

    敵人越來越少。到最後再看不到站著的活人。

    勁風中,烈火開始朝山坡上襲來,火的地獄進一步擴散。身上的汗水還沒出來就已經被蒸發殆盡,熟牛皮地盔甲本堅硬挺拔,現在卻軟成一團。印著火光地甲葉子也燙得沾不得踫不得。

    該結束了。

    “蠻子叔,退兵吧,熱得緊。再不退,我們也要被燒死了。”黃鎮大喊,這個時候,順著山坡沖上來地大火更猛,低頭看去,整個山谷已經完全被烈焰覆蓋,剛開始的時候,那火還順著地面洶涌。到現在已經徹底膨脹。如同一只弓背的紅色猛獸,那一片紅亮看得久了,讓人毛骨悚然。

    可沒看到劉異地怎麼能夠退兵。

    強烈的冷熱對流在地上起了旋風。天上的雲層也被吹散了,一輪久違的太陽搖搖晃晃地露出半邊臉,抬頭一看,竟然是黑色的。

    高原打了一個寒戰,一把火,兩千多人化為灰燼,還真沒打過這麼惡毒地戰爭。也許在許多年之後他都會在噩夢中被驚醒,滿眼都是烈火和在火中蜷曲的尸體,滿地都是被燒出的油脂。復仇的快感蕩然無存,被一陣惡心替代。

    呆了半天,頭頂鐵盔上落滿黑色粉末,高原嘆息一聲,“妞妞,我讓這兩千多人為你陪葬了,瞑目吧。”

    “集合隊伍,撤出戰場。”這邊的戰斗已經徹底結束,烈火已經徹底將這座山坡覆蓋,再沒有敵人的蹤影。但不知王淘那邊情形如何,難道說劉異地選擇的突破方向是那邊。一種不暗從心中升起。高原猛地跳上馬背,大喝一聲,“黃鎮,立即帶著隊伍迂回到王滔那邊,我們馬上趕過去。”說完話,狠狠地給了馬一鞭,飛快地沖了出去。

    不見到劉異地,心中那塊石頭始終落不了地。

    高原騎的本是一匹好馬,這一下沖得極快,瞬間就將黃鎮等人甩在身後。

    “等等我。”做為一個高級軍官,黃鎮也有自己地坐騎,他忙叮囑手下長矛手和火槍手組織好隊伍,飛快朝王滔那邊運動,也騎馬飛奔著跟著沖了過去。

    這只軍隊缺少任何一個人都可以,但高原不能出事。士兵沒有了,可以再招,但高原若在這戰場上出了什麼事,這個團隊也就散了。

    黃鎮這一跑,作為護衛地應寶也跟著沖了過去。

    三人三騎在火峰的邊沿跑得極快,很快地饒過峽谷,朝王滔的山坡上沖去。高原座下地馬匹也熱得渾身大汗,剛一沖上山坡就轟一聲倒下,死活也不肯站起來。

    這一片因為是背風的關系,居然沒著火。

    不過整個山坡已是一片狼跡,到處都是尸體,有劉異地軍的,也有王滔隊的,鮮血將整個山坡都染紅了。

    “王滔,王滔在哪里?”高原扯起地上一個重傷的士兵大吼。

    “劉異地,劉異地帶了好幾百人沖、沖了上來……我……軍被他突破了……”那士兵一邊說話一邊吐血,“都死光了……他們的人……我們的人都死光了……”

    高原大力搖晃著那人,“王滔呢,王滔呢?”

    “劉異帶著人躲土地廟里去了……王,王……將軍帶人圍過去了……”士兵的眼神開始渙散了。

    高原抬頭一看,山坡的高處有一個破舊的土地廟,是一個一進的小院子。

    “劉異地還活著,還被我圍了起來!”高原突然興奮起來,深重的仇恨從心底涌起,“總算沒有來遲到,妞妞,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手刃仇敵啊!”

    原來,那劉異地心中對高原也是害怕,見到高字大旗如何敢輕率地朝那邊沖鋒。加上風向不對,更不可能朝高原這邊沖來。他也是運氣好,埋在地上的炸藥爆炸的時候,正好被轟到溪流里。里面雖然沒水,至少有一個可稍微喘息的空地。溪流里有躲了不少亂兵。

    劉異地也知道在這里等是不是法子,立即收攏了三百多人,死命地迎風朝王滔這邊沖鋒。只要沖出火圈就有活命的希望。

    在付出重大犧牲後,劉異地終于沖上了山坡。

    王滔見劉異地沖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管不顧地沖了上去,什麼戰術,什麼配合都不講了。火槍手和長矛手配合不當,加上劉異地悍勇非常,一個照面就被人沖亂了。雙方在山坡上糾集在一起。純粹的肉搏王滔這邊的人並不強,那群輜重隊降兵無論在戰斗意志還是武藝上都不是劉異地軍的對手。好在劉異地的人已經被火燒得半死,雙方一個接觸,居然是一比一的交換比。

    一通亂殺下來,雙方都死了個干淨。

    殺了半天,劉異地帶著兩個護衛沖進土地廟中,依*牆垣死死地抵抗著王滔的進攻。王滔的人死得差不多,身邊也只剩十來個人,見劉異地躲在里面不出來,一時也拿他沒任何辦法。

第二卷 烈風 第二十五章 惡虎



    下累倒在地的馬,高原帶著黃鎮和應寶順著山坡跑過夫就跑到土地廟外面。王滔和黃大牛正帶著十來個士兵,提著火槍縮著身躲在矮牆後面。地上擺滿了尸體,都是被人用鈍器砸破腦殼,紅白之物涂了一地。

    土地廟不大,位于一個不大的台地上。外面是一圈矮土牆,里面是一棟破廟。破廟的房頂都空著,露出腐朽的子,門口擺在兩個闖軍的尸體,心口一片血肉模糊,顯然是被王滔他們的火槍轟死在地。滿地都是粘稠的鮮血,有的鮮血已經濺到牆上,然後在上面流出一道道紅色的線條。

    顯然,劉異地被圍在廟里。本來,以他的武藝,要殺出重圍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不過,被十多條火槍指著,加上又有黃大牛這個神槍手在,任由你關張復生,也不敢出來。

    溫度已經很高了,即便風向反向而吹,坡下的山火還是緩慢地朝上蔓延。地上已經有些發熱。

    高原他們剛一走過去,王滔就叫了一聲,“蠻子大哥,快躲下身子,劉賊厲害得很。”

    高原大怒,走過去,一人給了王滔和黃大牛一腳,“你們搞什麼,怕成這個樣子。”

    黃大牛苦笑,“蠻子大爺,敵人的武藝太厲害了,手中又有一把強弓,不怕不行呀!”

    高原,“王滔,你他媽怎麼帶兵的,兩百人交給你就給我剩了這點,也好意思躲在這里。起來,給我帶頭沖進去。”

    王滔紅著眼楮怒吼一聲站起身來,“怕個俅,我是妞妞大哥,同劉賊也有血海深仇,你以為我不想殺他。可劉賊武藝高強,兵法出眾,攔也攔:|

    高原默然。他也沒想到劉異地這麼強悍,這麼大火也燒不死他,並且帶著軍隊沖破王滔防線,來了個兩敗俱傷。能夠絕地反擊,不管從哪一個方面看,劉異地都不愧猛將之名。雖然同他有化解不了個仇恨,但不得不佩服這個闖軍猛將的凶猛和堅韌。

    正在這個時候。廟里傳來一聲怨毒地大吼︰“高原,你終于來了。你這個懦夫,只能使用這種卑鄙的計策暗算爺爺,是男人就同老子一對對較量。”正是劉異地的聲音,這家伙依舊聲氣洪亮,仿佛剛才的大敗對他毫無影響。

    高原冷笑一聲,喝道︰“劉異地,你已經在絕路了。還想同我單挑。未免有些天真。今天,我要替死在你手中的通許百姓和妞妞向你討還血債。你自裁吧,還可有個痛快。否則一但落到我手。非剮了你不可。”

    話音剛落,只听得“咻!”一聲,一道黑光從土地廟的窗口閃過。高原心中一驚,下意識地一低頭,只听得“當!”一下,滿眼都是金光。忙縮身躲在土牆之後。摘下頭盔一看,上面正插著一支長箭,而堅硬的頭盔已被刺穿了。剛才若不是縮得快,只怕已經被人射爆了腦袋。

    還沒等高原回過神來,劉異地第二箭又射來了,這一箭正對著土牆,頓時將不厚的土牆釘穿。雪亮地三菱箭在離高原鼻尖兩寸地地方停了下來。

    高原嚇得心髒一陣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劉異地射出地箭速度快力量大,加上又用的是破甲箭,威力不讓火槍。而且還可連環射擊,難怪他一人一弓,竟然將王滔等人壓制得抬不起頭來。

    高原同黃鎮相互看了一眼,都同時震撼。听說劉異地以前是陝西軍戶,從小習練武,學的就是殺人這個專業。相比之下,半路出家的他們如何是人家的對手。這是高原第一次面對面同冷兵器時代的高手對決,心髒驟然緊縮,開始擔心起來。

    王滔怒吼一聲,“放槍!”十來個人同時起身,朝著土地廟射去。

    槍聲震天,硝煙刺鼻。

    放槍之後的火槍手手忙腳亂地裝填彈藥,滿耳都是通條刺進槍管地摩擦聲。

    “糟糕,不好!”高原猛地站起身來,一把抽出橫刀,大喝,“所有人丟掉火槍,拔刀!”射擊之後,再裝填彈藥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而現在王滔在激怒之下,讓火槍手同時射擊,如此一來,便留出了一段空隙。

    如果他是劉異地,絕對會趁機殺出。而且應該在第一時間內殺死敵人主將,如此一來,便可反敗為勝。

    已經來不及了,一團黑影旋風一樣從里面撲出,手中徑直朝土牆砸來。轟隆一聲,矮牆竟然被這一棍轟倒,將那群火槍手埋在里面。

    劉異地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一丟弓箭,提著鐵棍便沖了出來。

    塵土飛揚,眼前一片混沌。

    高原大駭,手中橫刀朝前死命砍出,“當!”一聲,一片昏黃中有火星跳動。這一刀恰好同劉異地的鐵棍踫在一起。

    高原只覺得渾身一震,身體一輕,叉手叉腳地飛了出去,心口熱得像是被人用熱水潑過。

    這時,風向突變,熱風順著山坡吹來,將眼前的黃塵一掃而空。身邊的溫度驟然升高,低頭看去,整個山坡已是烈火燎原。如果不出意外,這片山坡也要被烈焰吞沒了。

    眼前的景物為之一清晰,只見,一條黑龍般的人影上下翻飛,手中鐵棍一掃,便有一人被砸成一灘爛泥。

    “妖魔小丑,也敢在我劉異地面前現,今日,爺爺便送你們上西天。”劉異地渾身都很燒得漆黑,身上已經被燒得裂開了口子,不斷有紅黃色的液體沁出。腦袋上地頭發也燒光了,黑糊糊如同一團芝麻糊,偏偏那臉上地刀疤依舊猙獰,並隨著他的大笑上下抽動,如同一條巨大的蜈蚣。

    瞬間,便有四個火槍手被放到在地。

    “逃啊!”火槍手們都被劉異地嚇壞了,轟一聲飛快逃跑。有一個人跑得快了些這個時候,火勢隨著改變方向地狂風襲來,立即將那人變成一團不停掙扎的大火花。

    劉異地也不追趕,就那麼擎著長長的鐵棍,站在坡上,眼楮里閃爍著凶猛的綠光,仿佛垂死的野獸。背後烈火已是熊熊騰起。

    現在,他面前還有高原、黃鎮、黃大牛、應寶、王滔五人。這五人都是高原軍的骨干和靈魂,殺光他們,一切就結束了。

    高原知道單憑武藝,他們五人根本沒有戰勝劉異地的可能,現在只能*團體的力量了。不用高原發令,四個人都抽出腰刀站在高原身邊,組成一個雁翼陣。只要劉異地剛沖來,立即讓他陷入重圍。

    輕蔑地看了高原他們一眼,劉異地猛地朝前一步,身體微微弓起,眼楮眯縫著,渾身都流動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味,仿佛身體四肢都蘊涵著巨大的力量。

    高原等人都是氣窒。

    高原知道這樣下去不行,突然哈哈一笑,“劉異地,你渾身都是傷,看你能支撐多久,我們的人馬上就來了。”

    “至少夠時間殺掉你。”劉異地臉上的傷疤突地一跳。

    腳下的枯草已經開始冒煙。地形于他不利,剛才沖得猛了,居然沖到半坡,而狡猾的高原則背*土地廟,就算大火燒來,先燒到的可是他。再說,朝上攻擊,卻要花不少力氣,也許可以在一瞬間殺了高原,但自己身上卻要被其他四刀砍中。先前身上著火,他已經脫光了鎧甲,現在正精赤著上身,就算是一個三歲孩童拿刀刺他一下,也足以讓他斃命。

    身上的內傷已經很嚴重了,五髒中一陣翻騰,腳下山火正順著坡沖來,濃煙燻得彼此都眼淚長流。

    必須在短時間內堅決掉這五只蟲子,否則不等敵人的援兵殺來,自己也要被火燒死。

    不但劉異地在仔細盤算著攻擊的方式,高原也是心如電閃,卻怎麼也想不出好法子。眼前只有一個“拖”字。拖到援兵前來,拖到大火燒來。

    空氣愈加灼熱,吸進肺中的熱氣燙得口鼻一陣發疼,眼前的景物也在熱氣中扭曲蠕動。心中大感晦氣,先前已經在火海里殺了一常,現在又落到另外一個熱地獄中。

    正在這個時候,劉異地突然大吼一聲,如炸雷響起,隨著這一聲喊,高原看見他臉上已經被燒裂的皮膚都繃開了,那條大蜈蚣一樣的傷疤活靈活現地跳躍歡呼。

    劉異地的鐵棍在地上一掃,將一大片枯草掃起朝高原等人砸來,枯草空中冒起青煙,突然燃燒起來。

    高原等人只覺得眼前一片混沌,只夾臉色勁風撲面,如箭如矢。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23
第二卷 烈風 第二十六章 殺地



    這一棍是如此強勁,只見一團火光中,一條黑影轟來,空中中扭曲的景物都被他砸碎了。

    高原等人不約而同地豎起兵器,只听得“當!”一聲鏗鏘交鳴,手心同時一熱,五人都如紙人一樣被掃翻在地。

    高原心中駭然,他沒想到劉異地的武藝居然高強到這等地步,這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後所遇到的第二個傳說中的武林人物。上次夜戰那個明朝軍官已經給了他很大震撼,好在在一團亂戰中,個人的勇武不起任何作用,一樣被他亂刀殺死。不過,如果一個人的武藝高強到一定地步,陷陣殺將,扭轉不利局勢卻是十分有用。

    而自己麾下像這樣的專業人才還是太少,武功也是專業技能的一種。不更增威力。不過,現在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目前的情形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這麼多人居然不是人家一合之敵。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要殺劉異地得費一番周折。

    這些亂糟糟的想法同時涌上心頭。讓高原心中有些沮喪。

    “哈哈……”劉異地洪亮地大笑,此刻火已經燃到他身後,高高騰起,火舌如蛇在空中亂舞。身上也疼得厲害,被燒傷地地方不斷滲出黃水,被熱氣一烤,渾身肌肉都在抽筋。但這疼痛更增添了他的凶性,現在的他胸中充溢著殺意。只想一棍下去將所看到任何一個生靈砸成肉醬。

    “高原。你這個蒙古雜種。爺爺早看你的鬼樣子不順眼了,老子搶了你的家,殺了你的女人,今天也要取你狗命。哈哈,就算你死了,老子也一樣拿你尸體喂狗。”劉異地臉上的傷疤突然呈現出一種青色,同他藍靛色的面龐融為一體。在烈火地背景中。他一身皮膚都存存崩裂,露出黑紅地傷口,在火光中紅得耀眼,如同一只從地獄里沖出地怪獸。

    高原突然狂笑,“劉異地,你已經重度燒傷,還是快點逃吧,早點找醫生上藥。如此還能揀回一條命。”就算在現代。像劉異地這種燒傷面積達到百分之六十的傷員治療起來也是凶險異常,尤其是接下來的感染更是要命。治療這種燒傷不但要用一盞燈仔細烤干傷口上滲出的體液,還得使用大量的抗生素。在明朝根本就沒有抗生素。劉異地要想活下去只能*強壯的身體硬扛。現在,他身上已經沾滿了泥沙和灰燼,想不被細菌感染都不成。所以,無論如何,這家伙都死定了

    “你還是想想回去後怎麼同闖王交代吧。”高原收起笑容大喝︰“兩千多精兵全軍覆滅,今後你還有可能帶兵嗎?哈哈,老子現在可有一千多強兵在手,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

    “你這個叛賊。”劉異地咬牙切齒,他身上的傷已經很重,若不是*著強壯地身體硬撐,早就倒了下去。不過,高原這一席話還是讓他心神一亂。

    正在這個時候,一陣熱風從背後沖來,震得他身體一晃。

    “是時候了,動手!”高遠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他猛地扯下黃大牛身上掛的火藥瓶,也不管這許多,全數朝劉異地扔了過去。黃大牛本是火槍騎兵的百夫長,這次伏擊劉異地,高原為了加強遠程殺傷力量,特意將他帶了過來。不過,劉異地驍勇無比,居然讓他突破了火槍手。這才搞成現在這種局面。

    火繩槍裝填非常麻煩,尤其是裝藥的時候藥量必須控制好。多了要炸膛,少了威力又不夠。因此,這個時代的火槍兵身上都帶著一大堆瓶子,瓶中裝滿已經稱好的火藥。戰斗的時候只需打開蓋子往槍口里倒就行了,既快又安全。火藥瓶多用瓷器,不過,因為成本地關系,現在多用紙卷。

    黃大牛身上一共帶了四十多個這樣地火藥瓶,用兩根布帶穿了,掛在身上,有點像後世的子彈帶。

    這一下,高原也管不了這許多,將這兩條帶子同時扔了出去。他以前在蒙古草原上同牧民老鄉學過套馬,來這里的雖然有一年多時間了,手藝卻還沒丟下。這一扔,正好套在劉異地脖子上,勒得十分緊密。

    劉異地一時不防,只感覺喉嚨一疼,還沒等他掙扎,背後地火焰卷來,引爆了火藥。

    一連串爆炸聲傳來,大片黑血飛濺,劉異地居然被炸斷了脖子。一顆猙獰而爛的頭顱在天空滴溜溜一轉,正好落到應寶懷里。而那具魁梧的身體轟然倒下,順著山坡滑進那一團猛火之中。

    高原心中一松,只感覺渾身力氣毫盡,身體一軟,索性躺在熱得燙人的地上,汗水不住地流,皮膚上卻是一片冰涼。方才若沒套住,自然是做了無用功。就算順利套住他,若是不能將火藥帶套在劉異地脖子上,就算爆了也不過給他身上添幾個小窟窿,以他的身體,絕對能支撐到殺光所有人為止。

    他先以語言亂了劉異地心神,趁他走神,這才一舉成功。

    待到劉異地頭顱飛起,一顆懸著的心這才落下,渾身百骸都軟成一團,再提不起精神。回顧四周,黃鎮等人的雙腿和雙手也抖個不停,皆一臉疲憊。只應寶抱著劉異地的頭顱大聲歡呼,“我拿到他地人頭了。我拿到他的人頭了,首功是我的。蠻子大爺,能不能把那個女人給我睡,我想要個娃。”

    “這個傻子!”高原喘息一聲,然後放聲大笑,直笑得咳嗽連連。

    眾人也都大笑起來。

    “快走吧,要被燒成烤豬了。”黃鎮看了看前面的大火。劉異地無頭的尸體已經被燒得扭曲了,在火中微微抽搐。宛若要活過來。這情形讓人毛骨悚然。

    這個時候。迂回的軍隊終于過來了。見到這邊也是大火。所有人的都是驚駭,忙抬著傷者,揀了裝備,擁著高原,一道煙般撤離了戰場。

    高原這一戰全殲劉異地兩千多精銳,己方死傷兩百,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都是一場大勝。可反映出的問題也很嚴重。那四百輜重兵訓練不夠,一對上悍不畏死地劉異地軍,

    人家突破了,有地人更是調頭便逃。是該找點時間了。

    一路上,高原他們都在收攏王滔這邊逃離戰場地潰兵,每收攏一個王滔臉上的羞愧便多一分。

    實際上也不該怪王滔,半年前他也不過是一個地主家的大少爺,要成長成一個合格的軍官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人才。現在的高原最缺少的就是人才。尤其是統領一軍地大將。不過,以他現在的地位和號召力還不足以吸引大將級數的部下,這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

    峽谷里的火更大。天干物燥,一點就著。那火漸漸地越過山崗朝四野蔓延。一路上,高原他們反被這火勢給嚇住了。同時,通許那邊也是熊熊烈火。原來,在得知部隊馬上就有開拔的消息後,劉異地也在縣城里放了一把火,這才過來接收高原的部隊。

    現在,通許的活也燒了兩個時辰,雖有百姓地奮力搶救,無奈城中缺水,火勢也不可控制地燃開了。

    同時,高原留在營中地荀宗文也集合了部隊,收拾好行李準備同闖王大軍匯合,臨行時也在村子里放了一把火。

    三個火點一燃,居然將大半個通許都給點著了。

    等高原他們回到營地,荀宗文已經集合好部隊。而那些騎兵都是手持火把,一臉意尤未盡,都說跟了高原這麼久,今天總算燒殺了半天,過癮,真過癮。騎兵們渾身都是酒氣,即便醉得厲害,可都還挺直著身體端坐在馬背上,在大火的紅色背景里呈現出鐵黑色的剪影。

    高原感嘆,若今天帶這支騎兵過去,不用放火,只一個沖鋒就能讓那劉異地死無葬身之地。

    可惜這群人不和自己一條心呀!

    傅山騎著一匹馬過來,小聲問高原,“將軍地事情辦好了嗎?”

    高原點了點頭,“辦好了,我們這就率軍出發吧。劉賊的頭顱就放在這里。”他拍了拍掛在馬頭上的布囊。

    傅山︰“將軍請等一下,劉異地的頭顱你準備怎麼處理?”

    高原︰“當然是供在妞妞靈前祭奠她的在天之靈。”

    傅山一整面容,朝高原一拱手︰“將軍不可,若將劉異地的頭顱供在妞妞靈前,只怕消滅劉異地軍兩千人的消息要走漏出去,若讓李自成知道了,對將軍卻是大大地不利。”

    高原突然有些光火,冷地臉道︰“知道了又怎麼樣,妞妞對我情深義重,用仇人的頭告慰她的在天之靈也不可以嗎?在她生前我高原沒為她做過什麼,現在死了,總得給她一個交代吧。”

    傅山嘆息一聲,“將軍的恩義妞妞若泉下有知,必定十分感動。不過,你現在是這麼多人的將軍,你的一舉一動都牽涉著這麼多人的命運。不可不慎重對待。”

    高原低聲怒道,“難道我要將劉賊的頭悄悄扔掉不成?”

    傅山︰“扔了怪可惜的,不如將這顆頭顱送給你的老朋友甘霖知縣大人,他丟城失地,屢戰屢敗,正沒辦法向朝廷交代。你不如將消滅劉異地軍的功勞交給甘霖,讓他去背這個黑鍋。如此,皆大歡喜,豈不兩全其美。”

    高原想了想,心中怨氣已平,無力地揮了揮手,“你去辦吧。宋獻策怎麼樣了?”

    傅山笑道︰“放心好了,這回我們接待宋道長極好。他已經喝醉,正躺在馬車里。”

    “那麼,就走吧。”

    正在這個時候,王有才帶著幾百鄉親走過來,攔住高原,“高原,我們現在怎麼辦?”

    “你們回家去吧。”

    “回家,回什麼家。家里都被人燒光了。糧食也沒有。回家還不是等死。”王有才大叫,一把拉住高原馬頭,“我不管,這事又你而起,就得讓你負責。陪我糧食、賠我錢。”

    高原心中很不耐煩,“賠錢,你要多少?”

    “一萬兩。”王有才咬牙切齒。

    “一萬兩?”高原諷刺地一笑。“我哪里有這麼多錢。”

    “我不管,你一日不還錢,我就跟你一日。”王有才大叫。他全家都被劉異地抓了,現在女兒死了,小妾瘋了。好在兒子還在高原軍中做軍官,也算一家平安。但此刻的他已經變成一個窮光蛋,回去也是等死。這損失還得賴在高原身上。

    高原正要發怒,可一看到這幾百鄉親。卻這麼也下不了決心趕他們走。

    是啊。就算回家,他們無房無糧,也只有死路一條。還不如跟著自己。至少還能照應著他。哎,救得一人算一人吧。

    “好,大家跟我走吧,都是一家人,總不能看著你們餓死。”高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謝謝蠻子。”

    “蠻子是好人。”

    “蠻子,這晚飯什麼時候開呀!”

    ……

    又多了五百多負擔,大軍開拔,朝闖王預定地集結地點行去。期待已久的大戰終于來臨,此戰後,中原再無這種規模的戰役。內心之中,高原總有一種隱約的興奮,像這種幾十萬人的大會戰,他還從來沒見到過,也難以想象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就他所經歷過的戰役,最多時也不過一萬人。而現在,明朝有十八萬軍隊,李自成有六萬,背後圍開封的還有二十來萬。這麼多人,如果站在一起,那得佔多大面積呀!

    三處地火勢很大,整個通許到處都是火。風呼呼地吹,先前還偶爾露面地太陽現在是徹底地消失了,天色僅僅暗淡下去。但夜空卻亮著,借著火勢也不用打火把,隊伍行得極快。

    隊伍寂靜無聲,只馬蹄轟擊著地面。高原抬頭一看,天上地雲也被火光照亮了,像是大塊的琥珀。身邊的馬車里,宋獻策終于醒過來,傅山送過來的老酒實在厲害,讓他在車上躺了好幾個時辰,剛一醒來只覺得口干舌燥,頭疼欲裂。睜開糊滿眼屎的醉眼,宋獻策被滿天的火光嚇住了,“高原,這怎麼回事。”

    出乎宋獻策的意料,高原地態度很是恭謹,“回宋先生,那通許知縣甘霖在得知我和劉將軍的隊伍將要開拔之後帶人四出放火,妄圖阻擋我軍前進的步伐。這天氣干旱得厲害,草木焦枯,一點就著,終于釀成燎原之勢。”

    “哦,我軍這是開拔了,劉異地那邊怎麼樣?”宋獻策被這活嚇住了,“還是快點走吧,若被燒著了可是麻煩。”

    高原道︰“劉將軍不忿甘霖賊子的挑釁,帶人追殺去了,帶信來讓

    一步。”

    宋獻策點點頭,“那就快走吧,誤了闖王大事,任何人都擔待不起。這個劉異地也是,去追什麼追,那甘霖狡猾得很,別吃了他的虧才好……”

    “劉將軍勇猛過人,應該吃不了什麼虧。我們走了這麼遠的路,東西倒是該吃點。”傅山笑著從黑暗中出現,讓人送上一缽魚湯,“宋道長請用。”

    看著這一缽乳白色的魚湯,宋獻策精神大振,“如此就多謝了。”

    與此同時,黃鎮獨自一人騎了一匹快馬沖到青木崗寨前,卻看到寨子的柵欄上站滿了士兵。所有地人都在指著遠處天邊地火光叫嚷著,這些人都是通許本地人。大火一燒,家園被毀滅,所有人都憂心忡忡。

    黃鎮沒想到甘霖在這麼短的時候內有聚集了這麼多人,心中也是驚訝,他扯著脖子對著里面大喊一聲,“勞煩你們去通報甘霖知縣一聲,我有一件貴重禮物送上。”

    良久,柵欄上才伸出一顆白胖的頭顱,“你什麼人。從哪里來地。”正是通許縣名義上的父母官甘霖大人。

    下面這個武士渾身鎧甲,手持一把斬馬刀,背上掛著一把火槍,一副武裝到牙齒的樣子,剽悍凶猛,讓他心中一個哆嗦。

    難道是高原打過來了。

    “甘大人,一個朋友托我送一件禮物給你,你會喜歡的。”黃鎮大笑。

    “是誰?”

    黃鎮大聲說︰“那位朋友的名字不方便說。不過。他帶了一句詩給你。說大人你一听就明白。”說完,黃鎮拗口地念道︰“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嘔,後面忘記了。那朋友又說,看在往日情分上,請你務必要接收他這個禮物。他又說了,你若不接受。立即帶兵過來,打下你這個小寨子,將你的幾百人屠個干淨。”

    “好,我知道了。”甘霖一個哆嗦,立即明白下面這個武士是高原派過來的。既然高原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必定有他地原因。而且,高原屢次饒自己一條性命,想來也對自己有所圖謀。這一點。甘霖心中也隱約有一些感覺。

    他立即讓人放了一個籃子下去。大聲對下面地黃鎮喊道;“東西放籃子里,你回去對那朋友手,禮物我收了。青木崗廟小。容不了大菩薩。大家都是斯文一脈,君子相交淡如水,就不請他過來做客了。”

    黃鎮笑了笑,騎馬過去,也不停留,手一拋,將一個血淋淋地包裹扔進籃子,然後一夾馬腹,風馳電掣地跑得遠來。精湛的馬術讓柵欄上的眾人目瞪口呆。

    包裹上夾著一封書信,上面寫著“甘公雨聲親啟。”,漂亮的毛澤東體,正是高原的字跡。

    甘霖冷著臉抽出信看了一眼,面上卻是一片狂喜,“這個……這個坦之還真是一個妙人呀!”

    身邊有一個衙役討好地問,“大人,這是什麼東西?”

    “人頭,劉異地的。”

    “啊!”

    “找人用粗鹽和藥材仔細地腌了,然後用我的快馬送往北京,哈哈,等著升官發財吧。”甘霖終于狂笑起來,“丁啟睿、左良玉這麼多軍隊,勞師餉,大軍雲集河南半年,敗得一塌糊涂,都是無用地廢物。還是我的運氣好,有劉異地這顆頭顱在手,這件大功勞無論如何都跑不掉。”

    可憐那劉異地死了,還被人用藥材腌成豬頭肉送去北京供人參觀,間接做了甘霖知縣升官發財的墊腳石,可算死得其所。

    半夜的時候,高原總算趕上了李自成大隊。卻見,滿山遍野都是火把,好多人。

    “闖王,中軍後標威武將軍高原前來應卯。”高原從馬背上跳下來,單膝跪地。

    李自成正在在山岡上,腳下是一片***的海洋。

    “來得有些遲了。”李自成大步地走上前,一把扶起高原,發出洪亮的笑聲,“不過,總算趕上了。沒有你的騎兵,老李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打明天的那場大仗。”

    他笑著喊旁邊那個老農一樣地漢子,“高一功,看來看你們高家地英雄,我李自成的心腹猛將高原。”

    高原心中一驚,轉頭看去,那高一功身穿一件破舊棉甲,面上全是深深的皺紋,腰彎得像一張弓,不注意看,還真當他是陝北高原上一個普通地放羊老漢。

    “還不是闖王調教出來的。”高一功眼楮突然一亮,旋即又恢復成渾濁老邁的模樣。

    李自成大聲地笑著,用拳頭錘了錘高原的肩膀,“明天就是我同明軍決戰的日子,好好干,我要你做我軍的箭頭,在敵人的心口狠狠地來一下,放干他們的血。”

    “願為闖王效命。”高原大聲地說,聲音雖然響亮,心中卻有些頹廢。若在往常,李自成這一席話早就讓他熱血沸騰了,但今天听到耳朵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膩味。

    好吧,就替李自成賣最後一次命,解決掉左良玉。

    這河南的兵也是太多了啊!

    只有在河南分出個勝負,雲集在這里的軍隊才有可能退走,留出一片空地給高原發展。而在真實的歷史上,李自成在打完這一戰之後,圍攻開封,最後因為河南實在貧瘠,加上又遇上大旱,養活不了這麼多軍隊,這才領著軍隊南下南陽、襄陽。在湖北這個魚米之鄉,闖軍得到了極大發展,這才北上攻擊陝西,進而進攻北京,埋葬了朱元璋一手創立的朱家王朝。

    明天就是一場大決戰,高原並不十分擔心,不管怎麼說,李自成肯定會取得一場空前的大勝利。而被干渴和饑餓折磨了很長一段時間明軍已經沒有多少戰斗力了。

    同李自成見過面之後,高原領軍到中軍劉宗敏那麼報到。

    而劉宗敏正在為劉異地軍遲遲不來匯合大光其火,找人去尋,回來的人又說通許現在到處都是大火,也看不到一個活人,沒辦法找。

    問高原,高原則裝傻充愣,說,早上還聯系過小劉將軍,按說他比自己的隊伍還先開拔,卻怎麼還沒到,這就奇怪了。

    劉宗敏狠狠地罵道︰“不管那個蠢貨了,死了劉屠夫還吃帶毛豬不成,沒那兩千人,我一樣取得勝利。各位明天定要奮勇殺敵,卻不可墮了我中軍威名。”“謹遵劉將軍軍令。”眾人轟然應道。


第二卷 烈風 第二十七章 黎明前的黑暗



    封南六十里,通許、陳留、杞縣交界處的大平原。

    李自成大軍已經出動。

    公元一二年,明崇禎十五年初夏。

    正是黎明時分。

    雖然主戰場定在朱仙鎮,但戰役的最後結果決定著北面大城開封的最終命運。在歷史上,因為背*著黃河水運,加上在明以前這里氣候溫潤,灌溉發達,是中國最早開發的地區。尤其是在漢以前,這里還是標準的亞熱帶氣候,在二十世紀的一次考古挖掘中,甚至還挖出大象這種典型的熱帶大型生物。從戰國時魏惠王遷都大梁以來,開封就做為座歷史名城而存在,五代後,後梁、後漢、後晉、後周、北宋和金,先後有七個朝代在此建都,故稱“七朝古都”。特別是北宋定都開封後,拓展河道,修築城垣,更是奠定了開封的中原核心城市的地位。到了明朝,開封雖然再不復北宋時的繁華,但在十三個省會城市中卻是首屈一指的城市,僅次于北京和南京兩個大都市。所謂“勢若兩京”並非過譽之詞。

    此刻的河南因為氣候惡劣,再不是富饒肥沃之地。但開封這個地方還是分封了大量的朱家王族成員計有有親王一人,郡王六十六人,鎮國將軍一百八十人,輔國將軍四百人,奉國將軍六百九十人人,鎮國中尉七百人,輔國中尉一百八十人。而這些王族的數量還在進一步增加中。

    天下藩封數汴中。這座城市集中了大量財富,也是朱家根基之所在。重要之處自不用多說。

    也因此,要取天下。先必取中原。要取中原。先必克開封。

    打洛陽時已經賺得盆滿缽滿的李自成自然不會放過這一顆已經熟透了地果子,發精銳之師,取汴梁之財富,囊括天下易如反掌爾。

    闖王中軍率標後威武將軍騎兵營統領高原,此刻正騎著一匹高大地河曲馬背上,他扭轉身子看過去,身後。無數輔助兵打著火把像工蜂一樣在平原上忙碌,星星點點,如夢似幻。

    這是荀宗文所帶領的輜重隊。其中還有五百多王、黃兩家的百姓。所有的人都熱得渾身大汗,正忙碌地將帳篷、武器、草料王大車上裝。幾百匹騾子不安地咆哮,好象正在為即將到來的血戰而激動。馬夫們口中叫罵著。將鞭子狠狠地抽在這些大畜生背上。

    有人在大聲慘叫,黃家的一個後生捂著下腹滿面抽筋地蹲在地上,在套轡頭的時候他被一頭驢踢中了下陰。有人抖瑟著嘴唇,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對于王黃兩家地百姓來說,新的一天是一個地獄。為了吃上飽飯,他們不得不隨著蠻子高原來到這片大殺場。好在。高原對大家極好,一大早沒個人都領到兩個熱熱的大饅頭和一碗羊湯。為了那碗香噴噴地羊湯,就算死,也值了。

    王有才大聲地指揮著兩家地人,“小九,你他媽沒吃飯呀,繩子捆好一點,打八字結,等下打起來馬料掉了你賠呀,知道黑豆多少錢一斤不?火藥,嘿,裝火藥的那個,塞子蓋緊,見了水小心你的腦袋。別以為到了軍隊我就管不了你們,老子女婿是高原,兒子是將軍。你們是我地佃戶,一輩子都得听我老王家的。快,幫軍爺們穿鎧甲,帶子要勒緊了。”騎兵們都一身鐵甲,單*自己的力量根本沒辦法穿上這種笨重的裝甲。也因為這樣,一個騎兵都帶著一個護兵,而護兵都由輜重兵和王、黃兩家的人充任。

    因為離開戰還有一段時間,現在是列陣時間,渾身重甲地騎兵也沒騎上馬背,都筆直地站在馬邊。身邊的護兵殷勤地侍侯著。

    馬都是李自成歷次大戰收集而來地健馬,大多產于河套草原,在高原的喂養下一匹匹高大健壯,膘肥肉滿。馬頭上裝著黃銅轡頭,轡頭上還戴了一頂棉制小帽,長長的帽子直套到馬肩,與馬前胸的棉甲連為一體。棉甲上綴滿精鋼鐵片,在火光下,點點閃亮,渾身都被這鋼鐵的湛藍包裹。這樣一具馬甲起碼值兩百兩銀子,這還不算騎兵身上的盔甲、武器和養護這一支軍隊所需投入的人力、物力。

    八百騎實在太少,一但投入朱仙鎮戰場,根本可以忽略不計。要想在關鍵時間內起到關鍵作用,就得握成一個拳頭朝敵人的要害狠狠砸去。也因為這樣,高原沒有特意區分輕、重騎兵,所有騎兵統一穿重鎧,馬上都著棉甲。一人一把雁翎倒,一把火繩槍,一柄眉尖刀。

    在許多闖軍將士還使用最原始的鋤頭做武器的時候,這是一支武裝到牙齒的軍隊,這是一支用金錢堆積成的部隊。再加上士卒都是百戰勇士。

    這是闖軍的驕傲。

    高原坐在馬背上,朝前看去,天還沒有亮,遠處的地平線上還沒出現敵人,如同一片黑黝黝的大海,平靜無波,卻蘊涵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

    離太陽升起還有一個時辰,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身邊都是忙碌的人群,作為側翼突擊隊,高原的部隊被放在後方的一個小山包上。據說,這是一座古代帝王的墳墓,站在封土堆上,左邊是海潮一樣洶涌的李自成大軍主力。滿世界都是火把,卻只能發出微弱的光點,雖多,卻不明亮。天空是一無所有的黑暗,讓他略有些發慌。這感覺很新奇,好象從來沒有過。

    明朝唯一能夠調動的軍隊和李自成的主力相逢了,畢其功于一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兩個暴力集團賭上千萬人身家的一戰。成

    ,天下大勢可定也!

    “未來的壯麗將隨著太陽的升起而噴薄。多麼美好啊,請你停一停。”高原不禁念出類似《浮士德》中的詩句。在前世草原地清晨里,他不止一次地想象過這樣地情形。想象自己做為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出現在這種宏大的戰場之中。

    終于來臨了。

    但內心中卻有些頹廢。有一種不真實的幻覺,仿佛這不過是一個真實度極高的游戲。成也罷,敗也罷,都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

    “我已經二十八歲,在平均年齡三十多歲的明朝已經老了,難道我已經失去了勇氣?”高原苦笑,“這個時代究竟屬于誰呢。我是那只扇動風暴的蝴蝶嗎?好象又不是……高原啊,你已經沉淪得太久了。至少在目前,你地命運和闖軍聯系在一起。努力打贏這一仗吧!”

    一個衛兵走過來。“高將軍,請下馬著戎裝。”

    高原沒有動,風有點冷。單薄的衣服很快被勁風吹透了,渾身的肌肉都緊張地繃緊。

    “請將軍下馬著戎裝。”

    傅山朝那士兵揮揮手,然後對高原說,“高將軍,離大戰還有點時間。要不請您先休息一下。”

    高原看了看這個目光敏銳地家伙,又看了看他眼楮里地一絲狡猾。突然有一股怒氣升起。正要呵斥,卻失去了力氣,“好的,我就下來。”這是一個狡黠得像狐狸一樣的反動文人,從加入軍隊地那一刻起,他就沒想過要鐵了心跟自己干。之所以為自己運籌帷幄,不外乎是想保全自己的一條性命而已。

    自己從來沒想過要獲得他的忠心,這樣的人很好用,但卻不能讓人放心。

    從馬上跳下來,王有才立即命令兩個小廝上前拉住馬,為馬穿上棉甲,又遞了個小凳子過來讓高原坐下,表情還是一如往常的憤慨。高原知道自己欠他許多,雖然這個老地主實在可惡。但在感情上,高原已經當他是自己地長輩了。

    在這個黑暗的亂世,親情這種東西……

    長夜將要到盡頭,內心中一片落寞。

    “轟!”有人發了一炮,在教正彈道。

    大風中一股硫磺味道和著夜風吹來,又嗆又苦。

    伸開雙臂任由護衛將那一套沉重地盔甲套在身上,高原問傅山,“隊伍情況如何?”

    傅山道︰“不必擔心,士氣足得到很。將軍之只騎兵是整個中原最有戰斗力的軍隊,將士們都想著怎麼建立功勛呢。不過,有一點將軍已經有所準備。大戰之後,將軍恐怕就要調離騎兵營了。”

    高原默然,朱仙鎮大戰一結束,自己對闖王也失去了利用價值,這支強悍的軍隊也很自然地會被李自成收回去。這一點也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包括那只輔助用的輜重兵。

    傅山見高原面無表情,也不再說什麼。

    這個時候,突然有士兵驚叫著指著遠方,“將軍請看,敵人來了。”

    听到這一聲喊叫,剛才還忙碌嘈雜的陣地立即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伸長脖子朝遠方看去。

    卻見遠處的天邊突然一亮,隱約有一線紅色的光亮透出,仿佛給地平線瓖嵌了一道紅邊。緊接著,一點火光光出現,朝這邊飛速移動。剛開始,這一點火光還很渺小,但隨著這點亮光的逼近,突然有一陣山呼海嘯般的鼓聲傳來,那一點亮光厚突然跳出千萬點晃動的火把。幾乎在一瞬間,整個前方都被火把的海洋所佔領。

    明軍主力戰兵八萬,輔助兵十萬,這麼多人就算並排站在一起,以每平方公里三萬人計算,也是一個長六里寬四里的長方形。這麼多人松散地分布,組成一個寬十里的半月壯,整個地朝李自成軍壓迫過來。相比之下,李自成這六萬人顯得有些薄弱。

    大地在有節奏地顫抖,顛簸越來越大,大得讓人站不住。這是明朝最後的力量,集中了整個山西、河北、河南和兩淮的最有戰斗力的軍隊。雖然這個王朝腐敗透頂,但不可否認,要組織出這麼一支強大的軍隊也需要強大國力的支撐。

    高原站在那里,看到地上的沙塵沙沙地揚起,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朝他壓來,呼吸為之不暢。

    “冬!”明軍震天的鼓聲突然停止。

    “哄!”輜重兵們和王、黃兩家的人都亂了起來。

    “不許亂,不許亂,敵人現在還不會進攻。”荀宗文大聲喊叫,維持著秩序。

    話音剛落,提前布好陣形,已經等待多時的闖軍卻首先發起了沖鋒。大概是想撐明軍新到,陣腳不穩,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劉芳亮的一個萬人隊已經踩著整齊的步伐朝敵人中軍火把最耀眼的地方走去。

    雙方都是第一次調動這麼大規模的兵力,相互還有個適應的過程。先用劉芳亮的部隊沖他一下,看能不能來一個先聲奪人。

    劉芳亮軍開始還走得很慢,到後來就漸漸加快了速度,一萬多人同時發出一聲吶喊,加上腳下騰起的灰塵,看上去像一波洶涌的海潮。

    而對面則是黑黑的人堤,依舊不緊不慢地朝前逼來,十里寬的範圍都是如此,讓人心中震撼。不遏制住敵人這一波攻擊,這仗也不用打了。

    闖軍率先攻擊。

    天還沒亮。很快,劉芳亮軍就要進入敵人火器的射程了。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24
第二卷 烈風 第二十八章 火器



    首先發動的卻不是火炮。正當劉芳亮軍沖進敵人射空中一片“咻咻!”亂響,抬頭看去卻什麼也沒見著。但有經驗的士兵還是大叫起來,“箭陣,敵軍箭陣!”聲音嘶啞悠長,連遠在三里之外的高原也能听到。

    站在那座帝王墳墓的封土堆上,高原極目望去,剛開始,那天上的箭雨還被夜色所籠罩,待到落下,金屬的箭頭這才被火把的光照亮,暴露出鋒利的獠牙。

    “刷!”一聲,暴雨淋下。

    立即有一大片人慘叫著倒下。

    劉芳亮軍也是老兵,一听到聲音不對,所有的人都將盾牌高舉過頭,同時蹲下,組成一面大傘。但還是有箭透過盾牌和盾牌之間的縫隙射進來,將倒霉的士兵射翻在地。

    因為隔得遠,高原也看不清楚究竟是何情形。但劉芳亮軍只蹲了一下,又同時站起來,大喊一聲,加快速度沖敵陣沖去。

    這個時候,又听得幾聲“轟隆”炮響,幾枚炮彈在空中劃出紅色痕跡落進人群中。

    好在眾人對防炮也有一定經驗,炮彈在空中飛過時,地上的人已經閃出一片空隙。除了有幾個士兵被反彈而起的炮彈砸成肉醬,卻沒有多大殺傷。但劉芳亮的陣形也亂起來了。

    不過,在劉芳亮的節制下,士兵們沖得極快,很快就沖到明軍陣前。

    明軍的第一輪攻擊總算結束,高原遠遠看過去,空地上留下了一片尸體。未死的人在地上蠕動。雖然听不清,但還是可以感覺到他們口中喊出地慘烈地呼喊。

    付出了幾十條人命後,劉芳亮軍終于要同明軍接觸了。

    這才是開始,這漫長的一天必定會有更多人倒下,化為血肉,歸于塵土。

    “很壯觀呀!”傅山在身邊輕輕贊嘆,“敵人的弓手不錯。接下來應該是火槍平射。他們的戰術來來去去就這一套,卻十分管用。”

    話音剛落,明軍陣前突然推出一排大木箱。組成一條不高的牆壁。宛若一座可以移動的城池。

    “一窩蜂!”傅山輕輕一笑,“只不知道這東西的威力如何?”這種類似于後世火箭炮地東西裝在一個手推車一樣的木箱子里,里面一共安裝有三十二支箭。箭後裝有火藥,箭與箭之間以引線連接。待到用時,千箭齊發,如暴雨當頭,端的十分犀利。

    劉芳亮軍以前也多次與明朝軍交手。但遇到這麼大規模使用火器地軍隊還是第一次。只听得空氣中不停響起爆炸聲,眼前一亮。無數支長箭出那木箱里射出,密密麻麻,無窮無盡。

    陣地之前呈現出一道火光地長堤。

    “好厲害!”即便站在遠處,高原也被著壯觀的火力覆蓋所震驚。

    “未必!”傅山又笑,“這東西可沒什麼殺傷力的。”

    事實正如傅山預料地那樣,一窩蜂全體射出,固然壯觀,卻沒殺傷幾個士兵。這些箭都被闖軍用盾牌擋出了,甚至沒幾個人倒下。聲勢浩大,效果卻等于零。

    不知道怎麼的,高原反有些懊惱,用拳頭在自己胸口砸了一下,“怎麼搞的,這是什麼破武器。”

    傅山笑道︰“明朝火器大多由匠戶所造,工匠的手藝的好壞對武器地性能影響極大。而他們的手藝又是上一輩傳下來地,師承不同,工藝的差別也大。如這一窩蜂,裝藥的多少,硫磺硝石的比例,箭支的長度,車廂射孔的大小對殺傷力的影響都是眾說紛紜,沒有一個準。要想形成戰斗力,嘿嘿……見仁見智吧。”

    高原點點頭,這個時代的制造業還處于一個很低的水準,根本就沒有一個工業標準,*這樣的武器要想打仗,一個字“懸!”

    被一窩蜂的生光效果嚇了一跳後,闖軍這才發覺不過是虛驚一場,士氣立即大振,呼嘯一聲撲了過去,總算同敵軍接觸了。不過,排列在陣前的那一派一窩蜂的木車卻阻擋住他們前進的腳步。紛亂的闖軍步兵扔掉手中盾牌朝車上爬去。

    車後閃出一派手持火槍的明軍,對著劉芳亮軍就是一排亂轟。

    更多的慘叫聲響起,一排闖軍從車上倒下,可因為人多,卻無法著地,被人用肩膀和頭扛著,于半空中不斷噴著鮮血。

    “擺開了陣勢堂堂正正決戰還是明軍強上一些。”高原點點頭,“火槍的威

    錯,這才是未來戰爭發展的方向,尤其是步兵。”

    傅山︰“將軍不會是要弄一支火槍兵出來吧,這種部隊可不好練。”

    高原︰“相對而言,火槍手對兵員要求不高,就算是一個孩子,只要他有扣動扳機的力氣,就能瞬間殺死一個劉異地那樣的猛將。只要武器和後勤跟上,任何人都能成為我的士兵。火槍的出現,徹底地讓英雄退出歷史的舞台了。”

    傅山沉默不語。高原的思路有的時候很混亂,有時卻十分清晰。天才和傻子居然如此協調地在他身上融合在一起。

    天開始亮了。

    戰斗的烈度開始升級。

    在被明軍射倒一片之後,趁火槍手退後裝藥的間隙,闖軍大吼一聲從車上跳下,手上兵器閃出寒光,將一片又一片火槍手砍翻在地。

    明軍有些混亂了。

    “通通通!”三聲勁鼓響起,混亂中的明軍同時分開,潮水一般向兩邊分開,露出一大片空隙。原來,這卻是一片空心圓陣,左右前三面都是厚實的軍陣。

    又是一排火槍射來,翻過車陣的闖軍大量倒下。後面的人都躲在車後不敢探頭。這一輪進攻,已經有上千人倒下了。在冷兵器時代,這已經是一個人類心理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的傷亡,再這麼沖鋒下去,這一支軍隊只怕就要崩潰了。

    再說,前面三面可都是厚實的明軍大陣,要想*這一萬人沖擊丁啟睿十萬人的大軍無疑是痴人說夢。

    李自成中軍響起了一片鑼聲,劉芳亮軍同時一聲喊,將手中火把扔在那一排木車上,飛快地撤退。滾滾濃煙組成的長牆也阻擋住明軍進攻的道路。

    又是一片炮響,彈丸在空中劃過,除了給撤退的劉芳亮軍制造混亂外,卻沒有打中任何人。

    闖王的第一次試探性攻擊結束,雙方死傷相當,可算打了個平手。只士氣有些低落。

    明軍分為一大一小兩個大陣。大的那個是丁啟睿都師的保定楊文岳和各地援兵,一共十萬人。另一邊是左良玉的部隊,八萬。剛才劉芳亮突擊的是丁啟睿軍,而實力最強的左良玉軍一直靜靜地呆在西南面,一動也不動,只旌旗“呼啦啦”在風中亂卷。

    天完全亮了,站在小土丘上,前後左右都是人,目光里全是人。這個世界只剩人。

    一個傳令兵從闖王中軍大旗下沖來,遠遠喊︰“高將軍听令,準備出擊,準備出擊。目標,丁啟睿中軍大旗。”

    “呸!”傅山悄悄地吐了口唾沫,心中不以為然。

    “該我們上場了。”很顯然,李自成想將剛才失去的威風找回來,這才想起高原的騎兵。不過,用這點人馬沖擊敵人中軍,卻有些冒險,想來身後定有大隊精銳步兵協同配合。

    高原騎上馬,笑笑,“傅山,你吐什麼口水,還不上馬,咱們一起沖鋒。”

    “沖鋒!”傅山面色發白,身體輕輕一晃動。

    高原哈哈大笑,“你這個膽小鬼!走吧。”

    “將軍不可突擊敵人中軍,那是必死之道。”傅山著急地拉著高原的韁繩,大聲喊。

    “這又是為何?”高原輕蔑地看著傅山,“不要為你的膽怯找借口。”

    “不是不是。”傅山連連擺手。這個時候,闖王中軍的大鼓已經轟隆響起,每一聲都像一只拳頭轟在人心口上,讓人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高原也禁不住想策馬沖出去大殺一場。

    傅山加快語速,“將軍,丁啟睿是朝廷派出的督師,手握尚方寶劍,有他督陣,各地援軍必然奮力救援。敵人數目又多,我八百騎兵這一沖,沖進去固然好,但若陷于人海之中,卻是個苦戰的結局。十多萬人呀,前後厚約四里,將軍你覺得能順利地透陣而過嗎?”

    “你的意思是?”

    “打左良玉!”傅山一咬牙,大聲說︰“左良玉的騎兵已被我消滅干淨,加上屢次敗于我手,早就沒有心氣。加上這人跋扈非常,同丁啟睿不和,才不肯奮力苦戰呢。”

    一剎間,高原突然想起歷史上對這一戰的記載,心中一亮,拍了拍自己腦袋,道︰“糊涂了,糊涂了,我這就找闖王去。”

第二卷 烈風 第二十九章 乾陽六爻



    自成的中軍大旗位于一個高高的台地上,傅山說這一國時魏國大梁城城垣的遺址,至于後世的考古學家是否在這個地方進行過挖掘,高原也沒有任何印象。在荒草淒淒的戰場上,這一處非常醒目,老遠看過去好大一片人,“闖”字大旗獵獵飛舞,似乎一只正欲展翅飛翔的蒼鷹。

    李自成正站在大旗下,目光尖銳地看著前方寬廣無垠的戰場,目光凝集成一線,雖然隔了很遠距離,但高原好象還是能看到他雙目中刀子一樣的閃光。也許,戰場上的李自成才成其為闖王。

    他穿著一身破舊的鎧甲,頭上還戴著那頂標志性的舊氈帽,渾身上下顯得樸素無比,只帽頂那穗紅纓鮮紅精神。

    闖王身邊站著很多人,牛金星、宋獻策、高夫人,高一功、小紅。

    但最顯眼的卻是一個穿著紅披風的嬌弱女子,她年方二八,皮膚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腰很細,五官精致,有一種江南美女的風韻。不過,雙目中卻有一種晶瑩的銳利。細長黑亮的頭發上扎只一條紅色頭巾,背後背一把長劍。咋一看,簡直就是梁羽生小說里的女俠飛紅巾。唯一遺憾的是,她實在太美,實在太嬌柔,同女俠兩個字卻怎麼也聯系不在一起。

    這是高原來到這個時代後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美女,不禁有些失神。戰鼓還是如雷響起,高原卻騎著馬徑直朝闖字大旗沖去。

    正值大戰開幕,主帥中軍大旗幟卻被人沖撞。此乃軍中大忌。衛士們都臉色大變,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眼前紅光一閃。那紅披風女子已經攔在高原馬前,手持長劍指著前方。衛兵們這才驚醒,“嘩啦!”一聲擁在闖王面前,同時抽出兵刃,一時間。刀光閃爍,“高原,你要做什麼?”

    高原嚇了一跳。忙從馬上跳下來。單膝跪地,大聲道︰“闖王,中軍率標後威武將軍高原求見。”

    那女子還是沒有收劍。劍尖指著高原眉心,全身上下都在微微起伏,如同一只隱藏在草叢里準備伏擊獵物的花豹。

    高原被她用劍一指,眉心有些隱約發漲,脖子後的寒毛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是你。”李自成盯著高原。神情冷淡,目光中居然帶著殺氣。“我不是下令讓你進攻丁啟睿嗎,你不去組織隊伍進攻,反跑我這里來做什麼,想抗命嗎?”他地聲音越來越響,“你渾身重甲,沖我中軍大旗,意欲何為?”

    高原心中大驚,忙道︰“闖王,我有話說。“

    那持劍女子突然喝道︰“解劍。”聲音低啞,是略帶磁性地女低音。

    高原忙將手伸腰上橫刀解下,平舉在胸前,道︰“闖王,我有話說,仗這麼打下去不成。”這個時候,右營劉希堯和前營袁宗弟已經各領一萬人呈鉗形整齊地朝丁啟睿中軍運動,鼓聲已經響得讓人耳籠,滿世界都是傳遞信號的各色旗幟舞動。兩軍速度並不快,一來為保存體力等同敵人將要接觸時沖鋒之用,二是等高原的重騎兵沖陣。

    丁啟睿大陣如海濤一樣涌動,遠遠看過去,千萬螞蟻般的黑點忙碌才成一片,組成軍陣,配備武器,迎接這一場即將到來的大戰。

    “轟隆!”又有炮彈飛出,這一片地因為土地很硬,那幾枚炮彈落地後不斷彈起,打水漂一樣貼著地面滑行。有一顆炮彈很不幸地落進袁宗弟的陣中,一口氣滑行了十來米,將一串闖軍士兵拍蒼蠅一樣拍死在地。這一炮的威力雙方都估計不足,大概都是嚇了一跳吧。

    “把劍扔在地上。”紅披風女子依舊低喝,身體一繃,宛若將要出鞘地寶劍。

    “紅娘子,別難為他了,高將軍是闖王心腹愛將,絕對不會有二心。”站在李自成身邊的高夫人突然出言,“高原,你起來吧,有什麼話就同闖王講。時間緊迫,就不要講那些虛禮了。加緊時間。”

    听高夫人叫那女人是紅娘子,高原心中一震,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女俠紅娘子呀,卻怎麼一副嬌柔女子模樣,若不是一身小麥色皮膚,還真像一個小家碧玉。不過,這也正常,紅娘子本就是一個雜耍藝人,身體想來也是柔韌無比。若是身高馬大地大洋馬式地女人,也不適合干這一行。

    事實正是如此,高原來到這個世界加上紅娘子一共見過三個所謂的武林高手,三人雖各不相同,但舉手投足中都帶有一股獨特的韻律。看以肯定,紅娘子是一個不弱于劉異地地高手。

    紅娘子來了,李岩公子還會遠嗎?

    高原並不知道,在他正在同劉異地在通許為誰駐扎在城里扯皮動粗的時候,李岩公子正住在杞縣大牢里。紅娘子為救命心上人,派人聯系攻打縣的劉芳亮,雙方里應外合,一舉殲滅杞縣守軍,救李岩處獄。李岩本不想投奔李自成,不過事情已經走到這種地步,只得加入闖軍,並受到李自成重用。

    若高原知道這件事,知道自己同明末第一公子失之交臂,只怕會悔恨都要吐出血來。

    高原忍不住伸長脖子朝李自成身後望去,好多人,卻看不真切。

    听到高夫人發話,紅娘子手中寶劍舞了一個漂亮的劍花,鏗鏘一聲收回鞘中。又恢復成當初那副嬌柔模樣。

    李自成哼了一聲,“高原,你站起來,有話快說,說完就帶你的兵沖上去。”

    高原忙站起來,加快速度道︰“闖王,我們選擇地主攻方向好象有點問題。丁啟睿是督師,持節督五省征剿軍事,如天子親臨。若遇到危險,各路援軍敢不用命。如此,我軍將遇到敵人強力反彈。如此。要想取那丁啟睿的頭顱。我軍將同明軍逐一交手。敵人數量多于我軍,磨也被他們磨死了。想那左良玉軍屢次敗在我軍手中,雖然兵強馬壯,但卻沒有任何戰心。加上又于丁啟睿不合,若與我軍硬磕,勢力受損,卻是大大不願。那左良玉跋。是一個典型地軍閥。有槍便是草頭王,沒有了兵一個小小地總兵。什麼也不是。因此。我敢擔保,只要我軍拿他開刀,這家伙一定會引兵退去。左良玉兵一退。丁啟睿軍必會動搖。如此,我軍必勝。”

    李自成听高原這麼說,微一沉吟,“你地意思是……”

    高原也不藏拙,繼續鼓動李自成。大聲道︰“像這種幾十萬人的大會戰,並就不可能全殲來犯之敵人。傷其十指。不若斷其一指。我只選他一路使勁地打,打殘他們。如此一來,只要左邊良玉一路亂,便如瘟疫擴散,便如大河潰堤,任他丁啟睿有三頭六臂,也是回天無力。”

    李自成摸摸胡須,轉頭看著牛金星,牛金星也低頭陷入沉思。

    因為身邊有這麼一個美貌女子紅娘子的存在,高原將刀掛回腰帶,禁不住有看了她一眼,卻不想紅娘子身後的小紅用目光狠狠地瞪過來。高原想起小紅的刁蠻,心中微驚,忙將目光收回來。

    這個時候李自成已經有些不耐煩了,語氣中帶著怒意,“金星,你認為呢?”

    牛金星忙拱手︰“闖王,金星非不擅軍事,實在是為人參謀籌劃,當知彼此虛實。我對明軍軍情還有些不甚明了。您若有疑惑,不妨問問李岩公子。李岩公子本為明朝兵部尚書李精白之子,深知左良玉等底細。”

    李自成點點頭,微笑著將頭扭到後面,目光中全是欣賞,“請李岩公子。”

    “好一個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好一個有槍便是草頭王,高將軍大才也。”從背後一大群渾身鎧甲的壯漢中走出來一個白衣翩翩的少年郎,“李岩見過闖王、夫人,見過劉先生、宋道長。”

    這是一個帥氣之極地年輕人,一雙劍眉,眉毛下是深潭一樣深邃的目光。他一身寬大的文士裝,風一吹,翩翩起舞,若是一只在空中飛翔地仙鶴。

    高原從來沒見到過這樣風雅地男子,一見之下,頓生自慚形穢之感,也只有這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紅娘子這樣的巾幗英豪。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一見到這個明末地第一佳公子,高原還是心情激蕩。

    李岩一拱手,“明一向以文制武,文官地位高于武將。可惜方今天下烽煙四起,文官不懂得軍事,如何制得了武將。將在外,拼命擴充自己勢力,對于高高騎在自己頭上的文官們卻不大放在心上。那左良玉于丁啟睿多有不睦,若左的部隊在這個戰場上打光,想來定沒有任何翻身機會。這種事情,以左的野心是斷斷不肯做的。再說,左良玉已經被闖王打得沒了脾氣,又被圍困了這麼久。此刻地他只怕更多想的是如此將他手頭那點力量完整地帶出這個戰場。要讓他給丁大人賣命,怕是沒有可能。我敢擔保,只要我們打他一下,左將軍就會逃跑地。此戰,我就贏定了。高將軍所言句句在理。”說完話,李岩朝高原微微點了點頭。

    听完李岩的話,高原固然大為驚駭,這個李岩果非浪得虛名,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要害,自己不過是已經預先知道了這段歷史,而李岩卻是經過他自己的分析得出這個結論。兩人之間高下立判。

    李自成听完李岩的話,大笑一聲,“好,就這麼干。高將軍說得有理,李公子也是大才。不過,就這麼放過左良玉,我卻不高興,得把他一起吃掉才算是一場大勝。”

    李岩微笑,“闖王放心,左良玉跑不了。我看了看地圖,左良玉若逃,北面是黃河,走不掉,西北是開封,正被我軍包圍。東面安徽又是張獻忠的地盤,他的隊伍逃過去也沒有騰挪的余地。只一處可去——西南面的湖北。現在,也只有湖北能夠養活這麼多軍隊。那地方有我前一段時間挖的長塹,左良玉一到,管叫他全軍覆滅。”

    眾人都點頭。

    “好!”李自成大叫一聲。“李公子未算敗。先算勝,倒也有趣。金星,通知劉宗敏,讓他帶中軍在西南面埋伏,準備伏擊左良玉。”

    “得令。”牛金星點點頭,看看意氣風發的李岩,眼楮里閃過一絲嫉妒。

    “然後……”李自成大步朝高原走來。狠狠給了他地肩膀一拳,“你這頭 牛,連老子地命令也不听了。不過。你這小子倒挺有才能的。好好替老子打好這一仗。將來我軍進開封,讓你第一個進城。”說完話,李自成豪爽地洪笑。

    闖軍每打下一城都要例行搶劫城中富戶。第一支進城的軍隊有優先權。至于那些沒有功勞的軍隊則只能揀到在城外駐扎,喝西北風的待遇。

    在李自成看來,這是激勵軍隊士氣的不二法門。

    不過,高原見李自成翻臉比翻書還快,心中頗為惱火。卻不便發作,只得悶聲道︰“謝闖王。”

    李自成扶住高原搖晃的身體。指著左良玉地軍隊,大聲道︰“高原,用你的騎兵給我使勁沖,把他們給我沖垮,不要怕傷亡,馬死了我給你補,人死了,中軍、五營健兒隨便你挑。”

    “是。”

    這個時候,袁宗弟和劉希堯軍已經同丁啟睿軍接觸,殺聲震天,雙方立即糾纏在一起。

    “讓袁、劉二將繼續沾住丁啟睿,等我打敗左良玉之後再同他合力攻擊‘丁大人’。”李自成伸手,“頭盔。高原先沖,我帶步兵隨後到。”

    高夫人將那只銀饕餮頭盔遞了過去,李自成接過頭盔摸了摸,長嘯一聲,“好久沒有親自沖陣了,再不戰,我都要老了。”

    “闖王乃應天命之人,貧道剛才算了一卦,正是大吉之兆。”一直站在旁邊的宋獻策終于逮到機會插嘴。

    “什麼。”

    “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首出庶物,萬國咸寧。”

    “什麼意思?”李

    人傻了眼,心中不禁有些敬畏。

    宋獻策得意地摸了摸鼻子,道︰“此卦說地是,一切亂糟糟地局勢都將過去,眼前一片清明和諧。”

    “……”

    這一席話大概除了李岩能夠听懂,其他人都插不上嘴。一時有些冷場。

    “高原告退。”高原趁這個機會躍上馬背,給馬屁一鞭,飛快地朝本陣奔去。

    “還不去追。”高夫人笑吟吟地看了看身邊的小紅,而小紅則咬著嘴唇搖了搖頭,眼楮里全是怒火。

    “剛才高原的眼楮一直落在紅娘子身上,他眼楮里根本就沒有我。”小紅想到這里,面上一片煞白,胸口起伏,氣憤非常。

    前面固然打得熱火朝天,闖軍兩個軍兩萬多人潮水一樣朝丁啟睿軍沖去,一陣接一陣,好象沒有停息地樣子。這是闖軍老營的精銳,若是再往常,只怕明軍早就崩潰了。但今天有丁啟睿親自坐鎮,沒有人敢退下來。

    丁啟睿今年六十出頭,自從來到河南,他就沒有睡過一天好覺。來河南的時候,他手下沒有一兵一卒,*著皇帝的信任和朝廷僅存的威信,半年時間不到,硬生生讓他組織起一只十八萬人地大軍。這樣的能力在整個明朝也算是能人了。

    他也知道,這傾剩余國力地一戰絕對輸不得,若輸了,整個中原大地將完全落到闖賊之手。若輸了,他丁啟睿還能回北京去見皇帝嗎?

    無奈闖軍實在太強,以兩萬大軍添油一樣投入戰場,大隊也遲遲沒有出動。即便如此,明軍前方陣形也有崩潰的跡象。敵不動,丁大人也不敢亂動,只喝令前方給我頂住,有後退者殺。

    一口氣殺了十幾個軍官,明軍這才穩住了。

    而闖軍劉、袁兩軍也陷入苦站,滿地都是尸體,鮮血在地上流淌,腳踩上去直打滑。而闖王中軍大旗卻只給一個苦戰的信號,讓他們堅持。

    轉眼,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天上的烏雲越來越厚,天空開始陰霾,風更大,硝煙還沒升起就被吹散。

    苦戰中的雙方都不知道,在闖王中軍精銳已經在劉宗敏的帶領下火速朝明軍西南方向運動,準備伏擊預料中將要逃躥的左良玉軍。

    等劉宗敏軍就位,就該高原的騎兵突擊了。

    回到本陣的高原知道離出擊還有一段時間,他從馬上跳下來,大聲喊︰“荀先生,快組織人做飯,抓緊時間讓士卒們吃午飯。記住,不要讓他們吃得太飽。”戰斗已經進行了快兩個時辰,黎明時吃的那點東西早就消化殆盡。現在是上午十點模樣,如果不出意外,要等到十點半才會突擊左良玉。等將左軍打垮,還得一個小時。然後是追擊,長途追擊。等全部戰斗結束,只怕要到下午四點以後。恐怕沒有人能餓到那時。

    “已經準備好了。”負責後勤的荀宗文命令人將一籠籠雪白的饅頭送上來,每人四個饅頭兩塊咸菜,騎兵們每人還有一塊羊肉。

    一時間,陣地上只剩大口咀嚼的聲音。

    高原隊旁邊是別營的一個萬人隊,見高原軍吃相難看,都面有不忿。

    高原可管不了他們,別人心情的好壞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保證這一場戰斗的勝利才是關鍵,而後勤又是保證勝利的關鍵。

    傅山悄悄問高原事情辦得怎麼樣,高原點點頭說︰“闖王同意了。”有問,“傅山,你听說過李岩這個人嗎?”

    “無名小卒,沒听說過。”傅山雅致地伸出兩跟手指捏著饅頭細心地啃著,“會勝利的,一定會。傅山有一個請求,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說吧。”

    傅山道,“傅山本是一介書生,一不小心落進河南這個人間地獄,幸有將軍關愛,才在亂軍中揀得一條活命。本願輔佐將軍縱橫天下,建功立業。無奈家中尚有老母需要奉養。此戰之後,望將軍垂憐,放傅山回家吧。”

    高原沉默半晌,這才無奈地說︰“此戰若勝,先生要回家盡孝。高原也沒有理由阻攔。此戰若敗,你我都要戰死,也談不上其他了。”

    “如此多謝將軍了。”傅山一笑,“此戰我軍贏定了,這點你大可放心。”

    高原心中惱怒,想走,可沒這麼容易,到時候得想個法子把他留住才行。自己軍中本就沒什麼人才,這個人是斷斷不能放過的。

    吃完飯,又喝了點水,身子正有些懈怠,闖王中軍突然一聲炮響,大旗連連揮動,後營李過軍一萬多人又出動了。為制造強攻丁啟睿軍的假象,李自成又投入了一個軍進去,接替已經攻得乏力的劉、袁兩軍。

    “已經投如了將近一半的兵力,李自成好大手筆。他現在能動用的還有兩萬人。”傅山粥著眉頭看在前方屹然不動的的左良玉軍道︰“等下李自成肯定要留一萬預備隊,能夠協同我騎兵出戰的也不過一萬多人。而左良玉可有六萬人馬,其中戰兵兩萬,都是虎賁之士。李自成他這是在逼將軍拼命呀!”

    高原︰“打仗哪里有不拼命的?”

    正在這個時候,中軍大旗又有信號過來,一陣咆哮,中軍同時發動,朝左良玉陣逼去。

    “該我們了!”高原跳上馬,抽出橫刀,“傅山,你同荀先生留在後面接應。拼命的事情還是讓我來吧。”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25
第二卷 烈風 第三十章 豪雨



    戰場現在分為兩截,一邊是靜默不動的左良玉軍,一邊是已經戰到白熱化的丁啟睿軍。整個戰場一動一靜,涇渭分明。

    上一次左良玉的騎兵全丟在通許,再算上以前屢次受到李自成的重創,現在的他雖然還保持著兩萬人的規模,但心氣卻是不足,很多都是新兵,要*這群人打贏這場戰爭難度極大。加上軍中彌漫正一股恐慌氣氛,前幾日還差點炸營,因為,左大將軍已經沒有了要在此次于李自成較量一番的心思。

    目前還是以保存勢力為主。反正丁啟睿那邊兵多將廣,讓他們出力吧。

    不過,左大將軍想保存實力,李自成卻不給他蚌相爭魚翁得利的機會。大鼓擂得山響,李自成中軍同時行動,緩慢而不可阻擋地朝左良玉軍壓來。

    這個時候,一直隱藏實力的李自成炮兵發威了,在步兵陣的間隙中推出一排小炮,忙碌的炮兵舉著火把點燃引信,“通通通!”炮彈紅熱地劃出美妙的拋物線。

    左良玉軍也以炮彈還擊,一時間,空中都是黑乎乎的炮彈在飛舞。

    炮火中,李自成大軍整齊出發,這是最後的力量了。

    不斷有人倒在血泊中。大炮的威力不大,但還是給陣形造成了一些混亂。

    同時,攻擊丁啟睿的三萬闖軍也加緊了進攻強度,箭石亂飛,火槍聲吵得像有一千串鞭炮同時點燃。明軍火器配備率本來就高,打下洛陽後。以前一窮二白的闖軍也全面換裝。後來在牛金星這個知識分子的調教下,闖軍全面改用明軍軍制。若是不仔細看,還真當是兩只明軍在內訌。

    拋開火器質量不說,當今世界,如此大規模使用火器決戰,這還是第一次。同時代,歐洲人用幾百只火繩槍加上病毒就征服了整個拉丁美洲;同時代。日本戰國剛結束沒多久,幾百條火槍就能決定一場戰爭地勝負。

    同時代,幾十萬人。幾萬條槍和大量地火炮在河南戰成一團。這不過是一場局部戰爭而已。如果有歐洲人來到這樣一個充滿血腥味的戰場,一定會被驚得目瞪口呆。明朝雖然已經病入膏肓的,也正在經歷一場為期十多年的自然災害。但這種強盛的國力還是可以藐視所有地球人。

    這次對左良玉軍的戰術很簡單,步馬協同,用蠻力在第一時間給明軍以沉重打擊,促使他們逃離戰場。因為步兵比騎兵跑得慢,為了在同一時間同時達到戰場。李自成的步兵先發動了。高原則要慢上一些。

    八百騎兵都在輔兵地幫助下騎上馬背,他們已經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精神飽滿,面上還帶著剛喝完羊湯後的紅潤,有的人鼻子上還掛了一層細汗。

    高原騎馬走到眾人面前,打量著這八百名精壯漢子,手中橫刀在頭頂劃了一個圈,提氣大聲吼道︰“首先,我要告訴你們,這是河南地最後一戰,打贏了,將來攻開封也沒我們騎兵地事。因此,要想建立功勛眼前是你們唯一的機會。敵人很多呀,你們怕嗎?”

    “不怕!”八百人同時呼嘯。

    “對,不怕,敵人越多越好。”高原大吼,“敵人越多,我們的繳獲也越多。金銀、財物、兵器、盔甲,打敗他們,所有地一切都是我們的。並且,闖王還說了,只要打贏這一仗,日後拿下開封,我們騎兵是第一支入城的軍隊。”

    “萬歲,萬歲!”所有騎兵都同時揮舞著眉尖刀。

    高原伸手讓大家安靜下來,“丑話說到前面,等下若有不遵號令者,臨陣後退者,殺無赦,十夫長連坐,十丁抽一連坐。”這一句話說得冷酷非常,借著陰霾的天色,眾人都覺得有一陣冷風襲來。往日的高原同普通士兵同吃同住,沒有個人享受,給人一種和藹可親地感覺。今天說出這樣的話來,可一知道他對這一仗地重視程度。

    “但是,不用擔心,敵人已經被我們嚇破了膽子,此戰我必勝。”高原用刀在頭盔帽檐踫了一下。

    “嘩啦!”眾人也跟著行禮,整齊得像是一個人。

    正在這個時候,輜重隊里的荀宗文突然站了出來,大聲道︰“坦之,我想隨你一起沖鋒。值此亂世,百無一用是書生,我也想做一個沖鋒陷陣的武將。”

    高原哈哈大笑,“不行!”

    “為什麼?”

    高原道︰“你荀宗文的價值不需要在戰場是體現,現在听我命令,回你輜重營去,做好後勤。”

    還沒等荀宗文再說一句話,騎兵中的各百夫長已經開始下令,“裝火繩,準備點火!”

    騎兵們同時從懷里掏出火繩,這繩足有兩米長,為方便使用,很多人都將長出的一截繞在腰上。接著是一陣火石的敲擊聲,有的人為了方便快速放射,甚至將火繩的兩頭都點著了。

    高原的打算是先想敵人側翼沖鋒,然後用火槍射亂敵人陣腳。待敵混亂,全軍繞一個大***,拐回來對著敵人混亂的一側強力沖鋒,將左良玉朝丁啟睿那邊趕。

    火槍只需發一槍就夠了,再沒發第二槍的機會。再說,後面還有李自成的步兵協同,也沒時間讓高原磨蹭。

    “將軍也要槍嗎。”一個士兵將一支已經點燃了火繩的鳥槍遞了過來。

    “好。”高原接過鳥槍,一手端槍,一手提刀,仿佛有回到了現代騎馬在草原上奔馳的日子。

    這個時候,天空突然一亮,剛才還烏黑陰沉的雲團卻突然明亮起來,顯露出一股詭異的土黃色。

    突然出現的亮光讓高原眯了一下眼楮,正在這個時候,他感覺手上一涼。低頭一看。一滴晶瑩的水珠正在虎口上滾動。

    高原心中一驚,難道是下雨了。

    李自成地軍隊已經快接近左良玉陣前兩百米,再來一個沖鋒,很快就要進入敵人地火槍的射程。

    實際上,李自成軍已經開始迎接敵人的第一波遠程打擊了。

    左良玉陣中突然閃出一道縫隙,至少有三千弓兵沖到陣前,同時拉弓。“嗡!”一聲。天黑了下來,滿耳都是令人牙酸的尖銳風聲。即便隔了很遠,高原還是被這種大規模的箭陣給震驚了。

    金屬的箭矢落下。瞬間帶走一片人的性命。再看那地上。已經密密麻麻插滿了白色地羽箭。

    “怎麼還不進攻?”約莫十個輕騎兵從李自成中軍那邊沖過來,領頭的正是穿紅色披風的紅娘子。

    高原一看到這個古代美女,精神一振。扭頭道;“紅娘子,你怎麼來了?”

    紅娘子一臉不快,“人說高原將軍是闖軍有名大將,怎麼卻臨敵不前了?我今天過來就是為見識一下你這個無敵將軍地威風。”

    “大概是來做監軍地吧!”高原心中嘀咕,那邊。李自成中軍已經加快速度

    玉陣沖鋒,再沖上一百米就能脫離弓箭的覆蓋式打擊下來應該要接受敵人的火槍考驗。

    再看看那邊,左字大旗下站著一個美髯大將,正是決定這場戰役勝負關鍵地左大將軍。

    “好,你跟著我一起沖鋒吧。”高原點點頭,“要穿一件重鎧嗎?”

    “不用。”紅娘子搖搖頭。

    高原對武林高手在戰場上的作用一直持否定態度,這個紅娘子如此托大,讓他不禁有些擔心。給身邊衛士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們記得保護好這個冒失的女將軍。

    這個時候,第二滴雨水落下來了,正好落到火繩上,“嗤”一聲,紅亮的火點冒出一縷青煙,瞬間熄滅。

    然後第一百滴雨落下來了。

    眼前剎那全是白亮的雨點,在這場豪雨落下地瞬間,高原甚至看到了一幕難得一見的奇景——千萬支射上半空地箭同時被那片晶瑩的雨水覆蓋,瞬間散開,羽毛亂飛,木桿墜地,徹底地失去了動力。

    還沒等闖軍士兵歡呼,雨水當頭澆下。

    炮聲,槍聲也戛然而止。整個寬約十里的戰場上,所有射擊武器同時失靈。

    按說,在這種惡劣的天氣條件下,雙方都該罷手不斗。可眼前的情形是,誰退,誰就將徹底失敗。已經打出火氣的雙方將士依舊咬牙堅持著。

    現在,任何火器和遠程武器都用不上了。現在只能*指揮員的決心和戰士們的勇氣。

    這是進入夏天以來的第一場雨,不會很長,對,一定時的,就像一次凶猛的沖刺,就那麼一下子,扛不住,你就得被敵人踩進爛泥。

    扔掉手中的槍,高原提氣大吼,“扔掉火槍,所有人听著,隨我沖鋒,目標左良玉。快快快!”沒有了火槍,攪亂敵人側翼的戰術再用不上了。現在只能徑直地朝前沖去,我亂,敵人也亂,誰更狠,誰就能取得最後的勝利。最關鍵的是,要趕在泥地徹底被雨水泡軟前解決掉敵人。

    泥淖就是騎兵的噩夢。

    荀宗文也在大吼︰“輔助兵跟上,拾取地上火槍。車隊隨騎隊前進!隨時準備接應。”

    這一瞬間,二人口中都灌滿了冰冷的雨水。

    “殺呀!”高原大吼一聲,率先沖了出去,八百騎兵也同時發出一聲如雷般的吶喊。已經等得不耐煩的戰馬被這雨水一淋,都大聲咆哮地更著高原沖了出去。八百騎兵雖然不多,但同時發動,借著雨勢,卻有一種排山倒海的氣勢。

    眼前一陣迷朦,看不真切,快速襲來的雨點如彈若丸,打得面上一片生疼。頭上“劈啪!”一片,雨水像小瀑布一樣順著頭盔流下。

    左良玉軍正與李自成隊焦著在一起,雨大,又看不清楚高原隊的蹤跡。突然之間,這一支武裝到牙齒的強力騎兵從雨幕中出現,直如神兵天降,重重地撞擊在大陣的正中位置。轟隆一聲,前排二十多個明軍士兵被撞到在地,然後被瘋狂的馬蹄踩進積水之中。

    還沒等後排明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情,高原的橫刀一劃,兩顆頭顱跳上半空,血水被暴雨沖成兩團粉紅色的迷霧。

    高原身後的騎兵同時揮動眉尖刀砍下,又是一片士兵倒了下去。本來,左良玉為防止騎兵沖擊,在陣前布置了大量的長矛手。但剛才突然出現的暴雨讓士兵們視線模糊。高原騎兵這一刀砍下去,許多士兵在模糊中連人帶矛被砍成了兩截。像紅色浪花一樣朝陣後翻卷,只一個接觸,左良玉軍亂了。

    “好強!”身後傳來抽冷氣的聲音,回頭一看,卻是已經被大雨淋得曲線玲瓏的紅娘子。高原心中一蕩,一根長矛從混亂中陰險地刺來,槍未到,那巨大的力量已經破開了雨水,在空中形成一條細小的長長的隧道。

    “倒霉,又遇到高手了。”

    “小心!”紅娘子並未察覺到高原目光中的異樣,手中寶劍一揮,攔住那柄長矛。

    很明顯,二人的武藝相當,一矛一劍剛一接觸,就傳來一聲轟鳴,兩件兵器同時在空中一個停滯。然後斷為兩截。

    “討厭的家伙!”高原手中橫刀一揮而過。借著刀光,他看清楚那人的模樣,原來卻是一個普通的大頭兵,一張樸實的方臉。

    那個高人見高原揮出這一刀,立即後躍,宛若一只矯捷的蒼猿。但他身後全是亂兵,這一躍不但沒有逃出高原的攻擊範圍,反被人撞得彈了回來。

    “嚓!”橫刀破開他單薄的軟甲,將里面猩紅的血翻了出來。那個方臉漢子捂著胸口倒下,一臉的不敢相信。可惜,這而過,高原的眼楮里根本就沒有這個普通士兵的存在。他回刀,又砍翻一個明軍,動作機械流利。

    “就這麼死了!”紅娘子瞠目結舌,胸口一陣起伏,居然有波濤洶涌的感覺。

    “亂軍之中,一個人的勇武毫無用處。”高原忙將目光移開,內心中已是火熱一片,有一種要表現一番的欲望。江山美人,欲望永遠是一個男人前進的動力。在這種野蠻的戰場上,更是表現得痛快淋灕,不做掩飾。即便知道紅娘子李岩公子的女人,但高原心中還是有一股不服輸的勁。不就是一個所謂的兵部尚書的公子嗎,誰也不比誰差。他李岩*的是他老子的名聲,而我高原的名頭卻是一槍一箭扎扎實實地掙來的。憑什麼這麼好的女人就是他的,而我高原只不過有一個妞妞,還被劉異地害了?

    心潮起伏,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念頭同時涌上心頭。高原什麼也看不見了,身邊只有一襲紅色披風在狂風暴雨中舞動,遮天蓋地,讓人血液沸騰。

    他揮舞橫刀大吼,“殺!”

    更多混亂的明軍被渾身鎧甲的鐵騎撞翻在地,對付混亂中的敵人,也許不用在揮動武器。直接沖上去,撞倒他們就是了。

    “轟隆!”霹靂一聲,天地皆白,那雨卻突然停了。先後也不過十來分鐘模樣。

    來勢凶猛,去若疾風。

    雨停,風更大,兩軍飽含雨水的旗幟展開,響成一片。只不過,闖軍這邊的整齊精神,而左良玉那邊已經亂成一團。有一個明軍士兵的腦袋被一面繚亂的旗幟裹住,掙扎了幾次卻怎麼也不能從中將腦袋伸出,最後發出一聲悶響,被混亂的士兵擠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殺左良玉,殺左良玉!”高原大呼。

    前方大旗下,左良玉神情恍惚,漂亮的大胡子凝成一團,正滴滴答答地滴著水。

    左良玉軍要崩潰了,如果他再不將這支軍隊從這爛泥一樣的戰場上抽出,等待他的將是一個不敢想象的結果。

   

第二卷 烈風 第三十一章  崩盤



    著高原騎兵的沖鋒,左良玉軍前陣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騎兵終究是騎兵,不可能過多深入敵陣,否則一旦陷入人海,失去沖擊力,就只有被人屠宰的份。而左良玉的人又太多了,厚實得難以想象。

    高原的騎兵在突進去兩層之後,又拐了個彎,平平地從陣前刮過,所經之處,那些明朝步兵們像稻草人一樣飛起,然後掉進泥淖中。

    泥點子濺起,馬上馬下都如泥猴一樣黃忽忽一片。

    紅娘子今天所受到震撼難以用語言描述,在她看來,騎兵不過是騎在馬背上,見到敵人一涌而上,然後將手中的刀砍.的騎兵好象根本就沒怎麼揮動武器。而是分成幾隊,一隊一對順序朝敵人大陣撞去。待到沖散敵人的防線後,前隊並不繼續向前突擊,而是朝左邊拐彎,在陣前掠過,將已經被沖擊的破爛的敵陣留給下一隊戰友繼續沖擊。

    在這種持續的,不間斷的重拳的狠砸下,再堅固的方陣也有被轟成碎片的時候。

    紅娘子之所以來這里監軍,其實還有不為人知的目的。對于騎兵做戰方式,不但是她,連連岩公子也不熟悉,這才讓她過來看看,順便學習下騎兵戰法。

    不過,李岩公子大概還不明白,紅娘子在參加闖軍前不過是一個江湖豪客,做參加的戰斗也不過是江湖中人一涌而上的群毆,軍事經驗是半點也無,要她理解這種凝結了草原游民軍隊上千年經驗的戰斗方式地確是有些為難人。不過。如此有效而巨大地殺傷力還是讓這女人震撼了。特別是騎兵的劈砍戰術。就紅娘子自己,雖然有一身武藝,但要單純*臂力砍翻身穿盔甲的明軍士兵還是有些費勁。加上女子體力本來就弱,最多十刀出去,只怕手都要被震軟了。

    但眼前高原的騎兵好象根本就沒用什麼力氣,只將刀平舉在馬頸邊,借著馬匹沖擊的力量朝前一劃。立即就有人被砍倒在地。一人一馬本就有好幾百斤重,加上人身上的鎧甲,馬身上的準備。如此強大地沖擊力。就算敵人的武力再高,只怕也承受不住。

    至少,紅娘子不認為自己能夠接幾次這樣的沖鋒。而且。這樣地沖鋒不是一次,而是一連串,也就是說,這樣地打擊你得同時應付一百次。再強的高手遇到這樣集團式的沖鋒也只有死路一條。

    本來,紅娘子一直以為這個高原不過是莽夫一個。即無武藝又無謀略。可現在一看,這才感覺到這個人地不尋常。便收起了輕視之心。細心揣摩起高原的戰術。也有樣學樣子地使住這樣的法子進行戰斗。

    不過,這個戰術需要極高的馬術做基礎,這樣沖刺幾次,紅娘子感覺無比別扭。不過,眾人騎術之精湛還是讓她大開了一番眼界。

    左良玉的前陣被高原地八百騎兵瞬間突了個稀爛,知道事已不可為,為保存實力,立即連連下令,將隊伍梯次從戰場上撤出,朝西南方向奔去。速度極其迅捷,在大平原上踩出一道黑色的痕跡。

    高原和李自成都知道,左良好玉一逃,這場戰役地天平已經倒向自己。勝利之神已經向他們露出微笑。李自成大軍也再沒必要在左良玉身上浪費力氣了。現在正是轉向擊潰丁啟睿的好時機。至于左良玉,已經潰退了,自然有劉宗敏在西南面埋伏著準備收拾這支已經沒有任何士氣的軍隊。

    一聲喊,李自成大隊也不追擊,立即掉轉方向朝丁啟睿的大陣*去。左良玉大軍的突然撤退引起了連鎖反應,不知底細的丁啟睿軍立即混亂起來,五萬李自成大軍三面夾攻,瞬間連接在一起,在陣前翻起血浪。習慣了用火器解決問題的明軍已經失去了肉搏的勇氣,一聲喊,都丟下手中武器朝後飛快逃去。十萬大軍擁成一團,將整個大陣擠得水泄不通。不斷有人被踩倒在地,哭喊聲,慘叫聲震耳欲聾。而闖軍則士氣大振,排著整齊的隊伍揮舞著武器收割著性命。

    然後,丁督師的大旗轟然倒下了。旋即被一萬雙腳踩進泥里。

    瘋狂、悲哀、激奮、狂喜、頹喪的情緒在這個方圓幾時里的戰場上彌漫,兩個暴力集團、新舊兩個政權之間的決斗終于分出勝負了。

    高原看見有一個明軍士兵丟掉武器抱著一具尸體呆呆地坐在爛泥當中,即不哭也不喊,就那麼用呆滯的目光看著天。有闖軍戰士沖上去抓住他的頭發,提著刀子正要割下去,刀舉到半空卻搖了搖頭,像扔包袱一樣地將這個家伙扔到一邊。對失去抵抗的敵人,即便是鐵血的闖軍也提不起殺戮的欲望。

    失去勇氣的明軍大量逃散,隨著敵人的潰散和闖軍的追擊,眼前漸漸寬闊地起,放眼看過去,先前還平坦的大地上隆起了

    包,密密麻麻無窮無盡。剛開始時還讓人納悶那是想才知道那是倒下的尸體,在爛泥里滾過之後,人和大地已經徹底地混為一體,再分不清了。

    散落在大地上的敗兵東一片西一堆,頹廢地坐在泥水里,等帶著闖軍的接收。

    明軍已經徹底崩盤!

    高原坐在馬背上,渾身都被雨水泡透了,衣甲冰涼堅硬,但身體卻熱得像是要爆炸了。滿腔的殺意找不到突破口發泄,這感覺讓他非常郁悶,郁悶得想要吼出聲來。

    這個時候,一騎快馬奔來,一個傳令兵高舉著令箭大喊︰“高原將軍闖王有令,命你軍立即撤出戰場,追擊左良玉!”

    “高原領命!”高原大聲回答,聲音中居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歡喜。只有在這殺戮的戰場上,他才感覺到一絲精神。才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還是有價值的。

    繼續屠殺已經亂成一團的丁啟睿軍已經毫無意義,目前繼續驅趕左良玉軍更有價值。到目前位置,左大將軍的軍隊還保持著完整的戰斗力。隨時都要反撲的可能,雖然高原知道左良玉沒有任何再次投入戰場的可能,但李自成可不會這麼想。

    “紅娘子,你要同我一起去嗎?”高原已經感覺到紅娘子一直跟著自己的目的有些奇怪,不僅僅是簡單的監視,大概也為將來接手騎兵軍做準備吧。難道李自成有意讓紅娘子來帶這支軍隊,不會,高原很快地否定了這個看法。

    他也不會知道,李岩僅僅是為了了解一下騎兵的作戰方式,事情就這麼簡單。

    紅娘子有些微紅,剛的進攻耗費了她不少力氣,特別是同那個武林高手交手的那一招,更始耗費了她許多氣力。說起來,敵人那一記無論力量、準頭、時機都恰到好處,沒個十多年苦功根本達不到這等程度。而敵人又很年輕,如果再給他三十年時間,沒準還真成長為一個武學大師。不過,沒機會了。就因為戰場上人太多,任你是何等的高人,根本就沒有騰挪的余地,什麼花俏的招式都用不上。一刀就是一刀,一槍就是一槍,敵我雙方都只有一次機會。也因此,那人就這麼冤枉地死在高原的手里,想起來不禁讓人扼腕嘆息。

    在接下來的戰斗中,紅娘子也遇到過好幾次危險,不過,在危急關頭,高原派在她身邊的衛士不惜用身體攔住敵人的刀劍。衛士們本就一身重鎧,敵人的刀劍砍來也不過是一道不深的痕跡,而衛士們則怒吼一聲,手中腰刀揮舞,殺掉的敵人居然比紅娘子這個高手還多些。那種麻利的殺戮動作,讓紅娘子不覺有些頭皮發麻。

    “當然去,我還沒看夠高將軍的威風呢?”紅娘子本就是一個江湖中人,也感應到高原眼神里的復雜表情︰一則以喜,再責以戒。

    不過,紅娘子性格開朗,立即哈哈一笑,“怎麼,高將軍不喜歡同我並肩戰斗?”

    這一笑讓高原想起草原上那些豪爽的女人嗎,什麼亂七八糟的思想都的榮幸。不過,你能不能先穿一件薄甲,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沒辦法向闖王交代。”

    “好。”紅娘子解下披風,朝後一扔,一個騎士慌忙接了過去遞給已經帶和輜重車隊推進過來的荀宗文,

    這一下,紅娘子已經曲線畢露了,奇怪的是,沒人有一絲邪惡的想法。

    “紅娘子請著甲。”荀宗文遞過去一套小號的棉甲,紅娘子也不推遲,順手套在身上。

    那邊,在高原的一聲令下,一群輔兵沖上去,手腳麻利地替騎兵卸除身上的鐵甲,又換上輕巧的短褂式樣棉半身甲。連馬身上的裝備也被他們扒了個精光。

    接下來是長途追擊左良玉,若再穿這麼一身,只怕用不了多遠,馬都要累得倒地不起了。

    紅娘子剛將棉甲穿上,高原軍已經換上了輕裝,幾十輛大車同時退後,給騎兵讓出通道。

    這下,紅娘子才徹底地抽了一個冷氣,“動作太快了!”,這樣的軍隊已經脫離了她的認知。

    其實,就這樣一個動作,在下面,高原不知讓士兵們反復練習過多少次,已經作為下意識的意識而存在于輜重兵的意識當中。

    高原意氣風發地站在隊伍前面大聲道︰“很好,我就說過,我們會贏的。沒有人會嫌自己的功勞太多,那麼,追擊吧。追上敵人,擊潰敵人,不給左良玉喘息的機會。勝利與我們同在!”“萬歲,萬歲!”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25
第二卷 烈風 第三十二章 泥蛆



    為換上輕裝,高原也不敢帶著自己的騎兵過于*近左軍,只遠遠地跟著,遇到有掉隊的明軍就沖上去一通亂砍亂殺,將敵人後隊攪得稀爛。

    本來,左良玉在後隊也派上了自己的精銳士卒,怕的就是受到敵人的追擊,以至于將這次普通的轉進演變成一場大崩潰。

    可因為暴雨的關系,火槍又不能使用,如果沖上去同敵人的長矛手糾纏,損失應該不小。因此,高原並不同明軍的後衛糾纏,遇到敵人大隊蝟集時,只在外圍繞一個***,繼續前進,截斷後隊與前軍的聯系,將他們拋在身後。

    眼見身前身後都是敵人的騎兵在奔突,斷後的明軍不可遏止地陷入驚慌。

    如次再三,左良玉的後軍居然被高原以區區八百騎兵分割成幾塊無法呼應的獨立小陣。失去了中軍的指揮,這些小陣也就莫名其妙地一聲轟叫,再顧不得許多,拼命地朝前潰逃。

    高原跑得意氣風發,這樣的戰斗非常有意思,簡直不需要費太多力氣,你只需朝前沖就是了。騎兵一到,敵人就紛紛潰散。

    剛才的大雨來得快也去得快,地上看起來爛成一片,但底下還是結實的,否則高原的馬也跑不動。但即便如此,奔騰的馬蹄一沖過去,依舊有大片稀泥飛起,落到人馬身上,只片刻,高原等人都渾身泥點,看起來頗為狼狽。

    “打得好輕松。”一直跟在高原身邊的紅娘子大聲道。隨著對馬術的進一步熟悉,紅娘子地劈砍動作越來越熟練,她地寶劍已被折斷。換了一把腰刀後反而覺得更加順手。她本是女子。不以氣力見長,若是在往常,這幾個時辰的戰斗下來,只怕早累得抬不起手臂。可今天的情況很奇怪,到現在卻還精力旺盛,仿佛有使不完的氣力。殺起人來也分外利索。

    高原回頭一看,紅娘子嬌小的身軀上已滿是稀泥。那小巧的鼻子上也糊了一團黃水,看起來非常可愛。忍不住哈哈一笑,道︰“紅娘子。你臉髒了。擦擦吧。”

    紅娘子伸手摸了摸鼻子,大聲道︰“高將軍不也像泥菩薩一樣。”

    高原本就魁梧,現在渾身又是血又是泥。平添了許多惡相。

    紅娘子從懷里摸出一枚銅鏡在奔馳的馬背上遞了過去,“自己照照。”

    “不要了。”高原有些不好意思,此刻地紅娘子即像自己的戰友,又像是一個相處多年的大姐,豪爽大方。卻細心體貼。讓他感動之余也為自己先前地邪惡念頭而羞愧,只恨不得狠狠地給自己一記耳光。

    紅娘子還是有些不明白高原為什麼不對明軍進行沖鋒。而是尾隨其後不住騷擾,好象是一個牧羊人,羊停下了,他追一下;羊一跑,他又停下來。

    隨著騎兵地深入敵陣,敵人越來越多,馬匹漸漸有些跑不動了。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明軍長矛手,滿眼都是如森林一樣的長槍,抬頭一看,空中飛舞著數不清楚地旗幟。

    不知不覺中,高原的騎兵已經沖到左良玉的中軍位置。

    阻力變得大起來。

    這是左大將軍的親兵隊,戰斗力一流,同先前遇到的敵人大不一樣。

    一聲令下,還保持著完整編制地左良玉親軍同時停下來,轉身將長矛平舉,試圖阻止高原軍的沖擊。因為需要轉身,明軍平時地訓練也不夠,隊伍有些混亂,被高原一口氣殺了幾人,露出一條不大的縫隙。

    不能陷入這種人海戰術中去。“停一下,拐出去。”高原停止沖鋒,試圖將隊伍從兩個小陣的結合部穿陣而出。

    “等一下。”紅娘子大喊,手中腰刀一斬,同時砍斷兩柄刺過來的長槍,用刀尖指著前方的一面大旗叫道︰“高將軍,左良玉在那邊,殺過去!”

    只要殺了左良玉,這場戰斗就徹底的結束了,這個誘惑實在太大,大到讓高原也舉棋不定。

    只這一猶豫,敵人的槍陣已經布置完畢,眼前千萬柄長槍舉起來了,厚實得找不到下手的位置。

    正在這個時候,一聲嬌叱,身後閃出一道旋風,一條紅影突擊向前,手中的腰刀上下揮舞,一口氣殺了好幾人,硬生生在前面撕出一條口子。

    高原嚇了一跳,這個紅娘子還真是莽撞呀,不過,這女人的武藝還真是強悍。

    但是,紅娘子的冒進還是吃了大苦頭,幾柄長槍刺進她胯下駿馬的胸膛,只听得一聲淒慘長嘶,高大的駿馬轟然倒地,將紅娘子重重地壓在馬下。

    “敵將落馬了,殺呀!”一聲長嘯,遠處的大片旗幟同時分開,露出藏在後面的左字中軍大,一個美髯長身漢子騎在馬上大聲呼叫。正是一直沒有露面的左大將軍,剛才高原騎兵的騷擾讓他煩不勝煩,若再讓他們這麼糾纏下去,只怕自己的隊伍就要亂起來了。

    此刻,李自成還在不遠處的戰場上對付丁啟睿,若讓闖軍騰出手來,自己這一支部隊會有大麻煩。

    六萬人被八百騎兵擾成這樣,真是丟人到家,左良玉也惱了,決定先吃掉這支騎兵再說。

    見到闖軍中突然出現一個女將,左大將軍來了精神,婦女在戰場上出現的幾率非常之小,想來必定是重要人物。立即一聲大喊,組織對付凶猛地反撲。

    說起來,要對付明軍的反撲也很簡單,高原只需帶著隊伍從薄弱處一個突擊就能脫離混亂的戰場,再次恢復成起先尾隨騷擾的態勢。

    不過,紅娘子落馬卻讓事情發生了變化,眼前的明軍突然來了精神,蜂擁著沖了上來,手中長矛齊齊朝下刺去。

    “倒

    高原心中暗苦。也顧不了許多。縱馬沖過去攔住敵刀一掃,砍斷幾根長矛。但座下的馬也因為沒有馬甲的保護,長嘶一聲被刺倒了。

    “將軍,將軍!”後面地衛兵都大叫著殺了過來,無奈敵人實在太多,大家擁堵在一起。陷入混戰之中。

    高原就地一滾,滾到紅娘子身邊,伸手扯了扯。卻無法將紅娘子從馬下拉出來。

    又有敵人沖來。高原無奈之下只得放棄。手中地橫刀快速亂砍,潑風一樣在他和紅娘子身前掃出一個半圓。他手上本是一口寶刀,這一發狠。所向披靡,竟然一口氣殺了十來人,悍勇到瘋狂的地步。但心髒跳得要爆炸了,手臂也軟得像是要斷掉,只恨不得立即停下來趴在地上大口喘息。

    但作為騎兵統領。卻是萬萬不能放棄的,更何況地上還有一個動彈不得的紅娘子。

    “高將軍別管我。快上馬!”紅娘子揮舞著腰刀格擋著敵人的兵器,大聲喊叫,一個明軍沖上來,趁高原手中一緩,長槍惡毒地朝高原的背心刺去。紅娘子大怒,手中腰刀甩出,將那人射倒在地。

    高原一楞,大聲咆哮,“我高原從來沒有放棄戰友的習慣,紅娘子,你若真是一個巾幗女英雄就給我站起來。不就是一匹馬馬,幾百斤而已,你可以地,起來,快起來!”

    又是一片槍陣,高原一刀揮出,眼前是無數槍頭斷落。

    遠處的左良玉張著嘴像是在大笑,中軍大也緩緩向前移動。

    又是一片槍林,擋得了一支擋不了另一只。腳下已是一片血泊,沁透鮮血的爛泥已經變黑。不斷有明軍和闖軍騎兵倒下,每死一個騎兵,高原地心就哆嗦一下——這紅娘子可把我害苦了。

    身上地傷口不斷增加,薄棉甲的防護力畢有限,鮮血從身體里流出,將棉甲泡漲。

    紅娘子還在用力推著身上的死馬,一支長矛刺來。是一個瘦小地明軍,看得出來他力氣並不大,也不敢肯定這一槍能夠刺透紅娘子的棉甲。因此,他找的是紅娘子沒有盔甲保護的咽喉。

    失去腰刀的紅娘子心中一冷。

    正在這個危機關頭,高原腳下一動,大腿伸來,擋住槍頭。

    這是一支式樣簡單地長矛,只一個尖銳的槍頭,後面是一支長木桿,沒有紅纓,沒有倒鉤,沒有小枝,很順利地刺穿高原棉甲地護裙,穿透高原大腿肌肉,在失去力量之後停在了半空。

    “呔!”高原大吼一聲,滿臉的肌肉都疼得扭曲了。那明軍如受重擊,面色慘白地丟掉手中長槍,連連後退,像是見了鬼一樣。

    槍尖的熱血一股股流下,淋了紅娘子一臉,甚至連嘴里也嘗到了那種男兒特有的血性。

    紅娘子身體一熱,悲叫一聲,身體在馬下一蜷,猛地伸展開來,寸勁驟發。十年苦功在這一刻爆發了。身上那匹碩大的馬被這股力量炸得飛起,橫向掃翻一排目瞪口呆的明軍。

    “蠻子大爺,快上馬!”黃大牛從馬上跳下,提刀攔在高原面前。

    “讓開!”高原猛地推開黃大牛,一刀將釘在自己大腿上的槍桿斬斷,威風凜凜地站在原地,對著前面的明軍大吼,“吾乃闖王中軍率標後威武將軍高原,想死的過來。”

    遠處的左良玉目光呆滯地看著高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天才喃喃道︰“真豪杰也!高原……我記住這個名字了。”

    “走背,又和身而上,雙臂將高原抱住。

    “殺出去!”眾騎兵見主將無恙,皆士氣大振,一聲喊,硬生生從明軍中沖出一條血路。

    剛才一番折騰,騎兵傷亡不小,大約有二十來人永遠地躺下來。

    “對不起,是我惹了禍。”紅娘子身材嬌小,這一抱居然將高原抱得極緊。

    高原身體有些微微發顫,抖瑟著聲音道︰“沒什麼的,打仗不*武藝。你的武藝真不錯啊!”血流了不少,頭有些發暈。他轉過頭去,正想讓紅娘子將他放下馬去。一個大男人讓一個女人抱著像什麼話。剛一轉身,下巴卻踫到紅娘子的頭頂心。

    微微吃疼。忙將頭一縮。卻看見了一雙漆黑的雙目。

    “剛才謝謝你救了我。”

    “應該地。”高原地聲音出奇地柔和。

    二人口中的熱氣同時撲到對方臉上,很熱。

    不知怎麼的,紅娘子的心有些亂了。她也是一個江湖豪客,什麼樣的人沒見過,直到跟了李岩公子,一顆心才安寧下來。但在此刻,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悸動。

    “想走。沒這麼容易。”左良玉冷笑,只要指揮後軍纏上去,準備吃掉這八百只討厭的蒼蠅。

    這時。遠處傳來山呼海嘯似地喊聲。無數闖軍從遠出沖來。

    在關鍵時刻,劉宗敏來了。

    劉宗敏的一萬伏兵雖然不多,卻全是主力戰兵。又以逸待勞地守侯了多時。左良玉人是不少,主力戰斗兵卻只有兩萬,其余都是輔助人員。又被高原尾隨追殺這麼長時間,隊形已經混亂。加上又在撤退,心無斗志。被劉宗敏這一伏擊,很快演變成一場大潰退。

    終于沖出重圍。高原隊站在陣外看著眼前的一片混亂。

    放眼望過去,劉宗敏地大軍整齊地沖鋒,陣形極其密集,每前移一步,明軍陣前就倒下一片黑壓壓地尸體。而正中正是劉宗敏得意揚揚的身影,作為左良玉的老對手,劉大將軍這回佔有絕對地優勢。

    在泥濘一片的大地上,厚實

    陣還在不斷變化,有時是一個尖銳的三角,有時是一翼,有時卻是一條綿延地長蛇。高原看得心中驚佩,他對劉宗敏的人品保留看法,但不可否認,這個闖軍地第一大將在指揮步兵上有著過人的天賦。穩重厚實中透露出一絲狡黠的凶橫。

    明軍死傷極重,地上的濕泥也在這麼多人的踩踏中徹底攪和成一種果凍樣的泥淖,其中有垂死的士兵在微微抽搐。

    左良玉的中軍大旗已倒,潮水一樣的潰敗明軍滿世界都是,朝西南方向涌去。

    “左良玉軍完蛋了。”高原突然一聲嘆息。前方正是李自成發十萬民夫挖的長塹,對此刻的左良玉軍而言,無疑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高將軍,請集合隊伍,我們再殺他一陣。怎麼,你累了嗎?”背後的女人突然恢復精神,大聲說,聲音里似乎還帶著一絲調侃。

    高原扭頭不好意思一笑,“紅娘子,你能不能把我放開,我找人另外給你一匹馬?再說了,我腿傷得厲害,你總得要讓我包扎一下呀!”

    紅娘子難得地紅了一下臉,輕巧地從高原身後翻下馬去。一瞬間居然有些失神,險些崴了腳。心中也有些茫然,這個只有一身力氣的蠻子無疑是一個英雄,也是最符合她審美品位的男人。但李岩公子那種出塵的氣度卻強烈地吸引了她。

    如果在結識李岩公子之前認識高原呢,會是什麼情形?

    紅娘子心中突然有些慌亂。

    “給紅娘子一匹馬。”高原一邊讓衛兵給自己裹傷,看了看身邊已經跑得面如土色的黃大牛,故意大聲問︰“大牛,你累了嗎?”將馬讓給高原後,黃大牛已經在陣中跑了上千米,其間還要不停戰斗,累得就要背過氣了。見高原問起,立即一挺胸膛,“我騎兵永遠向前。”

    “你們累了嗎?”高原挑釁地看了紅娘子一眼,扭頭問自己的部下。

    八百騎兵同時咆哮︰“我騎兵永遠向前!”

    紅娘子嬌小的身軀微微一顫。

    “好,大家听著,我們再殺他一回。不要讓劉宗敏看扁了。”

    說完話,高原率先騎馬沖了出去。按說,現在這種情形下,騎兵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可以回大營去休整。朱仙鎮大戰已經以闖王的全勝而塵埃落定。可他還是有一種無法遏制的表現欲望。心中甚至還有一聲長長的吶喊︰“看著吧,我是高原,不敗的高原。比起那些只會夸夸其談的所謂的名士,所謂的公子強一百倍!”

    八百騎兵再次沖鋒,地下更軟,速度也不快。明軍已沒有任何抵抗,只機械地朝西南方向逃竄。高原的騎兵剛開始還揮舞著腰刀砍殺,砍了幾下就覺得沒勁,就那麼不緊不慢地朝前突擊,更多了一分看熱鬧的意思,很快就沖到長塹前。

    明軍實在太多了,馬已經沖不動了。高原讓人在隊伍四周清出一片空地,停在那里觀看。這一看,頓時抽了一個涼氣,只感覺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寒。

    眼前就是一口正在沸騰的大鍋,滿世界的明軍就像浮在水面上的餃子,人挨人,人擠人,密不通風。爭吵聲、喊叫聲、咒罵聲、慘叫聲響成一片。挖溝時壘在長塹邊上的土堆松軟厚實,人一踩下去直沒膝蓋,再也起不了腳。偏偏背後的人還在瘋狂向前沖,只幾下,就將前方的人生生活埋在稀爛的泥土中。

    左良玉的旗幟已經全部倒下,有組織的撤退也徹底地不存在了。

    在沖過稀爛的土堆之後,左良玉軍絕望地發現,眼前是一條長長的壕溝,剛才的大雨已讓這條百里長塹變成一條渾濁的河流。他們想停下來,可是後面的士兵還在繼續朝前擠。濕滑的岸邊實在站不住人,一聲驚呼,一片又一片人被推進滾滾溪流中。

    左良玉軍裝備很好,多數人身上都穿著鎧甲,一掉進水里,立即沉沒,甚至沒有叫上一聲。

    前面的人掉落水中,後面發覺阻力變小,擠得更快,一時間,落水的人更多。“撲通!”聲不絕于耳。

    千萬敗兵掉進水中,很快將壕溝里的流水堵住。落水的人渾身黃泥地掙扎著,如同茅坑里的蛆蟲那樣渺小和卑微。

    生命,有的時候並不值錢。

    高原等人都呆住了,再不敢朝前沖去,只楞楞地揮動手中腰刀,不要瘋狂的敵人*近。否則若被他們卷進去,這八百人馬還真不夠填那條深溝。

    “很危險呀!”紅娘子呆呆地說,“我們不該來的。”第一次,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豪客有些害怕了。

    “撲通!”聲繼續傳來,漫長而響亮,還有士兵們的哄叫,時間一久,耳朵都被吵聾了。

    但是,突然間,這聲音被一片歡呼替代。

    被驚醒的高原等人定楮看過去,卻原來是那條壕溝已經徹底被擠下去的士兵填滿,變成一座人肉的橋梁。混亂中的士兵在一面“左”字大旗的帶領下,踏著同伴的身體飛快地從壕溝上通過。

    那橋梁中還有無數條手臂在顫抖、抽搐、蠕動……

    “蠻子大爺,左良玉逃了,要追嗎?”傻子應寶問。

    卻沒有任何人回答。

    背後,劉宗敏大軍還在快速地追擊,不斷有闖軍戰士停下來,翻動明軍的尸體,尋找敵人身上值錢的財物。

    可高原他們已經提不起任何打掃戰場的興趣。

    終于結束了。這泥濘的,骯髒的戰爭。

   

第二卷 烈風 第三十三章 別扭



    別動,別動,都受這麼重的傷還不老實。”小紅笑原大腿上的紗布。

    在白天的戰斗中高原被一個明軍一矛刺穿了大腿,說起來也算是運氣,這一矛在扎透棉甲護裙之後又穿穿透高原大腿肌肉,在上面留下了一個牛眼楮酒杯大小的窟窿,看起來甚是駭人。但這一槍奇跡般地避開了主動脈血管和筋,甚至連肌肉縴維也沒刺斷幾根,就這麼麻利里通過了。

    也因此,這麼慘重的傷勢也不過讓高原走起路來有些趔趄而已。

    不過,倒霉的事情還是來了,大概是對士兵這一職業沒有任何愛好,那個明軍士兵根本就沒心思保養自己手頭的武器。也如此,刺中高原的那只長矛有些生銹,也如此,這只普通的長矛就變成了一根破傷風神槍。

    高原也知道其中的厲害,回營房之後,立即讓人燒了開水,又兌上鹽,忍受中鑽心的疼痛反復沖洗傷口,即便如此,到了晚上他還是有些發燒。

    高原這個人看起來健壯如牛,可倒霉的事情還是一件接著一件到來。吃了點藥,躺在床上後,高原頭一歪就睡了過去。

    等醒來時,已經是半夜,瞌睡反不見了,只頭熱得厲害。還在他對自己的抵抗力還是很有信心的,強忍著難受吃了些東西,便起來看書。來明朝時間越久,他越感覺到自己知識的不足。他也曾經思考著該如何改變這個社會,可因為學識的原故,卻找不到一個好的法子。所謂︰思而不學則怠。

    也就找人弄來不少儒家的經典認真學習起來,老實說,那種高度凝練的古文閱讀起來難度還真是大。好在軍中有一個大學問家傅山,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請教請教,倒也有不少收獲。

    看了兩頁《貞觀政要》,衛兵進來說小紅來了。

    小紅今天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送來闖王的賞賜,騎兵今天建立地功勛只要有眼楮的都能看見。若不是有高原的正面突擊。左良玉只怕還下不了決心撤退;若不是高原的餃尾追殺,左良玉也不至于被大大延誤了撤退的速度,以至于隊伍混亂,最後被劉宗敏伏擊得手。

    不過,因為騎兵沒辦法像步兵一樣打掃戰場,繳獲極少。為了安撫騎兵,李自成特意從繳獲中挑選出一些財物讓小紅帶了過來。

    來的時候正好踫見高原正在換紗布,先前醫生給他上的一種藥粉有些過敏。癢得難受,便換了一種。小紅一見,立即卷起袖子親自上陣。

    從來沒被女人這麼服侍過,高原倒鬧了個大紅臉。有些抗拒,結果被小紅一通訓斥,“我一個姑娘家都不怕,你還怕什麼?”

    “對了。我在床上睡了好幾個時辰了,戰役結束了嗎,結果任何?”高原的大腿被小紅地手指一踫,只感覺渾身都繃緊了。

    小紅輕柔的手指沾著藥膏在高原的傷口上抹了兩圈。又將已經被血染透的紗布拆下,道︰“我軍全勝,全殲明軍十六萬人。斬首八千級。俘虜八萬。其余敵軍都逃跑了。李過將軍正帶人追殺。估計等下俘虜更多。敵人一共有六萬戰兵,死八千之後。還余五萬多,幾乎都被俘虜。現正被我看押,等候闖王處罰。至于其余輔兵和民夫已經被充入勞役營。”

    “恩,勝利了。”本來,這麼一場酣暢淋灕地大勝仗足以讓人振奮,可不知怎麼的,高原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小紅也是難得同高原單獨呆在一起,興致不減,繼續絮叨︰“闖王現在正同軍中諸將宴飲慶賀,順便商量打開封的事。他說了,這次大戰你當記首功。只可惜你受傷在營中休養,無法親自像你這個常勝將軍敬酒……”小紅得意一笑,道︰“怎麼樣,你得意吧,都成常勝將軍了?”

    高原笑笑,不接這個茬。不片刻,小紅就幫他將傷口包好,卻坐在帳中不願離開。

    高原知道這個小姑娘對自己有好感,不過也不知道怎麼的,自從妞妞死了之後,他好象對女人有一種天然地抗拒。不可否認,白天時紅娘子深深地吸引了他,但這也僅僅止步于欣賞,和男女之情誼卻沒有任何關系。至于小紅,相貌氣度上比不過紅娘子,貼心程度比不上妞妞,也難怪高原對她非常不感冒。

    見小姑娘還不走,高原也不便趕人,拿起床頭的《貞觀政要》讀了起來。小紅有家長里短地說了半天,軍旅生涯,聚少離多,難得有這麼一個團聚的機會,自然有多多相處,來的時候高夫人也首肯她可以遲些回去。卻不想高原卻是一副不理睬地摸樣。遍由不得小紅不生氣,說了半天,就沒人答腔,小紅怒了,一把扯開高原手上的書扔到一邊,怒道︰“高原,我跟你說話呢,同我幾句話就要了你的命呀?”她臉一紅,“高原,你也知道我對你……”小紅雖然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地女孩子,可在心上人面前說出這話,還是讓她羞不可忍。

    高原愕然地看著小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天才道,“小紅姑娘,你還是回去吧。”

    小紅繼續發怒︰“人家好不容易見你一面,你卻一副愛理不理地摸樣……拉倒吧,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就是一個紅娘子嗎,人家可是開要結婚地的人,夫人已經收紅娘子做了義女,作為女方地長輩已經接了李岩的聘禮。並說了,等打下開封就請闖王親自為她和李岩公子主持婚禮。你高原是什麼人,也敢同人家李岩公子比,也只有我小紅能看上你。”

    這話說得狠,像一柄大錘砸在高原胸口。

    高原猛地坐直身體,看了小紅一眼,漲紅著臉說︰“小紅姑娘,我同紅娘子清清白白,請你不要說這種話,壞了我高原的名聲不要緊,人家紅娘子可沒惹你。”

    被小紅說中心底最隱秘的心思,高原也有些惱怒了,聲音高亢,態度蠻橫。倒把小紅嚇得說不出話來。

    半天,小紅才站起身來,雙目含淚,“高原,我小紅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女人,軍中這麼多將軍,前來求親得也不知道有多少。比你長得俊,比你地位高的多的是。可我偏偏就看上了你這個蠻子。本以為我們陝西老鄉都是重情重義的男子。今天一見,我很失望。”

    高原有些忍無可忍,他最討厭女人拿自己同別的男人比較,悶哼了一聲︰“那好。我高原本就是一個普通人,你去找那些大將軍吧。”

    “你……你居然對我說這些話……我也是有自尊的,以後我不來了。你自己慢滿去想人家的妻子吧。”說完話,也不停留。挑開門簾小聲哭泣著飛快地去了。倒把大帳門口地荀宗文嚇了一跳。

    “荀先生來了,快請進,沒什麼好偷听的。”高原郁郁不樂地喊了一聲,若換成傅山。只怕早一個杯子扔了過去。

    荀宗文笑眯眯地看了看小紅的背影,轉頭道︰“坦之,有個事

    商量一下。最近。闖軍抓了不少俘虜。估計用不了糧就會吃緊。到時候。只怕老營撥下來的給養會少許多,未雨綢繆。我看我們是不是計劃下開支,留些糧草備用?”

    “恩,也是,我看,反正最近也沒什麼大戰,士兵們的伙食就減點量,一天三頓改兩頓好了。”

    “訓練的強度是不是也下來點,兩頓飯,大家會承受不住的。”

    “也好。”高原有氣無力地說。

    “要不,軍馬飼料多喂些草,少放些料?”荀宗文看了看高原,發覺這個軍事主官臉色有些發青,擔心地問,“坦之,病可好些了?”

    高原︰“沒什麼,就有點發燒,明天一早就好了。軍馬的量不能減,寧可餓人,不能把馬餓著了。戰場上,馬可是大伙兒地性命。”

    “好的,那我去安排了。”

    荀宗文正要走,高原又叫住他,問了問俘虜的事情。荀宗文說俘虜太多了,老營五軍,每軍都有近萬俘虜,現在俘虜和闖軍的數量一比一,熱鬧得很。

    荀宗文走後不久,傅山來了,一臉鐵青道︰“將軍,事情可怪了,剛才劉芳亮將軍地一個都尉將軍過來借東西,你猜他來接什麼?”

    高原問︰“借什麼了?”

    “鋤頭。”

    “我們哪有那東西?”高原覺得這事又些古怪,又問,“他們借鋤頭去做什麼?”

    傅山道︰“將軍,你忘記了,王黃兩家人挖溝時不是還帶來了一批農具。”傅山這麼一說,高原立即明白過來,接收王黃兩家百姓時,這些人正在挖壕溝,來的時候順便將農具也帶過來了。本來,荀宗文覺得這些東西放在軍中很是麻煩,讓都扔了。可王有才不干,說他現在只剩這點財產了,要扔可以,賠錢。荀宗文知道王家同高原的關系,也不方便說太多。

    想起這事,高原又些好笑。可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中升,“傅山,他們來借鋤頭去做什麼,種地?”

    “肯定不是種地?”

    “埋尸體?”高原試探著問,可話一出口,有否定了這個想發。現在戰死地士兵都被闖均一口氣全扔到那條百里長塹中去了,根本就用不著另外挖墳。“難道……”

    高原駭然地盯著傅山,面色慘白。

    “殺俘?”

    “恩。”傅山點了點頭,“將近六萬明軍俘虜,全是百戰之士。”

    帳篷中燭光搖曳,又黃又暗。

    如果說高原最近倒霉的話,法號空性的少林和尚莫清比高原更倒霉一百倍。

    說起來,這個方臉的河南漢子兩個月前還在嵩山做和尚。作為所謂地少林派高手,莫清自然有一身好武藝,能夠一個健步沖上兩米高的圍牆,能夠用一張白紙斬斷一根筷子,能夠一拳將一頭小牛打倒在地,能夠一爪在人身上活生生扯下一團血肉。反正就是一個高手,大高手。

    他本來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南陽農家子,因為鄉下實在太窮,連飯都吃不上。五歲地時候就被父母送到嵩山少林寺做起了和尚這個有前途地職業。

    有前途並不等于有錢途,雖然少林寺自古都有同官府合作地傳統,也很受統治者重視。極盛時甚至有幾千吃閑飯的和尚。可自從朱家人坐了天下,少林寺地日子就難過了。

    明朝的皇帝都信道,尤其是那個有名的嘉靖皇帝,更是幾十年如一日地呆在皇宮里修煉,最後死于丹毒。

    上有所好,下必效嫣。如此一來,天下道觀香火鼎盛,至于和尚廟,基本都人理睬。

    也如此,少林寺和尚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雖然寺院里頗有廟產,也雇了不少人種地。可年年大旱,歲歲兵災,雇農們都逃荒去了,地里再無半點收獲。和尚也開始挨餓了。

    莫清在少林寺的法號叫空性,在寺廟里呆了十一年,因為常年體育鍛煉,身體素質極好,食量也大。這一餓,就餓得遭不住。心道,咱怎麼說也有一身武藝,值此亂世,正好一展拳腳,將來也可混一個將軍當當。

    再說了,當兵吃糧,吃糧當兵,也就是說,當兵就不會挨餓。

    于是,餓慌了莫清索性從廟里跑了出去。既然要當兵,就得做朝廷的兵。恰好,左良玉正在河南招兵,莫清就投到他那邊去了。

    他本以為自己一身高強武藝,怎麼說也能弄得一官半職,可一進軍隊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在軍隊,並不是你武功好就能做官的,不打仗,你也沒有顯示武藝的機會。

    吃得也差,同自己預計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有很大出入。

    這就不能不讓莫清有些後悔了,正在考慮是不是找個機會投李自成那邊去看看有沒有機會。

    正在這個時候,朱仙鎮大戰開始了。

    說句實在話,剛開始時,莫清對這場大戰還是很期待的。不過,等到敵人的騎兵開始沖鋒,他這才感覺到危險。這樣的戰斗方式是那麼的新鮮,新鮮得超乎他的想象。在原來,他本以為戰爭不過是兩群士兵拿著武器沖上去一通亂打。而對付普通的士兵,他有信心在一瞬間打倒三個。

    可敵人那種連續不斷的,凶猛無比的集團沖鋒卻給人一種無力感覺。第一次,莫清對自己的武藝產生了懷疑。

    好大的雨,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暴雨。

    正在這個時候,敵人的主將沖來了,身邊還有一個美貌女子,那女人也有一身不弱的武功,看起來應該不在自己之下。

    “一定是個大官,否則也請不起這樣的保鏢。立功的機會到了!”莫清緊緊地抓著長矛,朝前沖去。偷偷地一槍,正是毒龍出海的勢子。

    前方,敵人的旗幟上寫著一個大大的“高”字。

    可長矛剛一刺出去,槍中的力量帶起雨水,終于驚動了那個做保鏢的紅披風女子,二人用盡全力一擊,居然斗了個旗鼓相當。

    這個時候,那個姓高的將軍出手了,提手就是凶猛的一刀。按說,這一招破綻百出,若在平時,莫清至少有一百種方法在一剎那將敵人擊倒。可敵人借著馬勢,這一刀來得居然如此之快,就算莫清能夠打倒敵人,自己也會同時被他劈成兩辦。

    于是,莫清猛地後躍,卻不想周圍全是人,居然撞到同伴身上彈了回來。

    于是,他被人家砍翻在地。這一刀砍透了他身上的鎧甲,將他胸肌整個地斬斷,劇烈的疼痛讓他昏厥過去。若不是有同伴援救,現在的他只怕已經做了無名之鬼。醒來之後,莫清做了闖軍的俘虜。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26
第二卷 烈風 第三十四章 無安



    也是莫清第一次做俘虜,內心之中無比惶惑。按說夫,自然不用懼怕,怎麼都能找到逃跑的機會。

    可問題是,首先這好幾萬俘虜全被關押在闖王大營之中。若要逃跑,莫清認為,以他的武藝,一口氣打倒十幾個健壯士卒還是有可能的。可是,闖軍有六萬人,從大營中逃跑,至少要同時面對上千個全副武裝的敵人。即便是全少林寺的高手都來估計也只有被人家徹底殺光的結局。武林高手在面對渾身重鎧手持犀利火器的有組織列隊的敵人時,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最重要的一點,莫清傷得很重,身上的血幾乎流干了,虛弱得頭昏眼花,連挪動一根手指都要耗費全身的力氣。

    若不是有戰友的救助,此刻的他只怕已經被人踩在爛泥里了。

    好在一個年紀大點的戰友心好,撕下衣擺給他裹了傷口,又掏出一塊餅子放在嘴里嚼爛了喂了他幾口,這才讓莫清恢復了一點力氣。在戰友的扶持下慢慢低站了起來。

    闖軍對已經受重傷的俘虜毫不留情,只要看到有人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二話不說,上前就是一槍扎下去。

    莫清親眼看到一個山西漢子因為脊柱被馬踩斷,再也動不了。因為身體實在太棒,卻怎麼也死不了。一個闖軍上前對著他的胸口就是一槍扎下去,沒死,再扎,還是沒死。這個山西兵只是大叫,就是不肯落氣。那個闖軍士兵嚇了一跳,終于崩潰了,大叫一聲丟掉手中長槍扭頭便跑。

    最後,還是一個陝西口音的將軍走上前來,一刀下去,這才讓那個山西俘虜解脫了。

    看到這種情形,莫清渾身的毛發都豎了起來。以前做和尚的時候,他對外面的世界沒有任何認識。現在一見才知道,所謂人間不過是另外一個地獄而已。以前幻想過的高官厚祿,富貴榮華隨著這一陣慘叫煙消雲散而去。

    “不能倒下去,倒下去就只有死。”救他命的那個老兵小聲叮囑莫清,“再苦再累也要堅持著站起來。如果身體還好,就有可能被闖軍招進他們的隊伍,或者去做勞役。如果倒下,那就是真的要被殺死了。闖軍不會養我們的。”

    “恩。”莫清點點頭。強烈地求生欲望讓他硬撐著不倒下去,即便身子軟得像一根面條,“我要活,我要活下去。即便在這麼一個污濁的地獄般的世界。”

    因為是戰俘,自然沒有人給他們送飯。就莫清所見,看管他們的闖軍士兵吃得也不好,大多只有一小碗小米飯。沒有菜,每人手中都捏著一撮粗鹽下飯。幾十萬大軍在開封對峙了半年,可以添進肚子的東西都快吃光了。

    “也不知道闖王會怎麼樣我們?”有人憂心忡忡地說。

    “還能怎麼樣,多半是補充進他們的部隊。到哪里都是當兵,大家不用擔心。”有人自我安慰地說。

    “听說騎兵隊抓到俘虜都是直接發干糧放走的。”

    “听說過這事,不過。人家抓的可都是本地鄉親。也抹不開臉。那個騎兵將軍叫什麼來著。高原,對。高蠻子。”

    一提起闖軍騎兵,所有俘虜都打了個寒戰。大家地話頭提起來了,有人說就沒見過這麼厲害的人,簡直同遼東的建州人有得一比。有人說,人家本來就是蠻子,沒準還真是建州人。

    莫清強忍著傷勢冷笑著插話說高原也沒什麼了不起,一點武功都沒有,一個照面就能殺了他。

    有人大笑挖苦莫清,“拉倒吧,你還不是被高蠻子一刀劈翻。”

    莫清實在沒有力氣反駁,可心中卻突然一閃,想起那一群如山岳般壓來的鐵騎,身上地冷汗就不可遏制地流了下來。

    第一次,莫清對自己的武藝產生了懷疑。

    時間對俘虜們是如此地漫長,在稀泥里呆了兩個時辰,正當大家都等得不耐煩的時候,一群排好隊出去挖坑,活干完,一人二兩小米飯。”

    听到有飯可吃,眾人都來了力氣。大戰之後,讓俘虜挖坑掩埋尸體,以防瘟疫蔓延是一個約定俗成的做法,大家也不覺得有什麼異樣。

    莫清這群人一共有三千多人,擠在一起好大一片,看起來頗為壯觀。很快,這三千來人被引到一個不大地凹地里,在闖軍的呼和聲中,盡數被驅趕下去。這下,大家才感覺到不對勁。如果真叫大家過來挖坑,為什麼不發農具。而且,這地方並不大,三千人下去,擠得水泄不通,連轉身都困難,還怎麼勞動?

    大家都騷動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凹地四周出現一群闖軍士兵,都手提鋤頭、鏟子,將俘虜們嚴嚴實實地圍住。

    “不好,闖軍要活埋我們?”那個救了莫清的的老兵大叫一聲。

    “大家同他們拼了!”

    “殺!”

    如同一群炸了窩地蜜蜂,俘虜們都朝凹地上沖去。無奈濕滑的坡地怎麼也站不住人,剛爬沒兩步,就哧溜一聲滾落下來,又被紛亂的人潮踩翻在地。

    “踫踫!”一陣排槍,又是一大片人倒下。凹地四周騰起了一圈白色地硝煙,如同一朵巨大地白花開放。

    中槍地人不斷倒下,強烈的恐懼讓俘虜們失去了反抗地勇氣。

    隨著槍聲的落下,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凹地又陷入了沉寂。

    正在這個時候,一面“闖”字大旗升起,旗下站在一個頭戴白色舊氈帽的高大漢子。

    李自成來了。

    “闖王饒命!”

    “闖王饒命啊!”

    俘虜門都跪在泥水里,大聲哀號。

    趁大家都靜下來的時機,莫清弓著腰,強忍著身上的劇疼,悄悄朝凹地邊沿摸去。剛才擠在正中,一亂,大家相互踩踏,已經將他身上的傷口都撕開了,鮮血不住地流,衣服都被這溫熱的液體沁透了。隨著血液的流失。頭更暈,眼前都是金星閃耀。

    不管怎麼說,還是先跑到人潮的邊沿再說,至少不會被人踩死。若闖軍放過俘虜自然最好不過,若不放,也方便第一時間沖上去,殺得一個算一個。

    若能抓住李自成,沒準還有一條活路。

    想到這里。莫清渾身一顫,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

    他悄悄地摸到坡邊,藏在尸體後面,靜靜地等待時機。

    李自成站在上面。身邊一群手持火銃和長矛的士兵,這樣的陣形無比厚實。莫清知道,如果自己貿然沖上去,首先就會被漫天鐵沙射成篩子。就算僥

    ,也會被那一派長矛刺在半空。

    “我要冷靜,一定要冷靜,會有機會的。”莫清狠狠地咬牙。這個時候。頭上地李自成也不說話,只一揮手,仿佛在驅除討厭的蒼蠅。

    然後就是無邊的泥土當頭撒下來。

    站在凹地周圍的闖軍士兵同時動手。將泥不住往下面倒。莫清剛一抬頭。眼前一黑。滿嘴滿眼都是泥。

    “忍,一定要忍!”莫清心中大叫。

    ……

    “住手!”

    李自成身邊出現一個高大漢子。他猛地跪在闖王身邊,大聲道︰“闖王,這可是六萬條性命呀,求求你放過他們吧?”說著就不住地磕頭,滿頭滿額都是爛泥。

    莫清認出那人。正是砍倒自己的闖軍騎兵統領高原。莫清本就是練武之人,耳目比起常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即便隔了老遠,還是依稀能夠听到二人的對話。

    李自成冷冷地看著高原,突然爆喝一聲︰“高原,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跪我,好一個陝北硬漢,為了不相干的外人,你終于肯來跪我了。你知道我現在還有多少軍糧嗎,你知道開封城里還有多少敵人嗎,你知道一共有多少俘虜嗎?到時候若俘虜反戈一擊,你我都要被亂軍殺死。為了不必要的仁慈,值得冒這個險嗎?婦人之仁!”

    那高原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莫清看見,這個外號蠻子地騎兵將軍滿面都是怒氣,大聲道;“闖王,得民心者得天下。一味殺戮不過是魔鬼的做法,你我都是爹生娘養,人心都是肉做的,怎麼能夠做出這種事情?俘虜也是人,在沒當兵以前也是普通農民,你怎麼下得去手?”

    李自成暴跳如雷,走上前去狠狠地踢了高原一腳,在高原胸口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混帳,你想造反?”

    “我不想造反,也沒那個能力。”即便在一片喧嘩中,莫清還是能夠听到高原地聲音,“闖王,我高原也是為你立過大功的,通許夜戰、襲殺方國安之戰、今天又破左良玉軍,難道這麼多功勞也不夠給俘虜們求情嗎?”

    “哈哈,哈哈,你倒跟老子擺起功勞來了?”李自成大笑,“沒有老子的八百騎兵,沒有老子的給養,你高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士兵。滾你娘地,看在你也算救過老李我的命,我今天就不殺你。從現在開始,騎兵不用你帶了。你帶著你的王、黃兩家的人去攻開封吧遇到戰爭,你第一個給我沖上去,我就不信你還能立什麼功勞?”

    高原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好,闖王,我把騎兵還給你還不行。俘虜總該放了吧?”

    “混蛋,你有什麼資格給我談條件。”李自成一鞭子抽過去,抽得高原滿頭是血,“來人,把這個狂妄地家伙給我砍了。”

    莫清看得一呆,心中感覺奇怪,這個高原也算是位高權重,很得李自成重用。現在卻為了一群俘虜失去權位,將要被送到開封城牆上當炮灰,他這麼干不是瘋了嗎?

    莫清有些迷茫起來。

    四支長矛同時抽過去,將高原重重地抽倒在地,“跪下!”

    “不要,闖王不要啊!”一條人影沖來,撲在高原身上。莫清看過去,卻是一個女子。

    “闖王,看在高原也為你立過一些功勞,看在小紅我盡心伏侍夫人的份上,饒高原一命吧。白天大戰,高原渾身是傷,現在還在發高燒,腦子已經燒糊涂了。”那女子大聲哭泣。死死抱住高原,試圖用自己嬌小的身軀保護這個高大地漢子。

    “是時候了。”莫清心髒突然收緊,“只要抓住李自成就能逃出去。”

    他一抖身上地泥土,猛地跳起來,正要沖上去。卻不想,胸口那陣劇疼突然傳來,傷口又崩開了。身上所有傷勢同時發作,力氣突然不見。口中吐出一口鮮血,重重地落下。

    頭頂,雨點一樣地泥土傾瀉而下,鋪天蓋地。很快將身體埋住。

    “這回是真的要死了!”莫清心中一片冰涼。

    “三界無安.猶如火宅.眾苦充滿……”

    “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憂患.如是等火.熾然不息……”

    突然之間,莫清想起以前做和尚時念過地經文和師傅們,早知如此就不下山了。雄心壯志,到頭來卻是一場幻夢。

    人世如此走上一遭。如此這般死去,卻甚是可惜。

    眼前一片漆黑。

    **********************

    “坦之,坦之,你怎麼了?”

    荀宗文帶著幾個衛兵聞訊趕來。

    “六萬條命呀。六萬條命!”高原渾身稀泥地跪在地上大哭。

    與此同時,同樣的暴行在其他地方繼續上演。黑夜喧嘩躁動,殺戮的氣息四處彌漫。

    荀宗文默然地看著已經被填平地凹地。眼淚長流。

    夜色深沉得若化不開的濃墨。風中那血腥味已經被泥土所掩蓋。再嗅不到了。

    “高原,高原。”小紅使勁地扯著高原。“快去找夫人,不能去攻城,我不要看到你去送死。”

    甩開小紅的手,高原搖搖頭,“沒用,現在找任何人都沒用了。我已經和李自成徹底撕破了臉。”

    荀宗文大聲嘆息,“坦之,你怎麼這麼糊涂呀?”

    “我不能裝什麼也沒看見,我不能裝……”高原大聲說。

    這個時候,腳下的土一動,一只手破土而出。

    “啊!”小紅猛地跳了起來。

    “有人活著,快挖!”高原大叫。

    ***************************

    坑殺了六萬俘虜之後,李自成帶兵回到開封。左良玉被劉宗敏伏擊後,帶著殘部逃到襄樣陽,再也沒有北犯的可能。而丁啟睿軍卻徹底地覆滅了,只保定總督楊文岳一部退到汝寧,這也是朝廷在河南唯一的一支軍事力量。

    至此,明朝再也無法組織起這樣的力量用來鎮壓國內叛亂。就像一棟已經被抽掉立柱的大屋,朱家天下地倒塌已經不存在任何疑問。

    至于已經失去外援的開封城,已是一顆熟透了個果子,只需伸手就可摘到手心。

    高原已經徹底對李自成這支暴軍失去信心,幻想徹底破滅了。他很快地交出騎兵部隊,到去開封報到。同行的還有五百王、黃兩家鄉親和三被輜重兵。本來,高原有意去求高夫人將荀宗文和他手下的輜重兵調回後軍,以免同自己

    開封攻城送死。無奈,荀宗文只搖搖頭說︰“去那喘,還不如大家伙一起同生共死來得痛快。”

    至于騎兵,李自成是志在必得,由不得高原不給。同騎兵戰友們分別地時候,眾人都流下了熱淚。

    騎兵新的主將也到了,本來,高原他們認為騎兵的新主將會是劉宗敏。可事實出乎大家的預料,新地主將居然是紅娘子。

    紅娘子滿面羞愧,一拱手,“高原,這事……”

    高原苦澀地一擺手,“什麼也別說了,騎兵交給你我也放心,這樣也好。望你將來善待這八百弟兄。”

    紅娘子點點頭,“放心吧。”

    二人都是豪爽之人,只笑了笑,拱手作別。

    開封戰線的主將本是曹操羅汝才,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將領,不過,在他渾濁而朦朧的眼神中還是有些微地狡黠的光芒暴露出來。對高原的到來,羅汝才非常歡迎,本打算將他留在自己身邊做參謀地。但李自成有軍令傳來,說是高原隊必須安置在第一線。

    羅汝才只能遺憾地說了一聲珍重,將高原隊派到西門駐防。

    劉異地被甘霖伏擊全軍覆滅地消息震驚了整個闖軍,沒人會想到這個能征慣戰地猛將居然會中了甘霖地奸計,落了個死無全尸地下場。

    暴怒之下。劉宗敏帶了大軍前去青木崗征剿。卻不想,那甘霖也知道劉異地的頭顱是一個燙手的熱山芋,早早地帶著隊伍狂奔幾百里路,躲到彰德府去了。他現在什麼事都不用做,只靜心等待朝廷的封賞。

    **********************

    夕陽如火如荼,大雨之後的黃河怒濤咆哮,每個浪花都在火紅的晚霞里閃爍著金光。遠遠看去,如同流淌著一河灼熱的銅汁。

    一艘小舟停*在岸邊。

    高原帶著新任親兵頭莫清站在堤壩上。朝一個青衣文士一拱手,“過了黃河就是山西地界,一葉扁舟,一帆好風。此去山高水長。不知何時才能相見,青主兄一路保重。”

    因為騎兵部隊已經交了出去,接下來又是慘烈地攻城戰,高原實在不忍心讓這個謀士死在城牆下。再說。幾個月相處下來,人心都是肉長的,要說一點感情沒有那是騙人的。反正他也一直想回太原老家,何不成人之美?

    “真要放我回家?”傅山一臉驚喜。

    “哎。高原無能,拖累大家了。”高原握住傅山的山,傷感地說︰“青主。我也知道我脾氣不好。平時對你又打又罵。但你還是為我出了那麼多力。對不起了。說句實在話,以先生大才。在我這里委屈了。回家去吧,有緣再見。”

    傅山眼楮一紅,道︰“坦之,等開封戰後,你只需按照我們先前計議地路子走,等安定下來了,我就回河南來幫你。”

    高原搖頭︰“走吧,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清呢,也許那時候我已經化為一堆白骨。就算到時候,我高原能夠乘勢而起,成為一方諸侯,你傅山想來我歡迎,不想來也不勉強。來人,送青主先生。”

    莫清捧上一個包袱,里面是高夫人以前賞賜給高原的財寶。

    傅山一咬牙,從懷里掏出一個錦囊,“坦直,這里面是我以前進出開封的路引和周王府發地憑證,還有我寫給周王的一封引薦信。”

    高原愕然,“我拿著東西做什麼,難道還去投奔周王不成?”

    傅山哈哈一笑,昂首向天,“坦之是潛淵神龍,周王何德何能,能做你的主公?再說,開封破城在即,去投周王,不是把你往死路上送?開封城中王族無數,皆富可敵國。其中尤以周王為甚。周王也知道開封遲早要破,將家產換成黃金藏在城中隱秘之處。坦之將來可憑我這封引薦信混進城去,找出那個寶藏所在。等將來拿下開封,找機會起出,可為奪取天下之資。”

    “有多少黃金?”高原無所謂地接過錦囊。

    “哈哈,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會給你一個驚喜的。”傅山哈哈大笑,跳上船去,“走了!”

    船慢慢走遠,很快消失在那一片晚霞當中。

    通紅一片中有傅山地歌聲傳來,“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洗我的臭腳丫……”

    歌聲淒厲陰郁,卻又灑脫不羈。高原心中一片迷茫,今天的傅山和往日相比像是換了一個人。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地傅青主呢?

    “我以前也太對不起這個傅山了。”

    高原眼楮突然有些發熱。

    “將軍,這里風大,我們回營去吧?”莫清上前扶住高原。

    “好地,回去了,人終究要面對現實。”高原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在嘩嘩地水聲中一陣“噪切”的噪音傳來,低頭看去,整個地面都在輕輕蠕動。

    “什麼東西?”還沒等高原回過神來,無數黑點從堤壩地泥里鑽出來,猛地飛上半空。

    “蝗蟲!”莫清大叫。

    好多蝗蟲,全世界都是蝗蟲那對邪惡的門牙。天空黑了下來,滿耳都是“嗡嗡”的噪音。

    崇禎十五年夏,旱災之後的河南又起蝗災。

    是時,開封之圍正緊。

    (本卷終)

第三卷 積薪之城 第一章 麥收



    後世不同,這個年代因為沒有溫室效應,四季都有明線。冬冷春暖,夏熱秋爽,不像二十一世紀,世界只有寒暑兩極,春秋之不過是冷熱循環客廳里的匆匆過客。

    十六世紀的末期,崇禎十四年的冬天非常冷,河南大地下了很大的雪。到春天,融化的雪水濾過麥苗窈窕的身子,將那一片片麥地洗得油綠。按說,瑞雪兆豐年,到五月下旬本該就是一個豐收的季節。但是,從春天開始的大旱把一切都毀了。

    天空是瓦藍的,陽光是灼熱的,地上都干得裂了龜紋口。不要說是植物,就連人都干得口中可以吐出火來。

    站在土堤上,高原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布衣,因為站得高,偶爾還能迎接一縷從東面吹來的清風。但那風已經躁熱起來,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只一會兒,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泡透了。再看身後的荀宗文和莫清也熱得滿面潮紅,鬢角都在滴水。

    大旱之後又是蝗災,可以想象在經過兵災之後的河南老百姓現在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在打下洛陽的時候,為了收買人心,李自成還曾經開倉放糧賑濟百姓。但此刻,幾十萬大軍要吃要喝,如果沒什麼意外,今天河南肯定沒有任何收成。也因此,到了這個青黃不接的日子,闖軍絲毫沒有放糧的想法。

    不但如此,為了達到孤立開封的戰略目地,李自成在取得朱仙鎮大戰的勝利之後。繼續掃蕩整個河南,將各地的糧食都收刮一空。準備來一個長期圍困。

    開封不好打。這一點李自成也知道。作為河南的首府,中原的核心,從宋金時代起這里就以堅固聞名。北宋定都汴梁時,在唐朝朱溫做宣武節度使時管轄的汴梁城基礎上不斷修築擴建,最後將這里建設成一個有內外兩座土城的大都市。北宋的富庶造就了《清明上河圖》上的繁華。

    靖康之後,開封沒落。到明朝時,這里才引起了朝廷地重視,曾經做為朱家王朝的北京而得到修葺。但因為財力有限。明朝廢棄外城,只將外城城垣用來防備洪水。而內城城牆則用青磚加固。

    雖然明朝的國力比起北宋差了一大截,但科技的發展在開封新城地防御體系上得到淋灕盡致的體現。新城高五丈,有大城樓五座。角樓四座,星樓二十四座,炮樓十座。而這巨大的城牆並不是一個規則的圓形。有地地方突出一塊,有的地方凹進去一片。垛口上架大型守備軍械。城樓外牆上密布箭炮眼。城牆下還有五丈寬,兩丈深的護城河。敵人在進攻的時候首先被護城河阻擋,然後受到遠程火力地瘋狂打擊。即便敵人越過壕溝來到城牆下,迎接他的將是無死角的交叉火力。

    就算在這不停息地火力打擊中幸存下來。等爬上城牆,上面還有全副武裝地守軍。

    算起來,這已是李自成第三次攻打開封。

    第一次還是去年秋天時。那時。李自成正在攻打洛陽。當時。河南巡撫李仙風和副將陳永福帶並從開封出發前來救援。如此一來,開封就變成了一座空城。本來。以洛陽地堅固,當時李自成勢力並不強,要拿下洛陽想必要花很長時間。因此,李仙風當時也沒想其他。可等他的隊伍還在路上運動時,洛陽已經在里應外合下陷落了。

    拿下洛陽地李自成在牛金星的建議下,也不休整,輕騎快馬,突襲空城開封。

    開封守備部隊完全沒有防備,依舊大開城門,一副太平盛世模樣。等到李自成兵臨城下,才發覺大事不好。

    按照正常的兵棋推演,這一仗開封的陷落已經是板上釘丁的事情。如果那樣也就沒有後來的朱仙鎮大戰,河南的形勢又會是另外一番模樣。

    而這個時候的李巡撫還傻楞楞地催促部隊前往洛陽支援呢。

    可人算不如天算。李自成快馬沖到開封城門時,正好遇到一群鄉民拉了大量車馬準備入城。開封是一座大城市,日常消耗極大,這一群鄉民帶著蔬菜和糧食起了個大早,準備進城賣個好價錢。

    因為人太多,大家相互爭道,以至于發生口角,最後演變成一場爭執。一時間,大量車馬堵塞道路,交通斷絕。聞訊趕來的官兵指揮了半天,也沒辦法疏通道路。

    正在這個時候,李自成軍隊趕來了。

    依照牛金星的計策,這一支先遣隊裝扮成菜農,兵器皆藏在車上,只等一進城就抽刀砍殺,控制城門,放李闖大軍入城。這是一支敢死隊,來的都是身經百戰的猛士。

    問題就出在這些人太精銳上面。

    一般來說,進城的菜農大多以家庭為單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而李自成的先遣隊卻是清一色的精壯漢子。再看看他們的氣色,又有哪一點像是一個普通農民,全是一般高大的漢子,數量還不少。

    守城門口的軍官發覺不對,果斷下令關門。

    見已經暴露,闖軍也顧不了許多,抽出兵器朝城里殺去。無奈城門口全是農民,一怒之下,闖軍大開殺戒,將這群爭道的鄉民殺了個精光。但時間就這麼耽擱了,關上城門之後,明軍火炮箭石齊發,將這支闖軍打得抬不起頭了。

    見奇襲失敗,李自成只得硬攻。無奈開封太堅固,打了半天怎麼也攻不上去。時間就這麼耽擱了,李巡撫和陳副將的軍隊忙退回開封。

    這個時候,李自成剛出河南,兵力並不強大,雖然有三萬之眾,但戰兵不過六千。要想攻下這麼一座大城還力有未逮。在付出一定傷亡之後,李自成含恨退兵。

    第一開封之圍遂解。

    得到洛陽之後。李自成勢力劇烈膨脹,又有羅汝才前來合營,更是強大到有戰兵八萬,總數三十萬人的規模。于是,李、羅二人再次帶兵圍困開封。

    洛陽地失陷已經震驚了整個明朝,這表明,朝廷的“剿局”前景已經十分暗淡。特別是洛陽福王的死更是讓崇禎皇帝痛苦流涕,哀號

    不能保一叔父!”

    朝廷已經再不能承受開封失陷的打擊了。

    于是,集山西、河北軍力。又有兵部尚書丁啟睿領餃督師,明朝最後的精兵齊聚朱仙鎮,準備來一場大決戰。

    李自成見敵人主力已被我調動,便讓劉羅汝才繼續監視開封之敵。自己領老營主力于明軍主力對決。

    第二次開封之圍結束。

    在解決了明軍主力之後,整個河南已經再無敵人。志得意滿的李自成帶著老營得勝之師再次來到開封城下,現在的開封已經是孤城一座,再沒有哪一支明朝援軍敢再來這血流之地。

    第三次開封大戰開始了。

    汲取前兩次強攻開封的教訓。李自成這次的攻擊很謹慎,一開始並不強攻,而是——搶收內外城之間已經熟透了地麥子。

    作為全國第三大城市,開封是一座純粹的消費型城市。雖然富庶,可城里人的吃穿全*外面供應。城中因為藩王眾多,封地也在河南。日常的用度都是就地征收。無奈。現在城市已被圍困。外面地糧食也指望不上了。但內外城之間還有大片良田,正值麥熟。若全收割了,可供城中軍民一月之用。

    自古君王建城大凡基于兩方面的考慮︰一,地勢險要,有極高的軍事價值;二,交通便利,有利于物質的運輸調度。

    開封位于黃河岸邊,以前汴河還沒有干涸,有水利之利。是中原有名地商業重鎮。同位于洛陽盆地的有五關之險的洛陽城不同,開封一帶地勢平坦,沃原千里,軍事價值是半點也無。但經濟價值卻是極高。也因此,內外城一帶的土地相當肥沃,基本都是城中諸王地產業。雖然今年春天旱得厲害,可在明朝那些愛財的王爺手里倒也拾綴得不錯,王爺們甚至發城中軍戶挖開黃河堤壩,引水灌溉。這樣,這一片的麥子長勢極好,完全沒受旱災地影響。

    現在,開封已經被圍困,城里地後勤運輸線已被掐斷,斷糧地後果就算是傻子也知道。

    同時,河南大災之後,已經普遍歉收,李自成若想長期圍困開封,也需要儲備大量糧食。

    因此,已經熟透了的內外城之間地麥子都是城市內外兩個軍事集團所覬的目標。

    最關鍵的時,蝗災來了,再不抓緊時間搶收,這些麥子就要顆粒無收了。

    時間緊迫,雙方都顧不得廝殺,放下武器拿起鐮刀,都投入了這場蟲口奪食的大戰之中。

    為了鼓勵手下將士多搶糧食,搶好糧,李自成下令,所有士兵都必須參與進去,搶得的糧食可留在軍中自用。而老營從即日起,一個月之內將不再發放軍糧。大家要想吃飯,前面的地里就有。

    高原這支軍隊人數不多,王、黃兩家加上輜重隊的三百來人,總共也不過九百出頭,其中還有不少老弱婦孺。可就這麼一支戰斗力極其低下的軍隊,收割起糧食來卻是又快又狠。原因很簡單︰大家都是農民,而且在離開王家莊的時候,王有才這個老摳連門上的門環都扯了下來,各色農具更是應有盡有。在闖軍精銳還在用腰刀笨拙地收割著地里麥子的時候,高原這里已是鐮刀飛快。這邊割麥子,那邊已經清理出一片空地,曬場、脫粒、打揚,井然有序,分工明確。王有才甚至還弄來一個巨大的石磨,也不管面倒。好在最近旱得厲害,太陽又毒。麥子都干得很,也沒有發芽生霉的危險。

    對于地里的農活,高原是一竅不通,也懶得去過問,全盤發包給了王有才。

    高原的命令很簡單,“人我全部劃撥給你,都听你的指揮,能搶多少就搶多少。”

    王有才拍著胸膛,“莫問題。干這個沒人比我行。不過……”他眨巴著眼楮,小心地說︰“糧食我幫你收,我們之間的債務是不是該結一下了?”他還念念不忘自己地損失,平生最大志願是恢復王財主往日的富有和風光。因為是一個隨軍閑雜人員,他還沒領到過一分軍餉。不過,兒子王滔的月份都被他沒收了。一個月下來倒也攢了幾兩銀子。

    “結什麼結,我欠你的嗎?”高原很不客氣地吼了他一句,妞妞死後王有才臉上看不到半點悲傷,這一點讓高原心中大為不爽。對這個沒有人性的地主也有很大成見。不過,這段時間王有才在組織農民收割上表現出極強的組織能力。現在的高原手下人才欠缺,王有才這樣的人也算是好用,也就強壓下心中的怒火。道︰“這樣,收割完麥子之後,我計算下重量。每一斤麥子我給你一個銅錢地工錢,你看怎麼樣?”

    王有才立即叫了起來。“蠻子,盤剝人可不帶你這樣的。你知道現在的麥子賣多少錢一斤嗎?”河南大旱,糧食價格已經攀升到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帳可不能這麼算。”高原冷冷地說,“你現在在我軍中白吃白喝。沒問你要伙食費已經算是客氣地了。要算,是不是將這筆帳也算進去?”

    王有才更怒,大聲道︰“我兒子是將軍。我現在是隨軍軍屬。又兼雜役頭。吃你的糧食正該。軍餉是不是也該算我一份?”

    高原腦袋一陣劇疼,無奈道︰“老王。我不同你吵,你看這樣好不好,兩文一斤,再多我就沒有了。要不然,我只能換人了。”

    王有才想了半天,才道;“成交。”其實,高原也不用加價,眼見滿地的糧食,王有才早就垂涎三尺,躍躍欲試了。就算不給一分錢,王財主也見不得有這麼一片巨大的麥地擺在自己面前。無它,職業習慣爾。

    老王也是能人,將這幾百人分成十個小組,就地一圍,一百人一組,四面同時動鐮,只一會工夫,就有幾千斤麥子落進高原手里。

    城內城外幾十萬人同時動手,雙方地士兵混雜在一起,彼此都沒有動手的欲望。大家踫到一起,也不動手。如果闖

    佔優,官兵就跑。如果官兵人多,闖軍也一哄而散。將收割的進度拖延下來。

    只高原顧不了這許多,他預先劃出一個片麥地,上面插上標志,豎上牌子,上書“高原佔,入此圈者死!”親自帶了五十個精銳士兵,來回巡邏。遇到不長眼的,便是一通亂砍。將他們驅除出圈。因為頂著高蠻子這個名頭,又被他殺怕了,倒沒有人前來騷擾。

    無形中也加快了收割速度。

    “我軍已有多少糧食入倉了?”高原問荀宗文。

    荀宗文正用腳狠狠地踩著地上那只蝗蟲,在土堤上留下一片綠黑色地污垢,“已經有四萬斤麥子了,面粉也磨了三千斤。”

    高原一笑,“這麼說起來,我已經欠王有才將近十萬文錢了。這十萬文集中在一起,壓也壓死那家伙。”

    “亂世之中糧食比錢更重要,錢再多也不能放飯吃。”荀宗文的腳底板在土堤上刮了刮,北宋的舊城牆很高,很寬,土夯得很實,這一片地地硬得像是一塊巨大地岩石,“磨什麼面粉,浪費。敗家子。”小麥磨成面粉後會損失不少分量,災年地百姓連樹皮都吃,磨面粉簡直就是犯罪。

    “麥子著東西就是好,今天雖然氣候不好,可這里也邪了,麥子居然長得這麼好。對了,麥子是中國的土產糧食嗎?”高原捏了一粒飽滿地麥子放進嘴里,一咬,感覺到那種圓潤的豐滿。

    “不是。”荀宗文笑道︰“說起來,麥子這種作物本是西域以西萬里的一種牧草。種實飽滿,可以充饑,這才被當地人雜交培養。千百年下來,終于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高原有些驚訝,贊道︰“先生大才,連這都知道。”

    荀宗文不好意思地說,“我也是听青主先生說過的。”

    一听荀宗文提到傅山,高原心中一陣難過,又想到即將開始的攻城戰,也不知道跟隨自己的人能有幾個活下來,心中更是郁悶。

    “誰說我是敗家子了?”王有才怒叫著從那頭過來。

    高原和荀宗文同時被他高亢的聲音嚇了一跳。

    王有才繼續發怒,“我王財主世代勤儉,如何不懂得小麥磨成面粉會損失斤兩的道理。還用你們來教育。老實對里面說吧,我準備把所有的小麥都磨成粉。”

    “老王你瘋了?”高原駭然,“吃麥飯不行嗎?”

    “這你們就不懂了。”王有才得意揚揚地說,“磨的時候我加了麥,只要比例對頭,不影響的。不像其他的敗家子,麥稈都燒了,浪費!”

    “啊!”

    “啊什麼啊,吃不死人,味道還不錯。”

    “啊!”

    高原和荀宗文都感覺頭皮發麻,一想起麥稈卡在喉嚨里的滋味,同時露出難過的表情。

    腳下王黃兩家人還在飛快地收割著地里的糧食,每揮動一下鐮刀,地里的蝗蟲便紛紛飛起,在頭頂形成一片黑雲。

    黑雲中,妞妞媽媽痴痴地笑著,淒厲大叫,“誰要同我睡覺,我還年輕,我還漂亮……別殺我,別殺我……我才十八歲……”

    高原和王有才臉色鐵青。

    這是一個普通的下午,人和蝗蟲都在忙碌中。蝗蟲在空中“嗡嗡”飛動,有人在地里唱起了民謠。“天上起雲雲重雲,地上起墳墳重墳,妹妹床上人重人……”

    “火,火!”莫清指著遠方大叫起來。莫清也算是生命力極為強悍之人,那日身負重傷被人活埋在地下,本來是死定了。因為常年苦練,加上又在凹地邊沿位置,埋得不深。他也不甘心就這麼死去,奮力往上爬去,最後被高原發現,救了他一命。

    高原和莫清都認出對方。

    高原對傳說中的武林高手有莫大興趣,也見識過高手的厲害,便問他是否願意做自己的親衛。

    莫清感于高原的救命之恩,便做了高原的貼身侍衛。

    高原還曾經開玩笑地問他,如果要打倒自己需要多長時間。莫清回答說只需兩招。

    這消息讓高原很是郁悶。

    但莫清接著說,如果高原帶十個並和他帶十個兵在戰場上踫到一起,贏的是高原。單打獨斗和戰場廝殺是兩回事。

    這話讓高原開心了許久。

    長年的軍旅生涯養成了高原不服輸的性格。

    在這次搶收麥子的行動中,莫清立下了大功,這種小規模的警戒任務正適合他。不要說是明軍士兵,就算是過了界的闖軍士兵也有不少在他手下吃了苦頭。

    “什麼火割,麥稈遍地都是,拿來也沒什麼用處,堆在那里也麻煩,有的人索性一把火燒掉。

    于是,大家紛紛效仿,一時間,滿天都是煙霧,弄得有點烏煙瘴氣的感覺。

    “不是。燒的是麥地?”莫清指了指遠方。

    遠處,烈火連成一條線滾滾而來,如同一條紅色火龍在地上蜿蜒迤儷。

    “糟糕,快把人都給我叫回來。”高原大叫。

    等收割的人們退到土堤之後,大火已經燒到土堤之下。烈焰中,空中的蝗蟲不斷落下,在火中化為耀眼的亮點。

    于是,收割了一半的麥地就這樣花成一片灰燼。

    至于這火究竟是誰放的,也沒有人能夠說清楚。大家都缺糧,都沒有放火的意圖。

    那麼,也只能歸咎于燒麥稈的人頭上了。

    這場火災的後果是嚴重的,第三次開封大戰剛一開始,攻守雙方都陷入了缺糧的窘境。

    只不過,城外的李自成還可以從其他地方征調軍糧。

    “未來……饑餓,死亡……”高原伸手接住一片飄落下的灰燼輕嘆一聲,“我又能做些什麼呢……管他呢。我要堅定,我必須堅定。按照傅山定下的計劃走下去吧!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27
第三卷 積薪之城 第二章 火液



    一場大火究竟是誰干的大概也沒有能說清楚,開封城喪,連李自成也暴跳如雷。

    開封城已經被包圍,雖然開封是一座巨城,以李自成手頭這點兵力,要想封鎖得密不透風也不可能。因此,李闖王只把兵力分散開來,往城外要地一杵就夠了。再說,還有外城廢棄的土堤幫忙。高原就不止一次地看到城里的百姓從里面出來打草、砍柴。所以,外面的補給要想運進城去基本不可能。

    不過,李自成的軍糧也有些吃緊,他現在的地盤並不大,只大半個河南。河南旱災之後又是蝗災,也沒什麼收成。所有軍需需要從洛陽那邊供給。即便心急如焚,長期圍困的戰略還是不可動搖。

    大家就這麼耗下去吧,看誰先堅持不住。

    但適度對城里守軍保持壓力十分必要,沒準運氣一好,就攻進去了呢?

    所以,當高原正在為軍糧煩惱的時候,攻擊開封的命令下來了。

    開封城的難打在前兩次開封之戰時闖軍已經領教過了,城池堅固不說,關鍵一點是城中軍民上下一心。而周王更是從自己腰包里掏出一百萬兩銀子用來鼓舞士氣。城中的士兵並不多,周王並招募百姓守城市,並向百姓懸賞︰如果有人能出城斬首一級者賞白銀五十兩,能夠站在城牆上射殺一名敵人者,賞銀三十兩。

    最令人感覺不可思議的是,就算你被辦法殺死敵人。如果你能搬起城牆上地磚頭、石塊,打中一名正在爬城的闖軍士兵也能得銀十兩。

    如此一來,城中百姓人人爭先,都提著武器爭相等城,惟恐落到別人後面,失去了發財的機會。

    這樣,開封城兵力不足的窘境得到解決,只要周王願意,大把銀子撒出。就可招募到足夠的健兒。

    高原大為感慨,明朝的王爺還真他媽富裕。他現在手頭只剩一百來兩銀子。騎兵交出去之後,也不用支付大量的軍餉。但糧食卻不夠吃,加上王、黃兩家百姓和以前的輜重兵。一共九百多人。以每人每天吃兩斤糧食計算,一天就得一千多斤。剛才打的四萬多斤小麥也只夠支撐二十來天。一月三十天,剩下地日子有得熬。他已經算搶糧多的了,其他部隊估計情況更加不妙。已經有人組織征糧隨到鄉下去征收了。

    高原當然做不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只想用手頭的銀子去換點,可在物價飛漲地今天,這一百多兩銀子也管不了什麼用。

    再說,將來自立門戶。不管是招募軍隊還是管理地方,都需要大量的銀子。一想起周王手頭的巨大財富,高原心中無限向往。是該找個機會混進城去勘察勘察了。

    高原現在在羅汝才手下任職。說起來。羅汝才的軍隊也不少。戰兵兩萬。輔助兵六萬,掌握著闖軍三分之一地兵力。也不能不受到李自成的忌憚。因此。借著給他補充兵力的契機,李自成劃撥了不少軍隊過來,名為支援,實際上的心思就不為外人道。

    最讓曹操難受地是,李自成的老營正在羅汝才背後二十里處的閻李寨。羅汝才夾在開封和李自成之間,動彈不得。

    而他所要攻打地西門正是開封守備最嚴密地地段。

    這一段地勢較高,站在外城土堤上,城里地一舉一動都盡在眼前。即是李自成的重點攻擊目標,也是城中地重點防御地帶。

    開封一共有五座城門,東面仁和門,小東門麗和門,南面燻門,北方安遠門。而高原他們需要攻擊的西門又叫大梁門。

    作為前鋒,高原站在隊伍的前列,身邊是王滔、黃鎮、莫清等人。而荀宗文則帶著一群渾身顫抖的王、黃兩家鄉親緊隨其後。李自成已經下了死命令,但凡戰,高原隊必須第一個沖鋒。

    攻城是一個送死的活,這九百人一波攻擊下來,只怕剩不了多少。

    今天的天氣不錯,一直陰著天,也不覺得熱。

    回頭看了看面如土色的眾位鄉親,高原本想說幾句的,可話一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真他媽倒霉,好不容易做了軍官,卻被發配到這里送死。早知道當初還不如上山落草去,還落個逍遙自在。”黃鎮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住口!”王滔冷冷道︰“現在還說這種屁話,又什麼用。”說話的時候,王滔語氣淡淡的,眼楮也不看人,只木木地看著前方的城牆。

    今天的任務很簡單,每人去前面取三塊城磚回來。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度卻是極大。敵人可不會靜靜呆在牆上任由你來挖。

    听到王滔說話,黃鎮鼻子里哼了一聲,頗不以為然的樣子。這還是自家親戚,若換成其他人,只怕早就反唇相譏了。

    高原也察覺到不對,現在的自己沒什麼勢力,甚至連自己的手下也保護不了。雖然以自己的威信還能夠暫時控制住軍隊,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絕望的戰斗再進行下去。也許用不了多久,人心都要散了。

    在所謂的革命理想破滅之後,高原好象開了竅,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開始信奉起兵家的利己注意思想。凡是對我、對團體有利的事情不妨去做,凡是不利的事情,能避就避,能躲就躲。保存自己要緊。

    不過,目前的情形,就算是他也有點無能為力之感覺。若只是他一個人,大不了死在城下拉倒。可這是九百人呀,其中還有一半是老弱婦孺。

    高原清了清喉嚨,看了看身手的人,安慰道

    家不用擔心,我們人多,你們看。好多人。刀箭雖並不是每次都沖你來。大家听我說,到時候不要亂,一個青壯帶兩個婦孺,不要停,沖過去。越慌,越容易死。敵人專門找膽小的人殺。還有,我軍也會提前打炮、放箭地。我們地勢高,敵人肯定會被我們壓在牆上抬不起頭來的。還有。若按照我們事先的準備,絕對死不了。大家請放心。”

    “可是,你說得簡單,到時候我們死了還不是死了。”王有才滿面都是灰白色。幾乎要攤倒在地上。

    “老王,到我身邊來。等下你更我跑吧。”高原搖搖頭,將他拉到自己身邊。這個王財主可是王、黃兩家的頭,只要架著他沖鋒。別的人也不會亂。不過,就算他們要逃也沒地方跑,背後是殺氣騰騰的羅汝才軍。任何逃兵都會被督戰隊的人砍倒在地。反正是死,朝前沖。卸下三匹城磚沒準還有一條活路。

    按說,老王的熊樣應該讓王滔這個做兒子的羞愧非常。但王滔還是一副麻木地樣子,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黑黝黝的開封。

    羅汝才軍陸續出動。這是第三次開封之戰的第一波攻擊。無論如何都不能墮了士氣。因此。羅汝才將手中的所有力量都投入到這個狹小地西門戰場上。一共八萬人,將這一片高地擠得水泄不通。他的主力兵都站在新起的營寨前。而另外六萬輔兵則做為攻擊手擺在第一線。

    羅汝才今次依舊采用挖城戰術。開封雖然堅固,只要在城牆上挖出一個缺口就能拿下。在以前的戰斗中,這樣地戰術效果很好,也拿下過無數堅固城池。

    太陽還是沒有出來,風輕輕掠過,夾帶著血腥味和人體的汗臭。身邊都是衣衫破爛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很多人頭發蓬亂,面色蒼白。有的人手上拿著鋤頭,有地人拿著鑿子,有的人拿著木棍,有的人甚至還空著手。

    炮灰部隊不需要有精良地裝備,只需數量夠多。

    正當高原被幾萬完地體味燻得想嘔地時候,響亮的號角聲響起,灌得耳膜一陣蜂鳴。

    “要進攻了嗎?”王有才腳一軟,又要跌倒在地,應寶忙伸手將他扶起。

    高原,“不是,這是火力壓制地號令,沖鋒號是另外一個腔調。”

    還沒等高原的話說完,土堤上響起片炮聲,硝煙騰起。羅汝才手頭的三門紅衣大炮發射了。

    三顆彈丸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先後射出。

    第一顆很快找到目標,大概是因為填藥不夠,這一炮居然射進了護城河,騰起一團水花。

    “嗷!”幾萬人同時發出一聲嘆息。

    第二顆炮彈更離譜,居然射高了,半天才從天上落下來,直接落到陣前,倒將大家嚇得閃出好大一片空地。

    “這群笨蛋!”高原也被這些毛糙的炮兵給逗笑了。

    第三顆炮彈大概是老手發射的,炮彈還在半空飛行,高原大概估計了一下飛行軌跡就知道這回有了。

    炮彈看起來好象很慢,其實速度極快,還沒等高原看清楚這道漂亮的拋物線,黑黝黝的彈丸已經狠狠地撞在城牆上。

    只听得“當!”一聲,城牆似乎晃了一下,騰起一股白煙。

    雉堞上那個明軍大概是新招募來的百姓,何時見過這種情形,嚇得身體一個趔趄,居然從上面摔了下去。

    “嗷!”幾萬人又同時歡呼起來,一時士氣大振。

    可牆上的硝煙很快散去,眾人這才看見,剛才看起來氣勢洶洶的一炮,只不過在上面留在一個小小的白印。城牆也不過凹進去一個彈丸大小,半尺深的小坑。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紅衣大炮?”高原愕然。

    炮彈還是在一發又一發地放出,“當當!”聲中,城牆上不斷出現白點。要著這麼打下去,只怕沒幾萬發炮彈將這厚實的青磚牆轟塌不了。

    這個結果讓正要沖鋒的人們沮喪無比。

    而開封守軍則揮舞著武器在上面高聲喧嘩,朝下面的人示威。

    羅汝才在望樓上看到這種情形,手一揮,五千弓箭手同時閃到陣前,拉圓了弓,不停往上面射箭。明軍一時沒有防備,被射殺了不少。忙躲在垛口後面,再也不敢將頭露出來。隨著弓箭手的不斷射擊,城牆上插著地羽箭也越來越多。特別是雉堞處受箭最多,居然白了一片,全是弓箭尾部的白色羽毛在顫。

    “是時候了。”高原回頭喝令,“跟我上。”

    一聲吶喊一共六百漢子抬著已經準備好的器械朝開封城一陣猛沖,高原知道,射箭是一個體力活。戰斗中的涉射擊可不是運動會上的射箭比賽。準頭可以不要,但力量必須大。高原以前也曾經想過弄一支騎射騎兵出來。琢磨了半天才發覺這東西對人體力要求極高。就算是精壯漢子,也只能連續不斷地射出十支箭。

    射箭因為射速快,十支箭很快就會射完。高原要趁這段時間盡量將手下帶到城牆下。

    隨著高原隊的狂奔,其他人才回過神來。也是一聲吶喊,朝前猛沖。雖然羅汝才的輔兵們戰斗力不強,可畢竟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他們都頂著大木盾,也很快地更著高原隊沖到城牆下。

    這個時候。弓箭手的弓箭已經射畢。羅汝才見士兵們已經沖到城牆下,就將弓手都撤了回去。

    幾萬人亂糟糟地堆在牆下,伸出手里地器械去撬牆上的青磚。

    城上士兵這才從牆上探出頭來,垂直拉弓

    |亂的人聲淹沒。

    “這應該是剛開始。”高原抬頭看了看上面。大聲催促。“快快快!”

    手下的人也都以極快地速度拆著牆上的磚。對挖城戰高原早有心理準備。在闖王的軍令還沒下來之前,他已經開始著手運籌了。以前做騎兵將軍的時候。他還攢了點家底,現在正是用來保命地時候了。

    同別的部隊不同,高原隊已經操演這個行動很長時間。于是,等他們剛一沖到牆下,王家莊的往石匠立即提著鑿子和釘錘在牆壁磚于磚接縫出鑿出小孔。身後有火藥手不停往里面填埋火藥。

    “噗嗤”,“噗嗤”,細小的火苗不斷炸開,牆上磚頭像啃玉米一樣不斷被高原手下給啃下來。

    再看看其他軍隊,紛亂地人群還在不斷往前涌,手上的工具也不合用,一時竟然沒有取下多少磚頭,。

    頭頂的敵人在射了幾箭之後,開始往下扔石頭。大地有磨盤大小,小地直徑如一個海碗。砸得下面地人不住慘叫。

    “準備了,起!”高原大吼。身邊的人立即擎起木架子、門板,八仙桌、上面搭著用水泡透地棉被、麥草墊子,還有前一段時間吃剩下的羊皮。活象一個個土坦克。這東西當初可是連日本鬼子的三八大蓋都穿不透的,敵人的箭射在上面更是毫無用處,小一些的石頭砸在上面立即被彈開。當然,如果石頭比磨盤還大,就算開一輛汽車來也沒用。

    好在這樣的石頭並不多。

    隊員之間的動作配合越來越純熟,很快就拆下來一大堆。估計了一下,至少有上千塊。婦孺和兒童先已經抱著自己的三塊磚退出戰場。隨著他們的退出,士兵們動作越發的地麻利起來。

    其他部隊還是在亂,有的人甚至打起了高原隊的主意。一聲喊,一群人朝高原這邊沖來。高原如何肯便宜了其他人,遞了一個顏色,莫清立即帶了四個刀手過去一陣亂刀,將他們驅趕開去。

    頭上,明軍又改了戰術。他們將一盆盆滾油從上面淋下,然後是點燃的火把。城下頓成一片火海。正擠成一堆的闖軍都被點著,頃刻喪命在這片火熱的地獄之中。有人跑得快,很快地跑回本陣。可惜,他們的厄運並沒結束,迎接他們的是一陣火槍的射擊。對于非主力的逃兵,闖軍毫不留情。

    “熱死了,夠不夠?”高原渾身大汗地問。因為來的早做了準備,熱油淋在已經被泡透的棉被和麥草上立即流了下來。底下,有士兵不斷用鏟子鏟起泥土去蓋。這滅火的動作他們也演習過無數次。今天用起來,駕輕就熟。但是,周圍的大火還是烤得大家受不了。濃煙中,已經有不少人咳得連血都噴了出來。

    “夠了,夠了。”荀宗文已經忘記了害怕,他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麼狗屎運。戰斗到現在居然連皮都沒被擦破。

    “清點過沒有?”高原已經被燻得眼淚長流,鼻腔里火辣辣地疼。

    “沒辦法清點,也清點不清。只會多,不會少。快走吧。”荀宗文躲在一張大木桌下大喊。桌上的棉被已經被火烤干,已經冒起了黑煙。

    “好,走!”高原從地上跳起來,猛地推起一輛手推車調頭便跑。後面跟著一長串獨輪手推車,每個車頭上至少綁二十匹青磚。

    有組織有計劃有統籌地行動總是能夠發揮出極大的效率,當高原等人推著車回本陣的時候。清點了一下,居然大大超出計劃。一共五千兩百匹,而前面的開封西門已經被高原拆出了一個長十米,深兩尺的凹陷。當然。也有傷亡,總計死亡十人,傷十六。這個傷亡還能夠承擔。

    看著得意揚揚的高原軍推著一溜小車回來,其他人都楞住了。

    回頭看去。城下激斗真酣。守軍將一鍋鍋融化的鉛汁從上面倒下來,紅亮的液體如同毒龍的舌頭舔下,沾衣則燃,踫肉則爛。慘烈地叫聲不絕于耳。即便隔了老遠。高原還是能夠看到有一個人被一鍋鉛汁當頭澆中,沒有慘叫,那人的臉上皮肉立即爛掉。露出白森森的頭骨。可偏偏一十未死。只在地上瘋狂地滾動。旋即被慌亂的人群踩死。

    狠狠地打了寒戰,高原有些反胃。

    今天地任務算是完成了。明天的任務也提前完成。可後天呢,未來的戰斗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倒下。

    再不能讓手下這麼不明不白地填在這個無底洞里。

    挖城的闖軍崩潰了,同時發出一陣哄叫,紛亂地撤退下來,又紛紛倒在督戰隊地火槍下。城上守軍有膽大的甚至讓人用竹筐吊下,不斷用火槍射擊,收割著底下螻蟻一樣的人命。

    城牆下烈火已經熄滅,但濃煙依舊滾滾,比天上的陰雲更黑。風中全是尸體燒灼地惡臭。

    王黃兩家的人都躺在地上再不願意動彈,只莫清帶著護衛四下巡邏,維持著秩序。

    清算了青磚之後,高原去羅汝才那里繳令。

    羅汝才一見高原就滿眼發亮地微笑,“原來是高將軍,剛才我也看見了,這法子不錯,明天叫他們也這麼干。”

    高原擦了擦額頭上的灰燼,一施禮,“這樣只怕不成。”

    羅汝才“哦”一聲,“此話怎講?”

    高原說︰“且不說這樣地效率太低,而且一時間也找不到這麼多門板和桌子,還有棉被。這可是八萬人地隊伍呀!”

    羅汝才地眼神有些暗淡了,“高將軍

    理,沒辦法了,只能這麼用人填。可惜了……都是單純進攻,付出再多代價,只要能拿下開封,也算可以承受。可挖城嘛……”

    “其實,挖城戰術也不是可不可以。只要在城牆下挖出一個大洞,埋上炸藥就可以將城樓給轟平。可是……”高原突然想以前看過的資料,心中一沉。

    “可是什麼,高將軍請講。”羅汝才對高原一向比較客氣。

    “可是,我听人說,開封城牆下全是師 ,一共有十層,就算挖過去,也挖不動。”

    “啊!”羅汝才身體一顫,“此話當真,你听誰說地。”

    “傅山,我以前的副手曾經在開封做過周王幕僚,沒人比他更清楚開封的底細。”高原隨便扯了個謊。

    “這樣,事情就不好辦了。”羅汝才有些頹廢,面色焦黃,如同一個肝炎病人。如果真如高原所說,挖下去也沒什麼結果。可這如果對李自成說,只怕李自成根本就不會相信。這麼打下去,只怕自己的這點隊伍就要丟在這里了。難道,李自成真是要借攻城這個機會乘機削弱自己的力量?

    當然,這個心思也不好對高原說。

    正心亂如麻之時,一隊刀斧手推著一個校尉過來,稟告羅汝才說,這個叫陶十六的人沒完成今天的數量就逃回來了,問問該如何處理。因為是軍官,督戰隊也不好下手,過來請羅汝才的將令。

    羅汝才揮了揮手,“砍了。”

    “大王,饒命啊。”那個叫陶十六的將軍大喊,“大王,李自成是借明軍的手想消滅我們呀。挖什麼城,挖個屁城?我陶十六也不是可怕死的人,可這種打法實在操蛋。還不如直接架雲梯攻城來得痛快。”

    羅汝才雙目開合如電,掃了掃身邊的高原,喝道,“我于闖王同生共死,休在這里胡言亂語挑撥。不說這話還好,今天非砍了你不可。來人,殺了祭旗。”

    刀斧手將不住大聲咒罵的陶十六推了下去。

    高原心中一時不忍,低聲求情︰“羅將軍,不如這樣,我今天挖的磚也夠了,分一點給陶將軍。”話剛一出頭,心中卻大為後悔。娘的,為了自己所謂的婦人之仁,卻置自己部下于死,也太過分了。

    好在羅汝才只微微搖頭,良久才道︰“不用,軍功豈能相讓。”

    那邊窗來陶十六長長的慘叫。

    羅汝才雙目突然迸出眼淚,“可惜了,一員猛將呀,從起兵就跟了我,卻死了個不明不白。”

    高原小心地看著羅汝才,試探道︰“將軍真要這麼攻下去?”

    羅汝才沒說話,甚至連雙目都閉上了。

    高原知道西門這邊是開封的主戰場,將來一但開戰立即變成一座修羅場。到時候,整個開封戰場只一處是安全的——朱家寨——朱家寨。高原突然輕輕一顫。

    高原一清嗓子,“如果我能讓將軍的主力從開封戰場脫身,你該怎麼謝我呢?”

    羅汝才還是閉目緩緩道︰“我羅、李兩家本為一體,自當奮勇當先。高將軍不必多言。”

    高原只覺大大沒趣。

    不過,為了手下幾百條性命,高原也顧不了其他,徑直道,“將軍精通兵法,想來也知道,西門是將來的主戰場。現在挖城戰也用不上,將來要拿下開封就只能硬攻。如此,只怕將軍手下的健兒不知道有多少要死在這城下。你也說過了,許多人都是起兵時跟你的老戰友,就這麼死去,想來也讓人嘆息。不如這樣,我給你出個逐一,想辦法讓你的部隊從這里調走。不過,我只有一個條件,希望也能隨你一起走。”

    羅汝才耷拉著頭,眼楮一睜,目光突然轉為混沌,仿佛隨口道來,“闖王已經將你調派到我手下,若我軍有行動,你自然要隨我去,否則便是抗命,我第一個不答應。”

    高原心中一陣驚喜,這個老狐狸總算答應自己的條件了。忙道︰“將軍不妨讓人放出消息,就說河北軍有渡過黃河救援開封的意圖。將軍到時候可自動請纓去東北黃河邊上駐防。”

    羅汝才神識更模糊,坐在椅子上居然有點打瞌睡的模樣,口中喃喃道︰“就算這樣,闖王會派我們過去嗎?把我們放在西門不是更好。”

    “河北軍很強,將軍不妨在放出謠言,說關寧軍要南下。將軍乃不敗軍神,踫關寧軍這塊硬骨頭的事,你自然是不二人選。到時候,我軍大可在朱家寨慢慢休整。坐看風雲。”

    “高軍累了,回營房休息去吧。”羅汝才揮了揮手。

    高原沮喪無比。只等一拱手,“屬下告退。”

    “等等,高將軍今天功勞不小,就休息幾天吧。這段時間就不用帶隊攻城了。”

    高原大喜,“多謝將軍。”

    羅汝才坐在椅子上發出輕輕的鼾聲。

    難得有幾天休息,高原來領了羅汝才將令,讓眾人都在營里休息,自己卻不閑著,跟在羅汝才身邊觀看挖城戰。

    羅汝才絕口不提高原的提議。

    見士兵們攻得實在辛苦,高原看不下去了,建議羅汝才采取土工作業,挖壕溝的方法。羅汝才深以然。如此,死的人少了許多。

    很快,兩天過去了。士兵們很快將壕溝挖到城牆下面,卻再也挖不下去。眼前是一層與城牆平齊的石。

第三卷 積薪之城 第三章 進城



    到這一人厚的巨大石 ,所有人都傻了眼。本來,牆下挖一個大洞,然後埋上他幾萬斤火藥,“轟!”一聲將城牆給崩了。可眼前全是光溜溜個大石頭,鋼 刺上去只在上面留下一個白印,更別說闖軍手頭的工具大多是鏟子和鋤頭。有的人甚至連象樣的工具也沒有。

    頭上的明軍也察覺到危險,不斷將熱油倒下,烈火熊熊燃燒,炮石如雨點傾瀉。更有勇士從城上吊下,來一個反沖鋒。一連兩天,在付出重大傷亡之後,闖軍無奈地發覺,要想在這牆下埋火藥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樣的石 里面還有九層。高原驚駭于開封城建規模的宏大,本來,他以為明朝放棄外城,只著力修建內城很是腹誹,以為大概是因為明朝的財力窘迫所至。現在一看,這才明白,並不是明朝比北宋窮。放棄外城之後,開封的防御反而更加堅固。

    對付這樣的師 ,沒有現代機械根本不可能。就算用風鑽在上面打下炮眼,要想啃下這體形碩大的石頭也需要烈性炸藥。

    當然,打開封同高原沒有任何關系,也犯不上為此動腦筋。他現在想的是如何將手下這九百號人保存下來,以免死在攪肉機般的攻城戰中。還有,就是如何混進開封城,勘察出周王寶藏的地點。

    據傅山所說,開封從洪武年起就是周王封地。當時,周王、燕王是最大的兩個親王。到現今。好幾百年過去了,明朝王爺又有斂財地怪癖,想來周王手頭的財富必定是一個天文數字。

    身為一軍主將,高原要想就這麼進開封城,難度很大。

    正當為這事情煩惱的時候,羅汝才下達了移營通知,全軍轉移到東北朱家寨方向駐防。

    听到這個命令,高原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據他所知,三打開封期間。東北方向的闖軍的主要任務是封鎖黃河,防止河北明軍前來救援,沒參加激烈攻城戰。如此,自己的九百人可算是保全了。

    但內心中還有一點擔心——那就是開封最終失陷是因為城中明軍挖開了朱家寨一段的黃河堤壩。想以黃河水來淹李自成。卻不想,那段時間,連日暴雨,黃河水量充沛。這一挖,水勢失控制,反灌進了開封。也如此,一座鐵打的開封城就這麼淹沒在黃河水里了。

    當然。李自成軍也受到了極大損失。大片軍營被淹,死傷無數。其中,東北角低窪地上的羅汝才軍損失最大。所部精銳幾乎盡沒。最後失去力量地羅汝才這才被李自成在襄陽殺害。若曹操的部隊沒有在這次大水中全軍覆沒。估計那李自成也不會起這樣的殺心。

    現在。高原部分同羅汝才一同轉移,若一切按照歷史的軌跡推演。也逃脫不過被淹地命運。

    可高原已經預知了歷史,這是一個不成問題的問題。為了防止官兵將來可能的挖黃河,高原向羅汝才提出駐扎在黃河堤壩上,一來,在怎麼淹總不可能淹到堤壩上去吧?二來,可以日夜巡邏警戒,防止官兵挖堤,以免造成水淹開封,幾十萬人葬身魚腹的人寰慘劇。

    高原甚至這麼想,如果沒有水淹開封地事情發生,歷史究竟會如何發展,又有什麼對自己有利的因素發生呢?

    現在的高原在李自成那里已經徹底地失寵了,移營那天,也沒有軍中同僚前來送行。到是羅汝才對高原的態度熱絡了許多,再不是先前那副滴水不漏,昏聵麻木地狀態。

    從西門的血肉戰場上脫身出來,羅汝才很是高興,他從馬背上跳下來,將馬韁遞過高原,“高將軍,听說你以前是騎兵統領,也立過大功,現在怎麼做起步兵了。老李不會用人,哈哈,這頭陝北 驢脾氣也有夠臭的,連我這個好脾氣地人都看不下去了。這樣,我也沒什麼東西好送你,這匹馬跟隨我多年,今日送給你。”

    “無功不敢受祿。”高原現在正為李自成所忌,如何敢再同羅汝才黏在一起,婉言謝絕。

    “什麼沒功。”羅汝才淡淡一笑,脖子上地老年斑輕輕閃現。他今年才四十出頭,大概是早年生活艱難,加上平時思慮過多,居然有未老先衰地跡象。在闖軍中,羅汝才和高一功都很顯老,二人站在一起,常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不過,今天地羅汝才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精神,給人一種尖銳的質感。

    “高將軍大才,我軍剛得到消息,河北明軍正在調動,總計十萬余,正欲增援開封。而且,山海關的關寧軍也有南下跡象。他們的探馬已經過了黃河,昨日還同闖王後軍的一個小隊在黃河邊上遭遇,殺了四十來人,輕騎逃脫。你也知道,現在的明軍也只有關寧那邊的兵還有些戰斗力。呵呵……闖王得到這個消息大為震驚,連夜召集軍中大將商議。最後,還是我老羅主動請纓前來朱家寨駐防,準備踫一踫關寧軍。高將軍,你素有智謀,連開封城牆下有石 的事都被你說中了。你說,我羅汝才這會若遇到關寧軍,究竟有幾分贏面。”

    高原听完話,心中一驚。這個羅汝才果然用了自己的方法,這才騙得李自成讓他移營開封東北,避開了損並者將的攻城戰。不過,他沒想到這個羅汝才居然膽大妄為到用自己的騎兵假扮明朝關寧軍探馬一口氣消滅了闖王一個小隊的地步。

    還好他遇到的是步兵,若真踫上自己以前訓練的那支騎兵,只怕老羅現在連哭的心都有了。

    高原一笑,身受接過羅汝才手中韁繩,不客氣地收了那匹馬,反正現在自己也不見容于李自成。道︰“將軍大可放心。若你遇到關寧軍必勝。”

    “哦,這又是為何?”見高原收了自己的馬,不知道怎麼地,羅汝才感覺心頭一松。

    高原低頭忍住笑,“因為關寧軍根本就不會南下,河北軍也不會來。”

    “哈哈!”羅汝才放聲大笑,額頭上全是油光,“好你個高原,讓你帶八百殘兵還真是委屈了你。要不這樣。我手頭還有兩千騎兵,都給你帶,再給你一萬精兵,以後你就是我的副手了。老李那邊我自去說。都是老哥們,這點面子他還是會給的。”

    高原心中大動,羅汝才勢力雄厚,手握十萬大軍。將來肯定會被李自成殺害。到時候,自己做為他的副手,可以很自然地接收他的政治遺產。可是,高原並不認

    將來繼承羅汝才的勢力後會有很大作為。首先,李支軍隊生存的空間。只怕到時候殺羅汝才的同時就會對自己下手。就算僥幸逃得性命,整個河南都是李自成的底盤。自己頂著個反賊地頭餃。不管是朝廷還是李自成都會視自己為眼中釘。

    再說了。到時候,李自成過來接收羅汝才的部隊。自己根基淺薄,又拿什麼力量反抗。要知道,起義軍之間的關系盤根錯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名義上李自成還是闖王,是起義軍的首領。名分上自己可不佔優。

    想到這里,高原恭敬地說︰“高原本一芥草民,得闖王賞識,這才在活于亂世。不求富貴榮華,只願保我九百鄉親,給他們一條活路。”

    羅汝才點點頭,面不改色,“高將軍所言我也理解,不過,天下地事誰能說得清楚。來日方長。”

    高原忙道︰“高原還要多謝將軍看顧。有一事尚請將軍答應,能不能讓我軍駐扎在朱家寨長堤下,也方便取水。”

    “哦!”羅汝才上下看了看高原,突然道;“你的意思去河北,那地方可不好混。”

    “不是去河北,我只是覺得,沒準河北軍還真南下了。到時候,也能預先發出警報。”

    “也好。”反正黃河堤壩就在羅汝才大營旁邊。

    很快,羅汝才大軍和高原就換防到東北朱家寨一帶。這是一片窪地,而開封城位置高過朱家寨,要想進攻開封,闖軍不佔地理優勢。因此,這一帶並不是李自成的主攻方向。加上羅汝才又不用整日呆在李自成鼻子下,頓覺松了一口大氣。

    唯一麻煩的是取水非常不方便,開封守軍在退守城池之後,堅壁清野,堵塞水井、砍掉樹木、推倒房屋、甚至連稍微大一點地石頭都運進城去了。

    羅汝才軍一換防到這里才感覺到用水的不方便,高原也很自然地擔負起為諸營送水的任務。

    如此折騰了幾天,五月很快過去了,天氣更熱。高原在黃河里游了一圈,發覺往日還冰涼的黃河水被太陽一照,居然是熱地。

    見挖城戰術失靈,李自成無奈之下開始了強攻,五個方向同時進攻,三十萬人同時上陣,打了個不亦樂乎,可就是沒有半點進展。

    催促羅汝才進攻的命令一日三次,而羅汝才只以河北軍動向不明為借口拖延著。實在拖不過去了,就派千余輔兵攻他幾下,弄得老李也沒有脾氣。

    到後來,河北軍死活不南下,李自成才發覺上了羅汝才的當。不過,隊伍已經完全展開,現在再調羅部去其他地方也不合適。

    見自己手下死傷日重,而羅汝才部隊分毫無損,李自成心中便將這個“曹操”恨了個半死。這也埋下了日後殺羅汝才地因子。

    高原知道,這次開封大戰拖延地時間極長,勝負起碼要在九月才能分出現在才六月初,時間還長。而後期地開封斷水斷糧,險惡非常,若在那時混進去,只怕難度極大。若要進城找周王寶藏就得抓緊時間。

    機會很快來了,這一日高原同羅汝才去陣地巡查。現在的羅汝才對高原很是看重,凡事都要預先咨詢一下這個小老弟地意見。“曹操”是聰明人,高原是未來人,對歷史的看法也比同時代的人深刻許多,話只說到一般彼此都是心有靈犀。說起話來平添了不少樂趣。

    剛來到陣地上,正好踫到開封城打炮,這一發炮彈也準,直接落到二人旁邊,轟碎了壕溝邊上的一張門板。木屑亂飛,居然將兩人都扎傷了。

    好在只是皮外傷,倒不要緊。

    但回到大營之後,高原便開始裝病請假,又賄賂了軍醫。傳出謠言,說是傷口發炎,高燒不止,需要休養十天才能主事。

    羅汝才也曾來高原這里看望。一見高原渾身火熱地縮在厚棉被里,只得安慰了幾句說了一番多保重地話。

    高原則用虛弱的聲氣說︰“將軍大可放心,十日之後我一定過來點卯。”在羅汝才來之前他剛好喝了一大杯熱水,又被厚棉被一捂。熱得幾乎要虛弱。

    等羅汝才一離開,他這才濕淋淋地跳了出來,大喊,“媽的。中暑了,有西瓜吃沒有?”

    侍衛莫清忙道︰“西瓜沒有,黃瓜要不。”

    “也好。洗兩條來。對了。你準備一下。我們摸進開封去。”

    “去哪里做什麼?”莫清嚇了一跳。

    “去做什麼是你該問的嗎?”高原道“反正有你的的好處,好不容易進一次城。吃香喝辣,風流快活。你若不想去,我去叫黃鎮。”

    “別,我去我去。”一听說有好吃好喝,莫清這個花和尚眉開眼笑,“黃鎮叔雖然會說,可武藝不好,真要遇上了事還是我管用。”

    “什麼時候黃鎮變成你叔叔了?”高原有些驚訝。

    莫清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黃鎮叔要將他的小佷女嫁給我。”莫清不住地笑,心中得意。自從跟了高原,雖然吃得不好,可地位極高,很受人尊重。這感覺以前做官兵時可享受不到。現在有要娶親了,這麼看來,自己從少林寺逃出來的決策還是很正確的。

    “啊!”這什麼跟什麼呀,王黃兩家已經是親戚了,現在應寶也娶了黃家前地主地女兒,現在莫清有要娶黃鎮的小佷女,如此一來自己的軍中干部都變成了親戚。這裙帶的力量也太大了點吧。

    吃過晚飯,等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高原召集齊軍中干部,把自己要進城地事情跟大家說了。當然,寶藏的事情不會跟他們講,只說傅山留下路引。現在正好進去探察下敵軍虛實。

    本來大家對高原孤身犯險很是擔心,可一听說是傅山的計策。對傅山的能力,大家都非常佩服,勸了高原半天,見高原去意堅決,也就不再多說。

    “還有多少銀子,都給我帶上。”高原問荀宗文。

    “還有一百兩零兩錢。”荀宗文將一個口袋放在桌上。

    口袋剛一放下,王有才便伸出手去,以閃電地動作搶了過去,“我的。這是利息。”

    “大膽,這可是軍餉。”荀宗文森然道。

    “要不這樣,以後我做後勤官,管理財務。放心,正常的支出我來負責。至于你們欠我的錢,我一點一點扣除吧。”老王眼巴巴地看著高原。

    高原一笑,這

    才理財倒也是個人才,荀宗文雖然能干,可事務繁忙君子不言利地怪癬,對錢物不怎麼放在心上。也該讓他交出這個擔子了。王有才雖然可惡,但有一個好處,為人極其吝嗇,讓他管錢,卻不用擔心浪費。便答應了王有才的請求。又問,“這次進城,你給我多少經費?”

    “一分沒有。”王有才搖頭。

    高原有些惱火,“老王,你總得給我留一點吧。

    “一錢都沒有。”王有才絮絮叨叨地給大家算起帳來,說軍中糧食已經不夠,最多維持半個月。而闖王又免了河南三年賦稅,根本就沒有收入。未來缺糧,一是出去搶。可現在要打開封,軍隊不可能調出去征糧。二,只能*買。這一百兩銀子將來是要救命的。

    高原很無奈,說,“就這麼不名一文地進城去可辦不了什麼事呀!”

    “放心。”王有才眼楮一亮,說︰“等下我給你一百斤面粉,現在開封應該更缺糧。進城之後沒準能賣一個好價錢。我在城里有一個族弟,名字叫王才,你去找他。一是可以在他那里落腳,二來也可以讓他幫你將面粉賣了。換了錢,不就有活動經費了。”

    “這……”

    “這……”

    就這樣,半夜地時候,高原帶著背扛一百斤面粉地莫清朝城牆那邊摸去。

    高原軍駐防地這一代以為沒有經歷過戰爭,雙方的警戒都很松懈。等高原和莫清來到城牆下時,上面地人才發覺有人來了,上面扔下一支火把,大喝一聲。“什麼人?”

    牆上火把次第點起,一片混亂,已經有人拉開了弓,指著下面的兩人。

    “周王府細作。”高原提起聲音吼道。聲音很響亮。話剛一出口,心中便有點後悔。這麼大聲音,若是被闖軍听到,卻是個麻煩。

    上面又是一陣騷動。半天才有一個軍官伸出腦袋來,“你說你是周王的人,可有憑證?”

    “有有有,當然有。放個籃子下來,我把憑信和路引給你們看。”

    上面那個軍官也不敢怠慢,雖然明朝制度。藩王不得干政。可明眼人都知道。現在的開封雖然名義上由巡撫李仙風全權負責城防。但當家人卻是周王。

    周王出錢出力,甚至將所有家丁副將都派到城牆上來作戰。在開封人心目中地位極高。

    很快。一支籃子從上面吊了下來。高原忙將身份證明放了上去。是傅山的路引和周王府的出入憑證。

    看到兩個身份證明之後,上面那個軍官查驗了半天,道;“原來你是周王地人,你叫傅山?好,我這就讓人放下吊籃拖你們進城。”

    “慢著!”一個文士模樣的人出現在火把叢中,“你不是傅山,我以前在周王府里見過青主。你是誰,敢,來賺我?來人,弓箭準備。”

    一百多把強弓指想高、莫二人。

    高原心中一驚,糟糕,還真沒想到在骨節眼上遇到傅山的熟人了。他本打算混過關卡,進城之後往王才家里一躲,然後漫漫查訪周王寶藏的位置。現在被人用這麼多強弓指著,就算想逃也來不及了。

    “黃大人。”那武官忙對文士施禮。

    “黃大人?難道是黃澎?”高原心念一動,忙提高聲音叫道︰“上面可是開封府推官黃澎黃大人,我听青主兄提起過你。”

    “正是黃某人,汝是何方奸細,怎麼知道青主名字地?”黃澎還是一臉的懷疑。

    高原大叫︰“黃大人,此地不是說話之處,快拉我們上去,再遲了,若被闖賊發現,我們二人就要身首異處了。再說,我們也不過兩個人,就算要來騙子你也騙不開你的城門呀。難不成黃大人還怕了我們二人不成?”

    “哈哈,黃某人還真沒怕過闖賊。好,我這就拉你們上來。”黃澎大笑,命令士兵將兩個大筐放下,拉高原和莫清上城。

    高原還好,莫清因為帶著一大口袋面粉,士兵用力拉了半天也才歪歪斜斜地將他拉到剁口處。莫清已經被顛得難受,心中不耐,扛著那只口袋,腳下用力,在牆壁上一點,輕飄飄地飛了上去。

    “好!”有識貨的人大聲贊揚起來,“好武藝。”

    高原二人剛一上城,立即被一群全副武裝地明軍給包圍了。刀槍如林,人聲如雨。

    “很吵,安靜。”黃澎湃一皺眉毛,問高原︰“你說你不是傅山,卻又為何有他的憑證?”

    “此事事關機密,不足為外人道,請黃大人找個安靜的地方。在下一一說來。”高原一拱手。

    “黃大人不可,這二人皆有武藝在身,若對大人不利,只怕……”那個軍官忙道。

    黃澎一擺手,對高原說,“你隨我來。”轉身便朝箭樓走去。

    高原解下腰刀遞給莫清,“你在這里等著我,我去去就來。”

    “好。”莫清接過那把橫刀,抽了出來,站在原地。

    箭樓一共三層,是一座很高大的建築,每層都有十來個炮口。箭樓下是城門,成門高四米,上面用厚實地鐵皮包裹。

    進箭樓之後,里面的空間也是極大,除了炮口的一排火炮外,里面還堆了不少軍械,有滾石、有檑木、還有幾口大鍋,里面正熬著融化地鉛汁。還有一群士兵躺在地上睡覺。再看那群士兵,一個個都滿臉疲憊,渾身鮮血。看來,這里除了做軍械庫房之外,還用來做野戰醫院。

    頂樓比下面一層要小些,也沒人。在一個小房間里,黃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吧,你有什麼機密消息。”

    高原忙從懷里掏出傅山地引薦信遞了過去。這封信高原也看過幾次,傅山在欣上說,高原是李自成親軍中一個叫高廣地教尉,本是山西娘子關人。李闖進山西時被亂軍裹脅,從了賊。現在傅山的感化下幡然悔悟,準備接受朝廷招安,以為闖軍內應。

    看了看信,黃澎一笑,“倒也誤會你了,是青主地筆記。不過,你這次進城來究竟有什麼機密報告。”

    高原忙道︰“闖軍已經缺糧,軍中糧草只敷半月之用。”

    “哦!”黃澎湃面色不變,“就這?”他猛地一拍桌子,“你果然是闖軍奸細,來人,把他給我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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