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獵明 作者: 青銅人頭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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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to544 2009-2-8 19:33: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38404
otto544 發表於 2009-3-20 08:48
第一卷 舉翼 第二十一章 可愛的貪官

  



  第二十一章可愛的貪官

  “對,這等小人很是可惡。”知縣的一句話讓所人都有些吃驚,大家都沒想到這個神經病大人居然糊塗到這種地步。

  甘霖:“高原,你還有何話可說?”

  高原呵呵一笑,“問一下,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甘霖溫言道:“像你這樣的叛逆,一般來說都要押解送京交付有司,可現在大戰在即,交通斷絕,送京城卻不方便。本大人就做回主,將你宗卷送回京城,就地辦你個斬立絕。三天之後行刑,你看這樣可好?”說著就將一支紅頭簽扔了下來,“結案。”

  還沒等高原說什麼,那王有才已大聲叫起來,“大人英明,大人英明。青天大老爺呀!”

  高原心中一片冰涼,他沒想到自己一次沖動,救了一個純潔少女,卻落入官府之手,鬧了個斬首。難道做好人好事就沒有好報嗎?這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

  又想起自己都二十八歲了,空有一腔熱血,本以為來到明朝可以一展胸中報複,隨義軍反暴政,驅除滿清韃努,打下一片清朗河山。卻不想壯志為酬身先死。死的固然壯烈,卻毫無價值。甚至還很憋屈。軍人,就是要死在戰場之上,死在小人的密告中算怎麼回事呀?

  他昂頭望天,“甚好,只可惜死于小人之手。甘知縣,奉勸你一句。這大明的氣數也盡了,這朝政從根子上就爛了,大廈將傾,回天無術。闖王自去年入河南,不過三千兵馬,一年之間,橫掃整個中原大地,擁眾百萬。你想想這是何道理,多留條後路吧。通許既然陷落過一次,將來保不准再被攻陷。死了我一個高原不要緊,將來要你等為我陪葬。”

  聽到這席話,眾人都是臉上變色,犯人如此猖狂出乎大家預料。又想到上次通許陷落時的慘狀,所有人都心有余悸,頓時說不出話來。如果通許是洛陽、開封那樣的堅城,或許還能說些大話。可一想到縣城低矮的城牆,毫無斗志的守軍,心中不由一陣發寒。

  知縣甘霖臉上一白,高原這番話算是說到他心頭去了。他的前任就是在通許陷落之後被辦了一個失土之罪押解進京問罪的,不如此他還撈不到這個實缺。本打算一上任就大撈一筆。可河南風云突變。最近李自成大軍云集朱仙鎮,通許簡直就是一個光著身子的女人,被人上是早晚的事情。

  只怕,以後的日子就不那麼美妙了。

  “好個反賊,大人,快用大刑呀!”王有才跳起身大叫。

  還沒等高原咆哮,那甘霖已經一拍桌子怒喝,“大膽,你這刁民誰讓你站起來的,跪下。”

  知縣大人發話,眾衙役也是一聲:“跪下。”難得地整齊。

  王有才腿一軟,又跪了下去,期期艾艾地說:“大人,小民知罪了。”

  “知罪,你知什麼罪?”胖知縣面上的和藹突然不見,呵斥道:“王有才,現在審你的案子。我現在問你,死者武定身上那把刀什麼怎麼回事?”

  “刀,什麼刀?”王有才大為不解。

  甘霖:“把證據承上來。”一個衙役飛快地將一把雁翎刀放在盤子里送了過來,正是高原殺武定那把。

  看到這一幕,高原已經有些明白過來,看來,這個甘霖已經懷疑上王有才了。卻不知道他是何目的。

  甘霖讓衙役將刀給王有才看了一眼,問:“王有才,我問你,這把戚家軍的軍刀是不是你家的?”

  王有才一看,額頭上起了一層冷汗,“大人,這、這刀小民不認識。”

  “住口,我已經打聽過了,你王家的祖輩在萬曆年間戚家軍出征蒙古時做過民夫,這刀分明就是你祖上傳下來的。卻因何插在死人身上?你說,當天晚上你是不是也在場做了幫凶。否則以高原一個人也殺不了那麼多人?”

  王有才跪在地上只不住磕頭,額上的汗水滴在地上,很快就濕了一片,“大人,冤枉呀!那高原身高體壯,又是闖賊大將,殺十個人還不像殺小雞一樣。剛才您也看到了,這麼多人都按不住他。再說了,這刀就算是我家的,他不會去偷嗎?”

  甘霖點點頭,“這麼說來,也有些道理。”

  王有才大喜,“當然是大大有道理。”

  “不過……”甘霖拖長聲音,“不過,你總得拿出點誠意來證明這一點呀!”說著話,就做出一個拋銀子的動作。

  王有才眨巴著眼睛看了看知縣大人的動作,不明白他在做什麼。繼續道:“大人,小的冤枉,小人是良民呀!”

  甘霖見這土老肥如此不上道,心中很不耐煩。千里做官只為財,況且這官能當多久鬼才知道,好不容易逮到這麼一個有錢人,自然不能放松。便一板臉,“誠意,你懂不懂。”

  “小民冤枉呀!”

  “冤枉,進這里來的人都喊冤枉。高原,你冤枉不?”

  高原大笑,“大大地冤枉。”

  “這不就成了。”甘霖點頭,將一根紅頭簽扔出來,“犯人王有才,本官判你私通叛逆,殺官造反。來人,上大刑。”

  “得令。”幾個衙役都興奮起來,做這事他們拿手,也知道等下肯定有好處拿。王有才可是有名的地主,家有良田千畝。因為地太多,前任知縣還考慮過讓他分家,將家族拆小,以增加稅賦收入。卻沒想到,這家伙居然只一兒一女,還真拿他沒辦法。

  且在座的每個人都在前段時間闖王攻陷通許時家財盡失,一個個都如同餓癟了肚子的虱子,眼紅眼綠地找機會彌補損失。王有才今天既然到衙門來了,這樣的好機會千載難逢。想干脫身,只怕沒這那麼容易。

  相比啃反賊高原這塊硬骨頭,吃王有才這坨肥肉才是大家所喜聞樂見的。

  立即就有兩個衙役撲上來將王有才死死按在地上,另兩個衙役拿出指箍往王財主手上一夾。

  只聽得一聲:“我的娘誒,可不經夾了!”王有才渾身都亂顫起來,滿面冷汗,疼得到鼻子眼睛都扭曲了。

  高原看得瞠目結舌,這,這,這,這明朝的官吏也太黑暗了,逮著機會就想弄錢,難怪有人要反。不過,聽到眼前這個小人的慘叫,他心中卻是一陣痛快,看甘霖那張委瑣的胖臉也順眼了許多。

  貪官有時也挺可愛的。

  王有才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活該!
otto544 發表於 2009-3-20 08:49
第一卷 舉翼 第二十二章 王有才破財

  



  第二十二章王有才破財

  “你招還是不招。”甘霖見火候差不多了,手一揮,讓衙役住手,繼續做著拋銀子的動作。

  王有才仿佛從水里撈出來,一身汗水,喘息良久,才淒慘地哀號:“大人,小民冤枉呀!”

  “嘿,你這刁民果然硬氣。都跟你說了,要拿出誠意來。”甘霖手拋了拋,“你的明白。”

  一臉迷茫地看著知縣大老爺的手勢,王有才依舊大叫,“大人,小的很有誠意,小的冤枉呀。”只不住磕頭。

  甘霖大怒,他做官多年,還真沒見過這種不懂事的家伙,自尊心大受打擊,又扔出一根紅頭簽,“本大人看不到你的誠意,你就是個反賊,來人,大刑繼續。”磕頭,磕頭若能換來金銀,本大人天天磕。娘西皮,這河南的土財主真***摳門。同這種賤民羅嗦真是有辱斯文啊!

  一聲令下,眾獄吏也打紅了眼,如同一群強奸犯,將王有才再次摁倒在地,死命夾著王有才的手指。只片刻,王有才十個指頭都被夾得腫得老高。再看他那張臉,已經變成了一顆白蘿蔔,白里透青。下嘴唇也被他用牙齒咬得稀爛。

  剛開始,老王還叫得悠長綿密,到後來,只能時不時哼上幾句,索性頭一耷拉暈死過去。

  一股熱熱的尿液從他下襠流出,熱氣騰騰地在地上流動,腥騷之氣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裝死,來人,繼續大刑,上烙鐵。”

  一個獄吏從爐中抽出燒得紅星亂迸的鐵條就要往王有才的臉上烙去。

  王有才突然醒來,大叫,“饒命呀,饒命呀,小的快要死了。”

  “嘿,還沒死。”甘霖,“果然是刁民,繼續用刑。”

  高原在旁邊看得固然痛快,這王財主即便可惡之極,但好歹也是妞妞的父親。一想起妞妞對自己的恩義,高原心中不忍,立即大喝一聲,“住手!”

  眾人衙役停了下來,愕然看著站在一邊的高原。

  甘霖摸了摸胡子,“你怎麼還在這里,來人,帶他回大獄。”

  “等等,我同王有才說句話。”

  “好,你說吧。”甘霖倒也好說話。

  王有才滿口鮮血,喃喃道,“還有什麼好說的,還有什麼好說的,吃不住打了,我招,我招。”

  高原怒喝,“王有才,你他媽真慫。知縣問你要誠意,你給他就是,自討苦吃不說,現在還自尋死路。”

  王有才哀號,“我很有誠意的,我有呀!”

  高原:“蠢貨,大人要你誠意當飯吃呀?銀子,快掏銀子。”

  王有才這才明白過來,慌忙將一雙已經被夾爛了的手伸進懷里。

  甘霖在上面搖搖手,“說什麼銀子,這種阿睹物不要提,不要提。”眼睛卻雪亮地盯著王有才的手,精神異常亢奮。

  但一看到王有才從懷里掏出的二兩銀子,知縣大人失望透頂,面一板,“好賤民,來人,給我打。”

  王有才:“大人,我就這點呀!”

  “給我打,你這種刁民不打不成,動手。”二兩銀子,簡直就是一種極大的侮辱。甘霖怒火沖天,一口氣將十根紅頭簽全扔了出去,“打死為止。”

  “大人,我真沒帶這麼多銀子呀,你究竟要多少,我找人回去取。”

  “怎麼說也得來個兩千兩吧!”甘霖拉下斯文面具,心中甚慰,撫須微笑。

  “你打死我吧,我不活了!”

  ……

  最後,王有才還是在大明的貪官威逼之下乖乖掏了兩千兩銀子。帶信回莊子,讓人滿滿送來三大車銀兩。

  王有才素來吝嗇,家中有了銀子都做成兩百斤重的大圓球收在地窖里。就算遭了小偷,賊人也沒辦法將這重量和體積都大得嚇人的東西弄走。------這叫神仙惱。-----王有才卻不知道,在南宋有一個叫張俊的將軍也干做這樣的事情。-----二人一古一今,交相暉映。

  見了這種大圓球,知縣大人又不痛快了,說王有才你怎麼能夠這樣,沒見過你這麼俗氣的。銀子放在地窖里都發黴了,等重新鑄造還得算上火耗,這損失怎麼算。干脆,連車帶拉車的牛也都扣了當耗羨吧。

  王有才回家之後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這才緩過勁來。他心中悔呀,早知如此就該將一千兩贖金交給武定,又怎麼會搞成現在這樣。偷雞不成,反賠了一大把小米。

  都怪高原,這個蠻子該死,該被人殺千刀!

  王有才咬牙切齒,王有才口中吐血。

  ***************************

  高原百無聊賴地坐在地上,難受到了極點,只恨不得早點被人殺了,也強似在這里受罪。

  因為在公堂上威風八面,摔翻了好幾個衙役,回監獄後,不但手腳都上了鐐銬,還被人戴了一塊四十斤的木枷。

  這麼個大家伙戴在脖子下面,坐又不是,躺又不是。監獄里虱子不少,一被咬了,手又不能去抓,只得在牆上磨,當真是狼狽異常。

  監獄里又黑又靜,高原是坐了睡,睡了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感覺時間仿佛停滯了,漫長得讓人無奈。

  因為害怕他這個西貝貨闖軍大將,獄吏們見了他都心生畏懼,也不肯同他說話,悶得高原直罵娘。

  這一日,正罵得起勁,突見前方有亮光移來,刺得他睜不開眼,正是幾人提著燈籠過來。同時,有酒肉香味襲,讓高原肚子咕咚一響。忙一骨碌從地上站起來,“有酒肉吃,是不是今天就砍我的頭?”一想到這些,高原心中一顫,頓覺一陣悲哀。

  終于到最後時刻了。

  “想死,可沒這麼容易。你這反賊,有人來看你了。”獄吏罵道。

  “誰,是誰來看我。”高原忙撲到柵欄前,大叫:“王滔,是不是你,妞妞,是你嗎?”

  “坦之,是我。我是安從容。”

  “是你,老安。”一看是帳房先生老安,高原冷笑,“怎麼,是王有才派你你來送我上路?”

  “不是,東家才沒這好心呢,他出了這麼多銀子,恨你都來不及,現在還躺在床上喘氣。”安從容將手中的事盒放在地上,倒了一杯酒喂高原吃了,又夾了一塊肉過來。紅著眼睛說:“這酒肉是二太太叫我送過來的,說是感謝你救了妞妞。”

  “妞妞怎麼了。”高原卻不張口。

  安從容:“還能怎麼樣,都自殺過好幾次了,現在被東家關在家里,一步都走不動。王滔也被捆了扔在地窖。”

  高原眼睛一熱,不禁滴淚,良久才說:“我對不起妞妞……謝謝你來看我,回去跟妞妞和她哥說,讓他們好好活著。我就先走一步了。”

  老安也是抹淚,“高原,你是條漢子。我老安若是再年輕十歲,也有你那身好功夫,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救你出去。可是你看我,你看我,我真是一個廢物呀!”老安將細如麻杆的手伸在燈光下,一臉悲戚。

  “老安你別這樣,你的情和二太太的情我高原領了。大男人的你哭什麼呀,來喂我吃酒吃肉。娘的,可讒壞我了!臨行喝你一杯酒,渾身是膽雄赳赳。”

  正在這時,幾個衙役從上面下來:“奉知縣大人令,提反賊高原。”

  高原大怒:“怎麼著,飯都不許人吃飽,我就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老安,快喂我吃肉。”
otto544 發表於 2009-3-20 08:49
第一卷 舉翼 第二十三章 明朝衙門

  



  第二十三章明朝衙門

  本以為是送自己去什麼菜市口校場之類的地方砍頭,高原正自心灰頹喪,卻見這幾個衙役引著自己朝衙門後面走去,心中不覺奇怪。這古代的官衙門還自帶刑場嗎,沒聽說過呀!

  如果這樣,那個家甘霖的糊塗知縣還真不是一般的變態,居然在自己居所殺人為樂。

  因為是在昏迷之中被人送到監獄,高原也沒見過明朝時的衙門究竟是何模樣,加上他就是一個神經大條的人,不禁忘記害怕,左顧又盼,好奇地看起周圍的風景。

  剛開始,還看得上勁,漸漸就有些眼花。-----這地方也實在是太大了,一道門進去一個院子,然後又是一道門。簡直是庭院深深深幾許。讓他感慨,在任何時代,政府辦公地點總是規模龐大。

  房間的建築也十分漂亮,青磚碧瓦,高大雄壯,古樸渾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里好象被人洗劫過,隨處可看到被火燒過的痕跡,有的門窗都還沒上漆,顯然是新做的。儲存的梁柱上還保留著砍削的白印,好幾堵牆被人有撞木之類的東西破出一人高的大洞,估計是因為工程規模較大,現在還未修複。最離譜的是,大堂前的羊皮鼓蒙面也被人用利器割走,只留下一個空洞洞的邊框。

  “看什麼看?”有衙役呵斥四下張望的高原。

  高原心中奇怪:“這是官衙嗎,怎麼亂成這樣?”

  聽高原這麼一問,幾個衙役都是色變,有人說:“還不是你們闖賊上次攻進通許干的。”

  高原一笑,不再說什麼,看得出來,這幾個人對闖王的部隊還是畏懼的。既然打下通許,起義軍總得要戰利品,縣衙自然是首先考慮的目標。

  因為帶著腳鐐,大家也走不快。看了半天,高原不禁有些眼花。問究竟要去什麼地方,一個衙役說,少廢話,知縣大老爺讓你去三堂。馬上就到了,快點,遲了老爺可是要罵人的。

  因為不懂衙門的格局,高原就順口問起了押送他的衙役。若是往常,這樣的問題一說出口,只怕就要被人一棍打來。可今天不知怎麼了,這群衙役興致很高,居然開口解說起來。想來前日敲詐了王有才兩千兩銀子,眾人都心中歡喜的緣故。

  明朝的衙役一年俸銀也不過幾兩,不靠這些黑錢斷斷是活不下去的。

  衙門很大,總共由三大部分組成:大堂、二堂、三堂。三個建築位于整個衙門的中軸線上。

  大堂是大堂是知縣發布政令、舉行重大典禮、公開審理案件的地方,也是高原那天被刑詢的地方。二堂是知縣預審、初審和調處一般案件的地方。這個地方一般都處理一些普通的民事案件,不那麼嚴肅,大多以德化教育為主。三堂的內部格局與大堂、二堂迥然不同,東邊兩間為接待室,西邊兩間為知縣的起居室和更衣室。三堂左右兩邊是東西花廳院,是知縣居住的地方。

  整個縣衙的最後面是後花園,供知縣大人休閑游玩。

  看了半天,高原不禁有些瞠目結舌,通許也不過是一個小縣城,衙門就大成這樣,若換成開封、洛陽這樣的大城,不知道會是何等光景。以前書上說,明朝生產力不發達,經濟落後。今天看來,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這一大片建築的造價若放在後世,起碼好幾個億。

  衙門雖然大,卻沒什麼人,安靜得讓人心頭發慌。只知縣甘霖一臉著急地站在後花園里,一見眾人押送高原過來,立即上前問高原:“高原,我且問你,你以前在王有才莊上是不是養過三個月馬?”

  高原點點頭,“有這麼回事,怎麼了?”

  “會治馬不?”

  “要看馬得了什麼病,一些小毛病還是能夠想些辦法。”高原以前當兵的時候,天天騎在馬背上,馬若有些小病小痛,自己就可以下手治療,也不需要麻煩獸醫。

  “那就好,那就好。”甘霖搓著手,說:“我有一匹馬好象有些不對勁,你能不能幫我看看?”

  他在京賦閑多年,好不容易逮到個機會,補了通許知縣的實缺。通許本是個上縣,本以為這是一個肥缺,興沖沖地趕到河南,才發覺不妙。這里根本就是一個火坑。今天李自成,明天左良玉,後天羅汝才,大後天是張獻忠,兵來匪往,鬧了個不亦樂乎。

  他來通許時,衙門里已經沒有一個人,前任知縣和縣丞、主簿、巡檢、教諭都被李自成一口氣殺了個精光,現在的那群衙役還是他現招的。這些人欺負百姓,撈好處自然是精悍能干,若遇到李自成的隊伍,絕對是另外一種模樣。

  因此,甘霖根本就指望手下這群笨蛋。真到危急關頭,還得靠自己。來的時候,考慮到處境的險惡,甘知縣一咬牙花重金買了一匹好馬,以備不時之需。四條腿逃命總比兩條腿快些。

  這匹馬也不知道是什麼種,高大神駿,跑起來速度極快。甘霖十分喜愛,日常都用精飼料喂養。豆子、小米、高粱可勁兒地造。可光這樣養馬也不成,馬兒需要時不時拉出去溜溜,如此才不至于養成肥豬。

  今天上午,兩個衙役出去遛馬,回來之後,馬就不行了,躺在地上有出氣無進氣,滿口都是白沫。

  通許的百工在上次破城之後都被李自成抓了個精光,現在整個縣城不要說獸醫,就算是普通大夫也找不到一個。

  急切之下,甘霖就想起高原。病急亂投醫,干脆將他帶過來看看有沒有辦法。

  聽甘霖所說的情形,高原已經可以初步判斷這馬一定是吃了有毒植物中毒了。他以前在草原上時,因為外來物種入侵草原,馬兒也沒見過這些植物,吃了之後也中過毒,情形就同現在差不多。

  治療起來也挺簡單,不過,他還沒有出手救治的想法。

  笑了笑,用手晃了晃脖子下的木枷,“甘大人,我現在可是你的囚徒,大反賊,讓我救你的馬不合適吧?”

  “什麼大反賊。”知縣大人不屑地一笑,“說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說你不是,你就不是,是也不是。”山高皇帝遠,整個河南官、賊勢力犬牙交錯,朝廷的政令就是一張草紙。這匹良馬花了他兩百兩銀子,關鍵時刻可是要用來保命的。

  “這麼說來……”甘霖眼睛一亮,心中振奮,媽呀,貪官果然是貪官,膽子大到這等地步,連反賊都敢放。不過,遇到這樣的人還真是自己的運氣,怎麼說也要賭上一賭。

  “把他的枷給我除了。”甘霖命令。

  眾衙役大為緊張,“大人,反賊凶悍,不能除枷。”

  甘霖,“人家可是讀書人,讀書人之間的事情和節操你們懂什麼。那個高原,你得答應我,除了木枷之後不可動粗。”

  高原大喜:“那是自然。季布一諾,千金也!”脖子上這東西已經折磨的他快要發狂了,能夠將這東西除去,讓他做什麼都願意。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04
第二十四章治馬

    除枷之後,一身頓覺輕快,心情也隨即好起來。高原倒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喊了一聲,“前面帶路,我且去看看。”

    一看到那匹趴在地上的白馬,高原心中不住喝彩,真是一匹好馬。這馬大得超乎尋常,如果站起來,起碼有一米五。同他在王家莊養的那五匹小個子蒙古兒馬比起來,簡直就是大人和小孩子之間的區別。即便馬廄里其他幾匹雄健的軍馬同它比起來,也是差得老遠。高原從武定手中搶回去的軍馬都落到了甘霖手里。

    甘霖本就是一個雁過拔毛的主,自己偷偷留了五匹。

    這年頭,國外的優良馬種還沒引進,加上古時又有閹割軍馬的習慣。長此以往,馬種不斷退化,到明清時,這樣高大的馬已見不到了。

    高原不由自主地喝彩一聲,“好馬,這麼高大的河曲馬,平時不容易見到,就這麼死了倒也可惜。”

    听高原這麼一說,知縣甘霖忙道︰“你也懂相馬術?”

    高原笑道,“我軍中軍馬萬余,什麼樣的馬沒見過,你這馬我自然識得。”說著話,他便用手指著馬的身子,“你看這馬,軀干平直,胸廓深廣,體形粗壯,同一般蒙古種大不一樣。再看這里,”他又用手點了點馬鼻子,“這馬的鼻梁比一般馬要高上許多,還有點前突,是不是像一個兔頭?正是典型的河曲馬。此馬負重能力極強,可載兩百斤,日行三百里。”

    甘霖,大喜︰“果然是好馬?你這麼說他的鼻子還真像兔頭。”

    高原道︰“如果你這匹馬是紅色的就好了。”

    甘霖忙問這又是為什麼?

    高原回答道︰“如果是紅色的,那不就變成赤兔馬了,呂布的坐騎自然是好馬了。”

    甘霖大覺驚喜,摸了摸胡須,細長的眼楮彎成下弦月︰“這你又不知道了,馬自然以白色為貴,天子御馬都要用白色。你也是讀書人,卻連這麼個道理也不懂嗎?曹植《白馬篇》有雲︰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游俠兒。”

    高原大笑,“我只听說過,煢煢白兔,東走西顧。還有,我是反賊,自然不懂得天子要坐什麼樣的馬。”

    高原這麼說,甘霖只當他是負氣之言,且語帶挖苦,也不以為意。反賊嘛,思想偏激也是可以理解的。

    二人指指點點,像一對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談的投契,倒讓一邊的眾衙役看得發呆。不過,讀書人之間的事情誰有能弄明白呢,尤其是這種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更是令人敬畏。

    有衙役終于忍不住提醒知縣,“大人,若這反賊會治馬,快叫他動手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住口,本大人以文會友,哪里有你插話的余地。爾等卑下之人,濁氣逼人,還不退下。”呵退衙役,甘霖忙問高原︰“這馬能治否?”畢竟花了這麼多銀子,不得不小心。

    “我看看再說,不過,等下動起手來,你們要配合我。”

    “那是當然。”

    高原蹲在馬前,伸手摸了摸馬的棕毛,又從它嘴角的白沫中刮了點分泌物嗅了嗅,心中吃驚。這東西的味道很是古怪,很酸,酸中還帶著麻味。

    立即扭頭對那個出去遛馬的的衙役喝道︰“先前這馬是不是吃了一種葉子做五角形,高一尺的野草。”

    “好象是。”那衙役回答。

    “別好象了,根本就是。”高原冷笑。

    甘霖忙問︰“那是什麼?”

    “草烏。”

    所有人都呆住了,這可是毒藥,俗稱︰烏頭,一般都用來做毒箭,見血封喉,歹毒之極。

    “我的馬!”甘霖知道其中的厲害,終于忍不住叫出聲來,“高原,你有沒有有辦法治療,治好了,我有重謝。”

    “也不是沒有辦法。”為了保住自己性命,說不得要試上一試了。高原還有些奇怪,按說,馬的嗅覺極其靈敏,不可能聞不出草烏的味道。可現在的情形,這馬不但沒嗅出草烏來,還將這大毒之物給吃了,卻是十分奇怪。也許只有一種解釋︰這里是河南,而草烏大多生長于山西和蒙古,這馬是河南土生馬,不認識這東西,西里糊涂就吃進了肚子。

    他忙站起來,“快快,去找些堿來。遲了就來不及了。”

    “快去買。”甘霖大喝,命令眾人。

    眾衙役面面相覷。

    “怎麼了?”

    “大人,這東西買不著,上次闖賊進城,把藥鋪子都燒了。”

    “這……”知縣甘霖開始冒汗,正要大罵,高原一揮手,“笨蛋,去廁所牆上刮尿堿。”

    “快去。”甘霖指著一個衙役命令,“去弄點來,越多越好。”

    那衙役端著個盆苦著臉道︰“廁所里哪有這東西?”高原這才想起,古時候的廁所可沒有尿槽,自然也沒有人對著牆壁噴發,弄出一層黃垢。

    甘霖終于爆發︰“笨蛋,老爺我的馬桶壁上不就厚厚一層。”

    那衙役自去弄尿堿,高原也不閑著,命令眾人將馬扶起站好。又用馬廄的木柵欄將馬圍住,定在那里。等下治馬的過程很長,如果不將馬箍緊,只怕這大家伙發起狂來要踢傷人。

    其實要治中毒很簡單,只需要灌腸,讓馬將肚子的毒物吐出,再調理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等尿堿弄回來時,高原已經令眾人將馬箍好,又弄來一個大竹筒,將馬嘴撬開,讓人將尿堿化在水里,對著竹筒就開始灌。

    好在這馬已經半死不活,也沒反抗。轉眼,兩大桶水灌了進去,馬肚子也高高突起。現在的關鍵是如何讓馬將肚子里的東西吐出來。高原手抓竹筒一轉,那馬長嘶一聲,將一股腥臭的液體吐出,淋了眾人一頭一臉。

    高原大笑,“吐了就好,繼續。”

    如此再三。

    那匹馬也被眾人折騰得徹底倒下。不但是馬,所有人都是渾身大汗,累得半死。

    ……

    “好了,我看也差不多了。”高原一拍手,手腳鐐銬響成一片,“去弄些熱米湯來喂馬。湯里放些甘草,別告訴我你們沒這東西。”

    有人回答說,有,當然有,還有幾顆甘草片,知縣老爺用來吃著玩的。

    甘霖很是擔心,“能活嗎,我看這馬更加不成了。”

    “放心,一定能活,只需三天。”高原一臉驕傲,“若不成,你砍我的頭好了。”好,即便這馬活不了,自己也賺了三天。算算,今天好象就是自己行刑的日子。嘿嘿。

    “去吧,去吧。”甘霖揮手︰“送高原回監獄。”

    高原又在監獄里不知呆了幾天,一個衙役跑過來,“高原,大老爺提你過去問話。”

    高原忙問,“馬活了嗎,這都第幾天了。“

    衙役回答說這是第三天,“馬活了,吃了烏頭毒也能被你救活,你這反賊倒挺有本事的。”衙役一臉佩服。

    高原松了一口氣,他以前也是听一個獸醫講過如何治草烏毒,現在學著死馬當成活馬醫,沒想到居然成功了。運氣還真是不錯啊。

    希望這樣的好運氣還能夠持續下去。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06
第二十五章甘知縣的小算盤

    “此乃我老家的雲霧毛尖,色做碧綠,一槍一旗倒懸于湯中。初品味苦,然回口時棉長清爽,香甜悠久。如我等寒窗學子,十年辛苦,終一朝金榜題目,其中滋味自不待多言。”知縣甘霖感慨良久,指著幾上綠茶,“高原你不妨品嘗品嘗。”

    高原站在那里,搖了搖木枷和鐐銬,“我本粗人,倒喜歡花茶中那股香味。”

    這里是縣衙三堂的一間小花廳,雖然有些殘破,但布置得還算清雅。屋子里除了甘霖,再沒其他人。

    高原有些奇怪,這貪官什麼時候膽子這麼大了。雖然身著鐐銬,高原還是有信心在很短時間將這個胖子打翻,弄死。

    “花茶有甚好處?北方本不產茶,多用老茶葉,甚至茶沫子,自然沒有茶葉嫩尖上的那種高妙韻致。為掩飾其中苦澀滋味,又攙進茉莉花,香則香矣,卻少了回味。販夫走卒,坦胸牛飲,品位上就差了許多。”

    “粗人,若你是粗人,這世界上就找不到讀書人了。”甘霖又笑笑,指了指幾上高原簽字的訴狀,“這一筆好字,沒有十年功夫,不大量臨摹名家法帖練不出來的。听你口音,應該是陝西人吧。”

    “陝西米脂。”

    “那就難怪了,闖賊老鄉,受他蠱惑,甚至脅迫也是有可能的。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如此佳句,豈是粗人能做出的。”

    高原有些沉不住氣,這甘霖今天叫自己過來究竟做什麼,還真弄不明白,說半天不著邊際的話,簡直讓人郁悶。

    “可惜了呀,你就實說吧,你是不是讀書人,有功名沒有?”

    高原很無奈,搖頭︰“都說了,我就一粗人。對了,你今天叫我來所為何事。你是官,我是闖軍將士,說不到一起。要殺要剮你給個痛快的。”

    “也沒什麼了,既然你是李自成部將又是老鄉,想來在他軍中地位不低。平時能見上他的面嗎?”

    高原大言不慚,“當然,你究竟想說什麼,快說吧。”對李自成這個陝西老鄉,高原是無比景仰的。

    “那就好。”甘霖出了一口氣,“我剛才說了,十年寒窗不易,好不容易得這個功名,卻被放到這兵荒馬亂的地方做官,我心中確實不甘呀!通許雖小,可城中也有數萬百姓。眼看朱仙鎮大戰在即,一旦被波及,就是一個城破身死的局面。本官雖不畏死,可城中這麼多百姓怎麼辦。”

    高原听甘霖侃侃而談,心中不禁狂跳,一種預感從心中升起︰能活,我能活了。

    甘霖道︰“一朝一代,興亡更替,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為官一任,不能守土護民,我心不忍。一旦城破,也有負浩蕩皇恩。”

    看到甘知縣冠冕堂皇的虛偽做態,高原只覺得惡心,忍不住道︰“你是擔心你的性命和官位吧,別扯上百姓。”

    甘霖有些尷尬,想拍案而起,手高高舉起,卻輕輕落下,嘆息一聲︰“坦之,你也是讀書人,也知道大明律法,地方官若丟城失地就是死罪。不管將來如何,只要城一破,我就死定了。十年寒窗呀,討來這麼一個結局,你說,我甘心麼?”

    高原瞠目結舌,沒想到這家伙連自己的字都知道,還喊得這麼親切。這明朝的官吏也太……為了自己的官位性命,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

    鄙視歸鄙視,保住性命要緊,高原忙做理解狀︰“雨聲兄,有話就明說好了。你我相識,也算有緣分。這里只有你我,說出的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甘霖一拍掌,從案宗下掏出一封信來,“我有一封信想請你轉交李自成,有機密大事稟告,還請他不要進攻我通許,留全城百姓一條活路,也給本官一條活路。若坦之你答應,今天夜里我就放你走。”

    高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開玩笑?”

    “君子無戲言。你先看信。”

    接過信件,高原看了看,很快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近日闖王大軍正于左良玉在朱仙鎮對峙。通許作為大後方和陸運交通要道,正是左良玉的糧道。為打擊朝廷大軍的士氣,李自成的騎兵四出,數次全殲明軍輜重隊。李自成去年打下洛陽,弄了一大批軍馬,剛組建出一支精銳的輕騎兵,用來襲擾敵後方十分順手。

    因為這隊騎兵實在太討厭,左良玉早就想拔掉這根扎在他喉嚨上的刺。無奈,李自成騎兵來去如風,等左良玉接到消息趕過去,只能看到燒成灰燼的糧車和滿地的官兵尸體。

    為此,他特意調動了軍中精銳騎兵,準備來個以騎制騎。他軍中的精銳騎兵本是關寧鐵騎的老底子,隨他征戰多年,用起來非常順手。要對付李自成新建不久的輕騎還不簡單?

    為引李自成再次上鉤,左良玉特意弄了一個龐大的輜重車隊,放出消息說車上除了有大量糧食,還有火槍和大炮。

    朱仙鎮大戰眼看就要打響,李自成以前在明軍火器上吃過大虧。如果放任這批火器送進左良玉大營,將來肯定會有大麻煩。

    如此,就由不得闖軍騎兵不上鉤。

    到時候,左良玉的關寧鐵騎從埋伏地點來一個突襲,闖軍的這支騎兵就完了。

    而高原正月十五殺的那十個騎兵就是左良玉駐扎在高家集的一個小隊。

    “原來是這樣。”高原看的頭上冒汗。如果闖王的騎兵真得被人家一舉全殲,不但在將來的大戰中要吃大虧,最麻煩的是,這時代騎兵還有一個重要作用----偵察。-----沒有騎兵,整只部隊都要變成瞎子。

    “很好,甘知縣,我馬上去通知闖王,你就放心吧,我擔保闖軍以後不進通許,你就安心做你的知縣吧。”不管了,首先保住自己性命,須盡快把這個消息帶給闖王。甘霖的要求不妨先答應,想來這麼大一件功勞,李自成一定會答應不進攻通許的。

    “別忙,我總不可能就這麼放你大搖大擺出縣衙吧。”甘霖笑著拉住高原,“我自有主張,你且听我說。”

    甘霖的計劃很簡單,等下將鐐銬的鑰匙交給高原,讓他先在監獄里呆著。等到半夜再撤掉所有獄吏,讓高原越獄。如此一來,也好向上面交代。

    “成,就這樣吧。”高原接過信件放進壞里,一拱手︰“雨聲兄高義,高原銘記在心,他日必有厚報。”


第二十六章脫困

    等回到監獄,看押高原的那個獄吏趁人不注意,將高原的木枷取了,將一串鑰匙塞進高原懷里,低聲道︰“你這反賊也算運氣,大老爺說了,今晚三更就放你走。到時候我會帶著兄弟們回避,只要一到時辰你自己走吧。衙門各門都沒上鎖。”

    高原還待詢問,那獄吏已不耐煩地走了,將高原一個人扔在黑暗的大牢里。

    現在的關鍵是養好力氣,摸了摸懷中的鑰匙,高原松了一口氣,總算找到一條活路,不用被人砍頭。說起來自己還得真感謝那個叫甘霖的知縣。這家伙還真是膽大,這種通敵賣國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想來同他一樣的朝廷官吏還有不少。這大明朝看來是要完蛋了。

    監獄里也不知道時間,為養好力氣,只能躺在地上睡覺。

    監獄的伙食自然糟糕,先前安從容送來的酒食經過這一番折騰早消化干淨,肚子又餓了。胡亂地吃了點連狗食都不如的牢飯,又喝了點水,高原眯了半天,卻怎麼也睡著不。他突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監獄密封效果很好,外面打更的聲音一點都听不見,怎麼知道是三更。到時候配合不好可就糟糕。

    這麼一想,更是睡不著,拍在牢房柵欄喊了半天也沒人答應。想來上面也听不到。錯過的時間可就大大地麻煩。

    無聊地在牢房里坐了許久,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高原有些不耐煩,手腳上的鐐銬也銬得他難受,正掏鑰匙打開身上鐐銬,正要出去,突然听到外面一陣喧嘩,好多人在跑動,間或呼呼的古怪聲音。那聲音听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燃燒。

    正自疑惑,有濃煙從上面灌下來,將一個牢房弄得朦朧混沌。

    難道是通許縣城再一次被起義軍攻陷了?

    不可能呀,听知縣甘霖先前所說,通許是左良玉大軍的後方,李自成若要攻擊通許,想不引起朝廷大軍的注意只能依靠騎兵。而用騎兵攻城簡直就是找死。

    被煙霧燻得不住咳嗽,高原想了想,管他呢,反正牢門鑰匙在上,先出去再說,否則等下大火燒進來,就要變成烤人肉了。就算不被燒,燻也要燻死了。

    正在這是,那邊只听得鏗鏘一聲,一群人劈開牢門從上面沖了下來,有聲在喊,“蠻子,蠻子,你在不在里面。我是王滔。”

    高原一驚,他沒想到王滔為了自己居然殺官造反,直接帶人跑來劫獄。立即撲到柵欄前大叫︰“是我,我在這里,王滔,你怎麼來了。”

    “找到了,找到了。”也不知道究竟來了多少人,只听得一聲轟叫,一大群黑影沖了過來,都手持各色兵器,有鋤有耙,有菜刀,有木棍。領頭的是一個瘦長漢子,滿面都是胡須,也看不出多大年紀。身材固然瘦小,但手上偏偏提著一把一米多長的眉尖刀。雖然監獄里暗光線暗淡,但那刀依舊寒光奪目,看起來鋒利無比。

    王滔身材並不高大,但同這個小個子絡腮胡比起來,卻也要壯實許多。

    “嘿,這把從守城小卒手中搶來的刀還真是鋒利!”那漢子嚇了一跳,沖到柵欄前用倒指了指高原,“叔,這人是不是你說的那個蠻子大叔?”

    “你是他佷子,怎麼看起來老成這樣,怎麼你也叫我大叔?”高原瞠目結舌,這古人都愛留胡子,乍看過去還真看不出年齡來。這家伙居然是王濤的佷子。王濤才十八歲,這人才多大點年紀,這荷爾蒙的威力也忒大了點!

    王滔滿面歡喜,“是,是,正是我那蠻子大哥,快救人。”心中大為感動,危難時刻見真情,這王滔平時雖然話少,卻是一個熱血男兒。

    “好的,來了。”那瘦小漢子手中刀一揮,將柵欄外的鐵鎖砍斷,只听得“嗆!”一聲,拇指粗細的鐵鏈一刀兩斷。

    眾人一涌而入,“快快,狗官的援兵就要來了。”便架著高原往外沖。

    “喂喂,王淘,你怎麼來救我了,又從哪里找來這麼多人?”高原掙扎著問,沖進來的加上王滔一共五人,除了這個瘦小的胡子男,還有三個小家伙,看年齡同王淘仿佛,都很瘦弱,像是餓了許久的饑民,估計年齡小,還沒發育完全。

    “這是我的佷子黃鎮。我們邊走邊說。”王滔拉著高原,一邊跑一邊飛快地介紹著同伴。除了黃鎮,還另外三人分別叫黃大牛,黃二牛和應寶。

    監獄的路不長,王滔剛介紹完眾人的名字,高原等人已沖到外面的院子之中。卻見,火光沖天,熱浪逼人,將半個通許都照亮了。說來也奇怪,居然沒有人出來救火。

    估計那甘霖也在納悶,說好偷偷放高原走的,本來也要制造一個越獄的假象,現在怎麼搞這麼大了。

    心中疑惑,加上殺聲震天,以為是李闖劫獄隊伍殺了進來,便和手下衙役狂奔而出,不知道躲在什麼地方去了。他也吃不準究竟出了什麼狀況,不過,這樣也好,本來悄悄放了高原也不是不可以,但對上面卻要找套說辭來搪塞,現在好了,外面動靜這麼大,日後上面問起,解釋都不用。

    于是,這火也就越燒越大,眼看就要蔓延開去。

    看到火勢這麼大,“不用搞這麼大動靜吧?”高原很是吃驚。

    “嘿嘿,要想救叔你出來,不放把火怎麼成?”胡子男黃鎮呵呵一笑,“蠻子叔,我們殺出去。今天也是運氣好,門都是開的,居然沒一個衙役。否則老子就可大開殺戒了。”

    “不要亂跑,也跑不快。”讓一個大胡子喊自己叔叔的感覺非常不妙,高原低聲道︰“我們先去馬廄,知縣養了不少馬,我們去將那些馬都騎了。另外,不要叫我蠻子叔。”

    黃鎮很嚴肅地說,“你是我滔叔的大哥,自然就是我的叔了。”

    “這……”高原啞然無聲,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雖然甘霖答應放自己走,可現在火這麼大,將全城人都驚醒了。王滔這群人再在城里呆下去,就大扎眼了。他王家在通許也算有些名氣,被人發現,只怕要連累家人。王有才雖然可惡,但這兩兄妹對自己可是恩重如山。便不再廢話,一個勁催促大家快走。

    一行人在縣衙里如入無人之境,一個人也沒踫到,就這麼跑到馬廄。

    一看到馬廄里的六匹好馬所有人都歡呼起來,也來不及裝馬鞍,就這麼跳上馬背,“駕!”一聲朝已經敞開的大門沖去。高原本打算騎甘霖那匹白馬的,可惜這馬剛中了毒,若騎它出去,跑不上幾里路,估計就會倒地不起。想了想,就換了匹軍馬。

    轉眼就沖到外面的的大街,直奔北門。大街上到處都是人,亂成一團。

    城里已經好幾個地方起了火,王濤他們也是夠狠,不但將縣衙點著了,連民居也不放過。全城人都被驚動了,鑼聲一片,火光中全是救火的人。高原心中有些惱怒,這王濤救人就救人,怎麼連老百姓的房子也燒,等下要好好同他說說。老百姓是無辜的。唉,將來若再回通許,手中若有金銀,得賠人家。

    “這幾個人同你是什麼關系,妞妞現在怎麼樣了,你不是被關了嗎,怎麼跑出來了?”高原問。

    “是我媽放我出來的。”王滔一邊騎馬一邊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一同高原說了。

    原來,那天王濤回家之後便被王有才捆了起來,丟在地窖里,又將妞妞也關了起來。妞妞的事情暫且不表,王濤被關了好幾天,水米不進。他母親見了心中不忍,心疼兒子,悄悄將他放了出來。

    從地窖出來,王滔听說高原被判了個斬首,心中大震,立即搶了王有才一車麥子,聯絡上母親老家的黃鎮和黃大牛、黃二牛兄弟,請他們幫忙劫獄。

    當時王有才一听說王濤在裝麥子,強拖著病體跑過來阻止,卻被王濤一把抱起,鎖進了柴房。

    王滔殺氣騰騰地對圍過來試圖動手的用人們怒吼,“誰他媽敢攔我,來一個殺一個。”

    王滔母親娘家姓黃,已經完全破敗。加上前一段時間李自成破通許之後,將這一片掃蕩空,一粒子糧食也沒給他們留下。現在,諾大的一個家族全都在野地里挖野菜剝樹皮。

    王滔母親本也有意接濟娘家,無奈王有才實在太摳門,對黃家從來就是一毛不拔。因此,王家富得流油,而黃家則快要餓死人了。

    黃家人正發愁想個辦法弄點糧食熬過這個春季時,王滔趕著一車麥子過來了。

    王家小少爺也不廢話,直接將口袋打開,黃澄澄的麥子將黃家人的眼楮都晃花了︰“家里男人都操家伙跟我走,隨我去通許殺人。若跟我走,一人一百斤小麥。”

    黃鎮今年三十八歲,年紀固然不小,但算起輩分來卻是王滔的佷子,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這天正在家餓得眼楮發花,一听到有殺人放火吃米的機會,心中便是發癢,怒吼一聲,提了根棍子就跟了過來,“叔,我去,娘的,反正我光棍一條,出去被人砍死也比在家餓死強。”

    同時去的還有黃大牛、黃二牛兄弟,這兩兄弟,一看到王滔倒出的麥子,立即經受不起這個誘惑,上前一人扛了一袋,“我們先將麥子送到家中老娘手里就過來。”這兩兄弟的父親年前才餓死了,現在家里只剩一個老娘,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氣。不要說兩百斤麥子,只要一把米,讓他們做什麼都可以。

    這二人輩分更低,嚴格算起來,他們爺爺是王滔的表哥,也是王滔母親的佷子。因此,二人都叫王滔表老爺。也很自然地喊高原高老爺。

    這稱呼一喊出口,高原寒毛都豎起來了。封建社會的宗族關系真是復雜,弄得人都糊涂了。自己一不小心做了這麼多人的長輩,真是哭笑不得。

    至于那個應寶,是一個流浪兒,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流浪到黃家的,就這麼呆在那里,一呆就是四年。見王滔要去通許,立即跳起來說,麥子也不要了,反正家里沒其他人。給口飯吃就成。

    王滔也干脆,“走,進通許吃肉去,管飽。”

    這膽大包天的五人于傍晚時混進縣城,在館子里大吃了頓,過足了癮,等到天黑,沖到北門,將幾個守城老卒捆了,直接朝縣衙沖來。

    本來,五人預計可能會遇到一場大戰,沒想到整個縣衙都房門大開,一個衙役都沒有。很順利就將高原救了出來。

    “這通許怎麼了,衙門里居然一個人都沒有?”黃大牛兩兄弟大覺奇怪,抓著頭一臉疑惑。

    听完王濤的話,高原哈哈大笑,“謝謝眾位兄弟!”

    幾個人忙道︰

    “蠻子叔,可承受不起。”

    “高老爺,佷孫不敢。”

    “蠻子老爺,我應寶可當不起你老人家的謝字。”

    “……”高原無比郁悶。

    一行人馬做的盧飛快,片刻就沖到北門城門口,路上有不少百姓都提著水桶出來救火,一見凶神惡煞的諸人和閃亮的兵器,手中水捅一扔,大喊一聲︰“闖賊來了!”

    “救命啊!”

    “逃命啊!”

    眼前都是狼狽逃躥的百姓。

    高原大汗,這百姓居然把自己當成李自成的隊伍了。可闖軍不是義師嗎,卻又為何嚇成這樣?

    黃鎮提著那把長長的眉尖刀哈哈大笑,“過癮,真他媽過癮,大丈夫當如是也!”完全沒有一個革命者的覺悟,倒像是民國時的反動軍閥。

    喧嘩中,五人從北門沖了出去,消失在深沉夜色之中。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07
二十七章闖王大營

    “嗚!”響亮的牛角號在正月勁風中響起。

    從南方吹來的風並不帶一絲濕氣,反顯得剛猛灼熱,如跳出熔爐的鋼水,在落日中蕩漾,萬物皆被這一片血紅籠罩。讓人懷疑已置身于炎熱的夏季。

    平坦的大野無草無樹,只一朵朵帳篷無邊無際,將整個大地佔滿。千萬股細長的炊煙密密麻麻地將天和地連接在一起。帳篷前的地上坐著無數衣甲鮮明的士兵,都在大聲喧嘩著將一碗碗烈酒倒進沙啞的喉嚨。篝火上正烤著死馬和牛羊肉,有性急的士兵不待肉熟就一刀切下去,血水落進火堆,灰煙泛起,驚得正立在帳篷頂上的烏鴉“噶!”一聲飛起,又瞬間被火紅夕陽吞沒。

    剛過年沒幾天,氣候異常干燥,連日艷陽不斷,積雪融化,陽春提前到來。崇禎十五年剛一開始,天氣就顯得十分反常。

    大地正中,一座巨大的帳篷宛若一顆驕傲的頭顱居于正中,控九宮而制五行,握八卦而挾斗罡,雄視整個蒼莽暮色。

    仿佛被夜鳥的翅膀驚醒,剛才還緩慢游蕩的季風突然驚醒,如刀般劃過。“呼!”一聲,大帳前高聳的旗桿上,一面“闖”字大旗迎風展開。

    “嗚!”號角依然高亢,最後竟至淒厲,連這紅色的夕陽中也仿佛帶著號手肺中的血絲。

    一個個小黑點從地上跳起,縱身躍上戰馬,“駕!”一聲,朝大帳篷奔去。蹄聲如雷,灰塵騰起,夾雜著汗臭味、血腥味和刀劍的鏗鏘,被大風吹遍整個原野。肅殺之氣鎮得夕陽也是一顫,猛地消失在地平線之下。

    剛才還紅火如血的天空換上深重的夜色。剛才的溫熱突然消失,寒氣襲來。

    黑暗如洪水般涌起,卻又如撞上一塊巨大的磐石,在大營的燈火照耀下節節後退。

    須臾,整個世界都被星星點點的光明佔領,篝火將夜色都照透了。

    “權將軍劉宗敏到!”

    “制將軍李過前來報到!”

    “制將軍劉芳亮前來應卯!”

    大帳門口,一個傳令兵大叫。

    大帳門口布簾被人用兩根銀頭長叉架起,從外面看進去,里邊一片熱鬧景象,可容百人的帳篷中立著一群渾身鎧甲的將軍。沒有人說話,只身上的甲葉子輕輕響動。

    眾將軍正中,一個高大的男子正背對著大門,左手背在腰後,右手高高舉起,屈指計時。

    隨著他右手最後一根手指彎下,淒厲的號聲戛然而止,整個世界猛地靜下來。只風聲在外“呼呼”亂響,一點火星從大案邊的蠟燭上跳下,“啪嗒!”一聲。

    “都到齊了嗎?”一聲威武洪亮的聲音從男子胸膛里響起,震得燭火一顫。

    傳令兵高聲報告︰“回闖王,我老營都尉以上軍官都到了。”

    “各位听著----”

    “嘩!”眾將都緊了緊身體。這里正是闖王李自成的老營中軍大帳,現在也不是帳議事的時辰,這麼晚被叫過來,想來也有大事商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惟恐漏掉一句話,再不復往日的飛揚跋扈。也只有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才能讓所有人心悅誠服。

    明末最大一支農民起義軍的靈魂,闖王李自成緩緩轉過身來,將臉藏在燭下陰影處,厲聲道︰“消息已經傳回來了,我們面前是十八萬朝廷大軍。分為東、北兩路,北面那一路由丁啟睿率領。東面是我們的老朋友左良玉。”

    沒有人說話,大概是被十八萬這個巨大的數字驚呆了,一時間,大帳中響起了一片粗重的呼吸聲。

    現在是崇禎十五年,自去年從陝西率部出河南,一路所向披靡,從去年二月到今年二月,整整一年大軍陷許州、克南陽,破洛陽,整個黃河以南地區都被插上了闖字大旗。出發時的三千騎也滾雪球一樣發展到三十萬,態勢的發展超乎當初的預想,順利得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隊伍壯大了,戰斗力卻急劇下降,說到底,這支隊伍的核心還是出河南時的那三千人。這樣的部隊打順手了固然是無往不利,一遇到挫折卻很容易陷入一潰千里的境地。這樣的的事情在以前他可沒少遇到,就在去年十月的開封,自己就踢到一塊硬石頭,不但沒啃下這塊肥肉。反被崩掉了幾顆牙齒,幾十萬大軍在付出沉重代價後 羽而歸。

    開封,處河南腹心,控黃河水運之利,接南北交通之要,商富民殷,肥得流油,對起義軍自然有著莫大誘惑。在此之前,李自成還沒打下過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大城市,直到破洛陽之後,洛陽的財富讓他一夜暴富,困擾他多年的軍費問題應刃而解。嘗到打大城市的好處之後,他又將目光落在開封。這可是一座比洛陽還富有的城市。

    打洛陽的時候,李自成並沒遇到一點象樣的抵抗,心中不免驕狂,卻不想在開封跌了個大跟斗,猛攻數月,損兵折將。其時,朝廷各地援兵已至,只得悻悻退兵。

    放棄開封之後,李自成集中兵力將各路明軍一一打退,又領兵再攻開封。吃了上次的大虧之後,二打開封自然小心了許多。

    兵法上說過,只要沒有援兵,世界上沒有攻不下的堅城。

    李自成雖然沒看過什麼兵書,但多年的戎馬生涯,從戰爭中學習戰爭,一個大老粗用起兵來卻比朝廷那些大學士、高級知識分子都督高明許多。

    再次來到開封城下,李自成並不急于攻城,而是囤兵城下,來了個圍點打援。只要打掉朝廷的援兵,開封自然不戰而下。

    圍而不打固然是上上之策,卻不想,打援卻打出個大家伙來。十八萬明軍從四面八方撲來,氣勢洶洶,大有一口吞下李自成的勢頭。

    得到明軍來援的消息,李自成留羅汝才繼續圍攻開封,自己卻帶著老營精銳撤出戰場,囤兵朱仙鎮,與東面的左良玉遙相對峙。

    不日,北面明軍也至。

    幾十萬大軍堆在這里,開始了一場決定河南命運的大決戰。

    “嘿嘿,敵人很多呀!”李自成似笑非笑地眯起眼楮。

    “怕個鳥!”一個魁梧的大將大叫一聲,“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殺他娘就是了。左良玉這只兔子有什麼可怕的?”說話的正是李自成手下大將劉宗敏,因為是闖王起家時的老班底,說起話來也毫無顧忌。

    “就你劉宗敏能,要不,你單槍匹馬去取左良玉的頭顱?”李自成輕笑一聲,從陰影里探出頭來。他長著一張寬臉,鼻子很高,眼眶有些下陷,顯得稜角分明。

    李自成將腰上的長刀取下,“啪!”一聲拍在桌上,“大家可能都被十八萬這個數字嚇住了。”

    “誰害怕了,誰害怕了,我們也有三十萬。”劉宗敏氣呼呼地說。

    “住口!”李自成大喝一聲,“三十萬,三十萬,刨去隨軍民夫、婦女、童子,操戈之士也不過八萬,還分了兩萬給羅汝才。能戰之士還剩幾個?本王議事,若再喧嘩,斬無赦。”

    劉宗敏被李自成一罵,悻悻退下,口中尤自道︰“不說就不說,議事議事,又不讓人說話。”

    不理這員能征善戰的大將,李自成吸了一口氣,“我軍固然戰斗力不強,敵軍也未必就不可戰勝。他左良玉和我打了這麼多仗,死傷無數,校尉以下軍官都死個干淨,換了個遍,我就不信,他的戰斗力還那麼強。一群新兵蛋子,上了戰場,人越多,越敗得快,怕他個俅。”

    “對,怕他個俅!”眾人都轟然大叫,皆士氣大振。

    “可是,二叔……”一個年輕的將領站出來,正是李自成佷兒李過。李過雖然年輕,卻是闖軍身經百戰的勇將,用兵素以謹慎著稱。

    李過微一施禮,正要開口說話。李自成一擺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沒錯,不打一下,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的底細。地圖!”

    一個衛士抱著一卷地圖走來,將這張足有一張被子大小的牛皮鋪在地上。眾將都圍了過去。

    李自成走到地圖前,用腳尖點了點地圖上的一個紅點,“通許。這里是左良玉的大營的糧道,近日有一只輜重隊要從這里經過,輜重隊除帶有大量糧草,還有不少火器,尤其是其中的十門紅衣大炮很是厲害。有五百民夫,兩百護衛。這兩百護衛都是左良玉起家時的關寧軍老底子,最精銳的騎兵。嘿嘿,關寧鐵騎,好大名頭。朝廷十八萬大軍雲集于此,一天要吃多少糧,斷了他們的糧道,此戰我軍必勝。誰願意去給我燒了輜重,順便稱一下這只隊伍的斤兩?”其實,李自成也知道,在內心中,對那十門大炮的畏懼還要更甚一些,當初在潼關時,洪承酬的的大炮不知道收割了多少兄弟的性命。

    眼看就要在朱仙鎮大干一場,關鍵時刻若被人家大炮轟上幾下,隊伍只怕就要動搖了。老營的眾弟兄雖然悍勇,卻非常畏懼明軍的火器。

    “佷兒願往。”李過大聲說。

    李自成︰“好,給你一千騎兵。”

    “我是先鋒,我去。誰也不許和我爭。”劉宗敏咆哮一聲,“一千騎兵,哪里用得了這麼多人,兩百騎足夠了。”

    “也好,最強對最強才能真實反映雙方戰力,你去我自然放心。不過,有一點需要注意,敵人是精銳騎兵,身經百戰。而我軍騎隊成軍不久,怕不是人家對手。依我說,一千都還少了些。干脆這樣,三千騎都給你,殺雞也要牛刀,這個開門紅你得給我唱好。”李自成點點頭,重重地在地圖上踩了一腳,在通許這個地名上留下一個黑色腳印,“記住,快打快收,得手之後馬上撤離,不可浪戰,以免驚動敵軍大部。”今年正月一打開封的時候,李自成將陝西援兵打退,得了三千軍馬,這讓長期以步卒為主的闖軍平添了一股機動力量。

    對于騎兵在戰役中的作用,李自成頗為重視,也下了番苦功練兵,大戰在即,是時候拉出來了。

    劉宗敏知道左良玉騎兵的厲害,剛才夸下海口要用兩百騎對人家兩百騎,心中正忐忑。好在闖王知道雙方勢力對比,也不激他,大方地將所有騎兵都撥給自己。心中不禁暗喜,決定這次玩個漂亮的。

    正當大家正在商量細節的時候一個衛兵沖進大帳︰

    “報!闖王,抓到六個從通許來的奸細。”

    “有什麼可稟報的,殺了。”李自成冷冷道。

    衛兵道︰“闖王,來者說有機密軍情稟報,身上還帶有通許知縣的一封信件。”

    闖王面無表情︰“不見,砍了。”馬上就是一場空前慘烈的大戰,敵我雙方的態勢都裝在他腦子里,對他和左良玉來說,整個戰場都是透明的,所有的布置都已到位。通許,小小一個通許還能翻出什麼花樣。與其讓所謂的小道消息來動搖自己的戰斗決心,不如索性什麼都不管,以我為主,堂堂正正地戰上一場。

第二十八章秦腔

    被抓住的這六人正是高原一行人。

    這群人連夜從通許沖出之後開始面臨一個非常重大的選擇----何去何從。

    高原自然是要去投奔李自成,整個黃河以南的地盤都已被闖王控制,馬上就有一場大戰。據高原所知,最終的結果是李自成大軍將朝廷軍隊打得落花流水,從此,再沒遇到一點象樣的抵抗。也就是說,這一仗將朝廷中原地區最有戰斗力的一支隊伍徹底消滅了。這樣的大場面若自己再趕不上,將來就不會再有任何出頭的機會。

    在這個世界,如果自己手中不掌握一支真正屬于自己的力量,就不能對闖王產生一定的影響。于是,歷史將按照它的既定軌跡行進。最後,明朝滅亡,闖軍滅亡,辮子軍進中原。于是,一個讓所有中國人都感覺恥辱的只有皇帝和奴才的朝代出現了。于是,長達三百年的沒落時代降臨。若非韶山那位偉人的出世,中國人民不知還要在黑暗中摸索多少年。甚至有被人開除球籍的危險。

    那才是世界上最大的慘事。

    決心已下,至于王滔等人,卻不好勉強,雖然高原很想將這幾個敢作敢為的漢子也帶過去。但未來的日子就是鐵與火的考驗,刀劍無眼,誰也不能保證誰是不死之身。而且,這群漢子都有家族親友,強要他們隨自己去干這種危險的事,不是做人的道理。

    他拱手道︰“王滔兄弟,我就不回王家莊了,此地離朱仙鎮不遠,我打算去投闖王。來日血海刀山,險惡非常。你們的情誼我高原永世難忘,就此別過。”

    “等等,我也去。”王滔木木地說。

    “你……不用了,你還有一大家人需要照顧。”高原婉言拒絕。

    “不,我不想再回家去了。做出這種事情,我也沒臉見父親。再說了,我不像再想變成第二個王財主,窩囊一輩子。你不必再說什麼,就算今天我不跟你走,也不回家。”

    “那好,跟我走吧。”高原倒也爽快,多說無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念的思想,再說了參加義軍也是一件好事,便點頭同意了。

    其他幾人也要隨著一起走,理由各不相同。黃大牛,黃二牛兄弟的理由很簡單,家里已經有兩百斤麥子,夠老娘吃到秋收。若兩兄弟回家,不是同老娘搶飯吃嗎?干脆也去義軍當兵吃糧,等到秋收再當逃兵。沒準這幾個月還能弄點金銀什麼的。

    二人革命覺悟之低讓高原大覺不滿,看來,今後還得加強思想教育才對。這兩兄弟的思維邏輯還停留在吃飽肚子的階段,只要滿足這個條件,干什麼都可以。這個思想苗頭很危險。

    至于黃鎮則更加反動,他不想回家當農民,只要不用扛鋤頭就成。當個兵也不錯,沒準將來還能弄個將軍做做,升官發財,嬌妻美妾,此等人生才有意義。

    應寶一臉迷茫,“去哪里都成,我听你們的。”他這輩子就沒替自己做過主,也懶得動那個腦筋。

    這樣,這六個思想極度不統一的小隊伍就這樣組建起來。王滔是眾人的長輩,在宗法勢力強大的舊社會,無疑是眾人的頭。不過,他這個人話少,只能協調一下大家的關系,所有的事情都由高原拿主意。畢竟高原是王滔的大哥,也就是所有人的長輩了。上下關系,主次關系,一理就清,倒也簡單。

    當天晚上,因天黑得厲害,路上也看不見,黃鎮提議在野地里歇上一晚白天再走。高原卻認為不可,從通許離朱仙鎮還有三百多里,離那邊近一步,危險就多一分。到處都是兵,後勤輜重隊,巡邏隊,探馬,滿世界亂跑,誰也不知道究竟會踫上什麼。踫到李自成倒好,找的就是他們。若踫上左良玉的人,說不得要大打出手。就這幾個人的戰斗力,只怕只有被人殲滅的份。

    自從正月十五一戰之後,高原痛感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自己最多對付十個官兵,而且還身負重傷。那群官兵的戰斗力很強,想來踫到是是朝廷的主力騎隊。這樣的隊伍若再遇上一個,自己也許能勝利,但王滔等人只怕活不了。

    高原建議眾人連夜趕路。

    話音剛一落,所有人都搖頭,說看不見,如強行趕路,只怕都要失散了。高原這才想起非常重要的一點,這個年代的人都是夜盲,天一黑全變成了瞎子。

    夜盲癥說起來很簡單,就是身體里缺乏維生素A。治療起來也很簡單,只需大量服用維生素A片,半個小時搞定。問題是,這里是古代,沒地方弄這玩意。要想治療只能靠食物。吸收維生素A最好的法子就是吃肉。顯然,這不現實。就算是富裕如王有才一個月也不過吃兩三次肉,一般老百姓的飯菜中更是連油星也看不到。

    以前,高原在看歷史書上經常看到以下描述︰其時天黑,雙方罷手,約來日再戰。

    當時他還奇怪,干嘛不打下去。現在總算明白,天一黑,所有人都變成瞎子,編制完全混亂,大家亂戰一場,其結果就是敵我同時崩潰,大家一起玩完。

    若要連夜走路,火把不能不打的,如果不怕死的話。

    見大家都反對,高原笑笑,別人夜盲他可不夜盲。以前在現代一天要吃一斤肉,身體強壯,自然沒這些毛病。再說,夜戰可是解放軍的傳統優勢,沒少練習。于是,高原命眾人將馬首尾相連,由他在前面帶隊,摸黑前進。

    這個時代沒什麼污染,夜色也比後世通透,前方的道路居然看得清楚。加上馬兒的視力天生就非常強悍,走起來也就如履平地。

    王滔等人都是敬服,路上也常遇到明軍散兵,高原總是第一時間沖上去,只一刀就將其格殺。一路下來,所有人都對高原佩服得五體投地,自然以他馬首是瞻。

    如此晝伏夜行,不兩日便到了目的地。抓了個明兵的舌頭,問清楚李自成大營所在,也不在隱匿身形,大搖大擺朝燈火通明處奔去。

    著六個騎兵把李自成大營都驚動了,呼啦一聲,火把如林,一支約兩百人的小隊打開營門沖了出來,將六人團團包圍,為首一個軍官喝罵;“來者何人,敢沖我大營?”

    高原騎馬上前,“我等久聞闖王威名,今日前來投奔。另帶有一封通許知縣的密信,有機密大事稟報。”

    王滔等皆是愕然,所有人糊涂了,高原是他們從大牢里救出來的,怎麼會帶著通許知縣的信件?

    “下馬,交出兵器,綁了。”那軍官暴喝。

    黃鎮大怒,“我等是來投闖王的,爾敢如此無禮?”

    那軍官蠻橫無禮道︰“誰知道你們是哪座廟里的和尚,下馬交出兵器,捆你們去見我家闖王,否則殺無赦。”他見高原一行人少,心中很不以為然,認為又是一伙來混飯吃的土匪。

    所有闖軍士兵都搖著火把大喝,“下馬,放下兵器!”

    黃鎮大怒,正要爆發,卻不想王滔早就按耐不住,一夾馬腹猛沖過去,只一把便將那軍官的咽喉掐住。他也是做慣了弄活的人,再借馬力,可以在一瞬間扭斷這個目中無人的小軍官的脖子。

    那軍官也是硬氣,也不畏懼,一張臉憋得通紅,口中含糊叫道︰“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所有闖軍士兵都抽出兵器圍了上來。此刻高原等人已被圍住,馬匹也失去了速度,如果一動手,只怕立即要被人用長搶戳成篩子。

    高原大驚,忙從馬上跳下來,大喝,“王滔住手,我們都下馬。”

    王淘這才恨狠地將那軍官放下,口中木然道,“你是大哥,我听你的。”便起身跳下馬來。黃鎮等人見高原下令,有都一並扔下手中兵器。心中雖然惱火,但眼前這群人以後都是戰友,面子還是要給的。真打起來,也打不過這兩百多人。

    高原走上前去,一施禮,“抱歉,請帶我們去見闖王。”

    小軍官摸了摸脖子,眼楮里閃過一絲凶光,大喝,“來人,將這群賊子給我捆了,我這就去稟告闖王。”

    听到小軍官的命令,眾闖軍士兵一涌而上,將六人捆了個嚴實。

    高原也不急,只微笑著隨他們動手。王滔等人雖然不忿,但人為刀俎,我是魚肉,想反抗也沒那個力量,也就不再掙扎。

    他還沒見過古代的軍營,現在被押著朝中軍大帳送去,眼楮不停觀察著里面情況,心中無比新鮮。這古代的軍營還有很多講究,以前在電視里看CCTV的歷史長劇中,那些軍營不外乎幾頂帳篷矗在那里,里面是一片平地。今日一見,卻別有格致。整座大營分為五塊,前後左右中,各營之間除了有柵欄分割還放了拒馬,挖了壕溝。柵欄後還放了不少火器和器械,很有幾分後世梯次立體防御的味道,就算是被人偷襲,也不至于全軍皆亂。

    高原看得連連點頭,心中佩服。又想到馬上就可以看到自己老家這個歷史名人,起義軍領袖,心中更是無比激動。

    走了小半個時辰,終于走到中軍大帳,那軍官自去報告。

    須臾出來,獰笑著說︰“小子,算你運氣不好,闖王說了,不見,一刀一個殺了。”

    “啊!”

    六個人同時大叫起來。剛一掙扎,後面的士兵一頓老拳過來,直砸得眾人頭昏眼花。

    高原心中混亂無比,“怎麼會搞成這樣,怎麼會搞成這樣?”

    那黃鎮大叫一聲,“蠻子大叔,他們要殺我們了,你不是說闖王是義師嗎,怎麼還殺壯士?”

    “你等分明是奸細,殺了干淨。”

    王滔怒喝,“黃鎮,死就死,我這條命都是蠻子大哥的,今日還給他也沒什麼?”

    黃大牛兄弟劇烈地掙扎著,倒是那應龍沒有反抗,一臉迷茫,弄不清狀況。

    高原心中大顫,想叫,卻不知道叫什麼,眼見著背後的士兵紛紛抽出刀來就要上前殺戮,不禁怒叫一聲,“都是陝西出來的弟兄,沒準還能攀個親戚,也下得了這個手?”一急之下,純正的陝西方言脫口而出。

    後面的士兵有不少是從陝西來的,听到這親切的鄉音,手中都是一緩。

    那個小軍官一呆,“你真是陝西老鄉,什麼地方的,怎麼證明?”這個時代沒有什麼東西比鄉親、宗族更近的關系。細細算了,同一個縣的同姓人大多在一個祠堂。當時陝西起義,農民軍也是一大家一大家的跟了闖王。後來起義軍幾經擴充,但軍中骨干還是那些陝西鄉黨。當然,連年大戰,失落在戰場上的了同鄉也是不少。

    見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高原也顧不得其他,一急之下,張口就吼出一段秦腔,“喝喊一聲綁帳外,不由得豪杰笑開懷。某單人獨騎把唐營踹,只殺得兒郎痛悲哀,只殺得血流成河歸大海,只殺得尸骨堆山無處埋。小唐兒被某膽嚇壞,馬踏五營誰敢來,敬德擒某某不怪,某可惱瓦崗眾英才。想當年歃血為盟十六人,他們受過某的恩和愛,到如今一個一個投唐該不該。單童一死陰魂在,二十年報仇某再來,刀斧手押爺在殺場外,等候了小唐兒祭奠某來。”

    正是戲劇《斬單童》的選段,說的是隋唐好漢中單雄信被擒,被押付刑場,臨行時心中憤恨,不由得仰天長嘯。

    以前在老家時高原學過幾段,後來在草原上無事,偶爾也吼上幾句。此時一開口,當真時怒氣沖霄。怒的是自己將事想得太美好,反誤了王滔一眾好兄弟的性命,將來做了鬼也無顏與他們相見。

    這一段金鐵交鳴,鏗鏘有力,卻憤怨難平。正是地道的陝北滋味,剛一吼出,後面的刀斧手都呆住了,都是眼淚長流。自舉義已來,已經多年過去,卻不知道家中情形如何。今日又听到這黃土高坡的土音,听到這如同 上壩子和奔流黃河一樣坦蕩的調門。都呆住了。

    幾人都喊道︰“是我們陝西的老鄉,不能殺呀!”

    正在這時,一個高大人影從大帳中走出來,“陝西什麼地方的?”

    高原昂起頭大吼,“米脂。”

    “快快松綁。”

    “闖王。”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那人身材高大,目光犀利,頭上戴著一頂白色的破氈帽,頂上紅纓獵獵飛舞︰“你叫什麼名字。”

    “高原。”終于看到自己仰慕已久的闖王李自成,高原渾身火熱,聲音都顫抖起來。

    “不會是高迎祥大哥的族人吧,他們老高家有一支就在我們米脂?”

    高原也不遲疑︰“正是。”嚴格說起來,他還真是高迎祥的後人,整個米脂、安塞的高姓人家都可以同幾百年前的高迎祥扯上關系。所謂五百年前是一家,高原與有榮耶。

    “哈哈,我夫人听到這個消息會很高興的,終于有高家子弟活著來了。”高大漢子豪邁一笑,“我叫李自成,也算是你們高家的女婿。”也不等手下士兵動手,嗆一聲抽出寶劍,走到高原等人背後,只幾劍就將六人背後的繩子割斷。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08
二十九章當兵了

    高原等六人看到大名鼎鼎的李自成,都激動得渾身發熱。高原自不用說,闖王是米脂人的驕傲,而王滔、黃鎮、黃大牛兄弟則僅僅出于對強者的崇拜和懾服。只應寶還木木地站在那里抓頭,不知道該做什麼。相比起王滔的木納,應寶應該算是痴呆。

    “謝闖王。”還是高原有幾分見識,一躬身,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看來你是他們的頭了,是條壯漢。你們幾個都不錯。”李自成呵呵一笑,伸手在高原胸膛上打了一拳頭,“對了,你是來當我的兵的嗎,干脆你就做個隊正好了,還帶你的幾個兄弟,空額等以後有新兵再補。”

    李自成這話一出,高原倒不覺得什麼,王滔、黃鎮幾人都心中歡喜。高原的能力大家都是佩服,再說,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親戚,自然願意呆在一起。這也是起義軍慣例,軍隊以地域為編制,以方便管理和指揮。

    高原大聲道︰“是,正是來投奔闖王,另有通許知縣的機密信件呈上。”說完,高原將懷里的信掏出遞了上去。

    “不急,諒那通許的一個小小知縣也沒有什麼好的機密大事送來。”李自成接過信只看了一眼,臉色卻是一變。半天才長出一口氣,用手拍了拍高原的肩膀,“甚好,高原兄弟,你這個情報來得正是時候。這樣,我正和軍中大將商量大事,你且住下,以後就是自家兄弟了。來人。”他招手叫過先前那個被王滔掐住脖子的小軍官,“將高原兄弟他們帶到我後軍營中安置,給他們弄些酒肉。”

    應寶突然從痴呆狀態恢復過來,大喜道︰“正餓得狠了,如此正好。”黃鎮忙拉了拉的衣服,低聲道︰“你餓死鬼投胎呀,闖王面前哪有你說話的地兒?”

    李自成也不在意,說完話,一拱手︰“軍務繁忙,各位兄弟請。”便一振衣袂回大帳去了。

    “謝闖王。”

    等李自成離去,高原依舊站在那里,望著闖王的背影,激動萬分。

    那小軍官走上來諷刺地一笑,“高原,走吧,你還等什麼,難道還想進去議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

    見他說得難听,又想起先前一幕,黃家兄弟心中惱怒,都站過來,正要爆發。高原忙一伸手攔住二人,對那小軍官道︰“如此就麻煩你了。”

    那小軍官哼了一聲,帶著高原等六人在大營里穿了半天,這才來到一頂帳篷前,喊了一聲,叫出一個白淨面皮的軍官,又說了半天,這才走了。

    那個白臉軍官約莫三十來歲,同一般士兵不同,那軍官一身儒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樣子,沒有半點革命軍人的氣息,他冷冷地看了高原等人一眼,“新來的,我叫荀宗文,洛陽人,以後你們就是我的部下了。”

    “這名字拗口,不好記。”黃大牛兄弟都是粗人,又是小孩子,說起話來沒顧及,二人一直在旁交頭接耳。

    荀宗文面帶不屑︰“你們以後可以叫我荀先生,我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吃過沒有?”在得到沒吃飯的回答後,荀宗文點了點頭,讓人將飯菜端上來,自己坐在一邊抬頭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是有酒肉嗎?”應寶看到一大盆白飯,也沒有期待中的酒肉,大覺不滿。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其他五人已經撲了上去,各自拿了個木勺就往嘴里塞。走了半夜,有吃的就行,至于吃什麼,卻不重要。一邊吃,高原一邊動著心思,看來,這個荀宗文對自己很不感冒。說起來,這家伙的談吐打扮同一般人都不相同,也不知道是怎麼混進隊伍中的。看起來整個人也比較陰,是個不好相處的上司。

    不過,剛加入闖王隊伍,許多情況都不了解,不妨向他打听打听。

    終于找到組織了,高原心中一松,同時又有雄心壯志升起。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今後一定努力。

    吃完飯,王滔等人都摸著肚子一臉滿足的樣子。高原對那個荀宗文道︰“我們是從通許來的,專程投奔闖王。”

    “專程?”荀宗文懷疑地看了他一眼,“據我所知,從通許到這里,有好遠路,你幾個流民,只怕半路就被探馬給殺了。”

    高原笑笑︰“我們有馬,跑得快。對了,現在我們也算是闖軍將士,那幾匹馬是不是該還給我們了?”

    荀宗文淡淡道︰“闖王正在組建騎兵,全軍馬匹要統一使用,你們的馬是拿不回來了。等你立了軍功,當上騎兵再說吧。”

    “操!六匹好馬呀,早知道就投左良玉去了。”黃鎮不由地罵了一句。

    “你們現在也可以去呀,沒人攔著。”荀宗文悠悠地說,也看不出是什麼表情,“沒有人請你們過來。”

    高原等人都傻了眼。

    半天,黃大牛才問︰“那個荀先生,我們當兵有軍餉可拿嗎,每月多少。我也不要多的,一月一吊就夠了。”

    荀宗文上下盯著這兩兄弟看,看得二人心頭發毛。半天,荀宗文才撲哧一笑,“我們是賊呀,哪里有軍餉可拿。有本事你們去搶,大刀一揮,金銀糧食女人有的是。你們不就是懷的這個心思嗎?”

    眾人都在發呆。

    半天,高原才呵斥黃大牛兄弟二人,“你們懂什麼,先生的意思是,我們的事業才剛開始,條件艱苦,一切都要依靠繳獲。沒有吃沒有穿,問敵人要就是了。再說了,進了闖王軍隊,心中就得懷著一個為貧苦大眾打江山的念頭。參加了義軍是發不了財的,我們要做比發財更有意義的事情。”

    高原這話黃家兄弟自然听不懂。反到是那荀宗文像見了鬼一樣地看了高原半天,這才嘆息一聲,“賊就是賊,官就是官。你我大逆不道之人還說這話……算了,我荀家也是河南望族,若非被亂軍裹脅,何至于淪落至此。歇著吧。”說完話飄然而去。

    高原心中不解,這個姓荀的還是義軍嗎,思想怎麼這麼反動,而且還做了軍官。

    “蠻子大爺,這兵還當不當呀?”黃二牛用手戳了戳高原。

    “怎麼不當,來了還想走嗎?”黃鎮年紀大,見識也比兩個孩子強些,“當逃兵,抓住了就要被殺頭。依我說,還是先呆一段時間看看,實在不行,等有機會就走他娘的。不過,走之前怎麼也得弄點金銀之類的財物再說。不然白來一趟不說,還倒賠了幾匹馬,不劃算。”

    高原正色道︰“你們的思想大大有問題,參軍難道就是為了吃飯、發財?”

    黃鎮等人道︰“不為吃飯、發財我們來做什麼?”

    王滔︰“蠻子大哥,你主意多,我服你,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有了王滔的表態,眾人總算安穩下來。又聊了半天,六人才找了一頂破帳篷,擠著睡了。


第一卷 舉翼 第三十章 第一戰



    沒有馬,騎兵自然是做不成了。也不知道李自成得了高原的情報之後做何布置,這也不是高原該操心的事情。不過,左良玉的輜重隊應該還沒出動,李自成中軍的騎兵也沒出動。

    很快五天過去,在這五天中,高原他們也沒什麼事情,就吃吃飯,然後隨便訓練了一下,總算將闖軍的編制弄清楚。

    總的來說,闖軍主力分為五個部分,稱為五營︰左右前後再加上李自成親兵。

    闖王是最高領導,下設兩個權將軍,劉宗敏和田見秀。劉宗敏負責中權親軍,田見秀負責提督諸營。

    高原所在的後軍頗大,一共一萬多人。以高原現代人的目光看來,這一軍人馬的戰斗力都不強,軍記差不說,裝備也不好,成分也復雜,有陝西來的老兵,有河南本地人,也有俘虜的山西官兵。指揮混亂、士兵也沒什麼斗志。很多人看起來同一般農民沒什麼區別,穿的是破衣服,拿的是鋤頭、草叉、木棍。

    也許,後營的士兵戰斗力在這個時代還算不錯吧,否則也不可能被選進五營。-----這點高原不是很肯定。

    輜重隊騎兵大戰還沒到來,後營卻先打了一仗。讓高原大開了眼界,這個時代的戰爭原來是這樣呀!

    原來,雙方大軍雖然在朱仙鎮對峙,都在積蓄力量準備給對手雷霆一擊,但彼此都很謹慎,誰也不肯率先出手以免被對方抓住破綻。

    左良玉背靠江淮,又有朝廷的動員力量,糧草後勤供應充足,倒也不急。只在各地關口結寨封鎖,一步一步朝李自成逼來。

    倒是李自成部有些發慌,李部後勤全靠繳獲,為收河南民心,又頒布了三年不收稅的政令,糧草是吃一天少一天,加上隊伍成份復雜,若再耽擱下去,只怕軍心有所不穩。

    因此,李自成命令後軍全數出動,將釘在老營周圍的幾個寨子一一拔除,以免得礙眼。

    高原他們後軍現在正要出發去打一個叫李子營的地方。

    這個李子營本是一處大道,路邊有兩座高山,左良玉在峽谷中將寨一立,就把交通隔絕了。里面有三千多官兵,听說是從山西過來的援軍,戰斗力不強,加上一路奔波,士氣低靡。拿他開刀,怎麼看都是一個好買賣。

    于是,後軍一萬人全體出動,也帶好了攻城器械,迤儷而行,隊伍拖了將近十里。真是車轆轆、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大軍出行,威風凜凜,看得眾人心中震撼。連一直猥瑣的低頭發呆的應寶也抬頭挺胸,有了幾分猛士的樣子。

    六人都是亡命之徒,鬧通許,飛奔三百里投奔闖王,不管是精神狀態和戰斗素養在後營都算是一流。只武器差了點,就高原手中的那把眉尖刀還是從黃鎮手里順過來的。其余幾人都拿著棍子和鋤頭。看看周圍,其他闖軍將士也比他們好不了多少。

    很幸運,他們所在的隊伍做了前鋒。一路上,荀宗文都在不停嘆氣,說這樣的部隊若遇到敵人情形只怕不妙,現在不是出去掃蕩籌集軍糧,敵人也不是地方守備部隊,沒那麼好對付。搞得眾人都是士氣低落,但所有人都認為,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戰斗,對于明軍的戰斗力,大家都非常不看好。

    高原心中大為不滿,為戰先墮自家士氣,這家伙不知兵不要緊,反說寫冷人心的話,實在可惡。

    但人家是長官,卻不好說什麼。

    倒是黃家兄弟話多,問高原︰“蠻子大爺,這怎麼看都像是難民,還怎麼跟人打。再說了,我們弟兄平時也跟人打過架,也不過幾人互毆。這上萬人一起打,還真不知道怎麼搞。”

    高原︰“大會戰沒什麼技巧,講究的是陣形和配合。等下如果打起來,你們不要亂沖亂退,全跟著我,不要走散了。”又叮囑了半天,安排好隊形。領頭的自然是高原和王滔,而黃家兄弟和應寶則居中,黃鎮押尾後援。

    說了半天,大家才明白過來。都說沒問題,反正咱們弟兄不能被人家打散了。

    本以為敵人會固守不出,以軍寨的壕溝和柵欄消磨後軍的士氣,卻不想還沒到李子寨,敵人卻突然發動,三千人傾巢而出,硬是朝後軍沖來。

    這三千明軍裝備精良,都穿著鎧甲,手中也是制式武器,一看就是精銳。看來,戰前李自成得到的消息有誤。

    不過,闖軍終究是轉戰多年的老兵,雖然亂成一團,卻也有人“哇哇”叫著提刀朝前沖,一時間,滿山遍野都是人影。

    可惜終究是沒有什麼組織,散兵一沖上去,立即被人砍翻在地。而那三千人則集中在一起,朝一個方向猛突,瞬間便刺了進來。只一頓飯功夫,闖軍後軍隊伍就徹底混亂起來。

    說起來也奇怪,荀宗文他們雖然是前鋒卻沒受到敵人的攻擊,敵人沖得也猛,一時將他們全拋到了後面。不過,隊伍還是散了,所有的人都大喊著丟下手中的家伙朝後跑去,密密麻麻如同過江之鯽。

    荀宗文剛喊了一聲“列隊!”回頭一看,自己的隊伍已經散了,身邊全是不認識的人,頭上立即冒出冷汗。

    正在這個時候,十來個在後面負責驅散起義軍亂兵的官兵整齊地沖過來,手中腰刀不住飛舞,血花沖天,慘烈的叫聲不斷,很快就沖到荀宗文面前。

    荀宗文本是一個文人,何時同敵人面對面較量過,無奈身為官長,逃跑有損失尊嚴,再說後面全是人,也跑不動。只得慘叫一聲,手中腰刀一陣亂舞。但他身單力弱,刀一揮出,立覺手上一疼,虎口都被震裂了,一只胳膊也疼得沒有力氣,眼看就要被人亂刀砍死。

    這個時候,高原六人正好沖過來,他們也想過了,現在若扭頭跟著大隊跑,陷入亂軍當中,死都不知道怎麼死。還不如狠心朝前沖,看能不能殺出條血路來。恰好踫到荀宗文被敵人盯上。

    高原一聲喊,六人立即列隊,身後的黃家兄弟和應寶同時伸出鋤頭,一勾,將正好提刀砍向荀宗文的那個敵人勾了過來。

    高原也不留手,眉尖刀一揮,只喀嚓一聲,將那敵人的頭顱砍了下來。

    得此空隙,荀宗文跳到高原身邊,“勢不可為,走!”

    “走什麼走,沒辦法走了。”高原大怒,“你這個書生,若再言後退,老子砍了你。”

    “反了你,我是主管。”荀宗文大叫,讀書人的自尊心受到嚴重打擊。

    “再羅嗦,老子一樣殺。”高原更怒,︰“遇到這樣的軍官還真是倒霉,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不輸才怪。這樣的軍官都該死。”

    見高原目露凶光,荀宗文嚇了一跳,忙閉上嘴巴。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同這些兵痞沒什麼好說的。

    說話間,又有一個敵人被勾了過來,高原︰“王滔,換你了。”

    “來了。”王淘也不多說,手中叉子一戳,正刺進敵人心口。這一叉力大無比,敵人雖然穿著棉布盔甲,卻也被刺了個透明窟窿,大口吐著黑血,顯然是活不成了。

    王淘大吼一聲,一腳蹬出,將敵人遠遠踢出去。

    其余敵人見死了兩個同伴,都是眼紅,都圍上來。這回他們很小心,見高原等人陣形完整,知道急切之中也攻不進來,只得在外圍小心盤旋。

    高原等人也是焦急,同敵人打了半天,手酥臂軟,彼此都沒有奈何,再拖下去,要想從亂軍中逃出去,卻是大大地麻煩。打得久了,心中開始煩躁,若現在有幾匹駿馬,幾兄弟朝前一個猛突,怎麼會弄成這樣。高原習慣用馬匹快速進攻,像這樣被人牢牢地沾在地上,身上的武藝十成中發揮不出五成。頓有束手束腳之感。

    還好,在六兄弟的相互配合下,敵人議事也攻不進來,而高原他們也不能在短時間中解決戰斗,就這麼僵持在一起。

    正這時,卻見一敵人軍官騎馬沖過來,對著幾人就是一鞭,“向前,不要停,朝前沖。”

    那群敵人這才悻悻停手,繞過高原等人,繼續朝潰退的闖軍追去。

    “這軍官的戰術素養不錯。”高原贊嘆一聲。

    “何解?”躲在後面的荀宗文突然問。

    高原道︰“敵人只有三千,我軍一萬多。若正面作戰,敵人沒有任何贏面。現在他們是佔了個突然襲擊的便宜,只有一口氣將我軍陣形打爛,混水摸魚才有取勝的可能。這個戰術的關鍵是一個快字,快到我軍沒時間組織隊伍。若速度慢了下來,不要說打,我們這麼多人,擠也要擠死他們。”

    荀宗文點點頭,嘆息,“想不到闖軍中也有你這樣的人物,比那些狗屁的制將軍、果毅將軍的強多了。”

    高原心中得意,“過獎。”

    這個時候,闖王後軍已經退遠,而明軍也追了上去,地上除了死人再看不到活物。不知不覺中,這七個人居然被拋到一邊沒人理睬。

    高原又道︰“荀先生,這場戰斗估計也分不出勝負,敵人沒騎兵,不可能來一個大追襲,我軍人數又多,雖然有些亂,退上幾里路,會穩住的。我們還是饒道回去吧。再呆在這里也沒意思。對了,你以前沒打過仗?”

    荀宗文怒道︰“我好好一個讀書人,打什麼仗。還不是闖王打了洛陽,將我抓了過來。真是有辱沒祖宗。這兵荒馬亂的,什麼時候死都還不知道。說起來,今天還得感謝你救了我一命。”說完話,朝高原一拱手。

    高原忙扶住荀宗文,“你是長官,我是你的屬下。”

    荀宗文,“什麼長官下屬的,這身軍皮你以為我想披,以後打仗你做主好了。我來做你下屬。”

    “不可不可。”

    高原一笑,忙讓黃家兄弟等人打掃戰場。所有人都換了一身,還各自揀了趁手腰刀,這才走了。走的時候,荀宗文還讓應寶割下剛才被殺的兩個官兵的頭顱,說是帶回去好請功。

    高原不以為然。

    事情的發展同高原的預計差不多,明軍在追上幾里路之後,見闖軍的混亂慢慢停止,感覺壓力也越來越大,就收兵回營。

    而闖王後軍在丟失掉所有器械後也沒有戰斗欲望,整理好隊伍慢慢退回老營。

    此戰,明軍傷亡三百,闖軍傷亡八百。

    這只是將來來臨的大戰之前的一個小小的序幕,彼此都沒有把勝負放在心上。

    不過,後軍經此一敗,還是有些沮喪。丟失大量器械不說,還被人追了十幾里地。唯一的收獲不過是高原等人帶回來的兩顆頭顱。

    起義軍的賞賜下來了,七人一人一兩銀子。黃鎮和黃大牛兄弟歡喜非常,說看來當兵還是有好處的,存著,以後給家里人梢去。

    高原則非常郁悶,這一仗亂成一團,毫無章法,一點也沒有古代戰爭的宏大和壯麗。想起來就讓人提不起精神。

    失望,非常地失望。

    又過了幾天,荀宗文喜滋滋地過來說,闖王已經知道大家立了功,決定將這一只小隊都加入到親兵騎隊中去,馬上就有任務。

    高原精神一振,看來,闖王是要向左良玉的輜重隊和騎兵下手了。

    “那麼,後會有期了。”高原向荀宗文一伸手。

    荀宗文卻笑著一施禮︰“高原,說起來,你剛來的時候我還有些瞧不起你,你救命之恩我就不說了,只能銘記在心。”荀書生以前在洛陽也是一個秀才,有功名在身。無奈之下投了李自成,同軍營諸人都不協調。欠了高原的恩情,心中感動,這回高原要走,心中有些不舍。

    這個家伙,以為當騎兵就是個肥差。說起來,闖王的騎兵待遇確實非常好,吃得好,地位也高,讓所有人羨慕。他大概還不知道,未來的戰斗才是真正的凶險。讓他自己後悔去吧。

    再一次見到闖王時,高原他們已經拿回了自己的馬匹,一身盔甲,手提雁翎刀,很是威風。

    李自成看了看三千驍騎健兒,喝道︰“本次戰斗的目的,全殲左良玉騎兵。現在听我命令,權將軍劉宗敏率前標兩百騎做誘餌襲擊敵輜重隊,將左良玉騎兵給我引出來。其余將士都跟我隨後趕到,突襲敵人。大家有信心沒有?”

    “我闖軍威武!”三千騎兵同時拔刀大吼。

    高原熱血都要沸騰起來,這才是真正的鐵軍呀,先前的後營簡直是垃圾,總算看到了起義軍的真正勢力,未來是無比光明的。想到這里,高原眼楮一熱,有淚光閃動。

    李自成突然看了高原一眼,手中馬鞭一指,大聲道︰“我認識你,你是我米脂老鄉,也是高闖王的族人,你叫高原。你們小隊剛殺了兩個明軍,你們是真正的勇士。你們是我的勇士!”

    高原滿面都激動得紅了︰“我闖軍天下無敵!”

    然後是吃酒吃肉,準備出發。走的時候,高原還特地提了一壺酒過來看荀宗文,這家伙喜歡喝酒。大家雖然以前不對付,可一戰下來,關系卻親密起來。還有什麼能比經過戰火考驗的感情更牢固呢?

    听高原說完,荀宗文面色慘白。高原小隊正在李自成親衛軍前標,也就是說,他們要擔負起做誘餌的任務。

    “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呀!”荀先生喃喃地說。

    “哈哈,荀書生,你的問題就是膽子太小,不適合呆在軍隊里。等闖王拿下整個河南,不如申請到地方上去做做知縣、太守什麼的。”

    荀宗文冷笑︰“闖王走一路吃一路,要地盤和百姓做什麼,反正吃光一地再換一地吃好了。”

    高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攤攤手,“走了。”

    “坦之保重。”荀宗文有些動感情。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09
第三十一章劉宗敏

    闖王新建的騎兵分為前後兩個部分出發。李自成自領後軍兩千八百騎兵,只待前面的劉宗敏將左良玉的騎兵主力引出,然後以訊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敵全殲。

    此戰的關鍵在于做誘餌的前軍要打得狠,打得猛,如此才能讓左良玉認為這就是李自成騎兵的主力。

    作為前鋒四十個小隊之一,高原隊很自然地跟隨劉宗敏將軍開路。高原小隊本是通許本地人,路途熟,也很自然地成了前鋒中的前鋒,在前面負責為眾人引路。

    據探子來報,左良玉軍輜重隊昨天晚上在高家集休整,到現在還沒出發。而出高家集六十里的官道正通過有一處河灘,長十里余,河灘寬越兩里,一邊是干涸的汝水,一邊是一長溜矮山,山上長滿高大樹木。如果不出意外,左良玉軍會將戰場選在這里。

    也許,人家的輜重隊立即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等著闖王去搶呢。

    騎在馬上,高原就開始琢磨起來,前方時不時有敵人探馬窺探。隔得遠,一般人也看不到,若非高原的視力驚人,只怕也忽略過了。

    既然設下陷阱,闖王騎兵的舉動自然被人家嚴密監視著。只是,左良玉大概還不知道,闖軍騎兵卻分為前後兩個部分。相隔三十來里。

    天氣還是非常好,天空藍得像一塊寶石,深邃透明,陽光照得人眼花。身後,群馬轟隆而來,刀槍盔甲閃亮。騎兵的裝備自來就是最好,連高原六人也穿上了鐵甲,腰上跨著一把雁翎刀,手中提著一只長矛。不過,在這樣的大太陽下,即便是初春,也被烤得像一只裝在烤箱里的老鼠。風吹在臉上,熱熱的還帶著細微的沙礫,讓人非常不舒服。

    不知怎麼的,高原突然想起以前擠過的公共汽車,也是這樣的熱,也一樣汗流浹背。------這才二月初呀,也太邪門了點吧!

    不知怎麼的,心中總有些不安,著感覺和著身上沉重的盔甲壓得高原有些喘不過氣來。後軍那一仗讓他心中不滿,那叫什麼戰斗,簡直就是一場鬧劇,裝備差,兵無斗志,一遇到敵精兵突襲就亂成一團。如果闖軍所有士兵都是這樣,怎麼可能發展成現在這樣,怎麼可能席卷整個河南。這點讓他非常疑惑。

    好在進了騎隊,這批將士明顯地剽悍起來,身材魁梧不說,看起人來也滿目凶光。應該是闖王軍精銳的精銳。

    可戰爭是一種藝術,光靠凶並沒什麼用。需要紀律、訓練。

    而這只騎兵的紀律好象不大好,一跑起來亂糟糟的,沒有任何隊型,只跑了不到二十里,隊伍就亂了起來。軍官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軍官。到處都是馬嘶和軍官咒罵的聲音。

    更重要的是,這些士兵的騎術那叫一個臭。即便以很低的速度行軍,還是有人落馬,被踩得亂叫︰“狗日的,別靠過來,老子腿斷了。”

    “哈哈,斷了才好呢,老子餓了,砍你的腿下來烤著吃。”

    也可以理解,起義軍中的將士大多是農民出身,讓他們牽頭牛沒什麼問題,要想從一個步兵變成合格的騎士,卻有些勉強。就算有得力的軍官,要想將一群散兵捏合成北方草原那樣的強力騎兵,沒有三年只怕不行。

    ……

    還好高原小隊諸人前一段時間訓練了些騎術,高原自不用說,王滔家本養有騾子。騾子和馬區別也不算大。至于其他四人,比起其余闖軍卻要強上許多。加上又在前面帶路,沒受到波及,否則還真要被擠散了。

    到通許還有這麼長的路,要這樣走下去,只怕天黑都跑不到。

    “蠻子大叔,前方好象有敵人探子。”黃鎮也熱得厲害,他身材瘦小,又馱了一身鐵甲,被壓得焦躁,說起話來,滿嘴吐著熱氣。

    高原點點頭︰“看到了,我們加快速度沖過去,把敵人探子趕走。再這麼慢吞吞走下去,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踫到敵人的輜重隊。”

    黃鎮大喜︰“正合我意,

    話還沒說完,就有一騎沖了出去,正是王滔。他早在後面憋得郁悶,听了高原的話,手中長矛一抖,“我去殺了他們。“

    “哈哈,王滔你也太著急了。”高原一笑,“駕!”一聲帶著其余五人,以一個完整的騎兵戰術小隊的模樣沖了上去。

    六人以王滔為箭頭,宛若一只長箭,呼嘯一聲,在地上騰起一道黃煙。

    高原小隊這一動,後面的隊伍也跑了起來,只片刻,千軍萬馬起動,黃沙滾滾,直沖雲霄。

    跑不了半里路,前方樹林里有兩個黑點沖了出來,飛快打馬逃離。

    後面的隊伍已經跑散,兩百多人馬平鋪在遼闊大地上,叫的叫,鬧的鬧,看得高原直搖頭。但所有的騎兵見敵人探馬逃跑,都像是取得了一場大勝,齊聲歡呼,士氣大振。

    “哈哈。”黃鎮也笑起來,“這闖王的騎兵也不怎麼樣,同他們比起來,我們小隊已經算是真正的精銳了。”

    “我們本來就是精銳。”王滔補充完這一句,就閉嘴不說話,嘴角繃出堅硬的線條。

    “好,就這樣跑下去,加快速度。”高原用槍尾拍了拍馬屁股。那馬怒嘯一聲又沖了出去,王滔等人也很自然地組好隊型緊跟其後。上一次李子寨的大戰給幾人很大的震撼,一個人的力量在亂軍中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要想保命,要想取得勝利,就得緊跟蠻子,大家擰成一條繩相互配合。

    高原小隊一跑,後面的也跟著跑了起來,一時跑得人翻馬仰。

    “誰叫你們跑這麼快的,這是一次偷襲,偷襲你們懂嗎?”中權親兵權將軍劉宗敏拍馬從後面追了上來。這是一個粗豪的將軍,身材高大,滿面都黑光,,有著一雙駭人的大眼,里面全是晶瑩的亮光。

    他是李自成起家時的老人,也是闖王的老哥們。

    對這個傳說中的名將,高原心中自然震服,忙停下馬,恭敬地行禮︰“劉將軍。”

    “誰讓你跑這麼快的,亂我隊型,傷我士氣,媽的,老子砍了你。”劉宗敏一鞭子甩在高原背心,打得上面的鐵甲葉子“嘩啦!”一聲,“說出你的名字?”

    高原心中微微發怒,鞭子抽在盔甲上雖然沒什麼感覺,可總覺得憋屈。但畢竟是封建社會,也不講究官兵平等那套,只得壓下心中怒氣,“回劉將軍,我是闖王親軍前標十六小隊隊正高原。”

   

第三十二章不同尋常的小隊

    “哦,你就是我米脂的小老鄉呀!”劉宗敏微笑起來,伸手拍了拍高原肩膀,“听說你前段時間在李子寨立了功勞,好小子,不愧我陝北種,比李雙喜那小子強。”

    高原見劉宗敏笑得真誠,心中一熱,“將軍謬贊了,在下不過是謹記闖王教導而已。”

    “別來這些文縐縐的,咱們自己人不興這一套。”劉宗敏呵呵一笑,上下打量高原︰“好小子,剛才我在後面就嘀咕哪里來的小子這麼好的騎術,調教出的隊伍這麼好。原來是高夫人的親戚,闖王的佷子。對了,小子,可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麼好騎術,跑這麼快干嘛,不怕驚動了敵人,把我們偷襲輜重隊的消息傳了回去?”

    听到劉宗敏這麼問,高原忙回道︰“劉將軍,我是這麼想,我們這次的任務是當誘餌,一千人要裝出三千人的模樣,不大張旗鼓也沒辦法引敵人上鉤。反正敵人也會派出探子,這大白天地穿越敵人防區,想藏匿消息也不可能,不如置之不理,將聲勢搞大。路還長,再這麼慢吞吞走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到目的地呀。敵人只怕已經在那里等著我們了。若等的時間長了,只怕會引起他們的疑心。”

    劉宗敏听高原這麼說,有些遲疑,告訴高原,他也不是不想將聲勢弄大,可就這麼點人,也弄不出千軍萬馬的架勢。

    劉宗敏說這話的時候很客氣,他這個人看起來很粗魯的模樣,其實心眼非常活。高原這個人雖然地位低微,但身份特殊,這次帶回重要情報不說,而且又是高夫人的族人。雖然還沒得到證實,可看情形也假不了。

    他以前得罪過高夫人,那是在高迎祥死後,李自成為接受前任闖王的勢力,籠絡人心,特意娶了高迎祥的妹妹高夫人做妻子。而高夫人卻長得很丑,當時劉宗敏還在李自成耳朵邊嘀咕過幾句。

    沒想到這話不知怎麼傳到高夫人耳朵里去了,從此將劉宗敏記恨上了,也給他找了不少麻煩。

    高家族人死了不少,到現在也只剩高原這一根獨苗。有傳言說,高夫人很看重這小子,有提拔的意思。

    因此,劉宗敏意識到這是一個修復同高夫人關系的機會,現在同高原說話也很客氣。

    高原淡然不知道這些,見劉宗敏說話如此客氣,心中感動,忙獻策說,要想讓敵人把這兩人當成闖王騎兵主力其實也很簡單,一是在馬尾上栓上樹枝,一跑起來,煙塵滾滾,聲勢自然就上去了。二是要快,快到對方探子來不及仔細觀察這支隊伍。

    听問高原的話,劉宗敏眼楮大亮,“好,你小子的主意不錯,就這麼辦。如果能夠成功誘敵,我記你頭功。”

    高原忙躬身施禮︰“為我義軍大業,高原願效死命。”

    馬尾拖上樹枝跑了十里路後,所有的人都變成了泥猴,天氣又熱,實在是受不了。劉宗敏只得下令休息小半個時辰。

    得到休息的命令之後,所有人都從馬上跳了下來,卸掉身上盔甲,躺在地上大聲咒罵,有的人還喝起了酒。

    只高原小隊還直挺挺地坐在馬上,一動不動,雖滿臉汗水都在冒著熱氣,卻一動也不動地保持著戒備狀態,如同一座鐵鑄的群雕。

    “我現在敵佔領區,敵人可能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發動突然襲擊,萬萬不可懈怠。細節決定成敗,細節決定生死。”高原緩緩道。

    “謹遵高隊之命。”王滔等人轟然應道,聲音引來其他人奇怪的目光。經歷過上一次李子寨只戰之後,王滔等人對高原是徹底地服氣了。

    “哈。”有闖軍士兵笑起來。

    “這幾個傻子,都說休息了,還騎在馬上做什麼。”

    “的確是傻子。”一個已經脫得露出胸膛的騎兵大口往口中灌著烈酒。

    無視他人不嘲弄,這六個人各不相同,有高有矮,但看向眾人的目光中卻帶著不屑。

    劉宗敏像被什麼蟄了一下,眼皮一跳,剛要出口讓眾人把盔甲穿上,卻看到隊中有一個小兵朝高原走去,還沒靠近,王滔和應寶騎馬過來,猛地擋在前面,“做什麼?”

    劉宗敏眼皮又是一跳,這六人雖然人少,卻頗有幾分強兵的味道,在那里一站,像是一塊巨大的礁石。劉宗敏也是身經百戰之人,立即在心中計算,若要打敗這六人,靠步兵起碼需要一百人以上。這樣的人將來若重用,也不知道是禍還是福。不管怎麼說,先將這只小隊掌握在手中再說,若被其他人分了去,卻是大大可惜。

    那士兵笑笑,說︰“我听說你們隊正高原識字,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高原揮手讓王滔二人讓開,微笑著問︰“您請說。”

    那士兵一臉靦腆,“我是山西老兵,在戰場上打了多年仗,死人也見多了。很多兄弟死了之後都沒人認尸,我想請你幫我將名字寫在衣服上。日後去見了閻羅王,也好讓他們不將我當成無名鬼。”

    “好說。”高原跳下馬來,“可我現在沒筆墨,怎麼寫呢?”

    “我這里有。”那士兵從懷里掏出一管狼毫和一塊墨,朝墨上吐了口唾沫,用筆在上面抹了抹,遞了過去,“俺叫周一弟。”

    “沒問題。”高原提起筆在他胸口寫下周一弟三個大字。

    見高原會寫字,其他士兵也跑了過來,大聲叫道︰“高原兄弟,你也給我寫上名字,我也不想做無名鬼。”

    場面陷于失控。

    劉宗敏心中震動,這老高家什麼時候有人識字了?最近闖王到處搜刮書生,為將來經營河南做準備。可書生們都心想朝廷,肯死心塌地為闖軍出力的不多。因此,但凡軍中有識字的兄弟,大多身居高位。

    這個高原怎麼也識字,看那字居然寫得這麼好,他究竟是什麼身份,難道是敵人的奸細?將來可要小心點。

    想到這里,劉宗敏站起身來,下令,“休息時間到,所有人上馬,出發!”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10
第三十三章左良玉的圈套

    因為高原的來歷已有所懷疑,再次行軍,劉宗敏索性與高原並排而行。

    隊伍跑得快,到下午四點模樣就來到高家集三十里處的河灘。太陽已快落山,天氣轉涼,為大造聲勢,劉宗敏命人大聲喧嘩。可在這河灘上跑了半天,卻沒見到敵人一兵一卒,就連那支輜重隊也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

    眾人都停下馬來,驚疑不定地相互對視,一種不安的情緒在隊伍中傳遞。

    “高原,那封信是你帶回來的,你解釋下-----究竟怎麼回事?”劉宗敏感覺到其中的不同尋常,面色森然,手捏長槍。

    高原心叫糟糕,冷汗立即出來了,難道這一切不過是左良玉讓通許知縣設置下的一個圈套,他們費了這麼大勁,究竟想得到些什麼呢?

    那支用做誘餌的輜重隊現在又在何處?

    高原心中一顫,立即說道︰“劉將軍,現在的關鍵是摸清楚敵人的輜重隊的位置,這麼大輜重隊不可能憑空消失,只要找到輜重隊,就能找到埋伏的敵人騎兵。“

    劉宗敏冷冷地點點頭,卻不說一句話。

    高原︰“我帶人去找找。”

    劉宗敏突然怒喝一聲︰“高原,你去找輜重隊,是想逃走嗎,你這個奸細?”

    高原大吃一驚,“將軍何出此言?”

    劉宗敏冷笑︰“高家什麼時候出過你這樣的人才,能寫會算,能文能武,又能帶兵。如果我沒猜錯,你一定設了一個陷阱。”一揮手打斷高原的辯解︰“你現在什麼也不用說,等下見了闖王,讓他來處置你。”說著就命令一個小隊朝前搜索。

    高原大怒︰“劉將軍,你可不能這麼誣陷我,我可不是奸細,現在敵人輜重隊不見了,你卻說是我設下的陷阱,你說,我設這個陷阱做什麼?”

    劉宗敏將手中的長槍緩緩抬起,頂在高原胸口。

    “休傷我蠻子大哥。”王滔等人怒喝一聲,提著長槍靠了過來。

    “哈哈,我劉宗敏轉戰千里還怕了你們幾個?”劉宗敏怒嘯一聲,所有的騎兵都動了起來,將高原六人團團圍住。

    “陷阱,自然是想伏擊我等,這還用多說?”

    高原一笑,喝令王滔等人放下兵器,對劉宗敏道︰“我們這次的任務不就是要引出敵人嗎,本來就是個鑽陷阱的活兒。”

    “你……”劉宗敏說不出話來,他本不是個心思縝密之人,被高原這麼一繞有些頭暈,反正覺得高原等人非常可疑︰“我不同你多講,等探子回來再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多久,轟隆蹄聲傳來,那隊探馬跑回來報告說,明軍輜重隊中午就出了高家集,到現在都一個下午了,這幾十里路,就算是爬也該爬到了。

    “怎麼會這樣,他們不是正等著要伏擊我們嗎?”劉宗敏喃喃道,頂在高原胸口的長槍又緊了緊,在鐵甲的葉子上擦出微微的銳響。

    巨大的不安終于在心中爆發,高原心中通亮,媽的,還真是中了通許知縣甘霖的詭計。他大聲叫道︰“劉將軍,快,闖王有危險。”

    “老實點,不要動,惹惱了我,一槍捅死你這個奸細。”劉宗敏冷哼。

    高原滿臉凝重,“將軍,就算你現在殺了我也無所謂,可以,若害了闖王,你的罪過就大了。哎,我也是太幼稚,居然中了敵人奸計,高原啊高原,你他媽真是個笨蛋。”

    看到高原一臉痛悔,劉宗敏只听得莫名其妙,“你說闖王有危險,什麼危險?”

    高原也不回答劉宗敏的話,反問道︰“這次我們的計劃是用劉將軍你假扮我軍騎兵主力襲擊敵人輜重隊,引出左良玉騎兵。如果這個計劃事先被左良玉知道了呢?如果你是左良玉,你會怎麼做?”

    劉宗敏不愧為闖王軍中第一大將,听高原這麼一問,身體一晃,面色立即變得蒼白︰“我若是左良玉,肯定知道我們會給他來這麼一次,索性來一個將計就計,帶著騎兵主力提前埋伏,將我們前隊放過去。等闖王主力一到,立即動手。闖王主力一滅,我們也逃不掉。”

    高原沉重地點了點頭,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個計策的來龍去脈,這一切在自己被王有才送進通許大牢時,左邊良玉就設計好了,好毒的心思。真不愧為明末期的名將。

    “應該是這樣。我想問下劉將軍,闖王現在離我們多遠?”

    劉宗敏︰“相距三十里,來的時候我看過地形,也計算過時間,如果不出意外,闖王現在正同左軍騎兵交鋒。不過,有個地方我還不明白,他左良玉就不怕我們調頭殺回去嗎?”雖然對高原還是非常懷疑,但他手中的長矛卻緩緩地放了下去。

    見二人之間沒有動手的跡象,王淘等人和眾闖軍將士也放松下來。

    听劉宗敏這麼問,高原苦笑一聲,“人家是關寧鐵騎的老底子,騎兵可不是會騎馬就能做的,我們人又這麼少。”

    听高原這麼一說,劉宗敏又想起先前部下的表現,只感覺有一桶冰水當頭澆下,喃喃道︰“難道就不去救了?”做了多年流寇,要帶這支隊伍穿越敵人的封鎖線回大營,他還有有信心的。可坐視李自成陷入危險不予救援,日後若被人知道,自己只怕人頭不保。

    “將軍!”大概是看出劉宗敏的心思,高原用奇怪的目光盯了劉宗敏一眼。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個看起來粗豪,心思卻十分細膩的家伙。

    劉宗敏是李自成的哥們,對這個大哥只有友誼而沒什麼忠義。

    起義軍的闖王不過是個名號,死了李屠夫,換一個就是,難不成還吃帶毛豬?以他歷史上在北京的表現,高原是深以為恥。對這家伙的人品,他是沒任何信心的。

    現在看到劉宗敏動搖,高原小聲道︰“劉將軍若不願意去,我高原願帶一個小隊去解闖王之圍。”

    劉宗敏被高原的目光看得非常不自在,又想起李自成往日收拾軍中有二心的起義軍將領時的手段,心中一冷。李自成事業越做越大,但心思卻越來越難琢磨,誰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對付自己。

    想到這里,劉宗敏眉毛一揚,爆怒︰“你亂叫什麼,什麼時候輪上你指揮我,要救也得老子去救。你這個家伙來歷不明,等下跟在我身邊不許亂跑,否則一刀砍了你。”

    高原哈哈大笑,“謹遵將軍號令,高原自當奮勇。”

第三十四章明軍戰術

    兩百騎兵很快調頭朝來路奔去,也不再顧惜馬力。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四野一片寂靜,眼前景物也開始混沌,再過小半個時辰天就要完全黑盡。

    望了望遠方,劉宗敏焦急地說︰“現在也不知道闖王大隊在什麼地方,再拖下去可就不好了。”

    “恩,天要黑了,看不到一支火把,這說明敵我兩軍都還沒有交手,應該來得及。”劉宗敏突然放聲大笑,“左良玉呀左良玉,你千算萬算,沒算到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天一黑,你就沒得打了。大家都是眼前一團漆黑,各自收兵正經。”

    高原提醒劉宗敏說馬的視力非常好,夜色對它們也沒什麼影響,一個好的騎手不用打火把也能急行軍。劉宗敏只是不理,尤自大笑,笑聲驚動路邊的一群烏鴉,“嘎嘎!”幾聲飛上高空。

    “晦氣!”劉宗敏吐了口唾沫。

    經過半個時辰的狂奔,騎隊跑了將近十里路,眼看就要將這片河灘跑完,再過去就是連綿的丘陵地帶。那地方已經不適合騎兵伏擊,而跑山路正是闖軍的強項。

    不但劉宗敏,連高原都大松了一口氣。

    總算脫離危險了。

    大變就在這一刻發生。

    只听得“轟隆!”一聲,整個大地都在顫抖,一團火光在遠處地平線上爆開,火光將半邊天都照亮了,火光中隱約有人馬的殘肢飛舞。

    高原和劉宗敏忙停下馬朝遠方看起,只見無數火把次第點起,無邊無際,將整個視野佔滿。然後是排槍的轟鳴、兵器的交鳴、人馬臨死的慘叫。

    就在天黑下來的那一刻,李自成終于中了左良玉精心設計的陷阱。

    “救闖王!”劉宗敏怒吼一聲,率領眾人朝火把最密集的地方沖去。

    踢聲滾滾,夜風在耳邊呼嘯而過。

    身體隨著馬匹起伏,如同立在洶涌的浪尖。高原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但他還是保持著基本的冷靜,大聲命令身邊的王淘等人保持好隊型。敵人不知道有多少,在這個混亂的局勢下若分散了,只會在不久的將來變成一具冰冷的死尸。

    到現在為止,左良玉的計策已經獲得了最大的成功。他放過了劉宗敏,在官道上埋上大量炸藥。等李自成大隊一出現,立即引爆,然後又是一陣排子槍。

    李自成做夢也沒想到會在天黑時受到敵人偷襲,立即被人放到好幾百人,隊伍陷入混亂。還沒等他清醒過來,左良玉的騎兵呼嘯而來,將他的隊伍分割成各不相轄的十幾塊。

    滅亡只是時間問題。

    唯一的懸念只是李自成能否從這個埋伏中逃出去。

    火光中,一只“左”字大旗幟迎風招搖,看來,這回左良玉親自來了。只不知道他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小子,看到那面旗子了嗎?”劉宗敏身體隨著馬匹上下顛簸,一只手提著長槍,一只手指著火光中左良玉的位置,“我帶人去沖擊他的中軍。”

    高原大吃一驚,“將軍不可,你看敵人中軍異常厚實,直接沖擊固然好,可我們這點人馬,一旦陷入敵人圍攻之中,速度優勢發揮不出來,就要陷入苦戰。不如我們先等等看,看又沒有機會再說。”這回敵人有備而來,將騎兵全數帶了過來,放眼過去,滿世界都是人和馬,波浪一樣涌動。

    敵人分為涇渭分明的兩塊,一塊分成無數個小隊快速在李自成隊伍中穿插,飛快地收割著闖軍性命。另一塊卻簇擁著“左”字大旗靜靜站在劉宗敏和戰場之間,將彼此分割開來,顯然這次隊伍是他的總預備隊,用來對付劉宗敏這只援軍。

    “不管了,也沒什麼好法子可想,只能殺進去再說。殺過去才能接應闖王。小子,別想耍滑頭。”劉宗敏先前因說過要放棄救援闖王的話,此刻想起來十分後悔。雖然這話只高原一個人听到,但被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子抓住把柄卻讓他大大不快。此刻很做作地表現出一副勇猛的樣子。

    他也是有百戰之將,但率領騎兵做以寡敵眾的沖擊還是第一次。以前作戰,闖軍的風格就是集中數倍甚至十倍的兵力集中攻擊敵人一部分,如果實力處于下風,直接帶著敵人轉圈圈,有很濃重的流寇作戰風格。像現在這樣冒險的戰斗以前卻沒有過。

    他轉頭喝道︰“殺!”

    眾騎士都同時大喝,“殺!”一夾馬腹,平端著長矛想左良好玉中軍沖去,尖銳的矛尖在夜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輝。

    高原雖然勇猛,可也覺得這樣打不是辦法,敵我雙方在這一地域投入了上萬騎兵,這兩百人扔進去,連個水花都漸不起,白白送死呀!可馬一但跑起來,想慢下去根本不可能,只能不斷向前,將這只隊伍擊穿再說。

    看到敵人的力量如此強大,身邊的黃二牛顫抖著聲音道︰“蠻子大爺,我們打得過嗎?等下怎麼辦?”

    高原︰“你們幾個都跟在我後面,一字長蛇,听好了,等下同敵人交手不許讓,不許格擋,要想活下去就只能比敵人出刀快。記住,馬不能停,一個敵人只砍一刀,不管砍中沒有都不許回頭,後面的同伴會幫你解決沒死的敵人。現在听我的,將手中長矛扔了,換刀。”說完話率先抽出腰刀。兩邊高速對沖,若用長矛,就算第一時間將敵人刺中,長矛也會因刺入太深而卡住。到時候不要說抽槍,只怕整個人也會被帶下馬去。

    這一點,現在也沒有時間同他們細說。

    “明白!”王滔雖然不明白高原為什麼這麼多,但認識他這麼久,高原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也無形中獲得了大家的信任。眾人都轟然應了一聲,扔搶拔刀,很快排好陣形,跟在高原身後朝前狂奔。

    這兩百騎的出現讓明軍有些微微騷亂。很快,敵人開始反擊,那支總預備隊慢慢朝前運動,緩緩朝劉宗敏隊靠來。這一隊騎兵正是標準的明朝騎兵配制,渾身棉布對襟軟甲,手提一把一米多長的眉尖刀。鎧甲上的鐵綴和刀光亮成一片。

    “殺呀!”劉宗敏繼續大喝,帶著隊伍將速度提到最高。

    “這個笨蛋。”高原長嘆,敵人隊形密集,馬力已經蓄足,只需雙方的距離拉近到一定程度,敵人立即提速,這麼厚實的陣型,不用打,撞也要將這兩百騎撞死了。

    出乎高原的意料,敵人並沒加速,放做出一個很奇怪的肢勢,將手上的眉尖刀放在鞍前,手一探,掏出一把長長的三眼銃。

    雙方的距離還在拉近,劉宗敏隊的速度已經跑到最大,馬的棕毛都在夜風中飛揚起來。

    而左良玉預備隊還沒有提速的意思,依舊不緊不慢地朝劉宗敏逼來,沉重的馬蹄聲有些發悶,讓人喘不過氣來。

    “不對。”高原大駭,扭頭對王滔等人大喊,“低頭,低頭。”

    “怎麼了?”六人大喊,繼續向前,身下的馬被鞭子抽得憤怒長嘶。

    “轟!”槍聲整齊響起,即便在黑夜中,白色的硝煙依舊明亮醒目。

    “啊!”有人摔下馬去,雖然身上鐵甲堅硬,卻也抵擋不住槍彈的威力。灼熱的槍丸在空中散開,旋轉著、扭動著、分散著射穿闖軍騎兵的鐵甲,深深吃進身體。

    高原一听到槍響,立即知道不好。他以前在書上看到過這東西,知道這玩意可以連發,現在大家又這麼近距離,只怕傷亡不小。忙將頭趴在馬頭之後。

    只听得耳朵邊有彈丸劃破空氣的聲音,頸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身後的王滔悶哼一聲。

    高原苦笑,這三眼銃準頭雖然不好,但彈丸在空中的軌跡卻是無法捉摸。王滔雖然躲在自己身後卻也被拐彎的鉛彈給打中了︰“王滔,你傷哪里了?”

    “沒事,大腿。”王滔的聲音有些痛苦,他的大腿上被武定刺中的傷口還沒好完,現在又被人家來上這麼一槍,槍眼雖然不大,卻火辣辣地疼。

    “不許停,沖過去,沖過去!”劉宗敏大吼,對上敵人的火器,要再逃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機會是火器裝填速度慢,只要抓住兩次發射的間隙,一口氣突進去,敵人就敗了。

    說來也怪,劉宗敏雖然沖在最前面,居然沒受一點傷。三眼銃這東西準頭最差,就算瞄準了射擊,你也沒把握將人射下馬來。

    射出彈藥的左良玉軍一聲吶喊,又換上眉尖刀,一聲吶喊,齊齊加速,蹄聲如天上滾動的悶雷,山洪一樣朝劉宗敏沖來。
maxese 發表於 2009-6-15 20:11
第三十五章脫陣

    也就在這個時候,高原已經沖到敵人陣前,眼前雖然是刀光閃亮,卻不畏懼。相比之下,他更願意同敵人面對面較量,若真被人一銃轟下,然後被亂馬踩死,那才是冤枉。

    身前的劉宗敏首先撞進敵人騎隊。好個劉大將軍,手中長槍一掃,頓時將兩個明軍掃下地去,立即在敵人密實的陣勢中打開一個小缺口。

    高原大喜,也不管其他,策馬從這個小缺口契入,一刀便朝前邊那個敵人的肩膀斜切而去。那敵人提起眉尖刀試圖招架,但高原卻猛一收刀,將旁邊一名敵人劃下馬去,“王滔,你的。”

    “是。”趁敵人招架,王滔也不費勁,手中腰刀往他腹間破綻一砍,也不知是否砍穿鎧甲,那人大叫一聲掉下馬去,立即被緊跟而來的黃鎮踩在馬下,顯然是活不成了。

    一個起落便殺了兩人,這個缺口更大,更多闖軍騎兵沖了進來。

    “好樣的,高小子,不錯。”劉宗敏,一槍前刺,將敵人串在搶上,卻難以拔出,鮮紅的鮮血順著槍桿流下。他也是心中不耐,猛喝一聲,將那人挑起,一甩,遠遠扔了出去。

    他也意識到長槍的不方便,索性將槍桿輪圓,當棍使。被他槍桿砸中的敵人都悶叫一聲被掃下地去。

    高原嚇了一跳,自己也算力大,可這劉宗敏的力氣大到讓人不敢相信的地步。不愧為李自成軍中第一勇將。

    不過,在這千軍萬馬的戰斗中,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劉宗敏只前進了幾步,便被人死死纏住,不能再前進了。再看看其他人,也是堆在那里,揮舞著武器死斗。在稍做接觸之後,雙方都不動了。這情形讓一直用眼角余光觀察戰場的高原心中哀嘆,這是什麼騎兵會戰呀,純粹就是一大群人騎在馬上亂打。

    這一來,正好中了左良玉的下懷,反正他們人多,一點一點拼消耗,耗也要將這兩百人耗光。

    不斷有人從馬上慘叫著掉下去,不斷有血在空中飛撒,到處都是揮舞兵器的肢體,看得人心口發悶。

    唯一還在高速運動的只有高原六人。

    只一個瞬間,高原小隊反沖到了最前面,不斷在前面開闢道路,順著這個被他們開闢出的道路,其他人都跟了上來,無奈瞬間被敵人的人海淹沒,再跑不動了。

    揮刀,收刀,再揮刀,始終不同敵人的兵器接觸,高原知道,戰斗還要持續很長時間,不需要在這上面浪費太多體力。

    一支紅纓槍當胸刺來。還沒等高原閃開,一抖,開出一朵紅花,槍尖閃爍吞吐發出哧哧破空聲,如吐信毒蛇。高原沒辦法,只得將刀一橫,試圖招架,卻不想卻架到虛影上,那一團紅花突然一凝,還原為一,刺向高原心口。

    好在高原早有提防,已預先將身體側開,見敵人長槍刺來,身子一含。

    火辣辣的劇疼傳來,心口的鐵甲已經被人挑開。

    還好沒受一點傷,但敵人武藝之強已經出乎高原的預料。

    也不回頭,腳一夾,棄了敵人,繼續朝前沖去,隨後一記回馬刀。

    “來得好!”

    這個時候高原才看清敵人模樣,正是一個身材高挑的漢子,臉上有一道長長刀疤,猛惡非常。

    刀疤臉槍一豎,架住高原的腰刀,“好,來來來。”

    古怪的踫擊聲傳來,像是砍上一大塊橡膠。一股顫力從敵人長槍槍桿上傳來,高原手一麻,背心出了一層冷汗。在雙方兵器接觸的一瞬間,敵人猛力抖動槍桿,差別連人帶刀將高原扯下馬來。

    如果說在今天之前高原還不相信世界上有武功這種東西的話,眼前的這人讓他感應到一種強大的壓。看來,敵人是練家子,而且是個高手。看他的武藝,如果在平地,自己只怕在他手上支持不過一分鐘。

    好在高原現在速度正快,敵人想追也追不上。

    只一剎那,高原已經沖出兩米。手中刀一回,將一個敵人削斷喉嚨,血花飛起,撲頭蓋臉,驚得前方的幾個明兵閃到一邊。

    身前的壓力頓時一輕松。

    刀疤臉哇哇大叫,想轉身,無奈身邊都是人。還沒等他罵出聲來,王滔已經沖過來,摟頭便是一刀。刀疤臉大喝,“找死。”看敵人的架勢根本就沒有什麼武功,對上這樣的小兵,一個照面就夠了。手中紅纓槍一圈,紅色大花呼嘯而成,架在王滔腰刀上。

    王滔身體一晃動,大叫一聲,整個人都倒躺在馬背上,心口難受得像受了一記重拳。

    刀疤臉剛要動手取王滔性命,黃鎮的一刀也來了。然後是黃大牛,黃二牛。

    一串人刀光接連不斷,刀疤臉應接不暇,一個疏忽,被落在最後的應寶一刀斬中,慘叫一聲,整個上身都飛了出去。手中長槍依舊在空中劃出一個紅色的槍花。

    “千戶大人,千戶大人!”所有的敵人都在大喊。

    渾身浴血的應寶大叫︰“我殺人了,我殺人了!”語氣中竟然有說不出的歡喜,可惜這聲歡叫在充斥著喊殺聲、慘叫聲的戰場中根本不算什麼。有了第一次,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了,有前面的同伴開路,在高速的運動中,應寶又揀漏殺了三人。算起來,六人中他僅比高原殺的人少。心中的快感隨著腎上腺的分泌飛快地提升,直到快樂的頂點。

    過癮,真他媽過癮。應寶只想大吼。人家說,和一個女人睡覺是一個男人最快樂的時候,狗屁,殺人才最快樂。這次跟蠻子大爺來投軍來對了。

    高原在前面看到這一幕,悄悄搖了搖頭。武林高手?就算再高的高手落到這種戰場,沒有相應戰術配合,沒有同伴的支援,要死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亂拳之下,老師傅也不能幸免。

    又大喝一聲,朝一個明兵沖去。

    那明兵驚得大叫,一拔馬頭,閃到一邊。

    高原也不留情,一刀砍去,卻不想剛才被那條紅纓槍傷了腕筋,這一刀下去卻有了偏差。那士兵大叫一聲,身體一閃,這一刀正好砍在他鎖骨上。因為拼殺了半天,高原手上有些發軟,居然沒將那人砍成兩段。刀嵌在上面,一時無法拔。

    高原大叫一聲,也不管其他,雙手握刀,腰腹使力,猛地用後跟踢馬腹。座下的馬吃疼不過,長嘶一聲。猛地朝前一沖。

    高原只感覺雙臂都要被馬力拉斷了。

    刀一點一點朝斜下移動。雙方的馬匹也嗅到死亡的氣息,長聲嘶叫互相使勁。

    那士兵不住慘叫,只掙扎片刻,只听得“噗嗤!”一聲,血噴如泉,那人居然被慢慢分成兩片,身體左右分開,分別墜落。

    “啊!”有明兵大叫起來,騎著馬閃到一邊。在沒有比看到同伴被敵人慢慢分尸跟可怕的事情。

    有了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前方的敵人紛紛讓開,留出一條筆直的通道。

    明軍見高原這隊人殺起人來麻利無比,但凡攔在前面的都無一例外地被砍翻在地,連以勇猛著稱的千戶都被人殺了,自己上去還不是送死,都有些畏懼了。明軍士兵都是軍戶,這些人世代當兵,地位低下到同妓女一樣,之所以吃這碗飯,是不得已而為之,加上左良玉這只隊伍因為年年大戰,精華早已喪失,打順風戰還容易,一但遇到凶狠敵人,膽子就變小了。反正當兵也不過是混口飯吃,不過是一個被朝廷強加在頭上的職業,至于軍人的榮譽和為什麼而戰斗卻與他們不相干。

    見此情形,渾身血紅的高原卻不跑了,他已經累得渾身發軟,雙手仿佛已經不屬于自己。只得低垂著兩條臂膀,對著眾人都是一聲狂笑,“都是廢物,還是軍人嗎,與你們這樣敵人交手,我高原深以為恥!”說完話,這才慢慢從中穿了過去。

    那些明軍都叫了一聲,像是見了鬼,亂成一團。有人要沖上去拼殺,有人想躲,有人則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身後王滔六人也跟著高原緩步而行,身體挺得筆直。

    轉眼,這一支有著與所有人不同戰術的小隊很快地穿透了這道密實的大陣,沖到了兩個戰場中間的空地上。

    “如何?”高原大笑著停下馬,手已經發軟,但雙臂知覺卻慢慢恢復過來。

    “暢快!”王滔突然吼了一聲。

    黃鎮︰“蠻子叔真豪杰也,服了!”

    “我等服了!”

    高原一咬牙用刀指了指前方︰“敵人雖多,卻是紙老虎,我們繼續沖擊,救闖王回大營。老規矩,以我馬首是瞻。讓左良玉看看我闖軍男兒的豪氣!”前方是另一個戰場,到處都在混戰,火光中人馬紛亂。闖王正陷在其中。

    六人都是一抱拳,“願效死!”

    高原舉刀在頭盔帽檐踫了踫,“勝利!”

    “勝利!”

第三十六章聽我指揮

    兩個戰場之間相隔兩里,這段時間天氣乾燥,積雪早已融化,枯黃的草木一點就著,先前爆炸所產生的大火還在熊熊燃燒,也不用點起火把就能將彼此的動靜看得清楚。

    李自成的兩千鐵騎都是重騎兵,還穿著鐵甲,行動略顯笨拙。而明軍則早換上制式棉鎧,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也能一眼分辨出來。雙方的戰法也不相同,闖軍被分割成十數個小塊被明軍包圍,像一塊塊月餅。而明軍的騎兵則圍著這些月餅比停轉圈,每轉一圈,就有無數聲慘叫傳來,這些月餅也就小上一點。

    放眼看過去,十多個漩渦緩慢轉動,讓人頭昏眼花。

    一般來說,中原地區因為馬少,騎兵大多作為偵察之用。就算在戰場上也僅僅安排在側翼,用予對敵包抄、襲擾。像現在這樣大規模的騎兵決戰,在朝廷和起義軍的大戰中還從未出現過。

    這次李自成出動三千騎兵,左良玉來的也不少,即便是在黑夜之中,高原估計其數目也不六千以下。上萬騎兵的決鬥對彼此來說都還是第一次,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參照,只能摸著石頭過河。不管最終究竟誰吃掉誰,廣闊的中原大地將是勝利者翱翔的舞台,無論是洛陽還是開封,朝發夕至,戰略上的主動權已牢牢握於手中。

    闖王被圍這一片戰場中至少有四千敵人,高原這六個人投進去無論如何都是個送死的結局,再說,這麼多塊漩渦,穿透一個還有一個,要想在這亂軍中找到闖王無疑比登天還難。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盡量多地救出被困戰友,集中在一起,統一指揮,如此才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可是,高原對闖軍將領的騎兵指揮藝術並不抱幻想,如果將隊伍交給他們帶,不但沒有逃生的機會,反倒要將自己也陷進去。除非……士兵們會聽自己的嗎?

    但現在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相比於闖軍那些只懂得在馬上機械揮動武器的騎兵而言,無論是戰術動作還是戰略思想,高原都自信比他們高出一大截。到時候就用事實來證明吧,戰場是最好的試金石,勝利和生存是最可靠的力量。

    「怎麼打?」黃鎮問。這個滑頭在六人當中頭腦最好,戰鬥力也最強,剛才一戰已經讓他多高原死心塌地。到現在為止,六人中還沒有一個人受傷,要想在未來的戰鬥中活下去,只能緊跟高原。

    高原看了看前方,「很簡單,一點一點救出戰友,把所有人的力量都集中起來。現在,你們跟我來吧,還是一字長蛇隊型。」說完話,策馬緩緩朝前奔去。

    六人不再說話,現在還不是衝鋒的時候,經過剛才的衝鋒,身下的馬有些喘氣,胸口誇張地起伏,身上皮毛都已經被汗水打濕,在火光下閃閃發亮,宛若綢緞。

    一行人慢慢朝前走去,腳下的蹄聲整齊劃一。

    「不要用力揮刀,只需握緊刀柄,剩下的事馬會幫你完成。」

    「不要試圖用刀砍開敵人的盔甲,要用割。」

    「敵人的兵器很長,不要躲閃,迎著敵人的眉尖刀衝上去,只有靠近他們你才能活。」

    雖然有些遲,雖然他們的訓練度都不夠,高原還是決定最後叮囑一番,也許今天會有人死去。但只要能多活下一個人也是好的。

    幾分鐘後,戰馬的喘息平靜下來,踢聲更加平穩。身上的力氣也回來了。

    離戰場還有百米,呼吸突然一窒,腳下傳來劇烈的震顫。

    前方,敵人正圍繞著一百多闖軍騎兵慢慢轉動,刀光霍霍,馬匹摔倒聲中,血花沖天。所有一切都正在飛快凝集,化為沖天喧囂。

    跨下戰馬身體一顫,肌肉流暢地繃緊,彷彿也為即將到來的血戰而興奮。

    數了數,敵人不過百騎,一對一,卻將闖軍死死圍住。而闖軍騎兵則提著長矛茫然向外戳刺,卻都刺到空氣中。就算偶然刺中一個,也很快被人砍翻。絕望中的士兵已經開始大聲吼叫︰「吃他娘,穿他娘,闖王來了不納糧,推開大門迎闖王……」聲音悲愴淒厲。

    相比於笨拙的闖軍,明軍的殺戮組織分明,力量的對比趨於一邊倒。如果沒有奇跡,這隊闖軍會在半個時辰內被逐一消滅。

    而高原就是要做個奇跡的創造者。

    那麼,是時候契入敵陣,殺掉他們,摧毀他們。

    明軍騎隊還在不停旋轉,無休無止,沒有人意識到高原小隊的到來。在遍地血火中,這六騎是如此的不起眼,就如高爐旁邊的一小點火星。

    「跟我來!」高原低喝一聲,將腰刀置於右側馬頸處,刀刃向前,順著敵人轉動的方向斜斜地靠過去。

    這時如果反方向直接迎去,就變成一個硬碰硬的結局,大家都跑了起來,只怕一個照面,自己的隊伍就要被人家撞得粉碎。

    王滔等人也給了跨下馬匹一鞭,加快速度跟了過去。

    很快就靠近了敵人,馬速也提到最高。

    靠在最外面的一個明兵正跑得起勁,突然發覺身邊有馬快速奔過,剛一扭頭,脖子一疼,一顆頭顱便無聲地被高原依靠馬力活生生割了下來。

    順利殺掉一個敵人之後,高原也不停手,手中腰刀一拖,又將另外一個敵人從馬上劃落。後面的幾人也是有樣學樣,腰刀藏在馬脖一側,還沒看到刀光,便是一片慘叫,人頭滾滾落地,明軍一片人翻馬仰,到處都是無主的馬匹在戰場上亂跑。形勢陷入混亂。

    很快,高原小隊已經饒著明軍跑了一圈,已經有十多人倒在他們刀下。敵人的陣勢明顯薄了許多,裡面的闖軍發覺不對,有人開始大叫︰「弟兄們,我們的援軍來了,殺出去呀!」

    一聲吶喊,十幾條長矛朝同一個地方刺來,硬生生衝出一道缺口。

    明軍先前那個完美的包圍圈立即被截成兩截,然後「轟!」一聲散開。

    「不要亂,不要亂,隨我將馬跑起來!」高原大吼,只感覺聲帶都要從口腔裡彈了出去。不管怎麼說,總算將這一百多騎救了出來,心中倍感振奮。只要這麼做下去,應該能將大多數弟兄帶回去的。

    一個闖軍軍官模樣的騎士衝過來,一身漂亮的山文字鎧嘩啦亂響,「謝了兄弟,你們是哪一隊的人馬?」

    高原顧不得同他多說,只大聲指揮王滔等人,讓他們將亂軍收集在一起,依舊不停在戰場上奔跑,「跑起來,都跑起來,不要停。」

    那軍官明顯地有些惱怒起來,亢聲猛喝,「在下親兵大營第四標都尉劉進孝,你是何人?」

    高原︰「在下高原,劉宗敏將軍旗下隊正。現在,收攏隊伍,聽我指揮,救闖王。」

    「我是都尉,聽我指揮,聽我指揮。」劉進孝大怒︰「你一個小小的隊正也配來指揮我嗎?」

    高原臉色一白,痛心疾首道︰「將軍,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都什麼時候了,讓我來指揮吧。我有信心將闖王救出,請相信我。」這一聲哀求脫口而出,卻有些聲嘶力竭。

    「住口!」劉進孝一鞭抽在高原臉上,也不理睬,轉頭對眾人大吼,「聽我指揮。」

    「殺!」黃鎮突然拔馬衝來,一刀將劉進孝斬落馬下。

    所有的人都亂起來了。

    高原,「這,這,這!」

    黃鎮大喝,「所有人都聽我家隊正號令,違者殺。」

    其餘五人同時大吼︰「違者殺!」

    眾人都是懾服,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怎麼辦。

    高原指著黃鎮,「你……你怎麼能這樣?」作為一個現代人,他還是沒辦法容忍這樣的事情在自己眼前發生。

    黃鎮恭敬地一施禮,「成大事者當斷則斷,將軍,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帶這只隊伍,下令吧!」

    「下令吧!」

    高原長歎一聲,時間緊迫,由不得他遲疑,鐵青著臉跑開,一邊跑一邊大喊,「聽我號令,扔槍拔刀,所有人跟著我,跑起來,不想死就跑起來,前進!」

    「前進!」群龍無首,活著的人很自然地朝人多的地方靠去,而高原這支小隊則處於戰場最醒目的位置,也自然成為大家追隨的目標。

    到處都是扔下的長矛,腰刀飛舞。

    隊伍壯大起來,滾雷一樣朝另一個漩渦般的戰團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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