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獵明 作者: 青銅人頭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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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to544 2009-2-8 19:33: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38408
otto544 發表於 2009-2-15 19:27
第一卷 舉翼 第十一章 出征

  



  從中午開始,雪就紛紛揚揚地落下。無風,鉛灰色的天空中有密密麻麻白點,看得久了有點眼花。

  下面是濟濟人頭,都佝僂著脊背,將雙手插進懷里,不停跺著腳,加上喋喋不休的嘈雜,聽得人頭暈。

  但高原卻滿面紅光,精神亢奮。雪落在臉上,須臾便化成冰水流進脖子,被體溫蒸發出絲絲白霧。

  “蠻子,這大冷天的叫大家出來做啥,要說書可以去祠堂,我去揀幾塊樹疙瘩,升堆火。”

  “對,冷死了,換個地方吧。”

  ……

  靜靜地站在碾台上,等大家安靜下來,高原才長長地吐了一口白氣,“各位鄉親,出了件事情,妞妞被高家集的官兵抓了,說是要拿一千兩銀子贖人。”

  “轟!”所有人都亂起來,都大叫:“這都什麼時候,快拿錢去取人,晚了就來不及了。快叫東家想辦法呀。”

  高原苦笑一聲,高舉著手,用食指指了指王有才的莊園,“我也知道這個道理,也同王財主談過。可你們知道他剛才怎麼說嗎?”

  “他說,女兒是賠錢貨,要想從他手里訛一千兩銀子,辦不到。對,他就這麼說了。”高原越說聲音越高:“不但如此,他還說,我丟了他的三匹馬,讓我賠。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惦記他的馬,對,在他眼里,馬比人還重要。”

  眾人都安靜下來,默默地看著高原。

  高原大聲說:“鄉親們呀,他王財主不認妞妞這個女兒,可我們不能不認她。她姓王,是我們王家莊的人,是我們所有人的女兒。我們不能不管。”

  “對,不能不管。”有人怒吼一聲。

  “對。這事要傳了出去,我們王家莊的人還有什麼面目見人,不行,必須救妞妞。”

  所有人都大聲叫起來了。

  民心可用,高原很是欣慰,伸手虛按,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那麼,我們該如何救妞妞呢?”

  “蠻子,你主意多,你說咋辦就咋辦。”

  “對,我們聽蠻子的。”

  “好,大家聽我的。”高原猛地脫掉身上棉襖,一把摔在地上,拍了拍赤裸的胸膛,“各位老少爺們,我們也是男人,憑什麼被官家這麼欺負,他娘的,反了,操家伙,殺向高家集,救妞妞。高家集驛站只有十個官兵,而我們這里有兩百多人,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要淹死他們。”

  ……

  長久的沉默。

  高原,“怎麼了,你們伸手進褲襠摸摸,看看還有沒有卵子,看看還是不是男人。”他有些惱火,大聲地怒吼。

  “蠻子,你這是殺官造反,要滅九族的。”有人滿頭冷汗地說。

  “對,就是要造反,造這個吃人的世道的反,怎麼,你們怕了?”

  “不是,不是這樣,蠻子,你不懂我們中原人。”一個後生怯生生地上前。

  “怎麼,中原漢子都沒卵蛋?”高原輕蔑地看了他一眼。

  那後生赤紅著臉,正要開口,身邊的女人拉了他一把,大聲尖叫,“狗子,你在這里做死呀,家里的柴和都燒乾淨了,想冷死我們娘倆?”

  “我我我……”

  高原哈哈大笑,“你不是男人。”

  一個老人走上前,將一把銅錢扔到碾子上,扭頭對大家說,“鄉親們,大家湊湊,看能湊多少。他王有才不願出錢,我們給湊湊。”

  “對,我們湊點。”眾人仿佛都松了口氣似的,紛紛從懷里摸出銅錢,放在高原面前,然後轉身飛快地離去。

  “這,這是做什麼呀!”高原眼淚都要下來了,他沒想到群眾的覺悟居然低到這種程度。一種深重的悲哀湧上心頭。他已經完全能夠體會到魯迅先生所說的那個小黑屋。

  民眾在很多時候都是麻木的,階級斗爭並不是一抓就靈。

  他第一次對自己的信念和做人做事的方法產生了懷疑。

  高原呆呆地站在那里,身上的雪水一道一道地順著胸膛和脊背淌下。

  “滾,都給我滾!”他一腳朝腳下的銅錢踢去。

  罷了罷了,你們都不去,我自己去救人。大不了將這條命拼了就是,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小女孩被官兵糟蹋,男子漢,大丈夫,要有擔待。死則死爾,沒什麼大不了。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顏。死了當沒來過,沒准還可以離開這個可惡的世界呢。

  “蠻子,蠻子,快來救我……蠻子……你不是男人,你不是男人……”妞妞的悲呼叫還在耳邊呼嘯,讓他無法呼吸,無法逃避。

  高原心口一悶,低頭“哇!”一聲吐出一口鮮紅的鮮血,在雪地上開出一朵觸目大花。

  內傷好象更重了。

  回到馬廄,高原把剩余兩匹軍馬喂飽,又從鍋里挖了一大碗煮黑豆,細細地嚼著,雖然胸口惡心得直想吐,但他還是強忍著全吞了下去,只有吃飽才有力氣去厮殺。

  吃完飯,將抬出王有才放在馬廄里的鞍子仔細給馬裝好。這裝鞍子看起來很簡單,其實有很大學問,腹帶必須勒緊。否則一跑起來鞍子一松便掉到馬腹上去。馬一感覺不舒服就會用腳亂踢,即便你騎術再高也控制不住受驚的烈馬。等下就是一場生與死的考驗,萬萬大意不得。細節決定成敗,細節決定生死。

  慢慢將鞍子裝好,高原提了一支鋤頭牽著馬正要出門,卻看見一條黑影從那邊奔來,腳步在雪地上有些趔趄,聲音悶悶的,“蠻子,等等我。”

  高原手搭涼棚看過去,正是王家大少爺王滔。

  高原咧嘴一笑,“大少爺,你是來阻止我的嗎?小心我連你一起揍。”

  “不是,不是。”王滔背後背著一個長條型的包裹,他呼出一個長氣體,將包裹打開,猛地從里面摸出一把明軍制式雁翎刀。

  “你干什麼?”高原嚇得連忙跳開。

  王滔提著長刀,木木道:“我們王家也是有男人的,我同你去救妞妞。”

  “好,好漢子,好兄弟。”高原大力地拍著王滔的肩膀,“我以前倒小看你啦,走,我們一同去。”說著就要扶王滔上馬,

  王滔一把推開高原,躍上馬背,“駕!”這一用力,腳上的傷口迸裂,一股紅色在紗布上沁出。

  “等我。”高原也跳上馬。

  兩騎穿過雪幕朝高家集合方向狂奔。看看天色,已經漸漸暗淡下去。大概是下午四點。如果走得快,傍晚能夠到高家集。
otto544 發表於 2009-2-15 19:27
第一卷 舉翼 第十二章 壯士

  



  第十二章壯士

  從王家莊到高家集也不過三十里路,高原鞍馬嫻熟,帶著王滔跑得輕快,不過一個小時便來到高家集外的一個小坡。

  坡下就是高家集,正是晚飯時間,炊煙嫋嫋,將已經漫天飄雪的天空弄得愈加混沌。

  武定等十幾個官兵所住的驛站不在鎮子里,而是在鎮北面的驛道邊上。要想襲擊他們需要穿過繁雜而狹窄的街道。而且,那些官兵都躲在屋子里。高原並不認為他和王滔二人能夠手提兵器沖進去將敵人全部打倒。

  高原所依仗的不過是高絕的騎術和馬上劈刺功夫。若讓他下馬進屋當步兵同人家戰斗,無疑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這樣的買賣是做不得的。再說,就算順利得手救出妞妞,要想帶著她穿過整個鎮子逃走,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需要將他們全數引到這里來,依靠這座緩坡給他們來一個凶猛的沖擊。

  想到這里,高原停下馬對王滔說:“王滔,你先一個人去驛站對那個武定說銀子已經帶來了,讓他帶人過來交換。”

  “若他不答應呢?”王滔問。

  “他想要銀子就不會不來,再說他一個官兵,驕橫自大,不會害怕的。”高原說。

  讓王滔去做這件事是最佳人選,這個明朝宅男給人一種木納的感覺,其實心理素質非常過硬,如果換高原去,也許立即就會爆發,同人家動起手來。

  “好,我去。”王滔點點頭,正要走,又聽得高原道,“等下,把你刀留下。”

  王滔:“怎麼?”

  “你帶刀子去做什麼,只怕還沒見到人就給人砍了。對了,你去之後不要下馬,只遠遠地喊話,然後飛快跑回來。別叫人抓了。”

  “好。”王滔將雁翎刀解下遞給高原,“策!”一聲,朝坡下沖去。

  高原摸了摸這把大明工部出品的雁翎刀,一種冰涼的感覺從手指朝心頭延伸。這刀寬三指,厚兩三公分,厚背薄刃,刀尖微微上彎。刀脊上有一道細長的血槽,宛若女子的秀眉。

  雁翎刀這個名字雖然聽起來頗有詩意,卻是不折不扣的殺人利器。以高原的臂力,借著馬力,一刀下去能夠將一個人砍成兩段。

  刀的吞口處有一道銘文:萬曆十年,登州戚氏。

  還好是萬曆年間的,若是崇禎年制,就不那麼讓人放心了。

  “好刀,今日當一洗我男兒恥辱。”

  雪更大,漸漸彌漫開來,眼前已經看不太清楚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有馬蹄聲傳來,定睛一看,卻是王滔。

  “來了,後面。”王滔拔轉馬頭同高原並排站而立,眼睛里居然帶著一絲興奮,“蠻子,刀給我。”

  “好。”高原伸出手來在王滔後頸一砍。

  “你!”王滔怒叫一聲,軟軟地倒下。

  “對不起,兄弟,這戰斗你本不該來。要死,我一個人去死吧。”高原扶住他的身體,將他橫放在馬背上,對著他的馬屁股就是一鞭抽下去。

  老馬識途,怒叫一聲,撒開蹄子朝王家莊的方向奔去,轉眼就消失在山坡拐角。

  遠處,一群黑點快速移動轉眼已到坡上。

  “終于來了。”高原深吸一口氣,打開馬背上的皮囊,將預先准備好的水對著自己的頭淋下去,將一件破棉襖沁透。

  一刹那,一股刺骨的冰寒從上到下,將凍得渾身一顫。但一股熊熊烈火從心頭升起,先前還有的躁動不安已經完全消失,心中只剩凜冽的戰斗意志。

  須臾,武定帶著十個人騎馬來到坡下,抬頭一看,高原正耀武揚威地騎在馬上,絲毫沒有下馬迎接的跡象,心中不快,喝道:“原來是你這個蠻子,銀子帶來沒有?”

  “武定,銀子我是帶來了。人呢!”

  “先看銀子。”武定大喝,嘴一張,便被灌進去一口飛雪,眼睛都快被順坡吹下的寒風刮得睜不開了。

  “哈哈,你怕了,先放人,銀子有的是。”高原拍了拍鞍後的大包裹。里面塞了一大包干草。

  “我要看見到銀子。”武定大叫。

  “沒見到人,就沒銀子。我時間寶貴,再不放人,我要走了。”高原冷笑著大聲喊,“武定,你抬頭看看天,天一黑,交易結束。有種來我王家莊要錢。”說著作勢要走。

  武定心中惱火,他本是一普通軍戶,朝廷欠餉已久,自己早窮得揭不開鍋了。現在好不容易逮到這麼一個機會,如何能夠放過。雖然這個小女子也有幾分姿色,可看在錢的面子上,還沒有動她。有了錢,什麼樣的女人弄不到。窯子里的漂亮女人多的是。因此,到現在妞妞還沒被他們糟蹋。

  直接到莊子上去槍錢也是個好辦法,不過現在各地都在鬧匪,各莊各鎮都結里結社自保。自己這幾個人去了也不一定能討到好。要想剿滅一個有著幾百人的莊子,非要發大軍不可。可到那時,好處都給高級軍官撈去了,什麼時候能輪到自己。

  想到這里,武定鐵青著臉朝後面一揮手,“郝老三,你去。”

  那個叫郝老三的士兵騎馬出列正要朝坡上奔去。馬鞍前橫放著一個長發少女。那少女一動不動的,看起來像一截木頭。

  “等一下,讓那女子抬頭給我看看,我先驗貨。”高原可不想忙乎半天,救的卻是個西貝貨。

  “哪里有這麼麻煩。”武定從箭囊里抽出一支長箭朝女子肩上狠狠刺去。

  那女人尖叫一聲,正是妞妞的聲音。

  高原叫道:“妞妞,是不是你,是你就喊一聲。”

  “蠻子,是我,蠻子……你總算來了。”妞妞的聲音里帶著哭聲,卻歡喜無限,“蠻子,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的。蠻子,蠻子,快逃,他們要殺你。蠻子……”

  高原大喊:“妞妞別慌,我來救你,你沒事吧。”

  “沒事。”小姑娘終于哭出聲來,“蠻子,我身子是乾淨的,我是乾淨的!”

  “別鬧。”郝老三很不耐煩,伸手在妞妞頭上拍了一下,一夾馬腹朝坡上沖去。

  “一米,兩米,三米!”高原大睜著雙眼,計算著雙方的距離,手一緊,只感覺刀柄的麻布已經被泡透了,也不知是汗水還是雪水。身上的棉襖已經結冰,硬硬的像是穿了一件盔甲。

  “十米,好,就是這個時候。”高原將雁翎刀反手藏于背後,低喝一聲,“駕!”朝那官兵沖去。

  剛開始還很慢,但漸漸快起來,轉眼就沖到他身前。
otto544 發表於 2009-2-15 19:27
第一卷 舉翼 第十三章 突襲

  



  第十三章突襲

  從坡上沖下去,速度自然要快上許多。

  而郝老三正上坡,也不疑有它,仍舊策馬緩行。風雪勁急,視線模糊,自然看不見高原藏在身後的雁翎刀。

  不過,郝老三也算是從甯錦殺到陝西,又從陝西殺到河南的老兵,見高原馬速漸漸快起來,心下警惕,大喝一聲,“放低馬速,慢慢靠來。”目光死死地盯著高原的雙肩。

  可就在這時,高原的馬突然長嘶一聲,朝前一個猛沖,快如閃電。黑影如一塊巨大的廣告牌飛來,空氣也被這臨空而下的沖擊攪得亂成一團。

  雪花飛舞,眼前一片朦朧,禁不住下意識一眨眼。

  “過來!”高原大叫一聲,左手前探,趁那郝老三視線混沌,一把將妞妞拉過來,右手一翻,腰刀借助馬力在他項間一劃。

  郝老三待風聲及體這才醒悟過來,只感覺脖子一涼,就失去了感覺。在死去時甚至來得及想,“媽的,上當了。”

  這一刀麻利無比,待到妞妞驚呼一聲被高原自己的馬上,郝老三尤自騎馬搖晃著身體向坡上跑去。

  坡下,武定等人見高原搶人,都大聲喝罵,“郝老三,你他媽怎麼搞的,人都被搶了,殺了他。”

  話音剛落,郝老三的馬停住了,他定定地坐在馬背上,腦袋突然朝後一翻,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吊在肩後。原來,剛才高原的一刀已經將他的頸椎切斷,只剩一層皮軟軟連接在一起。

  因天氣太冷,過了幾秒才聽得“噗嗤!”一聲,鮮血勁急噴出,在風雪中染出一片紅色雨霧。

  “老三!”眾官兵都是一聲驚叫。

  “老三被殺了!”

  “***,殺了他,殺了他。”武定大叫。

  白光耀眼,所有人都抽出腰刀,亂糟糟地穩住馬頭朝高原沖來。來的時候因為匆忙,他們都沒帶長兵器,也沒穿盔甲。

  “蠻子,你終于來了,我還以為你是個膽小鬼。”妞妞趴在高原鞍前,前後懸空,一雙手死死地抱住高原的大腿。

  “別說話,抓緊。”高原冷著臉盯著前方,他離武定等人還有五十米。馬速度不減,風呼呼在身邊刮過,一身都被凍得到快要僵硬了。必須在最短時間解決戰斗。現在,如果再轉身騎馬逃走,兩人一馬,又是上坡,根本就沒有逃生的希望。只有奮力一搏,殺光敵人才有一線生計。

  更重要的一點:

  騎兵只能進攻。

  不斷地進攻,直到殺死敵人,或是被人殺死。

  馬的速度逐漸提到最快,三十米距離轉眼就到。前面黑壓壓一片人,要想從中穿過去,必須選擇一個空隙。否則被人家圍住,便是亂刀砍死的下場。失去速度的騎兵無比脆弱。

  順風張大眼睛看過去,前面是一道不大的縫隙,正夠一人一馬穿越。

  縫隙邊是一個孩子臉的官兵。

  “殺!”

  從胸腔里迸出這麼一句,高原右手一抬,他先前反手握刀,現在已經來不及換把,只將刀提起,與胸齊平,狠狠地推出去。

  那孩子兵臉上帶著一絲驚慌,抬起刀當頭就朝高原砍來。

  “是個生手。”高原遠心中剛閃過這麼一句,已經連人帶馬從他身邊沖過去。同時,自己推出去的刀已經劃過孩子兵肋下兩分。他甚至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雁翎刀割開敵人的棉衣,割進肉體時的那種酣暢流利。雁翎刀很直,剛開始時還有些頓挫,但等劃到刀尖,刀尖上那完美的園弧仿佛活了過來,將高原連人帶馬朝前一推。

  “呼!”風聲轟然,高原已帶著妞妞從人群中沖了過去。

  這幾下鶻起鷹落,眨眼間,高原已經奔至三十米外。戰馬長嘶一聲,前蹄高高抬起,在高速運動中猛一轉身,停了下來。

  這時,那孩子臉的官兵被破開的身體才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腦袋埋在雪地里一動也不動,顯然已經死得通透。剛才高原的一刀直接從側面割斷他脊椎骨的中樞神經,幾乎在一瞬間,孩子臉就失去了行動能力。

  “小光,小光。”有官兵大叫。

  夜已經暗了下去,風大雪緊,竟然有些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形。

  “別亂,都給老子列隊。”武定大叫,在一個照面間便被人殺了兩個部下,看來,這家伙是個老手。這樣的騎術,這樣的凶狠手段,也只有以前在甯遠的後金東奴精銳白甲身上看到過。難道……而且,這家伙得手之後並不急于逃走,而是拔轉馬頭,准備再一次沖擊自己的隊伍。

  武定心中不禁一寒,大朝高原吼道:“你是誰,難道真的是蒙古蠻子?”

  高原不答話,一把扯起妞妞,朝地上一放,大聲道,“妞妞,在這里等著我,我殺光他們就帶你回家。”

  “你受傷了,你受傷了。”妞妞尖叫著沖了上來,用手去捂著自己高原的肩膀。

  剛才高原同那叫小光的孩子臉騎兵對沖時也中了人家一刀,這一刀正砍在他肩上。無奈,已經吸飽了冷水的棉襖結實得像一件鎧甲,外面又結了一層薄冰。孩子臉這一刀下去僅割開一道小口子,里面白色的棉花翻了出來。高原只覺得肩膀疼了一下,卻沒受一點傷。

  妞妞肩上被人武定刺了一箭,先前用手捂著,現在從上來看高原傷勢,反將高原的肩膀染紅。

  “沒事,你走遠些,等下別傷了你。”高原勉強笑了笑。這一笑,牽動白天時受的內傷,只感覺心口一冷,有點深入骨髓的感覺。

  “不,蠻子,我死也要同你死在一起。”妞妞單薄的身體在狂風中不停搖晃,也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上下牙不停磕擊。

  “傻孩子。”高原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走遠些,別防礙我殺人。”

  “我不。”妞妞猛力搖頭。

  “滾!”高原怒喝一聲,“快滾,我不想見到你。”馬上就是一場大戰,若帶妞妞在馬上,馬力吃不消不說,亂刀之下,未免不被人砍死。若讓在地上,等下雙方用快馬對沖,立時就回被人踩死。

  可惜妞妞並不理解這一些,“蠻子!哇!”她突然大哭起來,“我就是不走,我要同你死在一起。”

  “晦氣!”高原眯起了眼睛,一腳踢出,輕輕將妞妞踢倒。

  旁邊是一條一人深的旱溝。

  妞妞一時不防,尖叫一聲,一頭栽了下去。

  還好下面積了一米厚的雪,倒沒有受傷。

  這回換高原逆風,眼前全是雪花飛舞,已經不太看得清。他張大嘴,哈哈大笑,“武定,聽說你是關甯軍,今天到要見識一下,有種就同我戰一場,不死不休。”

  武定大叫:“爺爺是關甯鐵騎,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otto544 發表於 2009-2-15 19:28
第一卷 舉翼 第十四章 輕騎兵,有進無退

  



  第十四章輕騎兵,有進無退

  “哼,我倒要見識一下。”高原大聲冷笑,一夾馬腹,如同一支黑色標槍,朝前方的混沌刺去。

  “來了,來了。”眾官兵還在亂。

  “列隊,列隊,沖過去。”武定大吼。騎兵戰斗就怕亂,一亂,就完全發揮不出那種可怕的沖擊力。

  終究是老騎兵,混亂中的官兵片刻就將隊型整好。正是前三中二後三的契形扁陣。此陣的最大妙處是可以最大限度地消解敵人的沖擊速度。

  但在這個時候,高原的快馬已經再一次沖進了隊伍中。

  沒有呼喊,沒有腰刀碰擊的鏗鏘,只有刀刃切開棉布的裂帛之聲。

  高原出乎意料地再一次將武定布好的戰斗陣形穿透。

  “碰!”又是兩個官兵從馬上摔到雪地,無主的馬匹茫然矗立。

  但雙方的沖擊並未停止,而是在沖出去幾十米後才停了下來,再一次轉身對持。這回換高原站在坡上。

  “哈哈,什麼鐵騎,都是廢物。”高原提氣一笑,嗓子卻突然一啞,心中一股氣接不上來,疼得幾乎暈厥過去。白天時受的內傷突然發作。

  現在不是昏到的時候,他猛一藥舌頭,恢複清醒,胸口大力起伏,吸進冰冷的雪粒。

  剛才的沖擊高原占了個首先沖鋒的便宜,等敵人整好隊型,他的馬速已提到最高,很輕易地占了上風。敵人又被他殺了兩人,只剩下五個。很好,再這麼下去,只需這樣再來兩次,就能將他們殺個乾淨。

  對此,高原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信心。

  這次交手就可以證明這一點。雖說敵人是老騎兵,但戰術動作卻非常原始和複雜。見到敵人,首先就下意識地提刀招架。在這種高速對沖之下,任何猶豫和逃避無疑都是送死。以高原的眼睛看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群關甯鐵騎不過是騎在馬背上的步兵。

  當高原沖進敵群,已經有三把刀朝他砍來。好個高原不退反進,頭一低,埋在馬頭之後,右手腰刀置于馬側,借助馬速,也沒用多少力,一口氣將兩個官兵齊腰劃斷。

  但他背心卻已中刀,不是他不想躲閃。但只要一閃,此次攻擊就完全無效。他的身體和身下的馬匹已經不容許他再來幾次這樣的高速沖鋒。

  兩把刀狠狠砍中背心,勢大力沉,直接將棉襖砍開,在他身上留下長長傷口。好在濕淋淋的棉襖結實無比,這兩刀入體不深。若非如此,只怕已經被人砍成三截。後世的八路軍經常用濕棉被頂在桌上攻打鬼子的炮樓,這樣的土坦克連機槍子彈都能防住,擋住這幾刀當然不在話下。

  鮮血熱漉漉淌下,讓他背心一暖,精神也恢複過來。

  張大眼睛朝前方看去,武定也整理好隊伍,剩余的五人變成兩排,前三後四,都手提腰刀,身上的馬匹躁動地用前蹄刨地。

  這下,雙方都同時啟動,誰也占不到速度的便宜。

  “殺!”已經完全殺紅眼了,蹄聲如雷。

  雙方又狠狠撞在一起。

  瞬間相互穿透,各自向前狂奔一段不長的距離,同時“吆!”一聲挺了下來,拔轉馬頭准備再次交手。

  良久,才有兩個官兵從馬上摔下,手捂喉頭在地上扭動身體。

  高原還是站在那里,手中的腰刀前指,指向剩下三人的方向。這回,武定三人總算看清楚他的兵器,正是一把雪亮制式長刀,細長尖銳,刀尖隱約有藍光流動,像是活了過來。

  不知什麼時候,雪停了。黑色天幕中突有一絲銀光刺來,將整個大地照得雪亮。

  十五月圓,冰冷光輝撒滿大地。

  看到對面馬上光頭蠻子雪亮而的眼神,武定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武大人,又有兩個兄弟死了。”終于有人承受不住這種壓力大叫起來,聲音無比淒厲。

  “安靜,安靜。”武定額頭帶汗,大叫,“換錐形陣,換錐形陣,我來做箭頭。”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那士兵依舊大聲慘叫,“百戶大人,我們走吧!”說著,一拉缰繩就要逃走。

  “住口!”武定一刀將那士兵砍下馬來,對著另外一個渾身瑟瑟發抖的部下吼叫:“左右分擊!”

  “哈哈,對,就應該這樣。輕騎兵,有進無退!”高原長嘶一聲,“來吧!”

  敵人膽氣已墮,正是一鼓作氣的時候。

  高原話音剛落,心口突然一悶,“哇!”一聲將一口鮮血噴到雪地上,一片觸目的紅。先前砍中他背心的兩刀雖然入肉不深,卻已經牽動身體里的傷勢。

  內傷已經全面發作,腦袋里“嗡!”一聲,眼前無數金星跳動,身上汗水同時迸出,整個世界都在顫抖。身體一晃,差點摔下馬去。

  他哼了一聲,死死抓住馬鞍高橋,指甲深深刺進木橋之中。

  “他受傷了,他受傷了!”武定大聲歡呼,“殺了他!”

  二人一抖缰繩,左右而來,帶起大團積雪。

  眼前突然一陣模糊,什麼也看不清,只有簡單的光感。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輕騎兵,有進無退,殺!”

  也管不了那麼多,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前進的路上,失去了速度的騎兵還叫騎兵嗎?一個男人的最大恥辱就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等著被人殺戮。

  回手一刀刺在馬屁股上。

  馬怒嘯一聲,高高躍起,朝左沖去,雖然遲了片刻啟動,但速度竟然比武定二人快上許多。轉眼就已奔至。

  眼前雖然什麼也看不清楚,但腦子里卻是一片清涼,耳朵里除了馬蹄踩在雪地上的聲音,還有敵人腰刀砍裂空氣的尖嘯。

  高原並不退讓,騎兵不能躲。

  手中雁翎刀抬起,用盡全身力氣,借著馬勢削去。

  萬曆十年,登州戚氏。軍魂不死。這是明朝大將戚繼光軍中的制式腰刀。從東南海濱到漠百北草原,無數次的戰斗築就男兒的血性。有進無退,只有站著死,沒有跪著生。

  眼前有光華爆開,一片白灼。

  “嚓!”

  一刀過。

  這個時候,妞妞剛從深溝里站起身。她看到,兩騎分別從左右朝高原沖來,還沒等她叫出聲來。高原的戰馬突然啟動,朝左撲去,如同一道閃電,同那士兵交錯而過。

  同時從右邊撲來的武定收不住馬,同手下狠狠撞在一起,高高從馬上飛起。

  那中刀的士兵拉著缰繩身體一晃,上半身一歪,同下身分離,也隨著這強烈的沖撞飛起,血花如暴雨潑下。

  高原這用盡全身力氣的一刀居然將他砍著兩截。

  兩匹馬悲叫一聲,摔倒在地,一動不動地躺在雪地上,肺部劇烈起伏。

  月亮已經完全出來,銀光如水。

  地上卻是一片狼籍,除了人的尸體就是茫然發呆的馬匹。而雪地也已變成褐紅。

  妞妞身體一晃,只感覺嗓子眼里像塞進去什麼東西,想叫卻發不出聲音。

  (PS:本書因下周有一個小推薦,所以速度會快些。不會像本周一樣每天2K。曆史書寫起來有些慢,即便為趕速度瞎YY也得靠譜。若你喜歡這本書,喜歡目前的故事,不妨投點推薦票什麼的意思一下。數據太難看是會打擊信心的,而作者又是一個相當情緒化的人。如此,算是拉票吧。致謝!)
otto544 發表於 2009-2-15 19:28
第一卷 舉翼 第十五章 冷牙

      第十五章冷牙

    高原腦子已經完全混亂,冷汗也不再出,剛才一口氣憋在胸間,缺氧讓他只想睡覺,身上如同壓了一塊巨石。

    眼前的景物還是一片模糊。

    長長地吐出紅色的熱氣,口腔里全是鐵鏽的味道,既苦且甜。氣一泄,身上完全軟了下來,只覺得手上的腰刀重如千斤,只恨不得立即將這勞什物扔掉,一頭栽倒在地就此睡過去。

    可是,還有一個敵人,必須殺了他。

    如果就此睡著,不但自己,連妞妞也要被害。

    已經殺紅了眼的彼此,胸中已經沒有憐憫這個詞,只有一方完全死絕才是結局。

    那麼,最後一次沖鋒吧,成不成就看這一次。

    “殺!”聲音已經低得不像樣子,

    再一次拔轉馬頭,向地上那團模糊蠕動的影子沖去。

    看到凶猛沖過來的馬匹,地上的武定終于害怕了,他從地上站起來,連刀也丟了,號叫一聲,轉身就逃。恍惚間,似乎又回到崇禎十一年的京畿戰場,也是這麼大月亮,建州東奴的騎兵滾滾而來,瞬間將明軍的隊伍沖亂。明軍幾乎在一個照面間就崩潰了,慘叫著抱頭而逃。那一戰,四萬人全沒,就連掛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僉都禦史銜,宣、大、山西總督盧象升也死在亂軍之中。那一戰,後金東奴的統帥是多爾袞,也是這麼一個蠻子。

    眼前這個光頭的戰斗力簡直就是東奴從天而降,不,比東奴還可怕十倍。

    還沒等他跑上幾不,身後的馬蹄聲已至。

    武定正要閉目待死,卻聽得轟隆一聲,扭頭一看,高原連人帶馬栽倒在雪地里,就那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心中無限驚喜,武定停下腳步,顧不得揀起武器,一個虎撲,徑直撲到高原身上,伸出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嚨。

    原來,高原經過這三次沖鋒,身下馬力已盡。那馬終究不過是兩歲不到的兒馬,如此劇烈運動,力氣用盡,加上地上的鮮血已經凍成薄冰。蹄下一滑,一頭摔下,再也不能動了。

    高原已經沒有任何力氣,被武定死死掐住喉嚨,想反抗,卻沒有任何力氣,脖子一疼,氣息停滯,血液停止流動,眼前發黑,胸口如壓上一塊沉重大石,悶得幾乎要爆炸。

    武定哈哈大笑,“小子,我弄死你,哈哈,弄死你***。”

    高原一動不動,心中一片冰涼,完了,這回是真的要犧牲了,還沒辦法追認為烈士,冤枉透頂不說,還死得憋屈。

    正要死去,卻聽得一聲尖叫,好象是妞妞的聲音,武定掐在脖子上的手似乎松了些,一股清新的空中從外灌進肺中。眼前突然清亮起來。

    果然是妞妞,小家伙正騎在武定背上,伸出手,不停抓著狗軍官的臉,只幾下便抓出一排血印子。一邊抓還一邊大聲哭喊,“放開我的蠻子,放開我的蠻子。”

    武定被抓得痛不可忍,一只眼眶已經被抓得裂開。可處于對高原的畏懼,手卻絲毫不感放開,只咬牙堅持,大聲慘叫:“臭婊子,等下大爺活剮了你。哈哈,大爺……啊,放手!大爺宰了你!”

    原來,妞妞見這樣抓,武定還不肯放手,心中一急,一口咬上武定耳垂,頓時將他半只耳朵咬下。

    這下武定再也無法忍受,松開高原,一拳回擊,將背後那條小小的身軀打飛,“臭婊子!”轉身又朝高原撲去。

    因為剛才將手松開,高原已經發青的臉已經恢複正常,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

    武定一呆,“你笑什麼,狗……”話還沒說完,喉間一癢,一口紅色鮮血咳出,吐了高原一臉。

    “你對我做了什麼!”武定猛地從高原身上跳開,剛一著地,腳下卻是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卻見,小腹上正插著一把腰刀,直沒及柄。

    “***!”武定呆呆地坐在地上,只感覺身上力氣飛快地流逝。

    妞妞的身體在雪地上滾了幾圈,“哇!”一聲哭了起來,“疼,好疼呀!”嘴角還帶著武定耳朵上的血。

    “哈哈……哈哈……”高原大力地咳嗽,身體緩緩一翻,趴在地上,小聲笑道,“好牙齒,好牙齒!”

    “蠻子,蠻子,你怎麼了,別嚇我。”妞妞哭著跑過來,一把抱住地上的高原,卻如何抱得動。

    “蠻子……蠻子沒、沒事……”高原大聲喘氣,嘴中全是雪泥。即便喘不過氣,他還是在笑,“好牙齒,好牙齒。”

    “不干,你在笑我。”臉上還掛著眼淚,妞妞給了身下的高原一拳。

    “哈哈……”聲音逐漸小了下去。(電腦小說站ht tp://www.1  6k. cn)

    “蠻子,你別死,你別死!”妞妞又哭了起來,用手摸著高原的臉,反複叫著。

    “死不了,快帶我回去。”高原身上已經冷得沒有任何感覺,心口也不疼了,就是想睡覺,眼前又開始起霧。

    “對,我帶你回去,你一定要活。”妞妞咬牙,大聲說:“蠻子你放心,你若死了,我會為你守一輩子的。”

    高原的喘息聲已經低了下去。

    妞妞知道不能再等,忙牽過一匹健馬,吆喝著讓馬趴下。坐在地上用力拉著高原的手,試圖將他拉上馬去。

    但手下的高原身體重如磐石,卻如何能夠拉動。

    只幾下,妞妞肩膀上的傷口又裂開了。

    她大聲尖叫,“蠻子快醒來呀,求求你,快醒來。救命啊,來人了。救命啊!”

    雪野茫茫,除了一地尸體,十幾匹無主軍馬低聲悲鳴,哪里看得到人影。

    “嗚,蠻子,不要死!”妞妞放棄努力,撲在高原身上,將自己小臉挨在他臉上,大聲嚎哭。

    高原內傷發作,加上背心傷口流血過多,本已休克過去。朦朧中卻感覺有幾滴冰涼水滴落在臉上,頓時清醒過來,睜眼一看,卻是妞妞。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小聲道:“別哭了,扶我上馬。”

    “你活過來了,蠻子,你活了,別嚇我。嗚……”還在哭,卻帶著一絲驚喜。

    高原:“別……別哭,再哭就……就真的要死了。”
otto544 發表於 2009-2-22 19:32

第一卷 舉翼 第十六章 風寒

第十六章風寒

  听高原這麼一說,妞妞忙擦了擦眼淚,“我這就帶你回去,你堅持一下。”伸手過來抱高原。

  高原身高體壯,妞妞身子單薄,費了半天勁總算將他弄上馬去。渾身都是汗水,肩膀上被武定刺傷的地方又有血滲出。

  高原趴在馬背上,只感覺一身冷得如墮冰窖,顫抖著聲音道︰“你肩膀受傷了,要……要緊不。”話還沒說完,又有一小口血嗆出。

  “沒什麼,你不要說話。”小姑娘突然像是長大了好幾歲,變成一個成熟的婦人,“死不了。”一拍馬屁股,讓馬站起來,就要牽馬回去。

  “別、別忙,呼呼……”

  “蠻子,怎麼了?”

  高原繼續喘氣,聲音很小,“把這些、這些無主的戰……馬都牽回去。再,再揀幾件兵器……”好不容易打了個大勝仗,怎麼說也要帶些戰利品回去。有了這十匹馬和十套武器,將來起義也有物質基礎。

  妞妞急得眼淚有出來了,一跺腳,“蠻子,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這些,我……我們走吧,再等下去你會死的。”

  高原心中大急,依照妞妞的性子,只怕不會打掃戰場。她現在只關心自己的,眼楮里再看不到其他。可如果如此,自己的血不就是白流了?想再說些什麼,可一張口,眼前又是金光閃爍。剛才的大戰透支掉自己的體力,內傷加外傷,身上又冷得厲害,哪里還有精神同小家伙多說。

  不過,小家伙對自己的情誼還是讓高原非常感動。

  忙苦笑一聲,虛弱地說,“妞妞,你、你總得……”

  “怎麼?”

  “我一身都濕透了,冷得緊……可不可、可以麻煩你幫我換下衣服,從死人身上脫一件下、下來,呼呼。”

  “啊,我倒忘記了。”妞妞見高原身上都結了冰,又看到他臉色發青,心中驚怕,忙應了一聲,跑到一個同高原身材仿佛的死人身前,剛要動手,一看到遍地的鮮血和死人脖子上慘白的傷口,心髒不爭氣地一陣猛跳,怎麼也下不去手。

  可以想到高原,妞妞又有了勇氣。不就是一個死人嗎,活著的時候都不怕,難道死了還怕了他不成。不過,如果他的鬼魂纏上了自己卻是大大不妙。

  但為了蠻子大哥,自己什麼樣的苦都可以吃,甚至為他去死都可以。

  不管了。

  “這位官爺,不是我要脫你衣服,實在是蠻子快要死了,如果沒你的衣服他活不了多長時間。你生前做了不少惡事,死了之後救人一命,也算做了件善事。可以投個好胎。南無阿彌陀佛。”

  妞妞雙手合十,虔誠禱告。

  高原看得哭笑不得,卻沒力氣說什麼。

  小家伙微閉著眼楮伸出手去,麻利地解下死人身上的棉襖。只見,她小手飛舞,如穿花蝴蝶,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力氣,不停地給死人翻身,像擺弄一頭死豬。畢竟是小孩心性,只脫了兩件衣服,便忘記了害怕,甚至還高興地對高原嚷嚷︰“蠻子,這件棉襖好新,好厚實。就是沾了點血,改天我幫你洗洗。里面的貼身內衣也不錯,要不?”

  高原苦笑,虛弱地說︰“快點……我快支持不住了。”

  小家伙一吐舌頭,飛快地將死人扒光,一見高原半死不活的樣子,嘴一癟,又要哭。

  “別哭,別……別哭。”高原在馬上動了動,想脫掉已經變成烏龜殼子的濕棉襖。卻怎麼也抬不起手來。

  “別動,我來。”妞妞忙跑過去,但她畢竟力弱,也拿這件襖子沒什麼辦法。

  “用刀割。”高原等了半天,忙提醒道。

  妞妞這才“啊!”一聲,跑去揀了把腰刀,在高原身上割了半天,弄出一身熱汗,才將這件棉衣支解掉。棉衣剛一解開,高原背心的三條傷口將將她嚇了一條,忙撕下那死人的內衣給高原裹去。手法很是粗疏,半天也沒弄好。高原忍不住在傍邊說了半天,這才指導她給自己打了個十字結,總算將傷口包好。

  穿上干棉衣,身上卻不覺得暖和。又讓妞妞將地上的武器揀了放在馬上,二人這才騎著馬朝王家莊走去。

  高原騎的那匹馬甚是神駿,本是武定的坐騎,也是這群軍馬的頭馬。高原他們一走,其他八匹馬都跟了上來,看得高原心中一喜,“好馬兒,好馬兒。”唯一遺憾的是高原騎來的那匹兒馬摔斷了腿,尤自在地上抽搐,在這麼冷的冬夜,估計也活不到天明。

  那馬見高原要走,悲鳴一聲,試圖站起來,眼楮里有閃閃淚光流動。

  高原心中不忍,就頭一扭,心虛氣墮,腦中立即昏沉沉地無法思考。

  今天的月亮很大,走夜路也不覺得困難。只路上積雪甚厚,速度也上不去。人固然累得喘氣,馬也不滿地打著響鼻。磨蹭了半夜才走了一半路程。

  高原越來越想睡,眼皮重如千斤,身上卻不冷,反倒有一種酥麻的舒適。如果就此睡過去就好了。

  但他也知道如果就這麼睡了過去,只怕再也醒不過來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說起來,高原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傷,就胸口被馬踢了,有些內出血,背心上也中了三刀。這樣的傷如果在平時,以他的身體,將養上兩天便好了。

  可他連夜奔襲,又累有餓,加上又受了寒,立時有點扛不住了。

  “我不能睡,要睡也不是這個時候。”高原心中一個激靈,從迷糊中清醒過來,正要出言讓妞妞陪自己說話,好讓自己保持清醒。可身體剛一動,卻從馬上掉了下去,猛地摔在路上。

  “蠻子!”妞妞大叫一聲,忙從馬背上跳下。伸手去摸高原的額頭,出手卻是一片火燙,但身上卻冷得像一大塊寒冰。

  “是風寒!”妞妞大驚,大力地搖晃著高原的身體,“蠻子,你怎麼了,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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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to544 發表於 2009-2-22 19:33

第一卷 舉翼 第十七章 溫暖你,保護你

第十七章溫暖你,保護你

  搖了幾下,卻沒听到回答。在看高原,已經將眼楮閉上了,不但是臉色,連嘴唇都在發青。

  妞妞心中一陣亂跳,叫了幾聲沒反應。高原身上有些發硬,氣息也微弱下去。

  “不要死,不要死。”妞妞大聲叫著。

  良久,高原才睜開眼楮,虛弱地說了一聲,“冷,好冷!。”

  “你怎麼了,究竟怎麼了。”

  高原出了一口氣,“死不了,吃點東西就,就會……好。妞妞,同我說話。不要,不要讓我睡著了。”

  “恩。”妞妞死死地抱著高原,“蠻子,你好重。”

  “重。”

  “你身上怎麼這麼冷。”

  “冷。”聲音很小。

  “要不,我生一堆火,你等等我。”妞妞放下高原,抹了抹眼淚,伸手往高原身掏去。先前給高原換衣服的時候,高原身上帶了一副。當時妞妞也沒在意,隨手揣進他懷里。現在正好拿出來用。周圍山上都是枯草,很容易點著。

  可等妞妞的將高原身上的火絨、火鐮掏出,心中卻是一片冰冷。火絨和火鐮早就被冰水和鮮血泡透了,如何點得著。

  妞妞使勁打了一氣,直打得手上生泡,卻見不到半點火星。

  “別打了,沒用的。很難听的。”高原咧嘴無聲地笑了笑。

  “我不,我不。”妞妞繼續用力,“叮叮”的打火聲響個不停,可卻沒半點效果。妞妞哇一聲又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用力敲著火石︰“快打著呀,快打著呀,老天爺呀,我求求你。求求你,老天爺呀!”

  “別忙了。”高原心中感動,伸手要去摸妞妞腦袋,手剛伸到一半卻軟軟地落下。

  “啊,蠻子。”妞妞忙扔下火石,抱住高原,“快醒醒。”

  “沒用了,這回、這回,要……要死俅了。”高原開始大聲喘氣,身體也開始抽搐起來。

  “別慌,別慌,你不能慌。”妞妞在心中這麼對自己說︰“妞妞,你也是個大人了,如果這麼慌下去,你的蠻子就要死了。你以後也活不了。總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不就是被凍了嗎,這幾年你也不是沒見過凍著的人。首先要讓蠻子身上暖和,只要他身子熱起來,就能活。”

  一般來說,對付凍僵的人有一個很好的辦法,就是用雪在他身上使勁擦,直到將他一身擦紅為止。可自己長這麼大,還沒踫過男人的身體,傳了出去怎麼得了。

  可是,不這樣,蠻子就活不成了。反正自己早晚是他的人,顧不了這麼多了。

  猶豫半天,一咬牙,妞妞已一伸手手將高原的襖子解開,露出結實的胸膛,手指輕輕地踫了踫,禁不住一陣心慌。

  “蠻子,我會讓你活過來的,你一定要活。”妞妞一咬牙,抓起一把雪就王上擦。

  “沒用的,不要折、折騰了,我已經沒什麼感覺了。”高原喃喃地說,“你快回家去吧,現在回去還來得及。遲了,你的名節就毀了,將來還如何嫁人。”

  “我不嫁。”妞妞咬牙切齒,手在高原胸膛上使勁擦著,發出沙殺的聲音。

  雪很冷,只幾下,那團積雪就變成了冰,凍得她的手刺骨地疼。但身上卻是很熱,有汗水滲出。

  月亮很大,高原能夠清晰地看到小家伙的手指已經變得通紅,等那團雪完全變成冰凌之後。妞妞將雪團扔掉,伸出雙手在嘴邊大聲呵氣。

  “不要這樣,快走,快走。”高原心中大急,想喊,卻只能發出蚊子叫一樣的聲音,“已經很晚、很晚了,快回去。”

  “我不回去!”妞妞搖頭,額頭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下,落到高原嘴角。咸咸的,還微微發熱。

  “來不及了,走吧。”再不回去,妞妞這輩子就完了,封建禮教是會吃人的。高原大急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吼了一聲,“滾!我這樣子,救回去也是一個死。快滾!”

  “活,必須活。”小女孩咆哮起來,目光堅定,一把將高原撲倒在血地上,用血團在高原胸膛使勁磨著,仿佛要用全身的力氣將這個光頭男人從閻王的手里搶回來,“我會讓你熱起來的,我要你熱起來。”

  “這就是女人麼,太可怕了!”高原躺在地上,突然渾身顫抖起來,身上的感覺一點一點回來,剛開始是疼,疼得鑽心。隨著妞妞的動作越來越快,疼到極處的皮膚開始熱起來,熱得想被人用火在烤。繃緊的身體想彈簧一樣松開,已經凝滯的大腦又恢復思維。

  不知道過了多久。

  妞妞終于停下手來,將冰涼的手放在高原懷里,“蠻子,你不要罵我,你以後都不能罵我?”

  高原的呼吸開始悠長,但還是沒什麼力氣,他翕動嘴唇,小聲嘆息,“你……呼呼,你是個好女子,你救了我的命,我感激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怪你……”

  “我是女人了,媽媽說只要這樣我就是女人了。”妞妞眼神雪亮。

  “你是個、是個好女人。”高原小聲道,“我們走吧,回家去。”

  “好,我們走。”妞妞從高原身上爬起來,“回去之後,我讓人給你抓藥,等你養好身子。你去、你去求爹爹……他會答應……”小姑娘羞得說不下去了。

  “不用吃藥。”高原咳嗽一聲,吐出一小塊淤血,“有酒有肉比什麼藥都……都管用。”

  “什麼時候了你還著吃。”妞妞大急,將高原身體扶起,讓他坐在地上,又用手指刮掉他嘴角的血塊。

  高原想笑,卻笑不出來,順了順氣,“我是叫花子嫁、嫁女,除了吃,還是,吃。”

  “討厭,我爹爹可是是叫花子。”妞妞讓馬趴下,正要拉高原上馬,卻听到遠處有馬蹄聲傳來。

  小姑娘猛地跳起來,一把抽出馬背上的腰刀,雙手緊握,指著前方,渾身顫抖地大喊,“誰、誰,別過來,我會殺人的!”

  馬蹄聲近了,一人一馬跑得飛快。馬背上那人手中提著一根棍子,大聲喊,“是妞妞嗎,你逃出來了。我是王滔,蠻子呢?”

  “哥。”妞妞扔掉手中刀,大聲哭著朝王滔沖去,“蠻子,蠻子要死了。”

  王滔聲音還是木木的,“放心,他死不了,我們都死光了,他還活著。”

  高原听到王滔的聲音,心中一松,突然來了精神,聲音大起來,“***王滔……快、快帶我回去,我要餓死了。”

  王滔從馬上跳下來,一把將高原扶住,“蠻子,酒肉有你吃的。”說著便將一個皮囊拔開塞子,徑直將一口熱熱的液體灌進高原的喉嚨。

  “黃酒,還熱過。”高原眼楮一亮。

  “烈酒你受得了嗎?”王滔臉無表情。

  “那是當然,革命就是請客吃飯。”

  “哼。”

  二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加上風大,小姑娘也沒听清,只用疑惑的目光灼灼地盯著二人,著急地說;“別耽擱了,再耽擱蠻子就要死了。”

  王滔︰“操什麼心,他是冷出的毛病,等下吃了東西就會好起來。這就走。”

  又吃了幾口熱酒,高原頭一歪,趴在馬背上,睡死過去。
otto544 發表於 2009-3-10 21:00
第一卷 舉翼 第十八章 反賊

第十八章反賊

  夢中。

  無數的馬匹在奔跑,蒙古族的姑娘長聲吆吆地唱著《巴爾虎的牧馬人》,伸出手朝他不停揮動。

  五月的草原野花一片,風一吹,五色浪濤洶涌,花粉隨風飄揚,連空氣也變得斑斕起來。

  他騎在馬上朝遠方奔馳,大地在腳下伸展,感覺就像是要飛起來。

  真是美妙的感覺啊。

  好象、好象已經當了十年兵了。那一年,他剛高中畢業,正考慮是不是去讀一所野雞大學。但天文數字般的學費讓他望而卻步,對一個普通工人的子弟來說,也許找一個工作減輕家庭負擔才是命定的歸宿。

  就在這一天,指導員出現了。他捏了捏高原的胳膊,又看了看他的腿,笑笑,“身體不錯,為什麼想來當兵?”

  “當兵不用交費,以後還可以轉志願兵,抱鐵飯碗。”高原稚氣未脫,好奇地看著這個臉皮黝黑的軍人。

  指導員笑笑,“你的思想可不對頭。”

  高原听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擔心地問︰“指導員,你不會要將我退回去吧。”

  “不,你是個好小伙子,一個好的軍人坯子。放心,我會讓你變成一個真正軍人的。”指導員大聲說︰“不要以為當兵就是為了吃飯,為了工作,你還有更做值得做的事情。這是一種事業,是革命。”

  “我明白。”高原挺起胸膛︰“是革命。”

  “知道什麼是革命嗎?”

  “不知道。”

  “革命就是守護,守護值得我們守護的東西。國家、親人、家園、理想,一切最美好的事物。”指導員指了指他的腿,“可你的腿不好,太直,我更願意你是羅圈。”

  “為什麼?”高原很奇怪。

  “因為我們是騎兵。”指導員呵呵地笑著,“開個玩笑。”

  “我會做一個優秀的騎兵。”

  ……

  大地飛速後退。

  馬昂起頭,棕毛飛舞,汗氣蒸騰。

  ……

  “高原。”指導員大聲吼叫。

  “到。”

  “祝賀你,你已經是一個光榮的士官了。”指導員又笑了。

  “為人民服務。”

  ……

  多少年了,五年、十年,人生最美好的十年都和汗水一樣落在這無邊的草原上。

  有的時候,高原甚至想,如果突然有一天自己不再當兵,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呢?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已經變得有些陌生了。

  休假的時候,他也同以前的同學一起喝酒、聚會,聊天、吹牛,但自己一張口,所有人都在笑,“當兵當傻了,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拜托!”

  可,總得要有人當兵呀。軍人的職責就是守護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總得要有人犧牲。指導員說過,這就是革命。

  ……

  馬速更快,輕騎躍上山皋。原野開闊,世界仿佛盡在眼前。

  *************************

  “啊!”

  高原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只感覺渾身清爽,身上的內傷也仿佛好了許多,再不疼了。只口中干得要噴出火來,“水,水,給我水。”

  沒有人回答,周圍漆黑一片。

  “妞妞,妞妞,王滔,王滔。”

  還是沒有聲音。

  手一伸,很重,听得“光當”一聲,有鐵鏈在地上拖動的。

  這是什麼,高原吃了一驚,摸了摸,這才發現自己雙手雙腳都被人用鐐銬給鎖住。

  怎麼會這樣……我這是在哪里?

  高原大咳,猛地從地上跳起來,“有人嗎,我這是在哪里,快來人啦,快來人了?妞妞,王滔,你們在哪里?”仿佛是在一個很空曠的空間之中,回音陣陣。

  “吼什麼吼,半夜三更的,還要不要人睡覺了。”有人用棍子在鐵柵欄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刺得耳朵里“嗡嗡”亂響,“媽的,老子收拾你!”

  那人罵了幾句,從懷里掏出火石,敲得火星四濺。須臾,一團橘紅色的燈光從處出亮起,漸漸將身邊的世界照亮。

  這一座監獄,古時候的監獄,同電影上的幾乎一模一樣。到處都是用粗大的木頭隔出的房間,像牛圈一樣。地上鋪在草,空氣中散發著犯人屎尿的惡臭和血腥味。

  牢房很空曠,很黑,熱烘烘的,好象是在地下,里面除了高原再沒其他犯人。

  在牢房過道那頭的空地上坐著一個黑衣紅帽的獄吏,正舉著燈籠眯著眼楮看高原。

  “這里是什麼地方?”高原猛地撲到木柵欄上,用力搖晃著。只幾下,就見得木柵欄一陣晃蕩,頭頂有沙土紛紛落下。

  那獄吏被高原的威猛嚇了一跳,叫道︰“媽的,你這叛賊好生厲害,先前還人事不醒,現在又生龍活虎起來。真該一送來就挑了你的腳筋。”

  “這里是什麼地方?”高原悲憤地大叫。

  獄吏冷笑,“有心做賊,你也該早想到這一天。告訴你,這里是通許縣大獄,關的就是你們這種叛賊。”

  “啊!”如同五雷轟頂,高原呆住了,半天才猛地一搖柵欄,大叫︰“我怎麼會到這里來的,快說!”這下,只听得柵欄一聲脆響,居然裂開了一道口子。滿天都是沙塵飛舞。落了他一頭一臉。原來著監獄年久失修,木頭已經白蟻給啃出了不少洞,高原力大,居然將粗大的木頭給搖得裂開了。

  被高原的威勢給嚇住了,那獄吏面色一白,一仰身從凳子上摔了下去,直接來了一個背心著地。

  “哈哈!”

  “叫你笑,叫你笑!”獄吏大怒,拿起一根棍子就撲過來,使勁朝高原捅去。

  著一棍正好捅在高原小腹。高原只覺一疼,連忙後退,逃出對方的攻擊範圍,繼續大喝,“我怎麼進來的?”

  “嘿嘿,你怎麼進來的你自己不知道。殺了那麼多朝廷軍官,不是反賊又是什麼?告訴你吧,你小子是因為受傷昏迷,被人一根繩子捆了過來。至于是誰捆了你,明天過堂的時候就知道了。”獄吏冷笑,“你小子也是命大,昏迷三天了居然也能活過來。真不知道你是屬什麼的。”

  “我昏迷三天了。”高原大驚。

  “廢話。”獄吏恨恨地說,“若不是縣大老爺說要拿你這個反賊的頭顱向朝廷請功,你早被扔到野地里喂狗了。老子每天又是湯又是藥地喂你,總算把你的小命保住了。媽的,你沖我發什麼橫。”

  高原這才明白,難怪身體已經恢復了許多,內傷也好得七七八八。原來是這獄吏在自己昏迷的這三天里喂了自己不少藥。

  不過,自己怎麼會被人抓進大牢里來了,妞妞和王滔他們呢,難道是路上遇到了官兵?

  想起他們兄妹,高原開始緊張起來。決定套套獄吏的話。

  他對獄吏一拱手,壓低聲音,“原來是你救了我的命,多謝了。”

  那獄吏一翻白眼,“誰他媽耐煩喂你的藥,還不是知縣那狗東西想拿你的人頭升官發財。操,好不容易抓到你這麼一個大反賊,知縣只給了我一錢銀子,狗官。”

  獄吏有些惱火。以前他在這里干得好好的,成天敲詐犯人,得了不少好處,日子倒也過得逍遙。卻不想前一段時間李自成的隊伍一打過來,將牢房里的犯人都放光了。

  如此一來,自己的財路也就斷了。

  這樣也好,也樂的清閑。可偏偏大前天又送進來這麼一個古怪的家伙,知縣大人有很看重,說這人是李自成手下的重要人物,讓好生看管,若死了,拿自己頂罪。

  沒辦法,只得拿了縣了撥下來的兩錢銀子,找醫生看病、抓藥,甚至還弄了一小根人參熬雞湯給他灌了下去,總算這家伙救了回來。那兩錢銀子也花光了,一個銅板的好處也沒撈到,反將那一錢銀子獎勵也貼了進去,想起來就讓人懊惱。

  不過,知縣大人答應,若將這個人的命救回來,再給自己一兩銀子獎金。這可是一大筆錢呀,足夠自己一家老小吃兩個月的。

  高原又問︰“對了,我是怎麼被人抓進來的,其他人呢?”

  “我怎麼知道,反正你被人送進來了。”獄吏很不耐煩,“至于其他人,沒看到。反正整個牢房就你一個。”

  听說在沒其他人被抓進來,高原松了一口氣,看來妞妞和王滔沒事。

  不過,如果他們二人在半路被官兵殺了呢?

  想到這里,高原又緊張起來。

  “對了,我問你,你在闖賊軍中所任何職?”獄吏看了看高原的塊頭,“看你模樣,應該是個官兒。”

  高原饒有興味地看了看這個委瑣的家伙,“你從哪里看出來的?”

  “做了十多年牢子,我這雙眼楮什麼人沒見過。看你言談舉止,肯定是個將軍,你騙不了我。”獄吏斷言。

  高原點點頭,哈一聲笑起來,若真來做李自成的部下,自然是一件光榮的事情︰“當然,老子是闖王麾下將領高原,快快將我放了,否則我義軍一到,將你們這些反動分子通通鎮壓。”

  “果然是了,難怪你小子一口陝西話。”獄吏大感興奮,“我這就告訴知縣老爺去,媽的,肯定能得賞銀。”

  “等等,有吃的沒有?”高原大叫。

  “給,餓死了你,我的獎賞什麼地方領去。”獄吏扔了兩個饅頭進來,興沖沖地走了。

  看得出來,那獄吏是個頭,走的時候抬頭朝上面喊了一聲,“這個犯人很重要,你們下來幾個,給我看好了,我這就回老爺去。”

  于是,上面一聲轟叫,次第下來六個黑衣服紅帽子的家伙,都虎視眈眈地坐在凳子上,點亮的燈籠將諾大一間監獄照得通明,也絕了高原暴力越獄的想法。

  本以為這監獄沒多少人,木柵欄又破,想想辦法總能硬沖出去的。

  現在自己渾身鐐銬,身體還沒完全復原,對上這六個人,基本是找死。

  好幾天沒有吃飯,肚子餓得厲害,揀起地上的饅頭大口咬著,感覺很是香甜。吃完,又要了一瓢冷水喝下,精氣神逐漸恢復了。

  現在應該是晚上,躺在滿是虱子的草里,高原一陣陣擔心,妞妞,王滔,你們可一定要活著呀!
otto544 發表於 2009-3-10 21:01
第一卷 舉翼 第十九章 過堂
第十九章過堂

  “走,你他媽磨蹭什麼,等著過堂呢。”昨天晚上那個獄吏在高原腳上踢了一腳,差點讓他摔倒在地。

  今天天氣不錯,很大的太陽,明晃晃的陽光讓幾天沒見太陽的高原眯起了眼楮。通許縣不大,監獄和官衙連在一起。中間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里面種了幾樹梅花,正是開花季節,滿樹紅萼光彩奪目。

  被獄吏踢了一腳,高原猛地轉過身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高原也是見過血的人,見過血的兵就是不一樣,目光如刀,扎得那獄吏身體一顫,叫了一聲,退後一步,幾乎摔倒在地。

  “哈,膽小鬼。”高原輕笑一聲。

  “你!”獄吏面紅耳赤,對身邊兩個副手喝道,“給我按住他,看我怎麼收拾這個叛賊。”

  “住手。”園子那邊傳來一聲請叱。

  眾人都轉眼過去,梅花下站著一個身著文士長衫的中年胖子,一雙眉眼都顯得比普通人細長些,看起來精神有些委靡。再配合上他的五短身材,給人一種猥瑣頹廢的感覺。

  眾獄吏忙恭敬地說︰“見過知縣大老爺。”

  原來這人是通許縣的縣官呀!高原禁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中年胖子很是不爽,呵斥眾人,“你們吵什麼,大老爺我正要做詩,你們這一吵,什麼靈感都沒了。再說了,對犯人用刑是大老爺我的權利,什麼時候輪到你們越俎代庖了?”

  眾人都傻了眼。

  不但是他們,連高原都有些發呆。這人,這人腦袋里根本就少了根弦。大明有這樣的官員難怪要滅亡了。

  所有人都站在那里說不出話來。

  “紅花白雪瑞年景,聖恩浩蕩香風來……接下來該對什麼呢……苦惱啊!”知縣大人搜刮枯腸,一臉鄭重。

  高原又“哈!”一聲笑出聲來,這也叫詩,簡直就是小學生的水平,平仄對仗一塌糊涂,詩情畫意半點欠奉。

  他以前在邊防哨所時閑得無事,也沒什麼娛樂,只能讀書打發時間。唐詩宋詞讀了不少,對詩歌這種東西,基本的鑒賞能力還是有的。

  听到高原的笑聲,那知縣轉過頭來,“你這叛賊也懂詩,以前讀過書,有功名沒有,會做詩不?”

  “書讀過點。”高原︰“詩不會,不過本人隨便寫兩句也比你的好。”

  那知縣也不以為意,指了指梅花,“那好,你就以梅花為題做一首听听。”

  “大人,這不合適吧。”一個獄吏提醒。

  “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知縣一擺手,“我現在便衣,以文會友……咳,同你們這些粗鄙之人也說不清楚……那個叫高原的,你快做來听听。”

  高原心中好笑,突然想起魯迅先生書中用來諷刺這種附庸風雅的官吏的一首打油詩,立即大聲道︰“做詩還不容易,你且听我的。”

  說著便學著那知縣的模樣,搖著頭念道︰“紅帽哼兮黑帽呵,風流太守看梅花。梅花低首開言道:小底梅花接老爺。”

  “恩,不錯。”那知縣搖了半天頭,突然色變,“你在挖苦我?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高原大笑,“挖苦的就是你。”

  “反了,反了。”那知縣氣得臉上的肥肉都在抖動,一跺腳︰“將犯人給我帶上堂去。來人,更衣,甘老爺要升堂了。”

  “你姓甘,叫什麼名字?”高原大笑著問。

  “鄙人通許知縣甘霖,字雨聲。怎麼了?”那知縣很是不解。

  “沒什麼,沒什麼。哈哈,詠梅花而已,太簡單了,我給你整一首詞︰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前面領路。”大笑聲中,高原昂頭大步向前走去,眾衙役慌忙跟了上去,倒像是他的隨從一般。

  那個叫甘霖的知縣一直微閉的細長眼楮一睜,滿是亮光。喃喃道︰“好詞,比陸放翁原作還好,雖然是仿作,卻氣勢恢弘,自成一番天地。真真是大才呀!看這人的氣度,如果是反賊,絕對是個大人物。好詞呀!卿本佳人,奈何事賊。可惜了。”明朝學子,大多將精力都撲在八股文上,以博取功名。對于詩詞一道卻不是擅長。有古一朝,漢賦、唐詩、宋詞、元曲,千古風流傳承不絕。但到了明朝,卻鮮有文學大家出現。雖然眾士子都以八股為榮,不屑于詩詞,以為小道。

  但內心中卻以詩詞衡量一個人的文化素養。

  眼前這個光頭,出口成章,想來絕非凡物。

  驚艷于這闋《卜算子》,玩味良久,甘霖這才魂不守舍地回後院更衣。

  高原進了公堂,等了半天,知縣才穿好官府進來。

  高原沒見過這個時代的朝廷官員,好奇地看了起來。甘霖身上穿著一件清色袍子,胸口銹著一只不知道名字的鳥兒。鳥人穿鳥服,正是絕配。

  頭上的帽子也很奇怪,看起來黑漆漆的,好象是用什麼編織而成。帽後的兩個帽翅隨著甘霖的動作俏皮地晃動,與他的一張胖臉相印成趣。

  被高原看得渾身不自在,那知縣面色一整,提起驚堂木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升堂!”

  “威武!”兩排衙役低聲附和。

  高原記起自己身份,心中一驚,立即收攝精神。

  “跪下。”有衙役大喝。

  “跪什麼跪?”高原怒目而視,“男子漢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哪里有向狗官下跪的道理。少廢話,要殺要剮來句痛快的。死了我一個,還有後來人。”

  “嘿,你這逆賊還 嘴。”一個衙役沖上來,一水火棍敲在高原膝蓋後彎。

  高原朝前撲了幾步,硬生生站定了,回頭瞪了他一眼。

  那獄吏大怒,正要再打。

  知縣甘霖一拍桌子,“都安靜,這個逆賊雖然犯下不赦大罪,可也是讀書人出身,不可用刑。”他冷笑一聲,有點自言自語的樣子︰“粗鄙之人就是粗鄙之人……對了,那個高原,你頭發怎麼回事,需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絲毫不得損傷,你這是不孝。”

  高原哭笑不得,他想不到讀書人在明朝居然受到如此的禮遇,又遇到這麼個神經病官員。

  知縣甘霖見安靜下來,開始問案︰“犯人高原,現在我來問你,上前天,也就是正月十五夜。高家集驛站十名官兵可是你殺的?”

  高原搖頭,“不是。”他才不是傻子呢,若認了罪,雖然可成一名光榮的革命烈士。但死了可就死了,卻是大大不劃算。反正現場也沒其他人,死不認帳,看他們怎麼說。

  高案邊,一個文吏奮筆疾書,記著口供。

  “胡說。”甘霖臉色一整,“你昨天晚上還在監獄你說你是闖賊手下大將,怎麼矢口否認了?”

  高原有些不耐煩,“我昨天晚上說過這話嗎?”

  “大人,犯人親口對我說的。”那個獄吏上前指證,“大人,我建議大刑侍侯,不怕他不招。”

  “那話我是亂說的。至于用刑,你們隨便。”高原一攤手,“你們要屈打成招我也沒辦法。”

  知縣甘霖又呵斥那獄吏︰“用不用刑本老爺自有主張,要你廢什麼話,退下。”

  那獄吏很是委屈,心中惱怒,這老爺一定是失心瘋了,怎麼幫著逆賊說話?

  甘霖咳嗽一聲,一清嗓子,“高原,我也知道你不服。凡事要講究個人證、物證,那麼,我就給你證據,看你還有什麼話說。”說完,他一拍桌子,大喝︰“帶人證。”

  “帶人證!”

  兩個衙役從外面帶進來一個土頭土腦的中年人,“老爺,人證帶到。”

  那人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小民王有才見過知縣大老爺。”

  高原大驚,猛地撲過去,一把抓住王有才︰“老王,你怎麼來了,妞妞呢,王滔呢,他們怎麼樣了。”

  被高原一抓,王有才面色慘白,殺豬般大叫︰“老爺,救命呀,救命呀!”

  高原滿頭霧水,“老王,你叫什麼救命。快說,妞妞他們怎樣了?”
otto544 發表於 2009-3-10 21:02
第一卷 舉翼 第二十章 原來如此
第二十章原來如此

  “安靜。”知縣甘霖又拍了下驚堂木,“犯人、證人都安靜,本大老爺要審案了。”

  高原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還是一個囚徒,就放開王有才,站在一邊。說句實在話,他對王有才的反偵詢能力不抱幻想。

  果然,事情的發展同他的預想如出一轍。

  甘霖緩緩開口道︰“王有才,堂上犯人你可認識。”

  “認識認識,化成灰我都認識。”王有才從地上站起來,指了指高原,大聲說︰“他是闖賊的部下。”

  “啊!”高原一驚,“老王,你可不能亂說話。你這個膽小鬼,上個公堂就把你嚇成這樣?”

  “我亂說什麼了,本來就是。你四個月前在高家集應聘到我莊子做馬夫之後就一直想挑唆我王家的人造反,說是要去投闖賊。你說,你不是闖賊還是什麼?”

  高原怒道︰“你說我是李自成的人,有何證據,再說了,我如果是闖王手下大將,我還來你莊子做什麼馬夫?”

  甘霖點點頭,“是這個道理,王有才,你說哪里有大將去做馬夫的?”

  王有才忙解釋說,前一段時間李自成的部隊不是到過這一帶嗎,沒準高原從軍中失散了,加上道路斷絕,又沒有路引,這才到了王家莊躲避。

  這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甘霖深以為然,“這樣說來也有道理。不過,證據還是不足。”

  他看了發呆的高原一眼,“高原,這些且不說。我問你,正月十五夜里,高家集十名官兵是不是你殺的?

  高原搖頭。

  “大人就是他,就是他殺的。”旁邊的王有才叫了起來。

  高原怒不可遏,怒視道︰“王有才,你什麼意思?你我關系先不說,好歹你也不該這麼害我呀。”

  王有才被高原瞪得心中發寒,叫道︰“大人,十五號那天,我女兒被高家集的武定大人請過去做客。這個高原一直在打我家妞妞主意,心中不忿,就提了把刀騎馬過去將人家殺了。回家路上,因為傷勢過重,昏倒在地。我王有才是一個大大的良民,像這種殺官造反的反賊自然要綁了送交官府定罪。大人,他身上的血衣,凶器,還有他騎的軍馬就可以作為呈堂供證。”

  王有才那天晚上看到高原渾身是血地回來,心中也是害怕。這事情若走漏風聲給官家知道,直接辦自己一個反賊罪名,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事。至于高原救了妞妞一事,也沒什麼大不了,不就是一個女兒嗎?女人都是賠錢貨再說,這麼晚送回來,以後也嫁不出去。一想到妞妞以後可能在家吃一輩子閑飯,王有才心中怒極。

  加上又害怕受到牽連,索性一根繩子將高原捆了,帶上凶器和軍馬連夜送到通許縣城。

  捆人的時候他又怕王滔這個刺頭再惹出什麼亂子來,也一並捆了關在地窖里,關他幾個月,等風頭過了,高原被問了個死罪再放出來不遲。

  王有才自知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心中也是羞愧,只恨不得高原立即被知縣大人砍了。

  高原算是明白過來。王有才想來是怕自己殺人的事情牽連到他,就將自己直接送了過來。

  自己拼死拼活救出他女兒,他不但不知恩圖報,反做出這等親這痛仇這快的事,簡直是惡毒到家了。難怪剛才他見了自己,嚇得臉色發白,原來心頭有鬼。

  這還是人嗎,畜生都不如。

  看來,自己以前還真是幼稚。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高原怒極反笑,故意嘆息一聲,“算了,這回是栽到了家。老王,我問你,妞妞和王滔現在怎麼樣?”

  王有才“呸!”一聲,道︰“你還有臉問他們?我兒子受你蠱惑,腦子都壞掉了。妞妞的清白又被你壞了,以後還怎麼做人?”

  “我什麼時候壞了妞妞清白?”高原啞然一笑問。

  王有才怒氣沖沖,“你們大半夜才回來,傳出去我老王家的臉面都丟光了。”他猛地跪在甘霖面前,大叫︰“大老爺,我的青天大老爺呀,你可得為我做主呀!”

  高原大喝一聲,“王有才,你這個人渣,老子宰了你。”說著合身撲去,就要暴打這個可惡的家伙。

  王有才慘叫一聲,“救命啊,救命啊。”一躍而起,跑到一邊。

  公堂頓時亂了起來。

  所有的衙役都撲了上去,將高原摁住。高原力大,但終究是寡不敵眾,在摔翻三個衙役後被人死死地抱住,直接壓在地上,再也無法動彈。背心的傷口又裂開了,身上的棉襖紅了一片。

  甘霖大喝一聲,“都安靜,犯人高原,我且問你,你現在還有話說?”

  高原終于恢復平靜,苦笑一聲;“我沒話說。”又從地上扭頭看著上面的衙役,“別壓著我,太緊了,難受。”

  甘霖肥臉一笑,“縛虎不能不緊。”即便是渾身鐐銬,高原剛才還是一口氣掀翻了三個壯漢,威風八面,果然是闖軍的智勇之士。更難得還滿腹好文彩。

  知縣大人嘆息一聲,摸了摸下頜的胡須,“那麼說來,你招了?”

  高原大聲道︰“我義軍吊民伐罪,何罪之有?”

  甘霖示意眾衙役放開高原,又讓人遞上供狀,“那麼,畫押吧。”

  高原冷笑著接過紙筆,在上面龍飛鳳舞寫下自己的名字,寫完突然想起自己這就變成反賊,日後免不了被人殺頭,心中悲傷,又提筆在上面寫到︰“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顏。”他本是個書法愛好者,讀書時每天都要寫上一篇大字。後來進了軍隊,也是苦練不輟,寫了一手好書法。他也是毛主席的狂熱崇拜者,以前在軍隊里沒事就模擬主席墨寶,寫得一手漂亮的毛體,雖然不說是一模一樣,其中氣韻卻學了個八成。

  一看到高原的字跡,甘霖不禁喝彩,不過,對這兩句詩心中卻不大以為然,中國的美學講究個中正平和,含而不露。這兩句七言情感外露,失之含蓄,正是︰悲而不傷,喜怒不忘形。

  “好字,粗看疏狂放達,仔細品味卻別有一分豪氣。好,好,好,密不通風,寬可走馬,一等佳作!果然是字如其人,風流豪邁。”

  明朝時識字率不足百分之一,一個幾萬人的縣城,能找到上百個讀書人就算是文治教化之區。寫得一手好書法的人也少之又少。書法這種東西,除了刻苦磨練,還需大量臨摹名家墨寶。當初為了學書法,托發達的印刷術之福高原買過不少法帖,什麼柳公權《玄秘塔碑》、王羲之〈喪亂貼〉〈鴨頭丸〉貼,甚至還專門跑博物館去看冒闢疆的真跡。見識上首先就比明朝人高上一頭。

  主席的字體咋看不如任何一個流派,其實融合了各大家之長。他早期的書法藝術即得力于鐘王,在漢魏、隋碑、章草、晉唐楷書等前人碑帖的基礎上下了較深的功夫,為他一生的書法風格的形成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他的書法成就在于狂草,來源于張旭、懷素。中年以後,形成了獨到的個人風格︰汪洋恣肆,跌宕起伏,具有強烈的視覺美感。他的字,既充滿激情,又有理性。看他的草書,視線不由自主地受到牽引,隨著他草書的線條、用筆,時緊時密,時快時慢。籠罩在他草書制造的“氣場”中,就像在現實生活中被他偉人風範所吸引一樣。

  明朝人學書法,哪里去弄這麼多名家真跡,大多是跟老師學點,懂點基本的間架結構,大多是我字體,能夠讓人看懂就成。

  這甘霖雖然是七品知縣,早年在京城卻是開過眼界的,名家字畫見識過不少。一看高原的字,立即被震住了。他知道這字不經過長期磨練是寫不出來的。這就更讓他肯定,眼前這個叫高原的家伙不是平凡人物。

  明朝讀書人身份高貴,尋常人見了都是是景仰非常。

  不但是甘霖,連王有才也在發愣,忍不住問︰“蠻子,你真的是讀書人,能寫一手好字?”王財主也識了個字,不要說自己那手狗爬搔字,就那安從容的字來同高原的字比,也是不堪入目得緊。

  高原低聲怒喝,“你這小人,不要同我說話。”

  王有才嚇得脖子一縮,乖乖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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