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欲。逆天欲 作者:金庸隱徒風笑天(連載中)

逝約 2009-3-12 16:4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8 27184
ikk24524010 發表於 2013-1-4 22:42

第一百四十七章:夢境

「皇天隆物,以示下民;或厚或薄,帝不齊均......」

琅琅的讀書聲從書房傳出

時已四月,春已老,落花流水。唯有門口一株參天大榕樹依然亭亭如蓋,好像一柄巨大的傘撐將開來,將偌大一座獨酌齋送出一片陰涼。

讀完手中一卷書,葉君生掩卷憂思,仔細揣摩文章精要。既為了科舉,又為了日後所得。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何以修身?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命題。

以葉君生為例,哪怕他兩世為人,但依然得不出一個答案來。人之本身,善惡一體,高尚與低俗並存,難以分割,本就沒有統一標準。一味苛求,反而容易落得下剩,甚至連本身的定位都把摸不准,失去了自我。

老生常談,「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說的便是這個道理。

這諸多文章,前世葉君生亦有涉獵,但感受遠沒有如今這般深沉。讀書觀文,本來就是講心情環境。環境不同,所悟自然不同。

以前書呆子,死背硬記,卻又是另一番看法。

感悟之事,卻無錯對,但看個人立場罷了。

將手中書卷放下,葉君生若有理解,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哥哥,可以吃飯了!”

輕輕的敲門聲,葉君眉在門外喚道。

葉君生應了聲,走出去,先洗一把手,然後坐在飯桌邊上。開始吃午飯。

今天這一頓菜肴,一如既往的兩菜一湯,很是精緻。他夾起一塊肉吃,嫩滑細緻。妹妹的廚藝造詣仿佛又有進步了。

——隨著生活水準不斷提高,飲食均勻了,葉君眉本來顯得單薄的身段自然而然便長開來,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只等最後完全綻放的一刻。然而此際,恰好屬於欲放未放的骨節眼點,卻多了三分含蓄,更加養眼。

另外。自有生老祖處所獲得的乾元陰陽丹,被葉君生悄悄用一杯水化了,請妹妹飲下。

此丹作用,非同小可。普通人吃一顆下肚,能從根本上改善體質,排除雜質,從而達到脫胎換骨的效果。

只不過這效果要慢慢發揮,不是說一吃進去。立竿見影奏效,而是要通過時間不斷淬煉,徐徐改變之。

無疑,經過一個多月後。丹藥的效果已有所體現。最直觀的便是葉君眉的皮膚,凝脂嬌嫩。吹彈可破,變得極為紅潤。令人一見,就像撲上來親一口的那樣。

這般潛移默化的作用,越到後面,越是顯著。

葉君生見到,心中喜悅:等到丹藥玩笑消化,便能開始改變妹妹的根骨,算是打下非常良好的根基,日後修道起來,都事半功倍。

古代吃飯,講究「食不言」,飯桌之上,很少會談論事情,故而氣氛很是安靜平和。

飯後,葉君眉收拾了碗筷,清理乾淨,這才來找葉君生說話:「哥哥,靜兒姐姐回彭城去了。”

葉君生微微一滯:「怪不得近期她沒有來家裡。”

葉君眉眨眨眼睛:「哥哥,我看得出,靜兒姐姐喜歡上你了。”

「她跟你說的?”

葉君眉一撇嘴:「這樣的事情還用說嗎?哥哥,如今你是不是該上他們家提親?”

葉君生摸了摸鼻子:「你覺得應該?”

「當然。”

葉君眉說得很乾脆:「靜兒姐姐不好嗎?雖然嘴上刁蠻了些,可心地善良豪爽,敢愛敢恨,可是非常難得的一位女子。更何況,我們兩家本來就有婚約,只是你單方面撕掉了婚書罷了。”

妹妹所說,葉君生基本贊同,在這個時代,江靜兒個性分明,確實是一名少見的獨立女性。什麼「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在她身上似乎毫無用處。若換了在其他人家,不敢想像。

而一路來,經過許多相處,江靜兒的維護幫忙,無需贅言。

葉君生可是記得清清楚楚,起碼在渡雲寺哪會,彭青山想要為難自己,都是江靜兒解的圍。

葉君眉又問道:「哥哥,你是不是怪多年以來江家對我們不聞不問?”

葉君生搖搖頭:「不怪,我早說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以前江爺爺是被我自己氣跑的,怎麼能怪他?”

昔日的書癡,簡直集「癡呆傻」于一身,不是傻子,勝似傻子,不是廢人,遠超廢人。以江家的立場,不第一時間上門退婚,已算厚道。畢竟若說葉家家境敗落還好些,關鍵是葉君生人的本身,實在爛泥扶不上牆,無法不讓人恨鐵不成鋼。

以前江知年也來過幾次葉家,希望能勸說書癡醒悟,但書癡不領情呀,捧著本書,你說你的,我讀我的,端是惹得泥菩薩都有火。一氣之下,才不再登葉家之門。

故而一直以來,葉君生對此都看得很開,自身本就沒有任何怨天尤人的資格——當然,他早就不是原來的葉書癡了。

葉君眉道:「那是為何?”

葉君生回答:「我想先完成爹娘的另一件心願,再談其他。”

爹娘最大的心願,一是葉君生成親;二是他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如今葉君生說另一件心願,自是中舉。

葉君眉有些黯然,忽道:「哥哥,等到你鄉試,靜兒姐姐已二十二歲了。”

二十二歲,在後世中正值如花青春,可在天華朝,女子雙十嫁不出去,任你再貌美如花,也是惹人嫌棄的。

葉君生默然,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葉君眉知道哥哥當前心境有些掙扎,也不願過分逼迫,忽而又道:「哥哥,不知怎的,近日來我老是做一個怪夢。”

「怪夢?”

葉君生很好奇。

「對呀,很怪的夢,以前從來沒有做過的,更奇怪的是一連幾個晚上都在做,端是離奇。”

葉君生忙問:「君眉,那你與哥哥分說一下,看究竟如何。”

葉君眉便開始描述起來。

聽完,葉君生若有所思,陷入沉吟之中:

葉君眉三番幾次做的這個夢,確實有些怪異。道是在一座蒼茫的大山之上,一隻白狐在溪水邊嬉戲,不料突然間撲出一頭兇猛的惡狼來,張牙舞爪,要將白狐吃掉。

白狐哪裡是凶狼的對手?一個照面便被咬傷,只得拼命逃跑,一路跑,一路都有鮮血流下來。

大山莽莽,山高林密,無論白狐從哪個方向逃走,凶狼都緊追不捨。眼看小白狐便要命喪狼吻之中,天可憐見,它跑到一條山徑上時,遇見一名背負書筪,出外遊學的書生。

白狐慌不擇路,便豁出去地跪拜在書生身前,唧唧哀叫。

那書生有惻隱之心,也顧不得什麼了,就將白狐抱起,藏于書筪之中;等到凶狼追到,找不到白狐影蹤,便對著書生呲牙裂齒,作勢欲咬。幸好書生當其時貼身帶有一柄匕首,拔出來亂砍,才將凶狼趕跑。

為了安全起見,書生隨後趕緊背負書筪下山,到了山麓處才將白狐放出來。憐它身體受傷,又拿出隨身所帶的藥物,很體貼地幫白狐治療。止血包紮好後,才放白狐歸去。

這小白狐,竟頗有靈性,一面走,一邊對書生拱手作揖,並磕頭跪拜,溫溫然若赤子感恩......

至此,夢境完畢。

一連數個晚上,葉君眉恰一睡著,便做這個夢,如臨其境般,不但逼真,而且己身的情感都仿佛融了進去。這樣,她才感到驚愕,便趁著現在的機會,主動跟哥哥說起,希冀得到個說法。

說到白狐,葉君生第一時間想起《靈狐圖》中的神秘狐仙,問題在於,對方自從托夢傳授《永字八劍》下來後,便不再形成夢境過了,怎麼會無緣無故托夢給葉君眉?

而且從夢境分析,倒像一個非常有既視感的民間故事的開頭。

一時間沒有決斷,葉君生道:「君眉,這個夢哥哥也不好分說......對了,做夢之後,你精神可好?”

葉君眉道:「挺好的,似乎比平時還要好幾分呢。”

聞言,葉君生放下心來。要知道有時候這夢也不那麼好做的,分為很多種類,若果被邪魅入侵,便會做噩夢,驚擾心悸,惶惶不可終日;甚至有些邪夢,能勾引人心,不自覺做出諸種穢亂之事,不但使人神傷,身體也受創不淺。持續時間過長後,直接送命都不奇怪。

眼下葉君眉好幾晚做同一個夢,但其他並無異常,又不像被邪魅侵入的樣子。

葉君生忽而想起一事,昔日在陳家鄉,豬妖佔據河伯之位時,曾大肆托夢給村民們,索取供奉。那時候,他也做過來著,然而自家妹妹葉君眉並沒有做到。當其時葉君生並不在意,眼下驟然想起,頓時便有些不同尋常之處。

嗯,這事等會要問下豬妖,瞭解瞭解才行......

瞬間便有了主意,安慰妹妹道:「君眉,這夢有些蹊蹺,讓哥哥再想想。你自己注意些,若有不妥就告訴哥哥,好嗎?”

葉君眉很乖巧地點頭:「哥哥,我明白的。”
ikk24524010 發表於 2013-1-4 22:43

第一百四十八章:變天

「稟告老爺,俺老豬以前托夢入懷,乃是依靠玉符敕命之力,針對一定範圍的生人而實施。至於有人沒有做到夢的具體情況,實在無從瞭解......」

自從葉君生凝聚出飛劍「將進酒」後,豬妖對於他變得前所未有的恭敬,不復之前的嬉皮。

葉君生「哦」了聲,問:「那你知不知道,在範圍內為何有人做不到夢?”

豬妖咂咂長長的豬嘴巴,想了想才回答:「這般情況頗是複雜,有多個原因,比如說對方魂神封閉住,不得其門而入;又比如說有些魂神會自動隱匿起來,以躲避邪魅侵入......或者,還會有漏了的情況。”

它說得不大確定,一下子陳列出多種可能性來。

葉君生摸摸下巴,眼眸閃過思索的光芒。

豬妖好奇問道:「老爺,為何你突然有此一問?”

葉君生隨口道:「只是想多瞭解些。」在它這邊得不到答案,只好退出來,陣法運轉,關閉其天地玄黃頑石印的空間世界。

等閒時刻,這一方神奇空間都是閉起來的。

躺在床上,葉君生猶自在想妹妹做夢之事。只可惜自己不曾學過托夢之法,否則大可直接進入到葉君眉的魂神世界中,一目了然,清清楚楚,就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第二天起床。他一見到葉君眉就問:「君眉,昨晚是否又做那夢了?”

葉君眉卻搖搖頭。道:「哥哥,昨夜沒有。一覺睡到天亮。”

聞言,葉君生又有些茫然:難道是自己多想了?妹妹只是純屬做夢罷了......

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暫且擱置下來,先回書院上課。

……

近期顧學政的心情有些悶悶,皆因與他交好的冀州知州侯文軍近日被調離,而新任知州楚雲羽卻隸屬東宮的人。與自己不對頭。

縱觀天下形勢,凜然竟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一切的癥結便在於當今聖上龍體欠安,近月來,更是到了無法上朝理事的地步。

皇帝一病。頓時謠言四起,莫說京師之中,就連九州各地都出現了人心浮動的情況。甚至按捺已久的蒙元、大和等周邊國家,都有蠢蠢欲動之勢,虎視眈眈,企圖用兵。

國之氣運,系君一身。原本就算聖上駕崩,但有儲君上位,天下可定。然而眾所周知,天華朝儲君雖然為皇后娘娘親生。但其本性驕奢,脾氣暴虐,早已聲名遠揚,並非明君之選。倒是二王爺性格溫厚,待人親和,更得人心。

不過朝堂之上,立嫡立長的傳統根深蒂固,故而就算二王爺再好,也只得靠邊站。

這不。聖上病重,代聖理事的太子那邊馬上開始採取行動,一連數道人事任命下來,作為親二王爺派系的大受打擊,好幾名把握權柄的封疆大吏都調離開來,任了閒職。

「一朝天子一朝臣呀!”

站立在自家庭院的一株翠竹之下,顧學政歎息一聲,好友的離去,讓他有了兔死狐悲之感。廟宇之上,二王爺的日子不好過,下面的他們更不好過。

「只希望九公主入京後,能夠幫二王爺一把,那就好了......」

想到那一位驚才絕豔的京城小龍女,顧學政的精神一振。他一向知道,九公主雖然自幼求仙學道,性子淡漠,但與二王爺最為親近,在立場上應該會有所偏頗。不說幫二王爺奪位這般大逆之行,起碼能讓彼此的日子好過許多。

「老爺,李公求見。”

此時一名下人快步進來稟告——李公便是李逸風,時任冀州從事,固然為閒職,但他一向德高望重,卻是一方名宿。

顧學政道:「請他進來。」自顧在庭院中的石椅上坐著,邊上自有伶俐的丫鬟奉上香茶侍候。

不多久,李逸風大踏步進來,面上竟帶有怒容。

顧學政見到,訝然問:「逸風,出了何事?”

「惜朝,老夫特來告狀!”

顧學政這下真有些怔住了:「告狀?告誰的狀?”

李逸風神色嚴肅:「告觀塵書院生員楚三郎鬧市縱馬傷人,事後不但不予賠償,反而誣陷傷者損其駿馬,索賠百貫!”

顧學政一聽,頓時有些了然:這事是前天發生的,他早有聽聞。那楚三郎乃是新任知州楚雲羽的侄子——楚雲羽膝下無子,有傳聞說這楚三郎便是他跟嫂子私通所生骨肉。

當然,傳聞而已,真假難辨。

且說這楚三郎出身豪門,並未嬌生慣養,而是自幼拜師學得一身好武藝。可他的脾性,典型的紈絝子弟,紈絝加武功,如虎添翼。其平生最愛兩件事,一是騎馬;而是騎女人。家中有駿馬名種十匹;至於女人方面,年方十八,已有十三房妾侍,若非看不起庸姿俗粉,這個數目只怕會以乘法遞增。

楚三郎年少多金,閒暇之時最愛縱馬,顯露騎術。卻不會出城在平地施展,而喜歡在鬧市人群中馳騁往來,仿佛非如此,不能體現出其高超的騎術一般。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雞飛狗跳,狼奔豕突一番。

每見此景,楚三郎都意氣風發,大笑開懷。

自叔父楚雲羽遷任冀州知州,楚三郎便也跟隨過來,並進讀觀塵書院,成為其中一名生員。但一直還沒有到書院報到,只在冀州城內瀟灑,才有前天縱馬鬧事,駿馬傷人一事。

他倒也光棍,坐騎踢到人後立刻飛身下來,將那傷者一把揪住,怨怒其閃避不夠快,讓自家的駿馬閃了蹄子,硬要對方賠償一百貫錢來。要知道他楚衙內當時所騎的,乃是一匹從蒙元重金購來的汗血寶馬,每一根毛,都價值不菲。

但那傷者哪裡肯依?

楚三郎心頭怒火起,便命令健僕隨從將流血不止的對方綁了,直接送到衙門裡去。

升堂審案的官員見到是楚三郎,二話不說,就判傷者有罪,務必賠償。拿不出錢來,即刻再打二十大板,然後鎖入監獄之中,要家人賠償完畢,才能放人。

恰好,這傷者與李逸風有些遠房親戚,家裡人哭哭啼啼的找到李逸風伸冤。

一聽之下,李逸風怒髮衝冠,但他畢竟不是莽撞之人,思慮之下,立刻想到來顧惜朝這裡告狀了。皆因他楚三郎是觀塵書院的生員,是秀才,說起來真屬於一州學政管。

只要顧學政出面,此事當可解決。

聽完李逸風的講述,顧學政長吐口氣,苦笑道:「自古紈絝多跋扈,還真不讓人省心。”

李逸風氣呼呼道:「惜朝,朗朗乾坤,出現這等顛倒黑白之事,天理公義何在?”

顧學政擼一擼鬍鬚:「逸風稍安勿躁,這事我會跟楚知州打聲招呼的,讓他們放人就好了。”

李逸風頓時睜大眼睛:「就只放人?”

顧學政歎息一口氣:「二王爺有手諭,非常時刻,不能多事。”

聞言,李逸風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坐在石椅上,久久說不出話:對呀,聖上大限將至,這天,要變了......

……

「君生,有一事愚兄得特意和你交代下。”

課堂之後,黃超之拉過葉君生到一邊,悄悄說道。

葉君生問:「何事?”

「咳,獨酌齋那邊,還是不讓君眉妹子出來打理了,總歸不好。”

葉君生看著他,一笑:「超之,其實我已決定不開門面了。”

黃超之一愣:「啊,這是為什麼?”

葉君生悠然道:「以前憂愁生計,無多少門路,這才不得不賣字為生;現在嘛,卻沒有這方面的必要了。”

以他現在的修為造詣,確實,字帖店存在的意義已不大,可有可無。所以才想直接關了它,還能讓葉君眉自在些,不用每天守著鋪子。

黃超之恍然道:「對呀,君生你現在的身價已大不相同。」回想起那一幅「祥瑞鎮宅」的字帖,居然價值六十貫,他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只是為何,獨酌齋中,同樣是葉君生的作品,作價一貫但並沒有人買呢?

這讓黃大秀才很是暈乎。

說真的,若非那木此行大師貨真價實,黃超之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葉君生在後面做的手腳了,或者只能說世事真奇妙吧。但他也是明白,就算同作者名下,作品的價值都會有多種層次分別。畢竟存在塗鴉之作和代表作等,同人不同水準的情況屢見不鮮。

此時葉君生問:「超之,你為何突然說起此事?”

黃超之便左右望了一眼,才很小心地道:「君生,你不知道咱們書院來了位很驕奢跋扈的衙內生員?”

「你說那位新任知州的侄子?”

「可不就是他......」黃超之當下原原本本,將自己所打聽到的情況,包括前天發生的縱馬傷人索賠案一一說了出來。

「君生,愚兄是怕被那紈絝看見了君眉妹子,那就麻煩了。”

其實這樣的事,豈止麻煩?簡直就是災難,一旦惹上,家破人亡都有份!

葉君生聽完,拱手道:「多謝超之提醒。”

黃超之笑道:「你我客氣作甚,凡事當小心為好。”

分別之後,葉君生徑直回家,一路上目光閃動,別有懷抱不提。
ikk24524010 發表於 2013-1-4 22:44

第一百四十九章:寶馬

「不行,我要守著獨酌齋。”

聽到葉君生的建議後,葉君眉堅決不肯關閉鋪面。

「只是......」

葉君生還要分說,立刻被妹妹打斷:「哥哥,你就讓我繼續幫你賣字吧。」眼眸隱隱竟有淚光閃過。

葉君生心一顫,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這間鋪面對於妹妹的意義,便道:「那好,鋪面留著。”

聞言葉君眉頓時歡呼雀躍,欣喜的女兒情態令人心酸:她這是不想做個無所事事的閒人,總想要為哥哥分擔一些呀!

其實南渡巷這邊,平時都甚為清淡,至於獨酌齋上,等閒也不會有甚生意,第一百四十九章:寶馬然而鋪子留著,意義便大不相同。

從小到大,葉君眉便是這樣過來的,如果驟然改變,會讓她一下子失去生活的目標,以及樂趣......

那麼,就讓她吧,喜歡便好。

定下主意,葉君生再沒有提及這方面的事宜。

在春去夏來的時節裡,氣候不冷不熱,最是宜人。街道之上,許多出行的大姑娘們都換上了夏裝,體裁合身,襯托出妖嬈的身段來,吸引著男人的目光。

葉君生回到書院,不多久便聽到書院要組織踏青的消息——在天華朝,踏青之風盛行,約定俗成,大都定在清明前後。如今算算日子。過得數天,正是清明瞭。

故而觀塵書院與惜月書院聯合起來。舉辦一趟踏青活動,到鴨知灣那邊。或吟詩作對、或蕩秋千放風箏、或蹴鞠鬥雞。諸如此類,很多活動內容。

這趟踏青,除了觀塵數月和惜月書院的男女學生外,還會邀請冀州名宿大家,以及一些名媛小姐,很是熱鬧。

「君生。本次踏青,你不會不去吧?”

黃超之問。

葉君生回答:「去第一百四十九章:寶馬呀,幹嘛不去?”

黃超之摸摸鼻子,訕然道:「我還以為你不去呢。」回想以前。葉君生可是連中秋詩會都不願參加的。

葉君生哈哈一笑:「難得機會,出去走走也好。”

黃超之點頭如搗蒜,笑道:「你去的話,那些女子可得為你瘋狂了。”

「沒那麼誇張吧?”

「這有甚稀奇,你如今乃是北方第一才子,三試第一,青年才俊,最重要的是,君生你未婚呀!”

黃超之嘿嘿一笑,正說到了點字上。

確實。葉君生年紀輕輕就聲名在外,已成為一方才俊,早入得諸多富貴之家的眼中,只等他一中舉,說親的恐怕便會將獨酌齋的門檻踩爛了。

葉君生一笑置之。

接下來黃超之提議到狀元樓去喝酒,葉君生同意了。兩人剛出到書院大門之外,猛地聽見前面一陣喧鬧之聲,緊接著馬蹄聲急,一匹高頭駿馬飛馳電掣地狂奔而來。

這一匹馬的速度實在快如疾風。仿佛脫韁的野馬,然而此刻馬背上卻端坐著一位青年公子。

「哎呀!”

黃超之見這馬來得迅猛突然,眨眼功夫便朝著自己踏來,不禁嚇得兩股戰戰,動彈不得,心裡叫苦道:「這番死了......」

呼!

那馬竟不勒韁繩,也不改變方向,呼嘯而至。

而要命關頭,黃超之閉目等死之際,身邊猛然被葉君生一扯,恰恰拉開數尺遠,避過駿馬的撞擊踐踏。

「兀那小子,見本公子騎馬來還不躲避,找死嗎?”

駿馬急聲在前面停住,馬上那長身公子手中舉起馬鞭,指著黃超之便罵。

葉君生面色一變,卻被醒神過來的黃超之緊緊拉住,低頭便走。

那公子見狀,冷哼一聲,馬鞭一揮,繼續策馬,卻是徑直闖入了觀塵書院之中,只聽得一陣迅雷般的馬蹄聲遠去。

黃超之這才如釋重負,吐口氣,拱手道:「君生,剛才多謝你搭手救援。”

葉君生皺著眉毛,想起一人,便問:「剛才的便是新任楚知州的侄子,書院新生員楚三郎?”

黃超之苦笑道:「除了他,還有誰來?”

葉君生嘿嘿冷笑:「果然跋扈!”

黃超之歎息一聲:「若你我有一位長輩知州,亦能如此......君生,愚兄知你性子剛直,但聽我一勸,千萬莫要惹惱這位紈絝,否則悔之晚矣。”

葉君生隨口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經此一事,兩人的心情都有塊壘,悶悶飲了幾杯酒便回書院了。剛進入去,就見到一堆生員擁擠在空闊的草地上,觀望一匹馬。人皆口中嘖嘖有聲,讚美的言語猶如潮水般湧出,無不在贊這馬如何如何神駿。

那馬也確實不凡,頭至尾長一丈,蹄至脊高八尺,毛色棗紅。因為不久前剛經過劇烈奔跑的緣故,皮毛滲出來的汗漿猩紅若血,正是一匹千金難買的汗血寶馬,原產于蒙元,線條優美,極為神駿。立在草地上,仿佛為一尊天然的藝術品,任何讚譽都不為過。

「本公子與爾等分說,這匹汗血寶馬乃是花費三千貫錢才買到的,如今有人出到五千貫,本公子都不願意賣,卻是要養著做種......」

一把洋洋得意的聲音,正出自楚三郎之口。

「嘩,三千貫!”

頓時一片驚歎聲。

「這個身價,簡直便是黃金鑄就的了......」

「可不是?只怕一根馬毛都要百十文錢......」

圍觀的觀塵書院生員們一來有心要奉承這位冀州新貴,一來也真是不曾聽聞世上竟有如此珍罕的馬匹,端是一驚一乍的,面目表情十分飽滿豐富。

眼下有楚三郎,以及這一匹汗血寶馬在。對於葉君生的經過,諸人早就熟視無睹,不予理睬了。

葉君生只掃了一眼,自顧回到課堂之上。這楚三郎果然也是分到甲班之中,過不多久便被一群生員前呼後擁的帶到了班上。

人情練達即文章,書院中死讀書的生員有,但懂得世故的更多。他們有機會奉承楚三郎,便絕不會放過。喧鬧的過程直到先生來上課後,才漸漸平息下去。

楚三郎喜武不喜文,但他也有些約束,等閒不會鬧課堂,先生一開講,他就一頭趴在書案上,呼呼大睡起來。

先生知他根底,也不追究,放任自流。

下午的課堂上完,酣睡的楚三郎霍然醒轉,精神奕奕,大踏步走出去。其時其他班級的生員已有不少等在外面,眾星捧月地迎著他出去,騎馬。

到了草地上,本來留在那裡專門侍候汗血寶馬的兩名健僕趕緊打醒精神,過來服侍。

楚三郎眼尖,猛地見到草地上掉了一絲馬鬃毛,當即撿拾起來。

那兩名健僕一見,面色大變,立刻跪倒在地,求饒道:「少爺饒命!”

「好你兩個狗奴才,讓你們好生侍候本公子的寶馬,居然讓寶馬掉了根鬃毛,罪大惡極,該打!”

掄起馬鞭,劈頭蓋臉甩下來。

啪啪啪!

鞭鞭到肉,打在身上,健僕疼得哭號打滾,卻不敢躲避,全部生生受了。

這些鞭打聲,慘叫聲,聽在一眾生員耳朵中,不禁面面相覷,都覺得臉上的肌肉在抽著,不敢吭聲。

打了十余鞭後,楚三郎才稍稍消氣,一個非常漂亮的動作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駕」的吆喝一聲,得得得,賓士出去。兩名健僕急忙爬起身,忍著痛楚追趕在少爺後面。

楚衙內走後,一干生員猶自翹首目送,隨即竊竊私語不已,不乏羡慕嚮往者:只怕他們心中都在感歎,此生願當楚衙內了,惜無好爹......

後面葉君生與黃超之並肩而行,黃超之面露苦笑:「君生,楚衙內來報到,只怕從此以後,書院多事矣。”

葉君生淡然道:「你我做好本分即可。”

黃超之心中不以為然,心想「葉君生固然做得一手好文章,詩詞出彩,能寫好字,但社會經驗到底欠缺了些。樹欲靜而風不止,禍從天降之類的橫禍一向多有發生,何曾有道理可講?”

都說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問題在於有權有勢才有道理呀。在這方面,即使家財萬貫都是虛的。富家翁不如一小吏,故而尋常富貴人家,都會想方設法與權貴攀附上關係。每科放榜之際,都有許多富家翁提著燈籠守著,一聽哪個金榜題名中了的,馬上動手搶女婿,嫁妝不要錢地往外報。

如斯作為,不就是想求得到一位能當官的女婿嘛。家中有一官,如有一寶。從長遠來講,說能獲得的實際好處,遠比豐厚的嫁妝多。

黃家為商家,經商久矣,積蓄不敢說勝過豪門大族,但也算殷實,問題在於無官,一路都吃了不少虧。黃父這才硬逼黃超之讀書考功名,無奈他文才有限,中個秀才幾乎便到頂了,對於鄉試委實不敢奢望。

黃超之看好葉君生,彼此交好,便有一部分心思是為了以後打算。這一點無可厚非,人至清無徒,人情不外乎利益,早不可分割。

告別黃超之後,葉君生返回獨酌齋,門面早已打烊,葉君眉已如常地開始生火做飯了,只等哥哥回來吃。

此謂「家」——有哥哥在,便還有家,有家才有等待。

ikk24524010 發表於 2013-1-4 22:45

第一百五十章:清明

時日不覺過,轉眼便到清明,後天就要參加踏青活動了。不過此類活動,無需作甚準備,挨著時間過去即可。

當天名宿李逸風有請柬來,請葉君生到他府上赴宴,吃個便飯云云。略一沉吟,葉君生答應下來,換一身衣衫,等時辰差不多,便走路過去,到了李府之上,發現黃元啟等人俱在。

一番寒暄不提。

快到開飯之時,顧學政便衣而至,又是一番禮節。

飯桌之上並無多少話語,吃過飯,上茶後,氣氛才活躍起來。顧學政坐在上首,抿了口茶,對葉君生道:「君生,元宵之時欲請你到府上來赴宴,不料你有事務,端是令人遺憾。”

葉君生忙起身告一聲罪。

顧學政笑道:「不過讀過君生當晚詞作,老夫倒慶倖君生不來了。”

一邊李逸風好奇問:「惜朝此言何解?”

顧學政道:「君生若來,恐怕就做不出那首《青玉案》了呀。”

諸人皆笑,心有戚戚然。詩詞文章,對心境情緒頗有要求,有時候見不到那景,見不到那人,都很可能沒有相關的作品出來。

顧學政故有此言,以為當天晚上葉君生受邀赴宴,就寫不出那首《青玉案》了,但他豈會得知其中門道?

葉君生一笑置之,沒有多說。在其心目中,做「文抄公」也不是什麼卑鄙無恥之事。興起而用。如此而已。穿越者還去滿口談「仁義道德」,可真是貽笑大方,令人齒冷。

說到詩詞,在座諸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葉君生,很是佩服。如今在冀州地面,關於葉君生詩詞的來歷早沒了爭議,只能說天縱奇才,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天華泱泱大國,地大物博,人傑地靈。千百年來也出過不少神童才俊,眼下多出一個葉君生來,又有什麼稀奇?

氣氛寬鬆,話題一下子便引開。其中葉君生多半時間都是在聽。亦然有補益。要知道在座各位,或是名宿大家,或是政權大人,很多話都不會無的放矢。作為小字輩,能入座陪聽,都是很重要的一種歷練。

不出意外的話,葉君生日後必然會走科舉這一條路,他日金榜題名,便有機會當官。而官場學問,未必就比求仙修道簡單。有機會事先就該多打交道,多多按摩學習,免得到頭來什麼都不懂,反會鬧出笑話。

言談之中,慢慢就說到了新任知州楚雲羽,以及他那位跋扈侄子楚三郎。

經過顧學政交涉,李逸風那位被駿馬踢傷,反而要重金賠償的遠房親戚倒是被放了回來,不過對於此事,李逸風猶自憤憤不平。痛批紈絝目無法紀,顛倒黑白等。

頓一頓,問葉君生:「君生,這三郎可曾到書院報到了?”

葉君生點點頭:「前些日子已來。”

「可騎著馬?”

葉君生也不隱瞞,將當日所見所聞盡皆相告之。

李逸風狠狠一跺腳。面對顧學政:「惜朝你看,此子驕橫至斯。居然騎著高頭大馬在書院中橫衝直撞,成何體統?簡直踐踏斯文,藐視聖賢。”

顧學政面露苦笑,他固然也看不慣這等跋扈之徒,可以目前狀況,能做的事情並不多。廟堂之上,太子當政,楚雲羽又是太子党中的核心人物,重用非常。眼下新官上任,正大肆活動,排斥異己,尋找機會動手。前日他去找楚知州說情,雖然對方表面客套,但已表現得很是冷談。

假如顧學政依照法度,強硬治楚三郎的罪,也不是不可,但如此一來,雙方等於是撕破面皮,徹底鬧開了,對於大局甚是不利,故而不得不三思而後行。

政治官場,往往牽一髮而動全身,實在太多顧慮權衡。因此對於李逸風的怨氣,只好安撫了之。

李逸風也是明白之人,發些牢騷便過去了,又對葉君生說道:「君生,這三郎與你同班,你可得注意點,謹言慎行,莫被這廝捉了把柄,惹出禍事來。”

葉君生淡然道:「多謝李公提點,學生不會去招惹他的。”

李逸風歎一聲:「老夫是怕他主動找你麻煩,到了那時,你可得忍住。這三郎還會武功,孔武過人。萬一真動了手腳,你如何挨得住?”

葉君生憤然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如果楚公子咄咄逼人,跋扈無度,自然會有報應。”

聽到他說這話,莫說李逸風,就連顧學政都有些苦笑了:這葉君生,到底還是稚嫩呀,未經多少人事,不懂世情艱辛,人心兇險。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不過說說而已。天下間惡貫滿盈的人多了去,何曾見到神明顯靈,老天爺發一道霹靂下來將他們劈了?

沒有的事。

聖賢經義,不過藉此規勸世人戒惡向善,修身養性罷了。

然而這樣的話,顧學政等不可能直接向葉君生說的,唯有讓他多經歷,多感悟,自個明白。少不更事,本來就要多磨礪才能成熟。

飲完茶後,各個散去。臨頭李逸風猶自有些不放心,叫住葉君生,單獨兒叮囑他一番。具體內容不過是讓他學會忍讓,在書院中面對楚三郎的挑釁撥弄,務必不要意氣用事,乃至於得罪紈絝,把自己陷了進去。

這一陷可不得了,大好前程都會一朝毀滅,不復存在,甚至連性命都會糊裡糊塗賠進去,那就悔之晚矣。

這番叮囑,李逸風用意拳拳,乃是從一位長者的立場規勸,足見誠意。卻是愛惜葉君生的才華,怕他有事。

對此葉君生自是明白,再三道謝領情。

「對了,後天踏青,要不你乾脆不去了。老夫料想,楚三郎肯定會策馬而來的,到時難免會有事端。”

李逸風想到一事,趕緊說道,頓一頓,忽有笑了:「不對,如果他真要為難你,課堂之上即可,何須等到外面?唉,老夫閱人無數,平生不見如此橫蠻者,徒呼奈何。”

葉君生安慰道:「李公勿慮,多行不義必自斃,姑且待之。」這話卻取之《左傳》,此時用來,倒應景。

李逸風歎道:「但願如此。”

葉君生又朗聲道:「有詩雲‘嘗將冷眼觀螃蟹,看汝橫行到幾時’,學生深以為然。”

李逸風咀嚼著這兩句詩,不禁眼眸一亮,認真看了葉君生一眼,心裡感歎:本以為葉君生稚嫩,但看來倒是自家等人太老了,乃至於沒了血氣,頭角都被磨平,放不開手腳......

如斯想著,本來鬱鬱的心情竟莫名開朗。望著葉君生,依稀尋回自己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光景,深信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平時好吟太白詩「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常以此自勉。

而如今,掛個官身閒職,宦海浮沉,行事越發老練,但再也找不回以前的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銳氣——

年輕真好啊!

告別李逸風,離開李府,信步走在街道上,葉君生內心多了幾分暖意:經過一番接觸,顧學政等固然包含有拉攏自己的意思,但同樣夾雜有不少真實的個人情感,也真心的想自己好。

關乎當今朝廷的風雲變幻,葉君生聽聞不少,知道國家正在生成一口大漩渦,會有很多變故發生。對此他根本沒有多少忐忑畏懼,這風暴,要來便來吧。再加上他當前只是個小小秀才而已,影響不大,該幹嘛繼續幹去。其中籌謀準備的時間,頗為充裕。

等到鄉試來時,恰風雲交匯,正是一飛沖天好時機。

是夜,葉君生盤坐于房間中,頂著天地玄黃頑石印,陰神霍然出竅,卻要趁著清明,全城祭奠之機,看看城中香火光景。

他法相之境穩固,道氣化形,比起上一次在彭城出竅,夜探小城隍廟時更多了幾分把握。祭起寶印,將全身氣息隱匿起來,等如二度隱形,悄然從視窗飄出去,走在靜寂的大街道上。

一路不停,離開南渡巷,轉過觀塵書院,不多時便來到冀州最高的建築物「筆架塔」下。

此塔有一十八層,層層而上,極為高峻,屬於冀州城一處著名的景點,但平時都有專人守著,等閒不會開放,只能在下面觀望。

葉君生以陰神之體出來,混若無質,卻一下子便穿門而入,拾級而上,不多時就來到塔頂之上。

居高臨下,俯覽整個冀州城,目光蒼茫,就將所有情景收入眼底——此時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絕大部分的人們都已沉浸進夢鄉之中了。

然而在陰神靈眸之中的冀州城,卻凜然變成另一個奧秘玄虛的天地世界。但見半空之上,無數血氣繚繞,合攏凝聚,形成一片片的血雲。只是到深夜裡,這些血雲明顯稀薄許多,給予下來的壓迫威力大為減輕。

舉目四周,萬戶人家,其中某些屋頂上有濃厚的血氣沖霄,煞是厲害,很可能是官兵駐紮之地。除開最為顯眼的血氣,又有無數青色嫋嫋,像燃燒的香火,從城中各地不斷升騰起來,最後不約而同地飄向同一個方向。

順目一看,葉君生登時了然:那是城隍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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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拒絕

清明之日,祭奠鼎盛,萬眾香火念力繚繞。到了夜深時,冀州大城隍便祭出念頭來吞食,享受眾多信奉祭奠。

立在筆架塔上,葉君生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內心頗有觸動,對於玄虛的神仙世界,有多一分瞭解。

再看城隍廟的上空,除開無數香火念力所化的青氣雲層,其中可見一道紫氣、一道赤氣,都有嬰兒手臂般粗細,霸氣威武,盤旋成一個玄奧形勢,守護在廟觀之上。

這等威勢,可比彭城小城隍強多了,簡直不在一個等級之上:神分等級,若說彭城小城隍是小神,那麼這冀州大城隍便屬於中神層面。

在如此中神面前,葉君生不敢輕舉妄動,以免暴露痕跡,觀望了一會,覺得時候差不多,當即下塔,飄然返回。

在半路上,卻遇見兩名青面赤膊的鬼兵。矮于常人半尺,青面獠牙,頭頂一撮紅發,上半身光膀子,只胯部圍一張黑色的不知名獸皮,遮掩住羞處。獸皮上面描繪一幅類似標誌的圖案,能看出是一座廟觀的形跡,還繡著「冀州大城隍」等字樣。

兩名鬼兵,手裡各拿著一柄三股剛叉。它們一邊走,一邊說著話,音聲渺渺,非陰神出竅不得聽聞:

「我們快些過去,今夜大老爺升帳點兵,若錯過時刻,少不得被判官訓斥。”

「今日清明,大老爺怎地突然要升帳點兵?”

「這個我如何知曉?”

「莫非三十三天近期有大事發生?要開打了嗎?”

「你問這些作甚。快走快走......」

兩鬼兵說著話,與葉君生擦肩而過時,其中一個猛地,若有察覺地望瞭望葉君生所在的位置,只是毫無發現。

另一個不耐煩了,嚷道:「你又作甚?”

「剛才似乎聞到生人氣息。”

另一個東張西望,哪裡有動靜。不禁曬然道:「都說你這鼻子不靈光,一天到晚疑神疑鬼,不與你說。你慢慢嗅,我先走一步。”

「哎呀,我不就一說嘛。等等。”

加快腳步,迅速跟了上去。

葉君生站定,目送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三十三天設壇封神,共三百六十五位正神,每人掌握玉符敕命,手底之下自然也會豢養兵將。諸如鬼兵鬼將、道兵道將、佛兵佛將,名詞不同,本質都一樣。其中各有養兵法決門道,各家有不同。

所謂「剪草為馬。撒豆成兵」,所說的便是這般道理。

關於這方面,葉君生頗有興趣,而天地玄黃頑石印的乾坤天地空間,正是一方畜養兵將的最佳法寶。但他手頭沒有秘笈口訣。不得其門而入,也不知這兵將該如何養起。

回到獨酌齋,飄入房間,魂殼合身不提。

第二天到書院,剛進入大門就見到楚三郎那一匹千金難買的汗血寶馬正傲然地拴在空地上,兩名健僕殷勤地侍候著。生怕又掉了一根絲發,招惹一頓鞭打。

養馬絕非輕鬆之事。

比起牛,養馬所要花費的心思要多好幾倍,更何況這是一匹高貴無比的寶馬?更加要小心謹慎,每日都需要專人料理。寶馬每頓所食,都要熬豆漿,混合雞蛋等各類精細飼料攪拌在一起,放入馬槽中。

光是一頓馬飼料,每日花費便足夠普通人家的日常開支。

今天這楚衙內來得倒挺早......

葉君生瞥了那寶馬一眼,邁步進入學堂,時間還早,任課的夫子沒有來,生員們自由交談說話。

葉君生剛一坐下,忽而有隨從過來,請他到外面去,道是楚三郎有請。略一沉吟,葉君生便跟著他出去,最後轉入一個清靜的學舍之中。

那楚三郎正在裡面,長身站著,見他來了,略一拱手:「葉君生,聽說你是咱們北方的第一才子,能寫得一手好文章詩詞。”

葉君生淡然道:「都是別人抬舉,當不得真。”

楚三郎哈哈一笑:「真也罷,假也罷,不說那個虛的。」頓一頓,一拍手掌,當即有隨從走進來,手裡捧著一塊託盤。只因盤上覆蓋著一張紅布,瞧不見裡面盛裝著什麼。

隨從直接將託盤擺在葉君生的面前。

葉君生一怔:「這是?”

隨從當即掀開紅布,登時金光燦爛,竟是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兩行金元寶,都是五兩一錠的規格,精緻靈巧,光芒熠熠。這是足以令人瘋狂的光彩,世間最能騷動人心的阿堵之物。

葉君生雙眸眯了眯,心裡已有分寸,卻不說話。

楚三郎打量他一眼,這才道:「四十兩金子,買你詩詞各三首,就以明天的踏青為主題吧,來人!”

一聲叫喚,馬上又有隨從端著文房四寶進來,在葉君生面前擺開,還很殷勤地磨起墨。

不多久,墨磨好,隨從提過一支筆,恭恭敬敬地道:「葉公子,請!”

葉君生沒有動,到了這時候,他自然懂得楚三郎的意思,不外乎買詩詞罷了。如此狀況,並非罕見。在文壇之上,往往有出身富豪的紈絝弟子請人代筆,做些好詩詞來,而署上自己的性命,藉此博取名聲。

在私地裡,這已成為一個不成文的暗規則。

楚三郎看著葉君生,臉上依然帶著溫潤的笑意:「葉君生,如果你不是很笨的話,應該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

楚三郎大笑:「那就好,實不相瞞,我自幼開始便有一種天生的魅力,每當提出要求,別人都不會拒絕。比如說小時候我要吃奶,奶媽們便會爭著脫衣服;我要吃哪家店鋪的招牌菜,下人們便會快馬加鞭去買來,送到我面前;又比如夏天的時候我感覺很熱,要冰塊,那麼冰塊就一定會及時出現;我要哪個女人的身子,她就一定會乖乖躺在床上等著......」

頓一頓,盯著葉君生的表情:「現在,我要你寫出六首關於踏青的詩詞來,然後拿走這四十兩金子。”

他的目光很犀利,像兩把刀子。不過葉君生的神色卻如同古井無波,一點波瀾都瞧不出來,很平靜。他伸出手去,拿起一錠金子,在手裡掂量了一下。

五兩重的金子,有些重手,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很能讓人踏實下來。

楚三郎見他意動,登時又笑了,只是葉君生接下來的那句話,就像往他臉上割了一刀,很疼——

「四十兩黃金換六首詩詞,這筆買賣倒不錯。只不過近期我沒興致,莫說六首,一首都做不出來,所以,只能抱歉了,下次吧,下次有機會再找我。”

楚三郎雙眸寒芒一閃:「本公子被人拒絕過一次,就不會再要求第二次。”

葉君生「哦」了聲,歉意地道:「如此,那小生也愛莫能助。”

楚三郎死死地瞪著他,仿佛要看透他的內心究竟作何想法:區區一個破落戶的子弟,哪怕三試第一,獲得過幾個詩魁,在他看來,也不過是一名秀才書生罷了,無權無勢,居然敢違抗自己的要求?

這小子,是故作清高嗎?

想到這裡,楚衙內一字一字地道:「葉君生,你不妨再考慮下,如果在明天踏青之前,能寫得六首詩詞來,我們的合作依然作數。”

葉君生很乾脆地道:「不用考慮了,寫不出就是寫不出,楚公子何必為難小生?”

「好,真好!”

楚三郎不怒反笑,用眼神制止了隨從的動作,負手笑道:「看來從此以後,本公子這匹汗血寶馬要重新找個馬夫了,如果讓什麼北方第一才子來替本公子養馬,一定能把寶馬養得更加膘肥健壯。”

說罷,甩手大踏步走了出去。

那隨從指著葉君生喝道:「你這寒酸書生不識抬舉,日後有你好果子吃。」端起金子,文房四寶等物,緊跟自家公子出去了。

葉君生拍拍身上衣衫,徑直出去上課。再看楚三郎的位置,空著,想必人已縱馬出去發洩了。

上完課,剛走出門口,便被黃超之拉住,走到一邊,一臉焦急地問道:「君生,你何故惡了那楚衙內?”

葉君生問:「這麼快你就知道了?”

黃超之一跺腳:「哎呀,君生,這下你闖了大禍,可如何是好?”

「你到底怎麼知道的?”

黃超之急聲道:「早傳開了......這廝放言出來,讓大家擦亮眼睛,他要讓你去當馬夫,幫他養馬呢。”

葉君生曬然道:「他當著我的面時,也這麼說過。”

見其猶自不以為然,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樣子,黃超之真是有點憋悶,趕緊出謀劃策:「君生,你與學政大人交好,趕緊去找他分說吧。如果等楚衙內動手,那就晚了,他可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主。踩死我們,如踩螻蟻。只要學政大人願意出面,那事情還有轉機。”

葉君生笑道:「君生,不必過於緊張,也許楚三郎只是說說而已。”

「說說而已?”

望著葉君生,黃超之幾乎懷疑他又變成那不通人情世故,不懂世情險惡兇狠的葉書癡。

這都什麼時候了,人家楚三郎可會是那種「說說而已」的傢伙?

熟料葉君生的神情很認真:「超之放心,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如果楚公子真要硬來,我會跟他講道理的。”

「講道理?”

聞言黃超之腳步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我所講的道理,相信楚公子一定會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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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道理

「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如果楚公子硬來,我會跟他講道理的......」

「我所講的道理,相信楚公子一定會聽。”

葉君生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認真,很嚴肅,仿佛所說的言語,天公地義,說得堂堂正正,而對方肯定也不會拒絕。

刹那之間,莫名地黃超之竟產生了些錯覺。他猛地一晃頭,這才想起葉君生所要去與之講道理的人名叫「楚三郎」,冀州新任知州的侄子,縱馬傷人反而索賠的驕橫紈絝。並且其本身習得武功,動起手來,葉君生這般身子骨只怕就一指頭功夫。

跟這樣的人講道理?

葉君生失心瘋了嗎?第一百五十二章:道理

黃超之頓時有些焦急,還待分說,不料直接被葉君生堵住:「超之,時候不早,我要回獨酌齋了,君眉等著呢。”

說罷,一拱手,逕自離去。

目送其離開,黃超之狠狠一跺腳,無論如何,內心的擔憂揮之不去,心想葉君生近期行事,怎地都有違常理:剛與楚衙內起了衝突,不思補救之法,居然還想著回家吃飯?

要命的自誤呀!

只是以黃超之的身份,他也只能乾著急,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

馬蹄響處,雞飛狗跳。

多日以來,對於楚衙內的出沒百姓們已頗有注意,一聽到馬蹄聲便趕緊收拾躲讓,避過黴頭處。只是一些雞鴨貓狗之類。自覺性不夠,等到汗血寶馬堪堪來到時才驚慌逃走。躲避不及的,不乏有喪身鐵蹄之下者,被踐踏成一團模糊的血肉,很是淒慘。

楚衙內打著馬,一路風馳電掣賓士著,從東城門跑出去。只苦了跟班的兩個健僕。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依然望塵莫及,唯有順著方向攆上。否則公子要人伺候時找不到人。第一百五十二章:道理到頭來他們一頓鞭子跑不掉。

公子現在心情鬱悶著呢,都怪那不識抬舉的葉君生,以為頂著什麼才子的光環就敢拒絕公子的要求。我呸!真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他死不要緊,可不要連累無辜呀。公子發火,作為下人自然會受到牽連,稍不如意,打罵少不了一頓。

兩名健僕一邊跑,一邊在心裡大罵葉君生。

約莫一炷香功夫,他們終於趕出到城外,就見到公子駐馬在一個坡地上,舉首遠望,一動不動。

健僕大氣不敢喘。躡手躡腳走過去,立在後面等待吩咐。

楚三郎忽而開口:「阿福,讓你調查葉君生之事,如何了?”

那阿福趕緊回答:「稟告公子,已調查得清清楚楚。這葉君生於少年時渾渾噩噩,一書癡而已;父母早亡,估計都是被氣的......」

「廢那口舌作甚,直接撿重點說。”

楚三郎有些不耐地喝道。

阿福連忙稱是,繼續說:「其年方二十才第一次參加童子試,卻一舉而中。三試第一,又曾獲得兩次詩魁之名。到了書院裡當廩生,因為有些才華之故,甚得顧學政幾人青睞賞識......」

聽到這裡,楚三郎嘿嘿一聲冷笑,喃喃道:「原來如此。哈,以為得到學政的賞識,就敢拒絕本公子的要求,無知至極!”

他霍然想通了其中關竅,認為葉君生是覺得有了顧學政當靠山,才敢無視自己。

「哼,顧學政算甚?叔父早看他不順眼,正要找個機會治一治,最好直接趕出冀州去,免得礙手礙腳!”

楚三郎固然為紈絝,但絕非無腦,有時候的舉動反而來自楚知州的屬意,故意鬧一鬧,引出各方勢力來。好讓楚知州看清楚,誰反對,誰贊成。因為顧學政是二王爺的人,來冀州之前楚知州已得太子吩咐,要多做手腳,排斥異己,穩固地方勢力,屆時太子才好登基。

不過楚知州初來不久,雖然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但很多東西得慢慢來,不可能一步而就。畢竟聖上只是病重,還沒有死。太子只是代政,還沒有正式扶正,朝野之上,情形未定,風雲正變幻著。

「好,既然這葉君生不懂時勢進退,正好拿來開刀祭一祭!”

當下楚三郎已拿捏好主意,又問:「阿福,那葉君生家裡還有甚人?”

阿福恭敬回答:「還有一妹......對了少爺,他們在觀塵書院邊上的南渡巷開了一間書帖店鋪,喚做‘獨酌齋’來著。”

楚三郎對於書帖店沒興趣,但凡書生,十有七八都有這方面的業餘愛好,既為了謀生,也為了打名聲,便問:「他家妹子如何?”

阿福嘻嘻一笑:「據說極美,但小人不曾見著。”

楚三郎哈哈一笑,朗聲道:「這妹子本公子看上了。”

阿福問:「可要現在下手?”

楚三郎馬鞭一揮:「不急,等明天踏青過後,先羞辱這書生一番,再去看妹子。”

阿福連忙點頭稱是,心裡知道少爺所說的「羞辱」手段,便是要弄葉君生過來當馬夫。

嘿嘿,所謂的北方第一才子到頭來居然要給自家少爺當馬夫,端是轟動性的新聞,出街之際,恐怕觀者如堵。

在他看來,才子光環也好,秀才功名也好,于自家少爺面前都是紙糊的東西。皆因唯有權勢,才是實實在在的把持。權勢壓人,稍稍弄些手段,就能將人搞得家破人亡,連死都死得不清不楚。

這樣的事情,自古以來海裡去。綠珠何以墜樓?對比起威赫的權勢,無論是財富或是名聲,都顯得有些不堪一擊。如果你不堪受辱,唯有一死。

「走,回城去!”

楚三郎一拍胯下的汗血寶馬。噠噠噠又狂奔進城。兩面健僕對視一眼,嘴角露出苦笑,只得繼續開動雙腿,拼盡力氣追上來。

……

時已黃昏,一輪夕陽如血。

獨酌齋中,葉氏兄妹恰好開飯,忽而李逸風匆匆而來。

「李公飯否?”

李逸風見到葉君生雲淡風輕似的坐在吃飯。心頭沒來由有些惱怒,趕緊道:「君生,可否到書房借一步說話。”

葉君生知道他為何事而來。但有些東西又不好說明,只得請他到書房中。

「君生,你糊塗呀!”

門都沒關上。李逸風便拍手叫道。

葉君生一笑:「李公此言何解?”

李逸風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君生,昨天老夫剛叮囑你,切莫意氣用事,你怎地不聽,去招惹那楚三郎?”

葉君生淡然道:「李公,是他先找我買詩的。”

李逸風道:「那你賣兩首給他不就結了嗎?何苦惹他發性。”

葉君生曬然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一聽這話,李逸風便知道壞了:此子強脾氣上來,不好勸說。他先前聽到消息,立刻心急火燎地趕過來。想找葉君生商議補救之法,孰料他油鹽不進,活脫脫讀書讀楞了的......當下歎一口氣,推心置腹道:「君生,小不忍則亂大謀。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為了一時快意,陷了自身?這楚三郎不但跋扈驕橫,而且心狠好色......」

說到「色」字,明顯意有所指,指到葉君眉身上。

葉君生眉毛一揚。

李逸風又道:「君生,要不我們去找顧學政商議商議。讓他出面?”

葉君生拱手作揖:「多謝李公好意,但學生始終相信朗朗乾坤,舉頭三尺有神明,楚公子欲圖不軌,必遭報應。”

「你!”

李逸風簡直被他噎得說不出話,見勸說不得,拂袖告辭離去。

葉君生回到飯桌上,卻見到葉君眉正亮晶晶地看著自己:「君眉,怎麼啦?”

「哥哥,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

李逸風說話不壓聲,自然就傳到葉君眉耳朵中:「前些日子你要關閉獨酌齋,是不是因為擔心這個問題?”

那時候葉君生只說不需要賣字了,故而要關掉獨酌齋,根本沒有提及楚三郎的事,現在葉君眉才有所明白哥哥用心良苦。

葉君生笑道:「沒有的事,你別想太多。”

葉君眉眼眸卻一下子有了淚光:「哥哥,又是我帶來的麻煩......」

「我都說不是了!”

葉君生聲調徒然提高,前所未有的嚴厲:「很多事情,就算沒有你,一樣會發生。”

頓一頓,語氣有所放緩:「君眉,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聽完你就明白了。”

「嗯。”

「話說有個人叫林沖,乃是京師八十萬禁軍教頭......」葉君生開講,講的正是水滸裡的關於林沖被逼上梁山的段子。

這個段子,正是水滸裡極其精彩的片段,根本不需添油加醋,便能講得一波三折,精彩絕倫。

葉君眉哪裡聽過,聽得很是入神,聽到高衙內的橫行霸道時不禁咬牙徹齒,聽到林娘子的悲慘遭遇又不由潸然淚下,等聽到林沖在大雪之際,終於挺槍殺人時,更是拍掌稱快——

說完,葉君生語重心長地道:「哥哥講這個故事,是想讓你明白,有些禍事不可避免,與其一味退讓忍縮,不如豁出去拼個痛快。”

確實,就算依黃超之的話,關閉獨酌齋,不讓葉君眉抛頭露面。可有心人只要稍一打聽,就能發現葉君眉的存在,本就無從隱藏的事,總不可能就此遠走高飛吧。

葉君眉聽出哥哥話中有殺伐之意,連忙道:「哥哥,你要與人拼?”

葉君生燦爛一笑:「君眉放心,哥哥是斯文人,不會隨便打打殺殺的,其實我最擅長的,是與人講道理。」
ikk24524010 發表於 2013-1-4 22:47

第一百五十三章:斬首

「講道理?”

葉君眉明眸閃過好奇的光彩,饒是她冰雪聰明,一時間也不好理解哥哥所說的意思。只是哥哥既然都說了,自然有他的分寸。

「繼續吃飯吧,明天哥哥帶你去踏青。”

葉君生重新拿起碗筷。

「真得嗎?”

葉君眉欣喜地道,忽而想起一事:「哥哥,那個大壞蛋是不是也會去?”

葉君生淡然道:「有哥哥在,不用怕。”

葉君眉頓時一怔——依稀之間,頓時想起在那個狂亂的風雨之夜,自己坐在馬車上,哥哥守在馬車外面,說「不怕」。

然後她就真得不怕,然後壞人都不見了,哥哥趕著馬車安然回到船上......

這件事葉君眉沒有跟任何人說起,包括江靜兒。她自幼飽嘗艱辛,對於人情世故所懂甚多,知道許多東西的重要性,自不會胡亂說出口。

哪怕,那一天晚上的過程,她自己也沒有親眼目睹。

有哥哥在,不用怕。

感覺真好!

……

噠噠噠!

知州府前面的大道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守護在門口的侍衛立刻便知道:楚大少爺縱馬歸來了......

有心思玲瓏的趕緊跑上來迎接,侍候著。

得得得!

頃刻間一匹高頭駿馬疾奔而至,因為跑得急促的緣故,渾身散發出來的汗竟猩紅如血。滲透出來。煞是惹眼。

汗血寶馬,千金難買的珍罕駿馬!

「少爺回來了。”

一名精明的兵丁搶得最快,一下子就趴伏在地上,將身子當成是下馬墩,讓楚三郎踩著下來。

對於他的舉動,楚三郎很是滿意地點點頭,下得馬來。旁邊即刻有下人過來把持韁繩,牽住寶馬。

楚三郎喝道:「你們趕緊牽本公子的寶馬去馬廄裡仔細洗刷好,餵食。如果被我知道你們有克扣馬糧之舉,定將剝一層皮下來。”

下人趕緊稱是。小心翼翼牽著汗血寶馬到專門的馬廄裡去侍候著——那馬廄建築得金碧輝煌,就像一間豪門大間,住的地方比尋常人要好幾倍。

楚三郎愛馬如命,建立有奢侈的馬廄。而在眾多好馬之中。這匹汗血寶馬的待遇當然是最高規格的,平時專門服侍的人,就有六個,各司其職,保姆一般圍著轉,都不敢掉以輕心。皆因他們六人的性命,恐怕都比不上這匹寶馬矜貴,出了差錯,少爺饒不得他們。

卻說楚三郎進入府中,首先去面見叔父楚知州。

楚雲羽今年四十三歲。正是年富力強的階段。他身形昂藏,粗眉大眼,久居上位所養出來的威儀,端是不怒自威。若果葉君生在此,開啟靈眸觀看,就能見到這位知州頂上靈光中的官氣,比顧學政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怕看不得一眼,便會被反噬刺痛眼瞳,流出淚水來。

「三郎,你今日又去哪裡耍來?可有去書院?”

面對自家心愛的侄子。楚雲羽態勢不減,威風十足——其實這楚三郎真是他與嫂子私通所生下來的骨肉,不過自不能道破出來。

楚三郎有些委屈地回答:「稟告叔父,孩兒今天可是去書院聽課來著。”

「那便好。”

以楚知州的智慧,自家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怎會不知?但只要他不做得太出格,由其喜歡吧。權宜是一種補償。

「你明天去踏青,可得謹言慎行些,莫要惹事。”

至於口頭上,當然得管一管。

楚三郎本想將葉君生之事告之,但轉念一想,些微小事,真沒啥可說的。叔父日理萬機,哪裡有功夫理會?打哈哈幾句後,便告辭出來,回到自己房中。

他從城外回來,卻是先吃過酒菜的,到了家中,也不用食飯,卻有貼身丫鬟杏兒及時端出香茶來給他潤喉。

抿了口茶,又想及葉君生不賣情面的惱人態度,內心有邪火騰騰升起,一把將杏兒拉過來,摁在桌子上。

這丫鬟早非處子,登時明白,不驚反喜,卻又裝出一副驚惶模樣,花容失色地低聲叫喚道:「少爺不要!”

恰是知道自家少爺喜歡這一套門面。

楚三郎毫不客氣一巴掌拍在那翹臀之上,彈性十足,笑道:「幾日不曾入手,杏兒又見豐滿。”

當下大手一扒,脫開丫鬟的褲子,自身家夥也很快亮出來,就著桌子,施展出平生得意的手段功夫,大肆征伐。

丫鬟杏兒身子嬌俏,心裡十分明白得蒙少爺寵倖,如果能珠胎暗結的話,那就能擺脫奴婢的身份,躍然上一個臺階,富貴可待。機會難得,她自也是使出渾身解數,非常賣力地翹起身子逢迎。

端是桌子咿呀,嬌聲喘息,劈劈啪啪,楚三郎借火洩勁,要弄一出代表作出來。

近乎小半個時辰,這才雲散雨收。

楚三郎剛做過一場好事,渾身大汗漓淋,站起身來,也不穿褲子,便吩咐另外的丫鬟準備浴盆熱水。這時候那杏兒幾乎被弄成一團爛泥,但她知道少爺從不留女在房中過夜,有這個規矩,便識趣地告退出去,要躺回自己床上好生休息才行。

很快,浴盆熱水都已準備妥當。楚三郎坐進去,不用動手,兩邊自有倩麗丫鬟幫忙洗刷。

「哼,明天踏青,可要想個好玩的點子先狠狠折辱那葉君生一番,然後再革除他的秀才功名,弄來當個馬夫耍耍......」

革除葉君生的秀才功名,倒也不簡單,就看顧學政那邊的立場反應。如果他一力要保人。就有些棘手。不過對此楚三郎一點都不擔心。在他的盤算中,正是要拉顧學政下水,如此楚知州才好介入。

葉君生?

小蝦米而已,不值得,也不需要大費周章去對付。輕輕鬆松一腳踩下去,估計就扁了,任你再有骨氣,那就直接把骨頭都敲斷,看你如何還硬得起身。什麼「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都是浮雲。

他楚三郎也不一定非要打敗你葉君生,不能折服那就直接一刀殺了吧,何其乾脆利索?真沒必要去弄那些虛的。

「只是,明天踏青該怎樣去羞辱這廝?一巴掌打飛滿嘴牙齒?隨便使個絆子讓他掉進糞坑......不好。都不新鮮,不夠爽呀!”

腦海盤旋著一些念頭,始終沒有定奪,甚有些惱意。身子在兩名丫鬟的撫弄之下,慢慢又有了激情,於是左右逢源,也不脫衣衫,就將兩女弄進寬敞的浴盆之中,來個三人戲水。

那兩名丫鬟早有這門心思,剛才知道杏兒被寵倖了。心裡已不平衡。眼下見把少爺的興致弄了起來,趕緊各施手段來爭寵。

一時之間,又是鶯鶯燕燕,大戰三百回合,各種旖旎,不足為外人道也。

這一場,足足弄了半個時辰才偃旗息鼓。楚三郎盡興而起,擦乾身子,覺得連禦三女,久經大戰。居然有些疲乏,就直接躺上床上睡覺。

丫鬟們收拾了東西,吹熄燈火,趕緊關門退出去。

夜,悄然而至。這一夜月黑風高,有些險惡。

不知過了多久。楚三郎從昏睡中醒來,只覺得口乾舌燥,甚是乾渴,便叫喚起來。不料一向百叫百靈的丫鬟們,竟無一人應聲。

房中一片黑暗,陰陰沉沉的,連掌燈的人都沒有。

「這些賤婢都死光了嗎?該死的!”

久叫不應,楚三郎暴躁不已,口渴得厲害,唯有準備自己直接起身來點燈。手腳擺動之間,頓時覺得有些不妥,黏黏的,驟然摸在手裡,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什麼東西?”

他凜然一驚,下意識地多抓幾把,發現似乎整張大床之上都充滿這種黏黏的液體,反過來在鼻端處一嗅,腥味撲鼻,仿佛是血——

「來人,快來人啊!”

楚三郎心中莫名地驚慌,好像黑暗中有一雙手緊緊地按壓住了身子,竟掙扎不起。

幸而這時候,門外傳來了丫鬟的應聲,咿呀一響,推開門來。今晚負責守夜的服侍丫鬟挑著一盞燈籠走進,嬌聲問道:「少爺,什麼事?”

這骨節眼功夫,楚三郎也無暇去追究她的失責,嘴裡大叫:「快拿燈來照照看。”

丫鬟不明所以,挑高燈籠走近,燈光一照之下,登時臉色都嚇得蒼白,情不自禁發出一聲尖叫——

借著一瞬間的燈火,楚三郎也看得清清楚楚,自己所睡的足足可以並排躺五六個人的大床之上,此刻猩紅如潑,黏糊糊的,流淌著噁心的血液,隨手一摸,滿手都有......

大床,變成了血床。而他先前就睡在這血床之上,一身衣衫都被沾染得猩紅可怖。

「這是?”

饒是楚三郎膽大,此刻也不禁肝膽欲裂,他睜大了眼睛看,正看到擺放在床尾的一尊事物,毛髮俱全,雙耳尖尖,面目甚長,竟是一尊馬首,一對馬眼,同樣睜得大大的,仿佛要與楚三郎對視。

只看一眼,楚三郎便認出來了,這個被斬首的馬頭,正是他最為心愛的汗血寶馬的頭;是那花了三千貫買的,別人出五千貫都捨不得賣的汗血寶馬的頭;是那掉了一根鬃毛都要痛打健僕的寶馬的頭!

現在,這一尊頭顱就端端正正地擺放在自家床尾之上,死不瞑目地擺著那裡。

刹那之間,似乎有一把鋒銳的尖刀刺入楚三郎的心房,他大叫一聲——這一聲與丫鬟的尖叫不過相差幾秒時間。

噗!

卻是丫鬟手裡的燈籠被驚嚇得掉落在地,摔滅了。

黑暗,再度覆滿房間.....
ikk24524010 發表於 2013-1-4 22:48

第一百五十四章:踏青

丫鬟以及楚三郎先後發出的尖叫聲,在靜寂的夜晚裡異常刺耳,不多久整個知州府的人都被驚動,紛紛奔赴而來,探看究竟。

當諸人搶入房間,挑起燈籠,望見大床上的境況,無不駭然色變。尤其當見清楚端端正正擺放在床尾的那尊馬頭時,更是毛骨悚然,只覺得一道寒氣從尾椎骨飆起,直直地冒到腦門之上——

這些人當中,不乏出生入死過的侍衛,但饒是斬過人頭殺過人的他們,此情此景看在眼內,都凜然而驚悚。

——斬下千金難買的寶馬之頭,安置於床上,此等狀況,簡直聞所未聞。在視覺上的衝擊力不可抑止,遠比戰場殺敵來得更加慘烈可怖,仿佛整個房間都充滿了一股鬼魅的意味。

「發生了什麼事?”

披著外袍的楚知州邁步而來,一干人急忙讓開路徑給他走入,皆不敢吭聲。他們也不過剛趕來一會而已,究竟發生何事,也不甚清楚。至於當事人的楚三郎和丫鬟,丫鬟已嚇得暈迷在地上,而楚三郎的神情,兩眼發直,都快瞪成一對死魚眼,渾然沒有焦距地睜著眼睛,似乎被嚇傻了。

「三郎,這是......左右還不快扶少爺下去休息?另外,速請王大夫來給少爺診治。”

楚知州畢竟穩重,將房中情形掃一眼後。立刻發現楚三郎有些不對勁,趕緊吩咐人去扶他。

左右得令,扶起楚三郎換到另一邊的廂房中休息。

見到汗血寶馬的頭顱擺于床尾上,楚知州眼角狂跳,慢慢變得鐵青:這是示威嗎?

是誰?

誰有這般大的膽子?

反了,這是要反了!

怒氣刹那間便壓過心中的驚疑,一掌拍在身邊一張木桌上。嘩啦,桌子上擺放的杯碟被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來人。即可清理偵查現場!”

「虎狼衛何在?”

「諾!”

立刻跪下八名精悍漢子,單膝跪地,聽從楚知州的吩咐。

「查。給我徹底查,哪怕將冀州城翻過來,也要查個水落石出!”

「諾!”

虎狼衛的回復乾淨利索,迅速轉身,四散消失在黑夜之中,端是行動迅捷,絕不拖泥帶水。要知道楚知州這是動了真怒,在冀州,一場暴風雨已不可避免發生。

楚知州拂袖走出門外,站在庭院中舉首望天色。見雲層疊疊,閉月遮星,很是晦暗。他莫名地想到其他的事情上,不禁一聲長歎。頓一頓,趕緊到廂房中看往楚三郎:

「王大夫。三郎他如何了?”

這王大夫乃是養于府上的一名郎中,醫術不俗,等如是深得信任的家庭醫生之類存在。

王大夫臉色有些凝重,道:「大人,公子似乎頗受驚嚇,嚇得不輕......」

聽其支支吾吾。楚知州喝道:「有話直說。”

王大夫連忙跪拜在地:「依老夫診斷,公子他似乎被嚇得怔忡了,魂神甚不安妥呀!”

「什麼?”

楚知州正惻然間,猛聽到房中傳來楚三郎惶恐的大叫:「不要過來,你們都不要過來......」

乒乓大作,卻是摔爛瓷器的響動。

「王大夫,可有藥治?”

楚知州狠狠一跺腳,急聲問道。

王大夫忙回答:「大人放心,小人自會全力以赴,治好公子的。”

「治不好三郎,那你就提頭來見吧。”

楚知州一甩袖子,直接下了死命令。

還跪在地上的王大夫一聽,近年來當上家醫養得心寬體胖的身子不禁一顫,冷汗頓時流淌出來,一聲不敢吭,頭顱幾乎垂落到了地面上。

夜,更深沉了。

這一夜所發生的事,註定會改變許多......

……

第二天是個豔陽天,氣候清朗,一大清早鳥語花香。

葉君生的心情就像這天氣一樣,非常明淨舒服!

葉君眉很早就做好早餐,兩兄妹吃罷,略作收拾,出門之際,黃超之來了。

「君生,你真要去踏青?”

「呵呵,天氣這麼好,為何不去?”

「只是......」黃超之猶自憂心忡忡。

葉君生笑道:「因噎廢食,始終不是正道。人總不能因為怕這怕那,而整天不敢出門口。”

見勸不了他,黃超之只得作罷,陪伴著,一起出城。

因為葉君生得罪了楚衙內,觀塵書院中的生員們,許多對於葉君生都有些避而遠之的態度,生怕走得近些,會被禍及池魚,招致楚衙內的怒火,那就得不償失了。

這些表現,葉君生自然一一看在眼內,非常淡然:患難見真情,借此一事看清楚同窗們的嘴臉,不失為一種收穫。

但書院之中,也是有一些風骨凜然的生員,不為所動,依然願意與葉君生交好。其中一人劉姓,字「天辰」,同樣為書院廩生,欣賞葉君生的詩詞,一向多有來往,眼下對楚三郎的狠話,不以為意。遠遠見到葉君生等人來到,便熱情地迎上來,一番寒暄。

今日天氣清新,來鴨知灣踏青的人群不少,三三兩兩,其中觀塵書院屬於一支大隊伍了。一大群書生,儒衫文士巾,衣帶灑脫,不少人手中都把持著裝門面的灑金紙扇,時不時「啪」的一下打開,輕輕搖幾搖,端是斯文風情,盡覽無餘。不過眼光活潑的,都骨碌碌轉,不住窺伺側邊上惜月書院的女子生員,想要找個風姿綽約的物件,隨時上演一場「才子後花園會佳人」的好戲。

莫說男的,女學員們同樣不是省油的燈,明眸偷偷,瞄見俊秀的男子,也不禁有些騷動——

如今正是春天,春天恰多情!

其中許多的目光都落在葉君生身上去,一雙雙眼睛,不少都是第一次見到葉君生,只是聽到介紹才知道是他。眼下一看,英姿挺拔,眉清目秀,端是越來越中意,暗中流口水的亦有之。

然而當「葉君生得罪了楚三郎,楚三郎放言要葉君生為之做馬夫」的小道消息傳揚出去後,佳人們的熱情頓時煙消雲散。心思玲瓏者甚至已判定:從此以後,葉君生前途盡毀矣!

楚三郎何許人也?

得罪他,擺明便是自毀前程。只要楚三郎隨便動些手腳,葉君生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這等情形之下嫁給他?豈不是自討苦吃?

人情冷暖,往往便是一念之間!

不過葉君生倒不在意,如果被一大群女學員,嘰嘰喳喳的,那才不勝其煩。現在卻樂得清靜,可以安心陪伴妹妹放風箏。

今天出來,葉君眉也做了些偽裝,在臉上抹了點東西,藉此掩飾住傾國之顏,並不如何引人注目。

黃超之見到,以為葉君生終於是聽見了一點建議,起碼懂得讓妹妹扮醜些了,但其實只是葉君眉自個的主意罷了。

隨著時辰推進,踏青的人越來越多,很自由地各尋樂趣。女子們大多都是放風箏,蕩秋千;男生員許多的都去觀風花雪月,吟詩作對,另有一部分弄好場子去踢蹴鞠。

在天華朝,人們比較推崇謙謙君子的溫文爾雅,蹴鞠早一失最初發明流行時的對抗性,而逐漸淪為純屬「表演性的競技」了,等閒都不設球門的。正所謂「腳頭十萬踢,解數千百般」。追求技巧性,就是用頭、肩、背、胸、膝、腿等部位不斷地耍球,能使球終日不墜者,就算高手高手高高手。

這般演化,從葉君生的角度看來,就不像足球,更接近踢毽子這一類的性質,並無多少樂趣。

話說回來,若真是足球比賽,他可以使出「大力金剛腿」來射門,但現在的踢法,他也不會,故而沒有下場去湊熱鬧。

過不多時,李逸風黃元啟等人來到,瞧二老滿臉春風的,一掃前些日子的頹廢觀感,截然不同。

「君生,你且過來。”

李逸風叫過葉君生。

葉君生上前見過,作禮,問道:「李公今日心情仿佛大好。”

李逸風笑道:「豈能不好?」壓低聲音,將早上剛聽到的關於楚三郎寶馬被砍斷頭,安置於床尾的事,悄聲說了。

葉君生一聽,訝然道:「有這等事?誰人如此大膽妄為,做出此事來。”

李逸風冷笑:「這楚知州新上任,大刀闊斧,又任由侄子縱馬傷人,蠻橫之極,得罪的人不知凡幾,自然有逼反之事。”

葉君生恍然地點點頭。

在李逸風看來,楚三郎這是典型的多行不義,終於遭到了報應,心裡當然大感痛快,不禁瞧多了葉君生幾眼,眼眸掠過古怪之色。

葉君生微笑道:「李公何故看我?”

李逸風擼著鬍子,歎道:「昨日君生所言,一朝成真,莫非冥冥中都有註定?”

葉君生慨然道:「學生讀聖賢書,深信聰明正直者為神,不畏奸邪。”

李逸風朗然大笑:「君生此言甚得吾心,昨夜之事,當浮一大白,惜乎只斬馬頭,不斬人頭!”

當著葉君生的面,他說出這話,已等同心腹看待,並無多少忌諱了。得意痛快之下,拉著葉君生就地開席,喝酒。
ikk24524010 發表於 2013-1-4 22:49

第一百五十五章:贈字

「惜乎只斬馬頭,不斬人頭!”

喝酒之時,李逸風猶自呐呐,讓邊上的黃元啟趕緊給摁住,免得傳揚出去,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一夜之間,此事已成暴風眼,各路勢力都迅速開動起來,調查跟進。相信不用三天工夫,便能掀起滿城風雨。

冀州,已不平靜;暗流洶湧,旦夕必發!

顧學政那邊備受壓力,雖然心中同樣覺得痛快,可事情發生得糊裡糊塗的,摸不著頭腦。他甚至都在想,會不會是二王爺暗地派人做的,意圖殺馬嚇人。可仔細一想,卻絕無道理,行事風格等俱截然不同......

反正接下來這段日子,肯定會很亂的了。

驚濤駭浪,或者只有觀塵書院中一眾生員才最為平靜吧。因為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人來查他們。

誰會來調查無甚身份背景的生員秀才們?

劍斬馬頭之後,又能悄無聲息地擺放在楚三郎的床尾上,這等事情豈是等閒人所能做得出來的?哪怕一些不那麼出眾的江湖高手,想要摸進守衛森然的知州府,都絕非易事。

如今對於絕大部分的生員們來說,他們甚至還沒有收到這方面的訊息,一邊娛樂,一邊心裡惦記:不知楚三郎會在什麼時候騎著汗血寶馬過來。因為前兩天時,其已放話,要拿住葉君生做他的馬夫。

沒有人會覺得楚三郎只是說說而已。

也沒有人會覺得楚三郎做不到。

那麼現在。就等楚衙門來臨。前些時候拍了楚三郎馬屁,自以為自家是三郎的人的生員。都開始覺得興奮,要等著看好戲。

只可惜。他們註定了只能失望。

從上午到中午,再到下午,時光飄忽,但眾人都沒有聽到那一陣幾乎已成標誌性的馬蹄疾奔聲。

楚三郎,竟沒有來。

或者說,他已經來不了了。

經過王大夫的診治。用了針藥,昨晚表現暴躁的楚三郎終於沉沉睡著,略微讓楚知州有所安心。然而到了今天早上,楚三郎醒倒醒了。卻變了個人似的,木木呆呆地坐在床上,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前面——

更要命的是,望著望著,一串口水滴滴地流淌下來。

見到這一幕時,楚知州腳步一個趔趄,差點傻了。

楚三郎的表現,就像突然間變成了個傻子。然而他間或又會猛地發飆,暴躁起來,拿著兵器追砍人。這時候又成了瘋子......又有些時候,他甚至會把全身的衣服脫光光,一個人爬上桌子上站著,背負雙手,目光仿佛眺望遠方,神情非常憂鬱地張口吟詩: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好詩,端是好詩呀!”

下面楚知州等人看著。聽見,幾乎眼前一黑。

「王大夫,三郎這到底是怎麼啦?”

楚知州已是咆哮的狀態,對著跪拜在下面的王大夫吼道。

冷汗如雨,王大夫不敢去擦,想了想,一咬牙,回答:「稟告大人,依小人看,少爺只怕驚嚇過度,被嚇走了魂,故而表現大相徑庭,有違常理。”

「走魂?”

楚知州眉毛一皺:「你確定?”

如今情況,只得一博:「十有**。”

楚知州反而沉穩下來,在房間踱著小步。過了半餉,又問:「那你說該如何安置?”

王大夫鬆口氣:「非關藥病,老夫有心無力,大人要尋找世外高人才行。”

「世外高人?”

王大夫道:「民間有傳聞,世外存高人,仿若神仙。”

關乎神仙之說,楚知州也是有聽聞,此刻不由沉吟起來,念及兒子的病情,不容有失,終於下了決定,命人張榜懸賞,就說楚三郎突發怪病,乃至於怔忡失魂,有能醫治者,賞金千兩云云。

一眾隨從即刻拿著榜文,在冀州城內外顯眼處都張貼上了,只等人揭榜。

這一邊知州府上雞飛狗跳,焦頭爛額,另一邊出城踏青的人卻玩得很是盡興——楚三郎沒有出現,生員們只以為他有事耽擱,未能蒞臨。一時間,倒沒有想太多。

「君生,今日天氣開朗,人心舒達,安能無詩詞?還請做一首出來,可否?”

喝了半天酒,李逸風等已頗有些醉意,醉眼朦朧的,舉著一杯酒,面色酡紅地對葉君生道。

「不錯,今日好時光,君生安能不做詩詞?”

黃元啟亦起哄道。

其他數人盡皆發聲,紛紛請葉君生提筆。

此時葉君生也飲了好幾杯酒水,有些熏熏然,見群情熱烈,便道:「眼下卻無詩詞,不如寫一幅字相贈李公吧。”

聽到這句話,李逸風與黃元啟等俱感失望:眾所周知,葉君生目前的北方第一才子之名已得到眾人承認,名副其實。而他最為人稱道的無疑便是作詞,每一首新作出,皆為傳世之作,膾灸人口。而至今為止,三幅手稿已極受追捧。不過第一幅《念奴嬌》被江知年藏了起來;第二幅《水調歌頭》當其時便被葉君生收了回去;第三幅作于酒樓的影壁上,但不過短短時間,便被一神秘人重金購買走,下落不明......

因此,葉君生的詞作名動北方,但真正的手稿非常罕見。

對於大家的心思,葉君生自然瞧出些端倪,也不作聲,徑直從書筪中取出文房四寶,就地鋪開,旁邊的葉君眉已乖巧地開始幫他磨墨了。

不多會,墨好正濃。

葉君生提筆醮墨,筆走龍蛇,不過一刻鐘功夫,便寫好一幅字來。未了感恩于李逸風的情感殷切,多番叮囑,於是提出天地玄黃頑石印,在留白處重重蓋上一個印章。

此刻拿在手上的寶印實體,不過一方看起來非常普通尋常的章印罷了,顏色淡黃,雕工更不見精巧——

在天華朝,文人騷客隨身所帶印章極多,你要是不帶三五枚,都不算雅士。印文也是迥異不同,有本名的,有字型大小的,有雅號的,不一而足,非常繁雜。與此同時,印章方面的藝術門道發展非常鼎盛,用料,雕工為兩大重。尋常木石根本不登大雅之堂,身家深厚的,章印都是用名石,諸如雞血石,菊花石,田黃石等。

一方好印,便代表了文人的門面,馬虎不得。

見到葉君生拿出這方平淡無奇的印章,李逸風笑道:「君生,老夫家中藏有一方雞血石,可以雕刻數塊章印,送予你一塊吧。”

聞言,諸人都流露出羡慕之色,覺得葉君生得到李逸風的賞識,真是揀寶了。李公家中所藏的雞血石,豈會是凡品?必然屬於「活血飽滿流溢」的上品;而且他本身為雕刻名家,等閒不會出手。

李逸風願意贈送葉君生名石,還答應幫他雕刻,這面子真是非常大了。

不料葉君生呵呵一笑:「多謝李公美意,只是學生此印用慣,暫時不想更換。」他現在修為大增,使用天地玄黃頑石印蓋章,損耗早已能承受過來,並不會像以前那般吃力。

他意外拒絕,令得諸人皆側目而視,很想不通。

李逸風以為他謙讓,微笑不語,心裡打定主意,回去後即雕一方章印送到獨酌齋。眼下見葉君生寫好了字,便信手拿起來,讀道:

「得美石難,得頑石尤難,由美石轉入頑石更難;美于中,頑于外,孰人可見?”

後半闕:「聰明難,糊塗尤難,由聰明轉入糊塗更難;放一著,退一步,難得糊塗!”

這一幅字,不過五六十字,字字鐵畫銀鉤,一氣呵成,渾然一體,非常精神,行筆用墨之際,已極具個人風格。

李逸風一看字,心裡不禁感歎:葉君生的字,又有長足的進步了。以前他以為獨酌齋銷售的字帖,不是葉君生親筆所寫,只是到後來才發現誤會,真是出自葉君生之手;再到後來木此行的述說,更增添幾分神奇色彩。

如今見到這一幅葉君生現場發揮寫出來的字,當即精神一振,細細看了一遍下來,不由一拍大腿:「難得糊塗,好字帖!”

他首先欣賞的是字帖的字句,只覺得哲理超脫,感觸非凡,越是細讀,越覺不同尋常。

然後,李逸風才賞字,只覺得筆劃之際,墨汁奔放淋漓,隱隱蘊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精神在裡頭;當目光最後看到那一方大印上,字裡行間所隱藏的精神頓時一下子蓬發出來,好像一股甘泉,突破了諸種羈絆,刹那間彌漫心間,從而讓整個人都心曠神怡起來,就連那有些朦朧的醉意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讀葉君生的字,居然還能醒酒解醉?

李逸風雙眼泛光,連聲叫道:「好字,真好字!”

黃元啟等見他讚不絕口,紛紛擁擠過來搶著看。不料李逸風怕被人多手雜弄壞了,居然一下子把字帖卷起來,緊緊藏于懷中,非常小孩子氣地道:「此字是君生贈予老夫的。”

如此神情言語,讓一干人等目瞪口呆,理解不能,卻更加被勾起了好奇心,越加想看葉君生的字。

熙攘間,吵成一團。

這等情形,瞧在黃超之等後輩生員眼裡,更是呆若木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李逸風可是成名已久的一代書法名家,名儒名宿呀,怎會失態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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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約

LV:6 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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