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醫古墓 作者:飛天 (連載中)

jiejie88 2012-11-23 08:59:4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17403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49
第五章 凍結思想的深寒碎片

    「在最後一卷錄影帶裡,唐槍說,他發現了地球的真相——」何東雷困惑地暫停敘述,敲著額頭思索著,稍稍整理思緒,才繼續說下去,「他想告訴你,地球是一個幾億塊碎片拼合起來的巨型積木,所謂的時間坐標、空間坐標都是地球人欺騙自己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一切事件的發展次序、變化走向,都是一種固定的程式。當積木在外力作用下,某一小塊位置移動時,就會造成時空轉移、穿越未來、虹吸蟲洞之類的怪異現象。不過,這些名詞,都是地球科學家們生編硬造出來的,當我們這群生活在積木裡的人,企圖以自己的腳、自己的眼睛丈量這世界時,無異於古人的『白馬非馬、坐以論道』,毫無意義。人不可能拉著頭髮將自己帶離地面,同樣,我們是裝在盒子裡的人,也不可能發現盒子以外的世界。所謂宇宙、星球、黑洞、天文探索、太空旅行都是——」

    他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一切理論太過荒謬,越到最後,越無法自圓其說。

    我向他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唐槍曾在探索西安漢墓群之後對我說過同樣的話。以他的性格,每次發現一些奇怪東西時,都會引發自身的巨大感慨,然後延伸到對歷史和未來浮想聯翩,無法釋懷。

    「總之,他這裡似乎出了問題。」何東雷指著自己的太陽穴,「大腦壞掉了。」

    「唐槍是我的朋友,不管他曾對我做過什麼,一直都會是我的朋友。」我的笑容已經變得苦澀無比。他騙我,我無法怪他,畢竟每個人生命裡都有一些不得已而為之的時候。假如查理陳收養的是我,為了給他復仇,我也會無所不用其極,調動所有的朋友關係。

    「假如葉離漢是『保龍計劃』的另一支柱,我們的努力就白白浪費了。」何東雷長嘆,突然變得頹喪無比。為了鬼墓下的秘密,他耗盡精力、再賠上數個好兄弟的命,手裡已經沒有可用的籌碼了。

    「他與老龍不同,古人常說『觀其言、明其志』,我看過他的全部著作,這應該是一個憂國憂民乃至願意為全人類獻身的有道之士。何兄,你多慮了。」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力,雖然與葉離漢僅僅見過一面,但能夠將刀法修練到「氣貫長虹、激昂天敵」的境界,他的個人心胸也必定包容天地、俯瞰四海,絕不會像紅龍、老龍之輩,為了阿拉伯世界的利益而鼠目寸光、過度執著。

    何東雷嘿嘿冷笑了幾聲,不加反駁,但卻明顯地表達了自己的反對意見。

    這一夜過得好快,轉眼間便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段。

    「此刻,庫庫裡峰頂上會是什麼情況呢?」我一直在為方星擔心,恨不得肋生雙翼,直飛到大雪山去。

    「據說,唐槍曾在一座漢墓中找到了失傳已久的『候風地動儀』?正是從那時起,他才變得經常胡言亂語了?沈南,你是他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之一,關於這件事能給我一些資料嗎?」何東雷面前的酒杯又空了,眼神也變得迷茫空洞起來。

    「明知還要故問?」我對他這種刺探性的討論問題方式不感興趣。他的身份和職業習慣注定能夠從各個管道獲取自己需要的情報,又何需繞著圈子探我的口風?

    關於那件事,起因與司徒開有關。當時他在一本篆體古書上搜索到了「候風地動儀」的下落,徑直要我打電話約談唐槍,開了一個天價出來,請唐槍出手。對於唐槍而言,假如一次盜墓行動的目標、地點、路線都很清晰的話,幾乎是手到擒來、探囊取物一樣輕鬆。結果,他用十四天的時間往返於港島與大陸西安西北的飛來鎮,不費吹灰之力進入那座位於鎮中央的無名漢墓,取寶而歸,交給司徒開。

    「候風地動儀」是漢代張衡的偉大發明之一,能夠準確地探知全國範圍內的地震事件,屬於後代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神奇儀器。姑且不管司徒開從這件生意上能賺到多少,當時令我奇怪的正是唐槍返回後說過的一些胡言亂語。

    他說,世界外還有世界,飛來鎮果真就是天外飛來的,而以漢代的冶煉技術、計算手法、工匠標準,根本不可能造出那種機件尺寸精準到幾微米的儀器。所以,「候風地動儀」只能是一件非地球產品,與水晶頭骨、金字塔、巨石陣一樣,屬於上古神器。

    自始自終,我沒有見過地動儀,但「唐槍沒有把真正的地動儀交給司徒開」這個想法卻一直盤桓在腦子裡。司徒開是商人,不是先知,所以無論唐槍給他什麼,只能伸手接著,然後轉給出了大價錢的買家。

    「我發現了芥子裡的須彌世界。」唐槍如此說過,不加解釋,只有沒頭沒腦的這一句。

    現在回頭去看,他真的發現了一些未知的東西,不過,既然是「未知」,就是除他之外,無人可以解釋,也就隨著他的消失永遠湮沒在歷史的長河裡了。無論如何,唐槍、冷七這一對盜墓界天才的消失,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

    「接替我執行後續任務的是戈蘭斯基,被歐美人稱之為『冰島降魔手』的超級英雄,但我卻發現,他的經歷之中有一個極大的破綻。這一點,老杜應該比較清楚,那就是他的血統問題。沈南,你是醫生,自然對『遺傳基因』有所瞭解。一對阿拉伯父母不會生下一個歐洲血統的孩子。同樣,一個冰島嬰兒,也不會擁有……」他有些醉了,酒瓶明明就在手邊,卻怎麼撈也抓不到。

    被何東雷的話勾起了很多關於唐槍的回憶,令我有些分神,對他的話並沒有及時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他的右手連續打撈了三次,把酒瓶推到了地上,發出「當啷」一聲巨響,把自己的酒意也驚醒了大半,急忙彎腰去撿:「我說的是戈蘭斯基的身世來歷和成名過程,現在蒐集到的資料證明——」

    一瞬間,書房的玻璃窗發出「叮」的一聲,彷彿有只硬甲蟲突然撞上來一樣。

    「冰島降魔手是歐洲人的洲際英雄,這一點早就被媒體捧上天去了,你到底要怎樣?」我不喜歡戈蘭斯基,但卻無法阻止歐洲各國的民眾對他的擁戴,就像一個港島的三流脫衣舞女星在好萊塢一路飆升躥紅一般。民眾的喜好趣向是無法掌控的,就像大海裡的水,用無常形。

    何東雷沒有回應,雙手撐在地上,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

    「你醉了,你醉了!」我搖晃著起身,繞過桌子去看他,恰好看見他的額角上出現了一個花生米大小的圓孔,鮮血正如噴泉一般急射上來。殘存的酒意隨即滾湯潑雪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急促翻滾,躲進窗下的牆角裡,仰頭向上看去。窗子右上角的玻璃上也出現了一個圓孔,那是高速穿甲彈經過時留下的痕跡,棲身於對面樓頂的一定是名狙擊高手,僅僅一顆子彈便攫走了何東雷的生命。

    我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血泉由急噴專為涓流,鮮血在何東雷腳前形成一幅詭異的抽象派圖畫,紅豔豔的,逼得人無法直視。

    書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震碎了窗外的黑暗。那時,東方漸白,晨光爬上窗檯,新的一天終於開始了。

    我不敢輕舉妄動,狙擊手的瞄具十字絲此刻肯定是在沿著窗檯左右掃瞄,假如我伸手去取話筒,將會把半隻手臂暴露在對方的射擊半徑裡。所以,直到電話響過第二輪,第三輪剛剛開始時,我才猛吸了一口氣,騰身躍過書桌,躲進另一邊的牆角,順手把話筒撈在手裡。

    兩顆子彈貼著我的肩頭掠過,再從地上彈起來,射穿書房的門,一直跌入走廊裡。我能察知對方藏身的確切位置,但卻無能為力,只可以暫時忍耐。

    「喂,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睡死了嗎?現在,曲那已經進入了冰洞,最終深度為二百零五米,下面是一個橫向的冰洞——不,不是洞,而是一個無比廣闊的大廳,一個存在於冰山內部的世界。曲那在拍照,我的大隊人馬也會盡快下去跟他會合,沈南,祝福我們吧,你猜猜看,那大廳裡有什麼?是黃金、黃金、黃金……」

    楊煉的狂叫聲依舊震耳欲聾,他並非愛財如命的人,但只要是思維正常的地球人,都很容易為黃金而發狂。

    「恭喜恭喜,其它的呢?可有發現?」我隨口答應著,身子蜷縮起來,務求全部避入狙擊手的瞄準死角。

    「大廳四周和地面上同樣結滿冰柱,但冰柱後面的牆體全都是貨真價實的金磚砌成,而且到處嵌滿了以金剛石為主要材料的藏教圖畫。我面前的監視器圖像裡,到處都是價值連城的珠寶,數都數不過來,剛剛幾個隊員只看了一眼就激動得暈了過去。沈南,這是一個神奇之極的珍寶世界,比起盜墓賊唐槍和冷七來,他們去過的地方又髒又黑、又窮又臭,而我們今天看到的,絕對就是傳說中的天堂,哈哈哈哈,是天堂……天堂……」

    我無法揣想那裡是什麼樣的情景,總之是金玉滿堂、美輪美奐就是了,怪不得楊煉會發瘋一樣大笑。

    「喂喂,這邊的發電系統有些故障,通話信號不好。沈南,你在聽嗎?」楊煉的情緒極不穩定,邊說邊毫無顧忌地哈哈大笑,如同一個酩酊大醉的人在撒酒瘋。

    我當然在聽,但這些並非我關心的重點,再多珠寶都抵不過一句關於方星的消息。

    「有沒有其它發現?我是說除了黃金和珠寶之外?」我儘量壓低聲音,耳朵裡搜索著膠底軍靴踩過小院方磚地面的輕微動靜。

    「暫時沒有,曲那正在拍照片,等電力恢復正常,就會傳給你看。沈南,我們在三千八百米海拔高度的後續部隊正在向這邊趕,相信一個月後的世界黃金首富將是我和曲那兩個無疑,哈哈哈哈……想想看要什麼禮物,我會三倍買給你!」

    楊煉沉浸在自己的黃金之夢裡無法自拔,簡單快樂得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啪啪兩聲,這一次狙擊手使用的是普通子彈,窗上的玻璃嘩啦一聲落下來,碎片四濺,聲勢驚人。

    「嗯,沈南,你搞什麼?在打掃衛生嗎?」楊煉疑惑地問了一句。

    「對,是在打掃衛生。」我苦笑著低語,右手一沉,撈起兩塊半寸見方的碎片,等到有一柄衝鋒槍伸過窗檯,槍口向我這邊無聲地斜指時,陡的起身,看也不看,只憑感覺將玻璃碎片彈了出去。

    窗外的草叢裡站著一個遍體黑衣的陌生人,雙手保持著舉槍射擊的姿勢,眉心和喉結上卻插著那兩塊碎片,一動不動,任由鮮血緩慢滲出。

    「別逼我動手,好嗎?」我嘆了口氣,在窗簾上抹了抹手指,再次鎮定地諦聽著外面的動靜。

    「算了沈南,等我們的好消息吧。來庫庫裡峰之前,我們在喜馬拉雅山脈南坡的尼泊爾境內早就準備好了十二輛重型卡車,這一次一定要滿載金磚而回。呵呵呵,曲那很有遠見,早就組織了超過三百名僱傭兵,做為我們的財寶押運者,接下來……」

    他那邊的信號的確不太好,聽筒裡嗤啦嗤啦一陣噪聲過後,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我站在牆角,一直等到朝陽初升,院外有了車聲,才慢慢走出來,凝視著對面空蕩蕩的樓頂。

    「殺了何東雷對誰有利?他已經被解職,沒有任何調兵遣將的權力,還會對誰造成威脅呢?」我扶起他,用紙巾拭去額角上的血,準備打電話報警。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這句江湖俗諺一直都很準確,做為追查「保龍計劃」的負責人,何東雷腦子裡肯定裝著很多內幕消息,這大概就是遭人狙殺的主要原因。人生就是如此奇怪,一邊是楊煉、曲那發現冰洞裡的金殿狂歡,一邊則是失意頹敗的何東雷無奈送命。造化弄人,真的讓人無話可說。

    下午四點鐘,警方人馬勘察清理完現場揚長而去,小院裡又只剩下我自己。這棟小樓經過如此之多的殺戮後,自身彷彿也沾惹了某種鬼氣,斜陽剛剛西墜,所有的房間便倏的陰暗下來,只有樓頂上的灰瓦還保留著一點生氣。

    跟關伯一起住了這麼久,睹物思人,我的心情越來越低沉,忽然起了念頭:「是不是到了應該離開的時候了?」懷念不是壞事,但過度沉湎於舊事,則影響人的心情,逐漸積攢成病,越來越萎靡。我是醫生,自然明白「心病難醫」的道理。

    下一個電話,是曲那和楊煉一起打來的,兩個人並沒有想像中的輕鬆。特別是楊煉,聲音降低了很多,情緒也刻意收斂壓抑下來。

    「沈南,我忙了一整天,命人送了一件東西下山,連夜送抵機場,做為贈給你的禮物。那東西很沉,發航空快遞的話,從尼泊爾到港島,只需兩天,請查收一下。另外,還有二十幾個箱子,也是送給你的,得陸續發過去。別問為什麼,因為連我們也無法回答,只是在冰洞裡找到這些與你有關的東西,無論大小鉅細都發給你。我們是朋友,不必說謝謝。」最後一句,曲那本意是想讓氣氛活躍一些,但卻沒有成功。

    我沒有思想準備,但仍然冷靜地表示感謝。

    楊煉的話則更簡短:「我們正在搬運黃金,除了發給你的箱子外,其餘都跟你沒關係,以後也不必通話了。」

    兩個人幾乎是逃命一樣掛斷電話,弄得我有些發愣。那麼多箱禮物,而且是以最快速度運來港島,究竟會是什麼呢?

    國際快遞的效率很高,我實際收到第一個大箱子是在四十小時之後。快遞人員將這個一米半見方、一米寬的箱子抬進客廳裡,然後滿頭大汗地要我簽收,而且需要自己打開它,因為簽收單的備註欄上明明白白地寫著「由沈南單獨親手開箱、外人不得在場」這行字。

    我打開木箱,先看到層層疊疊纏繞著的黑色膠帶,剪掉這些近兩公斤重的膠帶後,呈現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大塊透明水晶。水晶毫無雜質,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密封在裡面的那個人,一個長發披散的女孩子正彎腰伸手,似乎正要去撿拾腳邊的什麼東西。

    「方——星……」猝然之間,我如同遭受了五雷轟頂一樣,木立在那裡,久久無法動彈。沒錯,那就是失蹤了整整一個月的方星,從神態到身材,從五官到表情,絕對是方星無疑。

    「失蹤?庫庫裡峰頂?名片?水晶?」我的腦子裡亂成一鍋粥,馬上撥打楊煉的電話,但根本無人來接。

    大約過了一小時後,我的思想才逐漸平靜下來,不得不取了一些安神靜心的藥丸連服數顆,再次提氣打坐,勉強壓制住萬馬奔騰般的混亂情緒。

    「方星失蹤,然後獨自去庫庫裡峰,準備按照達措的指引,去冰洞下面取得『鷲峰如意珠』。結果,一個月後,楊煉、曲那的登山隊先是發現了名片,接著找到了這塊水晶,再通過快遞公司送回這裡來。這是一個何等複雜而詭異的轉換過程呢?方星在冰洞裡到底遭遇了什麼,怎麼會被凍結在水晶裡?」

    我的心被猛的揪起來,又一次痛得不能呼吸,偏偏方星的神情栩栩如生,彷彿敲碎那水晶,她就能擺脫禁錮,笑靨如花地走出來,就像我們第一次在小樓的書房裡相逢一樣。但是,她死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這塊水晶如同一具天然生成的棺槨,緊緊包裹著她,無法開啟。

    「這是一個噩夢吧?」當我撫摸著冰冷而平滑的水晶時,忍不住想縱聲吶喊,好把這個噩夢弄醒,讓自己回到現實世界裡去。有一次,我甚至努力把水晶翻轉過來,看看有沒有一個暗藏的機關,能夠按下去就可以把方星釋放出來。

    結果,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讓我漸漸死心。

    如果說禁錮方星的那塊水晶只是讓我心痛的話,接下來兩天收到的箱子則讓我目瞪口呆,思想一片混沌。大約二十幾個木箱裡放的都是水晶像框,裡面嵌著一幅又一幅黑白畫面,幾乎每一張裡面都有我的存在。

    那的確是我,五官相貌與鏡子裡的我非常相似,只是衣服和髮式不同。我仍然手握飛刀,在每一幅畫面裡與莫名其妙的任務搏殺,身邊則是面目迥異的女孩子。現在,我知道楊煉和曲那不叫我發問的原因了,畢竟這些東西出現在人跡罕至的萬年冰洞裡,無論問誰,都找不到理由。

    所以,存在即是理由,做為我的朋友,他們做了能做到的一切。

    我守著這些不明來歷的東西,被無以名狀的心痛、心碎困擾著,無法解脫,整整兩日兩夜沒有進餐、喝水、睡眠,只是走來走去看著它們。最後,我靠在方星腳下睡了過去,與其說是睡覺,不如說是昏迷。

    「方星,方星,方星……」我像在沙漠里長途跋涉的旅人,在奄奄一息、生命垂危之際,嘴唇上突然落下幾滴甘霖,立刻睜開眼,重新煥發了生存下去的勇氣。客廳裡一片靜寂,門裡門外,全都是令人珍惜的濃重黑暗,只有身邊的水晶體冰冷依舊。

    「方星,是你嗎?」我失聲叫起來,一個人影出現在通往廚房的走廊裡。

    嚓的一聲,那人擦著了一隻打火機,照亮了他頭頂戴著的白貂皮帽。

    「是我。」他沉聲答應,帽子正中嵌著的一塊心形黃玉熠熠生輝。

    「你是誰?」我挺身站起來,一陣眩暈感猛的泛上頭頂,只能向後一仰,靠在水晶上。

    他舉高打火機,光暈擴大,籠罩著他的全身。我看到他披著一件藏袍式樣的貂裘,用一條金環綴成的帶子系在腰間,腳上則是一雙厚實的虎皮長靴,完完全全的雪山民族打扮。

    「我是我,一個能幫助你的人。剛才,如果不是我喂你喝水的話,現在你還昏迷著呢。」他凝視著我,眼神中忽然掠過一絲欣喜,微微一笑,「要救你的心上人,需要一點點耐心,不過我看得出,你甚至願意為她獻出生命,不是嗎?」

    我回頭看看,方星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水晶體裡,毫無生命復活的跡象。打火機的光暈一直透過水晶體,將她的影子投射在另一邊的牆上。

    「你說得沒錯,只要她能活過來,我願意獻出生命乃至任何代價。」我調勻呼吸,雙腿逐漸有了力氣。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但他的藏族打扮,讓我想起了關伯和方老太太講過的那段傳奇故事。

    「那麼,你的意思,是為她而出賣靈魂?」他的笑意更深了。

    我冷笑一聲:「果然又是閣下,那個把女嬰送給方老太太的怪客。不過,今天沒有烏雲閃電,你又會採取何種障眼法驟然離開?」方老太太的慘淡結局讓我對怪客充滿了敵意,而且他既然能將方星送來,便一定能將她帶走,更是我無法接受的。而且我可以同時確定,他就是之前我和方星在小院外遇到的可以令子彈減速的華裔中年男人。

    那男人垂下手來,打火機無聲地熄滅了,小樓裡重新歸於黑暗。

    「你猜錯了,我這次來,不會帶走她,只是要把她解救出來,送還給你。沈南,這一次,我終於做對了,在恰當的地點、恰當的時間,把神醫、聖女、活佛放置在了一起。接下來,這些被極度深寒凍結住的思想碎片,會告訴你浩渺的歷史長河中究竟發生過什麼。」他幽幽地嘆息著,陡然突進,雙手攫住了我的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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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個走在時空廢墟裡的男人

  他的雙掌熾熱如火,彷彿要把我點燃一樣,熱力沿著我的手臂上升,瞬間穿過琵琶骨、頸骨,上達百會穴、玉枕穴,下至羶中穴、丹田氣海,與我自身的內力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天下萬敵,猙獰舞蹈,我方靜謐不動,潛藏於九地九淵。水上升為氣,冷卻為雨,凝固為霜雪冰雹,而其實質不變,猶如我方丹心固守於彈丸之地,不以外物變遷而動。敵變,機現,先以天地風雲之狀擾其心、驚其魄、動其羽毛指爪;後以龍虎鳥蛇之殺破其中樞、斷其首尾、割裂肺腑、分解肢體……」

    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始終響在我耳邊,我的腦海裡彷彿浮現出沃野千里的殺伐戰場,敵方雖有十萬百萬之多,當我從高空俯瞰時,調度己方力量沿既定方位衝殺,瞬間便能夠摧枯拉朽般結束戰鬥。

    我知道,那是從鬼谷子、孫武、衛青、蜀相諸葛亮一脈傳承下來的天機八卦陣勢,後代所有的奇門遁甲陣勢,無不是以此為基礎。包括金九演示給我看的激光陣,都只是這種陣勢衍生出來的東西。

    「你看到了?」那聲音問。

    我沉默地點頭,忽然領悟到雙方決戰時勝負的要點,絕不在兵將多寡或者武器良莠,而在於能否高屋建瓴般掌握戰局的天時、地利、人和。真正的高手,在決戰之前已經明了誰勝誰敗,所以才能做出「能勝則戰、不能勝則守」的準確判斷。

    「將來,你會用到這些,還有——」隨著他的聲音一變,我看到的景物也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雙靜止不動的手掌,旁邊則是一張堆滿了小刀的長桌,層層疊疊的,不下幾千柄。

    同樣的畫面,我在幼年時父親的書桌上看到過,不過並非真刀真桌,而是一本古籍中間的插圖。

    「沈家飛刀,最多能在瞬間同時發射多少柄?」他問。

    我在記憶中搜索到父親說過的話:「最低為一,最多能至無窮。」

    他笑了:「無窮,誰能準確地告訴我,數學家詞典裡的『無窮』究竟是多少?我必須告訴你,之前你接受到的教育經過沈家數代人的以訛傳訛,很多地方已經發生了巨大的偏誤,甚至前輩會以錯誤的方法來教授後輩,直到錯上加錯,無法糾正。現在,我告訴你,數量不重要,重要的是達到己方的目的。一刀或者萬刀,只要達到目的,則一就是萬,萬就是一。真正發射飛刀的絕技真諦,就在你自己心裡。」

    那雙手慢慢捏起兩柄飛刀,擲向遠方,接著同時捏起四柄擲出,然後是八柄、十六柄,手法越來越快,數量越來越多,直到長桌空了為止。最後,食指、中指縫裡,仍舊只挾著一柄刀。

    「手中有刀,心中無刀,抑或是手中無刀,心中有刀,都是一個刀客的極高境界。沈家飛刀,在逐代傳遞中,漸漸受到別派武功的擾亂,變成了只求殺人、無法成佛的四不像東西。你要記住,出刀之前、之後,心裡、眼裡只有你即將獵殺的目標,就像狙擊手的十字線中心一樣,不會為野花微風而動,一心一意,只關注唯一的目標。心在哪裡,刀就在哪裡,直到一場戰鬥結束為止。當刀法練到絕妙境界時,刀即是人,人即是刀,抑或天下萬物、白雲蒼狗都可以成為我獵殺目標的武器。沈南,忘掉你以前繼承下來的古板刀法,只看著面前的這柄刀,然後把它裝進自己心裡。」

    那聲音消失了,我的目光被刀尖上的耀眼鋒芒所吸引,定定地凝視著它。漸漸的,它的形像越來越模糊,陡然幻化成一條飛舞的銀帶,漫空游弋著,最後嗖的一聲消失在無邊天際。

    「你是最好的人選,一千八百年來,最好、最精純的殺人武器——」那人的臉龐倏的後退,放開了我的手腕。

    我的頭頂、心口都在隱隱作痛,渾身疲倦無力,彷彿剛剛經過了幾百場激戰。

    「現在,你可以救她,用你的刀和真心。只要劃開那塊萬年寒冰,她便仍是你的意中人,不會因生命的暫止而有任何損傷。」那人抱著胳膊站在走廊裡,只能看出一個模糊的剪影。剛剛那場幻覺之中,他教給我太多東西,自己的頭脹得厲害,身體也一陣一陣感到燥熱,急需一個陰涼之處敗火。

    「這是冰?」我再次撫摸那塊水晶,掌心吐出兩團熱氣,自動被它快速吸收過去。

    「當然是冰,當溫度低達人類測量儀器的極限之後,水分子將發生難以形容的異變,類似於同樣元素構成的石墨、金剛石之間至軟、至堅的轉換,冰晶體之間的縫隙被無限收緊,它的緻密程度遠遠超過同樣顏色的玉石,而且不再因為溫度升高而融化。古代江湖人物獲得的『北海寒玉床』就是同樣類型的東西,只不過那些取自於北極圈的冰山,而你面對的,則是來自世界屋脊的萬年冰川。沈南,只要堅信自己一定能成功,你的意念力就會變得無比強大,做到任何事——」

    我感到丹田裡的熱浪正翻翻滾滾地湧上羶中穴,隨時都有巨浪決堤、心脈寸斷的危險,馬上盤膝坐好,雙掌貼在水晶體上,驅趕熱量,衝向這塊似冰似玉的東西。

    「想知道那些寒冰像框裡留下的是什麼嗎?那個答案,任你猜千萬次都不會猜中的,那就是沈家的歷代祖先與貓妖搏鬥的畫面記錄。神醫、活佛、聖女三者聯手,才是徹底解決貓妖的不二之道。一千八百年來,陰差陽錯,竟然沒有一代人能真正按照我的教導去做,全部喪命,包括你的父母。要知道,戰鬥勝利的要訣,是三方全部不遺餘力地貢獻出自己的性命,而不是因愛而隱瞞真相,總想一個人承擔所有的厄運,一意孤行,獨自出手。錯、錯、錯得太厲害了,這不叫愛情,而是天大的、不可原諒的愚蠢。正是因為沒有人嚴格遵守那些條條框框,才導致了貓妖的力量越來越強大,糟糕到連我也無能為力的地步。」

    他在像框之間遊走,摸摸這個,碰碰那個,忽而哀嘆感傷,忽而慷慨陳辭。

    「他們都死了——包括我的父母?」我無法迴避這個問題。

    「對,你母親就是上一代的聖女,你父親則是三大要訣之一的神醫。那一次,他們千里迢迢趕到鬼墓去,邀鬥貓妖,卻沒有算清楚勝負的機率有多少。而且,當戰鬥開始時,蘭陀庫林活佛還在尼泊爾佈施傳道,根本沒辦法趕過去會合。於是,他們的失敗是完全注定好了的,然後被活佛帶往西藏,放進萬年冰洞裡。這種個例正是你和方星需要避免的,現在我確信你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只等戰鬥開始了。」

    他停在我身邊,伸出雙掌,覆蓋在水晶體頂面上。

    水晶在我掌下慢慢融化,水珠無聲地滴下來,打濕了我的膝蓋。突然,掌心前的障礙消失了,我的身子向前一沖,雙臂插入水晶體裡,一下子抓到了方星的袖子。

    「我抓到她了,方星、方星……」我驟然大叫,雙臂發力,左右一分,但水晶體一動不動。

    「說了這麼久,那麼,你是誰?」客廳裡突然出現了方星久違了的聲音。她的纖纖左手正握在我手中,開口說話的時候,在冰層裡發出了嗡嗡嗡的回聲。

    「方星,你活過來了?活過來了?」我驚喜地低聲叫起來。

    「謝謝你全力營救我,不過這些變異後的冰晶體會過度損耗人的內力,容易造成內傷。你退後幾步吧,我可以將它分裂開來了。」黑暗之中,方星的眼睛放射出湛湛精光,逼視著身在水晶像框包圍下的男人。

    我戀戀不捨地放開她的手,後退了三步。

    那男人重重地慨嘆:「名字只是一個虛無的代號,一千八百年來,無數人問我的名字,但他們心裡想的卻只是記住一個代號,從不肯探究我出現在此地的最終原因。只有你們兩個,能透過紛紜的世俗表象,看透問題的本質。我,唯一的名字就是『太陽系六號』,一個艱難跋涉在時空廢墟裡的旅行者。」

    方星絲毫沒有感到意外,淡淡地笑著:「那好,我們坐下來慢慢談,可好?」

    水晶體驟然之間砰的一聲炸裂,分為齊齊整整的四塊,四面倒下。方星長吁了一口氣,緩緩地直起腰來,捋著額前散亂的頭髮自嘲:「真是抱歉,近一個月沒有換衣洗澡、梳妝打扮,這一次終於給你看到最狼狽的一面了。」

    她的第一步是向我邁過來的,我沒有一絲一毫的耽擱,向前急切地跨步,緊緊地摟住她的肩膀。她的身上,仍然帶著徹骨的寒意,但我不願意再放開她哪怕一分一秒,失去她的恐懼已經令我嘗盡相思之苦。

    良久,我們都忘記了第三者的存在,只是傾盡全力相擁,不說一個字,用全部身心去感受對方的心跳。

    「你終於回來了,下一次,也許該讓我們聯手解決困難,而不是一個人單獨面對。」我在方星耳邊低聲告誡,千金之寶失而復得的喜悅讓我渾然忘卻了時間的流逝。

    啪的一聲,客廳裡的燈亮起來,那男人微笑著走近:「兩位,把客人單獨晾在一邊,只顧自己兒女情長,這算是最優秀的待客之道嗎?」他的那身藏服在燈光下看來分外怪異,但五官相貌卻跟普通華裔沒什麼區別。

    廚房裡的水開了,音樂水壺開始唱著「鈴兒響叮噹」的曲子。

    「我這裡有很名貴的茶葉,請二位嘗一嘗,有興趣嗎?」那男人從腰帶上取下一個金屬盒子,啪的一聲打開,一陣奇異的茶香飄出來,瞬間傳遍了小樓的每一寸空間。

    厄運終於告一段落,如果可能的話,我會狂喜地打電話給楊煉和曲那,感謝他們讓我和方星重聚。除了像他們那樣的絕頂登山高手外,再沒有人能將方星拯救回來。從倒水到沏茶、洗杯,方星的一隻手始終放在我掌心裡,彷彿被世界上最甜蜜的樹膠粘住了似的。

    「名茶『雀舌』,產自洞庭之南的瀟湘仙子墓,世間第一好茶。這一盒的采制時間已經非常久遠了,久遠到我已經無法準確記得是哪一年、哪一代。兩位,我接下來要敘述的,是一些尋常人看來非常荒誕的情節,但你們一定要相信,那些的確真實地發生過,並且由此帶來的危害,至今仍然在延續著。假如沒有人站出來制止,地球的毀滅指日可待——」

    我和方星並肩坐在沙發上,依舊牽著手,共用一隻杯子品茶。那種茶的香氣似乎可以分為七層之多,從聞香杯開始直到穿喉落肚,味道各不相同,像一瓶窖藏百年的好酒,只聞一聞,便心神皆醉,回味無窮。

    「你要說的,是關於貓妖、所羅門王銅瓶封印、漁夫與魔鬼的故事嗎?同樣的話,蘭陀庫林活佛轉世靈魂裡已經記載過,無需再次重複。不如講講地球的未來,也許我們把即將面對的難題分析透徹了,會更容易消滅貓妖,維護這個星球的安寧。我知道,你為挽回自己的過錯做了很多彌補工作,但每一次都無濟於事,功敗垂成。看那些記憶殘片吧,已經記載了多少代為此而慷慨赴死的沈家勇士?」

    方星並沒有給那個看起來有些頹喪的男人一個回憶往事的機會,這令他更加悒鬱起來。

    「未來,我沒想過,也無能為力。否則,我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寄希望於醫、佛、聖三大力量的聯合了。方星,你的思想裡既然融合了兩代活佛與聖女的智慧,請說說看,到底怎樣,才能徹底消滅貓妖,讓世界重新走上和平安寧的正軌?」

    那男人捧著關伯生前最珍愛的茶杯,蜷縮在椅子裡。他的面容雖然年輕,表現出來的神態卻像是垂垂老去的暮年老朽。

    「『鷲峰如意珠』能夠吸收方圓五百里內的能量,對不對?那麼我們能夠把它用在圍剿貓妖的戰鬥中嗎?在關鍵時候釋放它,將正邪雙方的能量全部消滅,然後派遣另外一批人馬殺入,進行第二輪圍攻——」

    方星的話沒說完,男人已經舉手打斷她:「這種方法早在四百年前就有人試驗過了,可以肯定,那位沈家的祖先也是聰明絕頂的人才。他和自己的同伴在大沙漠的邊緣向貓妖發起攻擊,而後激發『鷲峰如意珠』上的力量,於是,戰鬥雙方的能量都被這珠子吸收,全部撲倒在地,無法移動。當時,他安排了四支百人輕騎,騎乘西域快馬,在約定的時間突襲交戰地點。但他沒有想清楚最關鍵的一點,貓妖是有九條命的,犧牲掉一條,其餘八條還能在數秒鐘之內實施反撲。那一戰之後,戰士們的熱血將大漠上的積雪都染紅了,血腥氣八天都沒有散盡——」

    「錯,那是過去,蘭陀庫林活佛熟讀經史,當然明白那些令人不忍翻讀的情節。不過,現代化的交通工具,卻可以輕鬆突破五百公里的有效半徑,而我們既然能安排第二支突擊隊,當然也可以組織第三支、第四支甚至第十幾支,一直耗費到貓妖的九條命用完為止——」方星跟著打斷那男人。

    突然之間,兩個人同時閉上嘴,笑容僵硬地停留在臉上。

    我的思路一直跟隨著方星,立刻聯想到:「『鷲峰如意珠』的力量是否能夠隨心所欲地吸收周圍的能量?假如我們完成了一切衝鋒準備,而珠子的超能力卻發揮不出來,豈不等於送人上去給貓妖殺戮?」

    「那珠子在每一代聖女的手上,只能用一次,毫無辦法。」男人苦澀地笑起來,「除非……除非能同時找到十個聖女出來,但那是不可能實現的。」

    他站起來,慢慢放下茶杯,步履蹣跚地向外面走去。

    「六號,你去哪裡?」方星跳起來,不甘心地甩了甩頭髮,彷彿要將籠罩在我們頭頂的陰霾甩去一樣。

    「去我該去的地方,我到這裡來,只是要告訴神醫『天地風雲龍虎鳥蛇之殺』的要旨,至於大事能否成功,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祝你們好運,祝你們……能解除地球未來的厄運,成功地將艱難進化了幾億年的地球生命延續下去——」他頭也不回,穿過客廳和院落,忽然轉過身,感慨地隔窗望著我,「你本來可以有一個很好的戰鬥夥伴,就是唐槍。我見過他和冷七、無情,也曾經在他身上寄託了無限希望。可惜,他太聰明了,過早地看到了地球未來的變數,毅然選擇了『逃遁避世』那條路,拋下好兄弟和自己的女人,跟我的另一個同伴離開了地球,也就是鬼墓下面、五重鬼樓秘室裡那個美麗女人。我是六號,她是七號,也許逃避一切之後,他們會過得更快樂一些吧,但願如此……」

    他消失在小院門外,我的心情突然變得沉甸甸的,無法釋懷。

    唐槍很聰明,當黎文政一個人面對紅龍的數萬人馬時,他卻選擇了拋掉無情,跟別人一起離開,進入另外一個世界。這一切反正都無從查考了,已經變成不解之謎。枉我那麼相信他,何東雷也那麼相信他,事情的終點卻沒有走向光明,而是進入了無限悲哀的沉淪之境。

    我和方星靜靜地攜著手坐在沙發上,聽任窗外的夜色無聲無息地流逝殆盡,然後曙色再次降臨。

    這一夜,她講了很多,就像「漁夫和魔鬼」那個神話故事裡所說的一樣,六號、七號在時空跋涉中發現了所羅門王的銅瓶。好奇心作祟,他們揭掉封印,拔開了那個銘刻著神秘咒語的塞子。結果,貓妖逃了出來,開始了世界滅亡的倒計時。他們只能想盡辦法補救,卻在與貓妖的交手中屢戰屢敗,最後七號更是失陷在貓妖構建的「五重鬼樓」裡,成了對方的俘虜。

    接下來的一千八百年裡,六號把希望寄託於人類的自救行動,選取了幾億地球人裡最具慧根的勇士,告訴他們事實真相,用佛、醫、聖三大力量反撲貓妖。佛,代表藏教活佛;醫,是指我們沈家;聖則是指喜馬拉雅山聖女,其靈魂也像活佛轉世一樣,永不泯滅,代代相傳。戰鬥的結果,幾乎全都是人類潰敗,而貓妖的力量卻一天一天壯大。

    「你的父親和母親是神醫與聖女的完美結合,所以他們能夠在鬼墓附近重創貓妖,幾乎一戰成功。可惜,蘭陀庫林活佛耽誤了最佳的匯合時機,等他趕到,你父母早就功虧一簣。結果,他只能埋葬了你的父親,把重傷的聖女帶往庫庫裡峰頂的冰洞。萬年冰洞絕對具有神奇的療傷功效,按照活佛的想法,他將把所有智慧放到轉世靈童身上,期待下一次圍剿貓妖的勝利。結果,承接他思想的達措靈童身體具有天生的缺憾,思想復甦的程度相當之慢,只有拼盡全力,把那些片段轉嫁給我。現在,貓妖已經抵達港島,我們只能聯合其它高手,共同完成這項未競的事業……」

    方星顯得相當無奈,但她剛剛經歷了雪峰上的生死禁錮,需要好好休息,小樓也許能成為她暫時休憩的理想港灣。

    我把自己的臥房讓給她,然後走進廚房,拉開冰箱,要給她熬些雞湯補補身體。如果關伯在,這些事他會欣然去做,根本無需我來插手。客廳裡的水晶碎片依舊一片狼藉,無暇收拾,其實我自己也感到萬分倦怠,還沒有從何東雷被狙殺的陰影裡解脫出來。

    「幸好,方星還活著,我們的未來還有希望——」看著鍋裡的雞湯開始慢慢滾沸,我嘆了口氣,接了一捧冷水,緩緩地撲在臉上,強令自己振奮精神。

    這一天,我數次打電話給楊煉,希望能表達自己的感謝,但那邊的衛星電話卻始終無人來接。

    「兩個人都被金磚的魔力弄得神魂顛倒了?」偶爾想想,能夠發掘到前人留下的巨大藏寶庫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彷彿天上落下的金磚雨一樣,全球四十億人民之中,能有這種幸運的不會超過十人。

    比起為了紅龍寶藏而奔走的黑道群雄們,楊煉、曲那的幸福可想而知。

    庫庫裡峰在萬仞壁立之處,楊煉曾經如此描述過攀登它的困難之處:「那座雪峰,被稱之為『死神之牙』,像是從天上憑空掉落下來的一樣,根本沒有攀緣的可能。」

    曲那的描述更加貼切:「登臨珠峰五次所費的力氣,也不夠攀登庫庫裡峰一半。有生之年,希望有登山高手能征服它,我們算是看不到咯——」

    現在,他們還是努力做到了,令世界矚目,成就一代偉大事業。由此可見,只要勤奮用心,任何困難都有攻克的一天,相信「太陽系六號」遺留下的貓妖問題,也會得到最妥善的解決。至於唐槍,他在另一個世界裡會過得好嗎?

    我去樓上看過方星數次,她側著身子,安心地沉沉睡著,甜美得像個嬰兒。剎那之間,我感覺自己的生命似乎有了新的意義,那就是陪伴著她,完成一切前輩們沒能成功的大事業,渡千萬劫,翻千重浪,最終抵達美好的彼岸。

    「我們在一起,一定能做到任何事。」我再次替她關門,凝神祈願她的夢境會像鮮花一樣完美。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49
第七章 冰島降魔手之變

  雞湯的香氣飄滿小樓的時候,夜色剛剛籠罩上來,我的心終於可以安安穩穩地度過這個黃昏了,不必懷著任何擔心和憂慮,只需坐在廚房的吧凳上,靜靜地守著一鍋好湯,等著自己心愛的女孩子遲遲醒來。

    在此之前,我曾無數次看到關伯坐在這裡發呆,他大概是在半是苦澀半是甜蜜地回憶往事吧?至少,有些舊事和故人可以懷念,他的精神世界就是豐滿而充盈、幸福的。

    有人大步踢開客廳裡的水晶碎片,大剌剌地走向廚房,帶著一股勢不可擋的澎湃殺氣。我的心情忽然亂了,馬上跳下吧凳,奔出廚房,與那人在走廊裡碰了個正著。

    他穿著一身來自法國巴黎的當季最時尚、最昂貴的西裝,頭髮油光可鑑,腳下的皮鞋也閃閃地映著倒影,臉上似笑非笑,彷彿進入的不是別人的私家住宅,而是來去自由的無人之境。

    「沈先生,又見面了?」他拖著長聲,昂然伸出手來。

    我淡淡地笑著搖頭:「我在煮湯,手上有雞油,握手就不必了。」

    他幹笑了一聲,高昂著頭,吸了吸鼻子:「哈,好香,難道沈先生預先知道有貴客到達,早就熬湯招待?中國人有句話,叫做『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哈哈哈哈……」

    我再度搖頭,跨上一步,封住了他繼續前進的通路:「戈蘭斯基先生,我們並非朋友,而且今晚我會很忙,沒有一點時間招待你,請回吧。」

    何東雷之死有諸多疑點,我相信會跟「冰島降魔手」戈蘭斯基有莫大干系,所以一看到他,心情就變得非常壓抑。脫離鬼墓的那天晚上發生了太多詭異故事,使我和方星一起認清了這位歐洲民眾偶像的某些真正面目。

    「哦?沈先生,我好意登門拜訪,這麼不給面子?那好,我的人就在外面,需要對你的住宅進行全面細緻的搜索,以確定近期發生的多起命案跟你有沒有直接關係。在我的人生詞典裡,面對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朋友,另一種便是人人得而誅之的罪犯,不知沈先生願意選擇哪一種?」

    他敞開西裝的扣子,嗖的抽出一張蓋著紅色大印的警方搜查令,慢慢地展示在我眼前。

    我慢慢舉起雙手,忍住一切火氣,淡淡地一笑:「搜查,好,做為港島的良好市民,我願意配合警方的工作。不過,你也許會很失望,永遠都不會搜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請便吧,讓你的手下動作輕一點,不要弄花了我樓上的地板。」

    方星脫厄,讓我的心情一片大好,暫時可以最大限度地容忍戈蘭斯基的囂張。

    他又是一聲乾笑,退到客廳裡向外招手,一隊看上去相當陌生的警員整齊地魚貫而入,共有三十名之多。

    「仔細搜,查看一切與阿拉伯世界有關的東西,我相信在沈先生家裡一定藏著某些見不得人的……好玩意兒。」在警民身份的對比上,戈蘭斯基處於絕對上風,我不想看他那種志得意滿的嘴臉,索性退回樓上。

    方星已經醒了,站在臥室門口,凝神諦聽著下面的動靜。

    「是戈蘭斯基,他接替何東雷繼續處理與『保龍計劃』有關的所有事務。新官上任三把火,直接燒到這裡來了。」我向她解釋,要她不必太過緊張。

    方星一笑:「記得上次鬼見愁反水時,我在最後提過的問題嗎?這棟舊樓歷經殺伐,陰邪之氣太重,容易招致戈蘭斯基這類人的覬覦。也許我們下狠心毀掉舊日的一切,重建一棟新樓,運氣會好得多,你說呢?」

    我微笑著不置一詞,並不想就這個問題表示自己的看法。

    警員們開始了翻箱倒櫃的查找,我帶方星去了書房。這裡的陳設簡單一些,相信這群蠢貨不會過多地來煩我們。

    「雞湯的味道好香,深得方伯真傳。」她坐下來,用手指梳理著凌亂的頭髮,嘴裡說笑,眼神卻警覺地望著窗外。外面的夜色越來越濃重,但我們都察覺到院子裡還有其他警員在走動。

    「多加小心吧,還記得我們偷聽過他的秘密電話嗎?這批警員沒有一個是熟面孔,對不對?」她藉著打哈欠的動作遮掩,低聲地警告我。

    當時,戈蘭斯基曾接到白宮的大人物指示,可以隨意調用潛伏在亞洲的「深潛、深寒」兩支特種部隊,對紅龍的餘黨施以致命打擊,然後連根拔起,也許這批動作敏捷幹練的警員就是「深潛、深寒」的人馬假冒的。

    我皺了皺眉,假如何東雷是死於戈蘭斯基的授意之下,可見冰島降魔手的權力已經無限膨脹,隨時都能做出一些極盡瘋狂的舉動來。不過,我確信對方在小樓裡查不到什麼非法證據,因為這麼多年來,關伯和我一直奉公守法,與江湖上的非法勾當沒有什麼關聯。

    搜查工作進行了大約四十分鐘,戈蘭斯基帶著一名臉色黝黑的警官走進了書房。

    那警官向我立正敬禮,語氣冷冰冰地:「沈先生,我是港島西區二十分局四小隊隊長嚴亮,奉命搜查結束,沒有非法物品,謝謝你的配合,我們要告辭了。」

    他是諸多警員中唯一的一個看起來眼熟的人,不過這種語氣令人聽起來極不舒服。我沒有起身,只是厭倦地揮手:「那好,不送了。」

    嚴亮轉身,卻被戈蘭斯基伸手攔住,詭譎地笑著:「嚴隊長,我想你沒有跟沈先生把話說清楚,請稍稍留步。」

    我冷眼旁觀,沉默不語,看看戈蘭斯基到底會玩出什麼花樣來。

    他灑脫地回身對著我:「沈先生,嚴隊長是一名盡職盡責的好警察,接到今晚搜查貴府的命令後,一直力證你是一個守法公民,反覆查問那張搜查令是否有錯誤。這一點,令我很感動,一個好警察最大的功勞就是保護合法市民的安全,他是當之無愧的港島好警察中的一員,所以——」他探手抓住嚴亮腰間的槍柄,呼的一聲拔出槍,隨即指向對方的太陽穴。

    方星倏的站起來,冷肅地喝問:「別亂來,你要幹什麼?」

    書房門外的警員們都停下手,冷漠地看著戈蘭斯基,但沒有一個人採取任何行動。

    「好警察是犯罪力量的剋星,很不巧,我代表的恰恰就是犯罪力量,兵和匪永遠不可能走在一起,就像我和嚴隊長不可能成為一家人一樣。我先送他上路——」他扣下扳機,嚴亮的身子向右側無聲地傾倒,子彈貫穿了他的頭顱,在右側牆面上噴濺成一朵鮮豔的血花。

    方星深吸了一口氣,但卻忍住沒有發作,只是從牙縫裡迸出一個低低的「好」字。

    「沒辦法,二位,我是匪,是美國人眼中的匪,是橫行阿拉伯世界的紅龍後裔。想不到吧,我是紅龍的兒子,只不過他在海灣戰爭開始前便高瞻遠矚地將我送往冰島,由別人撫養長大,直到擁有今天的成就。美國人不是喜歡借力打力嗎?他們把潛伏在亞洲的兩支主力特遣部隊交給我控制,那好,我就悄悄地將這七百人全部幹掉,讓阿拉伯的聖戰勇士們取而代之。等到他再次啟用『深潛、深寒』部隊時,突然反叛回攻,殺他個措手不及。當然,偉大的紅龍能夠想出更絕妙的反擊策略來,那個『保龍計劃』永遠不會停止,無論中途死掉多少人,付出多大代價,一定會不間斷地延續下去,直到審判日來臨,黑死星的光芒降臨地球,讓紅龍的不屈靈魂在這個世界重生。」

    他抽出一條手帕,擦了擦手指,然後輕輕丟下,覆蓋在屍體臉上。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接下來,我們去見黃金眼鏡蛇,讓沈先生的醫術得以最大的發揮,七十二小時內,迎接一個新生命的降臨。我可以告訴二位,接下來的七十二小時是最關鍵的,當龍子從母體內落地時,阿拉伯世界的新主人便宣告誕生了,這是一個值得信仰紅龍的聖戰勇士們振臂歡呼的偉大時刻,所以我不得不清理掉所有阻撓者,包括自作聰明的何東雷在內。他偷偷查我的底細,以為可以循著非法路徑揭穿我的真實身份,這一切,實在是太可笑了。想想看,我是誰?我是名震歐洲、北美洲的異術大師『冰島降魔手』戈蘭斯基,豈會連這種小把戲也看不出來?現在好了,一顆小小的子彈,送他早早下地獄去,也就再沒機會見證紅龍重生的偉大時刻了——」

    我和方星對視了一眼,都為這個結局而感到震驚。

    美國人最先意識到「保龍計劃」的可怕性,千方百計搜索紅龍的秘密計劃,並且不惜啟用潛伏在港島多年的間諜網絡。結果,卻誤信戈蘭斯基,造成了「太阿倒持」的被動局面。

    「這真的像一幕多轉折推理小說的橋段,恭喜你,戈蘭斯基先生,你終於打敗了所有的人。」方星冷冷地開口。窗外窗內,到處都是戈蘭斯基的人,已經有超過二十支以上的衝鋒槍對準了我們兩個。

    「不客氣,希望在龍子降生的最後時刻,兩位能夠多多幫忙。紅龍留下了數以億計的財產,我會重重地酬謝沈先生,絕不食言。」戈蘭斯基得意地笑起來,揮手命令那些冒牌警員們把嚴亮的屍體拖出去。

    「即將有電話打進來了——」戈蘭斯基突然轉身,凝視著書桌上的電話機。三秒鐘內,電話的液晶屏亮起,清脆的鈴聲也隨即打碎了室內凝重的空氣。

    「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天衣有縫,這時候打來,一定有相當重要的事情要說給你聽,對不對?」他踱到書桌前,先看了看那個號碼,又死死地盯著我的臉,陰險惡毒地冷笑著,「接電話吧?」

    我知道,無論接與不接,以他的行事個性,天衣有縫都會被扯上關係,遭到牽連。

    「沈南,有個糟糕之極的消息告訴你,我通過零谷的超級刺探系統查到戈蘭斯基的秘密資料,他的基因配伍與紅龍的極為接近,所以我判斷他很有可能是紅龍的子嗣,是個極端危險的人物。現在,他正在港島率領『深潛、深寒』兩支特遣部隊追查『保龍計劃』的事,你千萬小心防範他,以免受害——」

    天衣有縫的聲音顯得惶急驚懼,但這消息來得實在太遲了。

    我含混地回應了一句:「知道了,再見。」剛剛準備丟下話筒,已經被戈蘭斯基搶先一步奪在手裡。

    「天衣,這麼短時間內要搜索那麼多資料,還要進行基因配伍比對,真是辛苦你了。七十二小時之後,我會安排留守在零谷的聖戰勇士們送你去見上帝。像你那麼聰明的人物,本來可以有大好前程的,何必多管別人家的閒事?」他陰森森地笑著,彷彿隔著電話線也能一把攫住對方生吞活剝了一樣,態度囂張之極。

    天衣有縫急促地掛了電話,聽筒裡只剩下「嘟嘟嘟嘟」的斷線音。

    「二位,請吧?」戈蘭斯基昂然向外面走,卻又突然在廚房門口停步,「喂,你們幾個先送沈先生和方小姐去黃金眼鏡蛇的別墅,我隨後就到。大典即將拉開帷幕,我得先喝碗湯補一補,沈先生說呢?」

    我挽著方星走過他的面前,把所有的憤怒壓在心裡,報之以淡然的微笑。

    「稍後再見。」他自以為有趣地擺擺手。

    「再見,但我希望大家以後再不會見面。」方星的笑容意味深長。

    門外、院外果然都是戈蘭斯基的人,我們上了一輛灰色的奔馳公務車,剛剛坐定,車子便向前開動了。除了我們兩個,車上還有六名全副武裝的警員,六支衝鋒槍穩穩地包圍著我們的座位,暫時令我失去了反擊的念頭。

    「那鍋雞湯是為你煮的——」我不無遺憾。

    「活下去,有的是機會煮湯,而且還有更美好的日子等著我們。」方星回頭看看,小樓已經在身後七八十米之外。

    車子在小街盡頭拐彎,剛剛匯入車流,一輛摩托車已經高速追了過來,與奔馳車齊頭並進。摩托車騎手突然摘下頭盔,砸向車子的前擋風玻璃,大吃一驚的司機立刻扭轉方向盤,衝向路邊的花壇,並且狠狠地踩下剎車,車子緊急剎住。

    那騎手靈猿般彈跳過來,拉開司機那一側的車門,手裡的軍刺霍的一閃,司機的咽喉已經被輕鬆刺穿。

    六名警員被急剎車弄得坐立不穩,驚魂稍定,那支軍刺已經飛旋著殺到,在他們的衝鋒槍沒來得及發射前,鋒利地切斷了六條脖頸,連斬六人,迅猛之極地結束了戰鬥。

    「沈先生,上我們的車。」他露出潔白的牙齒,順手在座墊上拭去軍刺上的血跡。

    「小北,謝謝。」我從他飛車現身時已經預料到了結果,而且對他的身手有絕對的信心。

    我們上了一早就跟在後面的另一輛黑色轎車,方星亮出腕錶,沉聲吩咐司機:「回小街去,在五十米到六十米之間停車,然後關閉汽車鑰匙和一切電子儀器開關。」

    司機一怔,小北立刻在他肩上一拍:「聽方小姐吩咐,他們二位是葉先生的貴賓。」

    車子轉進小街,在距離小樓大約六十米處停住。方星按了腕錶上的一個隱蔽開關,表蓋彈開,露出下面的一個紅色液晶窗口。

    「這一次,我只能連小樓一起毀掉,讓戈蘭斯基的好夢就此埋葬在裡面。放心,將來我會賠你一座新樓,比現在的大十倍、豪華十倍。」她微笑著,用尾指的指甲輕點液晶窗口,啟動了一個十秒鐘倒計時。

    我們的車子引起了守候在小院外的警員注意,有人向這邊指了指,接著飛奔進去報告。

    方星冷笑:「給你機會逃都不走,真的是不可救藥了。」

    隨著十秒鐘倒計時的「零」字出現,小樓底部陡然亮起一道璀璨的電光,隨即燃起了熊熊大火,大半個房子隨火焰一起騰空,然後在半空打了個滾,原地落下,斷磚碎瓦紛紛亂亂地坍塌下來,變成了一堆瓦礫。停在院外的車子都受了牽連,被大爆炸引起的氣浪直推到街對面去,撞在另一棟小樓的東牆上。

    司機啟動車子後退,迅速匯入車流之中,把一切雜亂局面丟給警察去處理。

    「當初麥義埋伏下的炸彈被我私藏了一顆,躲過警察的搜索後,重新安放於冰箱壓縮機附近的暗格里,而且添加了遠距離遙控設備。我知道總有一天會用得上,讓自以為掌控大局的強敵瞬間灰飛煙滅,只是……只是可惜了你的小樓。」她無意中提到「灰飛煙滅」一詞,肯定是油然想起方老太太殺傷鬼見愁的那顆霹靂堂「灰飛煙滅彈」,情緒忽然低沉下來,轉臉望著窗外。

    「沈先生,是葉先生派我來迎接兩位的,他目前就在西郊別墅那邊。一小時前,我們已經跟戈蘭斯基的聖戰勇士發生過激戰,全殲敵人,正在清理戰場。這一次,葉先生把葉溪也帶過去了,情形有些古怪,我很是擔心。」小北坐在副駕駛座位上,不停地把玩著那柄軍刺,臉色陰晴不定,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葉溪仍在昏迷之中嗎?」方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立刻轉換話題。

    小北嘆息著點頭:「對,但葉先生說,這一次是敵我之間的決戰,我們每一個人都沒有退路。假如能請到沈先生和方小姐相助,勝面最起碼能增加一些。」

    車子加快速度,幾輛警車呼嘯著逆行而來,奔向起火爆炸的現場。可以斷定,戈蘭斯基為了一碗美味的雞湯而死無葬身之地,懷著他的復國美夢煙消雲散。當然,天衣有縫的危險就這麼給解除了,免去了我的一份擔心。

    我又一次偷偷握住了方星的指尖,但她的手指冰涼一片,彷彿萬年不化的堅冰。

    「葉先生說得沒錯,這是最後的決戰,戰敗的一方必定沒有退路,所以我們必須全力以赴。」她清晰地告訴我和小北,然後閉上眼,蜷縮在後座的一角小憩,為即將面對的戰鬥積蓄精力。

    我們的車子駛近西郊葉家別墅時,葉離漢的電話打了進來,聽小北匯報說我跟方星到了,他的聲音很明顯地輕鬆下來:「好,這一次,我們不會再錯過時機了。」

    再過了幾分鐘,車子停在別墅外的空地上,那裡已經停了十幾輛車子,大約有一百多個荷槍實彈的年輕人正在別墅四面的樹林裡逡巡警戒,大家的槍口全部指向別墅。

    葉離漢快步走近我們,臉色凝重地告訴我:「沈先生,借一步說話可以嗎?」

    方星知趣地藉故「我去看看葉溪」而離開,小北和司機馬上下車,車上只剩下我和葉離漢兩人。

    「事情緊急,我必須把『幻影神刀』傳給你,而且你只有一小時多的時間來掌握它。現在,貓妖藏身於雅蕾莎體內,幸虧我用鬼見愁盜來的四大神器重新布成『青龍白虎龜蛇大陣』,死死地鎮壓住貓妖的異動,免得它向東逃逸。沈南,你的記憶之中,有沒有關於金字塔、貓妖、所羅門王和獅身人面像的一些獨特片段?如果有,請告訴我,最終所羅門王是不是決然揮刀斬殺了貓妖?」他急切地連續提問了幾個古怪的問題,盯著我的臉,期盼我的回答。

    我略想了想,馬上點頭:「有,但那是一些怪誕的幻覺,所羅門王始終刀下留情,令貓妖藉機逃遁。」

    在狄薇的小樓外面,我曾陷入了長時間的幻覺,親眼看到所羅門王與貓妖的戰鬥,但那幻覺中途消失,所以我並不清楚最後發生了什麼。

    「這一次,假如你能再進入幻覺世界,一定敦促所羅門王痛下決心,為世界除害,不能放貓妖逃走。沈南,真正的勝負關鍵都在你身上,記住,再美的女人也只是虛空幻夢,最終將隨時間的流逝而變成鶴髮雞皮的老嫗,不管她的聲音和外形有多妖嬈,一刀斬下去,決不要再留後患。」

    他的手裡一直拎著那把銀鞘彎刀,緩緩地雙手捧給我,目光中充滿了期許。

    「這柄刀,就是傳說中的『所羅門王之刃』,具有神奇的魔力,專為斬殺世間至妖至邪的怪物而來。你我都是最懂用刀的人,至高無上的刀法就是『刀無定法、無常無法、無法可依、無跡可循』,然後你駕馭刀,成為它的主人,驅使它破軍殺敵,成就不世之功。好了,一小時二十分鐘後,我們就要向貓妖發動最後總攻,大家的性命生死,就全系定在你身上了。」他不管我答不答應,便開門下車,回手砰的一聲關門。

    我凝視著前方的三層小樓,回想著第一次隨葉溪過來會晤雅蕾莎,然後看到三樓上的奇門遁甲陣勢,領略了那種寒徹骨髓的陰冷邪氣。葉離漢的背影依舊挺拔,竟讓我聯想到幻覺裡看到的所羅門王。同樣的彎刀,同樣的傲岸神態,並且擁有同樣的斬妖除魔、普濟眾生的胸懷。

    「十條脈搏的雅蕾莎、無辜而亡的梁舉、昏迷至今的葉溪……就讓這場戰鬥快些結束吧,免得無辜身死的人越來越多,港島世界再度陷入無邊無際的混亂黑暗裡。」

    我緩緩地抽出長刀,一抹銀色的光影在刀身上盈盈流轉著,彷彿正在訴說著一個古老的壯士獵魔的神話故事。葉離漢那麼信任我,把這柄「幻影神刀」交給我,我是沒有理由讓對方失望的。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49
第八章 納蘭世家舊事的第二個版本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小樓仍舊如從前那樣,第一層亮著燈光,二層、三層上一片漆黑。四周樹林之中,影影綽綽地遍地都是人影,瞄具反光不停地閃動著,顯示葉離漢帶來的大部分是遠程射擊的狙擊好手。

    方星重新走回來,表情一點都不輕鬆:「葉溪的情況很糟糕,植物人一樣。情報顯示,雅蕾莎一個人在樓裡,二層、三層沒有動靜。上一次,我母親、關伯還有鬼見愁帶來的忍者曾悄悄向雅蕾莎發動進攻,但具體情況無人知曉,只知道關伯受重傷急退時,樓裡曾傳來淒厲的貓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的人都處於一種惶惶不安的躁動之中,因為看起來平靜如常的小樓帶給人的是一種深不可測的沉鬱殺機,恍如山雨欲來風滿樓,每個人的心弦都在緊繃著。

    葉離漢站在一架休閒滑梯的頂上,抱著雙臂,冷靜地遙望著小樓,而抬著葉溪的那副擔架,就在滑梯一側。

    「我過去看看葉溪,你別亂跑,當心點。」我緊緊地握了握方星的手,所有的擔心和牽掛都在這重重一握裡。對於我而言,她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我寧願失去全部世界,也不想放開她。

    方星緊蹙著眉,向右側的樹林指了指:「我剛剛看到一個人在那邊逡巡,好像是鐵蘭。你也小心,我的心跳得很厲害,總感覺要出事的樣子。」

    我沿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幾十個人影一起晃動,根本無法辨認。

    鐵蘭心裡充滿了對葉離漢的仇恨,因為正是由於葉離漢的存在,才導致了納蘭小鳳、納蘭小舞姐妹的死亡。假如他在這種場合下出現,肯定會對葉離漢不利。

    我下了車,提著那柄長刀,緩步走向滑梯,目光不時地瞟向兩側樹林,提防有人突然衝出來。

    再有一個小時,便是午夜零點的鐘聲敲響的時刻,在異術大師的行事詞典裡,每夜零點是陰陽新舊交替之時,也是陰邪妖氣達到鼎盛而陽剛正氣處於極弱的空當,最容易造成道消魔長、正不勝邪的凋零局面。

    葉溪昏昏沉沉地躺在擔架上,身上蓋著一床白色的薄毯,頭髮凌亂地鋪在枕頭上。薄毯直拉上來,蓋到她眼睛下面的位置,將半邊臉都遮住了。

    「沈先生?」小北從擔架邊站起來,軍刺插在腰間的刀鞘裡,左臂端著一支衝鋒槍,已然做好了衝鋒的準備。

    「我只想看看她。」

    我在擔架邊俯下身子,還沒來得及細看,葉離漢早就居高臨下地招呼我:「沈南,到上邊來。」

    遠處,小樓三層上突然亮起了昏黃的燈光,彷彿有一個躑躅走著的人點燃了一根蠟燭,窗子上映出了模模糊糊的光暈。

    小北一聲低叫,向前急跨一步,立刻傳令下去:「戒備!注意保護葉先生和小姐!」

    上一次到這裡來,葉溪親口說過,所有人未經允許,是不得隨意登上三層的。現在,樓裡只有雅蕾莎,她竟然破壞了這些規矩,在槍手環伺下登樓,還故意點起蠟燭,吸引外面伏擊者的注意力?

    樹林裡埋伏的人馬紛紛臥倒,一片靜默,不發出任何聲響。

    「她的肚子裡懷著的就是即將出世的真正貓妖,貓有九命,她自然不會懼怕流彈射擊。這一戰,只能勝,不能敗。」葉離漢淡淡地笑了,倒背著雙手,彷彿千軍萬馬中的中流砥柱,只要他在,所有人的軍心和凝聚力就在。

    「你一早就知道實情,還要葉溪帶她秘密入境?」我不想總被蒙在鼓裡。

    葉離漢皺眉:「這件事,說起來會比較長。假如今晚大家有命回去,我會詳詳細細說給你聽。」他的白衣被夜風鼓蕩著,突然在右胸位置多出了一個紅色的暗點,像是一朵花正在趁夜色開放一樣,紅點越來越大,慢慢濡濕了半邊衣服。

    小北是面向小樓的,是以根本沒有注意到這種變化。只有我正在仰面向上,與葉離漢交談,才會及時地看到了他猝然中彈的情形。

    「是鐵蘭!」方星展開輕功,向這邊全速狂奔。滑梯另一邊的草地上,驟然躍起來一個穿著淺綠衣服的矯健影子,不向葉離漢撲擊,反而飛燕穿波一樣低空掠過,翻身落在擔架旁邊,亮出袖子裡的尖刀,倏的指在葉溪的眉心。

    他開槍射擊葉離漢時,身體還在樹林邊緣,距離這邊四十餘步,然後拋掉長槍,用日本忍者的「潛行術」貼著草地悄然滑行,切近到十五步範圍內之後,才驟然現身發難。彼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三層上亮起的燈光吸引,根本料不到自己隊伍中會混著奸細。

    「鐵蘭?」葉離漢捂著胸口,但身體仍巋然不動,安穩如山。

    「是我。」那人掀掉頭頂的綠色棒球帽,露出鐵蘭那張容顏黯淡、毫無生氣的臉。

    合圍小樓的陣勢突然出現了巨大的缺口,因為主帥遭人暗算,眾人的氣勢受到了嚴重挫敗。小樓頂上,一陣瓦片碎裂聲響亮地傳出來,伴隨著「嗚嗷」一聲沉悶的貓科殺人獸咆哮。樹林裡的槍手們不約而同地退出原先的包圍地點,向滑梯這邊靠攏。

    「小鳳、小舞為你的所謂全球大事業而死,你必須得為她們償命。現在,我只給你五分鐘時間,在你死、你女兒死之間,做一個選擇。我的刀尖上淬著河內七花蛇眼睛裡的劇毒,只要有千分之一毫升浸入她的血液裡,就會毫不耽擱地奪走她的性命。葉離漢,你最好慎之再慎地考慮清楚再說——」

    鐵蘭很冷靜,也許他為這樣的復仇一刻準備了很久,每一句話都像是事先演練好了的,脫口而出,毫無遲滯。他當然知道,無論殺得了還是殺不了葉離漢,今天都無法全身而退,所以對四周虎視眈眈的槍手們視如不見,只是死死地盯著葉離漢。

    那顆子彈貫穿了葉離漢的身體,所以短時間內傷口無法止血,只能任由鮮血濡濕的地方擴散得越來越大。

    「你已經在葉溪身上下了蠱蟲,還七次以上伏擊我,用盡了山陰度族的詭譎手段。鐵蘭,無論什麼樣的仇恨,能比得上對付全人類的公敵重要嗎?況且,葉溪也是小鳳的孩子,昔日你對小鳳一往情深,對小舞呵護有加,怎麼捨得傷害她?還有,你在匿名電話裡告訴我,給葉溪下的是『冬眠蟲』,但卻根本沒有明說,除了那種無傷身體的小蟲外,還有『蔥白斗、快活八扇、仙鋤腳板、佝僂瓢、千死不渝鉤』五種更厲害的蠱蟲,直接損傷了她的奇經八脈和五臟六腑。我不得不承認,你是納蘭世家同一代人裡對蠱術研究最透徹的一個,但如果葉溪發生危險,小鳳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原諒你。」

    葉離漢每說出一種蠱蟲的名字,我就感到自己的心下墜一分,畢竟那五種蠱蟲都是典籍上最惡毒的品種,除非是為了對付不共戴天的仇家,很少有人刻意去培養這種下九流的東西。鐵蘭在戕害葉溪的同時,也欺騙了我,這尤其讓人憤怒。

    「我只想要你死,你死了,我這條賤命也不會獨生,一定跟隨你去見小鳳、小舞。她們不惜違抗『納蘭世家』的祖訓,修練『魘嬰』,已經是家族罪人,該感到羞愧的不是我,而是她們姊妹。不過,假如沒有你的攛掇蠱惑,她們怎麼會違背誓言,修練那種東西?現在,『煉鬼爐』在我手裡,我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即使把家族典籍上的所有蠱蟲挨個在你女兒身上試驗一遍,那又怎樣?」

    鐵蘭在港島忍耐了太久,與葉離漢間的積怨深達數十年,一朝爆發,聲勢自然驚人。

    葉離漢從扶梯上一步一步走下來,鮮血已經沿著褲管流下來,每走一步,都會流下一個帶血的腳印。

    「鐵蘭,你完全誤會了小鳳的用意,她決定要修練『魘嬰』時,為的是困住貓妖,然後一舉殲滅。可惜,我們並沒有計算到真正的貓妖是分為三個部分的,小鳳犧牲性命,只能將其中三分之一困住,就在三樓上的巨型保險櫃裡,但我們沒有辦法消滅它。小鳳為此耗盡了全部能量,而貓妖卻仍舊蠢蠢欲動,幾次險些衝破保險櫃遁逃。無奈之下,小舞才傾盡智慧修築八卦陣,更揮刀瀝乾自己的血在大陣門戶上涂下了六十四道生死符,賭命死守。我們只想為港島人民的未來做出自己的貢獻,但卻被鬼手達誤會至深,現在又換成你。看,被『魘嬰』和保險櫃困住的三分之一貓妖靈魂在三樓上,另外三分之一在雅蕾莎的腹中,還有三分之一在——」

    他的話讓鐵蘭失神錯愕,畢竟這些陳年舊賬在他腦子裡刻得又深又牢,總以為是葉離漢、納蘭小鳳、納蘭小舞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現在當他聽到另一個版本時,心情之震撼可想而知。

    「大敵當前,我們不要再做親者痛、仇者快的自相殘殺之舉了,希望你能加入進來,別讓納蘭姐妹白白賠上兩條性命。」葉離漢支持不住了,在擔架旁坐倒。

    小北躍過來,嗤嗤兩聲撕開葉離漢的外套和襯衣,槍眼四周的肌膚已經又黑又腫,如同一個發霉的饅頭。

    鐵蘭矢志復仇,非但在刀尖上淬以毒藥,子彈頭上也塗抹了劇毒,所以一彈穿胸後,藥性立刻散發開來,傳遍葉離漢全身。這也正是葉離漢中彈後絲毫沒有動怒的主要原因,他與納蘭世家的人交往那麼久,當然明白這些毒藥的厲害。早晚是死,再怪罪鐵蘭也就沒有意義了。

    「看那樓頂,是殺人獸!」方星低叫起來。

    所有人向前方遠眺,小樓頂上有三條瓦壟陡然爆炸開來,一隻躬著後背的黑色殺人獸敏捷地躍上樓頂,在昏暗的夜色里昂首向天,舒展著自己的腰身。

    「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小鳳、小舞臨死,真的沒有後悔,沒有怪你?」鐵蘭的復仇決心開始發生動搖。

    葉離漢堅定地點頭:「對,我發誓。現在,我還要告訴你的是,貓妖的剩餘三分之一就在葉溪的體內。這麼多年,我閉門不出,潛心研究,已經把『魘嬰』修改為一種對母體損傷更小的異術。葉溪跟隨聯合國核查小組去伊拉克是我促成的,並且進一步創造機會,讓她跟紅龍的人扯上關係,有意識地結識了雅蕾莎。其實,這個女人的真實身份就是被稱為『黃金眼鏡蛇』的埃及女祭司,她所在的宗派自古以來就是貓妖的忠實追隨者,所以在這一代甘心輔佐紅龍,替他安排了那場耗盡全國財力的鬼墓祭祀。葉溪只是一個單純的誘餌,單純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於是雅蕾莎將貓妖的三分之一靈魂注入葉溪體內,徹底地鑽進了我的圈套,主動來到港島,並且住進了我刻意安排的別墅。在這裡,就是人與貓妖之間的最終決戰之地,鐵蘭……我感覺自己不行了……」

    那顆子彈上的毒藥暴烈之極,饒是葉離漢這樣的高手,也僅僅在中彈後支撐了十幾分種便精力枯竭,無法為繼。

    突然之間,樓頂的殺人獸飛躍而下,由左側樹林飛撲過來,沿途揮爪格殺已經膽怯的槍手們,再從右側樹林穿出,重回樓頂。前後立時一分半鐘,斬殺二十五人,還留下滿地翻滾呻吟的傷者不下三十人。

    「有貓妖在,港島所有黑貓都會進化成……異種殺人獸,成為它的幫凶……我雖然在五年內組織了大量人力捕殺各個街區的黑貓,卻收效……甚微,這些東西的繁殖能力實在太強大了,鐵蘭、小北、沈南、方小姐,現在你們能體會到我的焦躁心情了嗎?任由這種暴虐動物存在,港島人民的生命根本得不到保障——」

    葉離漢的五官陷入了一片恐怖的死灰之中,每次張嘴,露出的牙齒、牙齦也呈現出令人恐懼的同樣灰色。

    鐵蘭站起來,猛的將刀尖對準了自己的心口:「我把這條命賠給你,納蘭世家的人敢作敢當,不會推諉責任。」

    我鬱悶地搖頭制止他:「強敵就在前面,你最好的贖罪方式就是加入剿滅貓妖的戰鬥,而不是毫無意義的自戕。」

    恰在此時,殺人獸的第二輪長途奔襲又到了,這一次槍手們的損失更大,有五十人以上倒下,剩餘的人馬發出一陣恐怖的尖叫聲,全體後退,向黑暗中亂鑽。殺人獸並沒有像第一次那樣退回樓頂,而是連續在樹林裡跳躍咆哮著,繼續追殺逃兵。

    鐵蘭俯身撿起一支衝鋒槍,飛身向殺人獸趕過去。

    我想攔住他,但方星卻低聲告誡我:「葉先生命不可保,鐵蘭也羞於繼續活在世間,不如讓他承受這樣的結局吧,至少心情會好受一些。」

    鐵蘭在我們的左側四十步外與殺人獸相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射光了彈夾裡的全部子彈,其中一半,卻是毫無目的向天散射的,因為那時他的身子已經被殺人獸撕裂為兩半。方星說得沒錯,這種近乎自殺的離去方式,會讓所有人的良心好受一些,至少說明鐵蘭還是一條知錯必改的江湖好漢。

    「沈南,我還得告訴你一件事……請附耳過來……」葉離漢的喘息聲越來越粗重,似乎隨時都有嚥氣斃命的危險。

    我俯下身子,耳朵貼近他的嘴唇,聽到他一字一句地慢慢說:「沈家子嗣世代單傳,即使某一代有兩個或三個男嬰同時出現,也會人為選擇淘汰,只留下一個最強壯的。其實小北就是這樣的情況,他是沈家的人,不過沒能得到你爺爺的垂青,被歸於淘汰的一類,應該被丟到河裡去自生自滅,但好心的家僕救了他,才會活到現在。你叫沈南,他叫沈北,這其實是你爺爺一早就定下的名字。假如當初遭到淘汰的是你,則今天的港島,就會出現神醫沈北、殺手小南這樣的局面。你們終究是兄弟,終究需要聯手打天下,好好活下去……」

    葉離漢的聲音越來越輕,突然撲跌向前,倒在葉溪身旁。

    那時,葉溪仍處於昏迷之中,葉離漢努力支起身子,凝視著女兒的臉,而後慢慢地握住葉溪的雙腕。

    「葉先生?」我察覺到他的神情有些異樣,但此刻葉溪陡然睜開了雙眼,向我望過來。

    「我彷彿……做了一場夢——」她認出了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露出淡淡的微笑。

    「不要說話,我把一切都……傳給你。」葉離漢艱難地囁嚅著,他的臉漲得通紅,雙臂不住地顫抖著。

    「他要把全部功力傳給葉溪,一直以來,他是那麼愛她,勝過生命。我看得出,他把對小鳳姨、小舞姨的愛,全部轉移到了她的身上。現在,我們還是帶葉溪撤離吧?滿足他最後的遺願?」

    小北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那隻瘋狂的殺人獸,他的判斷非常準確,這群槍手們只可以用來對付同類,在殺人獸面前實在是不堪一擊。只要殺人獸選擇進攻,我們這邊的每一個人都會有危險。

    我拍了拍他的肩:「你帶她走,我和方星斷後。」初次見他,我就有一種奇特的熟悉感覺,現在得知對方是自己的兄弟,一股熱淚盈眶的衝動油然而生。無論如何,今晚都要保證他的安全,令他全身而退。

    「父親、父親——」葉溪大叫著翻身坐起來,葉離漢的眼睛已經閉上。

    幾分鐘內,槍手們死的死、散的散,這支戰鬥隊伍瞬間土崩瓦解。

    小北慘淡地笑起來:「不,她更需要你,想辦法救救她,我知道你是神醫,一定能救她,而我什麼都不懂,只會殺人。假如我有你這樣一個哥哥就好了,也可以被人教導著、保護著,過安定平穩的生活,不至於流落黑道,以命搏命。無論如何,能認識你,總是好的,大家來生再見吧。」

    他緩緩地起身,再看了葉溪一眼,大步衝向小樓。既然那裡才是殺人獸的盤踞地,採取釜底抽薪的辦法不失為一條上策。

    嚓的一聲,葉溪從擔架的枕頭下面抽出兩柄精鋼鐮刀,揮袖擦乾了臉上的眼淚。

    「節哀順變,葉小姐。」方星沒有走過去安慰葉溪,而是從衣袋裡取出一隻碧綠的鐲子,輕輕戴在腕上。她再次拔出了那兩柄銀色轉輪手槍,打開彈倉,最後檢查了一遍子彈情況,然後指著小樓豪邁地一笑,「最後的一道幕布,終於拉開了。」

    我知道,這不是演戲,更不是文藝劇的結尾,而是一場不死不休的賭局。沒有籌碼,只有每一個人的生命,輸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他是我的兄弟——」我一躍而飛,當頭橫截撲向小北的殺人獸。

    沈家祖先留下那條奇怪的規矩,逼得我們兄弟分離,幸虧上天見憐,讓我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相認。所以,這一戰裡第一個需要拚命的是我自己,為自己的兄弟,也為人間湮沒的英雄正義。

    那柄「所羅門王之刃」在臂彎裡越來越重,我在殺人獸頭頂五米處拔刀,直斬而下。刀光挾著刀風、刀氣,將旁邊的兩棵碗口粗的銀杏樹摧折,喀吧喀吧兩聲,相繼倒地。與此同時,四爪沾滿鮮血的殺人獸也一動不動地木立當場,稍停,身子左右分開,被這一刀斬成平平展展的兩片。

    我越過小北,大聲吩咐:「你去保護葉溪,我來殺敵。」

    所羅門王之刃果然是柄斬邪伏魔的寶刀,即使沒有這把刀,我也會搶在他前面,不能讓自己的兄弟眼睜睜去送死。

    方星緊跟上來,我們一起沖上小樓的台階,小北和葉溪已經風一般跟了上來,沒有絲毫撤退的意思。

    「葉先生說過,我們活著,只為有一天出手剿滅貓妖而活,就像一支蠟燭,燃燒是它畢生的使命。他死了,這使命就落在我身上,無法推卸。所以,如果必須有人要死的話,就讓我來。以後,好好照顧葉溪——」小北的軍刺閃耀著寒芒,但他回頭看著葉溪時,眼睛裡又分明有萬般柔情閃動。

    「貓妖不死,沒有人能活著走出來。今天,就是一個同歸於盡的日子。」葉溪手中的鐮刀交錯一格,發出鏘的一聲脆響,隱隱間有火星四濺。鐮刀頭上,一柄刻著陰文小篆「鳳」字,另一柄刻著「舞」字,證明那是納蘭小鳳和納蘭小舞曾經用過的越南飛月鐮。

    我回望方星,她抬起右腕,碧血靈環裡蘊涵著的血絲流絮似乎正在悄無聲息地流動著。

    自從鬼見愁死後,碧血靈環也跟著消失了,以我對方星的瞭解,一定是她帶走了那件寶貝,所以一直沒有挑明。

    「碧血靈環會給我們帶來好運,去世的那些親人在天上看著我們——」方星沉鬱地笑起來。

    的確,圍繞貓妖殺人事件,太多人相繼喪命,已經造成了港島民眾的巨大恐慌。這樣的事,必須有個了斷,無論警方會不會插手,我們必須去做。

    我緩緩推開門,大廳裡一片安靜,空無一人,夜風透過幾扇沒來得及關的窗,一路肆無忌憚地穿堂入戶,把兩側的簾幔吹得飄飄揚揚。

    葉溪毫不猶豫地走向樓梯,向上望瞭望,剛要踏上階梯,方星忽然舉起手,低叫一聲:「且慢,大家聽我說,貓妖的潛能深不可測,假如我們進攻失利、遭受重創的話,誰能逃出去儘量先行撤退,保留力量,以圖東山再起。」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50
第九章 八卦陣裡的最後一戰

  「不,你錯了,恰恰相反——」葉溪毫不客氣地打斷方星,按了樓梯扶手側面的一個電鈕,十幾道烏黑的鐵板閘門軋軋響動著落下來,嚴絲合縫地封住了門窗。同時,大廳的四面都傳來鉸鏈機關鎖閉的動靜,我們身邊的光線立刻昏暗了許多。

    「這一戰,只有進,沒有退。我剛才的動作,會將整幢別墅的外牆全部封鎖,牆壁和閘門全部都是厚度超過兩寸的合金鋼板,即使使用氣割設備,打開一條通道也得需要一小時時間。我們走不了,貓妖也是一樣,當年我母親和小舞姨在鋼板的夾層之中書寫了納蘭世家最厲害的『天河倒鎖符印』,所用的材料是硃砂和烏雞血。正因如此,才能借助『魘嬰』大法封閉貓妖的三分之一靈魂。我全家人都為此付出了最昂貴的代價,包括我,此刻自身血脈的半數以上也停止了運轉,全力把貓妖的另外三分之一封印在泥丸宮之內。沈先生、方小姐,我希望你們能明白,這一戰,我輸不起,只能傾盡餘力……」葉溪臉色漠然,那些死亡的納蘭門徒已經在她心裡埋下了刻骨銘心的仇恨,而這種恨意,只能用鮮血來洗清。

    樓上隱約傳來鐵鏈拖在地上的嘩啦聲,小北抿著唇,急速攀登到二樓拐角處,伏低身子,權作前哨。

    我點點頭,表示對葉溪的心情可以理解。

    「我們的來意,也跟你一樣。每個人到這個世界上來,都帶有自己的特定使命,無論如何,大家既然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了,當然會盡力一搏。我想說的只有一點,有時候造化弄人,努力並不代表一定會成功。如果我們失敗了,總得留下一些線索,讓後來的人能夠得知這場戰鬥的詳情——」方星忽然長嘆,轉向我,不無遺憾地搖頭,「達措靈童得以承接活佛轉世的智慧思想後漸漸明白,他並非是神祇們刻意指定的活佛接班人,而是上一代蘭陀庫林活佛走投無路之時無奈選擇的思想中轉站。可以說,他的靈童身份是一種莫大的悲哀,無法推卸、無法選擇,自己的腦容量卻又承接不了那麼多高深智慧,最終壓得自己無法抬頭。不過,臨終之前,他是快樂的,因為他知道自己為伏魔除妖貢獻了一份力量。無論一個人的身份是藏民還是漢民、是都市遊俠還是漠野閒人,只要捲入到這件事裡來,誰都無法全身而退。葉小姐,我們也需要一個達措那樣的人,把一切經過和經驗傳遞下去,讓更多警醒的人認識到貓妖的存在。」

    方星承接了達措的智慧,也許只有她,最明白那小孩子的苦衷。思想中轉站猶如一個超市裡的紙袋,只是短暫地被別人拿來用,最終命運,將是隨意丟棄在街頭巷尾的垃圾箱裡。正因為如此,當他明白自己的過去和未來時,那種無法抒解的悲哀才是最傷人的。

    「沈先生?」葉溪冷若冰霜的臉上倏的有了羞澀的笑容。

    方星再嘆了一口氣:「葉小姐,難道你也認為沈先生是最應該活下去傳承智慧、儆誡世人的唯一人選?」

    葉溪點點頭,走近我,笑容愈加燦爛:「沈先生,請閉上眼睛,我有話要說。」

    樓上的鐵鏈叮噹聲越來越響,小北急促地回頭,恰好看見葉溪臉上的笑,一時間怔住,只是呆呆地向下望著。

    我來不及閉眼,葉溪倏的靠近,在我唇上輕輕一吻。她的唇很涼,卻又帶著絲絲甜香,像一枚剛剛轉紅的杏子。

    「你是第一個令我心動的男人,但我曾經答應父親,貓妖事件沒有結束之前,我的生命和思想都不屬於自己,只為降妖而活。我母親、小舞姨為了囚禁那貓妖靈魂,不惜犧牲對父親的深愛,甘願在生命裡最好的時候選擇熄滅凋謝。做為她的女兒,我一定要繼承她的遺志,把她們沒做完的事繼續下去。這一戰之後,如果還有命在,我希望能做你的女人。」葉溪緊咬著唇,雪白的齒尖直嵌進肉裡。這種坦承表白對一個年輕女孩子來說是一次莫大的考驗,在我聽來,更像是一封戰前遺書。

    「它要來了——」小北嘶啞著嗓子低叫,他的眼珠已經被熱血燒得通紅。

    「二樓封印佈陣,沖上三樓決戰,我希望你已經帶齊了另外三件寶貝!」我聽到叮噹聲停在三樓入口處,立刻飛速上樓。

    方星一笑:「知我者,沈南也。」

    她是神偷,能從鬼見愁身上偷到碧血靈環,當然也不放過其它寶貝,恰好能在二樓布成「青龍白虎龜蛇大陣」,自下而上發力,防止貓妖逃逸出去。

    掠過小北身邊時,他的低沉聲音彷彿是從嗓子眼裡硬擠出來的:「有危險我先上,你留下照顧她。」

    這個「她」,當然是指葉溪。第一次見面時,我就感覺到小北對葉溪的深愛,雖然不能直率地表達出來,但一言一行之間,都能帶出痕跡。他的殺手生涯決定了那種極度自尊又潛藏自卑的冷傲個性,感情埋在心裡,難以表達。

    我無言地拍拍他的肩,凝視著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年輕人。關伯從來沒說過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我的一個親兄弟,或許沈家的大秘密,只有自家人才知道。

    「二樓佈陣不妥,直上三樓,反正都是要刀槍相見的,不必跟那貓妖客氣了——」方星嗖的一聲從我身邊掠過,腳尖在扶手轉角上輕輕一點,身子再次拔起,躍上三樓入口。緊跟在她身後的是葉溪,這兩個女孩子大敵當前時的勇氣不遜於任何鬚眉男人。

    「又見面了——」葉溪落地時,沉穩淡定地笑著開口,不再像從前那樣遇事緊張惶恐。葉離漢臨死之前將內力傳給她,同時賦予她的還有自己卓然不群的孤傲、藐視一切的豪氣。

    我抓住小北的肩,一起飛上三樓,面對的正是微笑的雅蕾莎。

    正反九宮八卦陣的入口處擺著一張灰色的絲絨單人沙發,背後便是那張納蘭小舞的逼真畫像。重臨舊地,那種鬼氣森森、殺氣凜凜的感覺越發凝重了,同時陣勢的深處更飄蕩著絲絲縷縷的潮濕氣息。

    雅蕾莎坐在沙發上,神態悠閒地端著一隻阿拉伯風格的茶杯,對我們四個的出現毫不在意。

    「雅蕾莎,露出你的真面目來吧。」葉溪手中的鐮刀喀的一格,又一次火星四濺。

    「真面目?你們有什麼資格?放眼看看,世間除了紅龍之外,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用真面目相對,包括這位神通廣大、醫道高明的沈先生在內。在我眼裡,你們跟死在殺人獸爪下的那一群人沒什麼區別,早晚都是要死,並且無法轉世重生,只能默默地化為朽骨。不過,我得感謝葉離漢設下的這個圈套,以為憑背後這個奇門陣勢能夠再次困住我、憑你的身體能再度封印我——他錯了,在時間的長河裡,一隻妖的智慧在不斷立體進化,不是人類的線性思維方式所能預估的。只需要一秒鐘,我就能看穿陣勢的變化,然後刺穿那只在你們看來堅固無比的保險櫃——」隨著她的聲音,鐵鏈拖地聲又一次響起來,就在前方的拐角後面。

    小北倒吸了一口涼氣,我迅速在他肩上一捏,阻止他開口,以免說出渙散軍心的話來。

    那保險櫃上的四把鎖對普通人來說具有強悍的震懾力,似乎難以開啟,但真正的高手絕不會把它們放在眼裡。我擔心的是葉離漢封印在裡面的某些奇異物體會在雅蕾莎的感召下,發生一系列無法想像的異變。

    可想而知,這異變已然發生了,就在全部港島人的茫然不覺之中。

    雅蕾莎微笑起來,雪白的牙齒閃著若有若無的寒芒:「一個人若覺得自己太聰明,難免會犯一些自作聰明的錯誤,導致的結果就是全盤皆輸、全軍覆滅。今天,葉離漢就是如此,你們則是他棋盤上的無辜棋子,自投死路而來。」

    鐵鏈抖動聲更加急促地響著,小北陡然彈跳起來,擺脫了我的控制,躍過雅蕾莎的頭頂,直衝甬道深處。

    葉溪肩頭一動,馬上就要尾隨著衝進去,但被我一下子按住。

    這是一場生死攸關的戰鬥,不是街頭黑幫的混亂械鬥,必須得分清敵人的主次。當我們陣腳大亂時,也就是雅蕾莎的陰謀得逞之機。

    「我們殺了很多那種貓科怪獸,我想你的本來面目,大概也像它們一樣吧?只不過你碰巧附身於一個阿拉伯女人,能夠說話、坐立、行走,但本質上,還是一隻黑貓一樣的怪獸,無法到達人類的智慧水平。你剛剛提及紅龍的名字,我猜假如你有超能力的話,早就想辦法把他從美國人的鐵獄裡救回來,不必坐在這裡誇誇其談了,對不對?事情發展到今天,除了躲在這裡坐以待斃,你似乎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

    方星向左跨了一步,有意無意地擋住了葉溪的半邊。

    「說,請繼續說下去,不過,你將為今天的祭祀灑下第一缸血。」雅蕾莎的牙齒咯咯咯咯地磨響,像是經驗豐富的屠夫正在磨刀石上刮蹭著自己的尖刀。

    方星冷笑著繼續下去,「紅龍看重你、謨拜你,簡直是阿拉伯世界的笑話。一個富饒美麗的海灣國家,最終墮落到要靠祭祀救國、靠動物圖騰統治人民的地步,跟古代埃及的靈貓崇拜有什麼區別?那時候的埃及文明倒在拿破崙的槍炮之下,現在的紅龍也必定不會例外。而這一切,都是受你的蠱惑才發生的,當他的靈魂在地獄中慘烈哀嚎時,一定會把地球人的詛咒全部釋放出來,親自送給你——」

    雅蕾莎的身影驟然向這邊衝過來,雙手指甲和滿嘴牙齒化成三道繚繞閃爍的光刃,直撲方星。方星的話說到她的痛處,才會激發她突然高漲的殺機。

    剎那間,葉溪的鐮刀交叉飛出,斜剪那影子的腰間,但影子一晃,避開飛鐮,迫近方星身前三步。方星的雙槍一起開火,子彈似乎穿過了影子,在八卦陣的甬道牆壁上的胡亂迸射著。

    我手中的長刀霍的高舉直劈,貼著方星的鼻尖斬下去,一刀阻止了那影子刺向方星脖子的連環三擊。雅蕾莎的指甲與長刀相碰時,發出金鐵交鳴之聲,彷彿那十根銀白色的指甲也是精鋼鑄成的。

    一個回合過後,雅蕾莎倏的退回沙發上,剛好舉手接住半空落下來的茶杯。

    「看,你們三個毫無疑問地都會死在這裡,做為貓靈降生的祭祀品。我不想解釋更多,紅龍重生的盛況你們是再也看不到了,但我相信當四十億人民向他頂禮謨拜時,世界將會為之永遠陷入黑暗,只有紅龍眼睛裡的光芒一直閃亮著,照耀著這個星球走向末日,在血與火裡盡情滌蕩。然後,星球也在紅龍的光輝裡復甦,成為他的神聖領土。」雅蕾莎揭開杯蓋,杯子裡那些紅色的液體輕輕動盪著。

    「嘩啦、嘩啦、嘩啦」,鐵鏈拖地聲又一次臨近,一個披頭散髮的瘦削女人出現在甬道轉角。她身上的灰色長袍破爛得只剩下幾十根布條,與一條粗大的鐵鏈纏在一起,胡亂地纏在身上。那鐵鏈極長,在她肩上、頸上、胸前、腰上繞了十幾圈後,還有長長的一截拖在地上,每走一步,便發出鏈環相碰時的噪音。

    葉溪的牙齒驀的咯咯亂碰,肩頭簌簌抖動著,目眥欲裂地盯著那女人。

    那女人的頭髮濕漉漉地糾結著,髮梢垂落在胸前,跌進她胸口嵌著的一隻透明魚缸裡。我記起了八卦陣深處、保險櫃房間外的那幅納蘭小舞的畫像,她的手裡捧著的正是這樣一隻魚缸,只不過裡面放的不是她的頭髮,而是那種被稱為「空氣之蟲」的東西。

    「這女人會是——」我的心也一下子懸了起來,彷彿被一隻鋒利的鉤子凌空攫住。

    「她是誰?你猜猜看?」雅蕾莎得意地冷笑著,嚓嚓嚓嚓地磨動牙齒,「納蘭世家的功力,只能夠禁錮貓靈的三分之一靈魂,卻無法徹底消滅它。現在,當我重新釋放它時,你們面前的這個女人反而成了它寄身的宿主。當然,不久之後,葉小姐也不會逃脫同樣的厄難,只可惜這一次沒有一個與葉離漢相同的高手,能再布奇門遁甲之陣,把我們三個一起囚禁住。於是,結局仍然是以人類淪入黑暗而告終,若干年後的港島,將做為紅龍的復活之島而名聲大振,哈哈哈哈……」

    鐵鏈盡頭,系在小北的脖子上,他被那古怪的女人拖著,一步步走出來。

    「我不知道她是誰?魔由心生,我是四大皆空、五代皆忘的伏魔人,亦是納蘭世家最後一代傳人。我為伏魔而來——」葉溪雙臂一振,後背上霍的彈出五柄銀槍,小臂上衣服也瞬間割裂,每一邊都探出三柄鐮刀,飛身撲擊雅蕾莎。

    她在鬼墓結識雅蕾莎、從伊拉克帶對方回國、安頓在別墅裡居住甚至包括介紹梁舉跟對方認識,直到梁舉、狄薇被對方所用,一切皆出於葉離漢的「請君入甕」之計。現在,這計劃已經被雅蕾莎挫敗,反而直入禁地,將先前被囚禁的怪物靈魂也釋放了出來。

    「入陣佈陣,如何?」方星一笑,眉宇之間展露出一無所懼的豪氣。她在方老太太身邊長大,耳濡目染,接受的全部都是揮劍殺敵、快意恩仇的教育,這種與強敵對陣的局面,恰恰能夠引發自身潛力。

    我沒有多說一個字,長刀追逐著雅蕾莎急退的身影。

    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戰鬥,正因如此,我才會更加謹慎,儘量讓沸騰燃燒的熱血冷靜下來,以免被對方激怒。

    雅蕾莎退入甬道,轉過拐角,動作飄忽得一如鬼魂幽靈。

    葉溪在前、我在中、方星斷後,我們三個一起殺入,又同時停步,幾乎同時抬起右手,按向牆上那個碗口大小的陰陽魚按鈕。我看得出,那是關閉九宮八卦陣的樞紐,一按下去,陣勢發生突變,全部生門通道關閉,大家就會被困在這裡。

    「我們三個,原來都是為這一戰而生的。」方星一笑。

    「不除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葉溪的淚凝涸在兩頰上,無論那古怪女人是誰,都是與納蘭世家和葉離漢密不可分的人物。

    我沒有開口,三個人的食指疊在一起,用力撳下那隻陰陽魚。一陣鉸鏈機關嘎吱嘎吱響過後,身後的甬道入口被一扇從天而降的閘門封住,我們三個沉沒在一片無言的黑暗之中,但三根手指卻緊緊地勾在一起,不能分開。

    「如果我死了,祝你們兩位白頭偕老;如果都不死,我會傾盡葉家全部財產,買一艘最豪華的大船,咱們一起遨遊五湖四海怎麼樣?」葉溪的眼睛又一次亮起來,靠在我懷裡。

    「為什麼不是我死?其實我之所以來到這世界,就是為了有一天與貓妖同歸於盡,還世界本來的清淨面目。佛經上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在閃電之夜降臨,已經注定了我未來的命運——」方星悠悠訴說著,驀的開槍,灼熱的子彈擦過我的脖子向前射擊,一閃即逝的火光照亮了那古怪女人的臉,就在葉溪兩步之外。

    「不要開槍!」葉溪大叫。

    我無法形容那女人的臉,但任何人都應該能想像得出,一個被消毒液和奇門法術禁錮在保險櫃裡近二十年後的人是什麼樣子。

    那女人發出一陣古怪的嗚咽聲,一隻瘦得雞爪般的手伸過來,攀住我的肩,要將我和葉溪一起抱住。

    葉溪啊的一聲大叫,刀光、槍芒驟然飛舞起來,像是除夕夜的焰火表演般向前旋轉突進。那隻手立刻消失了,但葉溪大叫時的回聲卻在彎彎曲曲的甬道里響個不停,陣陣激盪。就在我們的頭頂之上,突然出現了閃閃爍爍的點點星光,恍如夏夜的璀璨星空。

    「不要說話。」我舉手制止方星開口,無論如何,那女人的出現和消失都已經成了過去式,不管葉溪做過什麼,都只是衛道除魔,只該得到所有人的激賞。葉溪已經不見了,地上只有被絞成寸寸碎片的布條、鐵鏈和一具骨肉模糊的軀體。

    我帶著方星大步挺進八卦陣的腹地,越接近保險櫃的位置,甬道里的寒氣便越深重,彷彿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冰庫。

    「如果我死了,也同樣祝你和葉小姐白頭偕老。」方星丟棄手槍,從貼身的衣袋裡取出黃金短劍、黑色面具和那本已經泛黃的埃及古書,「我一直沒有佈陣,只是覺得雅蕾莎的潛能並沒有那麼簡單。納蘭世家八卦陣的功力,僅僅能控制一個瀕死的靈魂,比起雅蕾莎身體裡的貓妖能量來,還差得很遠。就算勉強布設『青龍白虎龜蛇大陣』,亦只是畫餅充饑,沒有實際意義。假如犧牲是必須的,讓我來吧——」

    我們所處的位置正是一個三岔路口,向左邊去,再有兩個盤旋後便是保險櫃所在地;向右去,頭頂已然沒有星光,只是一片無聲的黑暗。

    「你從鬼見愁那裡查到了什麼資料?在庫庫裡峰的冰洞裡又得到了什麼?」我不希望方星獨自承擔一切,但左側甬道深處倏的出現了燈光,葉溪和小北的身影閃現出來,軍刺和銀槍的寒芒追逐著雅蕾莎飄忽的身影。

    「你不必管,我要去了。」方星大步向右,立刻沒入黑暗之中。

    我無法再耽擱下去,火速趕向葉溪那邊。雅蕾莎的笑聲忽高忽低,再次後退,引著我們三個步步深入。

    「小北,你怎麼樣?」我拖住小北的腕子,突然察覺到了巨大的異樣。

    「我沒事,殺敵要緊,殺敵要緊……」他咬牙切齒地低叫著,眼睛依舊血紅一片。

    「沈先生,我救了他,只是這八卦陣似乎起了某種變化,甬道越來越長,找不到盡頭。還有……還有我們的頭頂本來沒有這些燈光,兩邊掛著的小舞姨的像也變成了另一個奇怪的女人……」葉溪撐住牆壁,氣喘吁吁地指著眼前那張畫。

    我記得那張納蘭小舞懷抱透明魚缸的畫像,它應該是被掛在保險櫃所在房間的門外,不過此時卻放在了甬道一側。上面的女人仍然抱住那隻魚缸,但換成了另外一個膚色極白、頭髮極黑的妖媚女人。

    「她是誰?我從沒見過這女人!」小北湊過來,嗓音嘶啞,腳步凌亂。

    那女人穿著一身黃金鎧甲,腳踏黃金戰靴,身後的披風竟然也是無數金片連綴而成,每一塊金片上都鐫刻著一條昂揚吐信的眼鏡蛇,另有一條黃金鑄成的長蛇繞遍她的全身,從她左肩上探出扁平的頭頸,吐出蛇信,昂然盯著我們,栩栩如生,逼真之極。

    在她身後,是無數座黑色的金字塔,高高矗立在萬里黃沙之上。

    「不必管她是誰?我們先後撤再說。」我一手捉住小北,一手去撈葉溪的手腕。

    「不,我們必須得繼續追下去,直到……殺光敵人……」葉溪的嗓子也沙啞了,當她轉頭望著我的時候,雙眼也變得血紅,與小北一模一樣。

    陡然之間,我渾身的血液一起湧上頭頂,心底卻油然而生一陣寒冰般的涼意。他們兩個的腕脈跳得越來越急,如萬馬奔騰、千帆狂舞,竟然像是有十條脈搏一起鼓蕩交織一樣。

    「你們——感覺怎麼樣?」我澀聲問,十指慢慢收緊,免得再起變化。

    「我很好啊?」小北冷笑起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我也很好啊?沈先生,我們快走吧?」葉溪甩著手腕,想要掙脫我的掌控。

    在我看來,他們非但是「不好」,而且是糟糕透頂,因為兩個人身體裡都有十條脈搏在汩汩跳蕩著。

    小北死死地盯著我,噝的倒吸了一口涼氣,軍刺在牆上緩緩劃過,發出尖銳的噪聲。

    「你發現了什麼?」他的猙獰笑容令自己的五官都在古怪地扭曲著,「你看,這麼好的日子,假如一個人死在今時今日,然後再從此地轉世重生,豈不是最完美的好事?那時候,紅龍的光芒從黑暗中冉冉升起,世界的順序重新安排,我們都是紅龍的臣民,不好嗎?」

    我發力攥住他的脈門,以免他突然向我發動襲擊。長刀此刻倒懸在腰間,一旦雅蕾莎出現,我們只會變成對方砧板上的魚肉。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50
第十章 佛、醫、聖女、貓妖、紅龍、鬼墓

  前方的星光、燈光交相輝映著,雅蕾莎溫柔妖媚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來吧,到紅龍的世界裡來,他是新世界最強大的主人,只有在他的照拂之下,每個人才能獲得新生,獲得永恆不變的力量,才能擁有真正完美的生活……」

    「聽,她在召喚我們呢。」葉溪的脈搏跳得更激烈了,主脈掙緊,像一根被擰到極限的琴弦,再拉長一點,便有瞬間掙斷的危險。

    我想也許是在黑暗之中,小北不明不白地被雅蕾莎暗算,變成了貓妖的部分載體,被保險櫃裡封印著的靈魂附著驅使著,而葉溪的體內早就封印著一部分貓妖靈魂,只不過是被雅蕾莎再次喚醒罷了。

    小北和葉溪發力猛掙,一下子脫出了我的掌控,向前拔足狂奔。

    我跟在後面,甬道筆直向前延伸,根本與八卦陣的佈局方式天壤之別。正如方星所說,包括葉離漢在內,大家都低估了雅蕾莎和貓妖的潛能。

    星光盡頭,竟然是一口直徑超過十米的無底深井,我及時出手抓住小北和葉溪的肩頭,他們才沒有失足墜落下去。深井正中立著一根半米見方的柱子,雅蕾莎站在柱頂,那條鐵鏈緊緊地纏在她的右臂上,衣衫飄飄地望著我。

    「他們是貓靈的載體,分別是你最親愛的兄弟和一個深愛你的女人。沈南,假如你有足夠的定力和狠勁,一定捨得揮刀斬下他們的人頭,讓貓靈失去依託,無從發力。但是,你能做到嗎?就算現在做到,今後的三十年、五十年裡能不為此而內疚嗎?」雅蕾莎臉上帶著勝利者的笑容,輕蔑地望著我們三個。

    我承認,自己做不到,小北和葉溪都是無辜的,不應該死在我手裡。

    深井四周,分佈著二三十個甬道入口,無論從哪裡出來,都會墜入無底深井。這種「斷頭陣法」非常凶險,採用的是「隨時與敵人同歸於盡」的設計思路,但追隨紅龍的人能死後重生,我們就未必有這樣的幸運了。

    「看,你做不到,葉離漢也做不到,否則當年一刀斬下,將封印在納蘭小舞體內的貓靈殺死,就不會有今日之患了。選取對手最親愛的人做為宿主,這是我的聰明之處,也是全人類的悲哀。沈南,你是當世名醫,能否為身邊這兩個病人開出兩全其美的良方?如果不能,就隨我來吧,以死亡來救贖自己的內疚——」她向我招手,鏈接撞擊聲從無底黑暗中隱隱傳來。

    我放開小北和葉溪,但接著揮掌砍在兩人的頸後,要他們好好躺下來睡一覺,免得被敵人利用。

    「隨你走,去哪裡?」我冷笑著回應。

    就在雅蕾莎背後,方星悄悄地出現了,在正南位置上放置黃金劍,正西、正東位置則分別放置面具和古書,然後她飛躍過幾道斷壁,落在我的身邊。

    「去哪裡?我可不可以一起跟去?」她輕輕巧巧地笑著,低聲告訴我,「大陣布成,就算不能徹底剿滅她,也可以把她逼進黑洞,徹底封印起來。」

    「經歷從生到死的通道,你們再次重生時,就會看到黑暗的嶄新世界。」雅蕾莎驟然舞動鐵鏈,嗖的從我們眼前掠過,捲住了方星的腕子。

    我再次拔刀,霍的凌空躍起,向雅蕾莎當頭飛斬。深井中心的方柱至為狹窄,容不得兩個人並排站立,更何況在我躍起的同時,方星也借鐵鏈揮動之力,向前飛縱,當前形勢已經成了我們三個爭奪那小小的立足點。

    鐵鏈連續舞動著,瞬間把方星與雅蕾莎纏在一起,令我的長刀失去了落點。

    「隨我來吧!」雅蕾莎直直地向後倒仰,墜入黑暗之中。

    我掛唸著方星,也跟著躍下,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下落的過程特別漫長,當我再次腳踏實地的時候,四周的環境已經變成了一座昏暗的墓穴。雅蕾莎坐在對面的高台上,身後燃著幾十支蠟燭,光影飄忽之間,把她的臉映得時明時暗。

    此刻,她不再是可憐兮兮的伊拉克難民女子,而是遍體黃金鎧甲、神情高高在上的埃及祭祀。

    「黃金眼鏡蛇,久仰了。」我單手提刀,冷靜地審視著四周的環境。做為傳說中的埃及女祭司,對方曾給江湖同道留下了很多詭譎的異聞,包括最高明的移魂術、最犀利的阿拉伯刀術、最迅捷的移形換影術等等。

    「那僅僅是我的身份之一,假如戈蘭斯基還在這裡的話,他會告訴你,我還是意大利『移魂術』的最高代表毒刺、紅龍的情婦緹歌,當然還有各種各樣其她身份。最重要的,只有我能擁有令生物的思想與身體分離的高明異術。試想一想,如果沒有那種技藝,又怎麼能主持紅龍的獻祭儀式?還有我的兩個妹妹——雪莉和潛伏在鬼墓下的無名黑巫師,都是非洲異術界的傑出代表,受到紅龍勢力的推崇。只有我們能把普通黑貓培育成強大的殺人武器,再賦予它們人類的智慧和生命。紅龍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無怨無悔地把全部身家性命放在我們這邊去賭。當時,就在這個墓穴裡,他把自己的靈魂和一個阿拉伯國家的權柄都交給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能阻止紅龍的轉世重生,你、世世代代的沈家名醫、雪山聖女、藏教活佛都無法阻止,你們、他們的命運都是成為祭壇上的任何一缸鮮血——」

    她舉起赤裸的雙臂,上面的詭異蛇形紋身能夠讓人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危險的人物。

    方星已經倒下,就在雅蕾莎的黃金寶座旁邊。

    「那些並不重要,這一次,只能有一方活著出門,也許你再也無法從所羅門王之刃下逃生了——」我記起了自己關於所羅門王和貓妖的那段幻覺。

    「這麼說,你永遠都不會追隨紅龍,甘心做他麾下的聖戰勇士了?」

    一條七彩長鞭悄無聲息地捲地而來,辮梢掠過我鼻尖時,帶起一陣洶湧澎湃的腥風。眼鏡蛇是世界公認的十大毒蛇之一,見血封喉,性情凶殘之至。毫無疑問,雅蕾莎也具有眼鏡蛇的這種特質,才被非洲人冠以「黃金眼鏡蛇」的稱號。

    激戰中,四周的景物突然急速變動起來,小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萬里黃沙,無邊大漠。地面上堆砌著無數黑色的金字塔,有些還在繼續施工,無數疲憊不堪的奴隸赤裸著上身,光著腳在沙地裡辛勤勞作著。

    雅蕾莎站在十步之外,指著一眼望不到邊的黑色金字塔群,得意地笑著:「這是我的世界,每一座金字塔裡都將誕生無數殺人獸,終將從這裡動身,趕赴全球各大洲、各大島國,徹底佔領整個地球。紅龍算什麼?我真正要做的,是全部取而代之,成就我的不敗王朝。同樣的故事,我在三千年前的埃及已經演繹過了,用貓來統治人類的感覺,真是有趣極了。就讓我們的決戰在這裡開始吧,看看渺小如螻蟻的人類能不能戰勝偉大的靈貓之神?」

    她高舉雙臂,朔風呼嘯聲立刻加強了十倍,捲動沙粒向我飛襲。揮刀劈碎一切,向她飛速逼近,她已經狂嘯著飛退,繞過金字塔群,奔向沙丘迭起的曠野。

    當她躍上百里之內最高的一座沙丘時,雙臂平展,發出一陣又一陣驚濤拍岸般的呼哨聲,無數隻殺人獸從浮沙下鑽出來,排成黑壓壓的一片,守護在她面前。

    「想跟我交手,先打敗它們。」她輕蔑地笑了,稍稍揮手,殺人獸嚎叫著衝下沙丘,四面合圍。

    我俯身一抄,捧起一大把黃沙以發射飛刀的手法全力飛擲出去,每一捧沙粒數量都超過三千粒,每一粒沙其實就是一柄可以射殺敵人的飛刀。殺人獸紛紛倒下,它們是雅蕾莎賴以生存的武器,幹掉它們,已經等於斬斷了她的手腳。

    「她始終不能頓悟,於是,命運週而復始,又走到了這一天。也許這一次可以假你之手,徹底封印她的罪惡之魂,讓世界永遠歸於和平。」

    一個銀袍銀甲的男人出現在我身邊,輕輕拔出我腰帶上的長刀,藉著西天最後一抹斜陽的光,凝重地審視著它。突然間,他的手指一顫,一串碧色的血珠飛濺出來,染綠了刀鋒。

    「該是恢復這柄神刀魔力的時候了,當它與靈環合為一體時,一定能粉碎貓靈創造的蠱惑人心的幻像。我原以為,將她以銅瓶封印,囚禁在五重鬼樓之下,在漫漫的黑暗長夜裡,能令她惕然警醒,破除貪慾,重新回到正軌上來,以等待若干年後闖入者的救贖。現在看來,沒有什麼能改變她的魔性——」

    另一串無色的水滴跌落在刀背上,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眼淚。

    「真的要我殺了她?」我記起那段幻像中,他向她出刀,但刀下卻早已留情。

    「我不知道,其實上一次我假手於葉離漢,傳給他這柄刀,並且要越南人全力協助他。最終,他無法忘情,面對已經封印住貓妖的心愛女人,無論如何不肯舉刀。那結果你也看到了,封印並非解決一切的最佳途徑。這一次,希望你能做到,就在那鬼墓之下了結這段故事。」他將長刀重新遞給我,拍拍我的肩,向前一指,「看,那是誰?」

    一個踉踉蹌蹌的男人正蹣跚著走來,身上的軍裝紐扣胡亂敞開著,雙手裡各握著一隻酒瓶,渾身上下都是酒氣。

    「那似乎是——」我回頭去看,銀袍人已然消失,腳下重新變成了那間墓穴。

    那滿臉絡腮鬍須的酒鬼抬頭看到我時,驀的一怔:「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搖搖頭,刺啦一聲撕下半截衣袖,緩緩地擦拭著長刀。白袍人的碧血凝結在刀鋒上,拂之不去,但刀背上的水跡卻早就干了。

    「喂,告訴我,祭司去哪裡了?她答應我的事又怎樣了?」酒鬼衝過來,惡狠狠地大聲叫嚷著。就在我對面的那面牆上,鑿滿了狹窄的壁龕,每一間裡都擺放著被灰布嚴嚴實實包裹著的東西。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喝乾了一瓶酒,隨手將空瓶摔向牆壁,嘭的一聲,玻璃碎片四濺。

    我搖搖頭,但那張臉曾經印在五角大樓的特級通緝令上很久,全球每一個關心政治的人都能記得清清楚楚。現在,他本人已經被囚禁在美國人暗無天日的鐵獄裡,失去了指揮一切的特權。我知道,現在的一切,不過是雅蕾莎營造出來的幻像,眼前的紅龍面目憔悴、外強中乾,正是二次海灣戰爭後期阿拉伯半島電視台新聞節目裡的形像。

    「我會在死後重生,我一定能重新統治這個世界……祭司會幫助我,她的能力,她的『空氣之蟲』一定能幫助我,讓我死後的靈魂像無所不能、啄食一切的兀鷹,飛翔於伊拉克上空,把所有敵人斬盡殺絕,而後重建世界秩序。那時候……我會用黃金和鑽石鑄造屬於紅龍的寶座……」他嘟嘟囔囔著一頭栽倒,猶然不忘將另一瓶酒大口喝乾,再次摔碎。

    「這一間,才是鬼墓的真正核心,直通五重鬼樓。每一個甘心與我為盟的大人物,都會在這裡達成所願,憑著我賦予的無上法力,開創江山國家。你也可以,只要你肯合作,就像紅龍那樣,甘心情願地向我奉獻出所有——」

    雅蕾莎再度出現,緩步走向她的黃金寶座。

    「這是你最後一次發表統治世界的演講了。」我冷笑著低語。

    「什麼?」她踏上黃金台階,灑脫地旋身落座,但那時心口裡陡然多了一柄長刀,刀尖貫穿身體後,又直透椅背,從後面露出半寸。

    「貓靈是永遠不死的,就算再有一萬把同樣的刀,也——」她忽然瞥見了刀鋒上的那一抹碧綠,驀的高聲慘叫起來,「不,這不是他的血,我瞭解他的心事,他是永遠不會向我下手的……」

    她的心口流出的鮮血與刀鋒上的碧血融合在一起,緩慢地滴落在地上。滿地石塊忽然開始發光,壁龕裡那些灰布包裹迅速打開,各種各樣的動物木乃伊製品迅速復活,跳出壁龕,在紅龍身邊滿地亂躥著。

    我走進她,雙手握著刀柄,凝視著她那張扭曲變形的臉。

    「求求你,不要把刀拔出來,再給我最後一個機會。假如是他要你來殺我的,請允許我見他最後一面……」雅蕾莎臉上的極度痛苦表情,讓我稍稍猶豫,但那壁龕上突然有鮮血噴湧而出,在地面上形成無數翻滾的漩渦,托著這黃金鑄成的寶座急速上升。

    「給我機會,你就不再有機會了,下一個輪迴再見吧——」雅蕾莎努力地抬起頭來,伸出手指,擦拭著那道碧血痕跡。我再次拔刀,刀身卻嵌在她身體裡一樣,紋絲不動。

    血水急速上升,托舉著我們穿越重重黑暗,再回到那八卦陣裡的深井中央的方柱上。

    「看,那條血海中的龍,未來世界是他的,亦是我的,而你們——畢生渴望打敗我的無知的人們,只會在血海洶湧中化為烏有。無所不能的貓靈能在那時候統治埃及,就一定能在此時統一世界,現在你該相信了吧?」

    雅蕾莎臉上重新出現了勝利者的微笑,一條紅色的長龍在鮮血中盤旋往復著,躁動之極更猙獰之極。

    「紅龍必將死而復生,必、將、死、而、復、生。」她一字一頓地告訴我,雙眼中閃現著邪惡的光芒。

    「清水如鏡,七手結印,天、地、佛渾然一體,我即是天地間唯一金身主宰——」方星突然間從血海中凌空飛起,厲聲喝叫,身上的血珠紛紛四濺彈開。

    她的頸後出現了七隻赤裸的乾瘦手臂,結著七種藏教密宗手印,分別是鐵輪印、法輪印、雷輪印、大空寂印、不知不識印、去三昧真火印和無相天地萬殺印,以七彩長虹為背景,七大手印向雅蕾莎當頭猛擊下來。

    那一刻,雅蕾莎身下的黃金寶座轟然炸裂,碎片落入血海。我拔出了那柄長刀,抓住她的身子躍回甬道里。

    「我是有……九條命的……不死之身……九條命……」雅蕾莎的臉上佈滿了驚悸和不甘,但七種手印剎那間便轟碎了她全身的骨骼,我剛剛鬆手,她便軟倒在地。

    血海中的巨龍驟然衝天而起,撲向半空中的方星。她迅速脫掉腕上的碧血靈環,擲向正北面的甬道。四件寶物各守其位,布成「青龍白虎龜蛇大陣」,一堵無形的巨網罩住龍頭,任它在半空中飛舞,卻無法脫縛而去。

    我的丹田之內突然有一股異樣的力量蓬勃跳躍著衝向全身血脈,渾身彷彿有數不盡的蟲子在鑽來鑽去,正是那些狄薇強加給我的「空氣之蟲」。當所有蟲子貫入雙臂、然後從掌心裡湧出時,我手上的那柄長刀脫手而飛,帶著勁風旋轉著射入紅龍的脖頸,那顆碩大的龍頭立刻被斬落,連同龍身一起跌回血海裡。

    「我失敗了,這是我死的日子。不過,能真正死在他的碧血之下,也是一種最好的結局,不是嗎?」雅蕾莎緩慢地向前爬去,翻身落下深井,與血海一起迅速退去,淪入無邊黑暗。深井和方柱都是她創造出來的幻像,也隨著她的死而瞬間消失。

    這是一次來之不易的勝利,小北和葉溪都已經甦醒,他們體內的貓妖靈魂也跟隨雅蕾莎的死一起消失了。

    方星取下左手無名指上的珍珠戒指,啪的一聲捏碎珍珠,露出裡面那顆比大米粒稍微大一些的黑色珠子。「這就是藏教秘寶『鷲峰如意珠』,可惜這一次有了所羅門王的碧血,它就暫且用不到了。」她笑著將珠子放回口袋。

    在我們背後,剛剛到達的工程人員正在小樓上鑽孔,然後安插炸藥雷管,將其徹底毀去。這裡將建成一座嶄新的兒童遊樂場,無償捐贈給港島西部的孤兒院。

    小北現在已經改名字叫做沈北,而且放棄了黑道上的打打殺殺,準備去英倫三島主修西醫。葉溪,則在方星的鼓勵下答應承接下葉離漢的所有事業,重建了四個兒童援助基金會,專門支持非洲兒童基礎教育的發展事業。

    值得開心的是,經此一戰,葉溪終於肯接受沈北,兩個人的感情正在逐漸升溫。

    大局既定三個月後的某個黃昏,我和方星送弟弟沈北飛赴英倫三島,他將在異國進入一所西醫名校攻讀。

    我們剛剛回到新遷入的山頂道寓所裡,沏了一壺雀舌香茶,準備靜下心來,為以後的新生活慢慢打算,忽然聽到有人在按門鈴。

    方星從門鏡裡看了一眼,訝然回頭望著我:「是六號,太陽系六號。」

    激戰發生時,六號選擇置身事外,遠離戰場,戰事方一結束,他就又神奇地再次出現,也真的是取巧之極。

    我點點頭,方星立刻開門請他進來。

    尾聲一個不算光明的結局

    六號依然穿著那身藏式貂裘,不過這次隨身提著一隻最大號的旅行箱。那箱子看上去極重,他走進客廳裡時,需要雙手用力提著把手,累得氣喘吁吁。

    「請坐,我去再添一隻杯子。」方星溫順地去了廚房。

    我越來越相信她會是一個非常賢淑的女主人,對家人寬容溫柔,對客人熱情得體。她曾私下裡告訴我,要徹底忘掉之前的大盜方星,以新的身份、新的面貌過新生活,跳出江湖之外。這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畢竟兩個人共同經歷了那麼多,有些創痛至深的記憶最好還是忘掉,向前看、向好處看,總會使人心神愉悅,日日開懷。

    「感謝你們消滅了貓妖,地球的運轉可以重新回到正軌上來,而我將繼續回自己的飛行器去,過原先那種自由自在的巡遊生活。基於對你們的衷心感謝,我決定帶一件東西給你們看——」他吃力地拉開旅行箱的拉鏈,露出一個直徑超過兩尺的灰色圓球來。

    方星剛好拿了杯子回來,好奇地問:「六號先生,那是什麼?」

    六號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起球體,慢慢地放在客廳中央的地板上,才一字一句地回答:「這是地球,我們腳下的這個巨大的天體——地球。」他在那球體上輕輕一擦,後者便緩慢地均勻自轉起來。

    我揣摩著他那句話的意思,起初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把所有人都明白的「地球儀」故意稱之為「地球」,但看他凝視那球體時的沉重表情,忽然驚疑不定起來。

    「它由七億兩千萬塊碎片構成,像一套龐大得不能再龐大、繁瑣得不能再繁瑣的積木一樣。所有的歷史、現在、未來都是由碎片放置的部位決定,包括時間、空間在內,都是可以被隨意挪動、隨意堆疊的,而具有這種權力的人就是我,太陽系六號。」

    他沒來由地嘆氣,指著茶几對面牆上那塊來自瑞士的名牌掛表,「沈南,那表盤上顯示的只是人為標示出來的時間,是做給人看的東西,但實際上,時間的前進與後退,都有我來決定。」

    方星放下杯子,但已經忘記了為六號倒茶,只是默默地盯著那球體看。

    「我可以隨意地將歷史的某一段抽出來,放在另一個新位置,於是,在地球人的世界裡,就出現了海市蜃樓現象,那些本不該在大海上出現的亭台樓閣實質上是真實存在的,只是隔著浩渺的大海,人們無法靠近,才自欺欺人地以為那些只是波光倒影。還有,我挪動某個人的記憶部分,他就會發生穿越時空的特殊經歷,回溯或者跳進歷史,成為傳奇故事的主角。有時候,我隨意要山脈隆起、要地殼下陷、要包裹在地心裡的熾熱岩漿噴發出來、要海水發生超級震盪海嘯……那些我都隨手做得到,只看心情如何。說到底,我和七號的任務就是掌管這個工作,坐著飛行器在太陽系裡巡航,隨時監控星球的異常變化。」

    他停下來喘了口氣,雖然是在炫耀自己的異能,但卻毫無喜悅之感,臉上表現出來的是極深的乏味厭倦。

    「可是,你之前對每一個人說過的身份,都是時空旅行者,無意中釋放了貓妖的失蹤者,不是嗎?」方星的表情變得異常凝重。

    六號尷尬地大笑:「有時候,撒謊總是不可避免的,為了激勵你們奮不顧身地為了地球的安危而戰鬥,我只能那麼說。事實的真相跟我說的恰恰相反,當我不小心觸動阿拉伯沙漠版塊時,拿到了所羅門王的封印銅瓶,然後出於好玩的目的將貓妖釋放出來。貓妖是具有極端反叛精神的怪物,它想提前引發黑死星的光芒,讓地球沐浴在審判日的黑色陽光裡,得到一次徹徹底底的洗禮,然後重新開始下一個世界的輪迴。到那時候,它能成為世界的統治者,就像紅龍夢寐以求的復活夢想一樣。可是,在地球的自然運轉計劃中,結局卻不是那樣的,毀滅日的降臨應該是在二九九九年以後。那時,地球被人類過度的採伐、挖掘、污染弄得遍體鱗傷,無法以大自然的運行規律自動為母體療傷,被列入毀滅名單,然後就會在黑洞吞噬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星皺了皺眉:「那麼,按照你的說法,貓妖反而是以另外一種殘酷的辦法延續了地球的生命,只不過卻要犧牲四十億地球人和所有動植物的生命,讓地球重回冰川紀?」

    六號毫不感到慚愧地點頭:「不錯,它的用意就是這樣,但如此一來卻改變了地球的命運,從而影響到太陽系的星球平衡。所以我必須阻止它,並為此付出了一千八百年的努力,耐心地培養醫、佛、聖三大勢力的優秀弟子,以求用最穩妥的方法消滅貓妖。這一次,我將襁褓中的方星適時地置於時空交叉點上,然後加以神醫、活佛的力量,終於成功。感謝你們,終於幫我達成了目標。」

    我的震驚一時間無法表達,雖然明明知道六號和貓妖的做法都會讓地球生物陷入滅頂之災,但總覺得是受了他的欺騙。

    「沈南、方星,是該說再見的時候了。七號在這次意外事故里飽受挫敗感的折磨,已經帶著你們的朋友唐槍脫離了太陽系,憑著他的敏銳嗅覺,在另外一個遙遠的星球上開始了新一輪的星際盜墓生涯。所以飛行器上只剩下我自己,必須枯燥之極地守候到二九九九年啟動黑洞吞噬程序,讓地球消失在太陽系裡。唉,我感覺自己已經老了,即使是這樣的精彩故事也提不起自己的興趣來——」

    我取出來自鬼墓的那枚三寸長的七彩水晶鑰匙交還給他,既然這東西來自七號,或許能給他以精神上的安慰。

    方星忽然一笑:「六號先生,你的意思是說,太陽系裡所有星球的消彌都必須得經過你啟動黑洞吞噬程序才能完成?假如我們留住你,那些異常慘烈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六號跟著一笑:「理論上說應該是這樣,因為我和七號也不知道這種星際巡航是如何開始的,自從有了記憶以來,我們就在不斷地重複同樣的工作,不知何時才會結束,也沒有任何別的什麼人來通知我們。不過,你們是留不住我的,因為我有瞬間轉移的安防系統,只要願意,意念一動,身體便能夠回到位於北極上空的飛行器上,再見吧!」

    他重新把球放進旅行箱,蹣跚起步,緩慢出門。

    「這真是個奇怪的故事,我們辛辛苦苦剿滅了貓妖,換來的卻是地球墜入黑洞的未來命運。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忘記了一件最該問的事——我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會身在襁褓之中突然被六號轉交給母親?」

    方星為自己的失算而懊惱,但轉念想到,如果貓妖統治地球的美夢成真,我們人類將在毀滅日到來時全部滅亡,也就無法享受新世紀的光輝了,只有重生的紅龍和聖戰勇士們能夠為此而歡呼雀躍。

    我並不在意她是從何而來的,但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你在六號的旅行箱裡放了什麼?」

    「是那顆最珍貴的『鷲峰如意珠』,希望這次六號沒有撒謊,二十四小時後,當他的飛行器升空時,所有能量就會被珠子吸收,飛行器將從幾萬米高空石頭一樣墜落下來,摔得粉身碎骨。於是,那樣一來,黑洞吞噬地球的慘劇就永遠不可能發生了。我相信,隨著地球人科技文明的發展,絕不會再做自掘墳墓的蠢事,定會全心全意保護地球環境,讓自己的家園美麗常青下去。」

    方星雖然即將退出江湖,但那種無傷大雅的手段還是經常拿出來使用的,特別是這一次,值得我提出表揚。

    二十四小時後,俄羅斯軍事快報方面傳來最新資訊,一台外形奇特的飛行器在北極圈附近墜毀起火,船上的駕駛者當場被飛行器碎片割成了幾百片。飛行器裡有一個巨大的旅行箱,還有港島一位婦科醫生的電話號碼,所以一切殘骸的處置工作都會邀請這位先生親自參與。

    「六號和他的地球、飛行器都會被仔細地解剖開來,這真的是一個最令人振奮的消息。」我希望能對六號手裡的地球進行研究,拿回「鷲峰如意珠」,以確定地球存在的真實狀況。

    另一個消息就更是古怪了,楊煉、曲那在攀登庫庫裡峰的過程中雙雙受傷,整隊人馬被困死在庫庫裡峰絕頂。在他們罹難之前,曾向港島一位婦科醫生發送過相當多的箱子,後續的箱子都還沒來得及寫地址,所以他的助手們老老實實地填寫了同樣的地址,把這六十九箱古代黃金一起發到港島。

    第三個消息則與紅龍有關,國際法庭宣佈,紅龍當政期間做過的二百四十件禍國殃民、損傷國際和平的大事成立,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被槍決前,紅龍面對行刑隊的槍口,氣焰囂張地大叫:「新的阿拉伯之魂即將誕生,世界將被籠罩在黑暗之神的死亡之翼下面。」也許他在嚥氣之時,還沒忘記自己深入鬼墓下的那場舉國祭祀,還把復國夢想寄託在巫師和貓妖身上。愚蠢至此,一死以謝天下是最正確的結局。

    媒體對於紅龍的死僅僅做了簡單報導,這個生前在阿拉伯世界裡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曾是某些人眼中的無敵鬥士、不屈勇士、純粹戰士。現在看看,卻沒給這世界留下任何反響。就像一條樹根被丟進河裡,水波不興,然後順流而去,直至無聲無息地淹沒。

    與媒體相反,紅龍的死訊令我的心裡起了不小的感慨,翻看父母留下的那張碧血靈環的照片,細細揣摩著上面的文字:

    【審判日必將到來

    第七位天使吹響死亡號角

    光輝來自天際

    火與血清洗地球

    消滅撒旦

    龍之頭顱落下

    一切罪惡

    來自母體

    亦必將終結於母體

    靈魂交付於魔鬼手上的罪人

    懸掛在十字架上接受審判

    在黑暗來臨前

    牧場重歸純淨——】

    地球是我們唯一的家園,當然不能任由某些專權人物隨意分割蹂躪,所以紅龍這條「龍」的罪惡頭顱必定會被斬下,取而代之的是阿拉伯世界的歌舞昇平、欣欣向榮局面。他渴望的重生復活、龍子撒旦都沒有出現,畢竟那只是他的個人意志、單純夢想,如果要將其強加給全世界人民,那簡直就是痴人說夢了。

    他可以放心地將靈魂出賣給貓妖,渴望魔鬼的救贖。結果,求永生的先死,求審判世人的先被世人審判,一顆穿心而過的子彈,是他最應該得到的回饋,那個所謂的「保龍計劃」隨即煙消雲散,成為五角大樓卷宗裡的一個微不足道的代號。

    其實在整個事件的發展過程中,我最欽佩的一個人是葉離漢。他畢生以剿除貓妖為己任,不惜犧牲妻子、妻妹、女兒,以全人類的幸福為幸福,寧願拋舍小家。如果黑白兩道的大人物,都能有葉離漢那種博大胸懷的話,這世界將會變得更加和諧美好。

    我把碧血靈環的照片深藏進書櫥抽屜裡,在上面壓上一大疊文風柔媚的輕文藝小說,那是方星現在的最愛。她已經矢志忘卻前半生的精彩故事,忘掉「保龍計劃」和審判日事件,更忘掉自己究竟從何而來這一類的傷腦筋問題,準備在家相夫教子,做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就是現在,方星站在書桌前,淺笑著看著我。

    「那些都是別人的故事了,沈南,從今以後,我們就要開始屬於二人世界的新生活,須得好好計劃計劃了,不是嗎?」她替我把所有報紙推開,輕輕地靠著我的肩,驀的嫣然一笑,豔若香花,令我禁不住心神一蕩,輕擁著她的纖腰,陷入了旖旎幻想之中——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51
尾聲:一個不算光明的結局

(《佛醫鬼墓sodu》是屬玄幻小說類的書籍作品,版權屬原作飛天所有,您現在正在閱讀的章節是: 正文 尾聲:一個不算光明的結局,若您有任何疑問發信請聯繫管理者,感謝大家一直以來對永久聞學網的支持。我們會繼續做好,給書友提供一個最舒適的閱文平台!)
    六號依然穿著那身藏式貂裘,不過這次隨身提著一隻最大號的旅行箱。那箱子看上去極重,他走進客廳裡時,需要雙手用力提著把手,累得氣喘吁吁。

    「請坐,我去再添一隻杯子。」方星溫順地去了廚房。

    我越來越相信她會是一個非常賢淑的女主人,對家人寬容溫柔,對客人熱情得體。她曾私下裡告訴我,要徹底忘掉之前的大盜方星,以新的身份、新的面貌過新生活,跳出江湖之外。這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畢竟兩個人共同經歷了那麼多,有些創痛至深的記憶最好還是忘掉,向前看、向好處看,總會使人心神愉悅,日日開懷。

    「感謝你們消滅了貓妖,地球的運轉可以重新回到正軌上來,而我將繼續回自己的飛行器去,過原先那種自由自在的巡遊生活。基於對你們的衷心感謝,我決定帶一件東西給你們看——」他吃力地拉開旅行箱的拉鏈,露出一個直徑超過兩尺的灰色圓球來。

    方星剛好拿了杯子回來,好奇地問:「六號先生,那是什麼?」

    六號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起球體,慢慢地放在客廳中央的地板上,才一字一句地回答:「這是地球,我們腳下的這個巨大的天體——地球。」他在那球體上輕輕一擦,後者便緩慢地均勻自轉起來。

    我揣摩著他那句話的意思,起初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把所有人都明白的「地球儀」故意稱之為「地球」,但看他凝視那球體時的沉重表情,忽然驚疑不定起來。

    「它由七億兩千萬塊碎片構成,像一套龐大得不能再龐大、繁瑣得不能再繁瑣的積木一樣,所有的歷史、現在、未來都是由碎片放置的部位決定,包括時間、空間在內,都是可以被隨意挪動、隨意堆疊的,而具有這種權力的人就是我,太陽系六號。」

    他沒來由地嘆氣,指著茶几對面牆上那塊來自瑞士的名牌掛表,「沈南,那表盤上顯示的只是人為標示出來的時間,是做給人看的東西,但實際上,時間的前進與後退,都有我來決定。」

    方星放下杯子,但已經忘記了為六號倒茶,只是默默地盯著那球體看。

    「我可以隨意地將歷史的某一段抽出來,放在另一個新位置,於是,在地球人的世界裡,就出現了海市蜃樓現象,那些本不該在大海上出現的亭台樓閣實質上是真實存在的,只是隔著浩渺的大海,人們無法靠近,才自欺欺人地以為那些只是波光倒影。還有,我挪動某個人的記憶部分,他就會發生穿越時空的特殊經歷,回溯或者跳進歷史,成為傳奇故事的主角。有時候,我隨意要山脈隆起、要地殼下陷、要包裹在地心裡的熾熱岩漿噴發出來、要海水發生超級震盪海嘯……那些我都隨手做得到,只看心情如何。說到底,我和七號的任務就是掌管這個工作,坐著飛行器在太陽系裡巡航,隨時監控星球的異常變化。」

    他停下來喘了口氣,雖然是在炫耀自己的異能,但卻毫無喜悅之感,臉上表現出來的是極深的乏味厭倦。

    「可是,你之前對每一個人說過的身份,都是時空旅行者,無意中釋放了貓妖的失蹤者,不是嗎?」方星的表情變得異常凝重。

    六號尷尬地大笑:「有時候,撒謊總是不可避免的,為了激勵你們奮不顧身地為了地球的安危而戰鬥,我只能那麼說。事實的真相跟我說的恰恰相反,當我不小心觸動阿拉伯沙漠版塊時,拿到了所羅門王的封印銅瓶,然後出於好玩的目的將貓妖釋放出來。貓妖是具有極端反叛精神的怪物,它想提前引發黑死星的光芒,讓地球沐浴在審判日的黑色陽光裡,得到一次徹徹底底的洗禮,然後重新開始下一個世界的輪迴。到那時候,它能成為世界的統治者,就像紅龍夢寐以求的復活夢想一樣。可是,在地球的自然運轉計劃中,結局卻不是那樣的,毀滅日的降臨應該是在二九九九年以後。那時,地球被人類過度的採伐、挖掘、污染弄得遍體鱗傷,無法以大自然的運行規律自動為母體療傷,被列入毀滅名單,然後就會在黑洞吞噬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星皺了皺眉:「那麼,按照你的說法,貓妖反而是以另外一種殘酷的辦法延續了地球的生命,只不過卻要犧牲四十億地球人和所有動植物的生命,讓地球重回冰川紀?」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電腦站:ωωω.ㄧбk.cn手機站:支持文學,支持①⑥k!六號毫不感到慚愧地點頭:「不錯,它的用意就是這樣,但如此一來卻改變了地球的命運,從而影響到太陽系的星球平衡。所以我必須阻止它,並為此付出了一千八百年的努力,耐心地培養醫、佛、聖三大勢力的優秀弟子,以求用最穩妥的方法消滅貓妖。這一次,我將襁褓中的方星適時地置於時空交叉點上,然後加以神醫、活佛的力量,終於成功。感謝你們,終於幫我達成了目標。」

    我的震驚一時間無法表達,雖然明明知道六號和貓妖的做法都會讓地球生物陷入滅頂之災,但總覺得是受了他的欺騙。

    「沈南、方星,是該說再見的時候了。七號在這次意外事故里飽受挫敗感的折磨,已經帶著你們的朋友唐槍脫離了太陽系,憑著他的敏銳嗅覺,在另外一個遙遠的星球上開始了新一輪的星際盜墓生涯。所以飛行器上只剩下我自己,必須枯燥之極地守候到二九九九年啟動黑洞吞噬程序,讓地球消失在太陽系裡。唉,我感覺自己已經老了,即使是這樣的精彩故事也提不起自己的興趣來——」

    我取出來自鬼墓的那枚三寸長的七彩水晶鑰匙交還給他,既然這東西來自七號,或許能給他以精神上的安慰。

    方星忽然一笑:「六號先生,你的意思是說,太陽系裡所有星球的消彌都必須得經過你啟動黑洞吞噬程序才能完成?假如我們留住你,那些異常慘烈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六號跟著一笑:「理論上說應該是這樣,因為我和七號也不知道這種星際巡航是如何開始的,自從有了記憶以來,我們就在不斷地重複同樣的工作,不知何時才會結束,也沒有任何別的什麼人來通知我們。不過,你們是留不住我的,因為我有瞬間轉移的安防系統,只要願意,意念一動,身體便能夠回到位於北極上空的飛行器上,再見吧!」

    他重新把球放進旅行箱,蹣跚起步,緩慢出門。

    「這真是個奇怪的故事,我們辛辛苦苦剿滅了貓妖,換來的卻是地球墜入黑洞的未來命運。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忘記了一件最該問的事——我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會身在襁褓之中突然被六號轉交給母親?」

    方星為自己的失算而懊惱,但轉念想到,如果貓妖統治地球的美夢成真,我們人類將在毀滅日到來時全部滅亡,也就無法享受新世紀的光輝了,只有重生的紅龍和聖戰勇士們能夠為此而歡呼雀躍。

    我並不在意她是從何而來的,但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你在六號的旅行箱裡放了什麼?」

    「是那顆最珍貴的『鷲峰如意珠』,希望這次六號沒有撒謊,二十四小時後,當他的飛行器升空時,所有能量就會被珠子吸收,飛行器將從幾萬米高空石頭一樣墜落下來,摔得粉身碎骨。於是,那樣一來,黑洞吞噬地球的慘劇就永遠不可能發生了。我相信,隨著地球人科技文明的發展,絕不會再做自掘墳墓的蠢事,定會全心全意保護地球環境,讓自己的家園美麗常青下去。」

    方星雖然即將退出江湖,但那種無傷大雅的手段還是經常拿出來使用的,特別是這一次,值得我提出表揚。

    二十四小時後,俄羅斯軍事快報方面傳來最新資訊,一台外形奇特的飛行器在北極圈附近墜毀起火,船上的駕駛者當場被飛行器碎片割成了幾百片。飛行器裡有一個巨大的旅行箱,還有港島一位婦科醫生的電話號碼,所以一切殘骸的處置工作都會邀請這位先生親自參與。

    「六號和他的地球、飛行器都會被仔細地解剖開來,這真的是一個最令人振奮的消息。」我希望能對六號手裡的地球進行研究,拿回「鷲峰如意珠」,以確定地球存在的真實狀況。

    另一個消息就更是古怪了,楊煉、曲那在攀登庫庫裡峰的過程中雙雙受傷,整隊人馬被困死在庫庫裡峰絕頂。在他們罹難之前,曾向港島一位婦科醫生發送過相當多的箱子,後續的箱子都還沒來得及寫地址,所以他的助手們老老實實地填寫了同樣的地址,把這六十九箱古代黃金一起發到港島。

    第三個消息則與紅龍有關,國際法庭宣佈,紅龍當政期間做過的二百四十件禍國殃民、損傷國際和平的大事成立,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被槍決前,紅龍面對行刑隊的槍口,氣焰囂張地大叫:「新的阿拉伯之魂即將誕生,世界將被籠罩在黑暗之神的死亡之翼下面」。也許他在嚥氣之時,還沒忘記自己深入鬼墓下的那場舉國祭祀,還把復國夢想寄託在巫師和貓妖身上。愚蠢至此,一死以謝天下是最正確的結局。

    媒體對於紅龍的死僅僅做了簡單報導,這個生前在阿拉伯世界裡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曾是某些眼中人的無敵鬥士、不屈勇士、純粹戰士,現在看看,卻沒給這世界留下任何反響。就像一條樹根被丟進河裡,水波不興,然後順流而去,直至無聲無息地淹沒。

    與媒體相反,紅龍的死訊令我的心裡起了不小的感慨,翻看父母留下的那張碧血靈環的照片,細細揣摩著上面的文字:

    審判日必將到來

    第七位天使吹響死亡號角

    光輝來自天際

    火與血清洗地球

    消滅撒旦

    龍之頭顱落下

    一切罪惡

    來自母體

    亦必將終結於母體

    靈魂交付於魔鬼手上的罪人

    懸掛在十字架上接受審判

    在黑暗來臨前

    牧場重歸純淨——

    地球是我們唯一的家園,當然不能任由某些專權人物隨意分割蹂躪,所以紅龍這條「龍」的罪惡頭顱必定會被斬下,取而代之的是阿拉伯世界的歌舞昇平、欣欣向榮局面。他渴望的重生復活、龍子撒旦都沒有出現,畢竟那只是他的個人意志、單純夢想,如果要將其強加給全世界人民,那簡直就是痴人說夢了。

    他可以放心地將靈魂出賣給貓妖,渴望魔鬼的救贖。結果,求永生的先死,求審判世人的先被世人審判,一顆穿心而過的子彈,是他最應該得到的回饋,那個所謂的「保龍計劃」隨即煙消雲散,成為五角大樓卷宗裡的一個微不足道的代號。

    其實在整個事件的發展過程中,我最欽佩是一個人是葉離漢。他畢生以剿除貓妖為己任,不惜犧牲妻子、妻妹、女兒,以全人類的幸福為幸福,寧願拋舍小家。如果黑白兩道的大人物,都能有葉離漢那種博大胸懷的話,這世界將會變得更加和諧美好。

    我把碧血靈環的照片深藏進書櫥抽屜裡,在上面壓上一大疊文風柔媚的輕文藝小說,那是方星現在的最愛。她已經矢志忘卻前半生的精彩故事,忘掉「保龍計劃」和審判日事件,更忘掉自己究竟從何而來這一類的傷腦筋問題,準備在家相夫教子,做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就是現在,方星站在書桌前,淺笑著看著我。

    「那些都是別人的故事了,沈南,從今以後,我們就要開始屬於二人世界的新生活,須得好好計劃計劃了,不是嗎?」她替我把所有報紙推開,輕輕地靠著我的肩,驀的嫣然一笑,豔若香花,令我禁不住心神一蕩,輕擁著她的纖腰,陷入了旖旎幻想之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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