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玄真劍俠錄 作者:沫繁 (已完結)

 
tzleng 2013-11-29 10:28: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4 160353
tzleng 發表於 2014-6-3 11:53
玄真劍俠錄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劍癡黯,自散場


       
       


    喚上杜半山,三人禦風而起,回到了朝陽峰頂。原本氣勢恢宏的華山仙宗祖壇八景上天宮群殿,此時已經盡成一片瓦礫,連鎮守太華洞天的五峰朝元大陣也散了。有不少華山低輩弟子,神情呆滯的坐在廢墟之中,他們眼望著一派淒慘凋零的景象,已是默默的淚流滿面。

    自古成王敗寇,如果今日金霞上人大計功成,那華山仙宗自然是如日中天,從此號令天下道門莫敢不從。但他功敗身死,華山派就成了遭千夫所指的罪人,連帶著泰山、嵩山、恒山、衡山四家,也會受到牽連。

    而召南子背負著滿身因果,早不知逃去了何處避禍。

    諸事牽扯之下,俞和也只是朝相熟的幾人遙遙一拜,便與甯青淩和杜半山駕起雲頭,自行離開了西區太華洞天。衛老魔很想追過去,再對俞和說些話,但他身邊還有萬余魔宗高手,全等著聽他一人號令,於是衛行戈眼珠轉動,遣人去把祁昭請過來說話。

    騰雲駕霧的一路返回蜀地青城山,俞和與甯青淩都是一身輕鬆,故此遊山玩水,也不著急。杜半山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也不願早回終南,就巴巴的跟著俞和閒逛。有不少從朝陽峰下來的道魔修士與他們擦肩而過,但見到是這三尊煞星,都忙著遠遠避開,兩件先天至寶與一位劍道至境大宗師,誰還敢上去招惹尋死?

    第二日未初時路過古城長安,三人興致勃勃的落下凡塵,去城中酒肆裏吃了頓飯。甯青淩也給藏身於撫仙湖底的女弟子們發了信符,命她們啟程返回青城山。再往西南走了一程,碰巧在小星子山中發現有株五百年道行的人參精出土,杜半山惦記司馬四小姐道行尚淺,正需靈藥補益,於是喚俞和按落雲頭,三人便去抓這只撞了天大黴運的參精。

    就在半山師兄樂呵呵的把人參精攝入煉妖壺中時,俞和突然心有所感。他抬頭朝東北方向望去,只見漫天散雲之間,隱約閃過兩道快得不可思議的劍光,一前一後的朝南面不遠處落去。

    俞和眼珠一轉,對杜半山與甯青淩道:“碰巧遇著老熟人了,說起來我還真得與這位前輩也了一了因果。師妹你與小杜在此稍後片刻,須知但凡參精出土之處,大都還有其他天材地寶伴生,你們且去尋覓一番。毋需擔心我,去去就來!”

    說罷,俞和徑直禦劍向南飛去,小甯師妹略含擔憂的望瞭望自家師兄的背影,卻也沒說什麼。

    皎皎劍光擦著莽莽林海,向南疾飛了差不多一百二十裏。俞和望見遠處有一片山間碧湖,湖水平整如鏡,在湖中心的水面上,有兩人淩空而坐。

    其中一人黑髮七尺,根根朝天倒豎,他面上無須無眉,雙目無珠,雙臂雙腿也是齊根而斷,身上披著一件月白麻布寬衫,袖管褲管全部紮起,渾似個麻布口袋。此人通身上下就只剩下從頭至臀,統共三尺多長的一截殘軀,可依舊筆直的端坐在虛空之中。

    另一人倒是四肢俱全,不過他鬚髮皆白,身子枯瘦如柴,面相十分老邁。他穿著一件靛藍布褂,膝上搭著厚氈毯,足蹬青布軟靴,打扮得好似是個老員外郎。這老者雙目緊閉,也是背脊挺得筆直,坐在一張木輪椅上。

    這在湖面上遙遙對峙的兩位,俞和都是認得的。四肢全無的那人,正是昔年在京都定陽樵山肅王府一戰中顯身過的“劍殘客”楚冥子。而他對面那位,則是楚冥子的授業恩師,將古法劍道煉煞驚魂術傳給俞和的羅修上人。

    這一殘一老兩人可都是當世修劍的大宗師,半隻腳踏入“萬劍歸宗”至境的頂尖人物。他們在此默默對峙,身雖未動,但兩股淩厲的劍意殺機已然彌散開來,激得周遭百丈的枯枝落葉盡在翩翩飛旋,好似有萬千柄利劍淩空狂舞。

    就聽劍殘客楚冥子說道:“師尊,徒兒不肖,今日要與你印證劍道!”

    羅修上人雙目微睜,眼皮縫中流出兩道厲芒,他冷笑說道:“萬劍歸宗,當世唯一。雖然你我早晚必有一戰,不過在老夫看來,你此時的境界尚漸三分,今日動劍,你難逃一死。”

    “我看未必。”楚冥子張口說話,隨他氣息吐出,就見湖面上突然泛起七道筆直的水線,朝著羅修上人一劃而去。

    老劍客也不作勢,只冷冷一哼,那七道水線就在離他丈許遠之外消於無形。羅修上人忽一轉頭,雙目睜開,自他眼中射出兩道無形戾煞,朝俞和飛來的方向罩去,口中高聲喝問道:“來者何人?”

    俞和斂去劍光,輕輕一揮手,就打散了無形煞氣。他朝羅修上人作揖拜道:“參見前輩。”

    “是你?”羅修上人目現奇光,拿眼細細的端詳著俞和周身。

    俞和點了點頭,卻轉朝楚冥子問道:“想問楚冥子前輩一事,敝師叔章炎真人現在何處?”

    “死了!”楚冥子冷冰冰的吐出兩個字。

    俞和眉毛一皺,追問道:“身死何處?”

    楚冥子臉上浮起厭惡之色,他並未再出聲回答,而是朝著俞和嘬口一吹,有道白森森的劍炁沖口而出,只一閃,便刺到了俞和胸前。

    俞和冷哼一聲,卻不動劍,他也是吹出一道無形劍炁,迎了過去。兩道劍炁當空相撞,就聽見金鐵交鳴之聲大響,下面的湖泊突然好似沸騰了起來一般。

    那楚冥子的劍炁被沖得支離破碎,一道青光餘勢不減,反刺向楚冥子的面門。

    這位不可一世的劍殘客,似乎猛地吃了一驚。他本不認得俞和,也不知道對手亦是一位修入了“萬劍歸宗”至境的劍道高手,神念查知自己一劍無功,反倒是人家的劍炁破空飛至,這讓他驚愕萬分。不及細想,楚冥子趕忙再一張口,將本命飛劍給噴了出來。

    “鏘”的一聲大響,只見一口二尺長的小銀劍打著旋兒倒飛出去。劍殘客楚冥子通身劇震,險些就要栽進下面的湖水之中,看他那一雙褲管,已經被水花沾濕了小半。一股淩厲無匹的殺機劍意橫空而來,罩定了楚冥子的身形,一時間竟讓這位桀驁不馴的劍中癡者不敢再動真炁。

    “好,好劍法!看來是大功告成了!”羅修上人眼見俞和一招鎮服楚冥子,老劍客面露狂喜,身子已經在木輪椅上直立了起來。他口中念念有詞,忽然伸出枯槁的雙手,朝俞和遙遙一抓,那兩手掌心中,各有一道血符閃現。

    俞和就這麼施施然的站在虛空中,任憑羅修上人施為。老劍客三番五次催動秘法,可卻望見俞和身上連半點兒反應也沒有,於是他徒舉著雙手,疑惑的直眨眼。

    “羅修前輩可是想替晚輩除去‘四九道心魔種血符陣’?”俞和淡淡一笑,對羅修上人說道,“不敢勞動前輩,那符陣早已被拔除了。”

    “什麼?”羅修上人臉色一變,翻手抽出一口三尺半寸寬的軟鐵法劍,橫劍於胸前,神色戒備的盯著俞和。

    俞和當然明白羅修上人此舉的含義。老頭子把“四九道心魔種血符陣”埋入俞和的識海,又叫他去斬殺那些赤胡傀儡修士,其中必定大有隱情。說不定等那三十五個傀儡修士盡數死于俞和的劍下,使得血符陣的三十五處陣眼裏血炁滿盈,那麼俞和的這一身修為,恐怕就要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此類“移功換鼎”的手法,常被魔宗修士所用,甚至在師徒之間也屢見不鮮,奪他人道行灌入已身,可以輕輕鬆松的省去幾百年苦修,何樂而不為?雖然俞和不能肯定羅修上人對他施展的就是這類手法,但看老劍客剛才的一番施為,估摸也差不多少。

    這般手法和其中心思的確陰毒,但俞和卻並不算有多麼痛恨羅修上人。畢竟老劍客在傳授他古法劍道之時,還是當真的悉心調教,而在西北之戰中,也曾對他多有照拂,故此俞和對羅修上人既不怨恨,也沒什麼感激之情。

    想到俞和方才驚豔的一劍,羅修上人神情有些不安,他一邊默默運轉劍元,一邊喝問道:“誰人替你拔除的魔種?”

    “蜀山仙宗掌教大尊邢天真人親自出手。”俞和其實完全沒打算跟羅修上人動手,他環抱雙臂,只用劍意氣機懾住楚冥子,然後把他與蜀山掌門鬥過九劍的事情說了出來。那一段雖發生在夢境之中,但既然是邢天與丹清真人有意而為,基本上就跟真人比劍全無分別。

    俞和還刻意在言語中暗暗提點,意指羅修上人對古法劍道的理解太過偏激,已經誤入了歧途。

    哪知道羅修上人與楚冥子聽完俞和的述說,兩人根本不在意什麼四九道心魔種,也不關心古法劍道對心性的種種影響,他倆齊齊急聲追問道:“若是現如今,你再跟邢天生死鬥劍,當能接得下他幾劍?”

    俞和掰指頭算了好半晌,才遲疑的答道:“如果蜀山掌教全力施為,我恐怕最多接得下他二十劍。邢天前輩的道行修為委實太高,其劍意之深、劍罡之強天下無雙,教人難以抵擋。”

    “二十劍?二十劍!”羅修上人與楚冥子聞言,盡都臉色發白,身軀顫抖,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只見楚冥子殘軀一墜,“咕咚”一聲栽進了碧波蕩漾的湖水中,便再沒了動靜。而羅修上人仰天長歎,忽然把那口窄刃軟鐵長劍遠遠的甩進了山林之中,老劍客也不理會俞和,只揮手召來一道狂風,霎時間走得無影無蹤。

    俞和見狀,也不奇怪。他隱隱猜到,當會是這個結果。

    羅修上人與楚冥子師徒,皆畢生於沉溺劍道之中,幾近癲狂。修劍之人都存有一股舍我其誰的銳氣,所以這對師徒,竟會為了爭那獨一份兒的“萬劍歸宗”至境真髓,而在這裏刀兵相向。在他兩人的心目中,蜀山掌教邢天便是阻擋他們劍道大成的最後一位攔路人。

    此時論及劍術道行,楚冥子確實差了俞和半籌,但其師羅修上人與俞和只在伯仲之間,鬥起來當真勝負難料。俞和一說他只能接下蜀山掌門二十劍,立時教羅修上人與楚冥子心神劇震,他倆大有種心灰意冷的失落感,於是再也無意鬥劍爭雄,紛紛黯然而去。這一場在當世絕頂劍道大宗師之間的生死證道之戰,也就自然而然的消解於無形之中了。

    拍了拍手,俞和望著重歸平靜的湖水,一笑而去。

    至此,一場因召南子盜寶而起的道魔兩宗華山朝陽峰大鬥劍,就這麼變成一出離奇的鬧劇,終於是拉下了帷幕。
tzleng 發表於 2014-6-5 10:56
玄真劍俠錄 俠骨柔情道玄真 第三百五十一章 北極境,大團圓


       
       


    斜穿茫茫西北大漠,翻過養育了無數上古妖族大聖的傳奇神山:火焰山,便是離開了九州福地。再繼向北行一日兩夜,禦劍飛越那片徘徊在混亂與秩序之間的胡夷國度,直到看見深藍色的海面上,漂浮著亙古不融的萬里冰原,這才算了闖進了冰海北極境的邊緣。

    這片充滿神秘的地域,又被稱為“小光明境”。它的白晝能持續百多個時辰,黑夜也是漫長到足以使人錯亂發癲,而且即便是在夜晚,無邊無際的冰原上也是一片雪亮。橫亙蒼穹的繁星長河,近得好似能讓人數清其中究竟有多少顆星星在閃耀,甚至仿佛縱身一躍,就能撈下一把天河之水。而與億萬裏明河交錯而過的,是同樣綿延在高穹之上的極地光幢。它宛如一道道自九天之外垂落下來的紗幔,時而碧綠,時而絳紫,時而湛藍。相傳這種奇瑰迷離的天光,乃是由上古神獸銜燭之龍的魂魄所化,但也有出入青冥的大神通者,在這極地光幢裏找到了祭煉離合妙器的無上靈材:先天元磁真煞。

    所以當冗長的夜晚降臨極地時,銀白色的冰原反射著天上的明河星光與極地奇光,依舊使人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百丈之外的物事。“小光明境”的意思,就是雖然比不得佛光普照的西天淨土,但這裏同樣沒有黑暗。

    一踏入冰海北極境,俞和的兩儀元磁離合劍丸就有些不聽使喚了。這裏的先天元磁之力委實太強,一應蘊含元磁之力的法器都會盡失妙效,就好像在聖獸朱雀面前賣弄火符,只會反噬已身。俞和按下劍光,腳尖一落到冰原之上,立時就被極寒的冰風吹得牙關打戰。

    甯青淩直朝俞和身後縮去,兩人從溫暖的天府之國禦劍飛來,一時間還真適應不了這北極境的刺骨嚴寒。俞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靛藍布袍,又看了看甯青淩那一襲印染長裙,搖頭笑道:“如果哪邊捕熊的獵人看到我們倆這般衣著,是不是會認為我們瘋了?”

    “咦?”小甯師妹好奇的舉頭眺望,果然見這萬古奇寒的冰封極地中,竟然還有凡俗中人的存在。

    距離兩人落腳之處約莫十來裏外,有七八個裹在厚厚毛皮中的魁梧男子,正忙著佈置一座簡陋而巨大的捕獸陷阱。這些人身後都背著骨質投槍,腰間斜插著割肉刀,捆紮機簧的動作十分嫺熟,顯然是長居在冰原上的老練獵手。

    俞和見自家師妹看得饒有興致,於是忍不住想要賣弄一把。自打在西北邊塞見識了胡夷大軍中的種種奇人異獸,他就專門研讀了《山河搜奇卷-域外篇》,回憶起其中的記述,俞和故作博學高深的指點道:“那些人乃是域外蠻夷中的一支,因相隔太遠,故而與我中土九州從未有過往來交際。他們供奉先祖英靈為神,世代定居冰原,夯雪作屋,獵熊為食,嗜飲烈酒取暖。莫看他們一個個泥骨凡胎,但其實力大無窮,如果遇見生死危機,還能暴起瘋癲神力,直可徒手格斃野熊,不過三刻之後便會力竭而死,無藥可救。”

    甯青淩抖出一件厚皮襖,裹在了身上。她沖俞和嫣然一笑道:“師兄博聞強記,果然厲害。卻不知師兄你懂不懂得夷語,可否過去問問他們,那冰火兩儀地肺所在何方?”

    被自家師妹這麼一問,俞和得意洋洋的表情登時垮了下來。啟程時他滿腔熱血,卻渾不知冰海北極境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雲峰真人煉劍的冰火兩儀地肺究竟在冰原何處。如今飛行萬萬里,落到了冰原之上,但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無邊無際,這卻要到何處去尋找通向地肺的入口?

    小甯師妹扶額苦笑,又取出一件厚實的皮襖子,披在了俞和身上,口中嗔道:“師兄忒地糊塗,你當這冰海北極境是個任你橫行無忌的彈丸之地麼?世人皆知極地兇險,越往深處走,九陰寒風與先天元磁力就越是凶煞,搞不好就會使人混淆方向,最後生生凍斃在冰原之上。你是好心趕來救人,可別最後我倆反倒迷路遇險,那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被自家師妹一番數落,俞和臉上發紅。可是現如今來也來了,總不能再折返回去,闖入揚州羅霄劍門尋人問個究竟吧?他左思右想,忽然靈機一動,取出了雲峰真人的傳訊玉符,一縷真元貫入,沖著玉符連聲呼喚了幾十遍,但符中卻是音訊皆無。

    悻悻的望了甯青淩一眼,卻吃師妹一個白眼賞了回來。俞和在袖中掏摸了好半晌,最後拿出了論劍殿二師兄易歡的傳訊玉符。

    一邊心中暗暗禱告,一邊小心翼翼的將真元貫入玉符。甚幸不負期望,這片傳訊玉符中果真傳出了二師兄易歡懶洋洋的聲音:“是俞師弟麼?這可稀罕了!”

    俞和大喜過望,趕緊說明了自己得知雲峰真人恐有災劫,於是趕到冰海北極境,但卻不認得如何前往兩儀冰火地肺,求二師兄指點迷津。

    易歡笑了笑沒說話,玉符中忽然傳出大師姐莫子慧的聲音:“俞師弟總算是來了麼?雖然遲了些,倒終是未令我等失望。師尊正在地肺靈竅中行功煉劍,尚需一個時辰才能出關,你且跟著玉符過來吧!”

    話音才落,這片玉符嫋嫋升起,化作一線流光,穿透極地寒風,直朝冰原深處電射而去。俞和連忙伸手一拉甯青淩,兩人並肩縱起劍光,緊追在玉符後面。

    只見這小小一片傳訊玉符閃閃發光,帶著兩人朝冰原深處疾飛了能有半個多時辰。俞和暗暗乍舌,那片玉符不過是用最稀鬆平常的下等靈玉雕琢而成,單憑遙空投來的一縷神念真元,竟然能讓此物在九陰寒風與先天元磁力的交攻之下,不停歇的飛射了數百里之遙?想要施展如此神通手段,至少也得有還丹八轉以上的高深修為,幾十年不見,大師姐莫非是撞上了什麼機緣?

    而又為何大師姐與二師兄皆陪在師尊身邊?難道其他論劍殿師兄弟全在兩儀冰火地肺之中?此中一切究竟,還是得到眾人會面之後才見分曉。

    進入冰海北極境的最深處之後,教人幾乎無法分辨出到底是白晝還是黑夜,天空中佈滿了一層又一層的極地光幢,穹頂上的星河時隱時現,但在天地交際線上,卻又能同時看見懨懨無力的日月雙輪。茫茫穹窿時而半灰半白,時而深藍如海,時而又會顯出幾抹瑰麗的亮紫色。這番情形雖然神奇得令人心神震盪,但在腳下的冰原上,卻再也找不到半點兒生靈活物的行跡,俞和與甯青淩恍如穿行於萬古蒼涼的死寂之中,心底裏難免浮起莫名其妙的恐慌與哀傷。

    九陰寒風越來越烈,即便以他們兩人的護身罡氣之強,那厚皮襖子上也隱隱結出了一層白霜。俞和的兩儀元磁離合劍丸在關元內鼎中躁動不休,活像是一對急欲脫出牢籠的燕雀。無奈之下,他只好將劍丸收進了白玉劍匣中,借著萬化歸一大真符的神妙與曜華仙劍的鎮壓,才終於隔絕了先天元磁之力的拉扯,使兩儀劍丸重歸安定,不至於破體而去。

    前面的傳訊玉符終於經不住九陰寒風的侵蝕,碎成了一蓬冰屑。它在半空中放出五彩奇光,像是一個路標,指向了千丈之外的一處隱秘地縫。俞和與甯青淩遙遙俯瞰過去,只見從那地縫中正湧起絲絲縷縷的白煙,這煙霧甫一沖出冰原,立時便被九陰寒風凍成冰晶,落下之後堆成連綿的冰丘,剛好把地縫入口圍在中央。

    俞和鼓動真元,揮出一道長虹般的劍炁,挾著甯青淩徑直穿入了地縫之中。循著逼仄蜿蜒的玄冰縫隙一直向下,深入地底近三千三百丈,終於再看不到碧藍如玉的萬載玄冰,在堅如鐵石的漆黑凍土中間,露出了一個吞吐著地心火煞的隧洞。

    論劍殿五弟子一個不少,從隧洞中魚貫而出,在洞口前站成一排。二師兄易歡朝俞和與甯青淩抱拳笑道:“俞師弟和甯師妹這一來,咱們的人可就湊齊了。”

    俞和與甯青淩趕忙上前跟諸位師兄師姐見禮。幾十年未見,這細細端詳之下,俞和詫異的望見大師姐莫子慧與二師兄易歡目中神光湛然,腦後靈光環繞,竟都已經修到了還丹八轉的境界。如此道行比劍門滇南別院的掌院夏侯滄還要高出不少,幾可比肩羅霄劍門的長老高手了。

    再看三師姐章若蓮與四師兄方甯,都修到了還丹六轉上下,就連頑皮跳脫的五師姐鄧曉,也已經是穩穩的五轉修為。俞和心中很是驚奇,這論劍殿五弟子是一齊撞了天大的機緣麼?憑他們此時的道行境界,如果返回羅霄劍門,就算是精英群集的天罡院也得甘拜下風,其餘各院只有掌院真人和首座大弟子才能與他們一較高下。

    易歡見俞和滿臉驚訝,一副想問又不好問的神情,他伸手拍著俞和的肩膀,笑嘻嘻的說道:“我們這五個不思上進的師兄師姐,能有今日這般成就,說來全拜師弟你賜下的機緣。別在這兒站著,一會兒陽極轉陰,這洞口處的寒煞能把人活活凍成粉末,還是到小洞天境裏去坐下說話。稍待師尊便會收功出關,見你倆來了,他老人家必定喜出望外。”

    “這裏面還有別有洞天?”俞和把眼睛瞪得溜圓。以他此時的修為,都沒法在五龍溝玄真觀裏佈置一座有模有樣的小洞天境,而要在這深達地下三千多丈的冰火地肺中,維持一座長久堅固的小洞天境,那可得要多麼浩瀚龐大的法力?

    “師尊的能耐你是知道的,他老人家親自出手,有啥不可能?你先收收驚,別等會兒進了小洞天境,卻被裏面的模樣給唬得直接昏死過去。”易歡推著俞和,鄧曉拉著甯青淩,七人低頭進了隧洞,朝前走了不到百步,眼前突然天光大亮。

    俞和止步一看,整個人登時呆滯住了。幸虧有二師兄易歡事先出言提點過,他才不至於驚訝失態,可眼前這副情形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教俞和恍然間以為自己是又發了一夢。

    伸手在大腿根上用力一擰,疼得俞和眉毛亂跳,身後的五師姐鄧曉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tzleng 發表於 2014-6-5 11:04
玄真劍俠錄 俠骨柔情道玄真 第三百五十二章 贈三寶,含深意


       
       


    猶記得俞和當年初入羅霄,昏昏一覺醒來,走出東峰廂房,立時被外面的仙境奇景所驚。而他此時此刻放眼四望,這座地肺小洞天境裏的景致,竟跟他那時推開廂房木門之後看到的情形,幾乎是一模一樣。

    巍巍群山,雲霞盤繞,仙鶴翩翩,流水潺潺。天上有九座仙嶺懸浮,下面是東南西北四座翠峰環繞的中央道庭主峰。腳下一條蜿蜒曲折的小石徑,通向道庭群殿之中的一座院落,依稀可見那院門上寫著“藏經院”三個端端正正的楷書大字。

    而且這座小洞天境中不單景物驚人,其中天地元炁之精純濃厚,幾乎可與青城仙宗的上清圓明洞天福地相比。置身于其中,根本不需刻意吐納調息,那一絲絲元靈之炁便自行往皮膜毛孔裏直鑽,真教人通身輕暢。

    俞和嘴巴一開一闔,驚得說不出話來。他轉頭一看,只見甯青淩和論劍殿五弟子盡在身後,但再向遠處還是一片群山竹海,完全找不到走過來時的地底隧洞洞口。

    易歡早就猜到,俞和一進小洞天境必定就驚訝萬分。他笑呵呵的說道:“我與大師姐、三師弟初來時,這裏還是一片昏蒙,後來師尊花了差不多十年的功夫,才將此地變化成如今的模樣,是不是有點令人觸景生情?猶記得五師妹剛來的時候,一看此情此景,立時就哭了出來,可教我們全都慌了神。”

    站在易歡身後的五師姐鄧曉聞言,臉上飛紅。她朝二師兄做了個鬼臉,拉起甯青淩的手,就朝藏經院那邊跑去。

    易歡抬手一邀,對俞和道:“雖然似是而非,但這也用不著我來引路了吧?”

    俞和點了點,歎道:“當真是鬼斧神工,妙不可言!”

    一行人沿著小石徑邁步前行,易歡一邊指點一邊解說道:“莫看此處甚為遼闊,但其實僅僅只有五裏方圓罷了。在這座小洞天境之中,只有藏經院與那附近的側殿廂房,是真切存在的,其餘那些遠山浮雲靈禽水瀑、盡都是由洞天法力演化顯現。師弟若想登上東南西北四峰,或者去到更遠的地方一遊,那可就真得拿頭碰壁了。”

    俞和恍然大悟,起初他還真以為這座小洞天境中將八百里羅霄纖毫畢現的實塑了出來,那可委實是堪比大羅金仙的造化手段。聽完二師兄這麼一說,他再遙望那東南西北四峰,才發覺是乍眼看去煞有其事,但多看幾眼之後,就會有種亦真亦幻的感覺。

    不一會兒進了藏經院大門,裏面的一主殿、六偏殿、青石圍樓和圓石坪上的七層赤銅八角香爐皆與羅霄山中原貌一般無二。俞和走入論劍殿,就見那一排排堆滿經卷的木架是如此熟悉,連架上書卷竹簡的擺放次序都是分毫未變。隨手拈起一本《小周天煉氣術》,赫然發現這並非是新抄的摹本,而正是他幾十年前讀過的原冊。

    “師兄,你們這莫不是把羅霄山中的論劍殿藏書給搬空了?”

    “那怎可能?盜經下山乃是死罪!”二師兄易歡狡黠的眨了眨眼,“我們只是怕經書古卷存在羅霄,沒人清點照看的話恐有散失,所以在這兒另備了一整套而已。”

    俞和把《小周天煉氣術》放回原處,沖著易歡擠眼一笑道:“師兄,你們盡都修為大漲,又坐擁此等洞天福地,怎麼看不像是在域外絕境之中冒死祭劍的模樣。這關子也賣足了,你就別教俞和亂猜了。”

    易歡哈哈大笑,他忽然轉身走出論劍殿,朝天作揖拜道:“弟子恭迎師尊法駕!”

    俞和一聽,趕緊與甯青淩隨眾人快步出殿。只見天頂上忽有一紅一青兩道奇光閃現,雲峰真人腳踩一道赤火與一道冰風,大袖飄飄,破虛而來。

    “弟子俞和,參見師尊!”俞和此時一見授業恩師,心中感慨萬千,錚錚男兒的眼眶竟然有些酸脹,他低著頭不敢抬起,生怕會被人取笑。

    雲峰真人低頭望見俞和與甯青淩居然在場,果然是立時喜形於色。他身形只一閃,人就到了俞和面前,伸手一把抓住俞和的胳膊,又扶起甯青淩,連聲笑道:“好,好,好!俞和來了,青淩也來了,我雲峰門下的弟子可真是團圓了!”

    俞和憋住了湧到鼻頭的暖流,抬眼端詳自家授業恩師,卻見雲峰真人絲毫不見憔悴蒼老,反倒顯得意氣風發。他雙目炯炯有神光,鬢邊的絲絲發白盡數轉作烏黑,人竟像是返老還童,從以前將近知天命之年的面貌,變成了如今一副而立之年堪堪過半的模樣。

    兩人肌膚相觸,氣息貫通。俞和查覺自家師尊的修為,竟然早已邁過了還丹九轉大圓滿的生死坎,如今玄珠入腹,倘若再朝前一步,就是人間極境地仙道果!

    並且雲峰真人似乎改修了另一門煉氣術,他經絡中流轉的,不再是羅修劍門那稀鬆平常的真清太玄罡炁,而是一股類似極地兩儀真罡的玄妙炁勁,時而灼熱,時而冰寒,陽極生陰,陰極轉陽,瞬息間變化無窮。

    “恭喜師尊成就玄珠道果,陸地神仙指日可期!”

    俞和在來冰海北極境之前,心中最擔憂的就是雲峰真人修不成玄真寶籙萬化歸一大真符,或者這符籙根本應付不了地心冰火罡煞。他深恐到此一見師尊,就發現雲峰真人已經被罡煞蝕壞了道基,只靠本身陽壽在苦苦支撐。可現如今當面一探,卻查覺自家師尊的道行修為已是突飛猛進,玄珠道果已成,在羅霄劍門中怕是足能躋進前五之數

    “你恭喜我,倒是我要拜謝你才對。若非你臨行前留下的那道妙絕神符,恐怕我們這些人早就在此坐而等死了。”雲峰真人笑盈盈的朝正殿一招手,就見一個石盒穿門而來,輕輕的落進了俞和的懷裏,“正好你來了,我準備了一些物事,你將來定然用得上,打開仔細看看吧!”

    俞和眨了眨眼,他沒料到竟有如此美事,自己剛一來,師尊就有賞賜。

    掀開石盒一看,裏面擺著三樣物事,分別是兩本手抄冊子,和一枚小小的玉珠。

    第一本冊子上,寫得是《混元兩儀煉氣訣》,其中記錄了一門威能煞是不凡的內家煉氣術,是教人如何吐納乾坤之間的諸般陰陽煞炁,煉成一口兩儀真罡的法決。依照這法訣修入還丹大圓滿境之後,就會像此時的雲峰真人一般,體內真元呈現出兩儀輪轉之相,克敵救人皆妙用無方。

    俞和粗粗一翻,冊子裏面詳細描述了從“服氣導引”直至“玄珠入腹”的完整節次,可惜這門心訣對俞和並無大用,於是他又拿起了另一本冊子。

    封皮上寫的是《玄真寶籙萬化歸一大真符符陣考》,全本只有寥寥十頁。俞和神情一凜,急忙翻開通讀一遍,越讀到後面,越是字字驚心。

    這本冊子,前三頁寫得是雲峰真人修煉玄真寶籙萬化歸一大真符的種種心得,此對俞和雖有裨益,但還遠不至於令他觸目驚心。可到了第四頁上,裏面記錄的東西可就當真了不得了。雲峰真人居然憑著無以倫比的機巧心智,取周天易數、古今陣法之道和符籙道三家之真髓,反推玄真寶籙萬化歸一大真符,硬生生的創出了一套取名為“森羅萬象歸一”的符陣法。

    從第四頁的總綱來看,這套符陣法可以說是把萬化歸一大真符的妙用發揮到了極致,臻入了俞和想都不敢想的玄玄境地。

    怎說此符陣法之妙?

    精通陣法的煉氣士常常集合數位同道或數件陣器,擺出陣勢與人爭鬥。單以鬥陣而言之,憑一座兩儀陣可與修為相若的六人對敵不敗;三才陣可當十人以上;四象陣不懼廿人合圍;五行陣能大破三十人合力。如此以少勝多,正是借助了陣法的妙用,將陣中的人力或器力合縱連橫,彼此貫通,有聚溪成海之妙。

    而雲峰真人以大智慧另闢蹊徑,他竟然修改了玄真寶籙萬化歸一大真符,雖致其妙用稍減,但能夠使符籙千變萬化,不僅可以變化為諸般陣器,甚至還能寄託修士的神念,化成通靈法身。依這符陣之法,天下陣勢十有七八,都能用萬化歸一大真符擺出來。而且只要符陣一起,立時便可將陣中真符的妙用無窮疊加,各種各樣的陣法皆可統稱為:“萬化歸一真符陣”。

    蓋因萬化歸一大真符太過玄妙深奧,所以俞和從來都沒有過“以符成陣”的念頭。而雲峰真人本就是符籙道與陣法道的大宗師,他藝高人膽大,心思也是機巧無比,終至被他推演出了這般精妙絕倫的符陣之法。由此可見,雲峰真人修習萬化歸一大真符的時日雖不及俞和,但他下的功夫之深,對此符的理解之透徹,已然遠遠淩駕于俞和之上。

    在這冊子的第五頁、第六頁和第七頁上,詳盡的記錄了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六壬、八卦、九宮等諸般常見小陣的符陣之法。但真正令俞和驚訝萬分的,是在第八頁上,詳詳細細的記錄了用萬化歸一大真符佈置羅霄“大九衍降魔圈”的方法。而在第九頁上,講得是如何用上萬道真籙佈置西北星宿海仙境名震天下的“周天星斗大陣”。

    最後一頁紙上寫滿蠅頭小楷,言明前文所列的種種陣法,不過是抛磚引玉。憑著三段奇思妙想的心法口咒,再分別配上一十八般掌上指訣,便是教人如何改動萬化歸一大真符,將其變化成心中所繪的成陣之物。

    俞和不禁試想,如果他用真符變化出誅仙四劍,再以誅仙陣圖布下洪荒第一殺陣,那闖陣者不僅會被誅仙劍炁絞得形神俱滅,而且其通身精元骨血,盡都會被萬化歸一大真符煉本還原,反哺給主陣之人。憑此一陣,天下無敵,逆我者皆可魚肉之。

    再往後面,俞和不敢想了。他額頭上已是冷汗涔涔,心中邪念橫生。

    雲峰真人一看俞和的模樣,就猜得到自己這個徒弟心裏在翻騰什麼。他屈指一彈,在俞和腦門上打響了個爆栗,沉聲喝道:“少要胡思亂想!萬化歸一大真符確有煉化諸元之妙,但其性不利於攻伐,用來佈陣自保無虞,想要殺人卻會弄巧成拙!”

    “原來如此!”俞和聞言,長出一口濁氣,心中雜念頓消。他伸手揉了揉腦門,滿臉愧色的歎道:“多謝師尊點醒,我方才差點兒就入魔了。”

    說罷定了定心神,再看那小小的玉珠,此物竟與當年夏侯滄從撫仙湖底帶出來的那顆“妙微仙宮珠”十分相似。龍眼大小的玉珠晶瑩剔透,內中以芥子納須彌之術封存著一大片園林院落,其形式雖不顯奢華,但卻是依著太極八卦之理鋪陳佈置,碧翠竹林與廊房亭台相互映襯,小橋流水曲徑通幽,深合道家離世出塵的意境。

    看到這顆玉珠,俞和才終於明白了師尊賜下此三樣物事的用意。

    果然聽雲峰真人說道:“俞和,我觀你道行已深、氣相已成,該當是自立門戶的時候了。混元兩儀煉氣訣可傳門下弟子;萬化歸一符陣能保宗門平安;而玉珠中的無名經院,便算是你的一份宗門基業。有此三樣,你自去尋一處洞天福地,就可以開宗立派,教化門人了。”

    俞和身子一顫,手捧石盒,單膝跪倒,恭聲稟道:“弟子不欲另起山門,願侍奉師尊左右,聆聽教誨。”

    甯青淩跟著自家師兄,也是盈盈拜倒。可雲峰真人一拂大袖,將兩人平平托起,昂首宏聲喝道:“今日我門下弟子齊聚,正是開壇講法之時。子慧,速速鳴鐘九響!”
本帖最後由 tzleng 於 2014-6-5 11:05 編輯

tzleng 發表於 2014-6-5 11:14
玄真劍俠錄 俠骨柔情道玄真 第三百五十三章 論屈伸,師重托


       
       


    大師姐莫子慧朝雲峰真人作揖一拜,快步走到正殿門口,敲響了簷下懸吊的八角銅鐘。

    這鐘聲一如幾十年前,藏經院每日必敲的早課晨鐘。七位弟子聽到鐘聲,立時按照輩份排成兩行,快步走進正殿裏盤膝坐下。就跟在羅霄山中一般,由大師姐莫子慧起調,眾人依次頌過《澄清韻》、《舉天尊》、《八大神咒》、《中堂韻》、《心印經》、《小贊韻》等經文,然後以三遍《清淨坐忘素心文》結束。

    幾十年未有一齊做過例行功課,這每字每句吐出,都讓人按耐不住心潮起伏。於是莫子慧帶著六位師弟師妹又加念了三遍《清淨坐忘素心文》,這才算將功課行畢。

    耳聽見正座上的雲峰真人咳嗽一聲,還未開口講法,卻是先扔出了兩方千斤鐵砧。

    鐵砧落地,震得大殿搖晃。但七弟子皆知師尊此舉必有深意,故也無人驚奇,靜等雲峰真人分說下文。

    只見雲峰真人長身而起,忽從袖中抽出了一口寶劍,指彈劍刃,發出錚錚之聲,口中說道:“此劍乃無量山金精石所鑄,長三尺,重百八十斤,至剛至堅。”

    他走到其中一方鐵砧面前,翻手平刺一劍,劍鋒破風,帶起一聲尖嘯。

    只見那劍尖正中鐵砧,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一口三尺長劍插入鐵砧過半,但忽聽又一聲脆響傳來,金精劍身已然抵不住剛力相激,赫然折成了兩截。

    雲峰真人拋開斷劍,走到另一方鐵砧面前。他自袖中抽出了第二口長劍,輕彈劍身,發出嗡嗡顫鳴,口中說道:“此劍乃東海銀絲玄銅所鑄,長三尺三,重四十六斤,劍質柔韌。”

    再看雲峰真人又是平刺一劍,劍尖疾點在鐵砧上,發出“叮”一聲輕響,僅僅刺入了五寸來深。那柔韌的劍身受力,已然彎成了一弧,但卻並未折斷。

    俞和心中一動,以為雲峰真人的這一講,是要說“至剛易折,能屈能伸”的道理。可雲峰真人並未鬆開銀絲玄銅劍的劍柄,而是低聲喝道:“看仔細了!”

    只見他抖腕一抽,將劍鋒扯出,再揚臂過頭,手腕翻轉,掌中長劍帶起一道寒光,自上而下的筆直劈落。

    就聽見“鏘”的一聲亮響。這口劍質軟韌的銀絲玄銅長劍,鋒刃切入鐵砧足有三尺多深,幾乎要把這方千斤鐵砧居中斬成兩半。

    雲峰真人這才拋開劍柄,拍了拍手道:“剛則善攻易折,柔則自保難摧,這淺顯的道理你們是懂的。然仗劍行走於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欺我我以劍向報。倘若遇事不得不拔劍攻之,則須知柔非不摧,亦有其鋒。”

    他頓了一頓,大有深意的望著俞和道:“君子能屈能伸,嘗教人委曲求全,謬也!屈者,非不攻。劍雖可柔曲,但刃不鈍,隱忍雖可退避,但非我氣弱。到了刀兵相見之時,且退一步,可審時度勢,亦可免意氣之爭。但若你愈屈退,敵愈逼趨,何妨亮劍以斬之?所謂劍柔難摧,蓋因不得其法爾,若不固其鋒芒而引側刃攻之,則其利未必輸於至剛。”

    短短幾句話說完,雲峰真人一甩袍袖,轉身朝正殿後苑走去。

    俞和連忙起身,作揖喚道:“師尊,弟子有話要說!”

    雲峰真人早有預料,他遠遠答道:“進來講罷。”

    俞和朝甯青淩點了點頭,示意她就在正殿中等候,自己追著雲峰真人,快步進了後苑。

    藏經院正殿的後苑,佈置得也跟羅霄山中一模一樣,青草翠竹、石桌石凳、劍痕石壁、試劍木人皆如原貌。俞和走到自家師尊面前作揖一拜,還未開口,雲峰真人倒是搶先說道:“半截陷仙劍與燭龍骨難以續合,長劍出世之時必有兇險,你想勸我離開,對否?”

    俞和也知道師尊料事如神,自然早看穿了他的來意,於是他點了點道:“正是!”

    可雲峰真人淡淡一笑,遞給俞和一杯熱茶,說道:“既來之則安之,我又何苦半路逃走,一輩子受人戳指脊樑?況且有了你的玄真寶籙萬化歸一大真符,我看此番也未必真是兇險,或許反倒是一場機緣也說不定。你來看此處。”

    說罷他伸手一抹,面前的虛空中便幻出一片五彩光幕。俞和運足目力看去,只見透過朦朦朧朧的光幕,望到不遠處有一石縫。石縫當中深深嵌著一具五尺來長的褐黃色泥胚,泥胚上佈滿了細密的裂痕,有絲絲奇光不斷滲透出來。而從地肺靈竅中湧出的冰火兩儀罡煞,好似一青一紅兩支大手,在泥胚上一遍又一遍的揉捏著,似乎隨時都能將泥胚徹底捏碎。

    但在這一道石縫外面,卻另有數萬道萬化歸一大真符團團飛旋,彼此呼應,結成了一座龐大而繁複的陣法。無論是鍛劍泥胚中滲出的戾氣,還是地肺裂縫中湧起的冰火兩儀罡煞,皆無法衝破陣法的封鎖。這幾種先天煞炁盡被萬化歸一大真符煉本還源,化作柔順而溫和的天地元靈之炁。只見萬符大陣外面霞光流轉,好似有成千上萬條五彩繽紛的絲絹緞帶,在迷離氤氳中來回蕩漾著。

    雲峰真人朝那光幕中輕輕一招手,便有一條天地元靈之炁翩翩而來,當空轉了幾轉,最後落入了俞和手中的茶杯裏。雲峰真人笑道:“品一品,這茶可是極有風味。”

    俞和看了看杯中的茶湯,在那碧瑩瑩的熱水中,竟然有一道九天明河似的星光來回遊動,攪得茶葉片片飛旋,入眼煞是神奇。他舉杯抿了一口,這茶水含在嘴裏時倒還沒有什麼異狀,茶是仙品,水是甘泉。可甫一咽下,滾水立時就變成了凜凜寒流,仿佛是從舌根到肚腸之間,被插進了一根冰柱似的。

    俞和當真是瞪目結舌,話都說不出來。雲峰真人見他臉頰發白,喉頭抽動,於是大笑道:“你再喝一口試試?”

    第二口茶水穿喉而過,卻霎時間變成了熊熊烈焰,恰好似喝燒刀子烈酒那般,猶如一道火線筆直的貫入肚腹中。第一口茶水所化的冰柱登時消融,寒熱相濟,混作一團溫湯,暖融融的在九曲盤腸中蕩來蕩去。俞和不由自主的身子輕輕一顫,周身億萬毛孔萁張,淡淡茶香由內而外的彌散開來。

    “好茶,真是好茶!”俞和兩眼放光,大聲讚歎。就這兩口茶湯,其中蘊含的靈炁幾乎能比得上三轉寶丹了。

    雲峰真人含笑點頭,說道“自然是好茶。靠著萬化歸一符陣之妙,這地肺中的冰火兩儀罡煞與劍胚泥胎裏流溢出來的凶戾之氣,盡都成了進益修為的補品。你那五位師兄師姐的道行的突飛猛進,為師也在短短幾十年中連破難關,成就了玄珠道果。你說這難道不是一場天大的機緣麼?”

    俞和又問道:“可據說先天法劍出世之時,冰火兩儀罡煞與劍炁戾煞皆會暴漲,到時候那符陣可還能抵得住麼?”

    雲峰真人伸手一指地肺石縫中的泥胚,胸有成竹的說道:“你莫要小覷了這座符陣,也莫要將那柄殘缺不全的劍想得有多麼厲害。它再怎麼凶戾,終究只是一柄折斷了的陷仙劍而已,早已掀不起多大的風浪。而且它又與燭龍之靈糾纏了這幾千年,還能剩得下幾分靈機?我每日行功作法三個時辰,為符陣中多添百道陣符,到此劍出世之時,就算冰火兩儀罡煞與劍炁戾煞暴漲千倍,也只能是柙中虎兕,沖不出去,也傷不得人。”

    俞和又一次細細審視那座籠罩地肺石縫的龐大符陣,但憑他的眼力見識,根本就看不懂其中的陣理。瞪眼閉氣看得久了,忽覺得頭昏耳鳴,雙目中金星亂冒,腳下虛浮打晃。

    “速速閉目平息,莫要再看了!”雲峰真人一手壓住俞和的肩頭,把他強行摁在了石凳子上,另一手掐訣施法,斂去了光幕,口中沉聲斥道:“這是以正反六十四卦卦位,連串布下的大周天玉真彌羅神陣。若不明其理而強行推演陣勢,神魂識念俱會陷困入陣中,變成一具活死人!”

    俞和氣喘如牛,汗如雨下,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平靜下來。他心中暗歎,自家師尊的陣法修為委實太高,現如今有這麼一座驚世大陣鎮壓劍胚,說不定真能化大凶為大吉。

    雲峰真人又給俞和倒滿了一杯茶水,所有所思的說道:“如今我倒不擔心靈劍出世時煞氣大亂,怕只怕那具泥胎煉碎之後,裏面的陷仙劍與燭龍之骨根本就沒能合二為一。若是那樣的結局,我羅霄劍門三代開山老祖的心血謀劃,還有十幾代祭劍真人的捨生忘死不離不棄,最後都會盡成泡影。我雖萬萬不想得此結局,但據目前的種種兆相來看,裏面的這柄陷仙殘劍,多半是難以重續了。”

    “此劍難續?”俞和一驚,皺眉道:“就算最後劍器未成,那又豈會是師尊之罪?”

    “自然並非全是我的罪過。但我身為最後一代祭煉真人,卻未能護劍回山,隨之而來的深重因果,難免還是要由我來背。”雲峰真人看著俞和,黯然長歎道,“為師與你不同,羅霄生我養我,賜我長生仙緣,我輩知恩圖報,自當為宗門鞠躬盡瘁,哪怕死而後已。羅霄的因果,我雲峰子不敢逃,不能逃,也逃不脫。尚若此劍不成,我與鑒鋒、宗華兩位師兄必要繼承先人遺志,踏遍天下,為宗門再找一件鎮門之寶。無有拿得出手的先天法器,羅霄終是難登大雅之堂。”

    俞和問道:“羅霄秘府中珍藏無數,當年從撫仙湖底也得到了不少先天靈材,難道就不能自己開爐祭煉一件先天法器麼?”

    “談何容易!”雲峰真人將自己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歎道,“羅霄雖也有些傳承,但地仙高手僅有一位,而且這位祖師的陽壽已不足一甲子,憑著寥寥幾位玄珠長老,加上一堆參差不齊的先天靈材,還有羅霄半通不通的煉器之術,真要開爐祭器,只能是暴斂天物。”

    搖了搖頭,雲峰真人望著自家弟子,語重心長的繼而說道:“俞和,我為宗門出力,不敢半字有怨言。但膝下的這些弟子,卻唯恐將來照拂不周,將他們一個個的耽誤了。為師觀你命相鼎盛,不出百年必成大勢,故盼你答允我一件事,可否?”

    “師尊有命,弟子莫敢不從!”俞和連忙抱拳拜倒。

    雲峰真人的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遺憾與落寞。他對俞和緩緩說道:“你大師姐與二師兄業已還丹八轉,九轉大圓滿指日可待,但他們甚少歷練,心性淺弱,我怕到時丹劫驟至,他們卻無法破劫成道。所以希望你能帶著他倆離開此地,去九州天下闖蕩見識一番,將道心慧劍磨礪開鋒。再等到你其餘的幾位師兄師姐借此地靈炁修入還丹八轉,我也會命他們重返九州投靠於你,將來我這藏經院門下的五位弟子,可就全都託付在你的身上了。不知此事,你可有為難?”

    俞和聞言,神情凝重。他心中細細盤算了一番,這才用力點頭,語氣篤定的答道:“師尊放心。俞和與諸位師兄師姐親如手足,必會同甘共苦,不敢辜負師尊重托。”

    雲峰真人點頭笑道:“如此甚好!我先前擔心,你會因為昔年的那些無妄事端,將羅霄中人視作外人。”

    “師尊忒也看低了弟子。”俞和忽然靈機一動,他朝自家師尊單膝跪倒,雙手捧出白玉劍匣,恭聲說道,“弟子昔年偶得一劍,堪與蜀山神劍南明離火不相上下。此劍實乃先天之寶,但卻是帝君威嚴之劍性,與弟子的心性難合,故而一直無法禦使自如。倘若陷仙劍難續,師尊可執此劍返回羅霄,也算有個交代。”

    雲峰真人兩眼一亮,伸手拂過白玉劍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原來南方南極長生大帝的隨身法劍,卻真是一件稀世重寶。但我身為師長,怎能要靠弟子的法器挽存顏面?此事休要再提,速速帶著你大師姐二師兄返回中土去罷!”

    俞和咧嘴一笑,耍起了從街頭潑皮們身上學來的無賴痞氣。他把脖子抻直了,高聲嚷道:“弟子帶著諸位師兄師姐闖蕩江湖,是想以此劍替代我等弟子之身,長侍師尊左右。若是師尊不肯笑納,那弟子也請師尊收回成命。我等七人,就在這冰海北極境地肺裏住下了,今後日日在師尊膝前聽命,早課晚課用功不輟。”

    雲峰真人翻眼瞪著俞和,拍桌怒駡道:“你這逆徒,氣煞我也!”
tzleng 發表於 2014-6-6 09:28
玄真劍俠錄 俠骨柔情道玄真 第三百五十四章 煙水寧,披紅裳


       
       


    三十載光陰只在彈指一揮間,而今猶記得當年俞和與甯青淩帶著一眾門下女弟子,將玄真觀從青城五龍溝遷回荊州雲夢大澤時,青城仙宗掌教大尊丹清真人親自帶著數十位本宗長老一直送出五百里之外,而蜀山仙宗紫青雙劍傳人諸葛堅與名震天下的“蜀山十傑”,就好像保鏢護衛一般,一路將俞和他們送到了蜀地與荊州的交接之處,這才依依不捨的拜別而去。

    如此之大的送行陣仗,讓玄真觀的諸位女弟子受寵若驚,論劍殿大師姐莫子慧與二師兄易歡簡直以為自己是在發夢。西南蜀地的煉氣士盡被驚動,直到數年之後,還有人到處在探聽那“玄真觀”裏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居然能令青城、蜀山這兩大上古仙宗如此賣力示好。

    岳陽古城之外,雲夢大澤水畔,原來的煙水茶園如今已經成了一片占地方圓十裏的庭苑園林,有青松翠竹,煙波渺渺,雲霞四合,靈禽棲息。凡俗中人皆以為這是某幾位大賢鴻儒設下的傳道書院,專門以大雅之學教化世人。而九州道魔佛三宗則盡都知道,在這裏隱居著一群但求與世無爭的煉氣高手,其經院主人玄真子俞和,據說乃是能穩穩排進天下前三之數的劍道絕頂大宗師。

    雖然俞和從未昭告同道開宗立派,但其實天下煉氣士們卻早就默認了其“玄真仙派”之名。不過玄真仙派既不屬於道門,也不屬於魔宗,跟大小乘佛宗也沒什麼淵源。說也奇怪,道佛魔三宗之間糾葛不斷,但從沒有哪邊會將禍水引向玄真仙派,甚至紛爭一起,道魔兩宗都隱隱庇護玄真仙派,使其不入因果牽扯。

    世人常說神仙人物出入青冥,平時難得一見,但在玄真經院中卻並非如此。那些在外院書齋裏口誦三字經的孩童們,或許並不知道面前的教書先生便是一位禦風千里行的劍仙。而在雲夢澤週邊捕魚為生的漁民,也不知道水邊浣紗的女子便是能移山填海的仙姑。

    玄真經院裏往來的客人有很多,可不管來的道門耆宿還是魔宗老祖,門下女弟子都是笑盈盈的躬身相迎,口呼“先生”。她們心中都知道,不會有人來玄真經院門前來惹事生非,也沒有人敢這麼做,只要是來到這裏的,盡都是與掌院師兄熟識的座上佳客。

    那些慕名而來求學的凡夫書生,或許一輩子也想不到,剛剛在廊院中與他擦肩而過,而且還對他含笑點頭的白髮老道,說不定就是一位已經活過了數千年的老神仙,甚至或是一位殺人如麻的魔道巨梟。

    三十年來,俞和把這座玄真經院經營的好似一片世外桃源。道魔兩宗的修士在這裏作客,聽琴煮茶,弈棋揮毫,可以享受到一種特別的寧靜出塵;他們也可以拋卻身份,與書齋裏的頑童肆意嬉戲,體會那早已淡忘的天倫之樂。隱隱然,他們似乎覺得能夠觸碰到返璞歸真的深奧意境。

    在來到雲夢澤的第十個年頭,論劍殿的五弟子就在玄真經院中湊了個團圓。不久杜半山也來了,而且帶著司馬家的四小姐,兩人一住下就沒打算離開。再後來,朔城老街上的店鋪一間接一間的搬進了岳陽城,街坊們活得好似一家人。

    最讓俞和覺得有意思的,是長鈞子與柳真仙子這兩口子。他們兩位絕世天仙,每年都要到玄真經院來住上一兩個月。長鈞子昔年身居帝位未有建樹,但他滿肚子經倫學問卻是毫不含糊的,每次一到玄真經院,他立馬就鑽進書齋裏去調教那些半大的孩子。後來有一回,講到楚國史,有個孩子斥責楚長鈞帝昏庸無道,不惜民力,將大好江山給荒廢了。長鈞子不服,就與這孩子當場爭執起來,結果卻又硬生生的辯不贏人家,於是他惱羞成怒,拿戒尺把這孩子手心打得泛紅。柳真仙子見狀,極為心疼,她一把把長鈞子扯回了後院,結果兩口子大吵了一架,嚇得杜半山渾身打抖,噤若寒蟬,俞和倒是在一邊笑得肚皮作痛。當晚長鈞子就被反鎖在了門外,他好聲好氣的道歉了足足兩個多時辰,這才算哄笑了家裏的悍婦。

    日子過得閒適,廣芸大家與符津真人的出關之日轉眼就到。俞和與甯青淩去南海迎回了兩位師長,廣芸大家與符津真人往玄真經院裏一坐,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俞和與甯青淩什麼時候結成道侶。

    俞和與小甯師妹聞言大窘,轉身就想逃跑,可偏巧不巧,卻迎面遇見長鈞子與柳真仙子笑嘻嘻的挽手走來。這兩位天仙高手的耳聽八方,正是聞訊趕到,結果把俞和與甯青淩又堵回了正殿裏。

    於是乎,一邊是俞和的大哥大嫂,一邊是甯青淩的授業恩師,兩撥人一拍即合,直接定下了良辰吉日,便是在半月之後。

    俞和不敢違逆,只好愁眉苦臉的寫了一堆親筆書信,摺成紙鶴發出,廣邀賓朋前來觀禮。

    一時間,原本清淨安閒的玄真經院頓時熱鬧了起來。到了大喜吉日哪天,正殿之中已經坐滿了從五湖四海趕來祝賀的有道真修。

    上座自然是長鈞子、柳真仙子與廣芸大家,俞和將張真人也請到了上座。隨張真人同來的,還有京都定陽供奉院的一眾大執事,無央禪師、百靈叟、長桑真人、明素真人盡都在列。

    最顯赫還是蜀山、青城、終南三宗,這三家上古大派可都是由掌門大尊親自帶隊,統共來了有四五十號人,滿當當的坐成五排。蜀山掌門邢天送上厚禮,他拿蒲扇大小的巨掌拍打著俞和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俞老弟,這大喜的日子,我本來想邀你比劍一場,助興滿座賓朋。但聽說你新得了一套先天五行飛劍,我可就真不敢再與你切磋了。蜀山雖然有得幾柄神劍,但哪把能經得住先天五行飛劍一絞?你這番如虎添翼,讓老夫不得不服,那‘天下第一劍’之名,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俞和一縮脖子,趕忙謙道:“邢天掌門這帽子扣得可太大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俞和這點微末道行,實在算不得什麼。”

    “你還叫‘微末道行’?是說我蜀山仙宗只是一群烏合之眾麼?”邢天把眼一翻,挑眉佯怒道,“不成!你當眾貶斥我蜀山仙宗,說什麼也得答允我一件事,才可抵過。”

    俞和心知中了計,卻也只能搖頭苦笑道:“掌門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就是。”

    邢天嘿嘿一笑,招手把諸葛堅喚來身邊,說道:“我這徒兒在山中坐不住,所以打算讓他搬進你這經院裏安安心思,粗活兒累活兒盡可差他去做,只要沒有缺胳膊少腿就成!”

    諸葛堅朝俞和作揖一拜,笑道:“求俞師兄收留。在下吃得少,有力氣,而且保證任勞任怨!”

    俞和拿這對師徒真沒法子,他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好點頭道:“諸葛兄操練劍術時萬望小心收斂,可莫要拆了我的院子。”

    丹清真人與純陽真人見此情形,心中各自打起了算盤。估摸著過不多久,玄真經院中就會有蜀山、青城、終南三宗的精英弟子齊聚了。

    昔年在羅霄山中與俞和交好的純陽殿李毅師兄也來了,他正與論劍殿五弟子寒暄敍舊。南海淨闕島島主華翔真人與符津真人、廣芸大家都是熟識,自有的話說。朔城的一夥老街坊見到滿座神仙人物倒也不怵,他們自個兒圍成了一小圈,飲酒談笑,好不痛快。

    再加上這幾十年來俞和結交的各門各派修士,大殿裏坐了能有二百來人,喧囂沸騰,熱鬧無比。旁邊種種奇珍異寶的賀禮,堆成了一座小山。

    不過俞和還是覺得,此良辰吉日終歸是要避一避嫌,免得徒生波折。所以今日就沒有邀那些魔宗好友前來觀禮,打算是擇日再請他們過來吃一杯喜酒。而又礙著心結未消,故而羅霄劍門的一眾師長,也全都不在邀請之列。

    在場賓朋把酒暢談,真好似一場道門盛事。待正午吉時一到,人人推案而起,朝俞和拱手祝賀。

    雖然煉氣士中的道侶結姻,並不尊凡俗中的那套嫁娶繁禮,但俞和還是換了套應景兒的大紅堆花錦緞喜袍,怯生生的站在正殿中央。他朝滿座賓朋作揖還禮之後,就聽見外面有絲竹鼓樂之聲四起,十八名精心打扮過的女弟子,簇擁著紅裳紅裙的甯青淩款款而來。

    胸口砰砰直跳,俞和臉上漲紅。殿中群修見了,更是放聲大笑,拍手叫好。

    只見甯青淩一步一生蓮,朝俞和緩緩走來。而俞和伸出雙手,邁步迎上前去,可他的手還沒觸著小甯師妹的柔荑,忽覺殿外陰風大作,天空驟暗。絲竹鼓樂聲戛然而止,一大片魔火黑雲橫空而來,直朝玄真經院這邊壓下。

    滿座道門高手面面相覷,皆轉朝殿外怒目而視。如此大喜之時,又是哪里的魔宗狂徒,敢來此攪局?

    杜半山一臉幸災樂禍的壞笑,從院外飛身翻牆進來。他扯開喉嚨大聲嚷道:“小俞子,大事不好!西北西南魔宗連袂而來,殺機騰騰,氣勢洶洶,已然堵到了大門外。那領頭的,正是西北魔宗天山總舵大當家的衛老魔和西南養毒教教主祁昭,我看昭兒妹子雙目含淚,臉色不善,似要找你尋仇,這可如何是好?”

    “啊?!”俞和聞言一呆,真不知該喜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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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玄真劍俠錄》全文已畢,沫繁拜謝諸位道友的支持!

    或有續作,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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