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三定律 作者:笑獅彈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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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ama 2014-1-20 19:51:5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9 384796
b654321 發表於 2014-12-27 00:53
第21章  上帝與上帝與魔鬼


他們走到一個地方,房舍以一個點為中心往外倒塌,像是有顆炸彈落在這裏一樣。他們站在房舍碎片形成的大環上,看向那個中心點。

  瓏達漠亞、歐黎爾跟三個死靈師站在那中間,地上有大大的死靈術法陣。他們已經取回了聖槍和施法工具。

  他們都沒注意到璽克和玄,大概他們眼裏也沒有這一大片倒塌的房舍,隻顧著說話。

  「上帝將帶領我們前進。」歐黎爾說。

  「上帝是宇宙的主宰。」瓏達漠亞邊畫法陣邊說。

  「上帝的旨意超出人類的智慧,祂自有祂的安排,我們隻能遵從。」歐黎爾說。

  「上帝會賜福給有德的人。」瓏達漠亞說。

  「上帝是全知全能的,我們的一切成就都不是自己的,是來自於祂。如果沒有祂,人類怎麼可能有今天呢?」歐黎爾說。

  「上帝是我們的依靠。」瓏達漠亞說。

  「我們不能猜測上帝的旨意,祂的考量我們無法理解。」歐黎爾說。

  歐黎爾完全沒發現他和瓏達漠亞在雞同鴨講。他在說達尼薩,而瓏達漠亞在說艾太羅本來就有的上帝。

  直到瓏達漠亞冒出一句:「上帝是諸神的領導。」

  歐黎爾這才楞了一下。瓏達漠亞這句話暗示著有很多神,才會有領導。歐黎爾說:「隻有一個神,沒有諸神。」

  瓏達漠亞看著他笑了笑說:「你說的是『葛優狄』,不是『神』。」「葛優狄」是羔恩地語裏,傳教士翻譯成艾太羅語「神」的那個詞彙。

  歐黎爾說:「艾太羅人很早以前就拜上帝了——」

  「你說的是葛優狄,不是上帝。葛優狄是一個看到什麼就說自己創造了什麼,除此之外從來不動手做事的家夥。」

  「世界是上帝創造的!上帝早於一切就存在!聖經——」歐黎爾有點動氣了。

  「『葛優狄』說嘴經。」瓏達漠亞冷冷的說:「你知道你是我創造的嗎?我兩千年前故意寫了那本書,想要你們誤以為自己是達尼薩創造的,考驗你們的虔誠。你還不快點感謝我對你的恩賜?」

  在他們交談的時候,玄指著法陣中心一個扭動的塊狀物說:「那就是我們要抓的家夥。」

  璽克看了一陣子,花了點時間才辨識出那東西的外形。那是一個沒剩多少皮膚的滴血人類肉塊。那塊肉不斷顫抖著冒出黑水和泡沫。那些水一直滴在地上,水池卻沒有擴大。肉塊的四肢末端看起來像是從內部炸開來。很多像是蒼蠅或大塊灰塵、卻又不是的黑色團塊在那東西體內鑽進鑽出,密密麻麻的繞著它打轉。

  「怎麼會變成那樣的啊?」璽克忍不住問玄。這一個絕對不是因為沒超渡才變這樣,這個樣子實在太恐怖了,超出璽克在古老傳說裏聽到的範圍。從沒聽過有古人碰到過這種東西!該不會是璽克沒聽過的法術炸出來的吧?

  玄看著肉塊說:「活著的時候誰都有皮囊,還不致於變得太恐怖,心術不正和累積的因果在死後浮上表麵,他們叫這是魔鬼。」

  璽克問:「那我們叫這是啥?」

  「需要條件適當才會變成這樣。這種東西是進口的,本土不產。沒人見過的東西,當然也不會有人替它取名字。」

  「跟著真神教一起進口的?」

  「真神教進來以前本土沒人見過、提過魔鬼這東西,你說呢?」玄似乎是故意不正麵回答,要璽克用人的方式去思考。

  以人的角度來思考的話,真神教稱為魔鬼的東西也太多了。

  那個東西在歐黎爾腳邊爬來爬去。身體扭曲,用下巴和背爬行,作出活著的人類絕對不會作的動作,但歐黎爾完全沒有發現。

  「我該怎麼幫你?」璽克問。

  「讓那個真神騎士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就算隻有一瞬間也夠了。如果他不轉移注意力,我就必須先抽走他才能逮捕那東西。他還不到時候。」

  璽克決定還是不要問「抽走」是什麼意思。他是艾太羅人,從小聽傳說長大,他知道大概是什麼意思。不要厘清,晚上比較不會作惡夢。

  「好機會。上吧。」趁著歐黎爾把注意力放在瓏達漠亞身上,玄要行動了。

  他和璽克一起往前衝。突然,所有房舍都不見了。景色一下子變得有色彩,滿山的墳墓出現在房舍的位置上。

  歐黎爾看到璽克了,他抓起聖槍。璽克使用幻術,讓歐黎爾以為他其實是在偏離真正位置三十度的方向。這個法術當然被識破了,但已經爭取了足夠的時間。璽克閃過聖槍,衝進死靈法陣中間。

  小灰形成一麵牆,擋在璽克和歐黎爾中間,白色閃電打進霧中就消失了。

  三個死靈師打算對璽克發出風刃,瓏達漠亞卻突然放出血浪攻擊他們,他大笑說:「把你們的行李交出來吧!」

  璽克聽到響徹雲霄的金屬撞擊聲,那讓璽克想到他在電影裏看到的,銬鐐在監獄走廊上發出的回響。歐黎爾也聽到了,整個人僵住。

  璽克看到玄張開雙手,像是騎士使用聖劍一般,從他手裏放出無數銀色鎖鏈纏住那個魔鬼。鎖鏈絞緊,把魔鬼完全覆蓋住。然後這團金屬球的鏈子又往中心鑽,越變越小顆。最後隻剩下一團單一鎖鏈打了一個小結。玄把這個結撿了起來,放進口袋裏,然後人就從璽克視線裏消失了。

  璽克也想走,卻被歐黎爾用肩膀撞了一下,然後整個人把璽克壓製在地。璽克手被壓住,沒法掙脫

  「你竟敢冒犯神!」歐黎爾怒吼。

  「是你先開始的!」璽克罵。

  瓏達漠亞慢慢的走了過來,璽克看到他臉上噴到了血。他對歐黎爾說:「放開我師弟。」

  「你——該不會?」歐黎爾驚訝的看著瓏達漠亞,用羔恩地語說話。

  「他把另外三個『複活的先導者』都殺了,你沒看過死靈師自相殘殺嗎?」璽克沒好氣的說。

  歐黎爾僵住了,璽克踹了他下體一腳,趁他痛到往旁邊倒的時候,推開他,跑掉。臨走時他看到那三個死靈師用僵屍才有的步伐,歪歪倒倒的走向歐黎爾。

  六點半。

  玄完成任務就不見了。璽克邊跑邊確認,他已經回到陽世了,沒有在另一邊迷路。

  璽克衝向墳場出口。這次他絕對不回頭,絕對要一路衝到城市去!

  但他還沒出去,那四個「歸信之家」的人就先找到了他,手拿聖杖等他。

  「魔鬼的工具,我們今天一定要毀滅你!」那兩個真神法師大吼。

  「就那麼想死嗎?」璽克怒吼。

  「快!快死吧,快死一死,上菜啊!」老食屍鬼的聲音傳來。

  璽克轉頭看到老食屍鬼跟在歸信之家四人後麵:「你們跟食屍鬼在一起做什麼啊?那也算魔鬼吧!」其實不算魔鬼的東西還比較少見。

  「食屍鬼?」修女驚訝的轉頭看老食屍鬼。老食屍鬼適時的下顎脫臼,嘴裏牙齒變得像老虎一樣尖銳,衝著她笑。

  「你不是想要信真神的——」

  「我隻是希望你們把土地公推倒而已。」老食屍鬼說。從這句話看來,裏長大人又遭難了。

  「消失吧!魔鬼!」修女對著老食屍鬼放出攻擊性的神跡,白光之碟飛了過去:「下等的魔鬼奴隸,在真神的麵前倒下吧!」

  在垛洲,翻譯為艾太羅語「食屍鬼」的那種魔物,是吸血鬼的仆人。沒有智商,很脆弱。喜歡吃新鮮的肉,但殺不太死活人,才隻好挖墳吃屍體。單挑時身體強健的人類不需要法術武裝,拿鋁製球棒就能消滅他們。碰到神輔時更是毫無抵抗之力。垛洲的食屍鬼是神輔彰顯神之大能的好對象。

  但在艾太羅地區,艾太羅語食屍鬼所指的這種妖魔,具有超過人類的智能、遠勝人類的壽命和強韌的身體。他們如果認真起來,一爪一個法師不是問題。艾太羅人都知道碰到他們隻能驅離,絕對不可以攻擊。

  修女把艾太羅的食屍鬼跟垛洲的混為一談,輕率的挑起戰鬥。

  老食屍鬼的手抬了一下,眼睛好奇的瞪大,嘴笑咧開來。

  修女的頭不見了。老食屍鬼手上的第四個麻袋裏有什麼東西拉著袋子往下墜。

  修女的身體晃了一下,倒在地上。上一刻還是個漂亮到仿佛不必吃喝的女人,現在血和各種穢物流了一地。

  這時候歐黎爾趕到,於是老食屍鬼退了一步。

  「真是無趣的家夥。」老食屍鬼說。他扛著四個麻袋走了。把還在抽蓄的修女屍體留在原地。

  歐黎爾走向神輔和嚇呆了的艾太羅真神信徒,用仿佛是在照顧純潔幼兒般溫柔的語氣說:「兄弟,你還好嗎?」

  兄弟?璽克眉毛一跳:「等一下,『歸信之家』不是異端嗎?你怎麼對他那麼好啊?他想殺我耶!」

  「真神是愛與包容。真神說『要愛你的敵人』。」歐黎爾用同等的溫柔對璽克說。

  「但你們並不愛凱巳。」璽克。

  「他是哪個教派的呢?」歐黎爾問。

  「他是遊俠。」

  「遊俠是真神之敵。」

  「所以你們不包容凱巳。」

  「他會下地獄。」

  「你們不愛拒絕真神的人。」

  「他們會下地獄。」

  「你們根本不是愛!」

  「真神之敵的罪已經定了!是神定的!」

  「你們隻要信真神的,做什麼都可以包容,就算要殺我也沒關係。不信真神的,幹什麼都要下地獄?就算救人無數,不信真神一樣是小偷**?」

  「不信真神的人靈魂是死的,無法做出真正的善事!」

  「神隻有你們的是真的,現在連善事也隻有你們的是真的了?這算哪門子包容?」

  歐黎爾說:「歸信之家是因為沒有理解真神的心意,才會做出錯誤的事,我們應該要把他們導回正途,而不是仇恨他們啊。」

  聽他這麼說,璽克更生氣了:「我看是你們自己也想殺異教徒,隻是這樣不方便自稱愛與包容,所以都交給別人做!你們根本就很高興有人迫害異教徒,所以才包容這些『隻是誤解』的殺人行為!」

  歐黎爾說:「你誤解了,真神是不會做這種事的。」他開始引神諭經裏比較常用來傳教的篇章。但這些篇章在教廷勢力壓倒性強大,淩駕於世俗政權之上統治了垛洲的時代,那個被現代人稱為「宗教黑暗時代」的那段日子裏並沒有奏效過,完全沒能阻止獵巫行為。

  「你同不同意不信神也不會下地獄?」璽克質問。

  「所以我們才要向他們傳福音——」

  「你同不同意不信神不會下地獄?」

  「我們要讓他們回到神的羊圈——」

  「你同不同意不信神不會下地獄?」璽克問了第三遍。

  「這是為他們好!」歐黎爾說。

  「沒害人的人為什麼要受這種處罰?」

  「神的心意不是我們能猜測的!」歐黎爾說。一切人類的想法,對真神來說都沒有意義:「我們之所以堅持,是因為我們重視真理!」

  「不相幹涉才是世理!哪有愛是不聽話就殺了對方的?這不是愛!才沒有這種神!」璽克吼出小灰說過的話。

  「沒有神」對真神信徒來說是最禁忌的話。

  「不可以質疑神,神是不證自明的!」歐黎爾開始劈哩啪啦的背神諭經:「你必須敬畏上帝!不然上帝的憤怒會臨到你頭上!上帝是仁慈的,雖然你曾經背離了神,但隻要你肯信神,祂就會赦免你!神是愛,的確是真正仁慈的!」

  璽克覺得,「不證自明」不過是把「自以為是」換了個名字,好賦予它神聖的地位罷了。推崇這個字是心靈暴政的前置作業。用來貶抑作為人類應該要有的,獨立思考以及從不同角度看事情的能力。

  就像進入宗教黑暗時代的垛洲那樣,不信真理是不證自明的人都會被消滅。

  好一個把所有兩腳羊都圈在裏頭的人間地獄。

  璽克隻是說:「讓開,我要離開了。」
b654321 發表於 2014-12-27 00:53
第22章  天亮


璽克以最快速度遠離那群人,他走過倒在地上的土地公像,沿著石階往下走。

  快七點了,天色開始變亮。

  璽克抬頭看天空,他看到一個銀色的身影從遠方飛來,越過他頭上,飛進墳場範圍。

  安帕特。小灰告訴璽克:凱巳也在。

  璽克拔腿往回衝。凱巳知道局長大人打魔話跟璽克談瓏達漠亞的事情。他還在家裏的時候有注意沒讓凱巳告訴安帕特師父這件事,璽克猜得到一定是趁他不在的時候說了。

  ※※※※※※※※※※※※※※※※※※※※※

  在躺在地上的土地公像旁邊,所有入侵者都到齊了。歐黎爾、神輔、兩個艾太羅真神信徒、瓏達漠亞。瓏達漠亞旁邊站著沒肉骷髏跟另外五具殭屍。在璽克離開的期間居然還增加了!

  安帕特飛太高了,大概要花點時間才能找到這群人。璽克先到了。他站得遠遠的,把自己隱藏好,在旁邊偷聽談話。

  歐黎爾還努力維持著友善的神性笑臉,但是麵對瓏達漠亞殺人再複活的行為,連他都有點動搖了。他很快的把這份不該有的感情交托給真神,恢複到純粹信真神的狀態裏。又變成了可以看著任何人哪怕是十個月大的嬰兒被綁在火刑柱上燒死,也可以看都不看一眼,隻是感謝真神賜下這一切的表情。

  歐黎爾要開口說話了。璽克以為他應該要說「真神還要在人間多考驗他們久一點」之類,就算是宗教觀點,起碼還是反對瓏達漠亞殺人的話。

  但歐黎爾說的卻是:「你彰顯了真神的大能。」

  瓏達漠亞笑著回說:「真神說祂要你去死,你何不現在就把自己獻給神呢?用那把槍自殺吧。」

  歐黎爾一愣:「不,真神沒有這樣說。」

  瓏達漠亞說:「祂『真的』說了。」

  歐黎爾說:「祂反對自殺的。自殺的人要下地獄。」

  瓏達漠亞說:「不可以猜測神的心意。」

  歐黎爾說:「你是聽了魔鬼的話了。」

  瓏達漠亞說:「是魔鬼叫你猜測神的心意。你不能聽魔鬼的話,會下地獄的。」

  璽克覺得他好像看到新教派出現的瞬間。這個場麵過去在真神教裏重演過無數次:以神之名,互相說對方信的是魔鬼。

  「同樣是真神的子民,我們應該要在達尼薩的底下團結起來——」歐黎爾露出笑容。

  「你的真神還是我的真神?」瓏達漠亞笑得很像妖怪。

  「當然是真的那一位神。」歐黎爾有答等於沒答。真神是不證自明的,哪個真神才是不證自明的真的神也是不證自明的,哪個不證自明才是不證自明的也是不證自明的。

  「不管你如何狡辯都沒有用。真神的話語是絕對無誤的。如果你仍然執意要違背真理,隻好讓真神親自懲罰你。」瓏達漠亞說。那個「親自」顯然是他要代勞的意思。神諭經明顯是人寫的,但也聲稱是真神親自留下的。所以瓏達漠亞把代勞說成親自非常符合真神教的修辭慣例。

  「我必須讓你明白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讓真神拯救你可悲的靈魂。」歐黎爾拿好聖槍說。

  「我必須讓你明白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讓真神拯救你可悲的靈魂。」瓏達漠亞用和歐黎爾一模一樣的語氣重複歐黎爾說的話,拿好他的法杖。

  一道銀光從天而降,重重摔在兩人中間。歐黎爾和瓏達漠亞都反射性的往後閃。

  安帕特趴在兩人中間,把身上的泥土抖掉。

  「不要打架!」安帕特顫聲說。

  璽克記得他師父是非常愛好和平的。就連以前在異世界海島遺跡地底下,麵對死亡威脅時,也都躲在別人背後沒有出手。他恐怕是想阻止這場戰鬥,但以他龍的身分介入隻會刺激到那些宗教癲啊。

  那些真神信徒馬上就開始尖叫一些魔鬼之類汙辱龍的話。

  瓏達漠亞就在眼前,安帕特根本顧不得對那些家夥生氣,他對瓏達漠亞爬了一步,龍的臉湊過去,舌頭就往瓏達漠亞臉上舔,一直舔。

  凱巳從龍背上跳下來,站在歐黎爾麵前,擋在他和安帕特中間。

  「師父!」瓏達漠亞伸手從兩邊抓住安帕特臉的毛,阻止他繼續舔。瓏達漠亞臉上帶著驚訝,睜大的眼睛就像是收到出乎意料的禮物,那雙眼睛從璽克看到他現在,第一次映照出外界的事物。他把安帕特的樣子看進去了。

  凱巳緊張的看歐黎爾,也在注意瓏達漠亞。璽克決定走出去,站到凱巳旁邊。

  「真是不聽話的師弟。」璽克低聲說。

  「師父挺我就不用管師兄怎麼樣了。」凱巳低聲說。

  「你怎麼這麼快就把艾太羅這套的精髓學起來了?」

  「我還早得很呢。」

  歐黎爾大喊:「你還說你信的是真神,你明明就信了龍!那是魔鬼的領袖!」

  璽克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警告歐黎爾小心被龍報複,還是幹脆現在就親自動手算了。

  「就因為你們崇拜異教神,人類才會死亡!就因為你們不肯回到真神的羊圈,這世上才會有那麼多災難!為什麼你們不肯接受真神帶給你們和平、寧靜、充實和愛的世界?」歐黎爾沒有說人類是為什麼會死亡,所以他的意思應該是所有人類的死亡,不管是因為天災人禍還是壽命已盡,通通都是異教崇拜惹怒了真神才造成的。

  這倒是讓璽克想起,他第一次看到歐黎爾的時候,歐黎爾看待凱巳的方式。

  「因為咖啡的材料是咖啡豆,而豆漿的材料是黃豆,所以喝咖啡對全人類有益,喝豆漿全人類的靈魂會受損。」璽克歎氣說。

  「呃?」凱巳發出一個帶有疑問的音。

  「沒什麼。」璽克不知道瓏達漠亞會站在哪一邊。也許他會嗆歐黎爾,說這條龍是來找真神信徒的?又或許他會選擇照歐黎爾他們的方式看世界?璽克真的搞不清楚瓏達漠亞的行動原則。

  凱巳對兩邊都同樣警戒,璽克覺得這樣是對的。

  瓏達漠亞拍拍安帕特的頭,說:「誰都不準把我的師父扔進地獄裏,哪怕是神也不行。」

  他站在安帕特這一邊。

  「那你應該讓他順服神!」歐黎爾說。非常真神教的答案。

  「不,我們應該宰了神。」瓏達漠亞說。非常艾太羅的答案:「你現在就告訴我那家夥在哪裏,我去殺了祂。」

  「你不可以挑戰神,你會……」神輔開始詛咒瓏達漠亞。

  不出璽克所料,話題很快又開始不證自明了。

  爭執越來越激烈,不知道是誰先挑起的,白色閃電跨過天空,歐黎爾動手了。所有人都被光照成一片白。閃電柱違反自然規律的,一直維持著類似的軌跡不斷顫動,璽克看了覺得眼睛很不舒服。這一刻,的確有著像是能夠劈開天地的氣勢,似乎是能夠讓一切事物順服的力量。

  不過艾太羅有五千年曆史,什麼樣的騙子和惡霸都看過,他們可不是被嚇大的。

  「滾回你們的天堂去!你們自己找個地方自己人高興就好,少來幹預我們!」璽克說。

  歐黎爾手一揮,閃電直接朝著安帕特衝過來。璽克、瓏達漠亞和凱巳都架起護壁。這家夥認真的想「除魔」,璽克的手都麻了。凱巳的眼周也跳了一下。瓏達漠亞往前一步,把閃電衝散。

  歐黎爾還在喃喃說些什麼,而璽克已經不想再聽他的借口了。

  凱巳拔出一把亮橘色的玩具手鎗。在禁止一般民眾擁鎗的薩國,國家規定玩具手鎗要做成亮橘色方便辨識。凱巳在玩具鎗裏塞了附魔玩具子彈。

  「嚐嚐魔鬼的大能吧!」凱巳故意這麼說。他射擊在歐黎爾後麵製造聖像法陣的神輔。子彈靠附魔穿透護壁,打在神輔身上。那是漆彈,打下去顏料會自動形成各種魔鬼圖樣,神輔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汙染(各種意義上的)了,一下子慌張起來,法陣閃了兩下就消失了。

  「好讚的精神攻擊。」璽克抬高眉毛。

  「對白癡才有用,正好碰到白癡。」凱巳說。他順便也給了兩個艾太羅真神信徒一人一顆。穿白衣那個驚嚇到到處亂跳,另一個就隻是驚訝。

  歐黎爾和瓏達漠亞正麵對上了。白和紅的閃光築出一座森林,裏頭所有的樹都交纏在一起。

  安帕特看著這個場麵,不停的舔鼻子。

  璽克清點現場人數,發現那幾具殭屍不見了。一轉頭,他就看到那群殭屍繞著現場慢慢走,每經過一座墓旁邊,就爬出一具殭屍。

  「不好了!」璽克大叫。

  「凱巳,幫我把這些殭屍都固定起來!」璽克喊。

  「喔,好。」凱巳卷起袖子,熟練的換了附魔玩具子彈,這些玩具子彈射出去就變成黏性的網子,把殭屍固定在地上。

  現場氣氛看起來非常的詭異。半暗半明的天空閃個不停,法術能量的火花亂炸,還點燃了幾堆草,彷佛擺著無數火盆的舞台。

  歐黎爾用很大的動作,像是和敵人槍碰著槍戰鬥一樣,以全身拋出白色閃電。地上的草都被他的腳壓平了。

  瓏達漠亞站的筆直,像根避雷針插在草地上,打在他身上的雷傷不到他。他隻用手指動作就操縱血珠在空中打轉,再射向對手。

  而璽克和凱巳一麵叫,一麵跳,一麵閃避法術流彈一麵努力追著殭屍跑。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傳染源,凱巳把殭屍固定在地上,璽克用祭刀指著殭屍準備放火,神輔卻衝了過來,一把抓住璽克的祭刀刀刃。

  「你們這些迫害真神子女的魔鬼奴隸,你們必將滅亡!」神輔叫著,祭刀割破了他的手,血一直往下滴,滴到殭屍身上。他的臉孔扭曲,臉色鐵青。正如他們在敬神時沒有人性,他們在對抗魔鬼時也沒有人性。璽克覺得如果真要找一個東西算是魔鬼的,這個肯定算是。

  璽克猛的抽回刀子,於是神輔的手受到二次傷害,他抱著手怒瞪璽克。

  那個穿白衣的信徒看到神輔流血,大喊起來:「你竟敢傷害善良的真神信徒!我們沒有迫害其他宗教,你們卻做出這種事!」

  另一個信徒看著這一幕,默默的離開了墓園,沒有人注意到。

  「不好了。」璽克平淡的說。他連大吼的力氣都不想花了。瓏達漠亞做的這個殭屍吸了鮮血是會突變的。

  殭屍麵朝上,四肢直直的往背後方向撐地,整個彈起站好。凱巳的網也被彈飛,還蓋到璽克身上。璽克手忙腳亂的把網子從身上扯下來。那具殭屍朝天發出像是刮鐵器一樣的尖嚎。瓏達漠亞和歐黎爾聞聲都住手往這邊看。歐黎爾臉上帶著興奮的神態,而瓏達漠亞更多的是鄙視。瓏達漠亞說:「哪個笨蛋給殭屍喂了血?」

  「你!一開始不要把這麼危險的東西做出來不就好了!」璽克罵。

  凱巳正在和真神信徒吵架,對方終於承認他們有迫害過異教徒,但又說那些迫害異教徒的人是對經典錯誤解讀。就算字麵上說要殺死異教徒,正確應該是解讀成——反正不證自明的是解讀錯誤就對了。

  歐黎爾對神輔和白衣信徒說:「這裏有危險,你們先離開。」

  那個神輔縮著脖子,帶著信徒跑了。這種時候他們就很識相,不會訴諸真神。

  「鬧太大了,恐怕會有冥官過來。」罪魁禍首瓏達漠亞說。

  璽克瞪了他一眼。如果是指玄的話,早就出現過了。

  「死靈術研究常常有原因不明的失敗狀況,我們都說那是被冥官暗算了。」瓏達漠亞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大概跟自己東西亂扔找不到就推給小精靈借走了差不多。

  璽克覺得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那隻吸過血的殭屍表麵幹枯的肌肉變得飽滿,還逐漸膨脹突出。整個身形都逐漸變得巨大,竟然連骨頭都膨大了。璽克開始一道接著一道的編織咒語。一團團法術能量球擱在他手中,準備發出。

  這時,半臉骷髏現身,他衝了出來,擋在在那具骷髏前麵,舉起雙臂作出格鬥的姿勢。

  「危險!」雖然半臉骷髏早就死了,璽克還是反射性的喊了出來。

  巨大骷髏揮動手臂,刮起一陣大風。半臉骷髏蹲低姿勢閃過,一個漂亮的滾翻轉到了巨大骷髏背後,隻用三步就跳到巨大骷髏背上,一記手肘打碎巨大骷髏的頭蓋骨。

  巨大骷髏伸手抓後頸,半臉骷髏又抓住對方的背,一甩到就閃到了巨大骷髏膝蓋後方,這次一腳踢碎巨大骷髏的膝蓋。巨大骷髏轟然倒地。

  「守護神大人啊!」璽克想拜祂了。做得好!

  突然一座墓碑飛了過來,把半臉骷髏壓碎在地上。

  沒肉骷髏從雙手往前伸直的投擲動作,恢複到歪歪的站姿,眼眶裏燃燒著綠色的火焰,大喊:「命中啦!你休想阻止殭屍的未來!」

  半臉骷髏的碎片掙紮著打算重組,而巨大骷髏爬行著轉向半臉骷髏,打算再敲他一記。

  璽克想衝上去阻止,他放出所有準備好的法術,歐黎爾卻用白色閃電組成圍牆擋了下來:「不準你褻瀆真神的大能!」

  「我看這更像魔鬼的大能!」凱巳換了子彈,朝歐黎爾射擊,歐黎爾轉動聖鎗,閃電化為圓盾吞噬玩具子彈。兩人纏鬥起來。

  巨大骷髏舉高了手,走向還未能完全恢複的半臉骷髏,準備揮下,璽克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停下來!」璽克大喊。他喊完才發現這下是真的非常不妙了。

  巨大骷髏聽話了,整個僵住,彷佛一座雕像。

  所有的殭屍也都聽話了,停住腳步,沒肉骷髏也停住了。

  慘了,璽克不小心對死者說了話,用了先天死靈師的能力。

  「呃——」璽克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瓏達漠亞現在沒對手了。他趁璽克慌了的時候,拍拍璽克的肩膀:「怎麼沒力氣繼續大吼了?沒睡飽嗎?」

  璽克憤怒的轉頭吼瓏達漠亞:「你才是——該醒醒了!」

  又是吼完才發現慘了。這句話有先天死靈師的力量。

  在他們糾纏的期間,其他殭屍已經跑到墳場各處了。由於防禦死靈術的設施都沒修好,這一整晚所有戰鬥和儀式,累積下來所有亂七八糟的死靈法術魔法能量交纏在一起,本來屍體們就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璽克這一說話,即使是無意的,還是成了推開兩個世界大門的最後一把。

  所有的墳丘都炸開來,屍體跳了起來。在剛剛冒出地平線,斜射的陽光下,可能有幾百個殭屍一起手朝前平舉跳起,拉出幾百道長長的影子。豎立的棺材蓋宛如成群的風帆。噴上天空的土壤瞬間畫出潑墨般的背景。場麵壯觀到璽克希望可以忘記的程度。

  歐黎爾輕聲說:「上帝真的很神奇,不是嗎?」

  「這種神奇不要也罷。」凱巳說。

  在他們聊天時,殭屍群對著他們走了過來,張大了流著血水的口。

  「我建議所有人快逃。」璽克說。

  歐黎爾居然第一個轉身就跑,凱巳追著他跑了出去,趁機在他衣服上畫了好幾個魔鬼圖案。

  安帕特在瓏達漠亞旁邊打轉。殭屍靠近時,他就朝殭屍噴小火。安帕特把綁在脖子上的麵包交給瓏達漠亞:「吃多一點,你太瘦了。」

  瓏達漠亞抱住麵包,點了點頭,轉身就走,沒有再回頭。

  特別飛了這麼遠的距離過來,卻隻說這麼一句話,瓏達漠亞甚至沒有對安帕特說過話。

  「我去接凱巳。」安帕特看不出來有沒有受到打擊,他拍拍翅膀飛了起來,在空中盤旋一圈以後離開。

  剩下璽克和滿山的殭屍。

  情況真的非常不妙。

  璽克聽到很多吵雜的說話聲。他今天晚上一直聽到這些聲音,現在終於聽得比較清楚了。那些殭屍都在說話。原來屬於死者的地方,和屬於活人的地方,真的是有差別的。如果不是在這裏,璽克不應該一直聽到。他還注意到,即使是在很吵雜的時候,他還是可以聽到這些聲音。彷佛他的聽覺自動對準了那個頻道。這讓璽克想到凱巳說過的,巫師之眼的形容。

  璽克深吸一口氣,他用力一揮手,大吼:「兩兩一組,一個躺回去,一個把土蓋回去。剩下的人再兩兩一組,以此類推!」天都亮了,恐怕很快就會有人來掃墓,必須在那之前恢複沒有殭屍的樣子。先讓他們躺回去,再修好土地公像。希望裏長大人鎮得住這麼多殭屍。

  恢複原狀的半臉骷髏揮手大叫:「聽話!全都回去睡覺!」

  巨大骷髏傻站著。沒肉骷髏伸手指著璽克背後。

  璽克轉頭往身後看,看到一個婦人牽著一對兒女,手上抱著供品和花站在入口處,臉上的表情不知道該說是驚嚇還是茫然,可能是驚嚇過頭所以近似茫然。

  璽克心想:工作第一天就被開除,這還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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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騷亂的尾聲


天色大亮後,魔法之手的人才抵達。他們看起來像是剛剛從別的戰場趕來的,有些狼狽。

  璽克後來才知道,有邪惡法師對好幾處法術重犯監獄發動攻擊,光明之杖以為他們企圖劫囚,戰力集中到監獄之後光明之杖總部卻遭到攻擊。這一次邪惡法師的聯盟規模空前巨大,很多光明之杖從沒想過會連手的家夥都合作進攻了,還疑似有不在邪惡法師名單裏的強大法師參戰。

  強力法術對轟的戰鬥非常慘烈,警方根本無法靠近。幸好光明之杖早有防備。聖潔之盾得到軍方支持,開大型戰爭兵器幫忙,才得以衝破火網。最後光明之杖成功擋下了這次攻擊,但光明之杖總部的防禦法術幾乎破光,建築本身也殘破不堪,之後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又架回來。這種事是這個總部設立以來第一次。

  把墳場整理完以後,璽克把他這一晚所寫的信拿出來看,怎麼看都不像情書。他又寫了一張:「我並沒有那些受鎂光燈關照的人說的『夢想』那種東西。我人生中的每一步都是從我所在的地方往前邁進。如果夢想必須包含著對未來的飛躍想象,那麼我從未想象過自己會有不跟現在接壤的美好未來。

  「假如『夢想』必需符合他人對夢想的定義,那我沒有夢想。

  「如果夢想指的是想要過的生活,那麼我想要過著衣食無缺的平靜生活,這在他們眼裏肯定不算夢想。我的這個夢想說出來會被那些人嘲笑,不是因為困難而被笑,是被認為太容易而笑。

  「他們不懂,平靜度日有多麼困難。

  「如果不去注意法律,很可能一條指令下來作了幾十年的生意就突然非法了。如果不去注意治安,安坐在自家屋內也很可能會被殺。如果不去注意風氣,很可能會因為穿得不夠少而遭到無盡的羞辱。如果不去注意食品安全,很可能健身了一輩子,結果被毒死。如果不去注意汙染、如果不去注意國際局勢、如果不去注意經濟結構、如果不去注意土地利用狀況、如果不去注意脫離常軌的年輕人、如果不去注意從地球另一端指導本地分部的廢死運動、如果不去注意性別和種族沙文主義者、如果不去注意議員背後的金主……

  「如果不去注意政治、如果不去注意國防、如果不去注意宗教假自由之名以行的侵略。

  「那些人不會懂,為了平靜度日,必須在來不及之前看到災厄並動手阻止。

  「而這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能夠一輩子別在這件事上失手,這也許算是我的夢想。

  「但我並不相信這種事有人能做到,所以假如夢想必須相信自己能做到,那麼我沒有夢想。我隻是努力活著,努力去做而已。

  「我沒有夢想,也不會去找一個來欺騙自己。

  「我知道自己要什麼、該做什麼。

  「我有目標,不需要夢想。」

  璽克想了想,又另外拿了張信紙,上麵寫上:「致舒伊洛奴:我想念你。你是我在世上獨一無二的幸福之道。」再另外拿個小紙袋,把原本那迭信塞進去,紙袋上寫「附件」。把紙袋和新寫的信都塞進同一個信封,封口,之後寄出。

  最後一具殭屍倒下時已是中午,璽克又看到一次玄。他看到他領著一群轎夫抬著一個華麗的大轎子離開墳場。轎子裏的人從窗口看了璽克一眼,有點不好意思的對他笑。璽克看到,那個人是半臉骷髏,那是璽克看過的,半臉骷髏有長相的樣子。隊伍的前導拿著一個大牌子,上麵寫著:「城隍赴任隊伍,閑人回避。」

  這讓璽克想到,本國民間的確傳說,死後仍然守護人們的人,在守護了很久,做了很多好事,積了很多德之後,會受天庭之邀擔任城隍,成為神明。

  那個隊伍隻出現了一下下就不見了。璽克覺得應該是現身來向他道別的。他們不會再見麵了。

  璽克後來被活的警察找上來了。就像玄說的一樣,奎恩真的有誣告他**,但因為瑠塞比對大人說出真相,於是平安無事。

  ※※※※※※※※※※※※※※※※※※※※※

  回到龍窩以後,凱巳一直保持警戒,總是把法器放在手邊。直到他聽說歸信之家那批人已經被逐出國門了,才稍微放鬆。

  璽克從他那裏得知,曾有個才十幾歲的,有巫師之眼的孩子,他的父母進了歸信之家,於是他在歸信之家裏被淩虐致死。而法庭還因為這是他們的宗教自由,而給予輕判。這件事肯定跟其他沒殺人的真神信徒勢力龐大有關。

  有一天吃飽飯後,璽克問凱巳:「你看過沒上天堂,還在人間徘徊的真神信徒嗎?」

  「可多了。」凱巳苦笑說:「不過我一直以為那是魔鬼製造的假象。現在想想真是沒禮貌,他們站在我麵前,我卻說他們不存在。」

  「所以你放棄真神教的原因不是有人沒上天堂?」璽克擔心自己會不會問得太直接了,又補上一句:「你也可以不用回答。」

  凱巳笑了笑,說:「我早就作好分享我的故事的心理準備了。

  「過去的我感覺很糟糕。因為周遭的人總是告訴我:你沒有神就什麼都做不到,你沒有神就會很可憐、很痛苦,你沒有神你就會變成一個渾球,你沒有神就——隻能永遠處在混亂裏。他們說魔鬼一直想要掌控我,我必須親近神才能避開魔鬼。他們說我必需像個掉進海裏即將溺斃的人一樣,我不能遊泳,不能做任何事,隻能對神喊救命,等神來憐憫我。這是得救的惟一辦法。

  「我知道有哪裏不對,但是沒有人給過我別的選擇,所以我就像一出生就是奴隸的人一樣,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當個自由人。我以為我必須承擔那些話,我以為我會覺得很糟糕是因為我還不夠接近神。我更加努力的參加教會活動,但他們幫不了我。

  「我甚至還去傳教。他們讓我相信,隻要我到處告訴別人『我因為真神而快樂。』神會喜愛我這麼做,我就會真的變得快樂。這完全是謊言,而且使我也加入了這個巨大騙局之中。真神信徒一直在複製這個謊言,想要透過這個複製的過程生產出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我沒有問題,我沒有神也不會有他們說的那些什麼痛苦、可憐的狀況,是他們說我壞了,硬是要修理我,這才真的傷害了我。

  「我以前全身都是病,頭痛、膿包、消化問題。離開他們以後全都好了。醫生告訴我,那是因為我以前那些全是壓力造成的病。」

  璽克點點頭。他有注意到,凱巳從沒說過要聯絡家人之類的。對一個在宗教中長大的人來說,脫離真神教的結果,就是失去周遭所有人。那些愛神勝過愛人的人,再也不會接納他了。

  璽克最近才明白他十九歲的時候,他所目擊的邪惡是什麼。那時候他在一戶裝潢是垛洲風格的有錢人家裏,當他們家庭法師的法師助理。

  在那個地方,母親強暴自己的女兒。那戶人家的家長卻寧可外傳他和女兒亂倫,也不肯讓這件事曝光。

  他想起當時那戶人家另一個女兒告訴他的:對上流社會來說,亂倫根本不算什麼,同性戀才糟糕。

  這種對事情輕重程度的價值觀,和艾太羅一般人的看法完全相反。

  當時那戶人家的那個女兒,吉諾二小姐說的「上流社會」是指什麼?那個仇視同性戀的「社會」,指的就是被真神教操縱的,有權有勢的傀儡們。

  璽克在當時已經目擊了,真神教將薩拉法邑朵真神化的影響。

  璽克說:「有些宗教把傷害他人視為信仰必須要有的部分,這種宗教不應該繼續傳教。」不管他們傷害人時是不是瞄準特定宗教,符不符合宗教歧視的定義。

  「你的反應很特別呢。」凱巳笑說。

  璽克說:「這我自己知道。」這年頭的政治正確是說「宗教都是勸人為善的。」這句話顯然不適用在真神教上,也不適用在黑夜教團上。

  假如宗教都是勸人為善的,所有宗教都是強化人類的道德的,那他們實質上就不是宗教,是洗腦。

  這些「宗教」認為世間存在著比人類的道德更崇高的道德,而且要求人類放棄人類自己的道德,去執行「那種」道德。這些「宗教」認為,隻有當人類的道德符合「那種」道德時,才能實行人類的道德(也就是實行「那種」道德);當「那種」道德和人類的道德有衝突時,應該選擇實行「那種」道德,放棄人類的道德良知。

  璽克繼續說:「你要是把否定真神教的話語寫成書拿去出版,譴責信大概會像雪片般飛來吧。」如果沒有發生這種事,那應該是因為那本書根本沒有人要看。

  凱巳說:「其實,有很多人已經在麵對這樣的事情了。」在真神教重災區歐米迪拿,已經有人站出來反抗了。

  凱巳回憶著他自己的事。在他看來,雖然在非宗教場合艾太羅人並不使用「信仰」這個字眼,但艾太羅人是有信仰的。

  神諭經裏記載著一個故事:說神要一個人把自己惟一的、深愛的獨子殺死獻祭給神。雖然神諭經裏別的地方有說到不可用人獻祭,但那個人還是不去質疑神,因為不可猜測神的心意,當然也不可猜測神為什麼改變了自己訂下的原則。身為一個真神信徒,神要他做他就做,不需要理由。他沒有問神為什麼要他這麼做,就按照神說的,把他的孩子綁起來,認真的舉刀殺孩子。他還把所有人支開,確保沒人能阻止他。在最後一刻,他的孩子給神調換成一隻羊。神用這件事試驗他對神的信心,而他通過了。

  神諭經裏稱讚那個人可敬,並讓他成為世世代代真神信徒的楷模。稱讚他「沒有留下自己的孩子,而舍不得給神。」他不是神諭經裏惟一一個動手殺孩子獻祭給神的人。

  艾太羅史書裏有著一個故事:古時候有個人上任擔任地方官,得知當地河裏有個稱為「河伯」的神要求娶妻,如果不從就讓地方淹大水。所謂的「娶妻」就是把女孩子放在不牢靠的船上扔到河中漂流,最後沉入河中,這樣就可以到河伯身邊。

  那個人在娶妻儀式當天到場,看了新娘後說新娘太醜了,獻上去反而會惹毛河伯,他要親自挑一個合適的獻上,這表示婚禮要延期了。他把這個儀式的主使者給扔下河,叫她去找河伯轉達這件事。等了一陣子,被扔下河的人當然沒能回來報告結果,他就說可能那個人怠惰,再扔個主使者的徒弟下去幫忙,這一個也沒回來,就再扔,就這樣一路把所有舉行這個儀式的人都給扔光了。其他支持河伯娶妻的人都嗑頭求饒。

  他宣布:「看來河伯把客人留住了,娶妻的事就此擱置吧。」那個地方從此再也沒有河伯娶妻的惡習了。水的問題也因為他治水有方,人們便明白他比河伯厲害得多,非常敬愛他。

  他是艾太羅人處理神的問題的楷模。他不是惟一一個為了保護人而擊敗神的艾太羅人。

  在來到這個大陸之前,當時凱巳剛從蓋洲回到遊俠在垛洲的據點。蓋洲發生了大規模神輔指控兒童和魔鬼來往的事件。成千兒童遭灌硫酸、石油、鋸開頭顱,數萬名兒童被父母拋棄而流浪,災情持續蔓延。垛洲媒體卻因為這關係到他們喜愛的真神,會「導致人們對慈愛的真神產生錯誤印象」而不予報導,幾乎沒人知道這些事。報紙上隻能看到(通常是特別關注)神輔在異國建設醫院、收容所、發送物資同時傳教的「義舉」新聞。

  即使有人成功把這件事告知外界了,他們也全都推給「是當地人自己未開化造成的。」無視於真神教還沒到那裏之前,沒有人會像現在這樣,指控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使用巫術詛咒家人。

  凱巳因為所看到的景象而身心俱疲。他懷疑人類的本質,也懷疑既然連宗教都如此邪惡,到底哪裏才有善良?

  那時候,他的老師問他:「有一個地方,人們的信仰不需要宗教,你感不感興趣?」

  凱巳告訴他那是不可能的。他所處的文化認為,神與真理就像一枚銅板的兩麵,那麼宗教與信仰也是。沒有宗教的地方不可能有信仰。

  老師笑著對他說:「我換個說法吧。在那個地方,人們把信仰看得比宗教更重。你要去嗎?」

  凱巳告訴他,如果真有那樣的地方,他想要看一看。

  那個地方就是艾太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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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文化不全是金字塔

在墳場大遊行結束後過了滿長一段時間,璽克的生活終於回歸平靜。

  他把出門前沒看完的《翻譯謬誤:看不到的文化異形》看完了。所謂的《異形》,是一部非常有名的垛洲電影,講的是一種寄生在人類體內的外星怪物,吸收人體的養份成長之後,就把宿主人類殺死,破體而出變成獨立生命體,繼續殺害其他人類。也可以說,牠是犧牲了人類的存在,來成就自己的存在。

  書中提到真神教有個概念音譯是「劄斯弗沛梭拜費斯」,它對真神教來說非常重要,是真神教最基本的教義。

  這個概念用到許多真神教的背景概念,比方說認為人是完全無能的、是完全罪惡低下的、是完全不能決定自己命運的……認為愛神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愛人。若是為了神,就應當拋棄人。那些不愛神的人,就算愛人也不是真的……

  「劄斯弗沛梭拜費斯」這個概念認為,進天堂需要純潔無垢,不能有一點點罪惡,而憑人類自己是不可能達到這個目標的。人類從出生到死,不可能沒有犯過任何一丁點罪惡。被別人冒犯了,心裏生氣,就是不能進天堂的罪惡;為了方便,說了小謊,就是不能進天堂的罪惡;出門時心裏一急沒注意,撞壞了別人家的圍籬,就是不能進天堂的罪惡……人類不可能沒有罪惡,加上人類還有祖先留下來的血之原罪,所以不管怎麼行善都不夠,所有人類都是罪人,通通都會下地獄。

  隻有信真神,讓達尼薩赦免人的罪,才能夠上天堂。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辦法。這同時也讓真神教相信,隻要有了神的赦免,所有的罪都可以取消(包括撞壞的別人家圍籬),都可以上天堂。

  看在艾太羅人眼裏,這就像是某人欠了別人債,跑去找法官(或是任何一個權力很大的家夥),用下跪吹捧讚美拜幹爹等等任何手段,讓法官高興,然後法官就下令:你的債就當成沒有這回事,我還給你準備了豪宅美食,你就住進去吧!

  看在艾太羅人眼裏,欠了債不還,是為背信;隻求自己的好處,忘了別人受到的損害,是為忘義。艾太羅文化裏欠債要還,是天經地義的事。撞塌了別人家的圍籬,惟一一個處理之道就是賠償鄰居,沒有第三者可以取消這件事。

  但這個「劄斯弗沛梭拜費斯」,艾太羅人會認為那是背信忘義的東西,卻被傳教士翻譯成「因信稱義」。

  背信忘義都可以翻成因信稱義了,整本艾太羅語版神諭經和所有真神教刊物,乍看之下是用艾太羅語寫成的,裏麵卻都隻剩異形,人類已經被殺光了。他們的信、罪、義、善、惡、正、邪、神、魔、聖、道……得救、恩惠、懲罰、公正、異端……眾多字眼沒有一個和艾太羅人想的是同樣的意思。甚至連作為主打的愛與包容,也壓根兒不一樣。

  ※※※※※※※※※※※※※※※※※※※※※

  因為凱巳的關係,龍窩開始有外國人出入。薩國的遊俠們會來拜訪,看凱巳也看龍。

  這天凱巳不在家,有個來自玳爾瓦國的遊俠來拜訪。這個人就是之前和凱巳一起舉牌抗議的老外。璽克讓他進來等凱巳。

  當時還是早上,璽克想到他經常在薩國街上看到各國菜餐廳,但似乎從沒看過玳爾瓦國菜餐廳。他也不記得有什麼來自玳爾瓦的食物在薩國受歡迎。

  雖然璽克不認為人類應該追求「普世價值」,但他認為吃應該是人類都看重的事情,至少活著的人應該都看重吧。

  於是璽克問玳爾瓦的遊俠要不要作個家鄉菜一起吃?對方答應了。他們還特地出去一趟找材料。

  當凱巳回來吃中餐時,他看到飯桌中間出現一個完全無法辨識的物體。

  在凱巳阻止之前,安帕特、璽克和吉祿瑪已經吃了。

  吉祿瑪的額頭「碰」的一聲撞在桌上。璽克必須雙手按住嘴,好不容易才把那東西吞下肚。安帕特以龍的樣子直接僵住,然後不停的舔鼻子,舔完鼻子還不夠,接著開始舔毛。

  那東西創造了璽克對烹飪這件事的全新印象,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把那些他好端端買回來的材料弄得這麼難吃?

  凱巳抓住那個玳爾瓦國遊俠的領子大吼:「你怎麼可以拿你的食物攻擊艾太羅人的舌頭?他們是世界排名前二的美食民族耶!」跟另一個一起爭奪第一名寶座的美食民族不分軒輊。

  「這不是最好吃的。」玳爾瓦國遊俠拿著一大盤自己做的東西,麵不改色的繼續吃。璽克懷疑他比較在乎餐後會有的喝茶時間。

  吉祿瑪的後腦勺看起來在三十分鍾內是再起不能了。安帕特舔毛舔到似乎有禿毛的危險。璽克覺得全身無力,他用最後一絲力氣爬到水槽邊漱口。

  因為過度相信人類間的共通點,龍窩本日麵臨了全滅的危機。

  ※※※※※※※※※※※※※※※※※※※※※

  對凱巳而言,最大的文化衝擊發生在璽克準備離開龍巢獨立之前。當時凱巳告訴璽克,有個垛洲作家認為艾太羅文化裏地位最高的原始神明「天」具有人類的形象。艾太羅的「天」字寫成一個圓圈圖樣,底下接上一個「大」圖樣。他認為因為艾太羅文「天」這個字就是人形張開手的「大」圖案,加上頭部有個圓環,所以是個頭四周有光環的人類外形。所以艾太羅文化也認為世界是由一個具有人形的神主宰。他以此證明艾太羅人跟全世界的人一樣,並不例外的也需要真神達尼薩。

  凱巳為此問璽克的意見。

  璽克皺了一下眉頭。根據本地人證言,艾太羅人需要真神的程度,還不如他們需要泡麵的程度。

  真神信徒很喜歡說別人需要他們的神,這讓璽克想到小碴曾經說過的(最初是嘉赫娜說的),關於賣鞋子的寓言。

  璽克不怪外國人看不出來這個字到底是在畫什麼,跨文化時搞錯是很平常的,發現不對時努力更正就好。隻是他覺得從以前到現在,自行誤解方塊字然後大驚小怪,還寫在書上用來詆毀艾太羅文化的外國人實在太多了。之前的「『動物』這個詞是不尊重生命」說法他後來查到,就是垛洲人起的頭,這還隻是各種誤會的其中之一而已。

  他們看不到艾太羅文化有什麼他們沒有的東西,就因為他們有的東西沒在艾太羅文化裏看到,就說艾太羅文化是不完整的。

  璽克不確定為什麼會這樣。

  也許這些人是因為從小就被灌輸說,真理可以在一本書裏就寫完,才無法想象別的文化竟然認為寫下來、說出來的真理不是真理。

  因為這些人相信一個文化的重心就是金字塔頂端那一塊,才無法想象還有別的文化形態存在。

  艾太羅文化是艾太羅人代代傳承而成,每代人都參與了形塑它的過程,它不是某一小撮人蓋起來的死寂金字塔,而是森林、是生態係。

  那些認定所有文化都是金字塔的人永遠無法想象,他們所做的「補完」根本是畫蛇添足。

  璽克拿紙筆把相關的字都寫給凱巳看。艾太羅人真要寫「人」字的話,寫的是隻有畫出兩腳的樣子而已。艾太羅人站著的時候手習慣是收著、形象是內斂的,沒垛洲人那種發散性張手張腳的自我認知。

  那個張開手的人是大的意思,那是人在天空下會自然比出的動作和情感。「天」字的本體不是底下那個人形,而是上麵的圈。這個字是一幅圖,表現出一個人類張開手,去比他頭上的那個「天」。

  因為底下的「大」而認為天有人的形象,就像是看到地圖角落的方位標記,而認定大地是十字形一樣。

  「天」這個字不是解為「頭四周有圈東西的人形之物為天」,而是「人類頭上的無窮大空間是天」。

  這讓凱巳大為驚訝。

  艾太羅人很早以前就知道,人類所有的一切意義,都是以人類以自身為基點而建立的。天是如此,理所當然的,神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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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奈莫與莉絲娜


幾個月後,薩拉法邑朵某座城市的某個角落,天上飄著一層淡淡的、薄紗般的綠色霧氣。雖然還可以看到藍天,但稍微變了顏色。

  兩邊是色彩鮮豔的樓房夾著狹窄的巷道。道路兩邊還有整排攤販。這裏販賣的商品幾乎都不合法,就算是商品項目合法的,管道也不合法。

  這裏的顧客一個個絕非善類。身上掛著攻擊法器,或是有戰鬥的疤痕,在這裏十分尋常。

  在這之中有一個人,他看起來就是個「常人」。他穿著最常見的平民服飾,雖然不是名牌,卻也不是劣質品。他把西裝外套拿在手上,站在攤位前麵挑撿商品。要不是他腰上掛著一個藥材包,應該沒人會發現他是法師。他的脖子上用皮繩掛著一個漂亮的銀匣,是身上僅有的飾品。

  他有一頭長度合宜的黑發,雖然很不安分的亂翹,但是修剪後再梳順,卻也不會讓人感到淩亂,反而顯得親切。一對柔和的黑眼珠機伶的轉來轉去,似乎常常冒出惡作劇的念頭。他的膚色有書桌工作者常見的偏白情形,但是透著健康的血色。他很有精神的抬頭挺胸,落落大方的和人交談,不時露出爽朗的笑容。他姿態放鬆的樣子,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危險。關節分明的手給人踏實的感覺。

  這個人名叫璽克崔格。雖然這不是他父母為他取的名字,但是是他現在的名字。

  他把老板開的價砍到二十分之一,以實惠的價格買到一大包甘魔根,開心的扛在肩上走了一段路,碰到三個年輕人從正麵走來。

  雙方正要擦肩而過時,璽克非常漂亮的一扭上身,雙方完全沒有沾到,就這麼錯身而過。

  那三個年輕人本來故意要撞到璽克,見狀驚訝了兩秒,往回走幾步,張開手擋在璽克麵前:「等等,你撞到我兄弟了!」

  璽克偏了一下頭。他的表情就好像對方擋住他,隻是為了把他不小心弄掉的東西還給他,而沒有任何敵意。他用溫和的笑容說:「剛剛我們並沒有碰到,你太過保護你兄弟了吧。這樣他沒辦法長大獨立喔。」

  對方沒料到會是這種回答,愣了一下,又說:「不對,明明就碰到了,你錢——」

  那個青年話還沒說完,有人從背後用附魔過的粗木棒敲在他腦袋上,當場把他打得不省人事。那個人的女伴抓住另外兩個年輕人的腦袋互相一撞,然後把站不起來的兩人扔在路旁。馬上就有人摸上來把他們的錢包拿走。

  是奈莫和莉絲娜。

  奈莫的頭發用樸素的黑繩綁了起來,襯衫和彈性西裝長褲。

  莉絲娜穿著一件長度直到腳踝,從臀部開始裙襬越往下越寬大的咖啡牛奶素色連身裙,尖領無袖,露出優美的臂膀。頭發幹淨的盤在腦後,露出她修長的頸子。

  奈莫說:「真是的,最近這種沒水平的勒索犯越來越多了。」

  「啊,原來是勒索啊。」璽克恍然大悟。他還真沒被人勒索過。他興奮的眨眨眼:「對了,這種場麵我在小說裏有看過,小混混對吧?」

  奈莫皺眉:「你都沒自覺的嗎?以前你在這裏會被當成是我這種人,所以不會被勒索。」以前小混混不敢惹璽克。就算是過街老鼠狀態的璽克也不會有遭小混混盯上的危險,生活太和平,不會判讀戾氣的人才敢嚐試騎到他頭上。

  奈莫說:「你以後別再來這裏了。」

  璽克不解:「為什麼?」

  璽克和奈莫並肩走,遠離這個黑市市集,莉絲娜跟在後頭。現在的璽克看起來就像是從和平世界誤闖進來的良民。對識人功力不夠好的家夥來說,看起來很像肥羊。

  奈莫對璽克說:「你看起來已經不是『這邊』的人了。」

  璽克聽懂了,他問:「那如果我想買『這邊』的東西怎麼辦?」

  「別買了!要從良就給我徹底一點!」

  「好吧。」璽克咧嘴一笑。

  「少露出一副很想偷跑的笑臉。就算是為了舒伊洛奴,你也得改掉這個往危險地方鑽的習慣!」

  璽克抿嘴:「好吧。」

  他們步出黑市的屏障之外,天空變回了正常的藍色。

  奈莫邊走邊說:「我還以為你會在外麵等,結果你居然直接鑽進來。正常的良民聽到是約在這種地方,應該要躲得遠遠的才對。」

  璽克裝作認真的皺眉說:「我會記住的,下次記得照做。」

  奈莫搖頭晃腦的說:「想徹底的偽裝成良民,你還有很多要學的。」

  「我希望不隻是偽裝啊。」

  ※※※※※※※※※※※※※※※※※※※※※

  之後他們到了奈莫家。那是一間看起來非常正常的公寓。

  奈莫埋頭鑽研一大迭外語雜誌。照他的說法,從這裏麵對成功企業的歌功頌德裏,可以推測出該企業倒台的大概時程。

  璽克在廚房操作果汁機跟菜刀,他加了幾種水果,又加了堅果下去打。

  「活見鬼了!」奈莫看著雜誌罵出聲來。

  「怎麼了?」璽克問。他拿著兩杯果汁到奈莫旁邊,看到奈莫正在看的頁麵上有一張照片,裏麵的大樓看起來挺眼熟的。他想了一下才想起來,那是他在具神鯨背上時,銀白色頭發的小男孩指給他看的,鑽出一大堆黑糊的地方。

  「這什麼報導?」璽克問。

  「次貸風暴。」次貸風暴是一場起源於歐米迪拿,把全世界都卷進去了的災難。這場災難導致全球富豪大量破產,專攻上層消費者的商用魔器業受到衝擊。中下層社會也受到相當大的影響,那陣子關了好多商店。

  當時隔壁的達藍湃恩國人因為沒有工作可做,而養成了去海邊釣魚加菜的習慣。本來從漁獵發展到農牧,再從農牧發展到工業,又發展成國際級高科技產業重鎮的社會,居然回歸漁獵階段了。

  奈莫花了很多時間,向璽克解釋這棟大樓跟次貸風暴有什麼關係。次貸風暴是啥,舒伊洛奴已經有教過了,那是一套需要蒙著眼睛才會覺得這樣很好的製度,最後引發的結果。璽克本來還以為那是人們又克製不住自己的貪欲,才會放著這樣的製度不管。奈莫解釋過以後,璽克才發現,事情沒有這麼單純。

  那棟大樓裏的人到處宣傳,說隻要自己不覺得壞事會發生,壞事就不會發生。隻要自己覺得好事會發生,好事就會發生。這不隻是貪欲失控而已,反向思考的理性和察覺危機的本能都被刻意抑製了。據說這叫「正向思考」。

  「世界不會為了人類而改變。」璽克皺眉說。好事壞事才不管人類怎麼想。

  「造成次貸風暴那家夥深信,隻要他不相信壞事會發生,這個風暴就不會發生。經濟大蕭條什麼的,都是人類自己想著這件事才會發生的!」奈莫說。

  「哪來的商場邪教——」

  「就是。」

  之後兩人開始聊他們今天約見麵的真正目的。

  「就是這份清單。」奈莫把一本厚厚的書拿給璽克:「現在最多良民從黑市買的魔藥清單。」

  「謝了。」璽克把書接過來就開始翻:「除了相對便宜的侵權藥之外——媚藥的銷售還是老樣子。」

  「這種犯罪型態會一直在人類社會裏穩定存在的。」奈莫說。

  璽克挑挑眉,沒回應奈莫這句話。他繼續看:「有一些是市麵上沒有相同類型的魔藥,才會暢銷。這就是我在找的。」

  奈莫指著書說:「有些是難度太高,一般法師不敢生產;有的次效果很難符合安全標準;有的用到非法材料,目前還沒有人找到合法替代配方。你能應付得來吧。」

  「當然。」璽克咧嘴笑。

  「又來了,犯罪氣息。」奈莫指著璽克說。

  璽克正色,但不太正經的猛眨眼:「這些對我來說不成問題。」

  「說到這個,你的工作室要蓋在哪?樓上?」

  「照慣例藏在後麵吧。」

  在過去幾年裏,璽克斷斷續續的工作存了一些錢。其中最大筆的是跑船薪水。璽克規畫開一間小魔藥鋪。奈莫協助他做市場調查。

  奈莫挑眉:「不要藏後麵,露出來,最好是用透明的牆壁,讓客人一眼就可以看到。相信黑市法師說的話,遲早會有個大風波,讓製作過程透明化成為主流。消費者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市場秩序會在混亂和整齊中間不停輪回,風水就要開始轉了。你最好開始預習怎麼在消費者的強烈質疑中證明自己的清白,到時候才能應付得來。」

  璽克點點頭。奈莫對這種東西的預言可是很準的。在黑市可以拿到很多早一步的情報。

  「以後你一定會看到開放參觀的製作工廠、攝影存證的製作流程。社會將會在監督上麵花費非常巨大的成本。」奈莫說。

  「我會照你說的做。不過我不可能成為那種需要開放參觀的大工廠。」璽克笑說。

  「別裝了!你還是個男人吧!」奈莫笑說:「知足常樂可不表示沒想過那些東西。你是想了結果覺得要放棄太多東西,才幹脆說那不可能吧!」

  「可能吧。」璽克喜歡的東西並不存在於那個地方。

  莉絲娜在第三邊坐下。三個人邊吃邊聊。

  「你這個工作打算做到幾歲啊?」璽克問。他可以「看到」屋子裏有很多不能被警察看到的東西。

  「我已經越做越小筆了,再過陣子搞不好隻買賣香菇而已了。」當然是沒繳稅的買賣,不過他指的真的是香菇沒錯。奈莫邊說還邊看雜誌:「這一行生活作息不正常,三十歲最好就退休了。以後還是作投資吧。」他在黑市裏也打滾了快十年了,考慮到這一行淘汰率超高,這算撐很久的了。

  「金盆洗手。」璽克說。

  「想退出來也沒那麼容易,隻是轉到後麵改作支持而已。以前我在前麵冒著矢石之險忙碌,那些大老在後麵等我們回來領賞,以後換我在後麵嘲笑年輕人做事衝動,等著他們回來領賞。」

  「才三十歲就在換代了——」璽克把拳頭靠在下巴上思考。

  「法術黑市就是這樣。你看納林格大人現在也是不上船了,都在後麵指揮調度。戰鬥法師的職業生涯遠比我們長得多。」

  「納林格大人還好嗎?」

  「好得很。他到處都打點的很好。他會幫良民鏟除騷擾民眾的幫派,嚴格限製不準任何人用**的方法對付良民,所以現在連人民都喜歡他了,把他當成治安守護者。不過我想和他保持點距離了。他這人啊,放著不管就會開始把責任攬上身。我可不想不知不覺的成了非法運作的人民保母,黑市法師幹這個又沒有危險加給。」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璽克皺眉。但他看起來並不嚴肅,眼睛稍微偏著看奈莫,有點試探的意味。

  「請說。」奈莫對璽克的這個表情有點好奇。

  「你當初怎麼會想進法術黑市的?」

  奈莫先沉默了一下,才縮著脖子小聲叫了起來:「你是誰啊?」

  璽克也往後縮:「璽克啊,不然呢!」

  「我認識的璽克不會問別人這個問題!你什麼時候八卦到開始探聽別人的生涯規劃了?不要有這麼像良民的興趣好嗎?」

  「你不是剛剛才叫我要像良民一點的嗎?」

  奈莫甩甩手,擠擠眼睛,過了十多秒才說:「我這個人沒辦法規規矩矩的過一輩子。那種生活對我來說太無聊了。」

  璽克點點頭。

  「所以我尊敬那些老實人。 他們跟我這種到處打洞的人不一樣,他們才是撐起國家的主力,國家是靠他們撐起來的,不是靠那些隻會打嘴炮的『聰明人』。」奈莫意味深長的挑起一邊眉毛看璽克。

  「我算不上老實人。」璽克說。

  「你算是那一邊的。你要走的傳統魔藥是萬年不死的行業。跟潮流一點關係都沒有。幾千年來一直都很穩定。這一行是年紀越大越有利。」因為要學的東西太多,活得久就有比較多時間學習,所以越老的越有利。奈莫稍微低頭,笑說:「想看到你的事業高峰還要二十年吧。」

  「還有高峰就不錯了。」璽克說。這不隻是他自己的問題而已,也是整個魔藥界的問題。

  「你怎麼說的話老是和眼神對不上啊?」奈莫失笑。

  「怎麼?」

  「嘴裏說得像是要放任傳統魔藥式微的樣子,其實你根本不是這麼想的吧。」奈莫看到璽克嘴裏說著喪氣話的時候,眼神卻是閃亮的。

  「哈哈。」璽克沒有否認。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奈莫說出一段古詩:「你肯定是這一型的人。」

  「主人就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如同煙火一樣燒完就沒了!」莉絲娜笑著說出另一段典故。

  「我還要養妳好多年啊,不要這麼早唱衰我!」奈莫裝作生氣的說。

  璽克笑個不停。
b654321 發表於 2014-12-27 00:57
第26章  繼續


小碴和嘉赫娜從涅庫卡密納歸國了。在璽克和透沙柏見麵後半個月,他們回來三個月後,璽克才見到小碴。

  小碴曬得很黑,看得出來累了。明明已經洗幹淨了,也穿上新衣服,看起來卻好像還是蒙著一層灰塵。

  他們在涅國的期間,璽克一直緊張的追蹤國際新聞。涅國的局勢每下愈況,後來甚至出現了國外部隊介入,最後讓「明君」弗哈克控製了整個國家。薩國在這個過程裏拒絕讓國際部隊通過領空,但最多也隻能這樣而已。

  他們去茶館喝茶。璽克看小碴那樣子也知道,最好別問他在涅國看到了什麼。

  璽克談著小碴不在國內的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後來小碴自己提起了涅國的事,但也沒有說他看到了什麼。

  「嘉赫娜比我勇敢多了。」小碴露出微笑。璽克看他的表情,知道小碴會沒事的。

  小碴說:「她一直拍照,別人轉頭不看的東西她一直拍。她說她要把這些東西全都紀錄下來,總有一天要全世界都知道這些事。」

  「公開那些東西會有危險嗎?」璽克問。

  「如果薩拉法邑朵一直都是薩拉法邑朵,我們主要的威脅就隻有被跨國告毀謗而已。如果薩國不再屬於他的人民,那會發生什麼事就不知道了。」

  璽克已經聽懂了,那些東西跟國際部隊有很大的關係。

  小碴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露出璽克很熟悉的,尖銳的笑臉:「我們明年要補辦婚禮,你有禮服嗎?」他們在法院公證和登記完就衝去涅國了,沒有宴客。雖然法律已經不要求這部分了,不過長輩還是會要求要宴客。

  「就算要手縫一套我也會去的。」璽克反擊:「紅包可以用一把龍毛代替嗎?」

  「如果是龍毛做的嬰兒服就可以。」

  璽克聽了眼睛一亮:「嘉赫娜肚子裏有寶寶了?」

  小碴愣了一下才承認,說溜嘴了:「對啦。」

  「恭喜啊。我這就去給師父刷毛。」璽克猛眨眼。有孩子以後很多蠢事都不能幹啦。

  小碴立刻反擊:「你跟舒伊洛奴有進展嗎?」

  「沒有需要你擔心的事。」

  「璽克,你知道嗎?最危險的就是當男人認為一切都沒問題的時候。」小碴開始灌輸璽克各種危機意識:「男人很容易就會覺得照這樣下去就好,但是女孩子需要變化……」

  璽克聽小碴這麼努力的提出加深夫妻關係的各種策略,覺得嘉赫娜一定會幸福的。

  ※※※※※※※※※※※※※※※※※※※※※

  吉祿瑪考上法師大學了。那不是頂尖的大學,但應屆執照合格率也還可以,不好也不差。

  璽克、吉祿瑪、凱巳,安帕特聚在龍窩大廳。龍窩麵臨再次空巢的情形。

  「我跟你一起搬過去好了。」龍型的安帕特耳朵都垂下來了。

  吉祿瑪眨眨眼。對他來說這樣還不錯。

  「不行。大學就是要自己照顧自己。」璽克說。何況吉祿瑪的年紀比他大部份的同學大上四歲,還有老爸跟前跟後象話嗎?

  「我也要離開。有一個古跡保存工作需要很多人加入,不過我還是會常常過來。」凱巳說。

  安帕特耳朵壓得更低了,背也稍微下壓,幾乎是趴著從下往上看向璽克。

  璽克有點縮著脖子,但目光不肯退讓:「師父,你也要學著獨立。」

  安帕特的脖子都碰到地了,淚汪汪的看著璽克。璽克有點不忍心,不過不能退讓:「吉祿瑪寒暑假會回來,你也可以飛來找我和凱巳。」

  安帕特還是淚眼汪汪的。

  璽克有點無法直視安帕特了,最後他找了個說法:「師父,你知道嗎?男人如果不能自己照顧自己,就討不到老婆。沒有老婆的話,就不會有孩子可以給你抱。」

  安帕特眼睛一亮:「所以你跟舒伊洛奴幾時要生寶寶?」那個寶寶絕對會同時成為安帕特的孩子。

  璽克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的確雙方年紀都差不多了,但安帕特想的進度比璽克還超前啊!

  「那個——」璽克抓住桌緣穩住自己:「等我事業穩定的時候再說!」

  ※※※※※※※※※※※※※※※※※※※※※

  因為給魔藥店找貨源的關係,璽克連絡上了瓦魯。瓦魯和利諾離開璽克當法師助理的那個家以後結婚了。

  璽克在本國糧倉的大平原上找到他們的家。瓦魯家是世代務農的超級大家族,利諾是商人之女,多少會讓人擔心適應**的問題,結果完全沒問題。

  瓦魯非常高興的告訴璽克,利諾剛來他們家的時候,長輩也擔心過她嬌生慣養的能不能勞動,結果她休養一陣子以後,以實際行動證明她沒問題,還越來越健康了。

  他們生了三個小孩,在談話的時候,孩子就在屋裏跑來跑去的,發出孩子特有的,完全不顧忌旁人的高聲喊叫。

  利諾坐在桌邊,一麵拿筆算賬,時不時也停下來逗弄小孩。她現在臉色紅潤,身上也長肉了,跟當年判若兩人。現在這個利諾就算要挑戰靠雙腳橫越荒野之類的活動,璽克也相信她能辦到。

  「她很厲害,她去幫我們談……」瓦魯繼續炫耀他老婆是如何的偉大。他們農夫很會種,卻不會賣,以至於常被大盤商欺負。價格高的時候,差額是大盤商賺去,收購價還是一樣。價格低的時候,差額是農家負擔,賣給消費者的價格還是一樣。利諾是商家出身,她用她的知識和智能扭轉這種情況。

  接下來兩個小時,璽克聽利諾上了一場農產業分析課。從屋子裏一直聽到田邊。從消費者端一直分析到生產者,從心理到大環境的經濟變化,從營銷到風險分擔……

  璽克也聽說了一些利諾娘家後來的發展。她父親已經退休了,所有事業都交給吉諾掌管。優蘭夫人的事情給他們帶來很大的打擊,賠償金讓他們家的家產受到重大損失。本來吉諾也可以拿(和賠償金相比)幾乎為不足道的錢請大律師規避所有責任,但她選擇了盡可能的承擔,然後重新出發。璽克知道吉諾做得到的,她一定可以建立起她的王國。

  因為現在是吉諾當家的關係,利諾跟娘家也就恢複往來了。

  瓦魯繼續向璽克炫耀,他們家現在的家產有多少是靠利諾的頭腦賺來的。現在整個家族都寵利諾寵到不行,比自家兒子還得寵。

  因為瓦魯炫耀的樣子看起來實在是太幸福了,感染到璽克也一直滿臉笑容。

  「她是我們家的寶物!」瓦魯說。

  「你是我們夫妻倆的恩人,我會挑最好的給你。」利諾笑著對璽克說。

  「感激不盡。」璽克說。

  「如果你碰到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在我家至少有東西吃。」瓦魯認真的說。

  「感激不盡。」璽克認真的說。

  ※※※※※※※※※※※※※※※※※※※※※

  璽克和諾卡斯特界域的洛菲司交上了筆友。因為雙方世界沒有相通的郵政係統,所以隻能透過界際貿易公司轉寄。聽說妖精也能把信弄到諾卡斯特去,不過璽克想想還是算了。

  璽克是找納林格界際貿易公司轉寄。這天他收到來自諾卡斯特的大包裹,裏麵全是諾卡斯特的魔法書,還有一本洛菲司自己當年學艾太羅語時做的筆記複印本,上頭滿是諾卡斯特語和艾太羅語的對照。作為回禮,璽克也寄了一堆魔法書回去。

  要看懂這些魔法書真的很困難,而且璽克也已經領悟到到一件事:他的語言能力在人類裏並不算特別好。

  的確他會艾太羅語、所尼語、妖魔語。惡魔語、妖精語也還可以。但是每個語言都是他付出大量心血才學會的。對他來說,學一種新語言永遠都很是困難的事。

  他想起費倫娜和奧葛。他們已經結婚了。奧葛的語言能力遠遠超越璽克。他可以拿起一篇外語文章,一麵讀一麵就流利的把翻譯後的文章內容說出來,彷佛那是用他的母語寫成的,他隻是照著上麵寫的念而已。他會的語言數量也是直線上升,隨著他會的語言越多,他學新語言的速度就越快,尤其是相似的語言,他可以一次學會好幾種,而且不會搞混。這對璽克來說是不可能的。

  奧葛光靠這個翻譯能力,他要在薩國活下去就肯定不成問題。在任何有國際業務的國家,隻要他可以合法居留,他就能靠翻譯工作活下去。

  到璽克現在這個年紀,他已經明白他不可能樣樣精通。如果他費那麼大的力氣去學新語言,就必定會有學其他東西的時間和精力被占用,而無法學好。他開始要取舍自己要走的路。某些道路他應該放棄,好讓他所選擇的路走得更好。

  他做出了選擇,他在傳統魔藥領域裏有很多東西要學。

  諾卡斯特界域和其他世界交流的曆史,遠比璽克的世界更長。洛菲司在包裹裏的信中說,他參加了另一個長時間的研究計劃,要將各個不同世界的語言概念進行整理。比對各種不同的語彙,將過去被混用但其實涵義不同、涵蓋範圍不同的翻譯對應字,都獨立出來重新造字或是列表厘清,並且將隻存在於單一語言中的概念,用造字或造辭方式引入別的語言裏,跟其他概念進行模擬或是矛盾的討論。那會是個非常非常大的工程。目前隻有整合度高的世界參加。至於沒有整合,甚至各種文化間還在彼此消滅的世界,是不可能參加這種計劃的。

  璽克的世界就不可能參加。真神教還在堅持除神輔以外的施法者通通都和魔鬼為伍,所有不以達尼薩為最高主宰的文化通通都需要被拯救,一切不是因神諭經指導而為的善舉必定是假的。更糟的是,綜觀整個地球,竟然還存在著其他跟他們一樣想消滅「假神」,隻是拜另一個惟一真主宰的世界級大型宗教。

  那個宗教的「聖經」裏有一個故事,說是一個「有智慧的人」突然殺了一個普通的小男孩。那本書說他這樣做是對的,因為那個小男孩長大以後不會成為虔誠教徒,還會影響到他父母的虔誠。必須早早殺死他——並且將他打落地獄,永遠在火湖裏受焚燒。

  那個宗教公開表示:「我們反對宗教自由,因為人類不能選擇信仰(隻能崇拜我們的神,不能崇拜別的神)。」

  當有人批評他們的宗教時,他們不隻會殺原始發言人,還會殺害相關出版從業人員。這個宗教采取行動在全球範圍(也就是他們能達到的全部範圍)消滅言論自由。連垛洲人在自己位於垛洲的國家批評他們,都被當街殺害,妻女也被其他教徒迫害,而在自己的國家裏淪為「宗教犯」,搬遷逃命。

  但這個宗教卻仍然受到「天賦人權的宗教自由」保障,而且繼續包含在「宗教都是勸人為善的」這句話裏「宗教」的指涉範圍裏。

  阿塔塔莫普普會說,他們的宗教自由意思是:我們有權自發的以宗教為由侵害他人(神),而他人(神)有義務自動的以宗教為由保護我們。

  像這種文化是不可能和其他文化整合起來的。如果他們知道除了地球,還有比地球更廣闊無數倍的世界全都「滿是魔鬼的奴隸」,不知道會不會領悟到「隻有我們不是魔鬼」這種思維的可笑之處?

  也許他們隻會說,那些世界都是魔鬼製造的幻影。

  洛菲司也告訴璽克:存在著像遊俠那樣的跨世界組織,專門阻止科技先進的世界侵略科技落後世界。還有到各個世界挑選頂尖人才入學,獨立於所有世界之外的學校。有從不參與世界間爭端的圖書館,搜羅了諸多世界裏,人們自相殘殺到滅亡前最後一段日子的文獻……

  璽克也寫了艾太羅的事情給洛菲司。據洛菲司說,在諾卡斯特已經觀察不到現在地球正經曆的文明階段了。就像在現在的地球,也觀察不到人類從無語言發展到有語言的那一刻了。因此像諾卡斯特這樣的老文明,會觀察像地球這種年輕文明,好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如果沒有毀滅的話,洛菲司說,總有一天地球會走到他們現在這一步。
b654321 發表於 2014-12-27 00:58
第27章  海膽頭、奇茅、瑟連、凱巳


  第四焚化爐還是沒有重建。當年的主管已經病愈回家了,據說那段時間的事情什麼都不記得了。

  當年留在第四焚化爐的三台擬獸魔器,鳥身女妖、蜘蛛精、噴火龍,在調查完畢之後無處存放。警方正在煩惱的時候,當初解散的那個馬戲團人員跑來把他們領了回去,賣給遊樂園展示用。因此那三台魔器已經不會被拆解了,得到完善的維修和照顧,每周有兩場拆人形布偶的表演會。每場票都賣個精光。

  這些表演中所使用的人形布偶是特別訂製的,都長著鳥喙一般的臉。

  街上的騷靈作亂情況越來越嚴重,還出現了騷靈感染問題,以至於出現了新行業:騷靈獵人。

  璽克在王都的時候正好目擊了其中一場經典事件。一級古跡整個騷靈化,變成浮空要塞從都市上空飛過。

  當時璽克正在路邊買烤番薯,他聽到有鼓聲傳來,然後天空變暗了。他抬頭看到頭上是一大片厚重石磚組成的地基。他還可以看到底下沾著的泥土。這個龐然大物一麵發出鼓聲一麵飛遠,璽克這才看到熟悉的城牆、火炮、瞭望台在地基上頭,但卻又跟他熟悉的樣子不太一樣。牆壁冒出淡淡的青煙,屋瓦像是跳舞一樣的起起伏伏,炮管也自己轉來轉去。雖然沒能從上麵看,但是整座城池的格局似乎也變了。變得像是迷宮一樣。璽克很肯定那裏麵本來沒有一大片戰旗海,現在卻滿滿的都是。

  他瞇眼看到瞭望台上麵好像有很熟悉的海膽頭在揮舞古戰旗。一群法師騎著各種魔獸,拿著網鎗之類的捕捉工具從璽克頭上飛過去。想靠那些東西抓住一級古跡應該是不可能的。

  一周後那些騷靈獵人總算讓古跡迫降了。而且並沒有弄壞東西。之後又花了四個多月的時間才把古跡弄回原地。

  ※※※※※※※※※※※※※※※※※※※※※

  諾皮格史桑的事件有人想拍成電影,還想直接在艾太羅魔信開拍,但是依舊擔任艾太羅魔信安全部門主管的奇茅大哥拒絕了。最後出爐的是一部以諾皮格史桑事件為藍本的改編作品。

  裏頭並沒有殭屍大遊行的橋段。不知道是編劇沒發現殭屍大遊行也是相關事件,還是被光明之杖勸說不要放那個橋段。總之登場人物裏並沒有死靈師。

  因為璽克不適合曝光的關係,當初功勞主要都歸於安全部門人員,璽克隻是當成有功的人之一,頒獎時也不出席,都由奇茅大哥代表領獎。璽克覺得這樣也很合理就是了。畢竟他隻是搶到最後一擊,沒有奇茅大哥的團隊長期抵抗,並在關鍵時刻突襲,他是不可能贏的。反正他很公平的分到了一份賞金。

  誅殺諾皮格的人是奇茅大哥率領的安全部門人員,以及幾位魔信公司「一般員工」。這樣就夠了。

  闊啥幹過的好事在電影裏如實呈現了。在國內票房大熱,而廢除死刑團體高呼媒體汙蔑他們,還說這部影片破壞了薩國的國際形象,讓外國人對薩國留下負麵印象——不是因為這部電影讓外國人知道闊啥這個薩國人多麼可惡,是因為這讓外國人知道,薩國人不認為支持廢死的人一定是大善人,也不認為廢死是不證自明對的事情。

  這部作品完全沒機會參加任何國外比賽。導演對此很看得開。反派是廢除死刑支持者的作品,想也知道不可能得獎的,就算是跟劇情無關的特效獎也不可能。

  璽克有收到法師執業管理局轉寄給他的兩張票,那時候很掙紮要不要去看。他是滿想看的,但又有點怕受到傷害。結果是舒伊洛奴說她想看,拖著他去看了。

  拍得很好,特效完美的重現了史桑家血案,還有諾皮格那炫目的轉換術每一個細節。接線室裏狂飆小平台追逐惡魔的橋段讓人激動不已。

  主角是奇茅大哥,故事從他和家人間的相處開始,一點點家庭危機,然後麵臨生死交關的危險,抵抗惡勢力,最後在擊殺諾皮格後和家人和好。是個非常古老卻又曆久彌新的主題。諾皮格的家庭、奇茅的家庭,闊啥殺害枕邊人的行為,彼此對應探討到底什麼是幸福。

  雖然裏麵沒有死靈師,不過可以看到一個代替璽克位置的角色。一個看起來愣愣的,關鍵時刻卻很有辦法,還拿出一堆奇怪道具幫助奇茅的接線生。當奇茅的角色問他,為什麼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本事,卻還來當一個連非法師都能作好的接線生時,那個角色晃了下腦袋,回答:「我更想知道,為什麼有本事就不會淪落到做這個工作?」

  ※※※※※※※※※※※※※※※※※※※※※

  璽克計算他的店鋪開張需要的錢,還有開張以後持續營運的預備金。奈莫警告他預備金一定要是他預估值的好幾倍,才會符合實際需求。

  他算過以後,確定了他需要盡量節約經費。於是他決定店裏能自己做的地方就自己做。

  瑟連聽說了這件事,就消耗假期跑到璽克的店來幫忙。

  當時璽克正在切門口的山形裝飾板。他明明就是個法師,要把材料切成一致大小毫無困難,卻搞不定這塊木板,切得坑坑巴巴的。圓滾滾的饅頭山丘都要變成刀山了。

  瑟連提著一大袋名產(都是吃的)進來,看到璽克的樣子,就走上來笑了笑,伸手說:「給我。」

  璽克乖乖的把鋸子交給瑟連,然後就坐在旁邊一麵吃一麵看瑟連漂亮的沿線鋸開木板,再打磨光亮。

  現在他們挺常見麵的了,所以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對方一出現就嚇一跳。對現在的璽克來說,瑟連沒預告就冒出來是生活中很平常的一部份。

  他們一起敲敲打打,直到黃昏,然後坐在門口吃晚餐,看夕陽。

  瑟連指著設計圖,問璽克:「你的櫃台打算怎麼辦?」

  「自己釘釘看。」

  「以你的手藝,不要嚐試比較好。我知道有個地方二手家具很便宜,狀況也很好。我去幫你找找看。」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周圍人們的事情。筍子決定長期留在涅庫卡密納不回來了。阿寇兒調離了班納圖底下,進到專門的戰鬥團隊裏,表示他以後要專精這一條路了。班納圖和回鍋的雅莫薩持續為了幾乎所有的團內事務針鋒相對,跟以前比起來,他們作出相同結論的比例雖然降低了,合作一起把事情完成的比例卻提高了。

  班納圖似乎有了合意的副手人選,但是對方是個完全不輸給班納圖自己的棘手人物,這件事還有很多好戲可看。

  太陽下山了,瑟連說了再見,璽克也揮手回應,瑟連就回騎士團據點去了。非常自然,而且即使沒有約期,他們也都覺得很快就會再見麵。

  三天後,瑟連開卡車把璽克的櫃台送來了。那是很漂亮的原木櫃台,正麵有花草的浮雕裝飾,隻有一點點磨損,放幾張小卡就能遮住了。璽克相當驚訝:「這多少錢啊?」

  「給你當開店賀禮。」瑟連笑容燦爛的說:「放心,不會很貴的。」

  ※※※※※※※※※※※※※※※※※※※※※

  某天凱巳在信裏告訴璽克,遊俠的內部碰到了一些問題,以至於他們可能要像那些一神教一樣麵臨分裂。

  在他們花了許多時間建立一個以守護多元文化為目標的組織以後,這些當初因為受到真神教摧殘而脫離真神教的人,開始想要摧毀世界上所有的宗教。

  由於他們這些人,從來沒搞清楚過艾太羅文化和他們文化的常識差別,他們不明白仙道教是出世宗教,跟激進幹涉世間、以淩駕政治為目標的真神教大不相同,仙道教對多元文化並無威脅。於是仙道教也列入要摧毀的名單了。

  更糟的是,由於他們搞不清楚艾太羅文化中家和教的差別,無法理解羔恩地文化沒有的「家」的概念,一律視作為「教」,九流十家中好幾家也當成宗教一起攻擊了。最後竟然連光明之杖和聖潔之盾必須消失以「自宗教的蒙蔽中解放艾太羅」的言論都出現了(在把埃文薩爾視為假神這點上,他們跟真神教倒是意見一致)。

  那些人說隻有沒有宗教的世界才能夠保持多元,所以有必要在全人類的範圍內排除所有的宗教。

  凱巳的老師已經說了重話,如果他們想讓自己成為一個沒有宗教的教會,在人類的世界蓋一座最頂端那塊是「科學」的金字塔,他會反對到底。凱巳跟他的老師站在同一邊。

  正好與他們相反的,在遊俠之外還有別的多元文化組織,保護多元文化的手法是力挺一切宗教活動,甚至把教徒殺害指出他們宗教缺失之人的行為,都合理化成是文化。他們發送最不現代化的經文注釋本到信徒手中,協助逐漸非暴力化的宗教返祖。

  他們的行為又刺激遊俠裏的反一切宗教派變得更加激進,凱巳他們雖然還是多數,卻已經無法阻止一些人離開遊俠團體了。

  多元文化本來很單純,看似是解決文化衝突的好辦法,現在卻分裂成至少三個以上的「多元文化」,為了哪個多元文化才是真的多元文化而彼此攻擊。

  凱巳告訴璽克:「似乎有什麼非常邪惡的東西,比要我們相信這個世界是真神所創更加邪惡的東西,寄生到了我們每個人身上,讓我們每個人都憧憬一個非善即惡的世界。這個傾向即使在我們成為無神論者之後仍然會留存,讓我們到處找借口成立新的宗教法庭——惟一的差別隻是指控巫師換成指控宗教而已。

  「他們希望能有一個新的字眼,能夠像過去的『魔鬼』一樣,刺激人們為了遠離那個字眼,去親近『科學』或『理性』(取代了過去神的位子)。他們認為宗教的問題在於非理性,他們要把非理性當成下一個魔鬼去追殺,但這個『非』字同時也鏟除了所有可能既非迷信亦非理性,而是處於他們認知之外的文化型態。

  「那個邪惡甚至勝過真神的東西,使每個離開真神底下的人,恐慌的尋找一個重新壓在他們金字塔最頂端,可以視作完美無缺,不接受思考檢驗不證自明的真理。這次他們選擇了『多元文化』,等他們因為這條路走到盡頭而拋棄這個尖端時,又會找什麼來重演曆史?

  「你說過文化像是森林。我告訴他們,對於一個如同森林一般的文化,不可以因為認識其中幾種主要物種,就說自己能夠『動手把森林改得更好』。但他們堅定的認為所有文化都是金字塔,他們必須去置換最頂上的那一塊——這顯然意味著必須把森林鏟除。我擔心,在他們輾碎每個地方,在這個世上再也不剩任何一棵樹木之時,他們都會認為這個世上沒有森林,隻有無數座缺乏尖端的金字塔,等著他們去拯救。」

  凱巳寫了一個真神教重大聖人的名字。許多艾太羅人都聽過他的名字和寫的書名,但幾乎沒什麼人知道他寫過凱巳接著寫下的這句話

  「他們隻是換掉了句子裏『神』這個字眼。就算把神換成無神論,如果他們還是遵循著真神教的邏輯,那他們隻是換個教廷統治而已。」

  璽克寫回信,在信裏告訴凱巳,由於道的性質,艾太羅人在聽到別人說:「隻有我們才是真理。」的時候會反感,並且本能的知道,這個人知道的東西不可能是真理,才維持著到現在一神教還成不了氣候的局勢。 以這些外國人道家、仙道教不分的情況,這一鏟下去,道的概念被視作該拋棄的舊日迷信(這點他們也和真神教意見一致),曾經降臨在垛洲的黑暗時代,才真的要換個名目降臨在艾太羅了。

  璽克並不覺得一個繼承真神教思維的所謂「科學」能夠贏過一神教,就算真的贏了,幹出的劣跡也不會差上多少的。

  不證自明的概念可以散播的比這個字眼本身還快。畢竟本來就是先有概念才冠上字眼的。這個概念可以靠潛移默化轉移,不需要字眼。甚至可以說,不證自明這個本來隻是數學領域理論的字眼,是被某個已經成形了的文化領域概念挪用來當標記的。是那個概念把不證自明發展到了如今這個不講理的地步。璽克隱約感覺到,躲在這個字眼背後的概念本體,會比這個不證自明更龐大而無理,但現在他還看不清那東西的完整輪廓。

  璽克憶起,他和小碴討論廢除死刑議題的時候,小碴告訴他的那些久遠前的事情。廢除死刑運動發源於垛洲,在起跑點上的時候,曾經除了善意之外別無他物,以良知和人類的幸福為理念,如今卻成了把無辜孩子割斷喉嚨獻上廢死祭壇,席卷全球的災難。

  凱巳說得沒錯,盤據在那些人心中的邪惡已經不隻存在於真神教裏了。這份邪惡並不必然以達尼薩之名以行。即使不再有人信仰真神了,這份邪惡也將持續下去。
b654321 發表於 2014-12-27 00:59
第28章  通往店長大人的正常道路


璽克隻有去龍的魔書館借書時會碰到葉茲。她仍然是一副深陷在黑暗的知識泥沼裏挖掘光明的模樣,應該也會一直保持那個樣子,彷佛永恒。璽克對她這樣的生活型態有點羨慕。

  她會一個又一個無止盡的確立定律下去,直到得道。

  「朝聞道,夕死可矣。」這句話也許是艾太羅法師精神的最佳寫照。璽克當然想更珍惜生命一點,但他完全明白,這是他和葉茲,還有其他古往今來無數法師的心之所向。

  ※※※※※※※※※※※※※※※※※※※※※

  於是在大馬路旁邊拐進去的巷子裏,有一間魔藥鋪開張了。

  魔藥鋪招牌上畫著一隻黑色的熊,雙腳站立,手捧魔藥瓶靠在頭旁邊。熊的胸口掛著一個下弦月,黑色的毛皮上畫著星辰。像是夜空框在熊的形狀裏。

  魔藥鋪的名字是:墨墨熊魔藥鋪。

  店裏所有的熊熊圖案,身上的星星數量都是三的倍數,這是璽克指定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在艾太羅文化裏,三表示無限。

  這間店是木頭色係的。店麵潔淨玻璃的下方,是一片切割成連綿山巒形狀的裝飾木板,最高處大約到腰。透過玻璃部份可以看到櫥窗裏放著的藥材和各種動物的木頭雕刻:鶴、龜、鹿等等。

  門的旁邊有一個兒童用的畫架上放著小黑板,上麵寫著特價項目,還畫了另一隻墨墨熊,從右邊探頭伸手進來露麵。大字寫著:龍族認證過的安全魔藥。還貼了一張安帕特龍形時在店門口和璽克的合照。

  門邊掛著一個葫蘆。再往內看進去,深色的地板,原木櫃台上擺著一台電子稱。幾個不到人脖子高度的矮木頭架子,上麵放著一瓶瓶魔藥,也有藥膏。有些魔藥裝在透明玻璃瓶裏,用星星緞帶綁上藤蔓圖案鑲邊的小卷標。有些魔藥裝在深色玻璃瓶裏,瓶子外麵貼上一圈跳舞的熊貼紙。有些給小孩吃的零嘴,裝在防摔破的特殊熊熊抱紙筆造型瓶子裏。出乎璽克意料的是,成人也喜歡這個熊熊瓶,還要求加錢換成這個瓶子。

  一隻新的第十代迷你可愛蘑菇精(跟初代的重要差別之一是會自己刷牙洗澡)在店內散步。蘑菇帽底下的置物籃裏放了仙楂糖,如果有客人來就跑上去送糖。

  牆邊的書架上放著一些關於瀕臨絕種動物的自取保育文宣,新的魔藥學和毒物科期刊。軟木公布欄上釘著一些像是睡覺時間之類的養生守則,依季節更換。

  空氣中有艾太羅魔藥鋪的味道。

  更往內有一個玻璃包圍的區域,是魔藥的製作區。牆壁上整片都是木頭格子抽屜,整齊的樣子本身就有種美感。上麵的黃銅小名牌裏塞著紅色小紙卡,上麵用書法寫著藥材名稱,還有一片架子上都是光明之杖檢驗合格的玻璃瓶。

  一道凹痕都沒有,幹淨閃亮的石製工作台,煮魔藥的壁爐和悶魔藥的櫃子,掛在頭上的不鏽鋼工具架,有輪子可以拖行的檢測工具櫃……站在這種種事物中心,正忙著摘草莖,有一頭黑發的男人就是店長璽克崔格。他穿著穩重的草綠色法師袍,上麵有白色和淺黃色的花草圖騰。

  現在是上班時間,客人不多。要等到大家都下班、放學了,客人才會變多。店裏現在除了璽克以外沒有別人。

  璽克擦過架子,拖過地,決定休息一下。他坐在櫃台後麵,邊吃饅頭夾蛋配豆漿,一麵翻一本過期雜誌,臉上露出一點笑容。

  這期雜誌上有刊出墨墨熊魔藥鋪的專訪。

  璽克也不知道消息是怎麼傳出去的,這種東西好像自己會長腳。總之在他開店一段時間以後,有魔藥雜誌要采訪他。璽克本來還很擔心是不是新型態的詐欺,結果是真的。而且對方信譽還不錯,並不屬於那些在采訪前就已經寫好報導內容的媒體。

  雖然隻有四分之一頁那麼多,但璽克很滿足了。攝影師相當努力的把璽克拍成了一個正直向上的好青年。穿著有墨墨熊商標的圍裙,站在架子邊露出笑容。

  專訪真的有影響,縮短了這間店需要賠本撐過去的口碑建立期。

  但璽克不知道的是,有非常不妙的人看到這則報導了。

  他在這個社會上的第一個上司,哈娜小姐。

  七年前,哈娜被警方逮捕,身背殺死二十二個人的罪嫌。

  如果依照薩國過去的判決,犯下這種重案的人隻可能處以死刑,而且從判決確定到執行不會拖多久,至多一年半。

  但是因為薩國司法界充滿了廢除死刑支持者,這些人口稱「法治」的原則,雖然法條一個字都沒有修改,判決結果卻已經大不相同。

  本案主犯是優蘭夫人,依照哈娜的參與程度,她應該列為共同正犯,但是在廢除死刑風**起之後,「共同正犯」這種會導致受重罰的人數增加的作法,已經被法官們廢除了。

  因此本案隻有優蘭夫人犯下殺人罪(優蘭已死,無法出麵證明哈娜是否有參與殺人環節),重要幫手哈娜犯下的不過是毀損屍體罪。

  毀損屍體罪可處六個月以上,五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她毀損了多達二十二具屍體,有重判必要。

  考慮到哈娜本身有前科而難以就業,為此不能失去優蘭的經濟支持,她協助優蘭是有理由的。

  哈娜隻不過是一個找不到工作的窮法師,因為麵臨餓死危機隻好在壞人手底下工作。

  因此重判有期徒刑四年。

  她已經自由了。

  她看到了璽克的專訪,上麵有這間店的地址。

  璽克坐在店裏,哈娜赫然出現在店門口。

  他嚇了一跳,立刻站起來。

  薩國監獄以犯人出來時會比進去以前更胖聞名,哈娜也成了實例之一。她現在的樣子,比起當法師助理時那個枯瘦的璽克,好了不知道多少。她穿著幹淨的衣服,但不是法師袍。她的執照總算是被拔掉了,終身不準考照。法院要放過她,光明之杖不會。

  「你過得不錯嘛?」哈娜用尖酸刻薄的語氣說。璽克看她的臉皺成一團,好像寫壞了扔掉的廢紙,而她整個人的氣質也像是廢紙。她不能再當法師了,她的學曆就隻是廢紙了。

  哈娜吸吸鼻子,走到藥品櫃前麵伸手摸璽克的商品。

  璽克立刻提高警覺,哈娜離開以後他要把那一整櫃的藥品都扔掉換新的。還是關店大消毒好了,天知道她會對璽克的商品做什麼。

  迷你可愛蘑菇精走到哈娜腳邊,打開蘑菇帽秀出裏麵的糖果,被哈娜一腳踹飛,糖掉了滿地。它撞上牆壁以後,跌進璽克飼養水生魔草,也順便當成店內裝飾的大水缸裏,很快沉了下去。

  璽克決定走出櫃台把她轟出去:「出去,這裏不歡迎妳。」

  「你沒有資格決定要不要歡迎我!」哈娜用力一推,把櫃子推倒,魔藥瓶都撞碎在地上。哈娜驕傲的等待魔藥們起交互作用,卻發現那些魔藥液混在一起,什麼事都沒發生。這是「收尾」的效果,璽克精準限製了魔藥的作用情況,因此不會和其他魔藥起交互反應,不管在什麼地方打翻魔藥都不會有危險。

  收尾動作是魔藥的基礎,卻也是最難的,璽克做得非常完美,這讓永遠做不到的哈娜怒火燒得更厲害了。

  哈娜指著璽克大罵:「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的關係,優蘭夫人就不會死,我也不必!不必過這種生活!」

  妳過得還比當年的我好太多了!璽克心想。他知道那些喜好原諒的人會特別照顧哈娜這類草菅人命的人,因此還沒聽過這種人窮愁潦倒的。

  璽克低吼:「我也有帳要跟妳算!」他後來才知道哈娜的詐欺前科是怎麼回事。她在艾太羅魔藥裏麵摻西藥。「就因為有妳這種人!都是妳害魔藥學處境這麼辛苦!」璽克對這件事非常憤怒。

  哈娜繼續罵:「這世界上那麼多壞人,你們幹嘛針對我?不過是混點吃不死人的東西,哪有那麼嚴重?」

  璽克已經知道跟這種人講道理是沒有用的了。他不和哈娜爭辯道德問題,直接下令:「給我滾出去!」

  「你要負責!你沒有資格不歡迎我!」哈娜衝著璽克一直嘶吼。

  璽克隻是看著她。很久以前,她對哈娜這種人的存在會非常憤概,並且因而激動,如今他卻發現他還是非常憤怒,但異常的冷靜。就像是火焰從紅色轉成了看起來非常冷澈的藍色,其實溫度比紅色的火焰更高。

  也許是因為他終於明白,哈娜這種人在這個時代,將會一直活下去、一直享受下去、一直被社會用納稅人的錢保護下去、一直過著不必被指責的生活、也永遠不必知道什麼是良心。

  那些外國人是怎麼說的?公義使邦國高舉——這是個人權使哈娜高舉的時代。

  璽克一句話都不說,直接走向魔話籠,打算撥警察局的報案專線。他才剛轉身,一顆火球就打了過來。哈娜的法術進步了,居然沒有念咒聲。

  那是複合的法術,不是隻有火焰。璽克驚險的扭轉身體閃開,火球擊中櫃台。魔話籠被壓扁,櫃台當場碎成兩截,噴飛的木塊打到璽克側腹。他痛到彎腰後退一步。還好緊急護壁有發揮效果,隻有撞擊傷,要是插進去就糟了。

  他沒想到哈娜會出現。小灰正放在沼澤地裏培養,祭刀不在手邊,他的隨身藥材包裏也已經不放戰鬥用的魔藥成品了。

  他抽出法杖一揮,架出護壁。第二顆火球又噴了過來,撞上璽克的護壁居然不是消散,而是往旁邊滾開,把三排藥品櫃都吞進火焰裏。牆壁也燒了起來,

  「住手!」璽克忍不住大喊。

  「我就是想看你這樣子!你活該!」哈娜高聲大笑。璽克工作室的玻璃爆碎,裏麵的石製工作台被劈裂。

  火焰在店裏蔓延。璽克明明就上了很多防火的法術。聽說坐過牢犯罪能力就會上升果然是真的。犯罪者在牢裏會跟其他犯罪者交流犯罪手法,哈娜一定是跟專業的縱火魔學來這些法術。

  璽克猛咳,濃煙慢慢充斥這個空間。哈娜擋在門口,把門邊的招牌踢倒,踩在吉祥物熊熊的臉上。

  再不出去會死的!璽克好久沒感受到這種危機感了。他連續施法給自己新鮮空氣團,再次加強護壁,然後往門口衝。

  「這才是你配得的下場!」哈娜凝聚法術,對準璽克發出攻擊。

  璽克用他平常不會用的法術,在自己的右手上附魔,對準哈娜揮出一拳,法力流構成的閃電擊碎哈娜的法術,把法術碎塊反濺回哈娜身上。哈娜衣服上馬上多出很多個燒焦的洞口,她慘叫起來壓住傷口。璽克趁機從她旁邊衝出去,滾到對街人行道上。

  已經有很多人出來圍觀了,也有人叫消防隊了。群眾走到璽克旁邊,遮住了璽克。

  哈娜找不到璽克,尖聲大叫:「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哈娜施展最後一道法術,伴隨著轟然巨響,璽克的魔藥鋪炸出大量火花,燃燒著的傳單和架子碎片被火焰引發的上升氣流刮上天空,再慢慢飄下來。火舌穿透屋頂,然後把屋頂拉下去吃掉了。

  哈娜一麵大喊大叫一麵跑掉了。她是法師,這裏沒人攔得住她。

  而璽克全身都在痛,他勉強坐起來看著曾是他的魔藥鋪的火柱,腦袋裏一片空白。
b654321 發表於 2014-12-27 01:00
終章  通往某某大人的隱藏路線


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情,但璽克記得不是很清楚。他知道他做了好多事。他告訴和消防車一起過來的火災調查員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告訴他們裏麵有什麼可能妨礙救災的東西,告訴他們裏麵沒有不可遇水(碰到水會爆炸,不能用水灌救)的東西。並且告訴他們裏麵已經沒有需要拯救的生命了,消防員不需要冒生命危險進入搜救(這很重要)。等火滅了以後,現場被圍了起來。明天要作火場鑒定。他到街上的魔話亭打魔話告訴保險公司這些事情,確認申請理賠需要的文件。他又一個個打魔話通知廠商不需要送貨品過來了,告知之後的貨款付清計劃……全部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完以後,他掛斷魔話,站在魔話亭裏,好一陣子動也不動。

  因為家用魔話普及了,現在魔話亭使用的人少了,沒有人來幹擾璽克。他就這麼愣愣的站著,腦袋一片空白。因為要講貨品的事情,瓦魯他已經打過了,接下來要打給誰?瑟連正在出任務;奈莫之前才說要帶隊談判,帶著一群「小朋友」應該是無暇他顧;小碴今天和嘉赫娜去開律師群會議了,這關係到以後被告的可能性,非常重要;安帕特今天是龍族聚會……舒伊洛奴正麵臨一場非常重要的考試,他不想讓她分心。

  結果璽克誰的魔話都沒打。

  晚餐時間已經快結束了。璽克口袋裏還有一點錢,他買了一個排骨便當坐在路邊吃,卻不太清楚自己吃了什麼。總之便當店老板應該沒騙他。

  天上飄下細雪。

  明天銀行開門以後,璽克要去辦新存折。還有一堆燒掉的文件都要補辦,連法師執照都燒了。璽克捧著空餐盒,想完接下來要做的事以後,腦袋又空白了。

  是該睡覺的時候了,璽克走過街道,鑽進一個橋下的紙箱裏,施了簡單的保暖術,縮成一團。

  突然,他明白到墨墨熊魔藥鋪已經結束了。法師在保險業一向不受歡迎,他的保險無法賠償全部損失,他沒有足夠的錢再次開店。

  他的右手因為直接附魔的關係,從裏麵一路痛到外麵來。可是有個地方比手還痛。

  他的心好痛。

  他曾經那麼高興,以為這將是一個新的開始。他投注了全部的心力,店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是他慢慢砌上的。他痛到像是誰在挖他的心一樣。要是真的有個誰現在把他的心挖出來吃,一定會因為味道太苦而吞不下去。心的痛像是在體內奔流的洪水,慢慢淹沒他的意識,最後體內裝不下了,變成眼淚流了出來。

  他聽到自己的嗚咽聲,他抱住頭,把臉藏起來,慶幸現在旁邊沒有別人。

  全都結束了。他胡亂的用袖子抹臉。已經沒有墨墨熊魔藥鋪了。他是一個做任何事都很認真的人,但是就連這樣的他,也從來沒有這麼認真的想要一件事成功。他真的期待過,而那份期待被燒成了灰。

  他受夠了。為什麼總是他?為什麼別人總是輕而易舉的碰上所有必需的好運,隻要碰到一些可以在成功以後拿來說嘴的小挫折,就能走上康莊大道。而他就算拚盡全力,換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末日級毀滅。為什麼他從來就沒有一個扭轉劣勢的機會?為什麼他隻能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要勇敢,你不知道你會碰到什麼事。而別人可以對未來懷抱著肯定會實現的期待?

  為什麼別人掌握了自己的人生,而他的人生總是毀滅在不該由他負責的地方?如果是他自己搞砸的他就認命了,但這種事叫他要怎麼接受?

  為什麼?這都是為什麼?他當然想象個白癡一樣的,相信這一切都是某個偉大神物偉大意誌所安排的,這樣他就可以即刻啟程去獵殺那個天上的王八蛋,但他很清楚並沒有這種家夥。

  他受夠了,他不想再當好人了。他要學壞,他要施展遊走在法律和道德中間的手段。他要去賺名聲和金錢,不要管別人會因此發生什麼事了。

  但他知道他不會去做的。他知道他根本做不出來的。

  以後他該怎麼辦?去幫瓦魯種田嗎?瓦魯的事業看起來非常不錯,但他是法師。他知道他就是個法師。他不想進別的行業。他想要當法師。

  璽克在淚水中睡去。

  ※※※※※※※※※※※※※※※※※※※※※

  不久之前,在同一座都市的某個角落,有兩隻矮小的東西結伴走在街上。他們一個長得像長頸瓶子,羊頭、鴿子翅膀、用雙腳站立。另一個接近鑽石型,牛頭、蝙蝠翅膀,同樣是用兩腳站立。他們都是惡魔,羊頭的是是颯米浩特,牛頭的是是墨耳銘特。

  他們兩個拿著有璽克專訪的雜誌,正在尋找地點。

  「璽克的店應該就在附近吧?」颯米浩特說。

  「城市名字對了,再來是區名吧。」墨耳銘特說:「希望他會喜歡我們帶來的禮物。埃文薩爾的傳人要是下定決心和我們作對就棘手了。」

  「要多多接觸,摸清楚他們的底線。」颯米浩特認真的說。

  正在討論的時候,他們看到哈娜賊頭賊腦的經過。

  哈娜滿腦子都是上法院時要有什麼說辭。雖然本國法律縱火最重可處死刑,但她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自己不會被判死刑。法官會說她放火時有讓璽克知道,就足以證明她不想殺璽克了,應該輕判。

  魔藥師是靠口碑吃飯的。隻要璽克還想當個魔藥師,他就隻能暴露在大眾麵前,哈娜永遠都能找到他。她將會在一次又一次的出獄後,一次又一次的燒掉璽克珍視的事物,直到她把璽克本人也燒死,然後滿足的接受無期徒刑(二十五年可假釋)判決。

  兩隻惡魔隔著兩條街盯著她看,颯米浩特眼睛發亮:「這是個人類裏的終極強者啊。殺別人,自己卻絕對不會被殺,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強大的權力嗎?」

  墨耳銘特挑起一邊眉毛說:「我讚成你的看法。他比我們還要強大。要挑戰他嗎?」

  「當然!」颯米浩特立刻說。

  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人看過哈娜了。

  ※※※※※※※※※※※※※※※※※※※※※

  接近半夜的時候,有三個穿著厚重防雪鬥篷的人影出現在璽克藏身的橋附近。那群人慢慢的靠近璽克,先施展隔音術,然後當中一個皺巴巴的老人說:「小心點。他可能設了很多陷阱法術。他以前是通緝犯,戒心很重。」

  另一個黑發的俊美年輕人伸出法杖在熟睡的璽克旁邊揮了揮:「沒有陷阱,也沒有防禦魔法。隻有一個基本保暖術。」

  老人說:「喔。他自暴自棄了。」

  另一個矮小像孩子的人說:「真是讓我們找了好久啊。還以為他會住到旅館裏,結果居然躲在這種橋下,是因為受到太大驚嚇,逃亡時期的本能回來了嗎?

  「都不知道他的朋友有多擔心他。瓦魯先生沒能在魔話裏說服他過去他家住,超緊張的。」

  「聲音大到我在隔壁都聽到了。」年輕人說。

  小孩子說:「是啊。接著他朋友看到新聞就一個一個打來了。這家夥怎麼不會想到該聯係親友?誰去找那條龍一下?他應該還在上空飛來飛去找人。」

  老人說:「也要打魔話去騎士團,那邊再三十分鍾就要出動找人了。」

  小孩子說:「我來搬他回去吧。我會小心不要吵醒他的。」

  ※※※※※※※※※※※※※※※※※※※※※

  璽克覺得很溫暖。他稍微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才猛然想到他施展的基本保暖術,在這個季節不可能這麼溫暖。這應該是在有開暖氣的房子裏。他睜開眼睛,發現身上堆了一堆毯子。

  他發現自己連人帶紙箱身在一個現代化辦公室裏,靠牆邊的位置。他稍微往前爬了一點,脫離紙箱。

  璽克轉頭看到早晨的陽光穿過窗戶。他再把眼光移回室內。除了許多工作人員外,他還看到一個瘦瘦的小男孩站在一個巨大的全國地圖前麵。那張地圖是用飛鏢標靶的材質做的,可以重複把針釘在上麵而不會損傷。

  此時正有一個工作人員拿著一張單子給那個男孩說:「這是聯絡不上的失業者清單,請確定一下位置。」

  男孩接過清單以後,在手上凝聚魔法,把飛鏢射向那張大地圖,飛鏢以非常不自然的路線,像是被吸過去一樣釘在一個城市標誌上。男孩就告訴工作人員,要找的人在那座城市裏。

  工作人員翻出那座城市的地圖,同樣是標靶材質,掛到牆上。男孩準備再射一次飛鏢。

  座位最接近璽克的人看到璽克醒了,就對那個男孩大喊:「局長,璽克先生醒了喔!」

  男孩轉過來對著璽克笑。那個笑容像是成人的笑,經過社會化的修飾,但還保留著很多的誠摯。他有一頭接近鵝黃色的短發,一雙金色的大眼睛,瘦瘦的。穿著熒光綠的外套。帆布球鞋,黑色厚棉質長褲和米色毛衣。他手上拿著一個可麗餅走過來,邊吃邊說話:「跟你講過那麼多次魔話,今天還是第一次見麵。」他發出成年男子的聲音。

  璽克還坐在地板上沒起來,他驚訝的頓了一下才說:「你是?」

  「啊,我叫威奇基,法師執業管理局局長。」男孩把聲音變回了稚嫩的孩童音,下一句又變回成人的聲音:「用大人的聲音說話比較有利,所以講魔話的時候我都會變聲。」

  「這裏是?」璽克還沒回神。

  局長大人塞了一杯熱奶茶給璽克:「法師執業管理局辦公室。」

  趁璽克喝奶茶的期間,局長大人走開了,回來時拿著一個本子和一個魔話籠,塞進璽克懷裏:「拿去,給我一個個打。」

  璽克翻開本子,發現是瓦魯、瑟連、小碴、安帕特……都是他認識的人的魔話號碼。

  局長大人用力指了兩下本子,認真的說:「出事要第一個通知親友是常識!昨天我幫你通知他們說你平安了,今天你自己再打一遍!」

  「呃——抱歉。」璽克低聲說。

  「哼!」局長看了一眼時鍾,又往前跨了一步,把璽克打開的本子翻到其中一頁:「這個現在打!」

  那是舒伊洛奴的聯絡號碼。

  璽克開始撥號,而局長大人很識相的走開了,臨走還送了一個隔音結界給璽克。

  「喂?」

  「是我璽克。」

  「你沒事嗎?有受傷嗎?局長說你沒事,真的沒事嗎?我看到電視上那個火燒好大!」舒伊洛奴的聲音很緊張。

  「對不起,我真的沒事,可是店沒了。」

  「那個沒了再開就有了。你沒事才是重要的!」

  「不會再開了。」璽克的淚水又在眼眶裏打轉。

  「為什麼?你不想賣魔藥了嗎?」

  「沒有錢了。」璽克的淚水要掉出來了。

  魔話對麵沉默了一陣子,舒伊洛奴再次開口時,語調堅定,有如群山般亙古不移:「璽克,你聽好了,我還有兩科要考。考完以後,我會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你身邊,我一到你身邊,就會立刻用力抱緊你。你等我!」

  「好。」璽克哽噎的說。他發現舒伊洛奴的話語讓他心裏的洪水開始退去。雖然舒伊洛奴還沒有抵達,他卻感覺舒伊洛奴在他身邊。

  他開始覺得,錢再賺就有了。

  等璽克和舒伊洛奴說完話,他接著打其他人的魔話。

  第一個接通的是奈莫。奈莫說:「蛤?不過就是燒掉一間店,我作這行失敗虧掉的不知道幾座城了。對啦,我用的單位比你大啦。你都用銅幣我用金幣的。比起這個,你想不想永絕後患?這種案子大家都很願意接喔。我可以幫你墊。」

  然後接通了瑟連。瑟連說:「真的沒事?騎士團可以給你庇護。你不應該擔心我們忙不忙!有事卻不報案,那我們是作什麼用的?就算你可以自己處理也一樣!你不是一個人!」

  接著接通了小碴。小碴說:「保險公司不找我去交涉,你是在想什麼?我自己沒空,可以介紹別人幫你啊!多依賴一點你的人脈網,不然以後別人想要你幫忙也很難開口。UU看書(http://www.uukanshu.com)文字首發。 」

  連續被兩個親友罵了。接下來接通了安帕特。安帕特說:「我知道你獨立了,可是我會擔心。」

  「對不起。」璽克老實道歉。這是他的錯。

  等到璽克打完全部的號碼,解除隔音結界,局長大人走過來問璽克:「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我希望能繼續從事法師的工作。」璽克站起來,整理好衣服說。

  「法師工作,這裏正好有一個,來。」局長大人塞了一本書給璽克。

  璽克一看書名,是光明之杖公務員的考試考古題大全。

  局長大人拉著璽克的袖子牽他到放著魔話籠的桌子旁邊:「我們先用約聘的聘請你,你要是考過就可以轉為正式員工。今天就上班吧。火場鑒定是約在下午嘛,早上你可以先熟悉一下工作,就是實際去做啦。」

  「等一下,是什麼工作啊?」璽克皺眉問。

  「總機先生。」局長大人笑說。

  「你們原本的總機小姐呢?」璽克說。應該有個人光聽到璽克的聲音就會尖叫,看到本人現身反應會更大才對,怎麼都沒聽到她的聲音?

  「喔,她啊。」局長大人的表情看不出來發生了什麼事:「她結婚了。」

  【完】
b654321 發表於 2014-12-27 01:02
後記 + 更新卻不是番外篇大概讓讀者失望了


故事到這裏完結了。雖然璽克的故事還沒結束,但我就寫到這裏了。這裏是我最初預定的結束點,除非有什麼情況,否則接下來的部分我當初並不打算寫完,既然目前的情況就是沒有出現會讓我寫下去的條件,那就該在這裏收尾了。

  這部作品挑戰了太多已成定局的正確答案,和太多已成常態的政治正確。既不遵守「小說要比現實『更』合理」的基本法則,也完全不把引起廣泛共鳴的基本技巧「(隻)批判已經廣為人知的錯誤」當一回事。

  賣點什麼的,除非我會寫得很高興,不然還是閃邊去吧。批量製造的劇情樣板,除非我喜歡,不然好用也不幹我寫作的事。

  聽起來我應該寫得很輕鬆,不過實在不是這麼回事。

  之前有讀者說這部的更新速度不科學,他說得對極了。

  我是直接帶著破七十萬字的積稿開始連載,才能一天一更的。

  這部真正的創作速度是四個月一集(十萬字上下)。即使在這種速度下,還是有腦力耗竭,需要休養生息的感覺。

  總而言之,這是一部相當讓作者費心的作品。能夠在書中呈現,讓讀者看到的東西,隻是我所準備東西的冰山一角,其他部分都成了熬湯頭的材料,形成滋味但看不到實體。

  在台灣出版過,腰斬了。在電子書城上架過,書城倒了。如此這般的重複證明,我的運氣果真是從小到大都沒有改變過。惟一改變的,應該是我本人變得越來越頑固,越來越不肯一不走運就放棄。

  能夠把他寫完,對讀者,對璽克,和對我自己來說都有了個交待。

  既然是最後了,就讓我囉嗦一下吧。有些東西對某些讀者來說沒有必要知道,但是某些人會想要知道。以下全私貨。

  我想,進行一個小小的測試,問:裹小腳是中華文化的一部分嗎?

  我想很多人都會回答:是。

  但是改成問:把懂醫術的女性定罪為女巫,然後燒死,是西洋文化的一部分嗎?

  我想大多數人會說不是,還有些人則會陷入猶豫,不知道能不能說這是文化。畢竟從來沒人稱這是西洋文化。

  事實上,前者在華人社會裏已經普遍認定為錯誤的,也就是所有人都認為,這部分即使是文化,也是該鏟除的部分。但是後者,在西方社會是有不小的一群人至今還在維護他,導致為女巫洗清汙名的運動窒礙難行。

  中國人可能會想象,女巫清洗汙名運動一定超容易達成任務,紀念碑申請書交上去就一切順利了,事實上,這些運動者不斷碰到各種明的暗的妨礙,他們的請求經常石沉大海。

  一個已經被拋棄幹淨的東西算是文化的一部分,一個還粘在上頭清不幹淨的東西卻不算是文化的一部分?

  對我來說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來,當代人在討論中西文化時,並沒有用同一個標準看待雙方。西方人隻有美善的部分算是文化,中國卻是全部,包含惡劣的部分都算是文化。顯然,「西洋文化」和「中華文化」這兩個詞裏,當中的「文化」字眼,使用了兩種不同的涵義。

  在這種情況下做文化比較,並不公平。

  總之這個問題引發了糟糕後果,這導致了把河豚當成香魚料理的場麵。西方文化裏其實存在著猛毒內髒,像是暴力經文(砸爛異教徒的嬰兒之類的),但是因為把這條河豚當成香魚,告訴大家:「這條魚全身都可以吃,而且一定要連內髒一起煮才能吃到美味之處。」導致滿地都是被毒死的屍體,居然還沒人發現問題出在那條魚的料理方式不對。

  那些吃了河豚兩千年的西方人,他們自己會用熟練的手法把內髒清得幹幹淨淨才下鍋,他們已經被毒死夠多人了,知道哪裏不能吃。

  但我卻看到同胞們還在堅持要整條下鍋。

  為何會如此,有一個可能原因是那東西真的太爛了,所以當初把西方文化引進東方的那批人都跳過那東西,不想引進,覺得引進好的部分就好了。結果不知不覺的塑造了西方文化好像隻有好東西的形象。再加上正在講道理的西方人用到不證自明(以及其他所有劇毒內髒)的機會很低,即使用了通常也是作為「顯而易見」的涵義在使用(這是不證自明的一個常見衍伸用法。所以即使看到有人用不證自明這個字眼也不必馬上強烈反彈,他可能是覺得這個字眼是西方人在用的,感覺很潮,拿來代替顯而易見使用而已),而中國人對沒在講道理的西方人不感興趣,所以接觸的機會也少。

  然而隨著「西式不講道理」流行起來,這東西出現的頻率會逐漸增加。畢竟這是個終極解答,能夠解決一切思維上的「阻礙」。不想講道理的人很難拒絕他的吸引力。

  由於這種東西不會直接進來,我是先在各個不同的領域發現微小的,共通的異樣思維,才注意到西洋文化背後和中華文化思維有巨大差異。為了找出這個巨大差異到底是什麼樣的差異,我在知識上兜了很大的圈子,到處在各個不相關的領域撿拾碎片,一個不小心就挖到了一堆我過去沒在書上讀到的東西。

  西洋文化的真麵目和一般人對西洋文化的印象差很多,那個文化有很多彼此矛盾的麵向,透過積極相互攻擊來維持平衡。這種模式和尋求集大成之道的中華文化是完全相反的。

  他們是由多個互相衝突的(各自的)中心思想交鋒構築起來的。依照交鋒的結果,去決定那個時代的中心思想(這也使得每個時代的中心思想大相徑異,很多情況除了用同一個字眼去稱呼中心思想之外,內涵根本是兩回事)。

  所以結論,我反西化嗎?錯,我覺得有很多好東西該引進來。比方說假說和定律的概念(這個是有固定涵義的東西,惟一的問題在很多人不知道其涵義),很多受西式教育的人都沒搞懂這點,但這是超好的東西啊!(還有很多人故意不讓別人搞懂這兩者的概念,好利用種種不可靠的科學理論控製他人。很多人會故意把假說稱為「理論」,加以混淆。那些人不讓民眾知道,假說不過是科學家提出的「可能答案」。假說大可以天馬行空,也不要求經過任河驗證。定律才要求嚴謹驗證)

  河豚肉相當鮮美,但我不想連劇毒內髒一起吞下肚。

  更何況,直接連到西方人的地盤去翻文章就會發現,把河豚當香魚賣並不是全體西方人的共識。

  有一群西洋人,他們覺得是寶物的東西,在自己的文化圈裏節節敗退,認同他們的人越來越少。因此他們急著找還沒學會教訓(吃河豚的人不夠多,還沒被河豚內髒毒死大半人),還不知道這東西多毒的新天地,把他們的「寶物」在那裏紮根。

  有一群西洋人,則是很清楚自家內髒有多毒,而且覺得滿地屍體的新天地有助於供他們掠奪操弄,所以故意協助把河豚當香魚賣。

  還有一群西洋人,他們看的很清楚,自家文化中惡劣的影響力正在全球擴張,因此他們要阻止這件事。他們知道,如果不阻止這件事,他們遲早要承擔後果。

  有一群西洋人,在異文化裏找到自家文化裏沒有的智慧。他們希望異文化能在這個全球化的時代裏保住自己的瑰寶,反過來分享給全人類,為此努力。

  那些從崇洋媚外裏得利,為此打算維持這股風潮的人會說,批評西方文化就等於討厭洋人的全部並且全麵裹小腳。錯。

  我和前兩者為敵,和後兩者為伍。不隻是讀自家的書,西方漢學家與哲學家的觀點也給了我很多幫助。

  正如道無處不在,因此人人都可能發現道。文中的諸多批評都有複數(而彼此間並無往來)的提出者,包括許多西洋人。

  甚至有我自己想到,寫完發表以後,才發現原來有人早我幾十年就發現這件事了,真的不要以為世界上眼睛雪亮的人隻有自己一個啊。

  所以,就算叫我閉嘴也沒用的。假如現在看起來好像隻有我一個人這麼說,那不過是時間還沒到罷了。

  若非西方人在文章裏提到相關事情,我恐怕不會發現(或是要再過很久才會發現),在道教廟宇裏能拿到佛教經典,如此異教共生景象,在地球上竟然不是常態。對過去的我來說,這件事習以為常到根本無法想象這種事不存在的地方,也覺得理所當然到根本不會花費精神去使這個情況得以長久持續。

  在很多人身處的環境裏,異教(以及同宗教的異教派)之間盡一切可能消滅對方,隻能靠法律避免他們互相屠殺。情況嚴重到他們甚至會認為,世界上不存在沒有排他性的宗教,所有宗教必定都把指責別人拜假神視為信仰必須的一部分。

  在這個西化的時代,到底是要選擇繼承達爾文(提出演化論)的精神,對當代占據重要地位但錯誤的觀念提出挑戰,還是要繼承歐文(達爾文的對手,捍衛神創論)的精神,因為那東西在西洋文化(在某些人嘴裏稱作人類文化,並且說成和歐文眼裏的神創論一樣不可挑戰)裏占很大位置,就盲目支持到底?

  許多歐文的繼承人現在還在西方社會盡一切努力想取回往日榮光(在達爾文的繼承人和他們爭鬥的過程裏,產生了達爾文魚和飛天義大利麵神教/FlyingSpaghettiMonster。我很建議人們去了解一下這些事。之後應該就會明白一件我很清楚的事情:我在本書中對西方文化的批評,跟他們自家人比起來,根本是小巫見大巫),所謂的現代化,難道意味著把這些家夥也一起引進,並且讓在西方遭到圍剿壓製的他們,在我們的地盤上繁榮昌盛?

  是達爾文還是歐文?我選擇了哪個已經夠明確了。

  我為什麼會有這些想法的部分說完了,再來說「為什麼我把這些東西放進小說裏。」這是兩件完全不一樣的事。畢竟我也會寫論說文(部落格上才有,大陸讀者要翻牆才能看到),我大可寫成論說文就好。事實上我的論說文讀者搞不好比小說還多。

  這都是璽克的錯!(用力指)

  我不能接受的,是為了讓小說好看,或是為了作者自己方便,就扭曲人物個性。

  偏偏璽克的個性就是會去鑽研這些事,擋都擋不住。讀者們隻能透過我的描述去了解璽克,所以可能會以為是我把璽克寫成這樣的。但身為作者,我很清楚,璽克他就是這樣,我拿他沒辦法。

  他就和地球上各個角落和我得出相同結論的人一樣,他是會憑自己的力量挖到這東西的那種人。我不能為了讓自己好寫一點(璽克不是時時刻刻都和我意見相同,但總的來說,他是我會願意交流意見的那種人),就扭曲他的個性。

  他是會發展高度理論,將所處世界理出條理來的人。我不可能阻止他這麼做。

  假如我能寫完黑暗學院篇,之後才來寫求職篇,這些特質也許更明顯,但既然寫作順序已經是這樣了,就算了吧。

  以他的個性,又被「宗教」摧殘了七年,不會對真神教有意見才奇怪。

  換個主角就不會有這個問題了,但是我在選了璽克當主角以後才發現這個問題,來不及了。

  假如這套書沒有腰斬,是收費作品的話,我會不會收斂一點,至少把本書的走向商業一點?或許、可能、大概,未必會吧。畢竟不管是我還是璽克都很頑固的。

  總之璽克這種個性的人是主角已成定局,這套書腰斬了,也已成定局。想寫商業作品,大概要重頭寫個新作才有可能了。下次要記得選一個比較少用腦,比較少花時間思考的主角。

  這部作品能不能和網站簽約之類的,我不是很在乎,在確認簽約一定要交出(比完整還要完整的)完整版權後,想到交出這些版權會導致的種種發表上的不自由,以及假若三度腰斬將會後果嚴重,整個書中世界都失去的風險,我決定不簽了。(所以不要破費打賞了,我收不到的)

  再來講寫作手法的問題。很多時候我可以寫得更好看,但是為了配合作品,我不去那麼做。比方說全書最囉嗦的那一段,道的概念,其實我也可以用現代的方式去解釋,但是我選擇了古人的解釋方法,盡量忠於道德經的原始麵貌。因為那一段璽克本來就是在講艾太羅文化是怎樣的。我所能提供的思維方式,不是璽克的思維方式。

  這是作品賦予作者的限製,我不能打破他。

  要以現代的方式重述這個古老的概念,以後,哪天,也許有機會吧。

  在第三集裏,我根據不同的反廢死人士對廢死的不同看法,讓每個角色說出以他們的個性,碰到這種情況會有的想法。裏頭其實隻有一個人是和我看法相同,讀者可以猜猜看是誰。不是璽克。

  闊啥和戴姊也呼應了支持廢死派內部的基本分裂。一派無止盡的往前衝,一派則察覺路線需要修正。現實中哪一派占了上風應該不用我說了。

  這個時代有一派人認為,好的小說意味著遠離現實的小說。我想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心目中好小說的標準,每個人看書的口味不同(並多多少少為了捍衛自己的口味付出努力)是正常的。

  對我來說,每個故事各有其標準,就像每顆種子本該長成不同的植物,法師三定律的標準就是這副樣子,而我不打算把他當成別的作品(其他品種的作物)來寫(栽培)。 假如他不能像別的作品,那正是他的價值所在。

  這套書的作者一直都隻有一個人。編輯幫我校稿,但是對要放什麼內容並沒有提供任何意見。一個人的能力畢竟是有限的。取水滸傳的書評來說:「若非世間先有是事,任憑文人麵壁九載,嘔血十升,焉能至此哉?」

  曾經有過我把小說寫好以後,現實中那些家夥居然幹出了超乎我想象的誇張事情,隻好修改內容來配合他們的程度。

  就科學的角度來說,人隻有在機率極低的情況下會這樣連續倒楣,也就意味著,隻要人類夠多,就會有人連續倒楣。

  璽克住的那顆地球人很多。我住的這顆也是。

  璽克碰到的事情不是薩拉法邑朵的常態(如果是常態就不會上報了),但有人碰到並不奇怪。

  雖然好像還有很多話可以說,但一時間也想不到。

  我再說一次出版第一集時說過的一句話:「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有一件事,從讀者給我的留言內容看來,這對他們來說是常識,應該不需要我來說,但看在完結的份上(以及看在這麼基本的道理,居然還有一堆推銷自家神聖經典的人拿「真理」反對上),讓我在後記裏留下本書最大的廢話吧——

  ——讀我的書的正確方式,就是不要隻讀我的書。

  我們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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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用意是解決一些額外衍伸出來沒有必要的問題。看小說就看小說,何必呢?

  1、薩拉法邑朵是台灣嗎?

  答:不是。首先台灣沒有光明之杖和聖潔之盾。然後,台灣土地和人口都沒這麼大。大國的生態和小國完全不同,薩拉法邑朵可是設定成大國。比方說,在台灣是找不到殺到22個人的事件的(太小了,犯人殺那麼多人以前就被抓住了),那要美國等級的大國才辦得倒。

  再來,我取材範圍也沒這麼小。這可是網路時代,加上語言共通,我不可能隻在自家範圍取材,隻是從別處取到一些該地人沒注意(也就不知道在自家有發生)的部分罷了。

  就算要說故事裏和台灣最相近的國家,也不是薩拉法邑朵。不過那個國家目前隻有名字出來而已。

  我建議讀者放棄「某某國是呼應現實中某某國」的想法(或是隻當成讀這本書的額外娛樂去考慮,不要在這點上認真)。我取材回來的東西都會混在一起,熬煮釀造後再使用。璽克那顆地球可不隻五個洲。

  2、你很多論點都沒有思考過!這樣會毒害讀者心靈!

  答:目前出現說這種話的人都是廢除死刑支持者,而他們這麼說的原因很簡單,跟我寫的東西,和我腦袋裏的東西毫無關係:那些指導廢死運動的人要他們相信,所有反廢死的人都沒有思考過(就像所有不信基督教的人都是不知道耶和華有多好)。

  廢除死刑運動的國際指導者國際特赦組織,在其「死刑問與答」中就提供了這個觀點。同一份問答中同時還允許了廢除死刑支持者破壞民主來達成廢除死刑目地(說可以由少數人徑行廢除死刑,不必尋求社會共識)。並且告訴讀這份問答的人,不要管反對意見,廢死就對了。

  裏麵也提到即使殺死百萬人(盧安達大屠殺),也不能判死刑,這樣才是對的。

  假如讀者像我一樣讀過廢除死刑運動指導原則文章(就像讀過基督教的護教學這些東西),對於這些搬演上頭指令的批評,就會隻想嘲笑了。

  3、主角就是作者的投射!

  答:我可以很肯定的說:不是。

  本作中確實有一個作者拿自己形象去寫的角色(左撇子作家先不算),不是璽克,不是舒伊洛奴,不是小碴。屬於配角。

  4、你批評宗教是侵犯宗教自由!

  答:當政府禁止她繼續指控兒童使用巫術(這導致兒童被殺害和拋棄)時,HelenUkpabio也說政府侵犯她的宗教自由。

  宗教自由隻是信教自由,不是免於被批評的擋箭牌。

  目前應該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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