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三定律 作者:笑獅彈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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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ama 2014-1-20 19:51:5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9 384817
b654321 發表於 2014-5-17 08:56
【再臨】 第三集 第25章 拿回行李是巨大的挑戰


「那,陪我一下吧。」舒伊洛奴深吸一口氣說。

  她有個艱難的挑戰,就是回自己房間。

  舒伊洛奴帶著璽克回到自己那間房的門口,她先警告璽克說:「當心妖怪大嬸。」再膽戰心驚的敲門說:「我回來了!」

  門猛的朝內打開,憤怒的莎諾娃出現在門口。姒璐緊張的站在她後麵。

  莎諾娃麵目猙獰,看起來簡直像魔鬼一樣可怕,卻又像個神似的要審判人:「妳可知妳犯了幾條戒律?」

  「零。因為我不是真神教信徒。」舒伊洛奴挺起胸膛,毫無罪惡感的說。把莎諾娃的指責當成毫無意義的問句。

  芙蘿蜜說得沒錯,真正的愛會激發出久久不散的力量。而且,尊重、理解,也都會產生這樣的力量。芙蘿蜜給了舒伊洛奴愛與理解,加拉葛給了尊重,同時也讓舒伊洛奴想起,她從很多不同的人身上也得到過這樣的禮物。她毫不遲疑的頂撞莎諾娃,不讓對方再傷害自己。她決定不再為莎諾娃的話感到痛苦,也不再因此焦躁憤怒,她再也不讓莎諾娃影響她的心一分一毫。

  莎諾娃先是對璽克非常親切有禮的笑了笑說:「您是特地護送她過來的吧,願神祝福您。」然後又恢複猙獰的臉,對舒伊洛奴大罵:「神的律法是至高無上的,妳——」

  莎諾娃罵得太起勁,不小心把璽克的反骨給挑了起來。

  璽克稍微思考了一下,在腦袋裏整理出真神教人文派法師的一些觀點,開口說:「即使《神諭經》是在神的親自看顧下寫成,所以不可能有誤,但可以理解的是,《神諭經》乃是為當時的人類所寫,因此,其中的知識必須讓當時的人類能夠接受。例如書裏說月亮會發光,是因為以當時的人類智慧,實不足以接受月亮乃是反射太陽光的這一事實。在現在人類已有能力發掘真相的時候,我們應該用心去感受《神諭經》背後神賜予我們的教化,而不是沒頭沒腦的逐字解讀經文,從而在實質上背離了神的教誨。」

  莎諾娃的眼睛一下子睜大,臉也變得鐵青,臉龐扭曲恐怖到了極點,對璽克大罵起來:「你信的是——」莎諾娃吼出好幾個人文派分支教派的名稱:「——對不對?神所說的話是永遠不會過時也不會矛盾的!你信的是異端!你是魔鬼的奴隸!我信的是全知全能所言全是真理的神!我信的神專門審判你這些信邪教的惡徒!求上帝的審判重重落在你身上!求神按你傳播邪惡的行徑給你處罰!願你倒在神的腳下永遠不能起來!奉真神達尼薩得勝的名求!」莎諾娃說得超級溜,這麼一大串話竟然才花了十二秒就說完了!

  舒伊洛奴趁璽克吸引莎諾娃注意力的時候衝進房裏拿了她的行李大包包,又衝出來,拉著璽克逃跑。

  「是屬魂派的原教旨主義信徒耶!」璽克指著莎諾娃說。他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這種人,忍不住觀察了起來。

  「知道還不快逃!」舒伊洛奴沒好氣的說,她看璽克眼睛閃亮亮的樣子,卻也笑了起來。

  璽克和舒伊洛奴一麵大笑一麵飛奔離去。莎諾娃在背後氣極敗壞的用神的名義詛咒他們,姒璐趕緊攔住她,讓璽克和舒伊洛奴順利逃跑。

  ※※※※※※※※※※※※※※※※※※※※※

  舒伊洛奴發現,跟璽克在一起,原先不可忍受的事物,竟然化為生命中一個有趣的小漣漪。她的世界仍然是原先的這個世界,什麼都沒有改變,但是璽克改變了她的目光。

  他們一路跑,一路大笑,直到跑不動為止。

  「真是傑作!」璽克邊笑邊說:「兩千年曆史的世界主要宗教,詛咒起人來氣勢果然不同。」

  「所以我能忍耐這麼久,實在是非常厲害。」舒伊洛奴搖搖頭。

  「可以想象妳以前有多辛苦。」

  屬於相似類型,也都找了個宗教當罵人借口的人,莎諾娃跟璽克在當魔書館管理員時,那個需要靠暴力撐場麵的布理培格新興宗教信徒,罵起人來的經典程度還是有差異。

  璽克的腦袋轉個不停,將他經曆過的一切歸檔解析。

  有一點差異相當重要,就是真神教畢竟是世界級正派宗教,無論屬魂派還是人文派,在現在這個時代,璽克並不特別擔心祂的信徒會為生活小事違法動武。真神信徒裏出現暴力份子的機率,跟街上行人裏有暴力份子的機率相差不大。對璽克來說,這是真神教與邪教最主要的分別,至於教義看起來實在沒什麼差別。都要人相信世上有個全知全能所言全是真理的神,創造世界又創造人類而且在乎人類要不要相信祂存在,還千萬不可以叫成別的名字。

  如果不是施行暴力這點差異,黑夜教團跟真神教的教義,除了神的名字不一樣之外,在璽克看來,內容大同小異(當然他們自己絕對會說完全不一樣)。

  璽克想到黑夜教團的事情,嘴角的笑緩和了下來,眉頭嚴肅的皺起。艾太羅本土產生的宗教,還有另一個傳入很久,已經本土化了的外來宗教都是多神教,真神教則是一神教。兩者完全不一樣。

  邪教團體極少有從頭開始建構教義的,通常都會仿造自一些已經廣為人知而且形象良好的宗教,跟他們教義相近,以減少傳教的困難度。布理培格的宗教就是主要擬態自真神教,再裝飾一點另兩個宗教的術語。比方說他們相當常提起的「世界末日」這個說法,就是出自於真神教,在艾太羅傳統文化中並不存在。

  真神教現在在本國所謂的「上流社會」中信徒不少,經常在媒體上引人注意,但是在廣大的基層民眾裏,還是另兩個宗教的勢力既龐大,根又紮得深。布理培格是剛開始發展的邪教,黑夜教團則是已經成熟的邪教。往回推到黑夜教團剛成立那時,真神教在本國的信徒應該更少,人們也對真神教不甚了解,一神教思想很難讓人接受。那時候應該是偽裝成另兩個宗教比較有利,為什麼黑夜教團卻是類似真神教?

  璽克現在彎著腰,把手撐在膝蓋上,抬起頭。舒伊洛奴能夠看到他的表情。

  她讀到璽克的故事了。璽克從來沒有想過要忘記那些事,但他也沒有讓那些事壓垮他。他隻是接受了。接受他身上就是發生過這些事,接受他現有的一切是建立在他的過去上,包括好與壞、幸與不幸的遭遇。他就照這樣走下去,不去評價這一切。如果他能從中得到一點教訓,就記住吧;如果會被拖住,那就拖著走吧;如果那會成為未來的基石,就爬上去;如果那會讓他的人生崩潰,就盡可能的修補。

  隻有「當那些事沒發生過」,不在璽克考慮的範圍內。

  「當那些事沒發生過」正是舒伊洛奴不想那麼做,卻又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的事。璽克有她需要的答案。璽克站在她想走的路上。璽克跟她看著同樣的景色。

  璽克顧著想黑夜教團發展和真神教的關係,總覺得核心概念是同一套,沒注意到舒伊洛奴的變化。

  璽克身高在一百七十公分以上,舒伊洛奴比他矮了十公分,本來她是要抬頭看璽克的。因為璽克現在彎著腰,臉就比舒伊洛奴更低了。

  舒伊洛奴看著璽克的臉,一股溫暖的氣息在她體內湧現,驅動著她,她的臉離璽克的臉越來越近,在距離五公分時,她偏了一下頭,加速往璽克的唇上親了下去。

  唇的觸感和人體的其他地方都不一樣,即使璽克正在思考問題,還是察覺到了。舒伊洛奴吻了他!

  不管是璽克還是舒伊洛奴,雙方嘴唇分開後的反應都是愣住。但這並非因為腦袋一片空白才愣住,是因為有太多情緒一時間消化不了才愣住。

  璽克直到這時候,理智才承認舒伊洛奴是個成年女性了,他不能把她當成小孩子看待。理智承認了這件事,也就代表之前感性感受到的一切:舒伊洛奴很可愛、舒伊洛奴很動人等等全都浮上心頭。習慣思考理論的腦袋無法處理這種問題,隻好傻住,放任身體本能反應。

  於是璽克的臉紅了起來。他直起上身,手不知道該放哪才好。

  舒伊洛奴的臉也紅了,她沒想到自己會做出這麼大膽的行為,但是感覺很好。她抿了抿嘴,趁著璽克身體僵硬反應遲鈍的時候,兩手抱住他的頭往下壓,臉一直靠近。

  在貼得很近很近的時候,璽克吻了下去。

  「我喜歡你。」舒伊洛奴在璽克的耳邊說,跟著牽起璽克的手。

  璽克說不出話來。舒伊洛奴看起來好像在發光。戀愛中的女人有一種特殊的光芒,會使他們變得嬌豔無比。璽克就被這樣的光深深的吸引住了。

  璽克的腦袋硬是把他從感情風暴裏拖出來,要求璽克正視自己。就現實麵來說,這個組合實在太不配了!他是沒房沒車沒學曆,收入隻夠養活自己的窮法師。雖然學識豐富,但一肚子墨水根本值不了幾個錢。舒伊洛奴遙遠的貴族血統,在這個國家裏可以不論,但她是外交官的女兒,父親在政界關係良好也有錢,這點不可能忽視。

  家世實在差太多了。之前璽克可以麵對舒伊洛奴,是因為他的理智把雙方關係當成先前的延續,小孩不管出身如何都是一樣的,女人就不同了。更何況,這是要他影響別人的人生!

  璽克這個人非常實際,就因為實際才能扛著那麼**迭起的命運走到現在,但是此刻也因為他實際,所以他退縮了。

  舒伊洛奴感覺到不對。一開始她確定璽克是很高興的,也感覺璽克體內的門對她是開啟的,但是有某種東西出現了。她不能確認那是什麼,那是之前璽克還沒有的東西,甚至在璽克的整個人生裏都是頭一次出現。她認為璽克仍然是高興的,但是那個東西擋住了這份喜悅。

  舒伊洛奴決定放慢一點,不要硬闖那東西。於是她問璽克:「你還會在這裏很久嗎?」

  「嗯,是啊,沒意外的話。」璽克說。他沒有打算換工作。

  「那我寒假可以再來找你嗎?」舒伊洛奴說。短暫的假日要結束了,她今晚就要啟程回王都去,趕上課。

  「可以啊。」璽克笑說。

  璽克要去魔法之手問問他後續的事情。

  於是兩個人牽著手一直走到魔梯前才分開。

  離開璽克後,舒伊洛奴決定把行李寄放,自己先去街上逛逛,等她爸有空見她。

  她走在街上,聽每一首流行歌曲都唱著:「你離開也帶走了我的生命。」「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我願意犧牲一切,求求你愛我。」「你不愛我我就什麼都不是。」這些相似的調調,如今在她耳裏聽來隻是一大串無病**。

  直到她聽到一間店在播放幾十年前的情歌,歌詞唱著:「我想和你一起踏過千山萬水,想和你一起白頭偕老。」她才駐足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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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臨】 第三集 第26章 都市傳說


 晚餐時間,璽克跟小碴約了一起吃飯。

  餐桌上,璽克跟小碴說了那具撐傘殭屍的事情。小碴的反應是問璽克:「那你要辭職嗎?」

  「不要。」璽克說:「你那邊怎樣了?工作沒問題嗎?」

  「我要辭職了。」

  「咦?」璽克驚訝到發出了不禮貌的聲音。

  「現在遞辭呈,等學校學期結束的時候正好離職。」

  「你早就畢業了吧。啊,是嘉赫娜的學期結束?」

  「嗯。」

  「怎麼回事?有進展了?」

  「沒有。」小碴的臉緊繃起來:「昨天我跟她一起喝茶,她提出一個,可說是逆著我國高等學術界尚垛風氣而行的艱難計畫。」

  「嗯?」

  「為了達成這個計畫,她要花一年以上的時間周遊大艾太羅地區,進行鄉野調查。」

  璽克聽了,皺起眉頭問:「包括涅庫卡密納?」

  「對。」

  「那不是很危險?」

  「但是涅國是艾太羅文化發源地,不能不去。」

  「不能建議她過幾年再去嗎?」起碼等人家內戰打完吧?

  「她說戰爭會對文化造成很大的損害,再不去就來不及了。」小碴愁眉苦臉的說:「要去『搶救』。」

  璽克注意到,雖然小碴露出煩惱的樣子,但那是男人打算去完成一件重要的事,因為那件事很困難,思考該如何辦到而煩惱。並不是不想做那件事而感到煩惱。兩者差別在於眼底是否有堅定決心發出的光芒。

  小碴的眼底有那樣的光。

  璽克理解到小碴打算做什麼,他露出極為敬佩的眼光,伸出一手和小碴交握:「要活著回來喔。」

  「我一定會跟她一起活著回來的。」小碴要跟嘉赫娜一起去。

  ※※※※※※※※※※※※※※※※※※※※※

  泰若在聖照之日準備室裏,看到了讓他受到很大衝擊的一幕。

  所有的聖照之日騎士此刻在準備室裏集合,外部巡邏工作都交給聖潔之盾。

  在準備室大廳裏,孩子平安出生的事情宣布完後,又過了一陣子,歡呼聲漸小,加拉葛站在桌子的一邊,摩挪站在另一邊互相瞪視,騎士們則站在摩挪背後摩拳擦掌,像是要為他助拳。

  摩挪抬起左手,大動作由右往左揮,再握拳往自己身邊拉,作出一個猛烈的強調發言手勢:「我認為,我們在薩國剩下的時間,應該都要出去玩!」

  摩挪後麵的騎士們大聲起哄:「出去玩!出去玩!我們要出去玩!」

  「你以為我會允許嗎?」加拉葛身體是挺直的,頭卻稍微低了點,抬眼瞪著摩挪,散發出頭目的恐怖威嚴。

  他一瞪,摩挪後麵的騎士就都安靜下來,彼此抱著頭尋求安慰。

  摩挪絕不放棄!他兩手都握拳了,上前一步,用強烈而爽朗的聲音大聲說:「反正回國以後我們都會死,現在哪有不玩的道理!」

  摩挪用這麼正麵光明的語氣說出他們死定了的現實,讓泰若驚訝不已。

  摩挪後麵的騎士被摩挪的宣言所鼓舞,又開始喧鬧起來:「我們要去玩!」

  加拉葛後退半步,稍微抬起左手作出阻擋姿勢,摩挪占了優勢。

  致命一擊是芙蘿蜜發出的。她把產房打開一條縫,露出哭得紅紅的眼睛,小聲說:「加拉葛大人,你們要出去玩嗎?我想散散心。」

  加拉葛馬上對芙蘿蜜露出笑臉:「我本來就打算放他們假。你當然可以來,出去走走吹吹風也好。」

  騎士們對加拉葛猛噓,被瞪了一眼就又安靜下來。

  加拉葛一轉身,麵對包括摩挪在內的騎士們,又板起臉來:「一大群男人出去太醒目了,一半的人變裝成女人。扮成情侶檔去,也方便分頭維安。殿下由我來幫他變裝。」

  於是騎士們氣氛熱烈的製作紙簽,準備抽簽決定性別。作好裝在簽盒裏後,摩挪立刻拿了,相當恭敬的雙手遞給加拉葛:「老師您先請。」

  「你們用猜拳決定!」加拉葛憤怒的一記上鉤拳把簽盒打翻。

  泰若看了這個場麵,他也笑個不停。他本來還以為這裏會變得死氣沉沉,想不到這些人還這麼有活力。這種豁達讓他十分敬佩。這正是他一直隱約感覺到的,真正的聖照之日氣質。

  「吶,你要當我們的導遊嗎?」摩挪走到椅子旁邊,對泰若笑說。

  「當然好。」泰若也笑著答應了。

  ※※※※※※※※※※※※※※※※※※※※※

  聖潔之盾準備室裏,班納圖抱頭縮在沙發上。阿寇兒剛剛告訴他,泰若遞了自由行動申請書,決定直到聖照之日離境都不回來了。

  「這算是順利還是不順利?」班納圖攤開雙手,但手指彎曲使力:「為什麼我有一種失落感?」

  「習慣就好。」阿寇兒拍拍班納圖的肩膀:「需要的話,我隨時可以聽你說話。」

  瑟連剛換班下來,走進準備室,打算去小睡一下。這時候他看到桌上放著一張鉛筆素描,立時臉色大變。他倒吸一口氣,指著圖問班納圖:「這張畫哪來的?」

  「聖照之日的摩挪畫的,他說他在附近看到這個人,覺得很可疑,留個紀錄。」

  瑟連難以置信的搖頭:「這個人是當年把璽克帶去黑夜教團的人!」

  在白雪反射的月光下,瑟連記憶中這個人的臉,在過了十六年之後,這張臉還是一模一樣,甚至看不出來有絲毫變老的跡象。

  班納圖聽完瑟連的話,拿了那張圖,拉著瑟連就去找魔法之手。

  ※※※※※※※※※※※※※※※※※※※※※

  在魔法之手準備室,透沙柏躺在**上,看他剛拿到的傘的檢驗報告。因為撐傘男被列為特一級殭屍的關係,璽克拿來的傘一下子排到了最優先項目。

  結果證實了透沙柏在現場的觀察。傘上麵找到一個死人的基因。「迪吉爾」是那個男人生前的名字。他七年多前死於一場私仇鬥毆事件,因為是刑事案件,所以警察手上有他的基因檔案。警方也送來了迪吉爾的個人資料,照片上那個微笑的男子,除了氣質比較活潑、比較不像瘋子以外,那張臉的確就是撐傘男無誤。

  確定他是個殭屍。魔法之手給他取了一個代號:深淵。

  半小時後,班納圖拉著瑟連進來,要瑟連把之前說的內容對透沙柏再說一遍。

  透沙柏聽了,相當煩惱的揉著太陽穴:「黑夜教團的餘黨扯上死靈師嗎?」

  魔法之手的其中一個成員拿了切片水果進來,他很老很老,即使戰鬥法師的退休年齡比較高,他也快退休了。透沙柏向來不讓他在前線戰鬥,而是提供他的經驗,在後方協助整合魔法和支援。

  他看了瑟連放在**單上的畫,露出沒剩多少顆的牙齒,笑了起來:「又有人目擊了啊?」

  「欸?」透沙柏壓低一邊眉毛。

  「這張臉是都市傳說啊。聽說從建國的時候就一直有人看到這個人,出現在總理就職大典上啦、出現在大廈頂端啦——那裏是絕對不可能爬上去的喔、還有誰結婚典禮沒邀他,後來卻拍到啦。我老師當年替他建了個檔案,也費了不少力追蹤,都沒下文。就是這張臉啊!」

  「黑夜教團的曆史,之前推測是五十年左右吧?」班納圖說。官方調查顯示,大約在大戰後沒多久,真神教傳教士大舉攻薩的那個時期,黑夜教團創立。

  「是沒錯——」透沙柏緊按著太陽穴。建國又是更早前的事了。

  瑟連看看班納圖,又看看透沙柏,說:「我們該不會發現了很不得了的事吧?」

  「告訴你一個常識。」透沙柏呼出一口氣:「魔法之手建國前搜集的資料都被戰火燒得差不多了。這個人實際出現在曆史上的時間到底有多久,無從考據。」

  ※※※※※※※※※※※※※※※※※※※※※

  舒伊洛奴直到快啟程離開了,才找到機會跟爸爸見麵。他爸在部下特別清出來的包廂裏見女兒。

  一進來,舒伊洛奴就說:「我一小時後的車。」

  舒伊洛奴的父親蘭特身材微胖,笑起來眼睛會瞇成一條線,有些稀疏的頭發整齊的往後梳,穿著西裝,上頭別著有本國雪花國徽的銀質胸針。乍看之下好像沒什麼威脅性,但是有點警覺性的人都可以從他的笑容裏讀到,如果有人無視他的友善舉措堅持要和他作對,他也是可以非常凶狠的。

  看到舒伊洛奴,他給自己女兒的笑容又不一樣了,裏頭滿是疼愛:「我聽妳莎諾娃嬸嬸抱怨了。妳媽費了好大的勁才安撫她。」

  「我沒做什麼敗壞門風的事。」舒伊洛奴挺起胸膛說。

  蘭特笑說:「我知道妳不是那種女孩,『那邊』昨晚就通知我了,我都知道。」

  「我再也不要跟她住一起了。」舒伊洛奴說:「她居然晚上把我鎖在門外,害我半夜在外麵晃!」

  「這裏很熱鬧,妳這麼凶悍也沒男人敢動妳吧?」蘭特笑了起來。

  不過舒伊洛奴知道,蘭特實際上還是很不滿莎諾娃那樣做的。她可以不用再擔心莎諾娃了。

  「璽克也在那裏吧?感覺怎麼樣?」蘭特問。

  「少根筋。」舒伊洛奴說,她頓了一下,又問:「爸,你做這個工作,常常要看人吧?」

  「是啊。」

  「你能給我一點建議嗎?」

  「除了人格之外,不要用其他條件去評價一個人。」

  舒伊洛奴點點頭:「這次我要在大學找到誌同道合的朋友,再也不理那些『空包女』了。」

  蘭特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十分宏亮:「妳很漂亮,所以隻看外貌的人容易把妳當同類。至於其他人,看到美女就想:『美女不可能有腦袋!』」

  「是啊!」舒伊洛奴氣到跺腳。

  蘭特又把話題轉了回來:「所以,妳對璽克的感覺是?」

  「我覺得很不錯!」舒伊洛奴老實說。

  蘭特突然慌了起來,壓低聲音說:「女兒啊,爸爸有錢可以養妳,所以妳不要急著嫁喔,慢慢挑沒關係,不用急。」

  換舒伊洛奴大笑了。在這個沒有外人的地方,她的笑聲不再是小而清脆的,是像他爸爸一樣,宏亮而且充滿了力量。
b654321 發表於 2014-5-17 08:57
【再臨】 第三集 第27章 就此分別 (本集完)


 兩天後,芙蘿蜜長公主和聖照之日的騎士們離開霧侶大飯店,到別的城市進行行程。聖潔之盾和魔法之手也隨之撤離。

  璽克回到和平的日常生活。每天就是上下班、跟小碴吃飯,看書,沒別的了。他本來他以為自己已經成功得到了穩定的人生,但是一周後,他正要上工時,主管在門口堵住他,遞給他一個紙箱。璽克一看,他放在工作地方櫃子裏的私人物品都在紙箱裏頭。當下他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聽說過這種從垛洲流傳過來的開除儀式。

  主管說:「你看新聞了嗎?」

  「看了。」

  魔法**物相關的法條修正案總算通過了,以後高危險性的魔法**物需要國家認可才能養,一般魔法**物也增列規範,具備某些條件的魔法**物直接規定不能販售給沒有法師執照的人。由於規定相當嚴格,沒有可鑽的漏洞,這幾乎等於那些特殊的魔法**物隻有法師才能養。每個人都認為這將會對魔法**物業造成重大打擊。飼養魔法**物的人會大量減少,飼養難度高的魔法**物會乏人問津。

  這也表示璽克所在的部門將會大量裁撤員工。但是璽克本來以為不會裁到他的。畢竟他很優秀也很努力。

  「我們要請你走路。」主管說出那個璽克不想聽到的話,他清了清喉嚨,又說:「你不要以為是我刁難你,是你工作態度真的有問題。你老是忘了清工作台讓別人替你收拾,散步回來也不會整理一下**物的爪子,還把清洗機給弄壞,一聲不吭就離開現場,你知道那個修理要多少錢嗎……」

  璽克越聽越奇怪,要是主管是說他散步偏離路線(巨鷹),害**物受驚嚇(巨狂號),偷懶跑去王者廳(扁魚),或是弄傷了**物(骷髏鳥),那他無話可說,他真的都幹了,但是主管說出來的內容他通通沒犯啊!

  璽克往工作區裏看,發現裏麵的同事們刻意回避他的目光。主管看到璽克往那邊看,移動身體擋住璽克的視線,說:「他們告訴我這些事是為了公司好。被開除是你的錯,不要推到別人身上。」

  璽克已經有了足夠的社會曆練,足以理解到這樣的場麵,他呐呐的說:「我想你會發現——不,你永遠不會發現,你把所有的飯桶網羅在自己的部門裏,然後奇怪為什麼這世上願意認真工作的人竟然一個也沒有。」璽克看了主管一眼,眼裏那刀般的光芒讓主管心裏發毛。璽克說:「你有權開除我,不過我不會承認我沒做過的事。預告工資和遣散費如數給我,那我會乖乖走人,但是如果要扣損害賠償,我們法院見。」

  璽克順利的拿到了錢。

  他熟練的搬出宿舍,拎著少少的行李在街上走。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回家嗎?他還不想那麼作。後來他站在紅綠燈旁邊想了很久,紅綠燈都變換了好幾次,他想到安派特曾經說過的話。

  「因為這個世界是無限的。即使扣掉那些你已知的不可能,你依舊不會知道你將碰到什麼事情,所以會因為那些事情而改變的自己,就有無限種可能的未來。」

  回憶起安派特所說的話,又想到小碴要做的事,於是璽克決定了,他也要去旅行。

  ※※※※※※※※※※※※※※※※※※※※※

  在與舒伊洛奴分別後三天,芙蘿蜜長公主的丈夫依索倫,在涅國「意外過世」了。舒伊洛奴在大學食堂看到電視上播報這則新聞,看到記者在機場,死命的往準備回國的芙蘿蜜旁邊擠,大聲的問:「你老公死了感覺怎麼樣?」「你覺得難過嗎?」

  一個不小心,芙蘿蜜跌倒了,騎士忙著擋記者,沒能扶住她。照相機的閃光燈立刻瘋狂閃爍。

  芙蘿蜜用手肘撐著地麵,沒有撞到下巴。她咬牙,靠自己站起來往前走。

  舒伊洛奴在食堂坐了很久,新聞都沒有播出依索倫的照片。隻有一張據說是他在埃文薩爾法師大學留學時,某天校園起了大霧,在那種情況下拍的照片。

  照片裏的依索倫是黯淡的林道中間,一抹遙遠的黑影,彷佛正走向誰也到不了的地方。

  兩個月後,報紙刊出芙蘿蜜在涅國病逝的消息。至於其他騎士的下落,舒伊洛奴不得而知。

  ※※※※※※※※※※※※※※※※※※※※※

  舒伊洛奴知道璽克被資遣,是寒假前一個月的事,璽克直到這時候才想到該跟舒伊洛奴說別來找他了。於是他打魔話給小碴。

  「小碴,幫我跟舒伊洛奴說,我不在窩過玀了,叫她別來找我。」璽克說。

  「啊?我跟她又不熟。」

  「但是我沒有聯絡她的方法啊!」

  「認識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拿魔話號碼,你到底是怎樣才會把這事給漏掉?」

  小碴也沒有直接聯絡舒伊洛奴的方法,於是小碴勉為其難的撥魔話給瑟連:「瑟連大人,請跟舒伊洛奴說璽克被炒魷魚了。」

  「喔,好。」瑟連爽快的答應了,然後撥魔話給到舒伊洛奴家,找她爸爸:「事情是這樣的,璽克好像在賣炒魷魚,不知道為什麼要告訴您女兒這件事。」

  「喔,被開除了是嗎?」蘭特大人不愧是懂多國語言的外交官,對誤傳這件事也很有心得,非常輕易的猜到了原始傳話內容是什麼。他撥魔話到大學宿舍給舒伊洛奴:「女兒啊,璽克這個男人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好了。」

  「啊?」舒伊洛奴完全聽不懂出了什麼事。

  「沒有工作的男人是不能托付終身的。」

  「喔,他丟工作了是吧?」舒伊洛奴頗有乃父之風,輕易的猜中事實:「所以呢?」

  「好像隻是想告訴你這件事。」

  「不可能,我還要去找他呢,爸爸你問清楚一點。」

  但是蘭特大人堅持不肯幫忙女兒倒追男人,所以變成舒伊洛奴的媽媽撥魔話給瑟連:「瑟連大人啊。」

  「在。」

  「聽說那個璽克啊,他失業了是不是?」

  「是。」

  「那他是不是需要人幫忙找工作啊?」

  「似乎沒聽說呢,法師執業管理局應該會幫忙吧。」

  「那他是不是肚子餓沒有錢啊?」

  「不知道呢,不過他師父應該會養他。」

  「冬天要到了,他有厚棉被嗎?跟他說如果沒地方避寒可以到我們家——」

  蘭特大人奪過魔話說:「問他要跟我女兒說什麼!」然後迅速的切斷魔話。

  瑟連看著魔話鈴鐺兩秒,撥魔話給小碴。此時小碴正抓了公事包出門奔向地檢署,沒接到這通魔話。於是瑟連撥魔話到安派特家。

  「龍窩你好,請不要推銷工業產品,我沒有錢。」

  「安派特大人,我是瑟連。請問璽克在嗎?」

  「不在喔,他寄了一封信給我說『我要出門一段時間,肚子餓了就會回來。』」

  「他大概什麼時候會肚子餓?」

  「每分每秒。」

  瑟連沉默了。

  安派特說:「不過他現在會自己覓食了,可能很久才會回來。」

  「抱歉打擾您了。」瑟連掛斷魔話後,撥給奈莫的接線生。

  接線生懶洋洋的問:「是誰?」

  「如果你乖乖的幫我接上奈莫席亞各,我就不告訴你的大老婆你三天前買了珍珠項鏈給四老婆,昨天買了翡翠胸針給六老婆,也不把你和小老婆的——」瑟連以極為平和,像念經一樣的語氣說出一大串兒童不宜的對話內容「——聲音紀錄交給你二老婆。」

  接線生二話不說,立刻幫瑟連轉接奈莫。

  「喂?騎士大人?」

  「你知道璽克人在哪裏嗎?他失蹤了。」

  「該不會被開除然後在其他地方卷進別的麻煩裏吧?」

  「不知道。」

  「聽起來挺有趣的,組個搜索隊去找他吧,我也好打發時間。」莉絲娜在孩子斷奶以前都沒空理他,奈莫現在非常無聊。

  「我也去,有問題需要他回答!」瑟連把蘭特的話當成交代任務了。

  「我先問問其他人的意見,等一下再打給你。」

  接著奈莫撥了舒伊洛奴的魔話號碼。他跟璽克不同,他和舒伊洛奴在觀景台聊天時就要到了聯絡方式:「舒伊洛奴妹妹,璽克失蹤了。」

  「咦?怎麼了?」

  「不知道,我和瑟連要去找他,你去不去?」

  「快放寒假了,要是他到時還不出現,一起去找他!」舒伊洛奴大聲說。

  ※※※※※※※※※※※※※※※※※※※※※

  小碴寫了一封信給嘉赫娜。

  「致嘉赫娜:

  「上次見麵之後,我想了想,有些事情似乎沒有向你說清楚。我似乎沒有跟你說過我爸媽的事情。你知道他們的工作,我媽是騎士,我爸是魔法公務員,但我好像沒有跟你說過,他們在家裏是什麼樣子的。

  「我媽通常都不在家。

  「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媽很忙,而且經常沒辦法遵守一起出遊的承諾,錯過幾乎所有重要的日子,我家六個兄弟姊妹都是我爸帶大的。

  「我在家裏經常可以看到的,是老爸半夜把書和文件都從書房搬到客廳,點燈坐在沙發上工作。每當媽媽參加一些危險的任務,或是預定回來的日子,我爸總會在客廳等她到家,或是等著,希望不會有任何通知傳來。明明和書房比起來,跟大門也就差那麼點距離而已,他總是會坐在最近的地方。

  「小時候其實不太能理解,也曾經覺得這個家都是老爸在付出,很不公平,但問我爸,我爸卻告訴我:『因為她值得。』

  「長大以後才慢慢理解到,愛情沒辦法用有形的事物去計算。兩個人的關係平不平等,不是光看外表看得出來的。不管我媽在世界上的哪個角落做什麼事,我爸都有把握她是他的妻子。我爸願意為她付出,是因為他知道他在媽媽心裏是特別的。她從來沒有忘記過爸為她做的一切,她熱烈的愛著爸。這點你在我家見識過了吧?在旁邊看都讓人害羞。

  「愛情裏沒有什麼理所當然,我從小就不相信那些『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種神話故事。要牽手一起走下去,也就要麵對這個世界的各種磨難。我們這一代人都聽過老一輩戰時的故事,長相廝守幾乎是一種奇跡,生離死別才是那個時代的常態。就像很多妻子含著淚送丈夫上戰場那樣,人生有很多不得不獨自麵對的事情。小時候我不能理解,長大以後才懂得,如果我媽放棄她的工作,有很多人會喪命。家裏有一大迭她救過的人寫來的信,有很多人後來都成家立業了,如果她不工作,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如果我爸選擇跟著她,把我們扔給親戚照顧,那我們六個兄弟姊妹既沒媽又沒爸,生命裏會有個無法彌補的洞。

  「我不知道這是否足以傳達我想說的話。你說你要去涅國,我能認同這件事很重要,也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有多重要。我沒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因為我猜你肯定會立刻拒絕,而且頑固的不聽我解釋。用寫信的,你就不能立刻拒絕我了。

  「我想跟你一起去。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在我國的曆史上,每次重要的變革,都有律師和醫生的參與。寫下我國憲法的人是醫生,致力落實的是律師,雖然很多前輩都**了,變得隻看錢和名聲,但我的目標不在那裏。你知道我的偶像是誰,我想和他一樣,為受迫害的一方發聲——無論迫害弱者的人打著怎樣好看的大旗。我寫下這些事是希望你明白,我和你一樣認為那些事情很重要。

  「所以我不會阻止你,而且我希望和你一起去。我喜歡你,既然現在我還能跟得上,我就不想留下來等待。我知道你會照顧自己,你也告訴了我很多你如何確保安全的計畫,但是等待的痛苦我看得夠多了,我不想等待。

  「你不喜歡欠別人人情,我猜你會擔心,我為你付出你還不起。首先我已經說了,這不是單純的為你付出,是為了艾太羅,再來,如果你願意成為我的人,那麼這一切就不需要去計算了。

  「我等待你的答案。

  「手邊放著辭呈的小碴筆

  「注:我會盡快遞出辭呈,因為找人接替我要時間,不能給前輩製造太多麻煩。這不是在威脅你,你不用擔心我會就此失業,我朋友很多。

  「再注:其實我這個人滿衝動的,之前爺爺過世,我就休學一年跑去找他的遺產。不過我衝動從來不會後悔,所以你絕對不要說我沒考慮清楚。我不管想多久,答案都是一樣的,我喜歡你。

  「又注:如果你打算拒絕我,請再三考慮再回複;如果你願意,請盡快答複。」

  ※※※※※※※※※※※※※※※※※※※※※

  在小碴於窩過玀都寫信的時候,在薩拉法邑朵的另一座城市裏,嘉赫娜整理了好幾大箱書準備寄放在老家,她邊封箱邊思考最近朋友和媽媽對她說的話。

  在知道嘉赫娜的計畫之後,因為身邊每個人都知道嘉赫娜的個性,沒有人阻止她,但是她從不同的人(都吃過小碴送的老店糕餅)身上得到一大串類似的建議:「你應該確認小碴要不要跟你去。」

  其實嘉赫娜知道小碴喜歡她。她朋友雖然不幹預她戀愛,但都有提醒她男士行為背後的意義,也都認為小碴一連串的行動有「重大意義」。隻是她很不習慣慢慢靠近,也不習慣改變相處模式,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辦,也想不出來該怎麼表達。如果不是因為她也想要靠近小碴一點,她不會同意小碴跟她一起進行驅魔之旅,畢竟那可是孤男寡女的旅行啊!研究經費不足,還常常住同一間房!

  朋友和媽媽都告訴她,這次是底線了。涅庫卡密納畢竟太危險。去玩或是作一些可以偷空去玩的資料搜集旅行,那都隻是約會。如果小碴連涅國都要跟,那可以算是求婚了。

  嘉赫娜下定決心,如果小碴開口說,他要跟她去涅國,她一定要告訴他她的心情:「我想和你在一起。」

  本集完
b654321 發表於 2014-5-17 09:02
【倒序排列目錄 】 第1章 負負得正必有真相


 璽克站在一棟廢棄的大樓前麵。

  這棟建築當初建到一半就因為種種意外而停工,本來應該很宏偉華麗的外牆來不及裝修,隻有水泥的灰色,成排空蕩蕩的窗戶開口好像空空的眼眶,加上巨大、同樣沒裝上門板的大門,看似一隻百眼水泥怪物趴在地上張口看著來客。

  地上有年輕人過來試膽留下的空零食袋、酒瓶,還有蠟燭的殘跡。璽克跨進室內,大廳地上角落滿是灰塵,但是中間的一條路經常被人踩踏,所以相對幹淨。

  他在外麵的柱子上看到一張告示:「征求外場服務生,需懂惡魔語,包食宿,含**物,待遇內洽。」

  那個「內」顯然是指這棟廢建築內部。

  璽克知道這裏是哪裏。

  這是「坎達皮爾鬼屋」,這地方在薩拉法邑朵惡名遠播,甚至名列本洲排名前千魔域之中,也是光明之杖列管的土地之一。

  這種地方怎麼會有人征外場服務生?

  剛看到那張單子時,璽克感到可疑,但是因為那張單子有一種更可疑的特性:那張單子上有法術,需要法師的專業能力才能看到有單子||兩種可疑相加之下負負得正,璽克相信屋子裏一定有某種真相可以解釋這一切。

  於是璽克走了進去。

  他出來旅行有一段時間了,雖然他盡可能的節儉,但之前多了一筆對他來說不算小的額外花費,讓他的心陣陣刺痛。接下來天氣要變冷了,他不能在街頭搭帳篷,住宿費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雖然因為流浪過的關係,他知道很多有提供寄宿的慈善團體,但是他不想跟真正需要的人搶奪社會救濟資源,因此他打起了找地方工作的主意,就在這時看到了這張告示。

  以璽克現在的樣子:衣服幹淨、人健康,也練就了無威脅性的陽光笑臉,和符合一般正常人規範的抬頭挺胸站姿,他應該可以應征得上正常的工作,但是他就是走進來了——因為好奇。

  坎達皮爾鬼屋的危險度是最低的戊級,除了試膽者自己跌倒受傷之外,不會有別的危險,但是作祟頻率是第二高的乙級:隻要停留超過四小時,幾乎必定會有狀況發生!

  因此這裏沒有管製出入,而成了有名的試膽勝地。

  璽克沿著常有人踩的幹淨地麵往前走。現在還是白天,作祟頻率應該會低一點。他在大樓裏上上下下晃了大約二十分鍾,什麼事都沒發生。他聽說某些地方的鬼怪會怕法師,有法師來就躲起來。他雖然沒穿法師袍,還是可能會從一些微小的地方,比方說他腰上的藥材包,被發現他是個法師。

  璽克爬到上方的走廊。他站到矮牆邊,透過還沒裝上玻璃的鐵架往樓下的大廳看。然後他把手放在嘴邊,大喊:「請問有誰在嗎?我要應征外場服務生!」

  五秒後,在大廳中央出現了一團黑色的,不斷從外層往中心翻滾的霧。

  那團霧慢慢擴大,突然散去,在本來空無一人的地方出現一個紅色細長頸大肚瓶子。那個瓶子高度大概到人的膝蓋,瓶頸微彎,有像骨頭的凸起,瓶蓋是羊頭形,握把則像是兩根細細的手臂。

  璽克看了老半天才發現那不是瓶子,那是一隻形狀很像瓶子的惡魔。

  那隻惡魔在身上披了一件寶藍色披風,在脖子處用黑色緞帶綁了一個小蝴蝶結。肥胖的大肚子從披風裏凸出來,從璽克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他的腳和尾巴。

  羊頭惡魔甩了一下脖子,抬頭往上看,長條形的羊瞳和璽克四目相對。

  「啊?這不是個人類嗎?」羊頭惡魔用帶著些許惡魔腔的艾太羅語說。

  「是啊。征人公告上沒說人類不行啊。」璽克點點頭。

  「正常的法師誰會應征這種詭異的工作啊?」羊頭惡魔手叉腰,搖搖擺擺的轉身,麵對璽克的方向說。

  「哈哈哈,的確是呢。」璽克笑說。他間接承認了自己是個不正常的法師。

  羊頭惡魔繼續說:「所以呢?你是快餓死了還是欠了一屁股債?缺乏工作技能還是沒有抗壓性?要求公司要有比你本身更強大的發展性,或是希望可以沒事幹坐領幹薪?是哪一種讓你淪落到來應征這種工作?」

  「都不是,我隻是好奇。」

  「喔,所以你家財萬貫,工作時蹺起二郎腿對老板說:『我肯來這種小公司是給你麵子!』還是家長大人說你不工作就不分你遺產,逼你至少在他掛點以前要找個工作充充身分證職業欄?」

  「都不是。我沒錢。」璽克咧嘴笑了。這隻惡魔說話這麼直接,他還滿喜歡的。

  「所以你隻是個正常合理的求職者,既不妄想這份工作能讓你混吃等死就成為世界百大企業的頂級經理人,也沒有企圖蒙騙老板讓他用請天才的薪水請一個又懶又蠢連倒茶水和買便當都不肯幹,還想成為偉人的廢材。」羊頭惡魔頓了一下,說:「你該不會有什麼能夠讓世界和平的偉大計畫等待發表吧?」

  「我跟你保證我從來沒想過要拯救世界,我隻想拯救我自己的胃。」

  「老天啊!這個時代居然還有這樣的人類!現在的小學生作文『我的夢想』不是都寫要當救世主嗎?順應全球化趨勢,人生目標必須從總統進化成全人類的王!」

  「我沒讀過小學,不清楚。」璽克搖搖頭。

  「我聽說他們都要當什麼『巫王』、『神聖王』、『秘術王』總之就是個跌一跤世界就會毀滅的王。」

  「那是不是應該在他們跌跤以前先斬草除根,免得他們毀滅世界的時候還要麻煩救世主出麵?」

  「不過他們那些王好像就是救世主。」

  「自己毀滅世界自己救?」

  「不,我想是其中一個先毀滅世界,另一個再毀滅一次。畢竟他們一個個看起來都像是不擅長拯救世界的樣子。人總是要從擅長的事情作起嘛。」

  對話方向變得很奇怪了。璽克趕緊把話題拉回來:「所以我到底要作什麼工作?」

  「毀滅世——不不,這件事還是別麻煩你了,我來就好。當然不是現在啦,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比方說外場服務生之類的。」

  「端盤子對吧?我作過類似的工作。」璽克說。當時他的職稱是法師助理。

  「不行,你不能用『端盤子』這種直指真相的詞彙。這會讓你的客人發現你如果有選擇權就不會作這種工作,他們會發現你其實希望可以像他們一樣蹺著腳等別人來服務,這樣他們會因為不能把這一切當成理所當然而不高興。你必須讓他們以為你是滿心歡喜的在作這份工作,跟錢沒有關係,純粹是一種心靈的提升與自我成長。」羊頭惡魔舉起一根食指搖了搖:「你要把它說成是『為了高雅的客人獻上由食之藝術家精心製作的饗宴,以促成全人類的幸福與和平』。」

  璽克上半身靠在牆的上緣,手臂交迭放在牆的頂端。他不像奈莫那麼擅長和惡魔說話。他隻知道幾件事:惡魔沒有「反省」這種概念,「自私」在他們的文化裏是種美德。他們還有個人類沒有的概念叫「阿塔塔莫普普」,直譯好像是「偽善去死」或「小人就要真小人」之類的。因為人類真的沒有這種概念,所以也找不到適當的翻譯,不管怎麼用文字形容一定都有偏差。

  作為人類最無法理解的是,在「阿塔塔莫普普」裏,許多人類視為美德的概念,像「包容、愛、原諒、分享」等等是最被尊崇的阿塔塔莫普普,但同樣的概念,變成行為時卻是最令惡魔生厭的阿塔塔莫普普,裏頭的分界十分微妙。

  奈莫應該知道阿塔塔莫普普的真正涵意,不過璽克無法理解。就像奈莫也無法理解妖魔對其他生物的看法,而璽克很輕易的就搞懂了。

  明明沒有風,羊頭惡魔的披風卻揚起,底下露出一對小小短短的亮紫色羽毛翅膀跟羊尾巴,他拍拍那對和身體相比過小的翅膀,違反物理學的飛到璽克前麵,還作出鳥類隻有蜂鳥能辦到的定點滯空動作。

  「我看看。」羊頭惡魔上上下下的打量璽克:「以人類而言瘦了點,眼睛凸了點。不過我不在乎。你惡魔語說得好嗎?這年頭很多跑去垛洲過的年輕法師,好像覺得惡魔語不時髦,都喜歡說自己無法和惡魔溝通。明明我們偷罵他們,他們都聽得懂。」

  從垛畢羅噩洲來本洲的傳教士聲稱,本洲的惡魔跟那邊的魔鬼是同一種存在,也這樣跟垛洲人說,所以去垛洲留學,學了那邊那一套思想的法師,有不少人認為跟惡魔交談就是當魔鬼的奴隸,回來就譴責自己的同胞。

  羊頭惡魔用惡魔語說:「你懂得這些嗎:彼之惡為此輩之善,惟民族興亡為尊。去彼弱耗,存此強衍,則足治眾界懵懂之民。」

  竟然考惡魔古代文言文經典!璽克還以為隻要會日常會話就夠了。但這考不倒他的,他可是非常認真學習的人!
zczczczc 發表於 2014-5-17 19:16

第二章_惡魔的考驗








璽克當場翻譯成白話惡魔語:「他人討厭的事情可能是對我們有利的,只有我們民族整體的發展能夠作為好壞的判斷依據。將弱小而只會損耗資源的事物排除掉,只留下強大的、能夠有所貢獻的事物,照這樣去作,就能夠統治所有不懂得這個道理的其他民族。」

羊頭惡魔又說:「真智無絕對善,無絕對惡,惟定乎繩墨。真識破彼不為常名之名,破彼倒反常名之名,得其真名。」

璽克翻譯:「真正的智慧不會說一件事永遠是對的,也不會說一件事永遠是錯的,要依照衡量的基準去判斷。真正的認識能夠看透那些名不符實的東西,能夠看穿那些跟原始意義相反,扭曲了原意的假託定義,這樣才是真的認識了事物本來的樣子。」

羊頭惡魔再說:「其棄真智而無真識者,棄職者也。吾輩之職,存於善惡虛實間,勵精以過諸偽障。棄其職者,助偽為障者也!」

璽克再翻譯:「放棄追求真正的智慧和認識的人,是放棄自己天生的職責。我們的職責存在於善與惡、真實與虛幻之間。努力變強以破壞『偽』所形成的障礙——」璽克停了下來。這個字很難譯。惡魔語的「偽」有非常深刻的意涵。「偽」是惡魔價值觀裡所有「不好的」東西的集合,璽克無法簡單的翻譯它。而且在惡魔的思想裡,「偽」跟「虛」是徹底無關的兩回事。對他們來說,「偽」是一種紮紮實實確實存在的某物。

羊頭惡魔笑了起來,表情非常不像羊:「表現不錯。以人類來說你很厲害了。」

羊頭惡魔飛近璽克。璽克後退一步,離開牆邊,羊頭惡魔就停在牆上。落下時羊頭惡魔下半身全部的肉都往下垂了一下,再彈回圓圓的瓶肚形狀。

羊頭惡魔抬了抬下巴:「小子們,來看看這個人類適不適合當我們的兄弟!」

本來大廳正上方的透明天花板有陽光穿進來,照亮室內空間。在羊頭惡魔一聲令下後,光突然就消失了,室內變得像是沒開燈的晚上。璽克的眼睛一下子適應不過來,什麼都看不到。他本能的繃緊身體,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和皮膚上,準備應付從黑暗中發出的攻擊。

結果他卻聽見稍遠的地方有人類的尖叫聲。璽克把頭轉往聲音來向,在上到二樓的樓梯口那裡,黑暗稍微散開,露出被一支蠟燭照亮的區域。

那裡有一男一女一對情侶,看似大學生,穿著衣食無憂年輕人喜歡的潮牌便裝,上頭畫著猙獰的鬼面和魔鬼剪影。女的抱在男的身上,男的一手拿著插著蠟燭的小碟子,另一手放在女的臀上。

女的尖叫:「好可怕喔!」

男的呼喊:「別怕,有我在!」

璽克仔細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嚇到他們。蠟燭的光照亮了兩張臉孔,包圍著那對男女:一張是老鼠的臉,大概跟熊的頭差不多大。門牙特長而且長得歪歪的,鼠鬚呈閃電狀怒張。一張是又大又黑還油光閃亮的家庭內常見害蟲,尺寸同樣放大,鞭子般的長鬚甩來甩去。

按理來說,被巨大化了的這兩種生物盯著看,應該滿可怕的,就算沒有實際威脅也有巨大的心理壓力。不過這兩張臉作得相當粗糙,老鼠頭看起來像是盞紙糊的燈籠,眼睛是黑色塑膠鈕扣,牙齒是厚紙板,鬍鬚是鐵絲。家庭害蟲的頭看起來是報紙捏成球狀再用廣告顏料上色,乾了以後上一層亮光漆,然後再插上兩根電線充當長鬚。雖然蠟燭的光源不夠亮,但是璽克站在十公尺外都能看出來這兩張臉是假的,那對男女不可能看不出來吧。

女的尖叫:「人家最怕這兩種東西了,快保護人家!」

男的呼喊:「不管那是什麼猛獸,我一定會保護妳的!」

璽克突然有種非常不高興的感覺。

眼前這對在紙糊的「猛獸」面前假驚恐之名行卿卿我我之實的小情侶,他們對這裡有惡魔,還有法師在黑暗中盯著他們看這些事情渾然不覺,也不覺得有必要去注意。相較之下,璽克在陷入黑暗時立刻提高警覺,深恐有什麼東西藉機攻擊他。

這種毫無戒心的和平笨蛋,讓璽克非常想讓他們吃點苦頭!

璽克兩手在空中一撈,作出把水掬起的動作,再往小情侶的方向推過去。一道異常寒冷的氣流從他們腳邊鑽過。璽克看到他們表情變了,於是他更進一步。這次他在心裡仔細描繪幻象的樣貌,先造出一顆彈性十足的魔法氣泡,把幻象套在外面,再投向那對情侶。最後把小情侶畫進一塊隔音區裡。

璽克施完平常的隔音術,又把祭刀拔出來加上第二層,再用現代魔法的高段技巧搭上第三層,最後用實驗室等級的複雜魔法,唸咒出聲(這時候小情侶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了),徹底把那對小情侶和外界的聲音隔絕開來。

對那對小情侶來說,他們聽不到外面人車的聲音,但他們並沒有注意到,等到他們的心跳聲在寂靜中慢慢放大,他們才開始感覺不對勁。

幻象氣球慢慢漂浮。因為氣泡有重量,它以很慢的速度下墜,碰到地面再彈起,不斷重複這個動作,彷彿是有意識的移動。在小情侶的緊張情緒升到最高時,幻象氣球飄進燭光的範圍內。那層幻象是璽克統整了他對恐怖片的各種印象製造而成,不但有著蟲類在皮膚下游走的浮凸,還有不用錢的大量鮮血,搖搖欲墜的肉塊和金屬穿刺物。

小情侶一同發出真正驚恐的尖叫。那是用全身力氣發出,完全無法顧及形象的尖銳慘叫。男的立刻朝向門口拔腿狂奔,女的一下子失去依靠,在地上跌了一跤才爬起來追上去。

在聽到女人跌倒的聲音時,男人有點回過神來,停下腳步準備回頭扶女友,卻看到羊頭惡魔的臉出現在他前面三十公分處,噘起嘴吹熄他手中的蠟燭。

第二波極品尖叫響徹屋內。

璽克在黑暗中笑了。

羊頭惡魔目送那兩人跌跌撞撞的逃出屋外,帶著一身瘀青回到陽光下。之後羊頭惡魔飛回到璽克旁邊,對璽克說:「你錄取了。」

陽光再次照亮室內,璽克看到那兩張假臉左搖右晃的走了過來。假臉掀開來,裡頭有兩隻長得像是皮包骨的老鼠,用後腳站立的小惡魔。他們身高大約四十公分,跟一般老鼠不同的是,他們有兩個巨大、直立的三角形耳朵,尾巴是鮮紅色的,而且最末端的毛特別長,背部還有一條剛毛沿著脊椎生長。

其實璽克覺得,這兩個小傢伙不要戴假面,直接撲上去在那對情侶身上亂爬,效果還比較好。

羊頭惡魔說:「這兩個小不點是本館的警衛,髒髒和臭臭。他們負責趕走不消費的客人。」

「你們好,我是璽克。」璽克對兩隻小不點警衛點頭。小不點們用筷子般細瘦的手抓著假面具揮舞,在他腳邊轉來轉去。

羊頭惡魔拍拍小翅膀,從璽克旁邊飛過:「我是老大颯米浩特,以後也是你的老大。跟我來,我帶你看看店裡……」

璽克注意自己的落腳處,小心的避開小警衛,跟著羊頭惡魔走。

羊頭惡魔帶著璽克下到一樓。在大廳中間有四個空著的雕像基座。羊頭惡魔帶著璽克在基座中間繞來繞去。璽克感覺到自己穿過了一層又一層看不到的法術薄膜。羊頭惡魔在基座中打轉的路線和方向都是有意義的,這裡有類似「回頭式傳送門」的法術結構,只有照這樣走,才能抵達目的地。

轉了一陣子後,羊頭惡魔帶著璽克走向往地下室的樓梯。他在樓梯前停步,繃緊脖子,用低沉的聲音說:「下去之後千萬不要回頭看。」他那凝重的語氣,彷彿璽克一旦回頭看,就會變成石像。

璽克點點頭,然後跟著羊頭惡魔往下走了兩階,立刻回頭看。

單調灰暗的室內一下子爆出無數色彩。掛在天花板下的彩帶、一面面鮮艷的招牌、櫛比鱗次的帆布棚架、閃亮的金屬桌和滿載商品的推車憑空出現,占據了樓上樓下每個地方,只留下狹窄的走道。地上的塵土和垃圾通通消失,出現柔軟的暗褐色地毯。二樓牆邊全是布旗,上頭寫著各種特價活動和商店名稱。

四個基座上現在都放著東西:一尊等比例的牛頭人身惡魔石像;一個比人還高的花瓶,外面畫著地獄繪圖,裡頭種著一株大到能吃下一條狗的食鼠花;一個看似傳送門,上面掛著惡魔語「垃圾投入口」牌子的拱門;一顆飄在半空中的大型地球儀,上面有一些紅色和藍色的星星符號。

一大堆惡魔在那些攤位中間,有的在叫賣有的在採購,樓上樓下加起來應該有上百隻。硫磺味和魔界特產的味道混在一起,取代原先的灰塵味。

本來很安靜的屋內一下子變得鬧哄哄的,都是惡魔語的說話和喊叫聲。這裡竟然藏著一個魔界市集!

璽克定睛一看,幾乎每家店都貼著「徵人告示」,這就是羊頭惡魔叫璽克別轉頭的原因。

羊頭惡魔發現璽克沒聽話,撲上來抱住璽克的腳,用柔軟溫熱的肚肉壓在他小腿上:「討厭!不要看那邊啦。」

璽克點點頭,看來他的店很缺人啊。
zczczczc 發表於 2014-5-17 19:17

第三章_羊頭惡魔的店






羊頭惡魔的店在地下室的美食街,占了很大一塊空間,有自己的店面,不和其他店共用桌椅。店名是「最魔的角落」。跟其他店家比起來,這間店色彩灰暗,缺乏妝點。就只是白色瓷磚牆、灰色瓷磚地和一堆舊桌椅而已。一些椅墊和杯墊之類的東西也都灰暗陳舊。店裡一個客人也沒有。外面那些共用的桌子則坐著大批惡魔,吃著一些像是眼球炒飯或會叫的蘿蔔湯之類的食物。

由於多年來不斷遭遇惡劣職場,璽克對此立刻提高警覺。生意不好為什麼還需要招募人手?是舊的人全跑光了,連營運基本人手都不夠嗎?

羊頭惡魔帶璽克在店裡轉了一圈,最後把璽克帶到廚房,璽克看到一個身高超過三公尺的惡魔在裡面。他的身體是非常壯碩、滿是肌肉的人類男性,臉上戴著一個挖出眼睛和嘴巴洞的全臉皮面罩,從面罩底下刺出一對牛角,還在鼻梁的地方有像犀牛,但是小得多的角刺出來。透過眼睛洞看到的雙眼沒有眼白,而嘴洞裡可以看到獠牙。他的上半身交錯纏著生鏽的鐵鍊,雙手戴著鐵甲手套,下半身是長著棘刺的蛇。要不是他站在爐子前面,正拿長柄湯匙在撈湯裡的浮沫,璽克會以為他才是警衛。

「這是我們的廚師,尼樂特。」羊頭惡魔驕傲的說。

璽克盯著尼樂特,然後疑惑的看羊頭惡魔。惡魔都很擅長解讀表情,立刻明白璽克在想什麼。

羊頭惡魔說:「讓他當警衛會驚動騎士,我們可不希望這裡整個給聖潔之盾抄了。」

「騎士會抄你們?你們沒有工作證嗎?」璽克問。惡魔要待在本國境內需要有工作證。那個東西只要找個有法師執照的人類當主人,然後去光明之杖登記就有了。通常都會有。

「當然有!」羊頭惡魔抬了一下下巴:「我們可是正派經營的老實人,只是我們很久沒跟主人聯絡了而已!」

璽克點點頭。原來是人頭主人。因為沒有規定單人可擁有的惡魔使魔數量,部分有能力召喚惡魔的窮法師會當起人頭主人,收點錢幫忙讓惡魔過來並登記工作證,但是對惡魔沒有任何管束。這是遊走法律邊緣的行為,不過如果在街上碰到騎士臨檢,只要有證就行了,對方並不會特別調查這張工作證是不是來自人頭主人。如果這樣一大群聚集在一起被找上門,騎士可能會深入調查,那就瞞不過了。

璽克想了想,說:「光明之杖不管你們?」這裡是光明之杖列管的土地,他們應該知道這個狀況吧?

「法師比較好說話。」羊頭惡魔理所當然的說。

在艾太羅,的確法師比較不在意惡魔氾濫問題,除非攻擊主人以外的人,否則光明之杖很少主動取締。以致這個主要由法師引起的問題,竟然主要是騎士在處理。對此聖潔之盾也沒有怨言就是了,他們也有些事情是法師在處理。

接著羊頭惡魔開始說:「那邊堆著的碗盤你就先——」

眼看著羊頭惡魔似乎無意提起,璽克主動問在上工之前他必須搞懂的事:「請問薪水多少,用哪種貨幣付?」

羊頭惡魔扭扭捏捏的擺擺頭,彷彿璽克是在問他內褲是什麼顏色:「可以用蓋米爾付吧?」

蓋米爾是什麼璽克聽都沒聽過。他盯著羊頭惡魔等待解釋。

「那個很好吃喔,而且會越嚼越香——」

「不,還是算了。我去別的地方工作吧。」璽克不希望自己的薪水竟然是高級花生米。

璽克轉身往樓梯走。這時候在樓梯附近座位上,有兩個吃東西的客人,一個長得像樹妖,一個長得像貓妖,說:「蓋米爾真的很好吃耶。」「那個東西現在轉手可以翻好幾倍的價格呢!」

璽克停下腳步,一手一個抓住那兩位客人作工粗糙的臉,往上拔,毫不意外的看到底下是髒髒和臭臭。

璽克和兩個警衛面對面乾笑。隨手把假頭一扔,堅持往樓梯前進。

羊頭惡魔撲上來抓著璽克的褲管:「不要走!我們用薩幣付就是了!」

璽克停下腳步,問:「多少薩幣?」

「每天……」羊頭惡魔飛到璽克頭旁邊報價。

璽克算了一下,以薩幣來說還可接受,他再次確認:「是『薩拉法邑朵』幣,不是『薩米迪瓦』幣吧?」

薩米迪瓦是一個蓋姆喀吶洲國家,通膨嚴重,大約七千萬薩米迪瓦幣換一薩拉法邑朵幣。薩米迪瓦貨幣在艾太羅通常稱為「薩米迪瓦拉魯」,簡稱「薩拉魯」或直接稱「拉魯」。「拉魯」是薩米迪瓦語言的「幣」音譯,以此跟薩拉法邑朵幣的「薩幣」作區隔。但是羊頭惡魔這幾句話是用惡魔語說的,「幣」這個字都用意譯,因此薩幣和薩拉魯翻成惡魔語都一樣。

看羊頭惡魔又一副璽克在問他內褲顏色的樣子,璽克肯定他是打算付薩拉魯。

「告辭!」璽克扭頭就走。

「我們用薩拉法邑朵幣付就是了!」羊頭惡魔再次抓住璽克的褲管。

「好吧。」璽克嘆了口氣,他到底是多缺人啊?他發現自己有點老好人的傾向,雖然發揮在這種地方,連他自己都覺得不應該。璽克問:「食宿呢?」

「當然了,店裡的食材跟餐點你可以隨意取用,吃到飽喔!連你的寵物也可以盡量吃喔!」羊頭惡魔說。

惡魔語的「寵物」,意思可以包含人類世界語言的「伴侶」、「子女」、「寵物」和「奴隸」。因為惡魔通常是以家族(這個「家族」的意義跟人類世界也不太一樣,通常是指少數主人和「寵物」們組成的集團)為單位投靠較大勢力,所以他們才會有工作福利連帶包含寵物們的習慣。

璽克跟著羊頭惡魔走到廚房去。他的「寵物」只有霧妖小灰一隻,小灰用璽克吃剩的東西就夠養了,牠不挑食。

羊頭惡魔忙著打開門讓璽克看員工宿舍。璽克瞄了一眼,還算可以,就回到廚房打開食材櫃看有什麼東西吃。長得像蛆的屍飼普古丁蟲、紅色蛇狀會扭動的米安諾菜、上頭寫著「諾諾農場毒性特選」的瓶裝蠍毒、多種不同動物眼球製成的肉凍、醃漬蒼蠅眼罐頭……多虧璽克的專業就是辨識這些東西,他對這些魔界食材相當熟悉——大多都不能拿來餵人類!

璽克笑著對羊頭惡魔說:「還是算了吧。」他不顧羊頭惡魔在後面哭天搶地,逕自上樓。









璽克剛剛上到一樓,突然聽到惡魔們大叫:「那傢伙又來了!」「阻止他!」「那台大卡車!」

璽克轉頭一看,有一個被惡魔形容成大卡車的魔獸卡在「垃圾投入口」的拱門上。一群惡魔抓著牠的尾巴和後腳想把牠拖出來,但牠腿一直亂蹬,前腳亂扒,用力把頭塞進拱門裡。

璽克覺得那隻魔獸很眼熟。那隻魔獸有一身彩虹漸層色的長毛,看起來像是狼,不過沒有長爪子。

在惡魔們大喊:「三、二、一!」一起用力拖,把牠從拱門裡拖出來後,璽克看到牠有一張鬆垮垮的猴臉,鼻子上有一道褪色的紅條紋。璽克想起來了,牠是「巨狂號」。之前璽克在飯店當魔法寵物飼育員的時候照顧過牠。

牠瘦了好多,皮毛都沒光澤了,鼻子擦傷,全身都是髒汙。從牠努力甩開惡魔爬向拱門的樣子看來,牠相當肌餓。

璽克走上前。巨狂號認出璽克,趴在地上嗚嗚悲鳴。

璽克彎身檢查,沒有項圈也沒有腳環。璽克又翻開牠的耳朵,發現烙在裡面的訂製品出廠號被燙掉了。牠不是迷路了,是被扔掉了。因為之前通過相關的法條修正案,魔法寵物飼養現在多了很多限制。很多本來能養的寵物現在不能養了,必須移交給專業機構(像是法師經營的魔獸園),還有很多雖然還是可以繼續飼養,但是對於飼養環境嚴格要求。巨狂號就是後面這一類的魔法寵物。牠的主人嫌麻煩,不想為牠打造飼養環境,就把牠拋棄在野外變成流浪魔獸。

魔法寵物跟自然產生的魔獸不一樣,人類在製作他們的時候,通常都會刻意剝奪他們的野外求生能力,加上被人類飼養沒有機會學習生存方法,因此他們被拋棄以後不可能活得下去。

巨狂號的肚子在叫,牠整隻趴平,用濕潤的眼睛看著璽克,五秒後翻身,對著璽克露出肚子。

璽克想起來了,巨狂號曾經在會吸取生命的殭屍面前拖著他逃跑。雖然牠當時是自己想逃,但牠的速度也幫到了璽克。璽克摸摸巨狂號粗糙糾結的毛。以前他照顧牠的時候,牠的毛都是滑順柔軟的。

璽克再一次感覺自己真的有點老好人傾向。他有法師執照,如果他收養巨狂號,巨狂號在法律上的身分會變成使魔,而不是魔法寵物。他不需要給巨狂號準備魔法寵物修正案裡規定的飼養環境。

璽克拍拍巨狂號的側腹,起身加上手勢說:「起來,跟我過來。」

巨狂號順從的爬起來,垂著頭跟著璽克走。惡魔們搔搔腦袋,甩甩尾巴,回攤位去了。

璽克帶著巨狂號下樓梯,找到羊頭惡魔的店:「我改變主意了,我要這個工作。」

巨狂號食量很大,而且吃的東西都不普通,璽克供不起。但是璽克剛剛確認過食材櫃了,這間店的供餐可以養活巨狂號。

他要把巨狂號收為他的寵物。

羊頭惡魔從廚房裡扭扭捏捏的走出來,搖著屁股說:「可是人家已經找到替代的人選了,我是也可以勉為其難的給你個工作啦,不過這樣薪水就……」

璽克是法師,還是前邪惡法師,就算他不懂惡魔的文化,也知道該如何應付。璽克單手掐住羊頭惡魔的脖子,把他提起來,笑說:「那位不存在的員工就別提了。我的薪水是……」璽克重複了一次羊頭惡魔之前的開價:「……薩拉法邑朵幣,附食宿,含寵物。」

「好。」羊頭惡魔別無選擇的答應。
zczczczc 發表於 2014-5-17 19:18

第四章_追蹤璽克的人們






在首都窩過玀的火車站七號門邊,舒伊洛奴穿著彈性西裝褲和格紋襯衫,穿著用鐵環裝飾的短靴和一件防風長外套,長髮綁成高馬尾,背著一個咖啡色繡有綿羊的雙肩帆布背包,東張西望。她看了老半天都沒發現跟她約好在這裡見的兩個人。

直到奈莫朝她揮手,說:「舒伊洛奴妹妹,這邊這邊!」她才發現奈莫早就在了。

奈莫穿著鐵灰色的尖領針織上衣和沒有掛任何東西,也沒有弄破的牛仔褲,非常普通的基本款深色靴子,手上拎著一個素面黑包包。瀏海有點過長,於是他用黑色髮夾往旁邊固定。

要說好看也是很好看,不過太低調了,身上一個飾品都沒有,不像他往常的風格。

瑟連最後一個到。他一手拿著帆布包包,另一手抓著一件卡其色厚外套。他的打扮非常普通,但是因為體格魁梧,身材很好,還是引得路人不斷回頭。

瑟連到的時候已經過約定的時間了,雖然差沒多久,他還是向舒伊洛奴道歉:「對不起,我遲到了。」

奈莫說:「我還以為騎士會第一個到。」

「出門前團裡有通知。」瑟連理理衣服,把領口的扣子扣好,看來出門時是真的挺趕的。

奈莫抬起手,不過沒有伸出去,就只是維持著半舉的動作說:「不,你扣子不要扣比較好。」他瞄了一眼旁邊那些一臉嬌羞的女孩子,再次肯定的說:「以服務大眾的角度而言,不要扣。」

「嗯?」瑟連聽不太懂,還是扣上了。

「我們要怎麼找到璽克?」舒伊洛奴問。

「一路打聽。」奈莫聳了一下肩膀:「他自己沒注意到,不過他這人很顯眼,不管怎麼穿都一樣。」

瑟連點點頭:「他很奇怪。奇怪比美麗更容易被記住。」

「班納圖說的?」奈莫轉向瑟連。

瑟連再次點頭。

奈莫抬起手,他手裡握著一條長約二十七公分的細金屬鍊,鍊子底下掛著一個水滴型,一面較凸一面較平的黑曜石。他根據鍊子擺動的樣子判斷璽克的移動路線,是占卜型的追蹤法術。奈莫轉身面對往地下街的樓梯:「我想他不會錯過任何吃東西的機會。」奈莫帶頭往樓梯走:「瑟連沒有追蹤管道?」

「他沒有被通緝。我要是這麼作會變公器私用。」瑟連說。

下到地下街,奈莫伸出食指朝著正前方。通道上人來人往,他的法術指向最後端的兩家店。奈莫說:「來猜他上車前會吃哪種店。一、超有名、超好吃,昂貴的精緻牛肉麵。二、投資報酬率很高,料好實在的雞蛋糕。」

「一?」舒伊洛奴很配合的蹙眉回答。雞蛋糕是點心,她主觀的覺得璽克會吃正餐。

「二吧。」瑟連說。

奈莫對舒伊洛奴語重心長的說:「不管外在資源條件怎麼變,他這人一直都會是個窮人,所以是二。他不會吃精緻牛肉麵,他會等上車再吃投資報酬率高的火車便當。」

於是三個人一起走向雞蛋糕店,買了一大盒。老闆看這群客人的組合很奇怪:一個未滿二十,打扮幹練、昂首闊步的美麗少女,顯然習於被人注目;一個二十六歲,心思深沉難測,滿臉笑容,此刻用普通服裝掩飾鋒芒,但有商界強人氣質的男子;一個外表二十多歲,但是老闆判斷應該將近三十歲,不管走路姿勢還是身材都像職業軍人的壯碩男人。

單獨出現的話,在火車站這種地方不奇怪,一起出現就很奇怪了。而且老闆見多識廣的眼睛,也看出他們血緣不同、互動方式也不像,不是親戚。

「你們等一下要去坐車嗎?」老闆問。

舒伊洛奴正要回答,奈莫搶先說:「我們不知道該往哪坐,還在商量。」說完嘆了一口氣。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老闆嗅到隱情的氣味,於是問:「怎麼會不知道要往哪去?你們要去哪?」

奈莫說:「我的一個結拜兄弟失蹤了。我們在找他,我想他是從這個火車站出發的,可是不知道他搭車去哪了。」

老闆點點頭,看眼神他還沒有完全相信奈莫,於是奈莫露出哀戚的眼神繼續說:「我那個兄弟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走了。」

親情牌威力驚人,孤兒的故事每個人都會聽。奈莫才說出這麼一句話,老闆的眼神就變了。

奈莫興致一來,繼續說:「他在親戚間被推來推去,常常天還沒亮就被叫起來幫全家人作早餐,下課也要立刻趕回家幫忙洗衣拖地,還常常被打被罵。他幫巷口的小籠包攤老闆跑腿買東西,有時候老闆會給他一點零用錢,也都被那些親戚搶走了。常常眼眶被打黑的去上課……」

老闆的眉頭漸漸靠攏,身體也稍微靠近奈莫,非常專心聽。

「後來他國中畢業以後就搬出來,到處打零工,省吃儉用存了點錢想要上高職。結果那些親戚生意失敗,去借高利貸,竟然把債推到他頭上,錢都被黑道搶走了。他本來衝到鉅潮河想跳河,是我把他拉回來的。」

老闆全神貫注的點頭。

「後來我們幾個朋友湊了點錢。」奈莫比了一下瑟連:「他是他工作地方的前輩。」又比了一下舒伊洛奴:「他是他國中老師的女兒,以前常請他吃飯。我們湊了點旅費,叫他逃到沒人認識他的地方去。最近警察把那幫人抓起來了,我們想找他回來,所以出來找他。」

老闆感動得眼眶含淚了:「你那個朋友長什麼樣子?」

「這是他的照片。」奈莫拿出一張璽克的照片,那是在龍的魔書館的時候,奈莫用藏在葡萄帽裡的攝影機拍到的。當時璽克穿著平民服飾,正拿著拖把和水桶忙著清理大廳被妖怪般的孩子們搗毀的現場,滿地都是被踩爛的薯條,還有折斷的椅子、撕爛的海報。不知道內情的人看到這張照片,會感覺他似乎是在非常惡劣的環境下作打掃工作。

在老闆的記憶中,那一天,如往常一樣是個繁忙的平常日。雖然已經過了交通尖峰時間,來來往往的人潮還是不少。有可能是沒課,也可能是覺得翹了也沒差的大學生,毫無罪惡感的在上課時間逛街。璽克二十四歲,比一路考上學校應屆的大學生大一點。但是當他出現時,卻觸動了老闆記憶深處,幾乎已經要遺忘的景象——在老闆還年輕的時候,大學生幾乎就是「窮」的代名詞。多得是背負著家鄉父老的期望,用那一點點家族積蓄到大城市來唸書的孩子。他們雖然前途無量,在這個時期卻必須省吃儉用。

老闆記憶中的那些學生們,才不像現在的學生那樣,拿著名牌包、穿著精品服飾,討論去哪唱歌的時間比討論課業的時間要多。那時候的學生,沒有時間和金錢可以浪費,他們專注於提升自己的實力,就像——就像現在出現在老闆眼前這個人一樣!

璽克穿著樸素,完全沒有多餘的飾品,給人一種「我沒有錢可以亂花」的印象。那是一種會被現代學生稱為「土氣」的氣質,但是他的眼睛裡卻閃耀著知識份子才有的智慧之光。那道光不會落在眼前的物質享受上,而能看到更遠的未來。這種外表與內在的落差,正是老闆心中的學生特質!

老闆牢牢的記住了這個人。

老闆指著照片說:「我記得他,一個多月前他有來買雞蛋糕!我記得很清楚,五個雞蛋糕,四個紅豆蛋糕和三個巧克力蛋糕。他站在攤子前面滿久的,那個眼神我看多了,他想吃!結果他還在那邊掏口袋,點零錢點好久。我就說這年頭怎麼還有人買個雞蛋糕居然要考慮那麼久,原來他生活那麼坎坷啊。我看他很猶豫的樣子,就給他買五送一,結果他眼睛整個發亮呢!超開心的樣子。可憐的孩子,他該不會沒吃過幾次雞蛋糕吧?」

「他有說要去哪嗎?」奈莫急問。

老闆說:「他說要搭車往南邊走。路線是——」

托璽克看起來很奇怪之福,三人取得璽克的下落。買了跟他同樣路線、同等級的火車票南下。











璽克接下了外場服務生的工作。他拿了一大碗惡魔食物餵飽巨狂號,然後找地方把牠拴好,自己進廚房去洗碗。

水槽裡的髒碗出現了各種人類餐具不可能出現的汙跡,像是會蠕動的綠色果凍狀醬汁、吃到一半的眼珠、碰到水瞬間孵化的蟲卵。璽克站到水槽旁邊的時候,羊頭惡魔颯米浩特正在和廚師尼樂特說話。

颯米浩特指著尼樂特,毫不客氣的責備他:「你這個懶蟲!骨頭要雕刻的更精緻一點,毒菇不要煮那麼久,毒會分解!你聽不懂話嗎?」

尼樂特戴著皮面罩的臉看不到表情,但他鼻子上的角慢慢變紅。

罵完尼樂特,颯米浩特走向璽克說:「洗碗有標準流程,首先拿起刷子——」

說時遲,那時快,尼樂特從背後抓住颯米浩特的脖子,站到水槽前用他開始刷碗。

「住手!你這個大笨蛋!」颯米浩特大喊。尼樂特抓著他的臉在綠果凍上面畫圓。

「放開我!你這條肥蛇!」颯米浩特怒吼。尼樂特用他的肚子刮黏住的蟲卵殼。

當尼樂特把颯米浩特的臉整個壓到眼珠上時,颯米浩特努力擠出聲音說:「尼樂特是廚藝天才,尼樂特大人萬歲。」

尼樂特這才把滿身菜渣的颯米浩特放下。颯米浩特立刻衝向浴室。璽克站在原地問尼樂特:「這是標準流程還是錯誤示範?」

尼樂特只發出一串咕嚕聲,沒有回答。

用正確的刷子洗完碗以後,璽克又接受了一些服務生訓練,在員工宿舍度過第一個夜晚。

員工宿舍是很普通的米色油漆牆、瓷磚地,合成木傢俱。另外有個簡陋堪用的浴室給全店人員共用。在璽克房間門外,走廊底端有一扇喇叭鎖金屬門。摸起來溫溫的,敲起來聲音低沉。

璽克的衣服不夠大,沒辦法拿來當巨狂號的睡墊用。於是他拿了店裡的廢紙箱來鋪房間地板。

璽克在巨狂號的呼嚕聲中入睡。
zczczczc 發表於 2014-5-17 19:19

第五章_惡魔燒烤








隔天璽克巡邏店裡,看看在沒客人的情況下,還有什麼他能作的事。

店面雖然毫不起眼,但很乾淨。璽克不懂為什麼外面滿是惡魔,卻沒半個人進來吃飯。他仔細觀察人群,發現那些惡魔看都不看這裡。連那些眼睛很多的也一樣。一經過這間店前面,長著眼睛的觸手就往別處轉。

他走進廚房想看看餐點正不正常。雖然他不吃惡魔的東西,至少還有點相關知識。要是他們作出來給惡魔吃的餐點,糟糕到就像是給人類吃甘蔗皮那種程度,他應該看得出來。

璽克看到廚師尼樂特打開一個桶狀的大爐子,在底下生火。那個爐子很大,可能是用廢棄汽油桶改裝的,外面還糊上了泥巴保溫。讓璽克感到奇怪的是,尼樂特正拿著一本筆記本,忙著把上面的咒語寫到桶子外面。那些文字是魔界方言,璽克看不懂。

尼樂特寫完以後就慢慢的爬走了。璽克站在那裡看咒語。咒語還寫到了桶子裡,於是璽克不知不覺的越看越靠近桶子,熱風都吹到臉上了。

就在璽克看得入神的時候,突然背上有什麼東西重重的撞了上來!璽克整個人往前撲,他及時把手張開撐在高溫桶緣上,不然就會跌進桶子裡。手掌的劇痛導致璽克像受傷的魔獸一樣,頓時暴怒,轉身抓住撞他的東西就往桶裡塞。

在他轉身,抓住那個軟軟熱熱的東西,拉到身前的瞬間,他和那東西四目相對。颯米浩特眨巴著黑而深邃的眼睛,耳朵微微下壓,露出一個既像人類又像人類最好朋友狗狗的抱歉神情。

璽克不吃這一套,特別是使出這一套的傢伙還是個惡魔。他把老闆塞進桶裡,關上爐門,上鎖。

桶子裡傳來尖叫聲:「好燙!好燙啊!」

璽克充耳不聞。惡魔不怕火和高溫,不必手下留情。璽克打量著門上的鎖。不知道這個爐子是不是平常就有被拿來烤活物,居然有這種防止裡面東西跑出來的裝置。

「燒起來了!開門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颯米浩特還在尖叫,而且越來越淒厲。

「你想殺我?對不對?」站在高溫爐子旁邊讓璽克感覺有點渴了。他拿起店裡的水壺倒水喝。惡魔喝的水和人類是一樣的。

「非常的對不起!開門啊!」

雖然這不是璽克第一次碰到想殺他的老闆,不過之前那位人類可沒這麼直接。璽克靠在工作桌旁邊,喝了一口水,問:「你殺我幹嘛?有什麼好處嗎?」

颯米浩特開始敲打桶子,聽起來像是有用身體去撞門。不過這個桶子可能真的是燒烤活物用的,動也不動。颯米浩特尖叫:「這間店被詛咒了,獻上個服務生應該會好一點!快開門!真的燒起來了!要燒光了!好痛好痛,痛痛痛!」

詛咒是指客人都不看這邊這件事嗎?所以桶上的咒語是一種儀式?這傢伙雇用璽克根本就是想雇來當祭品的吧?

颯米浩特又是尖叫、又是喘氣,聽起來好像快死了。璽克開始有點擔心這隻惡魔該不會跟常識不一樣,這隻會怕火?

這段時間裡爐子的溫度更高了,璽克用兩柄木鏟子打開鎖,颯米浩特立刻跳了出來。他沒有燒起來,只是全身變得更紅了,還會冒煙。他趴在地上,手中抓著一小條黑黑焦焦的布條。璽克這才發現他的披風不見了。

「燒掉了!可憐的披風先生!」颯米浩特哀嚎:「你一定覺得很燙、很痛吧!」

璽克懶得理他。三十秒後颯米浩特自己打開櫃子又拉了一條同樣的披風出來穿上,遮住他的大屁股。

「你覺得客人不上門是詛咒的關係?」璽克把杯子洗好放好,回頭問颯米浩特。

「還能有別的理由嗎?我們食物好吃、店面漂亮、位置又好!現在還有優秀的服務!」颯米浩特說。他說的那些優點並非全部屬實,最後一項還未經檢驗——根本沒有機會檢驗。

璽克還在思考自己該如何回應這麼誇張的言論,這時他聽到外面有客人進門的叮叮聲,於是拿了菜單就走出去。

有一隻牛頭惡魔占據了店裡最大的八人座。他長得跟外面的雕像很像,但是比例完全不同。這隻惡魔的頭身比接近一比一,寬肩窄臀,身體接近鑽石形,全身跟颯米浩特一樣是誇張的鮮紅色,脖子四周有獅子般的鬃毛,背上長著小小的蝙蝠翅膀。他沒穿披風,脖子上戴著綁上黃緞帶的牛鈴,瞳孔是貓瞳。

他的身高只到璽克大腿,這點也和雕像完全不同。

牛頭惡魔嘴角挑起,昂起下巴用眼角餘光看璽克,並把一雙小小的牛蹄放到桌面上。

璽克拿著菜單和水杯上前,腦袋裡努力想著之前羊頭惡魔是怎麼訓練他的:「本店現在正在優惠期間,商業午餐——」

璽克話還沒說完,牛頭惡魔已經一推把桌上的水杯弄倒,水流滿桌面,又滴到地上。

璽克把菜單打開來放在客人前面,桌面乾燥的區域,轉身要拿抹布和拖把,結果牛頭惡魔大喝一聲:「這就是你們待客的方式嗎?」

璽克停下腳步,深深的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免得他拿牛頭惡魔去擦地板。

牛頭惡魔繼續說個不停:「你難道不知道現在人類世界流行『以客為尊』?不管客人是不付錢還是摔盤子,就算是偷摸服務生大腿也不可以生氣,客人就是大爺?像你這麼時髦的人一定知道!」

璽克轉身面對牛頭惡魔,用艾太羅語說:「所謂的以客為尊不過是老闆壓榨員工的其中一種方式,還有客人耍賴用的藉口,偷摸服務生大腿除了某些特別的店以外,都是要直接扭送警局的!」

「咦?你很熟地球嗎?」牛頭惡魔驚訝的眨眼:「你的人類語好流利。」

「我是人。」璽克用惡魔語說,他趕緊更正:「我是人類。」「人」是所有種族對自己種族的稱呼。惡魔會覺得惡魔語的「人」就是惡魔的意思,精靈會覺得精靈語的「人」就是精靈的意思,人類會覺得人類語的「人」是人類的意思。對於心胸比較寬廣,比較不在乎種族的人來說,也可以延伸到任何能夠溝通的智慧生物身上。

牛頭惡魔掀起嘴皮,這個表情看起來有點像駱駝,他坐正對著廚房大喊:「颯米浩特,你怎麼找個這麼像人類的人來打工?」

羊頭惡魔颯米浩特在廚房門口露出半個腦袋,身體藏起來,一副牛頭惡魔在問他內褲尺寸的表情。

「颯米浩特,你為什麼不從那個地方出來?」牛頭惡魔問出璽克很想問的話。

「外出披風燒掉了,現在這件是睡衣,不能見客。」颯米浩特說。

璽克看不出來那兩件披風有什麼差別。他說:「睡衣如果跟外出服一樣就可以穿出來!」璽克自己就常穿外出服睡覺。

「地球是這樣的嗎?為什麼我們聽說穿著睡衣的時候只能給情人看?」

「那是性感睡衣,不是指一般睡衣。」璽克說。如果是裸女穿著披風或許算性感睡衣吧,但大肚子惡魔穿披風一點也不性感。

颯米浩特走了出來,站在廚房門口,似乎有意和牛頭惡魔保持距離。

颯米浩特說:「我規規矩矩的張貼徵人布告,他上門應徵,就這樣。」

「你難道忘了這裡和光明之杖的協議嗎?」牛頭惡魔坐正說。

「雇用太像人類的惡魔會怎樣嗎?」璽克站在牛頭惡魔旁邊,低頭問。牛頭惡魔把他當成一個偽裝得很好的惡魔。

「這裡是『異界勞工職前訓練站』。難以適應人類社會的人就到這裡來打工,慢慢教他人類社會的規矩。你雇用一個已經非常人類化的人,就失去設立特區的意義了!」牛頭惡魔說得慷慨激昂,還用拳頭敲桌面。

璽克注意到他的另一隻手放在桌子下面,就蹲下來看桌面下,結果看到牛頭惡魔正用牛蹄在桌面下刻畫驅逐客人的法陣。這個法陣還附有隱藏功能,一畫完就會消失,但是效力會持續。

颯米浩特是對的,這間店被詛咒了。

璽克蹲在地上,冷眼抬頭看牛頭惡魔,牛頭惡魔知道璽克看見了什麼,「嘿嘿嘿」的擠出一陣乾笑。

璽克拎起牛頭惡魔,帶進廚房,扔進還在燃燒的桶爐裡,關爐門,上鎖。

璽克毫不意外的聽見牛頭惡魔在裡面慘叫。

「老大,燒掉下咒的人詛咒是不是就會解除?」璽克手叉胸前,平靜的看著爐子說。

颯米浩特走過來,一樣手叉胸前看著爐子:「不知道,應該多少有點幫助吧。」

廚師尼樂特抱著一堆木炭進來,推進桶爐底下的火堆裡。

璽克又聽見客人進門的叮叮聲,他走出去說:「歡迎光臨——」隨即愣住。

燒烤牛頭惡魔不過兩分鐘時間,店裡竟然進來了五組合計十三位客人!

他急忙分送水杯和菜單。點菜的時候,一隻臉像食蟻獸,穿著鐵甲的惡魔問璽克:「店裡傳出好誘人的慘叫聲,那是什麼菜?」

璽克側耳傾聽。牛頭惡魔的尖叫聲音域相當高,卻十分渾厚,一會兒高一會低,像走在群山的稜線上,加上隔著桶子,聲音模糊產生距離感,竟然有種壯闊的感覺。璽克回答:「那個貨源不穩,所以不賣喔。」

隔壁桌一隻背後長著八隻昆蟲爪,臉像是挖了三個洞的玻璃珠的惡魔,聞聲大吼:「阿烏達特(我)就是想吃那個才進來的!」

颯米浩特冒出來在璽克旁邊說:「我們有更好的食物,比方說這個『蠍醬烈果佐焦電蜥蜴尾』、『海泥半腐熔岩豬拌人類油膏』都很好吃!」

璽克裝作沒發現食材裡疑似有人類成分。

要是人類的話,把別的菜當成燒烤牛頭惡魔端上來就能了事,颯米浩特卻沒這麼作。這似乎是惡魔的道德觀不能接受的事情。

「阿烏達特就是要吃那個!」玻璃臉惡魔阿烏達特怒吼。

颯米浩特用披風掩面哭了起來:「那是我哥哥!」

璽克驚訝到手裡的菜單都掉了。他是說真的還是假的?惡魔同族長相差這麼多?

客人們聽了,那些臉部肌肉能露出表情的,紛紛露出同情的樣子,彷彿在哀悼颯米浩特失去了(煮了)哥哥,但他們說出口的卻是:「那你還是自己吃吧,哥哥不多。」

颯米浩特用披風擤鼻涕:「感謝各位!」

璽克走到廚房裡去,當著尼樂特的面,在乾淨的水槽裡放滿水,彎腰把頭浸下去三秒鐘。他抬起頭的時候,尼樂特把一條乾淨的抹布扔到他頭上吸水,他就頂著抹布出去繼續工作。
zczczczc 發表於 2014-5-17 19:20

第六章_追蹤璽克,搭火車






奈莫、瑟連和舒伊洛奴買票上了火車。他們買的三張票,兩張在走道同一側並肩,另一個人在走道另一邊,旁邊靠窗的位子是別人的,還沒有人坐。舒伊洛奴抓住瑟連的袖子,把他按往靠走道的位子,自己再鑽進去坐靠窗的位子。這樣一來奈莫就只能坐走道另一邊,跟舒伊洛奴中間隔了個很大的瑟連。

奈莫就座後,隔著瑟連對舒伊洛奴說:「我知道妳不想和不認識的人坐,但是表現得這麼明顯我會很介意!」

「不,我是不想和你坐。」舒伊洛奴眨眨眼,故意這麼說。

「我要跟妳爸告狀,說妳拖走瑟連逼他和妳一起坐。」

「等我和他解釋完現場狀況,會遭殃的人是你。」舒伊洛奴輕笑說。

奈莫噘嘴裝出不高興的樣子,逗得舒伊洛奴笑個不停。

其他乘客紛紛就座,火車啟動,慢慢加速。

火車小姐推著推車在走道上賣零食和便當。奈莫和舒伊洛奴各買了一個便當,瑟連買了兩個。

吃飽以後舒伊洛奴問奈莫:「你知道璽克可能在哪下車嗎?」

奈莫手上拿著旅遊情報:「我正在看沿線哪裡有好吃的。」

「是你自己想吃還是他可能會想吃?」舒伊洛奴問。

「我自己想吃。」奈莫故意這麼回答。

這下換舒伊洛奴裝出生氣的樣子,扁嘴瞪奈莫。奈莫無聲的笑。

「出發前的占卜說我可以輕易找到他,所以一定會有顯眼的線索。」奈莫聳聳肩,繼續看美食情報。

瑟連拿起上車前買的報紙,上面寫著因為戰事開打的關係,國際股價暴跌,但是軍需相關的股票大漲。藹彌彌麥國總理公開表示:為了民主與人權的普世價值,垛洲諸國確實有必要派兵到涅庫卡密納,協助弗哈克皇帝對抗國內的反民主主義者。弗哈克政權是涅國與國際接軌的惟一希望,不能讓他毀在反民主主義者手裡。

瑟連還記得班納圖把那個總理形容成一隻木山獼猴。那是本國木山地區的保育類動物。因為是保育類,人類政府規定殺牠是犯法的,所以他們肆無忌憚的闖入人類生活範圍搶劫食物,甚至跳到人類身上導致多人受傷。其實人類認真起來的話,不出幾年就能讓木山獼猴絕種,但他們卻認為人類怕他們。

班納圖是這麼說的:「我看連藹國人自己都想宰了他!」這回,是國盟會在保育「木山獼猴」。

瑟連翻到下一版,把這件事拋出腦外,國際角力太難懂,戰爭有太多似是而非的藉口,他向來不怎麼思考這一塊。他只要知道現在在涅國,有很多跟政治根本沾不上邊的人遭弗哈克和垛洲的聯軍殺害,就足夠他對這件事下判斷了。

奈莫問舒伊洛奴:「妳想吃雞腳凍嗎?」

由於艾太羅語的「你、妳」讀音完全一樣。聽的人除非觀察他們之間的互動,否則無法光靠這個音判斷,奈莫是在和瑟連還是舒伊洛奴說話。

舒伊洛奴沒有回答奈莫,她正朝著窗外張望。瑟連回答了:「可以考慮寄一箱回團裡去。」飢餓的騎士會迅速將所有食物吞噬殆盡。

火車停了一陣子,很多人下車,又上來不少乘客。火車再次開動。

「雞腳凍這種纖細的食物才不適合男人吃。」奈莫說。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就是個男人。

「那是平民食物,不可以性別歧視。」瑟連說。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算不上平民。

奈莫用一根食指指著瑟連說:「你真的知道吞下肚的食物是什麼味道嗎?我看你吞東西的樣子都覺得你在糟蹋滷排骨阿姨的用心!」火車便當的主菜是廣受歡迎的滷排骨。

「不可以性別歧視,世界上一定有滷排骨叔叔的!」瑟連完全搞錯奈莫的重點,可能是故意的,不過看不出來。

「雞腳凍這種食物是要仔細品嘗的,只求吃飽的傢伙沒有資格吃!」

「有沒有資格是由雞腳凍老闆決定的!」

剛剛才上車,坐在奈莫旁邊的婆婆拍了拍奈莫的肩膀:「年輕人,你們雞腳凍不夠吃嗎?婆婆這裡有滷雞爪,給你們解解饞。下次買多一點吧,就不用這樣吵了。」

無法違抗長輩的好意,奈莫跟瑟連的嘴各被一隻滷雞爪堵住了。瑟連這次很仔細的慢慢吃。

奈莫吃完以後還和隔壁的婆婆聊天:「我們是出來找朋友的。」

「喔——」

「我們跟他是在他打工的咖啡店裡認識的。他雖然學歷不高可是很上進,在大學裡的咖啡店打工,順便用學校的圖書館自修。他爸媽跟他長得一點也不像,個性也不像。他會謹慎用錢,注意理財,他爸媽卻每天賭博喝酒。小時候還會虐打他,是他長大以後,能還手了才停止。之前他找到了高等法術公司的一般技術員工作,正要去赴任,結果妳知道發生什麼事嗎?」奈莫露出哀戚的表情。

「怎、怎麼了?」婆婆睜大眼問。

「警察找上他父母,他這才知道他不是他爸媽親生的。他爸媽以前在大公司工作的時候,老闆因為他們老是偷懶,拒絕讓他們預支薪水,他們就綁架老闆的兒子勒贖。老闆付了贖金,他們卻沒把孩子還回去。那個孩子就是他!」

「這真是太過分了!」婆婆說。

「就是啊!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原來的爸爸已經過世了,媽媽帶著改嫁的弟妹們不希望他回來搶遺產,要求他放棄,甚至還派打手來找他。我們幾個幫他搞定了這件事,可是他也被那些人傷透了心,就收拾簡單的行李跑去旅行了。我們正在追蹤他的路線。」

「希望你們可以順利找到他。」婆婆誠懇的說。

「謝謝。」奈莫認真的點頭,他拿出璽克的照片給婆婆看:「如果妳有看過他的話——」

那一天,婆婆跟平常一樣,搭上這班火車準備去看孫子。她看著窗外的大型海報,上面的代言男星賣弄著像毒菇一樣的笑容,露出要女孩子為他瘋狂的笑臉。婆婆在心裡搖了搖頭。這個時代的男星實在入不了她的眼。這些男人看起來都太「奶油」了,不但如此,唱歌跳舞時還給她一種自戀的感覺,完全不像個好男兒。就在這時候,婆婆看到了坐在走道對面的璽克。婆婆眼睛一亮。看這個沉穩的氣質、從容的姿態,他不會依賴女性的奉獻,也不會仗著自己帥欺凌女性,總是默默的作事而不邀功,這才是她記憶中的真男人!她牢牢的記住了璽克。

奈莫話還沒說完,婆婆就趕緊說:「有,我記得他!之前我也是坐這班火車去看我孫子——我每兩週去看他們一次——他跟我一起下車的!原來他發生過那種事喔,難怪他看起來好悲傷的樣子,在吃雞蛋糕。我還在想他是不是失去了什麼東西。」

璽克悲傷的原因應該是雞蛋糕快吃完了,不過奈莫沒有說破。因為璽克真的很奇怪,他們再次找到璽克的去向。









接近關店時間,客人都離開以後,牛頭惡魔總算被從爐子裡放出來。颯米浩特本來打算就這樣把這個爐子(連同裡面的牛頭惡魔)當成鎮店之寶,但是璽克聽這持續好幾小時的尖叫聽到開始頭痛了,直接把颯米浩特踹出廚房,然後就釋放了牛頭惡魔。

剛出爐的牛頭惡魔發出高溫紅光,手裡拿著牛鈴,緞帶已經被燒光了。璽克拿一鍋水倒在他身上,一下子冒出大量蒸氣。

牛頭惡魔哭號著:「你竟敢燒死緞帶先生!我一定會報仇的!」

惡魔的報復宣言聽聽就好。他在黑暗學院裡早聽到爛了,從來也沒實現過。「報仇」對惡魔來說不過是個語助詞。

璽克拿大夾子把牛頭惡魔夾起來放進垃圾桶,然後走到一樓對著垃圾拱門一倒,再回去找颯米浩特。

颯米浩特還趴在店內,披風上有璽克的鞋印。璽克發現這些惡魔被毆打推擠之後,不喊痛哭鬧一陣是不會起來的。於是他坐在旁邊,等颯米浩特抱怨完璽克那一腳有多重,他的腰椎又有多脆弱(據颯米浩特說已經斷成兩截了),才和颯米浩特說話。

「我可以下班了嗎?」

颯米浩特說:「你應該要說:雖然我真的還很想工作,而且這個工作讓我學到很多東西,我非常捨不得離開這個位子,感覺下班根本就是浪費生命,但是我沒有辦法必須下班了。」

璽克目光往上飄,努力回憶這一長串說詞:「雖然我真的——呃,再來忘了。」對他來說這些根本都是廢話。篇幅超過這些話十倍的咒語和魔藥配方他可以背得起來,廢話他無能為力。於是璽克說:「我要下班了。」

「好啦好啦,去吧。」颯米浩特揮揮手。

璽克伸出手:「薪水。」

颯米浩特瞪大了眼:「有那種東西嗎?」

「有。」璽克手伸得更長了,他笑著勒住颯米浩特。









拿到薪水後,璽克牽著巨狂號去散步。

對坎達皮爾鬼屋周遭的人類居民來說,這地方不過是個普通的觀光景點,沒什麼好怕的。他們住在這裡很多年了,從來也沒被鬼或惡魔嚇過。這裡的商店營業到很晚,而且沒有人擔心會收到非人類世界的貨幣。

璽克牽著巨狂號從居民門前走過。他洗過巨狂號,也為牠梳了毛,多少恢復了些彩虹光輝,居民目不轉睛的盯著看。

zczczczc 發表於 2014-5-17 19:21

第七章_惡魔的強弱對待





璽克把巨狂號的牽繩綁在電線杆上,走進人類開的茶館裡休息一下。茶館就開在道路旁邊,有竹子作的圍籬隔開座位和馬路。璽克坐在靠馬路的位子上,靠近巨狂號以便照顧。

巨狂號嗚嗚低鳴幾聲,在璽克買完飲料回座之後,牠坐下來,開始用後腳抓自己的肩膀。彩虹色的毛不斷飛到璽克的茶杯裡,他撿出來後照喝不誤。

在他坐了十分鐘後,店裡又來了一個客人。那個客人有一頭鮮血般的紅色長髮,柔軟的披在肩上,一對罕見的金色眼睛,雖是男人卻有一張尖尖的小臉。膚色白而透紅,穿著一件灰色無袖,蓋住大腿的極簡風格高領長版上衣,中間有條長長的拉鍊。下半身穿著同色的長褲和草編涼鞋。從露出的手臂來看,他雖然不是武將,但至少運動量也很足,肌肉線條相當優美。那雙涼鞋跟他其他的裝扮不搭,似乎是一身酷酷的時尚卻猛然回到了鄉村,還吆喝著趕牛。於是璽克仔細看,發現他的腳指甲是狗那種爪子,一根根從指尖長出來向下彎,而不是人類的片狀。

發現一個奇怪之處,讓璽克更加專注的觀察這個人,結果璽克發現這個人的眼睛變成貓瞳,他更仔細看,那個人頭上冒出了本來沒有的一對牛角。

老闆的表情沒變,一面整理杯盤一面偷瞄巨狂號。這個剛進來的客人在一般人類眼裡沒有任何問題。

璽克發現這個客人的頭髮裡卡著一根綠色,根部是紫色的小草。那是他們店裡灑在「奸笑果螳螂頭醬油滷尖牙羊爪」上的裝飾香菜。因為大部分都不會被吃掉,所以先進了垃圾桶,再跟牛頭惡魔一起進了垃圾拱門。

璽克非常仔細的看著那個人,那個人也衝著他看。突然,那個人的身影急速縮小,嘴凸了出來,外衣變成一條灰色緞帶,隙住脖子上憑空冒出的牛鈴。那個人變成了牛頭惡魔。

璽克揉揉眼睛,再看時他又變回了原先那個紅髮男人,沒有角,也沒有貓瞳,連腳指甲都是人類的。

那個人買了一盤炸花枝丸,在璽克對面斜斜的坐了下來,他的手掛在扶手上,瞇眼看璽克:「原來你真的是人類啊。」

璽克聳肩,沒說話。他確定了,這人就是牛頭惡魔。

要是以前剛開始工作的璽克,他應該什麼都不會問,默默的工作就好。不過歷經多次職場崩潰事件,他現在知道了,任何異常狀況(老闆遲發薪水、派律師跟你說話,或是開始強調工作的價值在於成長而非薪水等等)都要主動關注,那是將會發生嚴重危機的警訊。

「你為什麼要詛咒颯米浩特的店?」璽克問。

「因為我很想這麼作。」牛頭惡魔說。惡魔式標準答案。假如惡魔因為主人吃掉了他為自己預留的布丁,暴怒而把主人給宰了,他們也會說是「因為我想殺他。」而不是「因為他吃了我的布丁。」對人類來說,「因為他吃了我的布丁導致我很生氣,於是我想殺他。」這句話,最需要告知聽眾的部分是「他吃了我的布丁。」對惡魔來說,則是「我想殺他。」

不過璽克是人類,他需要知道颯米浩特是否吃了牛頭惡魔的布丁。

他們兩個都用艾太羅語交談,老闆雖然一直看這裡,不過有段距離,應該聽不清楚他們在說啥。

璽克改口問:「你為什麼要變成那種矮不隆咚,還很容易被塞進烤爐裡的尺寸?」

「以前有個人類把我看成那樣,我就愛上了。」這次的回答比較人類一點,沒有把情緒當成主要動機,而是把引發情緒的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你說那裡是惡魔訓練場,是真的嗎?」璽克問。他希望這隻惡魔夠人類化,能夠理解人類對真實的定義。

「是啊。 雖然不是全部啦。如果不先訓練一下就把他們放到人類的世界裡,他們會開始募款救濟災民,把孤兒送到繁榮國家的家庭裡,在貧窮地區開設醫院。」

璽克愣住了。

牛頭惡魔對璽克挑眉:「這可不是諷刺。阿塔塔莫普普。這些技倆他們一下子就能學起來,然後惹毛埃文薩爾的傳人,再來一次魔法革命。我們還不想失去這片土地,維持現狀對雙方來說都是好事。」

作善事為什麼會惹毛光明之杖?璽克想不通。應該說,惡魔會作善事這點就很可疑了。

璽克覺得這部分他永遠也搞不清楚,於是回到一開始的問題:「有什麼原因讓你想害颯米浩特嗎?」

「除了他我還能對誰下手?那地方所有人都比我弱小!」

從牛頭惡魔會變形這點看來,他應該有一定程度的實力。不過他又說了一句跟人類邏輯相反的話,以至於璽克再次聽不懂。他只搞懂了一件事:牛頭惡魔應該比當時也在場的璽克強,至少牛頭惡魔是這麼判斷的。

而颯米浩特的實力跟牛頭惡魔差不多。

璽克把最後一點茶水吸進肚子裡,起身說:「算了,知道你們之間沒仇就好。」誰強誰弱應該不算是個深仇大恨。

「誰說我們之間沒仇?他睡過我的妹子還吃了我的布丁!搶了我的機器人和廚師,又戳破我的氣球!」牛頭惡魔睜大眼睛說。

璽克兩手撐在桌面上說:「不管怎樣都跟我無關。」他用低沉的聲音威脅牛頭惡魔:「你們要怎樣我不管,別波及我和我的使魔。」

牛頭惡魔回答:「我才不會對弱者動手。他也不會。我們跟那些專門搶劫老婆婆的孬種不一樣。」他鄭重的用惡魔語說:「墨耳銘特(我)不會踐踏你這隻螞蟻。」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眉毛微微揚起,呈現似有若無的緩坡角度,瞳孔放大,臉輕微的往前點了一下,帶動整個肩膀和上半身,彷彿散發出一種虔誠的光芒。

這瞬間,墨耳銘特有如接上了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永恆真理,看起來既具威脅性又讓人安心。就像陡峭危險的山壁,卻因此吸引人類膜拜,甚至是冒生命危險攀登。

璽克曾經在書上讀過惡魔的特殊吸引力,能夠輕而易舉的吸引一大群人類跟著他們作奸犯科,這次他真的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了。璽克搔搔臉頰,解開巨狂號的牽繩,回鬼屋去。

璽克不會以人類的方式看待牛頭惡魔的保證。對惡魔來說,不會對璽克動手,和決定拿璽克去獻祭,是並不衝突的兩件事。就像人類不會拿衝鋒鎗對付家畜,卻會把對方殺來吃。

這只保證了他們現在不想全力撲殺璽克而已。









隔天颯米浩特弄來了一台三十二吋映像管電視。璽克不知道他怎麼把那東西搬來的,看到的時候已經放在店裡了。颯米浩特倚靠在電視上說:「我看過了,這底下的店統統都沒有電視,我們要作出市場區隔!」

「惡魔看電視嗎?」璽克拿著抹布問。

「將市場從無到有的開拓出來,才是真正的商人精神!」颯米浩特舉起一隻手,左右踱步:「我要的不是爭食大餅掉落的殘屑,我要開創我的事業!」

不過就是台電視。璽克不管他,逕自打開放在旁邊的紙箱,配件都在裡面,颯米浩特作事還挺周到的,雖然有點過度周到了。錄影機和記憶碟片都有,卻忘了一個問題:「這裡有牽線嗎?」

颯米浩特停下腳步:「什麼線?」

「訊號線。有那個才能看節目。沒有那東西,你只能去租片店租影片來放。」璽克說。

魔話技術成熟了,但是完全魔法式影像傳輸顯然是還早得很。對於魔話技術能不能用在影像上,法師界對此存疑。

很久之前就有人試著製造魔視了,結果發現魔法對影像的干擾特別大。美女穿泳衣在蔚藍海邊曬太陽的畫面,拿到魔視上播放變成爬滿骷髏的煉獄海洋,美女還不知為何年紀大了也許有幾百歲。在場觀看效果的研究同仁們,有些沒發現那是同一個人,發現的人不久之後就遁入空門了。

垛洲那邊的法師下場也差不多,只是他們那裡主要的問題是人人都長翅膀和尾巴,背景裡還有莫名其妙的光屁股,從頭到尾正對鏡頭畫圓或愛心。更糟的是,每當某些偉大的宗教領袖上電視時,人物就會變形成一種公開播送會被開除教籍的狀態。

不管哪邊的法師都對開發魔視計畫充滿挫折感。最後他們決定,就讓影像播放產品成為科學家的獨占領域吧,他們不玩了!

颯米浩特聽完璽克說的話,耳朵動了動,就一溜煙的衝上樓了。璽克來不及告訴他,就算接了線,大部分的頻道還要付費才有得看,只有國家公營的那幾個頻道免費。

這件事對惡魔來說似乎不成問題,颯米浩特抱回來一隻足球大小,長得像圓球狀拖把頭的惡魔。璽克記得這個小傢伙好像有在樓上的攤位販售。颯米浩特把訊號線一頭插到電視插槽裡,一頭放進拖把惡魔嘴裡。拖把惡魔閉上嘴,拖把毛底下的雙眼閃爍著紅光,過一陣子變成了持續發亮的綠光。

接著颯米浩特拿起遙控器,站三七步對著電視帥氣的一按。電視開啟,需要付費才能看的綜藝節目出現在畫面上。

璽克最驚訝的一點是,自己居然沒有對這件事感到驚訝。他已經習慣惡魔到這種地步了?連那台電視根本沒有插電他都沒感覺?

「只要餵他吃客人吃剩的餐點就行了。」颯米浩特理所當然的對璽克說。

璽克跟著理所當然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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