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三定律 作者:笑獅彈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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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ama 2014-1-20 19:51:5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9 384810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32
第十八章_飛過天空的蜥蜴車



舒伊洛奴買了旅遊情報誌。她還是不太想放棄追璽克,但是她又不擅長追蹤。她試著到處問攤販,但都沒有線索。

她在街上走著走著,看到路邊有獨棟的水泥土地公廟,有自己的小香爐跟功德箱。土地公綽號「神仙里長伯」,在本土眾神中專管當地事務。舒伊洛奴不算是信仰虔誠的人,如果採用垛洲標準的話,她根本沒有信仰可言。她跟大多數艾太羅人一樣是按照老祖宗的格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看待生活周遭的神明。

在試過了人所能作的一切之後,如果還是沒有辦法,她才會去問神明。

她站在土地公廟前面,雙手合十,默想自己的住址姓名年齡,還有用力的想著璽克,最後在心裡默念:「請給我線索,讓我找到他。」舒伊洛奴停了一下,又默禱:「如果不能讓我找到他,請保佑他平平安安的回來。感謝您。」默禱完,她打開荷包,投了一枚銀幣到功德箱裡。

差不多在那枚銀幣掉落到箱內其他硬幣上,發出幾不可聞的微小聲響同時,舒伊洛奴聽到背後有小孩大叫:「媽媽,天上有車在飛!」

平常的舒伊洛奴應該不會在意孩子的童言童語,但也許是身在廟宇前的氛圍,讓她在行動以前不再考慮合不合理,她就這麼抬起頭朝天上看。

她看到一台像貨櫃一樣大的馬車低空橫過他們頭上,看那條拉車的飛天蜥蜴,那絕對不可能是人類產物。

她看到璽克坐在駕駛座右邊。

舒伊洛奴拔腿追了上去。她顧著抬頭看馬車,沒看路,下場就是無可避免的在跑了三百公尺後撞上人。

因為她正在全力衝刺,那個人從背後被她撞上,重重的往前跌,兩個人疊在一起。舒伊洛奴滾到旁邊,跳起來趕緊鞠躬道歉:「對不起!」

「還真痛,有急事?」被她撞的人在地上坐了一下才站起來。

舒伊洛奴抬頭看了一下,馬車急速爬升,高度已經快進雲裡了。舒伊洛奴急得跺腳,朝著天上大吼:「你不像人也要有個限度!搭那種異世界產物的車飛走算什麼地球人啊!」

被撞的人看到她臉上的焦急表情,往她視線方向看了一眼,說:「別用跑的追。想追那個,妳要直接去它落地的地方等。」

「妳知道那是什麼?」舒伊洛奴睜大眼靠近那個人。

那個女人外表年約二十,留一頭前長後短的中分黑色短髮,最長的地方差幾公分就要碰到鎖骨了。她身材偏瘦,有點骨感,有雙深邃的杏眼,墨綠色的瞳孔。她跟舒伊洛奴一樣都是輕裝打扮,汗衫上畫著一匹吃草的白蹄黑馬、合身的尼龍長褲跟運動鞋。背上背著個深藍色帆布包,旁邊還掛著水壺。                                 

黑髮女盯著舒伊洛奴看,她相當冷靜,沒有剛剛才被人猛力撞過殘留的侷促感,神態裡也沒有半點和陌生人說話的緊張。她說:「那是自治領妖精的蜥蜴車。那個常常在世界各地跑,這裡接近國境了,所以更常見。」

「那是什麼?」黑髮女的解釋舒伊洛奴還是聽不懂。

黑髮女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要怎麼向外行人解釋,她眼睛轉了一圈,回到舒伊洛奴身上,說:「這裡往東過去就是達藍湃恩了。達藍湃恩跟我國交界的山區有妖精自治領,這個妳知道嗎?」黑髮女指指舒伊洛奴塞在提袋裡的旅遊情報誌說:「妳正好有書嘛,裡面應該有提到。來,我幫妳翻。」

黑髮女貼到舒伊洛奴旁邊。她不是站在舒伊洛奴對面,而是跟她並肩,拿舒伊洛奴的書翻到介紹妖精自治領的部分。

上面寫的大概是:薩拉法邑朵的鄰國達藍湃恩,在之前的大戰中孤立無援又被他國出賣,面臨亡國危機,妖精在那時候伸出援手,所以達藍湃恩人與妖精關係非常好,幾乎每個達國法師都擁有妖精的祝福。達藍湃恩同時也是地球上惟一一個把妖精權納入憲法的國家。

外國人比較清楚的則是他們國內有個妖精自治領,位置靠近薩國邊境,那裡是妖精的地盤,妖精在達藍湃恩的首都。外行人通常稱那裡是「妖精國」。

書上提到,一般遊客不用想進入妖精國。那個地方自成一個空間,跟人類生活的這個空間重疊而不相通。通常只有達國官方機構的法師才能進入,但是「如果想來一場與妖精的浪漫相遇,可以準備有機水果,在妖精自治領的地點露營。妖精們可能會前來與你分享食物。」

讀完之後,舒伊洛奴手扶著額頭,深深的嘆氣。璽克哪裡不好去,偏偏跑去一個法師才進得去的地方,還不是每個法師都進得去。

「妳有事必須追那台蜥蜴車?」黑髮女問。她的聲音偏低,帶著女性罕有的磁性。她停了一下,看舒伊洛奴沒回話,就主動問:「有認識的人被帶走了?」

舒伊洛奴猛力點頭,她用拜土地公的姿勢拜黑髮女:「妳有辦法追上去嗎?我很想追上他!」

黑髮女聽了,兩手交握,斜斜的靠在鎖骨旁邊,湊近舒伊洛奴問:「如果我理解錯了,那很抱歉,不過聽妳的用字,對方不知道妳會追他?」

「的確是。」

「我應該沒搞錯吧?」黑髮女笑得非常燦爛:「是妳喜歡的人?」

舒伊洛奴臉紅了,用力點頭。

「男的女的?」黑髮女靠得更近了。她的肩膀直接和舒伊洛奴靠在一起,臉也和舒伊洛奴距離近到快要親上去。

「男的,大我五歲。」

「喔喔——我當然是站在可愛的女孩子這邊的。」黑髮女稍微站正開始掏口袋,拿出一張附魔白銀製成,名片大小的卡片:「差點忘了,我叫雅莫薩,正好是個法師。」

那張卡片是光明之杖發的法師執照附魔版本。一般執照跟國民身分證用的是同樣的純科學防偽技術,大約每十到二十年會有一次全面換發。大部分法師都只有普通執照。拿普通執照只需少許手續費,附魔執照則要花上一筆不小的製作費。附魔執照申請要審核經歷,但不用換發。舒伊洛奴聽說要拿附魔執照異世界才會承認。

卡片上每一寸都刻滿了細小水波般的紋路,卻不會卡到任何髒汙。曾經有人拿這東西當鋸子用,木頭斷了卡片一點事都沒有。也有過放在胸前口袋,結果替持有者擋子彈的紀錄。背面的紋路構成一棵巨木被群山環繞的圖樣。巨木看起來像是檜木一類,長得高大肅穆。這幅圖是取自埃文薩爾畫在他的法術研究筆記本第一頁的素描。專家鑑定過上面的山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從沒有解釋過這幅圖的意義,但後世法師看到後,都覺得這幅圖有種他們說不出來的力量,彷彿在呼喚他們靠近。那幅圖似乎代表一種法師的精神。所以就一致通過,當成法師執照的背面裝飾。

正面中間是光明之杖的標誌,法杖光芒蓋過整個正面,跟資料欄重疊。

上面沒有照片,而是在照片欄的地方有一片代表持有者的圖騰。這個圖騰是持有者的「靈魂紋理」。就跟指紋的情況一樣,每個人的靈魂紋理都不同。相關專業的法師可以看靈魂紋理就知道是不是本人。

雅莫薩的靈魂紋理讓舒伊洛奴聯想到龜殼的花紋。

舒伊洛奴看到雅莫薩的名字和執照號碼。雅莫薩拿出法杖點了一下卡片,卡片上的發光法杖標誌發出銀藍色光芒,從卡片上浮了起來。發光的立體法杖尖端射出一道光流,碰觸雅莫薩露出的手背皮膚。光流和皮膚接觸後,發光法杖就變形成了薩國的雪花國徽,發出一陣較強的光,隨即消失。

附魔法師執照可以用法力觸發這個身分查驗過程,如果不是本人觸發的,法杖會立刻消失。

舒伊洛奴說:「我叫舒伊洛奴。」

雅莫薩眨眨眼說:「如何?我們當一陣子旅伴吧?我正好在進行逃避社會責任之旅,可以陪妳入侵妖精自治領。」

舒伊洛奴下定決心追璽克到底:「好,請妳幫我。」

雅莫薩握住舒伊洛奴的手說:「先去搭車吧。搭跨越國境的花月線。妳有帶身分證吧?」

「有。」

「那好。去達國不用簽證,走吧。妳要告訴我你們的故事當代價喔。」雅莫薩牽著舒伊洛奴往車站走。

聽到這句話,舒伊洛奴停下腳步,牽著的手也放開了:「我的故事我可以告訴妳,但是他的故事只有他有資格說。」

雅莫薩停下來,驚訝的回看舒伊洛奴。她眼睛瞪大的程度比一般人更大一些,跟她的眼型多少有關係,被人這樣看著,很容易產生一種想要乾脆順從她算了的心情。

舒伊洛奴說:「如果妳一定要聽他的故事,我就不跟妳旅行了。」

「等一下,現在是我在幫妳忙耶,怎麼妳還有資格提條件?」雅莫薩深吸一口氣。她不算高,只有一六五左右,但現在看起來卻無比巨大,讓人感到威脅,而想放棄抵抗。

舒伊洛奴說:「他的事情,我不會背地裡告訴任何人。」

雅莫薩眨眨眼。突然她好像又變小了,那種讓人恐懼、服從的威嚴都不見了,她笑著蹦過來抱住舒伊洛奴,高呼:「怎麼這麼可愛啊!」雅莫薩抱完繼續在舒伊洛奴旁邊轉:「大嘴巴的女孩子就像開放過度,花瓣爛掉的花,守口如瓶讓我更喜歡妳了。」雅莫薩兩手放在舒伊洛奴頭兩邊,手指插在她的頭髮裡,往下一直摸到下巴:「我很想看看你們重逢的樣子,走吧!」

雅莫薩先走,舒伊洛奴跟了上去。她並不認為雅莫薩帶有惡意,但雅莫薩如此誇張的愛情表現,讓她覺得有點異常,卻又不是那種打算利用她的異常。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35
第十八章_飛過天空的蜥蜴車






舒伊洛奴買了旅遊情報誌。她還是不太想放棄追璽克,但是她又不擅長追蹤。她試著到處問攤販,但都沒有線索。

她在街上走著走著,看到路邊有獨棟的水泥土地公廟,有自己的小香爐跟功德箱。土地公綽號「神仙里長伯」,在本土眾神中專管當地事務。舒伊洛奴不算是信仰虔誠的人,如果採用垛洲標準的話,她根本沒有信仰可言。她跟大多數艾太羅人一樣是按照老祖宗的格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看待生活周遭的神明。

在試過了人所能作的一切之後,如果還是沒有辦法,她才會去問神明。

她站在土地公廟前面,雙手合十,默想自己的住址姓名年齡,還有用力的想著璽克,最後在心裡默念:「請給我線索,讓我找到他。」舒伊洛奴停了一下,又默禱:「如果不能讓我找到他,請保佑他平平安安的回來。感謝您。」默禱完,她打開荷包,投了一枚銀幣到功德箱裡。

差不多在那枚銀幣掉落到箱內其他硬幣上,發出幾不可聞的微小聲響同時,舒伊洛奴聽到背後有小孩大叫:「媽媽,天上有車在飛!」

平常的舒伊洛奴應該不會在意孩子的童言童語,但也許是身在廟宇前的氛圍,讓她在行動以前不再考慮合不合理,她就這麼抬起頭朝天上看。

她看到一台像貨櫃一樣大的馬車低空橫過他們頭上,看那條拉車的飛天蜥蜴,那絕對不可能是人類產物。

她看到璽克坐在駕駛座右邊。

舒伊洛奴拔腿追了上去。她顧著抬頭看馬車,沒看路,下場就是無可避免的在跑了三百公尺後撞上人。

因為她正在全力衝刺,那個人從背後被她撞上,重重的往前跌,兩個人疊在一起。舒伊洛奴滾到旁邊,跳起來趕緊鞠躬道歉:「對不起!」

「還真痛,有急事?」被她撞的人在地上坐了一下才站起來。

舒伊洛奴抬頭看了一下,馬車急速爬升,高度已經快進雲裡了。舒伊洛奴急得跺腳,朝著天上大吼:「你不像人也要有個限度!搭那種異世界產物的車飛走算什麼地球人啊!」

被撞的人看到她臉上的焦急表情,往她視線方向看了一眼,說:「別用跑的追。想追那個,妳要直接去它落地的地方等。」

「妳知道那是什麼?」舒伊洛奴睜大眼靠近那個人。

那個女人外表年約二十,留一頭前長後短的中分黑色短髮,最長的地方差幾公分就要碰到鎖骨了。她身材偏瘦,有點骨感,有雙深邃的杏眼,墨綠色的瞳孔。她跟舒伊洛奴一樣都是輕裝打扮,汗衫上畫著一匹吃草的白蹄黑馬、合身的尼龍長褲跟運動鞋。背上背著個深藍色帆布包,旁邊還掛著水壺。                                 

黑髮女盯著舒伊洛奴看,她相當冷靜,沒有剛剛才被人猛力撞過殘留的侷促感,神態裡也沒有半點和陌生人說話的緊張。她說:「那是自治領妖精的蜥蜴車。那個常常在世界各地跑,這裡接近國境了,所以更常見。」

「那是什麼?」黑髮女的解釋舒伊洛奴還是聽不懂。

黑髮女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要怎麼向外行人解釋,她眼睛轉了一圈,回到舒伊洛奴身上,說:「這裡往東過去就是達藍湃恩了。達藍湃恩跟我國交界的山區有妖精自治領,這個妳知道嗎?」黑髮女指指舒伊洛奴塞在提袋裡的旅遊情報誌說:「妳正好有書嘛,裡面應該有提到。來,我幫妳翻。」

黑髮女貼到舒伊洛奴旁邊。她不是站在舒伊洛奴對面,而是跟她並肩,拿舒伊洛奴的書翻到介紹妖精自治領的部分。

上面寫的大概是:薩拉法邑朵的鄰國達藍湃恩,在之前的大戰中孤立無援又被他國出賣,面臨亡國危機,妖精在那時候伸出援手,所以達藍湃恩人與妖精關係非常好,幾乎每個達國法師都擁有妖精的祝福。達藍湃恩同時也是地球上惟一一個把妖精權納入憲法的國家。

外國人比較清楚的則是他們國內有個妖精自治領,位置靠近薩國邊境,那裡是妖精的地盤,妖精在達藍湃恩的首都。外行人通常稱那裡是「妖精國」。

書上提到,一般遊客不用想進入妖精國。那個地方自成一個空間,跟人類生活的這個空間重疊而不相通。通常只有達國官方機構的法師才能進入,但是「如果想來一場與妖精的浪漫相遇,可以準備有機水果,在妖精自治領的地點露營。妖精們可能會前來與你分享食物。」

讀完之後,舒伊洛奴手扶著額頭,深深的嘆氣。璽克哪裡不好去,偏偏跑去一個法師才進得去的地方,還不是每個法師都進得去。

「妳有事必須追那台蜥蜴車?」黑髮女問。她的聲音偏低,帶著女性罕有的磁性。她停了一下,看舒伊洛奴沒回話,就主動問:「有認識的人被帶走了?」

舒伊洛奴猛力點頭,她用拜土地公的姿勢拜黑髮女:「妳有辦法追上去嗎?我很想追上他!」

黑髮女聽了,兩手交握,斜斜的靠在鎖骨旁邊,湊近舒伊洛奴問:「如果我理解錯了,那很抱歉,不過聽妳的用字,對方不知道妳會追他?」

「的確是。」

「我應該沒搞錯吧?」黑髮女笑得非常燦爛:「是妳喜歡的人?」

舒伊洛奴臉紅了,用力點頭。

「男的女的?」黑髮女靠得更近了。她的肩膀直接和舒伊洛奴靠在一起,臉也和舒伊洛奴距離近到快要親上去。

「男的,大我五歲。」

「喔喔——我當然是站在可愛的女孩子這邊的。」黑髮女稍微站正開始掏口袋,拿出一張附魔白銀製成,名片大小的卡片:「差點忘了,我叫雅莫薩,正好是個法師。」

那張卡片是光明之杖發的法師執照附魔版本。一般執照跟國民身分證用的是同樣的純科學防偽技術,大約每十到二十年會有一次全面換發。大部分法師都只有普通執照。拿普通執照只需少許手續費,附魔執照則要花上一筆不小的製作費。附魔執照申請要審核經歷,但不用換發。舒伊洛奴聽說要拿附魔執照異世界才會承認。

卡片上每一寸都刻滿了細小水波般的紋路,卻不會卡到任何髒汙。曾經有人拿這東西當鋸子用,木頭斷了卡片一點事都沒有。也有過放在胸前口袋,結果替持有者擋子彈的紀錄。背面的紋路構成一棵巨木被群山環繞的圖樣。巨木看起來像是檜木一類,長得高大肅穆。這幅圖是取自埃文薩爾畫在他的法術研究筆記本第一頁的素描。專家鑑定過上面的山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從沒有解釋過這幅圖的意義,但後世法師看到後,都覺得這幅圖有種他們說不出來的力量,彷彿在呼喚他們靠近。那幅圖似乎代表一種法師的精神。所以就一致通過,當成法師執照的背面裝飾。

正面中間是光明之杖的標誌,法杖光芒蓋過整個正面,跟資料欄重疊。

上面沒有照片,而是在照片欄的地方有一片代表持有者的圖騰。這個圖騰是持有者的「靈魂紋理」。就跟指紋的情況一樣,每個人的靈魂紋理都不同。相關專業的法師可以看靈魂紋理就知道是不是本人。

雅莫薩的靈魂紋理讓舒伊洛奴聯想到龜殼的花紋。

舒伊洛奴看到雅莫薩的名字和執照號碼。雅莫薩拿出法杖點了一下卡片,卡片上的發光法杖標誌發出銀藍色光芒,從卡片上浮了起來。發光的立體法杖尖端射出一道光流,碰觸雅莫薩露出的手背皮膚。光流和皮膚接觸後,發光法杖就變形成了薩國的雪花國徽,發出一陣較強的光,隨即消失。

附魔法師執照可以用法力觸發這個身分查驗過程,如果不是本人觸發的,法杖會立刻消失。

舒伊洛奴說:「我叫舒伊洛奴。」

雅莫薩眨眨眼說:「如何?我們當一陣子旅伴吧?我正好在進行逃避社會責任之旅,可以陪妳入侵妖精自治領。」

舒伊洛奴下定決心追璽克到底:「好,請妳幫我。」

雅莫薩握住舒伊洛奴的手說:「先去搭車吧。搭跨越國境的花月線。妳有帶身分證吧?」

「有。」

「那好。去達國不用簽證,走吧。妳要告訴我你們的故事當代價喔。」雅莫薩牽著舒伊洛奴往車站走。

聽到這句話,舒伊洛奴停下腳步,牽著的手也放開了:「我的故事我可以告訴妳,但是他的故事只有他有資格說。」

雅莫薩停下來,驚訝的回看舒伊洛奴。她眼睛瞪大的程度比一般人更大一些,跟她的眼型多少有關係,被人這樣看著,很容易產生一種想要乾脆順從她算了的心情。

舒伊洛奴說:「如果妳一定要聽他的故事,我就不跟妳旅行了。」

「等一下,現在是我在幫妳忙耶,怎麼妳還有資格提條件?」雅莫薩深吸一口氣。她不算高,只有一六五左右,但現在看起來卻無比巨大,讓人感到威脅,而想放棄抵抗。

舒伊洛奴說:「他的事情,我不會背地裡告訴任何人。」

雅莫薩眨眨眼。突然她好像又變小了,那種讓人恐懼、服從的威嚴都不見了,她笑著蹦過來抱住舒伊洛奴,高呼:「怎麼這麼可愛啊!」雅莫薩抱完繼續在舒伊洛奴旁邊轉:「大嘴巴的女孩子就像開放過度,花瓣爛掉的花,守口如瓶讓我更喜歡妳了。」雅莫薩兩手放在舒伊洛奴頭兩邊,手指插在她的頭髮裡,往下一直摸到下巴:「我很想看看你們重逢的樣子,走吧!」

雅莫薩先走,舒伊洛奴跟了上去。她並不認為雅莫薩帶有惡意,但雅莫薩如此誇張的愛情表現,讓她覺得有點異常,卻又不是那種打算利用她的異常。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36
第十九章_看到又看不到的孩子




蜥蜴車飛到雲上,但璽克卻不會感到寒冷。車子四周有大量細微粉末在飄,平常感覺不到,只有反光時才會發現。那些粉看起來沒有承載任何東西的功能,但璽克看著底下房子變成積木大小,卻不害怕自己會掉下去。他發現自己有種毫無根據的自信,認為他掉下去的話,一定會被某種東西托上來。好像是什麼密布在空氣中的無形之物,偷偷的對他說了這件事。

換作是平常他一定會懷疑自己得了某種精神疾病,不過他現在跟妖精在一起,就他所知,這是正常現象。

對妖精來說,書本和經驗只是輔助,他們學習的主要方式就像璽克剛剛體驗到的那樣,是從圍繞著他們的自然中得知。

不過璽克畢竟是人類,他不像妖精那麼有把握,雖然他知道自己不會摔死,他還是小心不讓自己掉下去。

阿灑說:「埃基那瓦先生,我們要換個目的地啦。」她用一種璽克理所當然會知道她在說什麼的語氣對璽克說:「里長大人插手了,現在南飛碰不到那個人了。」

至少璽克還知道埃基那瓦不是指他,璽克看向前面拉車的蜥蜴:「牠的名字叫埃基那瓦?」

「當然,他當然叫這個名字。你需要我告訴你我的名字嗎?我想你需要指定一下我要用哪個名字叫你。」

「叫我璽克吧。」

「所以你不需要我叫你法師?或是另外那個最早的名字?還是要叫你流浪漢?」

「那個名字已經失去一段時間了。」璽克說。他指的是「流浪漢」。

妖精經常把稱謂、職稱、綽號、以及各種代表人生狀態的名詞給當成人類的名字。對他們來說,能用來指稱某人的名詞就是名字。據說連「好人」、「壞人」、「美人」、「醜人」這些字眼也被他們當成名字,只是因為太多人有,所以不常被拿出來喊人。而他們的「人」這個字眼定義又很特殊,跟所有常見人類語言裡的「人」定義都不同。

「我上次碰到一個人類,他要別人叫他總經理,後來別的人類拿走了他這個名字,他就生氣了。我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你們哪些名字是可以被拿走的?」

璽克抿抿嘴,說:「嚴格說起來,人類沒有一個名字是拿不走的。」

「真是奇妙的生物,我到現在還是這麼覺得。不過我們總得學著適應,畢竟人類裡的人還不少,人要互相幫助,要互相幫助就要了解對方。」阿灑看了一眼璽克,說:「我覺得你有可能拿回那個名字好幾次。」

「這我不否認,不過還是叫我璽克就好。」璽克說。

「好吧,那是你目前最不受他人威脅的名字?」

「是身分證上的名字。我想國家不會無聊到跑來剝奪我這個名字。」璽克的妖精語比較不熟,他混著艾太羅語說話。

阿灑聽得懂。她說:「好吧。」

埃基那瓦先生往左轉,夕陽到了他們背後。

「我叫灑那那拉洛哪。你叫我阿灑也沒關係。」

璽克試了一下,發現他沒辦法順暢標準的發出這串音,於是從善如流。

「另外那一個可以叫阿咪,為了讓她適應人類,我們都找了個人類的名字。」

璽克說:「嗯,雖然現在問好像有點晚了,這台車要去哪?」

阿灑說話的語氣不像是在回答一個需要思考的問題,而像是把紙上寫好的東西照唸出來:「回王谷去。」「王谷」就是人類說的「妖精自治領」。

「把我帶進去沒關係嗎?」

「有關係你就進不去。」

璽克無法想像要是進不去會發生什麼事,總之阿灑的意思似乎是她認為璽克進去也沒有關係,所以璽克就不管了。

他低頭欣賞風景,發現大地的色調好像不太對,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因為璽克既不是學美術的,文學底子也不好,所以他無法形容,其實他現在看到的大地色彩,不管是池水還是草地,看起來都比他平常習慣的景色要鮮明,強烈的存在感彷彿會撞上來一樣。

蜥蜴車繼續飛,經過一座城市,從一棟舉世聞名的古老鐘樓旁邊飛過,璽克驚呼:「怎麼跑到垛洲來了?」因為緯度差異的關係,陽光有差,景物的基本色調就不同。他看到街上走的大多是垛洲民族,有一些蓋洲和因洲人。招牌全都是他不認識的字。

「這樣走比較快。」阿灑說。

「你們到底怎麼過來的?」璽克更介意這個問題。只是去個鄰國,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隔半個地球的異大陸上空?

「就過來了啊。」阿灑說這話的語氣,彷彿璽克問的是多餘的問題。然後她又大喊:「阿咪,出來跟市長大人打招呼。」

阿咪從車廂裡鑽出來,站在璽克後面對著天空揮手:「市長大人好——」

璽克沒看到任何穿西裝的傢伙在跟阿咪說話,他只看到雲裡有類似太陽的光芒,但太陽並不在那個方向。想到太陽,璽克停了一下,思考。從太陽現在的位置推算,現在時間可能是中午前一點點,也可能是下午。

剛剛明明就是黃昏。就算把異地時差算進去,仍然不該是這個時間。

璽克難以置信。他遮住眼睛,過五秒再放開,底下仍然是異國的街道。他考慮用靈視看看,但他想到人太好奇不會有好下場,而且他才受過這個教訓沒多久,於是打消念頭。

阿灑說:「璽克,進去幫阿咪擺盤子,我們該吃中餐了。」

璽克鑽進車廂。車廂裡有夾層,所以他剛進來的時候覺得廂頂都要撞到他的頭了,但他又往前走了幾步,廂頂就離他的頭越來越遠,直到他覺得恰到好處。

車廂裡的牆壁是淡黃色,同樣帶著珍珠光澤。窗戶和窗戶中間掛著動物圖案的織毯。地上鋪著蛋黃色粗毛地毯。車廂底端有扇木門,上面掛著一張全球地圖。兩邊排著矮櫃,看起來都沒有固定,但璽克自從走進車廂以後就沒再感覺到蜥蜴前進時的跳動了,他懷疑就算車廂上下顛倒了,這些櫃子也不會移動分毫。

一張長長的木造矮桌在車廂中間。璽克剛進來時覺得那張桌子高度只到他膝蓋,椅子也像是小孩尺寸,但他走近之後,桌子高度就到了他大腿,他在椅子上坐下的話,高度剛好。

阿咪忙著從櫃子裡拿瓷盤出來擺,璽克也來幫忙,他抬手墊腳從一百二十公分高的矮櫃上面拿下一疊碗。

他們擺了八副碗筷、八個盤子。阿咪走到底端的門裡去,端出來很多裝在大陶鍋和竹籃裡的食物,放在桌子中間。

阿咪喊了一聲:「開飯了!」

很多孩子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他們突然從蹲在地上玩玩具的姿態站起、從趴在地上畫圖的動作爬起來,從原本應該沒有人的地方轉而走向桌子。

桌邊一下子就坐滿了,只留下阿咪跟璽克的位子。

璽克愣愣的站在位子上。他知道那些都是人類小孩,但他怎麼也看不清他們。當他盯著那些人看的時候,他很肯定他看到了那些人,他看到了他們的髮色、眼珠顏色、臉的形狀、骨架的樣子……但他一回神,他就什麼都忘了,連他們穿什麼衣服都不知道。

他也聽到那些孩子說話的聲音,聽到他們和阿咪交談,但他記不住他們說了些什麼,他一聽完,就連他們用的是什麼語言都不知道了。

只有兩個孩子他看得清楚,而且能夠記住。一個是長頭髮的男孩子,臉上有超齡的穩重,坐在位子上也不怎麼亂動。他穿著有好幾處破洞,太小的衣服,指甲不是太長就是斷裂。他的頭髮沒有修剪過的痕跡,一低頭就會擋住視線。那是一頭在艾太羅民族裡相當罕見的自然白金色頭髮,髮質也很好。雖然還是個小孩子,但璽克看他的五官相當精緻,如果能平安長大的話會是個美人。璽克看他的指甲狀況,擔心他的身體恐怕不好。

另一個是黑色短髮的女孩子,頭髮剪得像男生一樣。小小年紀穿了一堆耳洞。一身艷紫色的亮片裝,看來價值不斐的皮衣皮褲。甚至還上了濃妝。她看起來很不高興,一直皺著眉頭。

璽克坐了下來,他坐下後跟孩子們一樣高。他注意到奇怪了,但覺得沒必要大驚小怪。

他比較介意看不清楚的孩子。阿咪也坐下了,正在分派食物。璽克問她:「為什麼有些人我看不清楚?」

「那些人你要是認識他們,就會有關係。」阿咪說。她回答的語氣跟阿灑很像,都是在說一些理所當然的事情。

「怎麼樣的關係?」璽克追問。

「不能夠發生的關係。」

璽克把阿咪的回答記在心裡,打算以後再去查書。

阿咪分派熱騰騰的烤肉,是璽克沒吃過的肉,調味料都是用水果作的。還有烤魚跟奇形怪狀的水果。璽克拿到一個有點像小型西瓜,皮是黑白雙色的果實,破開來裡面卻像橘子一瓣一辦。子很大顆,果肉味道有點辣。

他認不出這個果實,其他水果也有很多不認識。於是璽克吃完就把種子放到口袋裡。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37
第二十章_具神鯨




舒伊洛奴跟雅莫薩買好票,坐在月台等車。舒伊洛奴問雅莫薩蜥蜴車的事情:「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把人帶走?」

「我也覺得挺奇怪的。正常那個不會把完整的人帶走。」雅莫薩邊啃晚餐便當的主菜雞腿邊說。

舒伊洛奴的晚餐是潛艇堡。她掩著嘴說話:「不完整的就可以帶走嗎?」

「也不是這麼說的。」雅莫薩指著舒伊洛奴的潛艇堡說:「就像妳的麵包可以分割成兩個一樣,妖精可以分割各種事物,包括時間。」雅莫薩頓了一下:「對他們來說並不是所有事物都可以分割,但是很多對人類來說不能分割的東西他們都覺得可以分割。因為妖精是那個樣子,所以他們對自然分割開來的東西很熟悉,像是妳知道『三魂七魄』的說法嗎?」

舒伊洛奴點頭。

「類似那樣的東西。對他們來說人類是各種不同部件組成的,有時候會有零件因為某些原因跑掉,他們就會把那些零件撿走,等時機到了再還回來。」

舒伊洛奴花了一點時間理解,然後她問:「如果時機一直沒到呢?」

「我還以為妳會問哪些原因會跑掉,或是問怎樣才是時機到了。」雅莫薩挑眉說:「妳提的問題跟一般人不太一樣。」

「不行嗎?」

「這樣很好。」

「妳為什麼出來旅行?」舒伊洛奴問。在買票的時候,她已經對雅莫薩說了很多她的事情,現在該換人了。

「妳覺得這個好吃嗎?」雅莫薩夾了一塊滷豆干放進舒伊洛奴嘴裡。

「不錯啊,我喜歡鹹的。」

「我不知道我喜歡什麼。」

「妳喜歡晴天還是陰天,下雨還是下雪?」

「晴天好些,雨雪都不要。」

「那妳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只是對食物比較不挑剔吧?」

「不,不一樣。就算雨雪一起下,我知道那很討厭,但我其實不會覺得討厭。」雅莫薩說。天色已經全暗了,這時候幾條街外有人在放煙火,兩人抬頭看到金色紅色的煙火在天上炸開,火花緩緩落下又熄滅。

雅莫薩看著煙火說:「漂亮吧?但我沒有感覺。」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舒伊洛奴感覺雅莫薩好像不在這裡。坐在她旁邊的只是個看起來像雅莫薩的空殼子。裡頭某個非常重要的東西跑掉了、跑得很遠了。

雅莫薩漠然的看著煙火:「工作地方的同事問我要不要當他的副手。那傢伙是個靈魂很強大的人,不管對什麼東西的反應都比一般人強上一倍。他坐在我桌子前面滔滔不絕的說他想怎樣改造組織,想建立什麼樣的團隊,那時候我才驚覺我這個人缺了好多東西。雖然很多人都說我作得很好,我也覺得自己作得不錯,但我既不高興,也不難過。」

「妳要找妳搞丟的零件嗎?」舒伊洛奴問。

「聽起來該去妖精領的人是我才對啦。」雅莫薩笑說。

舒伊洛奴裝作非常認真的對雅莫薩說:「妳不是說妳喜歡我嗎?妳說謊騙我?」

「沒有!」雅莫薩:「我想我喜歡妳。但我的心情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回音,我聽不清楚。」

舒伊洛奴知道雅莫薩奇怪在哪裡了。她不管是笑還是別的表情,舒伊洛奴都覺得那像是樣板表情。她像是從別人臉上學會了這些表情,然後應用在眼前的場合,並不是她自然而然的如此表現。不敏感的人會被她騙過,但舒伊洛奴察覺到了。雅莫薩想要作出情緒反應,她的心卻不幫忙。









瑟連跟班納圖正在通魔話。瑟連一路追到雅莫薩的老家去,但她沒有回家。

「我拿到她的辭職信了!」班納圖說:「裡面說她要去找她的靈魂。她到底腦袋哪裡不正常了?沒靈魂的傢伙怎麼可能有聖劍?都當上騎士了,靈魂當然是在她身上啊!」

「班納圖,冷靜點。」瑟連說:「我覺得不要追她比較好。」

「怎麼?你在她家看到什麼?」

「她家人跟她十幾年沒聯絡了。她入團之後就沒再跟家人說過話。」

「欸?」

「那個家不正常。一對超過四十歲的夫妻,穿得像街上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一樣,家裡全是垃圾,我還聞到毒品的味道。我該通知警察嗎?」

「通知吧。我們不會放過任何人,就算是成員家屬也一樣。雅莫薩自己早該報警了吧!」

「其實我已經報警了。因為那裡有小孩,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

「啊?男的女的?」

「雅莫薩的弟弟。」

「雅莫薩從來沒說過這些事啊。其他家裡有問題的人我都知道,她怎麼從來沒提過?」

「所以我才說別追她比較好。讓她去吧。她的人生需要走丟這一次。」

班納圖沉默了一陣子,說:「你很懂嗎?」

「你煩惱太少才會不懂。」

「我煩惱很多!」班納圖看了一下他的行程,該開的會都開完了,該簽的文件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你等我一下,我去跟你會合。」

掛斷魔話後,瑟連走出魔話亭,邊走向警局邊回憶他對雅莫薩的印象。班納圖對雅莫薩有種英雄惜英雄的情誼,所以他對著心腹唸雅莫薩缺點的頻率遠高於唸其他位階比他高的人。

雅莫薩是「有法師執照的騎士」,這種人在聖潔之盾裡屬於少數,大部分也有點獨來獨往的傾向,但雅莫薩不會。

班納圖身邊怪人多,像阿寇兒這種單項能力特別突出的人才也是他這邊特多。這些人遭遇訓話的時候,絕大多數都有拿高階騎士的罵人聲當成夏夜蛙鳴,睜著眼睛入睡的傾向。落跑、擅自行動、獨自作出重要決策之類的事情,在班納圖這邊屢見不鮮。班納圖的評價之所以很高,跟他居然能把這些人統整起來變成一個團隊有關。在幾乎人人都有抗命劣根性的狀況下,還能一個個按部就班的完成任務,實在了不起。據老騎士說他周圍比較像是聖潔之盾早期的風氣。

相較之下,雅莫薩的群體比班納圖這邊更大,但大部分成員在團裡知名度都不高(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方面),說好聽點是正常人,說難聽點就是平庸。但是在雅莫薩麾下團隊作戰,那堅不可摧的團結力量非常強大。照團裡的說法,雅莫薩比班納圖「親民」,但班納圖說她是「不挑」。外界通常比較喜歡雅莫薩,包括一些跟他們合作的國內單位,還有國外的人,都覺得雅莫薩比較友善,讓他們安心。只不過班納圖從來不把「友善」當成一種稱讚。

據筍子的說法,在班納圖這裡,如果一整天都沒聽到他罵人,天要下紅雨了;在雅莫薩那邊,要是她一整天沒說別人一句好話,那太陽要打從西邊出來了。

瑟連兩邊都合作過,他覺得這兩個人領導風格徹底相反。班納圖火花四濺,雅莫薩卻像個大家庭。

但他有時候會感覺不對勁。可能是因為他在班納圖旁邊看過太多怪人了,他特別會注意別人不尋常的地方。雅莫薩被笑話逗笑的時點總是比旁邊的人慢一點。就好像她不知道那時候她會覺得好笑,而等到別人笑起來的時候才注意到。

瑟連覺得,雅莫薩好像還沒露出真面目。就像鍍上其他外層的金屬磚,光用看的沒人知道裡面材質是金還是銀。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那個對誰都很友善,總是笑臉迎人,充滿包容和溫柔鼓勵部下的那個騎士,並不是真正的她。瑟連認為雅莫薩之所以會鬧出很不像她那一派作風的落跑事件,一定是因為她注意到這件事了。

看過雅莫薩的原生家庭後,瑟連知道原因了。騎士必修課程裡教過,在極大的壓力和心理創傷面前,人類為了保護自己不至於崩潰,會將自己的心和外界隔絕開來——雅莫薩有解離症自我感喪失的情況。就算握有聖劍,她還是要靠自己從解離中恢復過來。這是一段漫長而重要的旅程。









璽克喜歡妖精們處理魚的方法,在魚外面灑上切片果肉一起烘烤。他吃了很多魚和肉,嘴裡的味道卻是清香的。

阿咪邊注意大家吃飯的狀況,一面唱歌。

「不存在的時間裡,永恆之心彌補裂隙。

「別獻給大王蜥蜴尾巴,貓咪撲打脫落的羽毛。

「草根是偉大的戰士,種子將智慧流傳。

「閉上眼就能看見,世上處處有人性。

「誨澀不明的書卷,描繪當前的國度。

「我們在風之影下繁茂,在水之光中茁壯。

「我們計算開天闢地的時刻,靜待時間之輪轉動。」

完全聽不懂意義的歌詞,但在妖精文化裡應該是有許多典故的。

阿咪分完食物,走到窗邊去看,突然,她神采飛揚的露出笑容:「孩子們,快來看,具神鯨在我們旁邊!」

包含璽克在內的所有人都擠到窗邊,璽克看到那隻在天上飛行吃黑字的獨角鯨魚,牠的同類現在和蜥蜴車平行飛行,距離他們大約三十公尺。原來那個不是璽克的幻覺。

璽克看到一堆鴿子停在鯨魚背上。他想,地面上的人這時候應該會看到鴿子收起翅膀停在空中吧,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目擊記錄,所以鴿子停在鯨魚身上的時候,就會跟鯨魚一起,變得一般人無法看見?

白金色的男孩拉拉阿咪的袖子說:「我想去鯨魚上面踩踩。」

「去吧。」阿咪笑說。

璽克在一旁耳聞,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好奇心又壓過了理智,他舉手:「我、我也要去!」

「來呀!」白金色的男孩對璽克伸出手,璽克抓住了。

白金色的男孩跑向車廂底端的門,打開來,後面是一個白色的空間,只有中間一道帶有木頭紋理的金屬螺旋梯,他們從螺旋梯爬上車廂頂。白金色的男孩站在花叢中間,璽克有點擔心腳下,所以蹲著。男孩朝巨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像跳過一條小水溝一樣,從車頂上跳了出去。

璽克看到他以違反物理律,接近水平的拋物線跳到鯨魚背上。

男孩到了對面,對璽克招手:「跳過來啊。」

「不會掉下去嗎?」

「不會。」

璽克還是捏了個法術在手裡以防萬一。然後他學男孩往前一跳。他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托著他的腳和手,把他托到鯨魚背上再放他下來。

這隻魔獸鯨魚踩起來像踩在堅硬的皮墊上。璽克推測牠身長有二十五公尺,背上長滿藤壺。璽克低頭看到底下的城市樣子改變了,行道樹變成巨大的水草,路燈變成珊瑚,路人說話時嘴裡都冒出泡泡。一個路人應該是牽著一條狗在散步,狗卻變成了魚。

璽克已經搞不清楚這其中有哪些魔法效應了。他之前明明就看到很多鴿子,踩上來以後卻是看到一堆水母到處漂。因為看起來屬於無毒的品種,璽克就用手戳戳看。水母一碰到他的手指就快速漂走。璽克覺得自己好像戳到了羽毛。

他回頭一看,發現蜥蜴車不見了,而且鯨魚越飛越高,到了雲層上,陽光突然消失,一大堆水母在月光下朝同一個方向漂。半透明的身軀反射月光,乍看像是無數盞紙燈,順著不存在的水面流動。

「在具神鯨身上我們很安全,放心吧。」男孩說。

「有什麼危險嗎?」璽克提高警覺。

「你沒碰過那些東西嗎?那些黑黑糊糊的傢伙。」

「看過一次。」璽克想起他上車前看到的男子。

「那東西跟我們一樣是跑出來的人類,但是他們想把別人變得跟他們一樣,我們不想。」

「你看起來是人類,但他看起來不像是啊。」璽克在男孩旁邊坐下。觀察藤壺四周的螃蟹。

「我們是一部分的人類。」男孩看著璽克,說:「你是完整的。」

「大概吧。」璽克說。至少他沒發現自己缺了什麼,除了錢以外。

「其他的我沒辦法保護我,所以讓我逃了出來。」男孩說。

只有一瞬間,璽克看到他的樣子變成了一個大男孩,仍是那頭沒有修剪的長髮,但變成骯髒的灰色。他穿著不知道是哪裡的學校制服,骨瘦如柴,眼神凌厲,像是直刺人心的尖錐。

「所以你們是——」璽克猶豫著撿選用字。理智?良心?感性?

男孩把一根食指放在唇前,作出「噤聲」的手勢說:「不要嘗試形容這樣的東西,你一給他取了名字,你所指的就不是本來的那東西了。我們到底是什麼,只能意會,不能言說。」他看了一眼腳下:「具神鯨會保護我們,吃掉那些東西。蜥蜴車找到我們,收容我們直到時機來臨。」

「沒逃出來的話,會發生什麼事?」璽克問。

「我們也許會被摧毀,然後由那個黑黑糊糊的東西取代。」男孩張開雙手,走在具神鯨背面坡度幾乎會讓人滑下去的地方:「有很多人類在努力要讓這件事發生。」

具神鯨鑽進雲裡,四周變得一片黑暗,但璽克卻不覺得驚慌,腳下的鯨魚讓他感到安心。

璽克聽到小男孩的聲音:「我看得出來,你也曾經面臨要不要讓自己逃走的困境,你沒有讓自己離開很遠,他很快就回來了,跟你一起面對一切。有些人逃得太遠,就回不去了。」

雲散去了,璽克看到城市刺眼的燈光。

小男孩站在璽克旁邊,指著一棟相當現代化的大樓說:「那裡面有很多人類裡頭都是黑黑糊糊的,還坐名車跟私人飛船四處擴散,以後一定會出事。」

璽克低頭,看到那裡冒出來的黑字特別密集,一直往天上飄,然後被具神鯨吸進嘴裡,好像一條黑色的河。璽克盯著看了很久,那裡的招牌和海報都畫有一大群滿臉笑容,顯然滿心振奮到溢出來的人。他的羔恩地語不好,看不懂上面在寫什麼,只認出兩個單字:我們、朋友。這兩個單字幾乎出現在每個段落的頭尾,有時還會被放大,對那些文章來說似乎非常重要。

璽克覺得那種刻意讓黑糊散播的行為,聽起來比較像惡魔的作為,不過現在的垛洲應該沒啥惡魔才對。璽克問:「為什麼人類要製造這種局面?」

小男孩說:「如果沒有愛,我們無從知道該為誰犧牲;如果沒有恨,我們無法判斷孰可忍孰不可忍。所以那些希望別人忍受他們的惡行、為他們犧牲的人,會扭曲愛並且斥責恨。他們也會扭曲快樂、斥責悲傷,扭曲友善、斥責孤獨,扭曲贊成、斥責反對,扭曲熱情、斥責冷靜,扭曲信任、斥責懷疑……用種種字眼取代生命本身。」

璽克至少知道小男孩不是普通的生靈,因為他的智慧比他這個年齡能有的多更多,就是成人也不一定能像他這樣思考。

小男孩說:「為了不讓人類發現這件事,他們會設法讓每個人類都跟他們一樣——變得不再是人。」

小男孩前面都是用異地口音的艾太羅語說的,最後一句「變得不再是人」卻是用妖精語說的。

璽克猜想,他的最後一句「人」應該是用妖精文化的定義。對妖精來說,「人」跟「人類」甚至是「妖精」都沒有直接關係,這在眾界文化裡也是滿罕見的。璽克看過書上的例子是妖精拿一顆橘子說這是人,另一顆卻說這不是人。研究者把兩顆橘子都放著,是人的那一顆放了幾天沒壞,還很好吃。不是人的那顆隔天就發霉了。

作者說距離發霉還有多久絕對不是「是不是人」的判斷依據。因為某個豐年曾經有一批水果產量過剩滯銷,放太久壞掉了,只好埋進土裡當肥料,妖精也說那些水果是人。惟一確定的是,妖精說是人的種子,生命力都十分強韌,正常照顧的話都不會有不發芽的問題。

至於到了動物身上,人或不是人的標準就很奇怪了。到了人類身上,人類根本搞不清楚他們是怎麼判斷的。同樣是擺地攤躲警察的小販,有的是人有的不是人;同樣是激勵人心、克服肢體殘障困難的運動員,也是有的是人有的不是人;經常受到表揚的慈善家有人被說不是人,雙手染滿鮮血的士兵有人被說是人……就連那種一堆人聚在一起參加同一個特殊活動或遊行抗爭,同質性應該很高的場合,他們也常說某幾個是人某幾個不是。

曾經有人說,只有披著人類外皮的妖精能搞懂妖精語裡「人」的定義。

通常妖精和人類兩方在公開場合說話的時候,都會避免使用妖精文化的「人」的定義以免尷尬,於是外界聽不到這種用法,就更不懂那是什麼標準了。

璽克說:「我是璽克,你叫什麼名字?」他覺得這個男孩就像海裡的鯨魚,而他是只能在海面上生活的人類。只有在鯨魚浮出水面換氣,或是跳起來玩耍的時候才能短暫看見他們的一部分,永遠也看不到全貌。

男孩說出一個名字,但璽克記不住。璽克也不知道男孩有沒有記住自己的名字。

蜥蜴車出現在具神鯨前面,小男孩牽住璽克的手,兩個人原地跳起,跨過五十公尺的距離,又往上升了十公尺,跳回了車上。

回到車內後璽克往窗外看,時間又回到白天。

阿咪在抽屜裡洗盤子,璽克過去幫忙,看到抽屜裡是個水池,有魚在游。魚會從已經沒有空間的抽屜壁游出來,再穿過另一側壁面消失。裡頭的水也像溪水一樣很冰而且朝同一個方向流動,是活水。璽克洗一洗,裡頭居然出現一條比抽屜還大的黑鱗魚,撞了一下璽克手中的碗再游走,還好璽克沒把碗掉下去,他懷疑之後還撿不撿得回來。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38
第二十一章_選擇道路





璽克在車上睡了一晚,包在淺藍色有草香的毯子裡睡地板,隔天蜥蜴車在某座城市停了下來,說是有孩子要下車,

也有孩子要上車。璽克感覺到車上的人少了一個,又多了兩個,但他完全沒有印象。當蜥蜴車在地上停下時,他望

向窗外,感覺就像眼睛瞎了一樣,什麼都看不到。

他開始回想他所知的魔法理論哪些可以造成這種效果,又該怎麼迴避。他真的很想知道那個白金色頭髮小男孩的名

字。名字只是某物的附加物,本身並不代表什麼,也無法表達本質,知道一個人的名字,和認識一個人是完全不同

的。但是人類需要名字來聯繫,他想和那個小男孩聯繫上,所以他想知道他的名字。

阿咪在外面送行,阿灑看璽克拿一堆紙趴在桌上畫法陣,就走過來對他說:「就算你解開了秘密,你也不會使用它

的。」

「呃,我還是想試試——」

阿灑看了一眼璽克的法陣:「不是環境對你屏蔽了那些訊息,拒絕那些訊息的就是你自身。是你為了保護自己才故

意遺漏的。等你找到記住的方法時,你也會一併知道為什麼你必須那樣保護自己。所以就算你知道方法,你也不會

用的。」

「那就等知道了再說吧。」璽克認真的說。聽起來他在知道方法以後還有個選擇要不要冒險的機會,那當然是等那

時候再來決定。他把畫過的紙放到旁邊,拉另一張白紙過來,照阿灑剛剛提示的方向重新畫法陣。

阿灑挑起一邊眉毛:「你哪天會不會掉到夾縫世界裡去?」

「放心,我叫法師,掉到哪裡都回得來——通常啦。」

「我會請埃基那瓦先生去救你。」阿灑非常認真的說。

「那真是非常感謝。」璽克也十分認真的說。他還真沒把握他不會哪天施道法術把自己炸進夾縫世界裡去。以前他

還覺得自己算是知道要迴避危險的人,只是因為實力堅強,所以對一般人來說有風險的事情,他作了不算危險,在

經過魔界酒的教訓之後,他不再對自己抱持這種不實幻想。

阿咪回到車廂裡說:「出發吧。省長大人說往王谷的路開了。」

「你要看王谷開門嗎?」阿灑問璽克。

「要!」璽克在一秒內回答。











璽克走到駕駛座去,他通過門時明明感覺門框上緣離他的頭還很遠,站出來以後,門框上緣就快碰到他的頭了。

四周什麼都看不到。他們好像漂浮在一片空茫中。之前即使看不到景色,璽克至少知道他們飛在大地之上、空氣之

中,但現在他們跟任何東西之間都沒有相對關係,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存在。

璽克努力的想要看到些什麼、感到些什麼,但這讓他覺得好像連自己都要消失不見了。璽克確定一定有什麼東西在

,否則他不能感覺自己的存在受到了威脅。他的腦袋想到了一個也許無關的事情,在艾太羅語現代用法裡,有「沒

有」和「無」兩個詞彙去解釋同一個狀況。但他在龍的魔書館裡讀了不少古老典籍,「無」字在年代極為古老的古

文中寫作「无」,對照前後文,璽克感覺在那個時代,這個字似乎具有一種「沒有」無法包含的意義。那是一種在

各種「沒有」堆疊到了極點後,才會出現的另一種環境。

就像現在。

這個世界什麼都不剩了,那還會有什麼在?還有世界運轉依循的道理在。即使是現在這個狀況,也是在道理之中。

明明什麼都沒有,璽克卻覺得非常壯觀,就是這樣的空無讓他理解了什麼是「無限」。他想要探索這個世界,於是

身體越來越往前傾,猛然阿灑從後面拖住他的上衣,把他扯回來:「節制點,艾太羅法師就是這樣,要不是我看過

很多這樣的傢伙,可能就來不及抓你回來了。等你有本事自己到這裡的時候再下去晃,現在還太早了。」

「我認為只要是法師都會想跳下去。」璽克試圖用「我不是特例」辯解。

「不,垛洲法師會嚇到不敢張開眼睛,死抓著車子不放。他們說這是『世界末日』還什麼的。」阿灑說:「艾太羅

只有那些特別沒用的才會嚇到,垛洲只有怪人會喜歡這種感覺。」

「為什麼?」璽克坐正問。

「不知道。我只能叫你如果交了垛洲的朋友,別帶他到這裡來。」

璽克點點頭。雖然不是很懂,不過他想到一個聽小碴講過的藝術差異。艾太羅無論繪畫、書法還是文章都講究「留

白」。不去畫、不去描寫對艾太羅人來說是一種重要的表現手法,運用留白的能力是大師的證明。但是垛洲人看不

懂。他們看艾太羅國畫會覺得很厲害之類的,卻無法欣賞留白。他們的畫畫布總是塞滿的,不留空白處。璽克現在

感覺,這個藝術上的不同點可能在相當程度上反映出雙方文化的基本差異。

阿灑補充說:「除非他是個怪人。」

「怪人的標準是?」

「你交到的時候就會知道了。」

「好吧。」璽克坐正,點點頭。

「世界根本就還沒開始,哪來的末日呢?」阿灑說。

「世界還沒開始嗎?」璽克驚訝的問。

「當然還沒開始!」阿灑說:「現在還在準備呢!就像嬰兒在媽媽肚子裡一樣,你會說那孩子已經出生了嗎?他以

為他已經到這個世上了,其實還要再等上幾個月呢!等世界開始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了,現在跟你們說也還太早了。

就算跟胎兒說春花冬雪有多美,他又怎麼能想像?」

璽克想了一下,只好回答:「好吧。」

「有些法師喜歡偷跑幾步,這實在不太聰明。還沒準備好的胎兒就離開媽媽肚子,這不是很危險嗎?大部分都回不

來了,有個名字是……的法師是回來了,卻也不成人樣了。」

璽克記不住那個名字。他用妖精語問:「不成人樣是指『不是人』?」

「不,是不成人樣。」

璽克想了一下,不懂,似乎也不可能在問過以後搞懂,於是閉嘴。

由於四周什麼都沒有,雖然埃基那瓦先生一直作出往前爬的動作,但璽克並不覺得自己有在前進。

「要開門了,聽好。」阿灑指指前方。

璽克聽到鈴鐺的聲音。埃基那瓦先生一直在爬行,鈴鐺聲音逐漸變大,如果鈴鐺的聲音開始變小,牠就會作出轉向

的動作,然後鈴鐺聲就會再度變大。

在无中有什麼東西慢慢凝結起來。在它凝結成實體的一瞬間,无就此消失。

當璽克注意到的時候,蜥蜴車已經處在一個山洞裡,緩緩降落在地面上。四周要不是隱藏著東西的黑暗,就是被蜥

蜴車吊燈照亮的洞壁,上面爬滿了探頭出來的樹根。再也沒有「无」了。樹根從頂上垂下,幾乎要碰到車頂。璽克

探頭朝車後看,後面很黑,看不出來有沒有山洞入口。

往前看,有幾個地方被東西覆蓋,不知道後面有沒有路。

阿灑說:「門已經開了,再來要靠你自己走過去。」

阿咪也探頭出來揮手:「我們在另一邊等你!」

「哪裡有路啊?」璽克問。

阿灑說:「你前進就是了。」

璽克慢慢爬下車,朝那幾個可疑的地方靠近。

有個地方被垂落的樹根蓋住,從縫隙裡可以看到後面一片黑,樹根不算太粗,應該可以砍開。一個地方是道磚牆,

上面有很多缺損,可能撞一下就開了,沒有縫隙能看到後面。最後一個地方是厚實的整塊金屬門,站在前面可以感

覺到下方門縫裡吹來的風,但沒有門把,推一下也不會開。

璽克拿祭刀用法術切門,切開第一層,他用很大的力氣把金屬板剝下來,卻發現裡面有格子狀的夾層,後面還有一

層金屬。璽克換了口氣,把另外兩條好開得多的路拋在一邊,繼續切門。不管要不要走過去,璽克不把這道可惡的

門切穿、看到另一邊長啥樣,他就是不爽!

璽克花了很多時間,弄到滿身汗,終於把金屬門鑿穿了。另一邊看起來是個人造的空間,是在薩拉法邑朵很常見的

平民空房間:油漆牆和磁磚地、天花板有電燈。

璽克走進去,看到有三條不同方向的通道。

一條通道是花崗岩地面,中間鋪有地毯,彩繪天花板和大量裝飾圓拱,每幅圖案都不同的鑲嵌玻璃窗,兩邊牆上裝

著鍍金、造型華麗的燈具。華貴氣派宛如璽克在書中圖片上看到的異國皇宮。

一條通道很黑,看起來很像礦坑通道,由礦柱和木頭支撐,煤氣燈的光閃爍不定。地上有些閃亮的石頭,璽克眼尖

的看出那些可能是金礦,但理智告訴他那也可能只是很像金子的其他礦物。

一條通道是跟這個房間一樣的材質,牆上還有工業量產品的綠底金屬框公布欄,裡頭貼著很多複雜的數學計算式,

還有各種像是「北極熊族群數量」、「某座島上鳥類的演化」之類的統計資料。這條路看起來很乾淨,但也很寂寞



璽克選擇最後一條通道。

璽克走過通道,走出山洞來到室外。這裡是被樹包圍的林間空地。從樹種跟氣溫判斷,海拔並不高。樹林間有三條

小徑可以走。

一條是石板路,但被埋在長到腰部的草裡,應該很久沒人走了。一條是泥土路,上面有車輪的痕跡,兩邊草被壓平

了,中間的土硬到長不出草。一條是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詭異的寶石階梯。

璽克走上第二條路。

走了一小段時間,周圍景物開始改變。出現一些璽克不認識的植物,璽克懷疑那是這個地方特有的魔力變種植物。

樹變得透明,帶點藍或綠。璽克可以看到水在裡頭流動,也看到年輪一層一層,透明和比較不透明的變化。

璽克走著走著,走到一片草原上,看到蜥蜴車在那裡等他,兩個妖精在駕駛座上翹首盼望。

「他來了!」阿咪大喊。

「上車吧,我們帶你進城。」阿灑說。

「我要是走錯會怎樣?」璽克爬上駕駛座同時問。

「不會怎樣。對走的人來說沒有走錯這回事,總會到達某個地方的,只有自己滿意不滿意的差別而已。」

璽克聳聳肩。阿灑似乎在暗示璽克的選擇會反映出他的未來。但就妖精的世界觀來說,觀察一個人玩遊戲本來就是

看出一個人未來的好方法,所以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像是某人玩牌時怎麼出牌,可以看出人的個性,而個性就可

以看出他的選擇,知道他的選擇,那他的未來也八九不離十了。
zczczczc 發表於 2014-5-21 10:40
第二十二章_進入王谷






蜥蜴車在透明的森林裡走。樹木看起來越來越像冰雕,蜥蜴車的影像反射在上頭,扭曲成奇怪的形狀。過了某個區域後,樹又恢復本來的樣子。四周的氣氛變了,空氣似乎特別的沉靜,璽克還覺得身體變輕了。

「走過門、穿過反對之壁、我們到城外圍了。」阿灑說。

璽克看到在樹林間有很多小小的彩色土丘,仔細一看才發現有很多超級小的妖精在裡面進進出出,身高幾乎都不超過五公分,要不是穿著鮮豔的衣服,璽克根本不會發現。

璽克抬頭,發現樹枝上蓋有很多球一般的小房子,外面掛著一層層鱗片般、指甲大的彩色瓦片,住在那裡的小個子妖精駕駛很像蝙蝠的飛行器,在他們的空中街道上盤旋。

橘紅色的氣球底下掛著妖精語的綠底白字路標布條,飄浮在路口。蜥蜴車朝著「青澀果實大道」走,經過一條地上長滿綿密淺黃色短草的馬路。蜥蜴車碾壓過去,那些草卻一點也沒受傷。走在這些草上頭,車本身也比較不顛簸了。璽克猜測那是妖精版本的活柏油。

接著他們又經過「昏睡午後湖」。湖本身不算大,今天天氣好,可以輕易的看到對岸。

湖面上有很多用單片十公尺長的葉子黏成的船,妖精漁夫拿著釣竿,邊打瞌睡邊釣魚。在他們底下,湖裡有很大的生物在水面下形成黑影。那麼大的生物應該不會活在這麼小的湖裡。在璽克懷疑這個湖底下通到別處的時候,就像是印證璽克的猜測一樣,那個生物往深處潛,不見了。

這附近樹比較少,視野開闊。璽克發現不管往哪個方向看去,最後都會看到高山,看不到地平線。

再來經過「鳴叫鎮」。阿灑問璽克要不要塞上耳朵。璽克拒絕了。

鳴叫鎮裡看不到任何人,看起來像是空蕩蕩的普通城鎮,建築甚至挺像人類風格的。這裡有很多聲音。人走路的聲音、說話的聲音。還有隨著一些嗡嗡、嘶嘶的聲音出現,物體移動、衣服鞋子被穿著走,聲音甚至會在市場上拿出錢幣彼此交易。這裡住的是風之妖精,大多時候只有他們看得到彼此,別人只能聽到他們。嚴格說來他們不算妖精,據說是從異界遷來的,本土的妖精收容了他們。

璽克被連綿不絕又找不到原因的聲音弄得頭昏腦脹,最後還是只能塞上耳朵。

他看到城市中間的廣場上有一座石碑,就說他想看看,阿灑也讓車子在那裡停了一陣子。

那是妖精語的石碑,雖然有一些字璽克看不懂,但意思大致知道。那上面說要風之妖精不要忘記故鄉的景色,不要忘記他們在自己的世界曾經是人類最好的朋友。因為那裡的權威人士突然開始否認風之妖精的存在,而且折磨、殺害說自己能看到風之妖精的人類,他們不忍心人們受到這樣的傷害,害怕自己的存在成為人受害的原因,只好全族離開那個地方。但他們一直在等待,有一天當那些迫害人的非人者消失時,他們就會回到人的身邊。

蜥蜴車走著走著,經過一棟相當現代人類化的方型大樓。透過玻璃帷幕,璽克看到一樓裡面有大批身高體格都一樣的妖精,穿著包裹全身的白色制服、帽子和口罩,以機器人般整齊的動作在幾十條生產線上包裝和處理食材。璽克抬頭,看到大樓上面的橫式招牌寫著:「蘋果之夢中央廚房」。飄在路口的氣球上寫說其他樓層還有釀酒中心、麵包廠、果醬中心……璽克一直聞到各種食物的味道。

蜥蜴車繼續往前走,到隔壁一棟小一點,只有兩層樓的「蘋果之夢配送中心」前面。那裡的一樓是開放空間,有大約三十道看起來很像冰箱門的門,每道門上都有一個翻牌式數字表。每次門打開,露出後面的白色空間,白衣妖精們塞進去一批包裝好的食材,再關上。上面的牌子就會啪啪啪的換,變成另一串數字。白衣妖精再打開門時,之前放進去的食材已經不見了,他們又塞另外幾個箱子進去。

蜥蜴車繼續走,前面出現一個大丘陵,上面滿是樹和建築物。璽克一眼就看到最頂端有一座很大的建築物。那座建築物全部都是綠色的。牆壁是夏天樹葉濃艷的綠、數百扇窗戶裝飾是日曬減少時微黃的綠、瓦當是小草溫暖的綠、屋瓦是高海拔森林嚴肅冷冽的綠、玻璃是湖水的綠……它本身看起來就像一棵矮而粗的大樹。一層層的屋頂像一層層爭著冒頭的樹冠,重重疊疊,讓人不清楚哪裡才是主殿。它覆蓋住了丘陵最頂端的土地,又像一隻收著翅膀、縮著脖子的鳥蹲距在那裡。中間高、四周矮的建築,屋瓦像是整齊的羽毛,由中心往外散開。

璽克很仔細的盯著看,這才分辨出那片綠裡面又混了很多真正的樹。那些樹的根攀在牆上、在屋頂上延伸、枝葉蓋住本應露天的庭院和道路。

璽克大口吸氣緩和他的激動情緒,這個景色符合他在書中看到的描述,那是傳說中的妖精皇宮「綠城」。他從沒想過自己可以親眼看見。

「你運氣不錯,綠城平常都是掩蓋起來的。今天正好是曬瓦葉的日子。」阿灑說:「我們到家了,很快吧。」

「花了一天多。」璽克說。如果直接從璽克上車的地方過來,就算坐火車也只需要幾個小時。

「出發的時候是——」阿灑說出一個璽克不清楚的曆法日期:「——下午四點四十三分,現在是——」她說出同一個日期:「——下午兩點十一分。你看,不是很快嗎?」

璽克搓揉自己的臉。假如這是真的,這真是太不科學了,竟然可以走一天多的路程讓時間倒轉將近兩小時。

「你們總是能這麼快到任何地方嗎?」璽克問。

「當然不行,要路開了才能走啊。」阿灑理所當然的說。

璽克覺得,人類大概一輩子也搞不懂哪條路是開的。璽克想起之前阿咪說的,是省長說路開了,他們才往王谷出發的。璽克問:「你們一路上說的里長、市長、省長大人是誰?」

「他就是那個大人。」阿灑說。

璽克換個問題:「他還有別的名字嗎?」

阿灑想了一下:「垛洲人怎麼叫他們?市長大人的名字翻成垛洲語言,再翻成艾太羅語是『守護聖人』吧。因洲也有很多市長大人,不過不叫守護聖人。垛洲的里長大人是不合法的,說是人類統治者不承認里長大人是大人。」阿灑非常認真的對璽克說:「里長大人就是里長大人,人類不承認他還是里長大人。很多人類也不想承認自己家有屋長大人,但屋長大人還是一樣不會改變。」

璽克稍微有點了解了,不過這不是他的專業範圍,於是他放棄探究這件事,改為閒聊:「有比省長大人更大的大人嗎?」

「有啊,國長大人、洲長大人。」阿咪湊過來回答,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星球長大人。」

璽克眨眨眼:「還有更大的嗎?」

「有啊。他的名字不在任何語言裡。」阿咪高聲回答。

阿灑挑挑眉,對璽克說:「有些人類想把他占為己有,所以給他取了名字,結果人類自己成了那個名字的奴隸。為了那個名字爭鬥、死亡、剝削和被剝削、自欺欺人、逼迫他人說謊,直到深陷永劫之中仍不悔悟。」            」

璽克本來想問阿灑是不是指教廷過去作過的事,但他很快就想通了,那個名字有許多個,有部分以現代人類的標準而言未必算是名字,就連他也聽過其中一些。

蜥蜴車接近大丘陵。人類會把樹砍掉,空出空間來蓋房子。但妖精反其道而行。他們把房子蓋成奇怪的形狀,以便利用樹和樹之間的空間。於是這裡最常見的建築就是用粗繩把屋頂掛在幾棵樹中間,再於樹幹和樹幹間用竹子、木板和長草編織成的蓆子搭牆壁。妖精並不在乎這樣的房子容易壞,璽克不時可以看到有妖精在拆房子,準備按照樹的生長情況加以修改。

馬路寬到能讓蜥蜴車前進。按理來說要開出這麼寬的路一定有砍掉一些樹,但是他們又沒有砍出一條直路來,路彎彎曲曲的,經常在某棵特別巨大的樹前面轉向。不知道他們是用什麼標準決定哪些樹不能砍。

有綠皮、頭上長著葉子的妖精從樹上跳到車頂上,唱了幾句璽克聽不懂,像鳥鳴一樣的歌就又跳走。

整群皮膚像石塊的妖精蹲在路邊,圍著一個小烤肉攤發出喀嘰喀嘰的聲音,頭頂那一小搓綠毛看起來像草。璽克覺得他們要是趴在草叢裡,他一定不會發現。

也有長得很像人類的妖精。一群看起來像人類女性的妖精穿著由無數層紗製成的衣服,淺紅、淺黃、淺紫、淺藍……的漸層色薄紗層層疊疊形成連身長裙。他們坐在樹蔭下聊天。那些妖精的骨架非常細,好像碰一下就會碎,身材乍看像是非常瘦的女人,但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身上是有肉的,只是他們骨頭太細、肩臀又比人類窄太多。除了骨架不像人之外,要不是奇異的銀藍色和銀綠色頭髮,璽克還以為他們是人類。

「還有點時間,我們帶著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類,該帶他上哪參觀好呢?」阿灑問。

阿咪突然變得非常興奮,她雙手握拳說:「愛情路!」

阿灑轉向璽克說:「年輕女孩就喜歡這個。你想去看別的嗎?」

「我都好。」璽克說。這裡不管什麼東西對他來說都很新奇。

結果阿灑叫阿咪把車停好,帶埃基那瓦先生去休息。阿咪難掩失望的照作了。

阿灑帶著璽克步行走在愛情路上。所謂的愛情路,是一條圍繞這座山丘的特殊路線。阿灑邊走邊向璽克介紹:「這是我們妖精的傳統。新人要一前一後的走這條路,一路上接受大家的祝福。不過現在不是妖精結婚的季節,所以路是空的。」

璽克問:「為什麼是一前一後?」

「一個跑一個追,這很自然啊。」

璽克不能理解,不過他尊重不同文化的慶祝方式。

突然有個東西從後面重重的撞上璽克,讓他往前跨了一步。他回頭看,發現是蜥蜴車上那個黑色短髮女孩。她睜大眼睛,非常興奮的抓著璽克衣服。

璽克頓了一下,伸手試圖抓住她,結果她一溜煙的跑了。跑到五公尺外,發現璽克沒追上來,又慢慢靠近。

「調皮的孩子偷溜下來了。」阿灑無可奈何的搖搖頭:「算了,就讓她跟來吧。」

阿灑牽著黑髮女孩的手,跟璽克三個人一起慢慢散步。 本帖最後由 zczczczc 於 2014-5-21 10:47 編輯

zczczczc 發表於 2014-5-21 10:40

第二十三章_另一組人進入王谷






舒伊洛奴和雅莫薩搭火車到達藍湃恩境內,中途換車並穿過關口。因為觀光客多的關係,下火車之後很容易就能轉搭公車去妖精自治領。

到了那個說是「妖精自治領」的地方,舒伊洛奴一隻妖精也沒看到,只看到許多背著照相機的觀光客。四周的山和森林是滿漂亮的,空氣也不錯,不過就只有這樣而已。

義工忙著教大家和妖精相處的注意事項,提醒垃圾桶位置,還有注意阻止部分特別沒品的人在植物上刻字。

舒伊洛奴拿了一張傳單。上面用簡約的大頭風格畫著綠皮的小矮妖,手裡拿著個大木槌,槌頭上釘著很多生鏽鐵釘,不知道該說這幅圖可愛還是恐怖。

傳單上寫著:妖精不理會人是正常的。不把人類放在眼裡是他們的傳統。切記他們並不在乎人類的美德,不要以為自己常行善妖精就會比較熱情。如果被妖精罵不要回嘴,從來沒有人辯贏過。如果與妖精辯論而輸了,或是惱羞成怒動手,很有可能會被變成老鼠。如果發生這種情況請向「王谷觀光交流協會」求助,不要試圖用偏方解開,不然可能會變成青蛙。如果已經變成青蛙了,請向……如果仍然執意尋求偏方,最後可能會變成阿米巴原蟲,那時候就沒救了……

上面寫的東西一點都嚇不到觀光客。他們還是搭好帳篷在入口堆起水果山,期待會不會有妖精降臨。這裡是國際級景點,有相當多外國人不奇怪。奇怪的是居然有奇裝異服的魔鬼崇拜者出現,跟他們同國的人都露出「丟臉丟到國外了」的表情。

真神教屬魂派說妖精是魔鬼,不過舒伊洛奴還以為不會有人把那種話當真。畢竟在魔鬼登上垛洲的歷史舞台之前,妖精就已經在全球活動很久了。

舒伊洛奴嘆了口氣,很能理解那些外國人的困窘。她就有個親戚是跟魔鬼崇拜者用詞相反、本質相同的瘋子,每次看到路口的土地公廟都會說那是魔鬼。那個瘋子親戚從來不會根據對象的情況作判斷,只要跟她的神名字不一樣就是魔鬼,連正神土地公也不放過。

那個親戚在路口發作時,她也覺得很困窘。很不想承認這個以無知偏狹為榮的傢伙跟自己有關係。

在舒伊洛奴嘆氣的時候,雅莫薩去跟義工說話,過了十分鐘,她走回舒伊洛奴旁邊說:「已經向官方通報我們要入境了。另外我們還多了個行李。」

舒伊洛奴一看,在雅莫薩後面跟著一個大個子垛洲人。

對舒伊洛奴來說,即使不看人種,也可以很容易分辨出因洲土生土長的人,和垛洲人、垛洲長大的人、在垛洲唸書的人。艾太羅人的眼神是內斂的,垛洲人的眼神是外放的,當然會有個人差異,但還是看得出來。

那個男人有一頭茶褐色的柔順長髮,相當隨便的綁在腦後,在這個季節穿著上面印著可愛貓咪圖案的短袖上衣和短褲,背著一個帆布大雙肩背包,對舒伊洛奴露出一個可說是在展示牙齒般的笑容。本地男性只有運動員會穿短褲,但這個男人身上的肌肉比例並不高。他的背包上掛著一大串本地各個廟宇的護身符。還有五把旗子。都細心的用塑膠袋包好,似乎是基於一種嚴肅的,或許是學術上的理由,他必須保護這些東西完好。

因為眼神的關係,他那雙半透明的藍色眼睛顯得特別亮,他靜不下來似的在原地小跳。

「這位是凱巳先生,從歐米迪拿國來研究法術的。他簽證快到期了,不能等到月圓,所以跟我們一起進去。」

「她是舒伊洛奴。」

凱巳用走音嚴重的艾太羅語對舒伊洛奴說:「妳好!」

「你好。」舒伊洛奴也微笑回應。

月圓時達國法師可以帶隊進妖精自治領。舒伊洛奴沒有去想為什麼雅莫薩能把她這個普通人帶進自治領,凱巳是法師卻還要等月圓時跟著參訪團。她對法師世界的規矩不清楚,因此沒有起疑,沒想到雅莫薩曾經代表騎士團來過,所以裡面有認識她的人。

雅莫薩帶他們離開人群,鑽進森林深處。他們走了一陣子小路,來到一棵大樹前面。

雅莫薩指著樹問:「你們看到什麼?」

舒伊洛奴回答:「很美的神木。」

「夢爺魔種榕,樹齡推測六百年以上。」凱巳用垛洲通用的羔恩地語說。

「很好,看得到表示你們能進去。」雅莫薩點點頭。她帶兩個人繞到後面,那裡在樹根底下有個像是動物挖出來的洞穴。她拿出一根藍色的繩子,一頭綁在自己腰上,再綁在舒伊洛奴腰上,尾端綁在凱巳腰上,然後帶頭鑽了進去。

「不管發生什麼事,絕對不能解開繩子。」雅莫薩非常嚴肅的指著凱巳說。凱巳猛點頭。

接著雅莫薩看向舒伊洛奴,舒伊洛奴眨眨眼,雅莫薩笑說:「女孩子比較聰明,我不擔心——」









舒伊洛奴有點擔心凱巳會卡住,但他似乎沒有問題。洞很深,走沒多久就什麼都看不到了,樹根搔著舒伊洛奴的頭,過一陣子也沒了。兩邊本來還可以摸到潮濕的洞壁,後來空間大概是變寬了,兩手伸直也什麼都碰不到。

什麼都看不到,也沒有聲音,只有腰上繩子的拉扯提醒自己往哪裡前進,慢慢的,開始會懷疑腳底下真的有踩到東西嗎?自己真的有在前進嗎?一直覺得應該有聽見東西,凝神細聽卻什麼都沒有。無法掌握四周情況使人緊張,感官癱瘓和判斷力混淆的恐懼,能夠讓習慣靠外在刺激確認自己存在的人瘋狂。

舒伊洛奴讓自己的心靜下來,聽自己的呼吸。

她平穩的走過黑暗。

他們魚貫走出樹洞。眼前是一座綠色的庭園。不管是矮牆、山形高牆還是旁邊的屋子全都是綠色的。參天巨木擋住了陽光,因此出口這裡相當陰暗。

舒伊洛奴看向雅莫薩,卻發現她被凱巳纏上了。凱巳拿著筆記本,縮著脖子作出紀錄預備姿勢,問:「這條路有什麼象徵意義嗎?」他等了一下,雅莫薩不回答,於是他又問:「純然的黑暗是一種考驗嗎?」雅莫薩還是不回答,他問了好幾個問題:「會有人迷失在裡頭嗎?裡面有岔路嗎?」

雅莫薩眼睛轉了一圈,說:「我哪知道妖精在想什麼。」

雅莫薩把凱巳腰上的繩子割斷,留在他身上那一截就被拿去當紀念品了。凱巳把繩子解下來,綁上寫有時間地點的小標籤,鄭重捲好放進背包。接著他毫不氣餒的,用原子筆把四周景物速寫下來。

雅莫薩笑笑的對舒伊洛奴說:「這裡已經在妖精自治領裡面了。我們先去打聲招呼再幫妳找人。」

「嗯。」舒伊洛奴點點頭。

地上鋪著半透明的淡綠色小石子。舒伊洛奴覺得這些石頭在陽光下一定會更漂亮。在陰影裡,舒伊洛奴幾乎不會發現到他們,直到踩上去聽到聲音才知道腳下是碎石地。但是偶爾,在這麼陰暗的地方有幾道微光躲過阻擋照在地上,微弱到人眼看不到的照明,卻讓地上的石頭反射出光點。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不過這裡——難道是綠城裡?」舒伊洛奴問。她聽人說過這個地方奇特的裝飾風格,特別閃亮的東西總是放在黑暗裡。

「對啊,我們是走外交道路進來的。」雅莫薩回答。

凱巳發現如果是舒伊洛奴的提問雅莫薩就會回答,於是開始煽動舒伊洛奴:「快點問她山牆的排法是不是按照天地四象表?」他這句話是用羔恩地語說的。說完他趕緊換成艾太羅語再問一次。但他才發出艾太羅語的第一個音,舒伊洛奴就開口問雅莫薩了:「凱巳先生想知道山形牆的排法有沒有什麼依據。」舒伊洛奴的外語很強,就專業用語聽不懂而已。

雅莫薩看了凱巳一眼,別過頭不理他,對舒伊洛奴說:「這裡建成的時間比埃文薩爾的時代還早一些。殭屍不會攻擊妖精,被惡魔所驅使的人類卻會。那時候妖精和妖精使者們為妖精創造了一個避難所,躲避席捲艾太羅的戰火。不知不覺間,他們封閉了超過五百年的時間,只和外界保持最低限度的接觸,外界沒有人知道『王谷』這個地方。直到大戰的時候,妖精使者決定收容人類的戰爭難民,這裡才再度開放。

「所以,這裡用的工法和格局依據,都是超過七百年前的東西,比天地四象表要老多了!」雅莫薩繞了一大圈回答凱巳的問題。她用艾太羅語說話,但說得很慢很容易聽懂,最後一句還用羔恩地語說。

舒伊洛奴點點頭,凱巳猛記筆記。

雅莫薩帶著舒伊洛奴往陰影深處走,凱巳自己跟上。

舒伊洛奴聽到鳥叫聲,也看到涼亭桌上有茶壺和杯子,但沒看到任何人。她問:「這裡不是皇宮嗎?怎麼都沒人?」

「很多人啊。」凱巳訝然說。

舒伊洛奴兩邊眉毛都抬起來了,她把凱巳的筆記本拿過來,看到她剛剛才看過的那些景色,在凱巳的筆下竟然熱鬧無比。路邊全是穿著大蓬裙,長著兔耳或雞冠的妖精,樹枝上有尾羽長達半公尺的鳥。把碗反扣在頭上,戴著遮住臉到處跑的細瘦小妖精;騎著貓,穿著盔甲的妖精;還有用長竿子扛著整隻烤豬的隊伍……

雅莫薩也過來看凱巳的筆記本:「你看到的比我還多啊。」她挑高一邊眉毛盯著凱巳的藍眼睛:「你有雙好眼睛。」

「我有『巫師之眼』。」凱巳說。

「難怪王谷會放你進來,小心別被拐去當使者了。」雅莫薩說。

凱巳咧嘴傻笑。

他們走過一扇對開木門,上面有銅製的大型猛獸頭像,嘴裡咬著門的拉環。他們走進一個廣闊的八角型大廳。頭上的天花板是一層層像花瓣形狀的木雕彼此堆疊而成,形成像是一朵花朝下開放般的形狀。十六根圓柱上都有螺旋爬升的紋路,像是覆滿了藤蔓。柱子和地板相接之處總是裝飾成一大叢植物的樣子,彷彿柱子是從那裡頭長了出來。地磚每一塊都不一樣,刻著各種舒伊洛奴不認得的植物圖樣,還有她看不懂的妖精語名稱。陽光透過綠色玻璃從鳥禽側身剪影形狀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留下相同形狀的明亮區域。

從大門走進來,跨過門檻後就會踩上一片金色和綠色交錯織成的地毯,一路延伸到大廳深處的台階上。三層台階呈半六角型,緊靠著最深處的牆壁,上面有一個類似木頭櫃子的東西,表面滿是走獸的鏤空雕刻。兩扇門現在是開著的,裡面的空間是一張椅子。包括可以靠的椅背和擺著柔軟坐墊的椅面,都跟櫃子一體成型的藏在裡頭。

雅莫薩看著那個櫃子,凱巳也是。

這裡的空氣有森林的香氣。舒伊洛奴看雅莫薩單膝跪了下來,低聲唱著她聽不懂的歌。那個旋律很簡單,卻不固定,在每一段的最後一句作出起伏變化。舒伊洛奴和凱巳跟著跪了下來。雅莫薩的聲音彷彿在空氣中融化,變成一陣陣暖意。舒伊洛奴聽見牆壁和天花板上隱隱約約有和善的說話聲,她聽不懂,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用耳朵聽到的,卻知道那是一些關於生命的勸誡。

不知道過了多久,舒伊洛奴覺得好像只有短短的幾分鐘,雅莫薩站起來說:「可以了,我們可以在王谷內自由行動。」

舒伊洛奴正準備站起來,就在這時候,她感覺有人摸了她的頭,親了一下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說:「當妳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時,我會去找他。」那個觸摸、親吻和聲音都非常微弱,舒伊洛奴覺得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雅莫薩帶著他們走出大廳,在陰影裡鑽來鑽去,從小門離開綠城。

在底下的城鎮裡舒伊洛奴就有看到一些妖精,但還是比另外兩人看到的少。
b654321 發表於 2014-12-27 00:28
第24章 找到了,然後跑了


接近黃昏的時候,阿灑、璽克跟黑發女孩逛了愛情路一圈,回到一開始的地方。這裏是一小片草原,中間有兩根深深插入地裏的三公尺高大石柱,每根石柱上頭又斜放著另一根石柱,這兩根石柱彼此互相抵著,在插入地底的石柱上麵形成「人」字型。看起來很危險,但是從上麵相連的雨水痕跡看來,這個柱子已經保持這樣很久了,可能還經曆過幾場地震都沒事。

  這些石柱是「扶持石」,愛情路的起點。

  當璽克他們要離開扶持石的時候,舒伊洛奴他們正好從山坡上下來。舒伊洛奴遠遠的看到了璽克。

  「璽克!」舒伊洛奴大喊。

  璽克一轉頭,看到舒伊洛奴站在斜坡上。夕陽從她的左前方照過來,將她染成橘紅色,瞬間竟然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舒伊洛奴快步跑下山坡,馬尾在身後飛揚。璽克回過神來,真的是舒伊洛奴,她竟然跑到這裏來了。

  他的第一個想法是舒伊洛奴有事要到這裏來,第二個想法是舒伊洛奴不慎被妖精拐到這裏來(他知道妖精喜歡活力旺盛的人),第三個想法是舒伊洛奴在進行觀光之旅。當舒伊洛奴跑向他時,他看到舒伊洛奴的表情,才猛然明白,舒伊洛奴是來找他的。

  除了打算送他進監獄和打算害他的人之外,從來沒有人像這樣追過他。他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在騷動,覺得有點難受、有點新奇,他也搞不懂這是什麼。

  舒伊洛奴本來想了很多要說的話。像是裝出賭氣的樣子念他為什麼就這樣跑掉了;或是一臉感興趣的樣子問他一路上好玩嗎?但是看到璽克的瞬間,這些預先準備好的腳本全都從腦袋裏消失,自然而然的露出笑容。問出口的問題連她自己都想不到:「你要去哪裏?」

  璽克搔搔腦袋:「嗯——接下來應該會往南走。我剛出發那幾天,在公路上碰到一群大學生腳踏車隊,跟他們聊過以後,我想幹脆繞薩拉法邑朵一圈好了。」

  「環薩一圈?」舒伊洛奴驚訝的重複一次。

  「嗯。我本來隻想出來大概半個月、這樣。結果發現外麵有好多事情值得花時間了解。」璽克抓抓後頸,有點不好意思。

  「你都碰到了哪些事啊?」舒伊洛奴失笑。拉著璽克到旁邊草地上坐下,用薩幣(確認妖精會收)跟妖精小販買了果汁,兩個人聊了起來。

  璽克想起旅途中的一些收獲,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我在深山裏碰到一對夫婦,他們教我種旱山蓮。他們的方法跟書上寫的完全不一樣,我都沒想到原來可以這樣解決崩葉蟲的問題……

  「我在迷月湖上釣魚,差點被魚吃掉!船長告訴我他的家族和迷月大蛇糾纏了幾十年了,他的人生目標就是要政府承認迷月湖裏有大蛇……

  「我發現藏在巷子裏的異國菜攤子,他們賣的烤餅好好吃,有二十種以上的配料可以選,他們料裏雞肉的方式……

  「我跟活動會場附近的乞丐聊天,他們告訴我他們去過的地方,竟然比我還多,他們常常巡回全國去大眾聚集的活動現場……

  「我碰到一個退休教授在教小朋友書法,他告訴我他提早退休的原因,教育界實在是……

  「我看到那棵千年古木了!真的是超震撼,可惡的山老鼠居然給祂挖一個洞,我們應該要更重視山林的問題……

  「我碰到明達爺的出巡車隊,他們的旗子上麵繡有保佑地區的所有物產。光那麵旗子我覺得就夠資格收進博物館了……

  「我看到人家說是最美建築的那棟屋子了,可是我沒什麼感覺。老實說那像是拙劣的大型玩具……

  「我買了一把山笛,不過還不太會吹,聽說這個可以召喚山神,不過要夠美妙的音色才行……

  「我剛好看到車禍,人就這麼走了。

  「我誤入別人的私人花園,被保鑣追……後來被抓著手腳扔出去……

  「我看到在錯誤季節開放的花,雖然跟四周景色完全不配,可是還是好美……

  「我碰到新的科技產品首賣日人潮……

  「我走了一整天,什麼人也沒碰到,連牛也沒有……」

  璽克說了好多故事,舒伊洛奴靜靜的聽,不時提出幾個問題,她的眼睛捕捉璽克雀躍的神情,把他因為吸收了大量資訊而變得靈動的目光看在眼裏。這些事情璽克今後要花上好幾年,也許是一輩子的時間,慢慢消化。

  「呃、跟妳說這些,妳是不是沒什麼興趣?」飲料喝完後,璽克有點困窘的停了下來。

  舒伊洛奴輕笑一下:「看你說話的樣子很有趣。你不會把事情分成有趣和無趣的,你似乎覺得所有事情都是有趣的。聽你那樣形容東西,就好像這個世界永遠都探索不完。」

  璽克一時語塞,腦袋裏卡了一下,恢複運轉的瞬間,吐出了他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會說出口的話:「我也覺得看妳說話很愉快。」

  舒伊洛奴一下子臉紅了,低下頭去。璽克也低下頭去。於是兩個人一起看到有一個身高大約一公尺,頭上綁著粉紅色大蝴蝶結的妖精站在他們兩個旁邊。他穿著大紅色拖到地麵的長禮服,上麵繡著滿滿的「囍」字和成雙的喜鵲,看起來像是用兩隻腳站著的雪白狐狸。

  狐狸妖精對他們說:「嘛,雖然現在季節不太對,不過人類似乎不在乎季節的。既然不在乎季節的話,有沒有裝花環、戴花冠應該也沒有關係吧。擇日不如撞日嘛,良緣不能錯過啊。你們兩個誰比較主動?」

  「我。」舒伊洛奴說。

  「她。」璽克說。

  「那好,女孩,妳先把身邊的重物放下來。」狐狸妖精說。

  舒伊洛奴狐疑的把背包交給雅莫薩。

  接著狐狸妖精指向扶持石說:「快跑!」

  舒伊洛奴看到腳邊出現很多金色的小蝴蝶,然後腳就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她跳起來衝過扶持石底下,還一路往前衝。

  「男孩,快追啊!」狐狸妖精說。

  不等他說完,璽克已經追了上去。

  凱巳大為興奮:「運氣太好了,居然能看到跑愛情路的場麵!等等我!」他追了上去跑在璽克旁邊。

  雅莫薩拿著兩人份的行李站在原地。剛剛舒伊洛奴和璽克說話時,她一直在教凱巳一些妖精基本知識,她想等那些人跑完一圈就會回來,這時阿灑扯扯她的衣角說:「妳的行李掉了。」

  雅莫薩看看自己的背包,沒有開口也沒破,她搖搖頭:「我的東西都在啊。」

  「妳弄掉了,隻是自己不知道。沒關係,還有我們在,這就把她還給妳。」

  雅莫薩聽不懂阿灑在說什麼。她看不到就在她旁邊,那個穿皮衣、黑色頭發的女孩露出微笑,跳向她,然後消失。

  ※※※※※※※※※※※※※※※※※※※※※

  璽克正在全力往前衝,一轉頭就看到一個老外雙眼放光的跟自己並肩前進,忍不住驚呼:「你是哪來的啊?」

  「歐米迪拿。我叫凱巳,很高興認識你!」凱巳用燦爛的笑容對璽克說。

  「我是璽克。」

  「請當作我不存在,繼續進行你的儀式。」凱巳用艾太羅語說。

  「這麼大隻怎麼可能當作不存在!你好歹也穿個迷彩服、插上幾根草或塗泥巴偽裝吧!」璽克說。就像科學家靠近野生動物時那樣。

  「等我準備好就來不及了,你把我當成會跑路的木頭吧!」

  跑路跟跑步並不通用啊!

  妖精看到有人在跑愛情路,全都拿出各種顏色的絲巾對他們揮舞,凱巳開心的揮手回應。接著就是一大堆花劈頭蓋臉的扔了過來。那些是法術造出來的暫時的花,一碰到地麵就會消失。但是一時間視野裏什麼都看不到,全是像大雪一樣的花朵。

  璽克用手去擋,而凱巳張開雙手擁抱花雨。跑著跑著,他又拉開外套,像飛鼠張開皮翼一樣的伸展開來,一麵接住花一麵歡天喜地的往前衝。

  雖然以前在首都工作時常看到外國人,不過都沒有正式交談過,凱巳是璽克第一個真的認識了的垛洲人。雖然璽克以前不認識垛洲人,按理來說沒有「正常」的案例可以讓他對照,但他立刻明白到,這家夥是個怪胎!

  舒伊洛奴跑過草地,來到一個環型池塘。池塘的外環和內環各有一圈金色的地磚。最中央的圓形台子是雪白的。在舒伊洛奴快跑到的時候,水飛了起來,像是倒過來的瀑布一樣朝上流。舒伊洛奴在池邊一跳,從水瀑中穿過去。她覺得身體奇異的變輕了。不是那種魔法性的變輕,而是她的力氣變大了,身體變靈活了,於是就覺得變輕了。她身上有點潮濕,但沒有滴水。她在中間的圓形台階上停了一下。腳邊的金色蝴蝶變多了。

  舒伊洛奴再一跳,輕鬆的穿過第二層水瀑往前跑。水瀑隨即落下,恢複原狀。

  璽克和凱巳衝到了池塘旁邊,水又激烈的翻攪起來,凝聚成類似巨蛇的形體,周身纏繞閃電,對著兩人發出警告的嘶嘶聲。那條蛇的頭形狀不定,有時看起來像狼,有時又看起來像牛,有時甚至會像人。牠要是能固定下來的話,不管怎樣都不至於會讓人害怕,但是就因為牠不停的變換,在變化時那個瞬間,牠看起來像是某種熟悉的東西崩潰的模樣,又像是另一種自己應該要認識卻無法分辨的物體,讓人感到害怕。

  璽克記得之前通過這裏時阿灑有介紹,這裏是恐懼之湖。 水會反映出事主的恐懼。

  璽克看著大蛇的眼睛,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人生中許多恐懼的片段。小時候父母過世的時候,恐懼不可知的未來。在村民一個個因為瘟疫死去的時候,恐懼自己最後會獨自剩下。在黑暗學院裏,無止盡的害怕死亡。在街頭流浪時害怕凍餒。

  現在恐懼仍然存在於他的心中。他害怕看起來順順利利的一切會突然崩潰,就像他曾經以為安全的家園在一次季節變換裏就永遠消失。

  任何東西都有可能突然來襲。他過了許多年才知道,他家園消滅的那一年對整個薩拉法邑朵來說都不好過。氣候異常加上新品種高傳染力瘟疫,就這麼消失掉的地方多不勝數。

  誰能保證這一切不會再來一次?除了存心騙人的神棍之外,誰也不敢掛保證。

  但是他必須往前走,即使滿懷恐懼,也必須前進。知道自己要作什麼,就能克服恐懼。

  璽克深吸一口氣,往前走穿進大蛇裏,奔流的閃電沒有傷害他。他穿過水中抵達池塘另一頭,繼續往前跑。

  璽克通過以後大蛇就不見了,凱巳追了上去。

  「聽說在心理測驗裏,蛇代表金錢。」凱巳說。

  「你的意思是說我最大的恐懼就是沒錢嗎?」璽克邊跑邊喊。

  「你沒錢嗎?」

  「沒有!」
b654321 發表於 2014-12-27 00:30
第25章 愛情路的考驗

舒伊洛奴跑上一段白色軟綿綿的小路,兩邊都是攤販。她感覺推著她跑的力量變弱了,但是她每動一下腳步,往前飛躍的距離變長了。

  妖精攤子看起來跟人類的差不多,隻是時間往回倒退了五十年。沒有塑膠燈箱招牌,隻有用油漆寫上字的木板。鐵製和木製的攤車上堆滿水果和布料。

  一隻鷹勾鼻、耳朵垂到肩膀上,腰間綁著一塊布的妖精大喊:「跑愛情路啊,怎麼沒有煙火跟酒?這個請妳吃!」他扔了一顆紫色的水果給舒伊洛奴。

  舒伊洛奴雙手接住,連皮咬下。味道甜甜的,有點像大顆葡萄。她突然感覺腳又變輕了好多,跑步速度一下變快好多。

  她衝到一個鋪滿炭火的廣場。這個六角形的場地上麵全是黑色、隱隱吐出紅光的悶燒木炭,她再次一跳就跳了過去。

  璽克跑到廣場前,炭火一下子冒出火舌,直竄上一層樓高。整個廣場變成火海。攤販們大聲叫好、吹口哨,還兩兩手牽手轉圈跳起舞來。

  璽克記得這裏是束縛之牆。火舌裏有一條路可走,但最後一定走不過去。平常碰到這種情況他可以選擇繞過去,但他知道現在不能這麼作。如果他現在這麼作了,他會失去某些東西,那比被火燒一下(他是法師,準備好再進去就不會受什麼傷害)更嚴重。

  火光逼迫他反省自己的過去。經過剛才的恐懼回憶,他已經知道他人生中最痛苦的是些什麼事,而現在他在思考,他是否已經盡了全力去阻止那些事情。

  他是個小孩、他什麼都不懂、他太早碰到那麼多太重大的事情,這些都是他一次又一次感到別無選擇的原因。但他自問,他真的沒有別的選擇嗎?還是他不夠努力去找?他記起在黑暗學院裏死亡的同學,那些因為拒絕順應環境,試圖抵抗而喪命的人。璽克並不比他們有資格活下來。

  資格——璽克不曾離開自己太遠,他知道當時的自己真的盡力了。他的生命是一連串連續的變化,他可以從現在一直檢視到最初的記憶,清楚知道自己在每一個階段的感受。因此他不會以現在的角度去譴責過去的自己。

  出社會這麼多年了,他也很清楚社會大眾對這些事會有什麼觀感。他相信那些真正明智的人會考慮到他身處的困境,但他更清楚肯定會有人極力的責備他。

  那些人——那些聽到有人在雪地裏發生山難,不得不吃死去同伴的肉才活下來的故事時,會譴責那些人是食人魔的人;那些聽說有孩子為錢砍殺自己的父母,悲痛的雙親請求法官重判,別把孩子放出來的事情時,會斬釘截鐵說這證明了全都是父母的錯的人;那些說不應該作任何社會救濟措施,說一切貧窮都是當事人自己不努力造成的,無視於很多時候投胎是富人惟一的技術的人;那些說安份守己的人才該為世間暴行負責的人;說戰爭是士兵引發的,他們的死是罪有應得的人……那些人總是以彷佛自己是正義領域權威的語氣,以有如清洗過的屍體般高潔的身姿,責備那些為了爬出火坑而弄得滿身灰的人——對那些人來說,隻要經曆過災難而沒有被徹底擊倒,就是一件無法原諒的事。

  璽克總懷疑他們曾經作過什麼不堪回首的事情,而他們把當時的自己踢得遠遠的,導致他們永遠無法接受過去的自己,隻好借著責備撐下來的人,當成自己的代罪羔羊;又借著原諒放棄掙紮的人,試探社會容許他們放任心中邪惡滋長到什麼程度。

  璽克知道他不會允許自己加入那些人的行列。即使這麼作可以讓他成為某種定義下寬恕與悔改的象征,逃開那些人的責備、甚至得到支持,成為使人愉快的「物件」,他也不允許。

  他回歸社會了,但他不接受社會改變他對世界的看法。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盡力了。

  他直直的穿過火牆。

  等火熄了以後凱巳也跟了上來。他有點不安的說:「這條路上打過仗嗎?」

  「據說愛情路本來是妖精城的護城河。」璽克轉述阿灑的介紹:「這些考驗可以阻擋所有不是人的人,不是人的人會被恐懼驚嚇而回頭,因為束縛而原地打轉,在**中永遠迷失,因為攻擊暴力而傷害自己,這些最後都會致死——餓死、脫水死或失血過多而死。大戰期間這條路上死了很多人類。」

  「拿會死人的護城河來考驗情侶?」凱巳驚呼。

  璽克心想,這個洋人應該感覺到艾太羅文化(雖然是妖精的)跟他們有多不一樣了吧!

  作為一個在薩拉法邑朵長期生活在底層的人,他在電視上、報紙上、刊物裏、餐廳客人閑聊裏、國家政策中,看多了滿腦子垛洲的末流思想,卻在國內擔任高級知識份子位置的人的嘴臉。那些人在強調某件事是對的的時候,所說的理由不是那些事情能產生什麼樣好的影響,而是「某某國(垛洲國家)就是這樣作的」,彷佛垛洲政府從來不會搞砸。商業方麵,他在首都工作時發現,隻有拿垛洲牌子(但很可能不是在垛洲製造的,隻有品牌是垛洲)的東西才算是時尚,國產商品不管再耐用一律都被視為次級、甚至是不入流。而在他知道害死他好幾個同事的廢除死刑思想是來自垛洲,那些團體又拿垛洲人權團體金錢支援來宣傳這種思想之後,一切種種累積下來,璽克對這個當代強勢文化沒什麼好感也是正常的。所以他相當期待,凱巳可以像那些堅稱他的龍師父很邪惡的那些人一樣,對艾太羅文化發表一些無知偏狹的看法,然後璽克會把他嗆到立刻逃回垛洲去。

  但凱巳卻用一句非常常見,連璽克都聽得懂的羔恩地語說:「好猛!」

  璽克頓了一下,問:「你喜歡艾太羅?」

  「喜歡!」凱巳瞬間回答,接著又說:「我想當艾太羅人!」

  璽克相當驚訝,竟然有這種垛洲人,連璽克自己都不能如此堅定的說出這句話!

  舒伊洛奴繼續跑,她跑過一段鋪著幹草的路。眼前是一塊四方形的公園,裏麵有一片森林,這個季節樹光禿禿的,快隱沒的夕陽直接穿進樹林裏。就在舒伊洛奴踏進去的瞬間,天突然黑了。

  舒伊洛奴嚇了一跳。她一下子什麼都看不到。她停下腳步,聽到樹林各個方向傳來低語聲。她看向其中一個聲音來向,隨著她的視線轉過去,林間空隙亮了起來,微光照亮出一幅夢想中的景色。

  舒伊洛奴看到舞台、好多人,好多驚訝中帶著愉快的臉和掌聲。那些人在誇讚她的能力,對她對他們的付出表達感謝。那些人肯定她的自我,而且期待她繼續用真實的自己活下去。

  她又轉頭看另一個地方,看到因為她的關係許多人得救,因為她的關係許多人找到了人生的道路,看到因為她的關係世界煥然一新,變得更加美好。

  還有一個地方,她看到人們樂於和她分享自己珍貴的東西,看到人們都把她當成自己人,看到人人都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喜歡上她。

  舒伊洛奴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多麼美好的幻想,簡直跟宗教描繪的世界沒兩樣,而她對這一切是如此的向往。她曾經因為想要這一切而跌倒過,最後認清了這是不可能的,而且追求這種世界要付出的代價太大,足以讓初衷全部粉碎。

  她在黑夜教團那段經曆裏學到的教訓是,誰想要實現異乎尋常的夢,誰就會變成夢想的奴隸。

  她該作的是珍惜她已有的一切,珍惜已經會和她分享美好事物,已經肯定她、喜愛她的這些人,以此為基礎一步步前進。

  其餘的不可強求。

  她不再看那些明亮的地方,那些地方就暗下來了。等她的雙眼適應黑暗之後,她看見樹林間有一條沒有照明的小路,是人能夠走的。她踏上那個地方,穿過森林。天空又亮了起來。

  璽克和凱巳追到了森林前。璽克停下腳步等待考驗出現。他等了一秒、兩秒、三秒……十秒過去,森林什麼動靜都沒有,夕陽還是掛在那裏。

  璽克試著往前,把手伸進森林的範圍,縮回來,再把腳伸進去,還是沒有反應。璽克收回腳,開始思考。阿灑說這些是欲求之木。璽克認為恐懼和束縛應該有很多人可以輕鬆通過不必考驗,但是這一關隻要是人,除了高僧之外應該都會有考驗吧。

  他又等了一下,森林還是沒有反應。阿灑說知足是通過這裏的關鍵,但璽克絲毫不認為自己是個知足的人。他的**超級多。他想要在大型圖書館附近找房子,也希望每年可以有幾次旅行去深山裏采藥(這表示他需要專業登山裝備,需要很多錢)。他想把那套全四百冊的古今魔藥總集搬回家,那東西總價可以買輛車了!他希望可以經常吃到喜歡的東西,希望衣服穿破時可以不用一直反複補,他想要的東西很多。

  隻是,如果他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用正當的方法取得這些東西,他就不要拿。

  這樣就算知足了嗎?璽克非常認真的思考。

  凱巳看璽克不動了,蹲下來開始速寫璽克的神情,問:「你正在接受考驗嗎?」

  「我正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其實接受了另一種考驗。」說完,璽克拔腿又追了上去。

  舒伊洛奴跑到一個洞穴裏,裏麵都是金屬般光亮的石筍和鍾乳石。她看到那些石頭上麵映照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她讚歎於這裏的美麗,快速通過。

  等璽克來到這裏時,金屬石柱擋住去路,他看到在那些石頭上,有很多人不友善的笑臉。璽克可以聽到在洞內有他們的心聲。

  「啊啊,要是這種人快點死掉就好了,髒兮兮的破壞市容,把這一帶的房價都打壞了。」

  「神啊,請禰在那個不信神的家夥頭上降個大災難吧,這樣我就知道禰給我信息了。」

  「去死死吧,跟騎士打什麼小報告啊?」

  「這個看起來就很……的家夥為什麼在這裏?他幹嘛不去別的地方死死算了?」

  「我的天啊。這種人應該死在鎗戰之類的場合,他怎麼混在正常人裏麵給我們帶來災害?」

  「都是這家夥社會才不能變得和諧,希望他快點去死,讓世上的暴力少一點。」

  剛開始璽克差點就拔刀攻擊了。至少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往他放刀的地方伸了過去。他感覺自己被威脅了。有人希望他死掉?他們什麼時候會動手?他應該先下手為強。

  璽克想起他過去差點死掉的經曆,那些暗地裏打量著他、計畫著,直到最終動手的家夥們。他必須保護自己。

  璽克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把手放下。

  洞穴裏不斷傳出要別人死掉的心聲。璽克記得這裏是「暴力之金」。

  這裏對璽克展現出來的,是一些人對暴力輕忽的態度。離死亡越遠的地方,人們越會輕而易舉的咒人死,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認真思考過死亡是什麼東西。在和平中他們的詛咒難以實現,因此他們不需要害怕真的實現時會是什麼狀況。這些心聲顯現出來的其實不是那些人有暴力傾向,而是他們很幼稚。

  璽克見識過真正的殺意,隻要靜下心來,他可以分辨說這些話的人是不是認真的。他可以分辨哪些人隻要被罵過就會改掉這種思維;哪些人隨著時間過去,長大成熟後,會認為曾經這樣思考過的自己很丟臉;哪些人不過是發泄情緒,永遠也不會動手或是促成這種事情發生。

  璽克能夠作出真正的暴力行為,他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放棄戰鬥的能力。這是因為他不可能忘記過去那些恐懼,所以他一生都無法像那些在和平中長大的人那樣,放心的由社會來保護自己。他也沒辦法像那些一輩子不用殺死任何脊椎動物,就能完整活到上電視的幸運兒一樣,聲稱這個世界能夠不需要任何人在世界的任一個角落殺人,卻全然和平。

  因此他必須學會一些那些人不必學習的東西。他必須學會判斷哪些挑釁和威脅是虛假的,學會隻在真正需要的時刻動手,否則他就會傷及無辜。

  璽克再次深吸一口氣,這一關對他來說比一開始那兩關更難。他終於看到有個金屬柱裏透出外界的景色,他穿過那裏走了出去。

  凱巳追上來以後,璽克發現他臉色發青,於是邊跑邊問:「怎麼了?」

  「沒有。」

  璽克被妖精給傳染了,對看起來有狀況的人會追根究柢:「有事就說有事。剛才那裏有什麼問題嗎?」

  「剛才那裏有好多幽靈。」

  「喔。」璽克本來覺得沒什麼,跑了兩步才想到,他並沒有看到幽靈。凱巳看到幽靈的能力比他強很多。「你有陰陽眼?」璽克問。陰陽眼跟璽克這種偶發性通靈的程度是完全不同的。陰陽眼天生就統統看得到,還沒辦法看不到。

  「嗯。我有巫師之眼。」

  璽克在腦內尋找關於垛洲巫師之眼的資料。那就類似艾太羅的陰陽眼。主要差別在於,「巫師」這個字眼在垛洲很長一段時間是貶義辭,教廷曾經用這個辭彙標示出不信他們的神,必須要處死的人。直到近代教廷失勢了,巫師才變成中立字眼,但是對激進的真神信徒來說,「巫師」跟「魔鬼的奴隸」仍然是同義字。

  現在在垛洲公開自己有巫師之眼仍然是有風險的事,激進教徒會砸他們的店,在他們的工作地點外麵叫囂、破壞。擁有這種眼睛的小孩被信仰虔誠的父母嗬斥,被迫壓抑自己,甚至因為采納了信仰而終身無法接納自己,這種事情屢見不鮮。

  因為教廷版本的真神教教義認為人死後會上天堂,幽靈在人間逗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在人間看到幽靈的人,必定都是被邪靈所操縱,用以使人以為真神教教義有誤的工具。

  璽克看過他們這麼說的根據之後,認為這隻是教廷方麵把神諭經過度詮釋而已。璽克甚至懷疑,這個教義是教廷為了防止信徒以過世的親人作為真神以外的第二個心靈支柱,為了讓信徒別無選擇,才惡意加進來的。

  璽克並不覺得看到很多幽靈會是凱巳怪怪的原因,就他所知這整條路上到處都死過很多人,要怪第一站就該怪了,但是考慮到剛剛那裏是暴力之金,他就能理解是怎麼回事了。在以真神教信仰為生活信條的區域,通靈人日子可能就跟之前社會最底層的璽克差不多,也許還更糟。雖然現在被考驗的是璽克,但是在旁邊的凱巳也可能會受影響。

  也許是類似境遇的影響,璽克忍不住大聲說:「下次告訴我你看到什麼吧。我想知道。」

  「當然好。但是我簽證快到期了。」凱巳咧嘴笑說。

  「總有辦法的。」璽克沒想太多就這麼說了。

  舒伊洛奴快跑回扶持石了。已經沒有力量在推她了。天幾乎黑了,王穀的晚風不會刺骨,還滿舒服的。

  扶持石已經近在眼前。道路兩旁的妖精們擺出裝在小盤子裏的果凍,吸引發光飛蟲停在上麵。有些妖精在彈奏共鳴箱看起來像海螺的樂器,有些拿著大朵重瓣花載歌載舞。

  突然,她以為自己腳拐了一下,她想站穩,卻感覺另一腳踩的地麵不是平的,大地似乎在搖晃。 她以為是地震,但妖精們都很鎮定,放在桌上將近全滿的果汁絲毫不動,半滴也沒濺出來。

  她努力要站穩,地麵卻晃得更厲害了,感覺上甚至開始往下陷。她張開雙手,放低重心,還是沒有幫助,她直接往後坐倒。地麵好像吸住了她,不讓她站起來。

  舒伊洛奴掙紮著,使盡力氣,卻越陷越深。

  終點線就在眼前了,她想完成這段路程,卻力不從心。她使力到肌肉開始出現撕裂般的疼痛,指甲裏卡進了泥土。

  阿灑看到這個情況,輕聲驚呼:「妳要過這關還太年輕了,我來幫妳一把吧。」

  阿灑在舒伊洛奴前麵蹲了下來,問她:「妳為什麼不等一下,等他過來扶妳呢?」

  「我想自己跑完全程!」

  「為什麼一定要自己跑呢?」

  舒伊洛奴愣住了,她沒想過這點,她隻是很單純的順著情緒走。她仔細的思考,去感受自己的內心,才發現她覺得自己在和璽克競爭。她似乎認為她要待在璽克旁邊,就需要在某方麵表現出她的能力,因此她非常想要比璽克先到,然後笑看璽克晚她一步跑來。想通這點後,她的臉一下子漲紅。她發現自己其實相當爭強好勝。

  阿灑點了一下舒伊洛奴的額頭。舒伊洛奴感覺心情一下子變輕鬆了。


PS:看小說時被提醒有評分,來把他更新完,畢竟是一本不錯的小說^^
b654321 發表於 2014-12-27 00:31
第26章 相會


 阿灑說:「不要跟你最親近的人比較,因為他也不會和你計較。」

  舒伊洛奴拍拍自己的臉頰,她今天發現了一個她自己過去不知道的缺點。

  阿灑手肘放在膝蓋上,手肘捧著自己的臉頰:「當年王穀收容了許多人類,因為戰爭不會那麼快結束,他們就要在王穀裏成家立業。結果,那是我們第一次見識到人類所謂的『家庭暴力』。我們發現在人類的世界裏,有很多事情即使兩人相愛也無法解決。

  「如果某人放任內心的恐懼控製他,那他就會壓迫自己的另一半,定下不合理的規矩、要求不合理的完全占有、要求對方證明不可能被證明的永恒不變,就算讓對方窒息,也仍然無法解除內心的恐懼。

  「如果某人隻在意外界的標準,他就不會用另一半想要的方式去照顧對方。他會試圖用浮華不實的物質去滿足心靈需求,而那是不可能的。他也可能會要求另一半壓抑自己,放棄人生,去讓別人以為他們是完美的一對。或是把別人無心的一句話,看得比另一半的多年陪伴更重,用外人的言詞去譴責自己的另一半。

  「如果某人不知道所有**,包括正麵的**都要付出代價,他會拋棄自己的另一半,甚至是把另一半當成成就自己的墊腳石而自己一無所覺。他會勒索、壓榨自己的另一半,卻始終不懂為什麼另一半不覺得這樣很好。

  「如果某人不懂得自我約束他的暴力,他就會對對他沒有敵意的人造成傷害。而且越是常陪在他身邊的人,被他攻擊的機率越高。到最後他會把全副精力放在攻擊愛他的人上麵,還認為都是別人背叛了他。

  「如果某人無法坦然接受別人的幫助,他的自尊就會被自己另一半的美好所傷,最後這些情緒都會化為利箭,射向最親近的人。不要懷著自卑感接受幫助,也不要有『我一定要付出得比對方多』這種想法。盡力而為,不要強求,世間任何事情都是如此。

  「我們發現,有這些問題的人類,不管我們再怎麼去教導他愛人,就算他的另一半如何愛他,他都會一直傷害周遭的人。愛情之中還有許多問題,但這些是愛情無法解決的。人必須自己先有能力解決這些問題,他才有愛人的能力。

  「所以我們讓人們跑愛情路,後來我們自己也開始跑愛情路,通過考驗,我們可以提早知道自己可能犯下的錯誤,提早思考。那麼當生命裏的考驗來臨時,我們手上已經有了答案。」

  舒伊洛奴微微的點頭。她不再嚐試站起來,地麵就不再晃動,也不再下陷了。

  璽克和凱巳兩個人慢慢跑到這裏。舒伊洛奴在草地上轉身,看到璽克稍微等了一下,發現扶持石完全沒有要考驗他的意思,這才朝舒伊洛奴走過來。

  舒伊洛奴伸長手,在地上耍賴:「抱我過去。」

  璽克挑起一邊眉毛,稍稍偏著頭看舒伊洛奴。他在看舒伊洛奴的神情,看她的氣質,看她朝他笑的樣子。然後他一手攔腰一手伸過膝蓋下方,用公主抱法抱起舒伊洛奴跑過扶持石底下。

  凱巳用力拍手,妖精們又開始扔花雨。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月光變得明顯。

  舒伊洛奴好像看到狐狸妖精往月亮的方向飛了上去,但很快就不見了。

  ※※※※※※※※※※※※※※※※※※※※※

  那之後,一夥人繼續在王穀參觀。夜裏的王穀飄著果凍的香氣,吸引大批發光蟲停在柱子上。一根根被蟲包覆,亮得像燈泡柱一樣的木柱照亮這座城市。璽克和舒伊洛奴用薩幣消費,買各種食物嚐鮮。

  有一種水果很像魚卵,是一層薄皮裏麵都是汁。比葡萄大一些,吃的時候整顆放進嘴裏咬破。璽克問過商人才知道那東西本來有硬殼,要用抽絲的方式慢慢把硬殼剝掉。

  舒伊洛奴喜歡上了這種水果,於是璽克就采購了一堆種子,他還買了很多其他罕見的種子,大概得先寄回去請安派特幫他保管。

  在兩人拿著裝在小碗裏,上麵放著醃漬魚片的果泥坐在路邊吃時,舒伊洛奴問璽克:「我可以陪你走一段嗎?」她停了一下,又說:「我的寒假還有一周。」

  璽克點頭,兩人牽起了手。

  大約十分鍾後,璽克眼尖的看到遠遠有個頭發閃亮的人走了過來。那個高大的身材跟反光強烈的頭發,璽克看出那是瑟連。瑟連邊走邊左右張望,不時停下來跟小販說話,看起來像是在找人。

  在璽克發現瑟連後五秒,瑟連也看到璽克了,他朝這裏揮手,走了過來,對舒伊洛奴說:「你找到他了。」他對意料之外的相遇並不驚訝,反正他的人生裏經常有這種事。

  舒伊洛奴握著璽克的手露出笑容。

  「你在找人嗎?」璽克問。

  「我得走了。」瑟連說。他走了兩步又停在璽克旁邊說:「對了。你有什麼話要對舒伊洛奴說嗎?」瑟連記得,這是舒伊洛奴的父親蘭特大人要他去問的。

  璽克愣住了。瑟連腦袋又跳躍性思考去哪了?肯定不在地球大氣圈範圍內!

  「你直接對舒伊洛奴說好了。我先走了。再見。」瑟連說完就趕緊離開,繼續去找雅莫薩。

  「再見。」璽克呆愣的舉著手。

  舒伊洛奴稍微收下巴,好奇的看璽克。璽克發現他好像非得對舒伊洛奴說些什麼不可了。他想起他對靠近舒伊洛奴這件事有什麼顧慮,而他又想起了他曾經走過的考驗,突然覺得那些顧慮都不重要了。

  璽克說:「我可以當你的男朋友嗎?」

  舒伊洛奴摟住璽克的脖子,臉貼近璽克的臉說:「可以。」

  ※※※※※※※※※※※※※※※※※※※※※

  凱巳跟著妖精跑掉了。雅莫薩到她常去的店裏吃麵。那是一間木造的小棚子,架在兩棵金龜樹中間。地麵盤根錯節,桌椅全都特別針對這裏調整過腳的長度,每隻腳都不一樣長,不能挪動位置,一放到別處就會不平。店裏隻有一張可以坐三個人的桌子,區隔開內場和外場。

  在她到之前已經有別的客人了。那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類。雅莫薩沒怎麼在意,直接走到旁邊位子坐下。

  她自從黃昏之後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她覺得今晚的月亮她似乎很久沒見過了。她應該經常能看到這樣的白色月光,但她卻感覺她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看到這樣的白。她發現各種東西在她的視野裏慢慢變得更有份量。以前她很少注意到的種種細節現在都會出現在她的意識裏。她注意到這間店天花板邊緣重複打洞的痕跡,看到招牌上油漆脫落的邊緣。以前她就隻會看到是天花板和招牌而已。

  這個世界在慢慢靠近她,也可能是她開始靠近這個世界,或者說,是她和世界之間的牆壁正在融化。

  她心想,該不會她真的搞丟了自己的零件,而那個東西回來了?阿灑並沒有解釋,雅莫薩熟悉妖精事務,知道她不會解釋的。她隻是單純的感受,感覺到隨著外麵的事物進入她的心中,也有什麼東西從她內心深處走了出來。

  一些之前模糊不清的感情慢慢變得清晰可見。

  她一坐下,點完菜,突然旁邊的人抓住她的手腕。那個人動作很快,而且逮住了她轉頭時的死角。那個人在她動手防禦以前解除偽裝,抹去臉上的妝和身上的幻象,是班納圖。雅莫薩通過國境的時候有留下紀錄,班納圖想想目標應該是這裏,就坐飛船直接趕來了。

  班納圖咬牙切齒的說:「總算抓到你了。」

  雅莫薩的反應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她大笑起來,覺得看到班納圖很讓人開心:「你怎麼不待在總部裏?」以前她總是作出可以預期的反應,而她現在發現自己的心是不可預期的。

  班納圖看她沒有想逃的意思,放開手說:「來逮你的。你怎麼隨便扔個辭職信就落跑,團裏規定至少要提早——」

  「呦——我可不覺得你有資格講規定怎樣又怎樣。」雅莫薩聳聳肩。這種尖刻的回嘴方式,是她遞出辭職信以前從未有過的。她回想著,她的改變應該是從那一刻開始的,而在今天抵達了某個分水嶺。

  班納圖頓了一下,他覺得雅莫薩好像有點不一樣。他把這歸咎於任何人隻要出去旅行都會有所改變。

  「切,你的回答呢?」班納圖低頭喝他的藥草茶。

  「什麼回答?」

  「原來你根本沒放在心上嗎?你當我副手那件事!」

  「喔,我想起來了。」雅莫薩笑說:「就算了吧。我感覺,我想要建立的騎士團跟你想要的應該是不一樣的,所以我不能當你的副手。」

  「啊?」

  雅莫薩發現過去那些時光她並不是沒有感覺,而是感覺不到。現在她錯過的一切慢慢回到她身上,於是她知道自己在團裏的想法了:「比方說,我覺得十階以下可以開放給沒有聖劍的成員,這樣人力就不會這麼吃緊……」

  「才不行!你讓他們進來卻不能升遷,他們遲早會心理不平衡出事,騎士團不能允許這種可能性……」

  「我覺得是你的精英主義太過排外,隻要上下溝通管道暢通,升遷不是惟一的獎勵辦法……」

  「階級是自然產生的,再怎麼設立管道也有極限……」

  「麵來了!」

  「你聽我說啊!」

  「我在聽,我覺得……」

  ※※※※※※※※※※※※※※※※※※※※※

  等璽克結束旅行回到龍窩的時候,夏天都要結束了。他曬黑了,鞋子換新又穿舊了,背包換了更大的,上麵掛著出發時沒有的大草帽。

  他到家的時候,安派特正在門口幫璽克的草澆水。一天到晚企圖逃跑的草在綠色罩網底下不安份的扭動。

  看到璽克走來,安派特露出大大的笑容問:「晚餐想吃什麼?」

  「烤肉。」璽克回答。

  「好。我等一下就把烤架跟木炭拿出來。今晚餐桌上有四個人了。」安派特相當高興,不小心把整罐水全灑在草上頭,草用力甩葉子把水珠甩掉。

  「還有誰?」璽克打開門,站在門口問。他、安派特,吉祿瑪來了嗎?那也才三個啊。

  「吉祿瑪上上個月搬進來了。」安派特說:「還有凱巳。」

  「啊?」璽克發出非常大的聲音。是他認識的那個凱巳嗎?

  「一群妖精把他撿來給我,說是他跟你約好了,他們要幫忙他完成約定。」安派特眨眨眼。

  凱巳聽到樓下的騷動,從二樓窗戶探頭出來對璽克揮手大喊:「璽克師兄!」

  「你的簽證呢?」璽克朝上大喊。

  「申請到啦!是修學簽證,可以待兩年!」凱巳咧嘴笑說:「感謝師父幫忙!」

  「好說。」安派特慈祥的笑。

  璽克挑眉看這個場麵。安派特對巢裏有越來越多人類定居這件事情非常開心,不管是哪一洲的人都好,所以璽克也不會反對。

  吉祿瑪聽到聲音,從三樓的窗戶探頭出來,有點害羞的對璽克揮手。就像璽克被安派特收養以後的變化,他也比璽克之前看到他的時候多長了點肉。

  璽克揮揮手,搖頭走進屋內。安派特在他後麵說:「有你的信,我放在兩層櫃上。」

  璽克放下行囊,找到那封信。那封信裝在非常普通的平信信封裏,但是上麵的發件人地址是惡魔文。

  璽克狐疑的撕開信封,倒出來一些硬幣,璽克點了一下,那堆硬幣剛好是他在「最魔的角落」的日薪。裏麵還有一張惡魔語小紙條,寫著:「我親愛、充滿工作熱忱、永遠微笑麵對客人的食之饗宴共同創作人,你沒拿薪水就跑了。下次有機會再來打工啊。颯米浩特」

  璽克把信封往地上摔:「才不去呢!」

  璽克邊把腳踩在信封上麵轉,邊把他的薪水收進荷包裏。這次旅行並沒有讓他想休息一段時間,相反的,他有了一些想要趕快實行的計畫,接下來的日子會很忙了。

  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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