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三定律 作者:笑獅彈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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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ama 2014-1-20 19:51:5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9 384809
zczczczc 發表於 2014-5-17 19:22

第八章_電視惡魔們




沒了牛頭惡魔的吸客尖叫,今天「最魔的角落」生意持續慘澹。僅有的幾個顧客是昨天出現過的老面孔。玻璃臉阿烏達特今天指定的是菜單上本來就有的菜——用藍色的長蟲取代麵條,白色血液當成湯,再放上幾片綠色肉片的湯麵。

因為沒別的客人,璽克跟阿烏達特坐在同一桌,邊吃他自己的烤的杏仁餅乾邊看電視。

電視上播放藹彌彌麥國總理的公開發言,說為了拯救國內的窮人,他需要更多國際奧援。畫面隨後出現他國內街頭的景象,人民住在泥土蓋的房子裡,不分大人小孩全都骨瘦如柴。

「真奇怪,他們為什麼不殺了那個『總理』?」阿烏達特說。

「為什麼要殺他?」璽克問。

「你這麼人類化,應該知道原因吧?為什麼他們不把總理殺了?」阿烏達特問璽克。

「我首先不明白為什麼要殺他。」

「這很正常啊。你是在地球待太久,忘了作人的基本道理了嗎?」阿烏達特說。他的玻璃頭裡有一個透明的大腦,現在微微發紅,在玻璃表面折射出許多紅色光芒:「不照顧部屬的大人就應該被分食。你看他住的那個地方。」阿烏達特說。藹彌彌麥國總理在富麗堂皇的國會裡接受記者採訪,那裡肯定沒有漏水問題,看起來還像是有空調的樣子。

阿烏達特說:「光是那棟屋子就可以讓多少人類住啊?你再看他多麼肥美,他的親信,」阿烏達特指的是國會議員們。「也一個比一個肥美,宰殺以後至少大夥能平安過一個冬季吧。他的衣服也比他的部屬要漂亮多了,拿去賣掉換台小車作作生意什麼的,有了生財工具不是很好嗎?我不是很清楚人類,不過,那些人類小孩應該吃得不夠吧?只要分給他們幾根手指,對發育應該就很有幫助了吧?」

「現在就吃掉他的話,下一年怎麼辦?」璽克試著說服阿烏達特,說那個總理活著比較有用。

「你看他的部屬像是能活到明年的樣子嗎?每個人都應該要為自己打算。」

「但是——」璽克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人類就是不會這麼作,為什麼?

「他都說得那麼明白了,他都說了:『世界各大強國快點給本人錢好讓本人玩女人蓋豪宅吃香喝辣。』你該不會還期待他會盡任何大人的義務吧?」

「不,他才沒有那麼說!」璽克猛搖頭。這點他很肯定。

阿烏達特的大腦變成綠色了:「他就是這麼說的啊,不信你聽重播。」

拖把頭惡魔的眼睛閃了幾下黃光,電視重播剛剛的畫面。藹彌彌麥總理說:「我國現在還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民沒有水和電力,也沒有錢受教育,我懇求世界各國伸出援手,繼續幫助我的人民。」

「沒錯啊。他是說:『本人需要錢玩女人跟蓋豪宅。』他還說:『之前那筆已經花光了,快點給本人下一筆。』」阿烏達特非常肯定的點頭,大腦又變得透明。

璽克抓抓頭皮。阿烏達特應該是意指這個總理將會私吞國際援助的金錢,只是璽克不曉得,惡魔為什麼能聽政治家打一段官腔就知道他在打什麼壞主意。璽克想了想,有時候他也能辦到這件事。

「幹嘛還不殺他?想養得更肥再吃嗎?」阿烏達特繼續思索人肉備糧的問題:「我聽說人類是一種會保育笨蛋的種族,是這個原因嗎?」

「保育笨蛋又是怎麼回事?」璽克總算驚訝了。

「你不知道?」阿烏達特的大腦變成深藍色:「你只有外皮人類化而已嗎?要是有個人類又笨又懶,不事生產只會剝削他人成果,又到處向強者和權力者挑釁,還喜歡硬闖危險的禁止進入地區,作出各種會讓自己死掉的行為,人類會想盡辦法讓他活下去。可是如果是一個謹慎又會思考的人類,人類會讓他自己想辦法,不幫他任何事,為各種事作安排時也不會為他著想。」

璽克花了一點時間,總算把自己的腦袋整理好,回答阿烏達特:「不是,人類這麼作不是因為他笨或是聰明,是因為一個人弱小或是強大。人類是在保護弱小,不是保護笨蛋。」

「吾輩才會保護弱小。人類不會。」阿烏達特指指電視旁邊的拖把惡魔:「任何人敢欺負那個弱小子都會被圍毆。他太弱了,毫無暴力能力,用暴力對待他是不公正的。我問你,人類保育弱者的條件,是因為他們弱嗎?還是更多時候是因為他們笨呢?」

「人類也是因為弱——吧。」璽克不敢肯定了。他對人類本來就沒什麼信心。何況阿烏達特說的那個現象他親眼見識過,對方保育的還是人類中最惡劣的殺人犯。璽克聳聳肩,表示他也不知道答案。

「真希望埃文薩爾的傳人准許我們作地球的慈善事業。」阿烏達特喃喃的說。

璽克默默的吃餅乾。他覺得阿烏達特應該是惡魔中的知識份子。









等到晚餐時段,璽克已經無聊到開始用食材插花了。他把一種紫色、花瓣上有橘斑,莖上長滿纖毛的花插在水杯裡,每張桌上放一杯。他剛插好一杯,後面颯米浩特就直接拿走那杯,當成零食邊走邊吃。

颯米浩特並不在意璽克浪費食材,也不在乎巨狂號差點清空冰箱裡所有的火鵝肉,不在乎璽克把大量人類能吃的食材奪走燉湯食用,跟璽克印象中的餐飲業老闆完全不一樣。

颯米浩特表現得像是很在意店裡沒客人的樣子,但是璽克覺得他根本不在乎。他就像擁有整座山的人還在花盆裡種個鬱金香球莖一樣,這部分對他來說純屬娛樂,成不成功他都無所謂。

要是店裡生意再差下去,他應該會去附近的圖書館申請借書證。

人潮開始減少的時候,璽克只能站在店門口,眼睜睜的看著左鄰右舍炫耀他們今天多麼辛苦,應付了多少奧客與難搞的上司,像是久經戰陣的老兵一樣,對自己能夠生還這件事非常驕傲。

而璽克大概是作過打靶練習,正要出發時運輸車拋錨,於是被扔在大後方直到戰爭結束的菜鳥,連真正戰場上的砲聲都沒聽過。這讓他沒辦法加入鄰居的話題中。

左邊的鄰居說今天有個客人點完餐自己離席去洗手,回來的時候坐到不同桌去,發現他帶來的東西不在位子上,就大罵服務生偷了他的東西。服務生直接把東西拿給他,順便把單改到那一桌,他竟然還邊吃邊碎嘴唸他們是「小偷歸還贓物」。後來那個客人遭逢意外,全店服務生歡聲鼓舞。

右邊的鄰居說他們老闆今天用滅火器把廚具櫃給砸爛了,接著又拿木頭鍋鏟把鋼製燉鍋戳穿一個洞。然後他從本店大批用餐中的客人中間走過,一路走出店門,到左邊第二間店去,對他看到的第一個客人使出後橋背摔。那個客人被摔以前嘴裡唸唸有詞,好像是跟「小偷」、「贓物」還什麼的有關。

璽克默默的,坐在店外的椅子上,聽隔壁的服務生被吆喝著去清洗如山高的髒盤子——他店裡用過的餐具五分鐘就洗完了,還主要來自於他和巨狂號。

這個時間樓上正值關店前的折扣時間,叫賣聲不絕於耳,卻突然全都安靜下來。接著左邊的店家拉下鐵門,右邊的店家也架起「清潔中」的圍欄。璽克站了起來,看到每家店都拿出「餐點已售完」、「本日公休」的牌子掛在顯眼處。昨天這時間並沒有這種集體關店的狀況啊。

璽克看向樓梯,有兩個外貌接近人類的客人走了下來。

其中一個客人看起來像人類壯漢,但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比例是二比一,高度和寬度都是。不成比例的小腦袋上插著五根漆成紅色的大螺絲,尺寸像是起重機用的。他嘴裡全是金屬尖牙,雙眼沒有瞳孔,只有眼白。全身都是鱷魚般的硬皮。胸前掛著一整片用大量頭蓋骨串起來的裝飾物,像是頭蓋骨造成的大圍兜。

另一個看起來像是人類美女。但是下巴極尖,幾乎成了標準的倒銳角三角形,眼睛大到幾乎占去半個臉,眼周還有黑色條紋一路延伸到太陽穴去。沒有劉海,紫色頭髮梳成高髻,沒綁的髮尾捲翹,在頭上形成一叢不明物體。她的胸和臀都又大又挺,幾乎讓人感到威脅,穿著胸前尖領一路開到肚臍下的金色高衩挖背連身長裙。

璽克眨了一下眼睛,突然發現他們不是看起來像人類,而是根本就是人類!那男人的皮膚恢復正常,但有種疑似拉皮過度的橡皮光澤。瞳孔雖然出現了,但跟沒有也跟差不多,幾乎只能看到眼白。牙齒變成人類的,不過潔白閃亮過了頭,肯定有漂白過。頭上的螺絲不見了,變成小平頭。耳朵上插著一大堆釘子代替耳環。整個人的比例正常了點,上半身縮小一點,下半身拉長一點,頭大了點。胸前沒有人骨,而是一具沒皮的人體模型擺出敬禮姿勢,印在他的黑色汗衫上。

那個女人外表幾乎沒變,差別只是紫髮變成不自然的金色,應該是染的。眼周的條紋現在可以輕易分辨出來,那是化妝效果。現在變成人類後,璽克也可以看出她那誇張的胸和臀都是人工產物。

璽克立刻轉身衝進廁所,死盯著鏡子裡自己的臉看。他叫出光球照自己的眼睛,他的瞳孔反光稍微帶點不正常的紅色。魔界食材吃太多又整天和惡魔在一起,看到的景象開始受到魔力影響了!他得停止掃蕩店裡食材櫃的行為,多去樓上的「人類食品攤」買食物。

璽克回到店裡,看到髒髒和臭臭正往廚房躲。璽克問兩隻警衛:「你們怎麼沒擋住人類?」

不知道是髒髒還是臭臭的小傢伙回答:「那些傢伙知道這裡在幹什麼,嚇不退的,只能關門等他們自己離開。」

「這樣——啊!」糟了,「最魔的角落」沒有關店!

璽克走到外場區,已經來不及了。那兩個客人直直的往這間店走過來。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19
第九章_應付人類



璽克努力想起颯米浩特對他的訓練。對方是人類,不是惡魔,對他這個人類來說應該要比惡魔好應付,不過他總覺得他這個想法好像漏了什麼重大關鍵。

女人類左右張望,扁嘴說:「這間店好寒酸,跟我想像的不一樣。」

她是認為惡魔一定住在熔岩中間的鋼鐵要塞,用亂噴的火花當背景嗎?

璽克耐著性子等他們就座,奉上水杯和菜單,露出笑臉背誦颯米浩特交代的台詞:「以前有來消費過嗎?知道這裡的消費方式嗎?」

女人類看了璽克一眼,皺眉說:「我還以為惡魔應該更——怎麼看起來這麼——」她說了一堆關於缺乏存在感和氣勢的貶抑詞「——啊?」今天如果被這樣說的人不是一個卑微的小服務生,而是社會地位比較高的族群,比方說律師之類的,應該會馬上告她公然侮辱。

作為一個卑微的小服務生,璽克耐住性子解釋:「我們有套餐可以搭配這些小菜——」

璽克話還沒說完,女人類就瞪著璽克問:「有賣嬰兒嗎?」

「呃,沒有。」璽克說。他很肯定不管是菜單還是員工餐裡都沒有嬰兒,他搜過食材櫃了!雖然菜單上有些品項的名稱很可疑,不過垛洲也有種用蛋白、糖、奶油之類合法材料作成的甜點,取了個人體部位的綽號,叫少女酥胸。

「那皮膚呢?這總有了吧?」女人類眼睛瞪得更大了,似乎生氣了。

「我們有烈焰火犬皮。用骨面鳥的嘔吐物醃漬過,再燉上四十八小時,入口即化。」璽克裝傻。他聽語氣也知道對方指的是人皮。

「什麼都沒賣,你這算什麼惡魔市集?」女人類拍桌大罵。

「我們是餐飲店,只賣食物,妳要的東西應該去黑市找。」璽克努力維持笑臉。

「上面的市集都關了,我只好跟你買啊!」女人類居然露出了「還不都你造成的」的表情。

璽克兩手一攤:「但是我們沒賣啊。」

璽克看到很多黑黑的文字從女人類的頭髮裡跑出來。那不是漂亮的書法字,看起來比較像亂噴的泥水剛好形成文字的樣子。那些字飄啊飄的,像是墨水滴進水中一樣,緩緩擺動遠離,然後散去。他沒聽說過惡魔會看到這些字啊。這有可能是他的體質跟魔界食材產生了奇怪的效應,也可能是法師之眼和惡魔之眼共鳴的結果。要是研究透徹,說不定可以發表在魔法期刊上。

那些字的內容是:你們幹嘛不進貨就好?你們幹嘛不開店就好?你們幹嘛不賣我就好?你們幹嘛和我作對?你們幹嘛這樣瞪我?你們幹嘛……

璽克又低頭看那個男人類,男人類用威脅性的低音對他說:「她要買什麼就賣給她,少廢話!」

璽克看到他頭髮裡飄出來的黑字內容是:你怎麼聽不懂我說的話?你怎麼不作好你的工作?你怎麼不扮演好的你的角色?你怎麼……

這對情侶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些字並不能視為璽克偷窺到他們的想法。因為這是他們想要璽克「自己明白到」的事情,也因為他們想要璽克知道,卻又不肯自己開口講,才會以這種形式往外散發。如果現在有個人在旁邊指著璽克說:「你幹嘛不進貨,那是你的工作!」他們一定會爭先恐後的點頭說那個人說話很有道理。

惡魔能夠輕易察覺到這種「我希望不用我說你就懂」的意念,因此許多人不分社會地位高低,都抵抗不了惡魔的耳語。那是他們沒開口,但是心裡期盼別人對他們說的話。像那位被惡魔使魔所殺的前魔話公司董事長就是如此。伊卡瑪對他的溢美之詞在外人聽起來誇張到不可思議,但是那完全是那個人想聽的話,連一點點偏離都沒有。而且因為伊卡瑪是主動這麼說,他又不了解惡魔,就以為伊卡瑪是真誠的。

璽克忘記是哪位惡魔專家說的了:「惡魔駕馭語言的能力,天生就比人類好太多,除非透過長久觀察,否則無法想像那是什麼情況。口舌作為一項工具,在他們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這不只是能輕易學會多國語言而已,還包括滔滔雄辯、溫言軟語,鼓起各種如簧之舌的功力。

璽克盯著這對情侶,突然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這對情侶怪怪的。他們從進來到現在沒有任何親密行為,連牽手都沒有。在女方穿得如此暴露的狀況下,沒有互摸兩把實在太詭異了。

由於女人類身上有極高比例人工產物,於是璽克試探性的問:「請問你們是情侶嗎?」

女方的回應和璽克猜的一樣,她嬌羞的笑說:「才不是呢,我是他媽媽啦。」

璽克很想問,她老公是不是被她的育兒之道和過度整容嚇到,拋家棄子逃到北方凍土去了,所以才不在這裡,不過他忍住了。

由於璽克的問句達到了良好的讚美效果,女方開心了,他們就坐好拿起菜單,似乎有意乖乖點菜。

「這道、這道和這道推薦人類吃,有養顏美容、排除體內多餘脂肪和消除自由基的功效。」璽克趕緊推薦他們人類能吃的餐點。當然了,那些東西並沒有美容和健康效果。他只是非常惡魔的操縱他們點菜。

「就照你說的吧。」女人類笑說。

璽克在心裡叫好。但這時男人類開口了,他指著單子上名稱最可疑的「海泥半腐熔岩豬拌人類油膏」說:「我要吃這個。」他擠擠眼睛,對璽克露出自以為帥氣的賊笑:「我看得懂惡魔文。」

但璽克非常不推薦那道,就算允許同類相食也不推薦,那道人類吃一口恐怕活不過三分鐘。裡頭的海泥是產自有劇毒獨眼螺的海灘,摻滿毒螺黏液(正是美味之源)。熔岩豬在燃燒時一刀斃命,火焰暫時熄滅,但是一到胃裡就會再次燃燒起來,靜置發酵過的半腐肉燃燒起來更為劇烈。惡魔會覺得胃暖暖的很舒服,人類會變成火球。

他們難道是傳說中的「惡魔崇拜者」?璽克聽說過有這種人,跟垛洲的「魔鬼崇拜者」差不多是一掛的,近年來還有合流的跡象。他們迷戀惡魔就像瘋狂歌迷迷戀偶像一樣,毫無理智可言。就像認為偶像不會放屁,而且住處一定乾淨明亮到可以當樣品屋一樣,他們也認為惡魔不會左腳絆到右腳跌倒,而且住的地方都是煉獄城堡。

這種人通常不會走正規途徑,不會去考法師執照,但自學惡魔語卻莫名其妙的無比流利。就像那些偶像崇拜者一旦知道偶像住哪就會開始跟蹤和擅闖民宅一樣,他們也是一知道無主惡魔的行蹤就會開始騷擾他們(他們認為使魔已經失去惡魔本色,就像結了婚的偶像一樣不值得他們付出)。

璽克本來想答應給他們熔岩豬,但是偷偷叫廚房作別的,但又想到燒烤牛頭惡魔的時候,颯米浩特並沒有偷偷換菜。於是他拿不定主意,只好試著用人類最重要的美德之一「誠實」應對:「那個對人體會造成嚴重傷害——更正確的說是,人類吃了會死——不建議您吃。」

璽克漏了個很大的關鍵,那就是全世界所有物種裡,他最不擅長應付的正是人類。

那兩個人類的頭髮裡繼續飄出黑字,字還變大了些:你們幹嘛不照作就好?你怎麼不照作?

璽克臉上笑笑的,心裡長長的嘆氣。他乖乖的寫下他們要的菜色,走進廚房問廚師尼樂特:「有沒有燒起來比較和緩一點的熔岩豬?至少燒掉人類的胃就好,別把人整個燒穿,送到醫院還有救的那種?」

尼樂特搖搖頭。店裡的熔岩豬都是專業手法處理過的半腐肉,燒起來跟汽油彈沒兩樣。

璽克猶豫著要不要把點菜單交出去。

這時候颯米浩特出現了。他從通往員工宿舍的走廊走出來,看到璽克手拿點菜單猶豫不決,就問:「出了什麼事?有人指定要吃服務生冷盤?」

「有兩個人類在店裡,他們要吃熔岩豬。」

颯米浩特說:「就給他們啊,怎麼了嗎?」

「他們會死!」

颯米浩特抖抖耳朵:「就死啊。死前能吃到我們大廚作的藝術品,也該心滿意足了吧。」

璽克問:「不能偷偷換菜嗎?」

「為什麼要換菜?」

「這樣他們才不會死。」

颯米浩特眉頭一壓:「你有告訴他們人類吃這個會死嗎?」

「有。」

「那就是他們自己要死,你何必阻止?」

「事情就發生在眼前,應該要阻止的啊!」

颯米浩特瞇眼看著璽克:「就是因為人類老是『順手救笨蛋』,他們才會長成這麼大一個笨蛋。如果他們還在當小笨蛋的時候想吃腐敗食物,人類不要把那些東西拿走換成新鮮的,他們就會知道自己的胃沒有那麼萬能。你去問問他們,他們肯定沒有鬧肚子鬧到生不如死的經驗。作為人類的一份子,你應該眼睜睜的讓他們自食惡果,以便淘汰人類中的劣等因子,促進民族進化。」

人類比惡魔脆弱,應該在生不如死之前就先電解質不平衡而死了,沒幾個活著的人類有那種經驗。不過璽克還是聽老大的話,走出去問客人:「您對自己的胃很有自信嗎?」

男人類拍拍自己的橫膈膜附近:「我曾經跟人打賭喝鹽酸,一點事都沒有!那個喝起來就像蘋果汁!」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4-5-19 20:32 編輯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20
第十章_惡魔對人類的看法



璽克有十足把握他喝的那個就是蘋果汁沒錯。不知道被哪個路過的好心人順手掉包了。否則別說胃了,食道早該完蛋。至少也換成辣油嘛!他胃和食道沒壞,腦袋卻壞了。

璽克不管他了,回到廚房裡把單子交出去。

颯米浩特還在說:「就因為不讓小孩知道,如果他們殺人,就會有人要殺他;不讓小孩知道,買東西不付帳,就不會有人肯給他們東西;不讓小孩知道,如果他總是威脅別人,遲早會被別人先下手為強。人類的社會才會這麼亂!」

璽克感覺這就好像艾太羅人批評垛洲人就是太重視個人主義,所以才變成一個只管踩著別人往上爬的社會。垛洲人則批評艾太羅人太重視關係,所以才變成一個沒有突破能力的社會。不同文化總是會有個看對方不順眼的地方,而且看起來還會很像是對方文化裡一切問題的根源,其實未必。

不過颯米浩特說的話璽克多少有點認同,至少在某部分範圍內就如他所說。璽克看報紙得知,有些愛的教育推廣團體連「犯罪會坐牢」這件事都不准老師讓學生知道,說是不能用恐懼讓學生不敢犯罪。除了愛以外什麼都不能給學生。璽克覺得這實在太誇張了,教育的目的竟然是阻止學生得知真正在發生的事嗎?

尼樂特先完成了簡單的「叉刺草泥乾拌麵」讓璽克端出去。璽克把這堆詭異的綠肉泥(叉刺草是動物,會偽裝成草,趁大型動物走過時,把叉刺戳在受害者身上吸血。食用的叉刺草是跟瘤羊養在一起,只吸瘤羊血長大的,所以沒有野生種的腥味)和粉紅麵條(用半凝結的配方血取代蛋製成)放上桌,報完菜名就退下。接著他看到了讓他非常吃驚的一幕。那個媽媽居然沒有先碰自己那碗麵,而是拿起兒子的麵幫他攪拌好,等他開始吃了才動手拌自己的麵。這真是太可怕了,這個兒子連自己拌麵都不會!那不就連泡麵都沒辦法弄給自己吃嗎?璽克動搖了。這種連泡麵能力都沒有的人類,真的要讓他們活下去嗎?他是不是應該放手讓進化論作用一下?

璽克回到廚房,「海泥半腐熔岩豬拌人類油膏」已經準備上菜。

光看顏色的話,這道菜非常美麗。帶皮的整塊熔岩豬肉,鮮紅色的表皮上面有一圈圈黑漩渦狀條紋,油脂在表面形成反光。濕潤的螢光深藍色海泥包圍著豬肉,藉由廚師巧手畫出波浪圍著岩石的波紋,還有許多特別亮的小點摻在裡頭,像是灑上一層銀粉。最後是裝在醬汁壺裡的特調人類油膏。金黃色半透明的醬汁,質感看起來很像生蛋白,但更加晶瑩剔透。讓璽克想到傳說中的人魚淚,尚未凝結成珍珠時是否就是像這樣?

璽克必須提醒自己,這個他吃了必死無疑。璽克的雙手以每五秒前進一公分的速度靠近那道菜,在極度掙扎中緩緩進行把菜端出去的動作,就在他碰到盤子前一刻,颯米浩特走了過來,雙手拿一個很大的胡椒罐朝菜上面猛灑,一大堆直徑大約三公厘的黑色皺縮碎塊掉在上頭。

璽克收回手問:「那是什麼?」

「嘰脊蟲肝粉。」颯米浩特說:「我剛剛想到,對餐飲業來說,讓客人鬧肚子好像不太好。」

璽克點點頭。其實是很不好,人類的店讓人類吃到鬧肚子是要關店的。而且這道菜上去不是鬧肚子,是直接鬧人命。

颯米浩特說:「這個很好吃,不過對人類來說是終極催吐藥,以前如果有人類把貨或是鑰匙吞進肚子裡,我們都用這個解決。」

讓客人吃到吐在人類世界裡也一樣糟糕,不過璽克現在沒有多餘心思考慮這件事。

颯米浩特狂灑蟲肝粉,灑到肉都快被埋了,尼樂特站在他背後瞪他了才住手,擺擺手叫璽克把菜端上去,隨即被尼樂特抓去撞牆。

「住手!尼樂特大人是天才!您的擺盤完美無缺,我不該擅自更動!」

璽克無視身後的慘叫聲。他抬頭挺胸,以走在高級餐館裡都不會突兀的端正姿勢端著餐盤,走直線到那兩個人類桌邊,掛上完美微笑說:「這是您的『海泥半腐熔岩豬拌人類油膏』。」他隨即轉身躲到櫃台後面,只露出上半個腦袋和兩顆眼睛觀察後續發展,隨時準備把櫃台變成牆壁,防禦爆發的熔岩大火。

「多麼帥氣,這就是惡魔風格的菜色啊!」「這才像是惡魔吃的東西!」那兩個人類對颯米浩特的破壞行為十分滿意。璽克滿懷恐懼的瞄了一眼廚房門,還好他們的廚師正忙著虐待老大,沒空出來痛扁不識貨的客人。

女人類切了一塊肉,用叉子叉起來,還特地細心的滾了滾,沾滿海泥、人類油膏,以及密密麻麻的蟲肝粉,這才塞進男人類嘴裡。

男人類的嘴都還沒閉上,第一塊蟲肝粉沾到他嘴內黏膜的瞬間,魔界特產催吐藥發揮功效,直接把嘴裡的東西噴到他媽臉上。熔岩豬肉塊先撞上女人類的鼻子,再充滿彈性的跳到天花板上撞了一下,最後砸到璽克躲著的櫃台上,起火燃燒。

璽克趕緊拿水壺滅火,水對汽油等級的易燃物沒有用,他衝到另一頭牆邊拿乾粉滅火器。惡魔在奇怪的地方很守規矩,滅火器不是放著而已,有在保存期限到期前換上新品。

璽克拔下滅火器手把上的安全插銷,手握皮管指向火焰根部,壓下壓柄。滅火器噴出大量白色粉塵,把櫃台整個淹沒。噴了一段時間火總算熄了,璽克又往上面澆水,確保不會再燒起來。

女人類在尖叫。她的鼻子沾到熔岩豬油,就像是被熱油濺到一樣的痛。而男人類趴在地上繼續吐,把上一道菜全吐光,繼續吐午餐和早餐。嘔吐物布滿桌面和地板,又被跳來跳去的女人類踐踏,弄得到處都是。

璽克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被熔岩豬肉撞到的地方留下一塊黑黑的焦痕。低頭看到櫃台中間被燒凹一塊,連同堆在櫃台四周的東西都被白色粉末和水所掩蓋。再看髒亂不堪的客人座位。

他拿空了的水壺去裝水、放冰塊,抓了一疊小毛巾,走向兩個客人,打算先擦掉女人類鼻頭上的熱油,再冰鎮她的鼻子。

璽克把冰涼的濕毛巾遞給女人類,她擦完鼻子,把毛巾往地上一扔,立刻破口大罵:「你們這間店是怎麼回事?這種東西也敢端出來賣?」

「是您自己要買的。」璽克說。

「你們幹嘛進貨?你們幹嘛開店?」女人類尖聲怒罵,她罵到一半發現鼻子很痛,又接過璽克遞上的第二條濕毛巾按著鼻子繼續罵:「你們幹嘛賣我?」

要不是男人類吐到倒在地上站不起來,他應該也會加入罵服務生的行列。

一個人適不適合作服務業就看這一刻了。

璽克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他說的第一句話應該要是:「非常對不起!」然後是「可能我們說明的還不夠周到。」身為一個從事服務業的人,他應該要使出九十度鞠躬的招式,搭配優惠方案跟自我貶抑以平息顧客怒火。他的態度應該要極度謙卑,宛如對方比他的爸媽還重要,是他的創世主。他的口氣應該是極度自責,彷彿他殺了對方全家連貓狗都不放過。

但是璽克不適合從事服務業。

璽克把手上的水連冰塊直接從那女人類頭上澆下去,板著臉說:「讓開,我要打掃。」

女人類舉起巴掌就朝璽克揮了過來。璽克輕鬆拍掉對方的手,反過來賞她一巴掌。巴掌聲十分響亮。

對方這輩子大概沒被賞過巴掌,竟然愣住了。颯米浩特從廚房裡走出來,問:「怎麼了?」

「他們把豬肉吐到天花板上去,然後掉到櫃台上燒了起來。」璽克說。

「真是太沒常識了,熔岩豬的肉入口必須盡快吞下肚,不能遲疑的啊!」颯米浩特說。

「你是什麼鬼東西!竟敢這樣說話!」女人類指著惡魔颯米浩特說。就像她之前頭髮裡飄出來和對璽克發出的那些問話一樣,她說的話都只是設問法。她並不想知道颯米浩特是什麼東西,而是希望他承認自己不是個東西。以他這副羊頭惡魔外貌,除了專業法師以外都看不出來他是個惡魔。對惡魔崇拜者來說,這種很像黑暗系幼兒玩偶的造型,可能會是任何東西,惟獨不可能是惡魔。

颯米浩特本來挑左眉看著女人類,他的眼睛慢慢睜大,兩邊眉頭也慢慢上抬,出現相當感興趣的神情。他對著璽克高聲說:「我錯了,他們不是笨蛋,他們是強者!」

璽克兩手叉胸,用感興趣的表情看颯米浩特,準備聽他怎麼說。

颯米浩特用一根手指指指女人類,又指指地上的男人類,最後指指自己:「他們跟我一樣強!」颯米浩特非常認真的說:「他們可以用嘴巴指使別人,去作他們應該自行處理的私事;他們不管作得好不好,都一定會被讚美;他們不需要勞累到提早老化的程度,就能過上比別人冒著生命危險作苦力還要富有的生活!擁有這麼多的優勢,他們是強者啊!阿塔塔莫普普!」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4-5-19 20:33 編輯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22
第十一章_當人類砸惡魔的店



女人類聽到颯米浩特這樣稱讚她,頓時發火:「你在亂說什麼!」

男人類終於吐到沒東西可吐了,他爬起來,一面反胃一面指著颯米浩特,全力為女人類辯護:「你都不知道我們多辛苦,周圍的人都只是想要錢,沒有人會認真為我們著想!」

颯米浩特大呼:「竟然可以付那麼點薪水,就要求別人把靈魂賣給你!你是說真的嗎?」

兩個人類的臉色變得鐵青,呼吸急促。颯米浩特的話表面上毫無根據,卻正中他們心中對自己的某種疑慮。而那是他們一旦承認了,就無法再跟自己一起活下去的部分,是他們內在絕對不能碰觸的陰暗角落。因此他們想要敵視颯米浩特,把這一切都怪罪在颯米浩特身上。

女人類把椅子掀翻,還故意把上面的椅墊推到嘔吐物裡。男人類把桌上的碗盤全掃下桌。

璽克縮了一下脖子,眼睛也閉了一下,卻沒聽到瓷器破碎的聲音。他睜開眼睛,看到颯米浩特站弓步,兩手張開,兩個空麵碗疊在一起放在左手上,桌面上的杯花在右手上,裡面的花一朵都沒掉。那個只少了一小塊的「海泥半腐熔岩豬拌人類油膏」穩穩的頂在他頭上。他站的位子和璽克閉眼之前是同一個地方,按理來說他的短手應該根本構不到桌子,他卻瞬間確保了所有餐具。

颯米浩特的下巴抬著,朝璽克的方向動了動,指示璽克把熔岩豬拿走,又把杯盤都拿走,然後颯米浩特開始喀拉喀拉的按響手指關節,對那對男女說:「好久沒拿出真本事了,既然是強者就乖乖接招吧。」

因為颯米浩特的外形,那兩個人類沒發現情況不對。男人類一腳踢向颯米浩特,颯米浩特離地跳起閃過,高度竟然超過對方的腦袋。他落下同時一記飛踢,正中男人類胸口。男人類整個人往後彈飛,飛出店門,撞到十公尺外的牆壁上。

「用妳全部的本事對付我。這樣才公平。」颯米浩特邊說邊走向女人類。

處於驚嚇中的女人類使出她的全部本事,就是對璽克哭喊:「救命啊!」

「妳用錯招了,他的薪水是我付的。」颯米浩特說,一記正拳打中女人類腹部,讓她飛到牆邊跟男人類作伴。

兩個人類躺在那裡呻吟。璽克聽到店外面有騷動的聲音,很多惡魔在大聲交談。他走出店門一看,每家店都把不營業的牌子收起來了。

大批惡魔從自家店面走出來,以惡魔語此起彼落的喊著:「有強者對颯米浩特挑釁!」「強者砸店!那我們可以對付他了!」「是罕見的強者,大家一起獵殺他!」

那兩個人類聽得懂惡魔語。他們本來還在地上痛苦扭動,聞聲立刻跳起來拔腿往店外逃。

樓梯口早就擠滿了從樓上下來的惡魔,空氣中全是硫磺味。因為他們很激動,氣溫也上升了。璽克用泡過冰水的毛巾冰涼自己的臉,冷靜的開始收拾用餐區那團混亂。

璽克先把可憐的椅墊拿起來,去浴室沖乾淨再掛起來。

這段時間,外面的惡魔追著兩個人類從店門口左邊衝到右邊,又反過來從右邊衝到左邊。第一次經過他們店門時,那兩個人類還穿著鞋子,第二次時已經不見,男人類的褲子也不見了。

然後璽克拿拖把和水桶努力清除嘔吐物。

這段時間,女人類逃到了隔壁店家的招牌後面,惡魔們毫不猶豫的把招牌拆下來,然後把杯子投向她。

璽克拖完地,把桌椅排好,拿抹布再仔細擦一次並弄乾。

男人類被一隻惡魔抓住腳,他踹了那個惡魔臉一腳,再爬到那個惡魔頭上,於是每個惡魔都往上爬。最後那個男人類踩在惡魔頭上,抓著天花板的吊燈不肯下來。一隻惡魔用手指射出小火花,把整個吊燈打下來。

璽克拿著掃把和畚箕對著櫃台哀嘆,乾粉滅火器的粉很難掃起來!他決定先搶救裡頭的算盤和筆之類小玩意,分成「還能用」和「毀了,扔掉吧」兩堆。

女人類披頭散髮的跳到桌面上,努力踢打伸手過來的惡魔。一隻巨大,有龜殼的惡魔直接壓垮桌子。

璽克努力把櫃台上的粉弄掉,並且記住構造,等下用法術修復看看。

女人類和男人類逃進了「最魔的角落」,直接撞翻璽克剛排好的桌子。

璽克手上還拿著抹布,眼睜睜看著一隻四腳著地戴鋼盔的惡魔跟著人類衝過來,把部分焦炭化但可能可以修好的櫃台,撞成再也沒有修復希望的碎塊。另一隻惡魔把桌腳拆了,當成槍用來射那兩個人類,結果把地上的磁磚都插裂了。一個惡魔撞翻了餐具櫃,整櫃的瓷器泡湯。一隻惡魔全身都是刺,被其他惡魔擠到牆邊,把牆壁刮出無數凹痕……

璽克只來得及救出那盤熔岩豬肉。他非常冷靜的緊閉嘴巴,縮著脖子,爬到拖把頭惡魔趴著的靠牆矮櫃上乖乖蹲著,看惡魔的浪潮淹沒這個地方,摧毀所有東西。









這場騷動歷時一個半小時才結束。到後來,璽克根本不知道那兩個人類在哪裡,不知道是被吃了還是逃掉了,總之不見了,只看到一大堆惡魔砸東西砸到欲罷不能。

尼樂特一直守在廚房門口,用大炒鍋來一隻打飛一隻,所以廚房安然無恙。璽克的房間傳來巨狂號的怒吼,衝進去的惡魔都滿頭是血的衝出來,應該也沒事。颯米浩特趁機加入砸場子的行列,拆了好幾家店的菜單燈箱。璽克用祭刀把熔岩豬肉切小塊,慢慢的餵拖把頭惡魔吃。現場亂成那樣,居然沒有任何一隻惡魔傷到這個小傢伙。他們總是在靠近這附近的時候就轉向了。

成群移動的惡魔,看起來就像是一大堆爪子和牙齒,中間夾雜各種顏色豔麗,龜殼或是蛇皮紋的裝甲。他們不像人類隊伍會有個默認的共同行進方向,經常有惡魔把擋到自己的惡魔打飛到空中,硬是走自己的路。火花提示眾多眼睛的位置,飄浮的軌跡像是螢火蟲。

頭上那些根本沒被碰到的電燈閃爍不停,等到現場安靜下來,電燈也不閃了。

像開始時一樣突然,一隻惡魔突然放棄拆扶手,轉身把倒地的椅子扶起來。接著另一隻惡魔停止砸桌子的行為,蹲在地上開始撿瓷器碎塊。一隻接著一隻,最後所有惡魔都加入了整理的行列。

有惡魔拿大垃圾桶出來,有惡魔在掃地,有惡魔拿出釘子和槌子修理桌子,樓上的惡魔搬了大塊木板下來,當場鋸開作家具。人類暴動完只會拍拍屁股走人,但這些惡魔不分彼此的協助清理。也有惡魔到「最魔的角落」來幫忙,用水泥補牆上的洞。

璽克跳下矮櫃,加入惡魔群中。

整理、修補和添置新品的工作一直進行到深夜,沒有任何一隻惡魔提早走人。在地都被掃乾淨之後,璽克發現他竟然搶不到事情作。這些惡魔作木工和水電工的本事比他強,力氣又比他大,每把工具都被他們拿走了。

璽克只好問惡魔要不要喝水,端水給他們。

有隻惡魔邊往牆壁上刷水泥漆一面喃喃念著:「肚子餓了……」

璽克回到自家店裡,問颯米浩特和尼樂特:「能不能作點簡單的東西給大家吃?」似乎店裡剩最多食材的就是他們。每家店都貢獻出了自己的備用桌椅、裝修材料、打掃用具等等,颯米浩特應該不會反對他們出食物。

尼樂特沒等颯米浩特回答,就打開食材櫃開始作東西。颯米浩特也沒阻止他,彷彿璽克剛問了一個多餘的問題一樣,完全不當那是一回事。

於是璽克在托盤上,放著一堆裝在杯子裡的切片醃肉和醬油醋、淋上蒜泥醬油的剝殼大蝦子、軟綿綿的杯子蛋糕等等(以上所用食材人類全都不能吃),到處分發。

他發現每隻惡魔吃了這些食物,眼睛立刻瞪大(如果有眼睛的話),或是縮脖子,打直腰桿,然後紛紛問璽克:「這是哪家店的?」

雖然不是他作的,但璽克與有榮焉,驕傲的回答:「最魔的角落。」





距離奈莫、瑟連和舒伊洛奴出來找璽克已經過了十天,這個奇怪的組合成員對彼此的生活習慣也比較清楚了。在旅館裡一律是一人睡一間,雖然兩個男人雙人房比較省錢,不過奈莫說隔天可能會只有一個人活著出來,所以就算了。

反正這三個人都不缺錢。要不是因為追蹤璽克的路線,很多地方他們本來根本不會靠近。

比方說他們今晚要住的,璽克曾經落腳的旅店,光看正面就讓人心驚膽跳。陳年水漬跟細微裂痕不算什麼,但是這些痕跡就在大門正上方形成一個很難不看到的骷顱像。水漬看起來就像是從大樓最頂端往下滴的血流。到了裂痕形成的骷顱上,水漬隨著水泥缺損的區域而橫移,產生這些血在骷顱上流淌,再從下巴滴落的立體效果。兩個眼窩處以前大概用釘子掛過招牌,有特別明顯的繡斑和坑洞,像是眼球被挖掉以後流出的血淚。

三人走近玻璃大門,門前地上全是從外牆掉下來的油漆碎塊。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23
十二章_尋找璽克之旅,在恐怖旅館裡




他們剛走到櫃台前,就看到一個渾身髒兮兮的男子剛辦好入住手續,抓著酒瓶往樓上走。走了幾步,他的口袋裡掉出一小包白色粉末,他彎腰拾起繼續走。

奈莫看著這一幕,右眉挑起,回頭對瑟連和舒伊洛奴說:「三個選擇:一、把舒伊洛奴妹妹送去住治安良好區域的高價酒店,我們兩個男的住這裡,查到璽克下落再去接她。二、舒伊洛奴妹妹跟可靠的騎士大人一起去住治安良好的酒店,我住這裡。我推薦二。」這種地方只有奈莫跟璽克這種習慣犯罪世界的人,才適合住。

「三是?」舒伊洛奴問。

奈莫壓低嘴角嘆氣,彷彿早就知道舒伊洛奴會問:「妳可以住這裡,但我們住四人房,妳必須隨時待在我們的保護範圍內,一秒鐘都不能落單。」

舒伊洛奴抿嘴考慮。她在接近這一帶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有人會偷偷看她,不是她平常接收到的那種「看美女養眼睛」的眼神,而是非常不友善,把她視作工具或金礦的眼神。奈莫跟瑟連光憑氣質和肌肉就能避免淪為犯罪者的目標,但她看起來就像是理想的犯罪目標。她這趟出門已經故意不帶任何名牌貨了,但這一帶實在太亂,對普通人來說也非常危險。

三個人才在說而已,就有一台警車在外面的道路上停了下來,車上警察下車設立臨檢站,竟然通通背著衝鋒鎗。

從警察配備可以看出一個區域的危險程度。三人陷入沉默。

「我住這裡。」舒伊洛奴認真、用力的說。

「嗯。」如果舒伊洛奴的眼神裡有一絲絲打算自己偷偷開溜的成分在,奈莫就會強制把她送去治安良好的區域,再派瑟連盯著她,不准她過來。不過舒伊洛奴的眼神裡含有一絲微小的恐懼,表示她也知道自己的處境如何,會配合兩個男人的保護工作,所以奈莫允許了。

他們辦好住房手續,奈莫和櫃台的姊姊探聽璽克的事情:「妳有沒有看過長這樣子的人?」

櫃台姊姊開始打量奈莫。這種地方的住客身分經常有問題,會探聽住客身分的人也經常有問題。

奈莫故意跺了跺腳,裝出不耐煩的樣子:「那傢伙欠我一大筆錢!」

櫃台姊姊感興趣了,眼睛睜大。

奈莫繼續說:「他是個『土撥鼠』,他『翻』走了『肥雞』的『玉米罐頭』,還用『鳳梨』跟『小白鼠』換『隱形眼鏡』。他本來是『吃空飯盒』的,後來因為『被狗吠』所以去『打撈沉船』,最近拿了『一串蕉』,打算『急流泛舟』,我得在那之前抓住他『扔進洗衣機』。」

奈莫說的全是黑話,舒伊洛奴聽不懂。瑟連因為業務關係聽得懂大概,他從後面把舒伊洛奴的兩隻耳朵摀住。

這段話的意思是:他是個「盜墓人」,用「瑟連不希望舒伊洛奴聽懂的手法」盜了「富有人家」陪葬的「金飾」。還拿「瑟連非常不希望舒伊洛奴知道的陪葬物」跟「情報販子」買了某些人的「個資」。他最早是作「瑟連不希望舒伊洛奴知道的無本生意」,結果「被合作的不法份子圍毆」,還一度被「腳上綁繩子扔進河裡但沒死」。最近拿了「某些公司的本票」打算作「瑟連覺得舒伊洛奴不要知道比較好」的事情,奈莫要在那之前抓住他,作一些「瑟連認為任何人都不要聽懂比較好的事情。」

櫃台姊姊聽了,招招手要奈莫靠近,兩人低聲談了很久。









他們的房間在七樓,進房間以前,奈莫先敲了敲門才開門,進到房間裡,奈莫先去浴室沖馬桶,然後弄亂床鋪。到這裡為止是一般艾太羅人出外旅行的小小迷信,接下來是黑市法師的作風。奈莫在每個衣櫥和抽屜上畫一道法術,會炸死跳出來的任何東西,再一口氣打開,確定裡面沒有活的東西以後,說句「打擾了」,再關上用法術鎖好。他也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床底下的空間。

瑟連檢查門窗和家具接縫有沒有被動過手腳,他也檢查鏡子後面,還打開浴室天花板查看內部。

當那兩個人在忙的時候,舒伊洛奴打開她的包包,從裡面拿出一大張防護卷軸,開始按照順序撕開貼在房間各個角落。

瑟連和奈莫發現她在作什麼以後,開始盯著她看。她全部貼完以後,用非常標準的施法手勢指著放在床頭的啟動法陣唸咒:「看穿陰影裡的計畫,撿選灰塵間的徵兆,讓我知道有誰、有什麼、在此地蠢蠢欲動。」

警報法術開始作用,把整個房間都包覆在內。這個卷軸使用難度不高,大約是法師大學二年級的程度,使用起來不需要別的基礎(製造才需要),所以只訓練這一項的話,外行人也能作到。不過舒伊洛奴作得十分完美,沒有任何多餘動作和溢流的能量,這就不是外行人的水準了。

「妳跟朋友出去旅行也會這樣作嗎?」奈莫問。

「不。」舒伊洛奴搖搖頭,跟和平中人一起旅行還大費周章這樣作,會被當成怪胎。舒伊洛奴舉起手腕:「我平常都啟動這個。」她手腕上戴著一個像是小女生用塑膠珠子串成的便宜飾品,其實每一顆都是護身符。

「誰盯上妳誰倒楣啊。」奈莫驚呼。

防賊措施都弄好之後,奈莫說他要去探聽消息,就出門了,留瑟連照顧舒伊洛奴。這一路上要配合兩個習武男人的腳步,舒伊洛奴很容易累,於是她抓到機會就睡覺。瑟連拿他帶的書出來看。

過了大概兩個小時,警報法陣突然發光,嗶嗶嗶的大聲響了起來。瑟連和舒伊洛奴都站了起來,舒伊洛奴跳下床,很快的穿好鞋子。

「他們大概覺得只要人多,一個男人很好搞定吧。」瑟連說:「要是奈莫回來看到他們,可能會要他們的命,我先去收拾掉。」說完,瑟連走向門口,在他打開門的同時,舒伊洛奴從他背後投出一顆魔力爆彈,穿過他身側,直接命中在外面等著,手持球棒的暴徒。









奈莫找到二樓的一間單人房。櫃台姊姊告訴他,璽克住在這裡這三天,經常跟這個人一起出門。奈莫敲敲門,沒人回應。他的職業病讓他開始檢查門鎖構造和門板,他發現上面有防護法術。

他決定在門口等一會兒,大概十五分鐘後,他看到有人提著一袋速食走過來,看到奈莫站在門前,那個人愣了一下,接著轉身就跑。

奈莫沒有追上去,只是指了一下,對方就撞上無形的牆壁,按著鼻子停步。

「好久不見了。吉祿瑪同學。」奈莫慢條斯理的追上去。

那個人背靠著無形的牆拼命後退,奈莫用鞋尖踢了一下牆,牆就消失了,那個人往後倒了一下又趕緊站穩。

被奈莫稱為吉祿瑪的這個男人大約二十歲。他很瘦,穿著便宜的棉衣棉褲和棉外套,全都是咖啡色或米黃色。皮膚上,像是露出來的手,還有臉上,仔細看可以發現微小凹陷的割傷疤痕。如果不是這些不利的外在條件,他本身其實長得頗為俊美。一雙大眼天生給人誠懇的感覺,立體的五官和濃密柔順的頭髮,髮色像是加了牛奶的咖啡。他身材比例很也漂亮,一雙長腿就算躲在不合身的長褲底下,審美能力強的人還是會注意到。

他是黑夜教團黑暗學院北方學院的司儀。奈莫和璽克都是東方學院的。在四座黑暗學院裡,北方學院是權力中心所在,其他地位都像分校一樣。北方學院的司儀在當年是相當風光的位置,甚至可以抬著下巴看東方學院四首之一的璽克。

不過這個位子跟四首不同,純屬狐假虎威,和本人的作戰能力沒有關係。所以在黑夜教團毀滅之後,再也沒有任何人會怕他。

「你碰到璽克了吧?你們都聊些什麼啊?」奈莫毫不客氣的抓住吉祿瑪的手,直接扭到會痛的角度。

「最近是怎麼回事,連續碰到兩個怪物級的傢伙——」吉祿瑪還想把手抽回去,奈莫加重力道,讓他痛到叫出聲來。

奈莫拖著吉祿瑪,順便把他扔在地上的速食撿起來,又從他口袋挖出房間鑰匙,抓著他一起進去,鎖門。

狹窄的房間裡一團混亂。奈莫瞇起眼睛。桌上全是速食和便當空盒,皺巴巴的衣服堆滿椅子,鍋碗瓢盆隨處置放,還可以在桌上的廣告信件堆裡發現橘子皮。

「你要吃飯吧,吃啊。」奈莫放開吉祿瑪,設法在桌上的罐裝沖泡飲品群上,湊出一個可以放東西的平面,把速食放在上頭。又把一堆衣服扔到另一堆衣服上,給自己清出一個可以坐的地方。

吉祿瑪用同樣的方法,在奈莫對面也清出一塊空間,兩人隔著堆滿東西的桌子坐下。他緊張的弓著背看奈莫,過了二十秒才敢動手拿速食提袋。

奈莫輕鬆的蹺起二郎腿,在吉祿瑪啃炸雞的時候繼續打量房內。他看到角落擺著一個魔話籠。這間舊旅店並沒有提供住戶魔話,是他自己裝的。

這年頭魔話通話費用雖然降低了,魔話籠本身還是不便宜,一般住家通常都是跟艾太羅魔信租魔話籠。這個魔話籠上面並沒有艾太羅魔信的標誌,是私人的東西,看起來還很新。另外奈莫還發現電視上有個小小的架子,那裡擺著像是供品盤的小瓷盤和水碗,但沒看到神像。他又轉頭看垃圾桶,看到裡頭有個劈成兩半的馬頭人身木雕被垃圾半埋住——那是黑夜王者像。

吉祿瑪直到前陣子還繼續信奉黑夜王者。

等吉祿瑪啃完兩塊炸雞,奈莫開口問:「璽克呢?」

「半個月前就上路了。不在這裡。」

奈莫再問:「你們聊了些什麼?」

「你想作什麼?」吉祿瑪瞪著奈莫。

吉祿瑪看起來像是想保護璽克的樣子,讓奈莫有點驚訝。以前吉祿瑪和璽克感情應該很差才對。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4-5-19 20:33 編輯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24
第十三章_脫離黑夜教團






奈莫說:「我跟他老朋友了,追著他跑純屬好玩,沒有想對他作什麼。」

「你現在在作什麼工作?」吉祿瑪問。

「黑市交易。順便告訴你,璽克作過法師助理、魔器分解員、保鑣、跑船的、魔獸飼育員。我沒說錯吧?」

「對。璽克跟我說的是這些。」吉祿瑪說:「但這還是不能證明你跟璽克是朋友——」

奈莫重拍一下桌面,讓東西都跳了起來:「少廢話了!你知道我和璽克都有本事直接拷問你!」

吉祿瑪呆了一下,又慢慢的縮起脖子。

「你們聊些什麼?」奈莫再問。

「一些只能跟他聊的事情。」吉祿瑪看向沒有神像的空架子。

「你還信黑夜王者?」

「曾經信。」吉祿瑪說:「畢竟祂是我認識的惟一一個神明。」東方學院收容的是誘拐來的年輕成員,北方學院則是信徒與信徒生下的孩子。吉祿瑪不像璽克和奈莫有在外面的記憶,他一出生就在黑夜教團裡了。

「璽克跟你說了什麼?」奈莫問。這次他的語氣比較和緩了。

「很多事情,我們邊吃邊聊。聊他離開學院以後在作什麼,我又在作什麼——」

「你現在在作什麼?」

「打零工、什麼都作、有什麼就作什麼——離開學院以後,我不知道未來在哪裡。」

奈莫大概感覺得到,吉祿瑪過得並不好。

吉祿瑪說:「他買了個魔話給我,叫我打給法師執業管理局,還有很多單位,他還給了我他師父的魔話號碼,叫我想清楚要不要打。」

龍窩現在是沒小孩,該找下一個給安派特發揮父愛沒錯,不過奈莫怎麼有種孩子在外面撿小狗,回家丟給大人照顧的感覺?璽克也到了這種年紀了嗎?應該說那個年紀早就過了,是精神年齡終於到了吧,開始會想照顧別的生命了。

「你們怎麼碰到的?」奈莫問。









那時候,吉祿瑪正蹲在路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對他來說,這個世界一直都很可怕。

因為黑夜教團毀滅時他年紀還滿輕的,加上北方學院的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母是誰,也很可能已經死了,所以他在國家設施裡待了五年,兩年前才開始自己過生活。對他來說,黑夜教團還在時,他的人生只有美好的事物,是在黑夜教團毀滅之後,他才知道什麼叫痛苦。他在那之後嘗到了害怕的感覺、飢餓的感覺,整個世界都對他帶有敵意的感覺。

他在外界的經驗只讓他覺得教團說的是對的,這世上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使命,只是渾渾噩噩的活著,毫不在意的傷害他人。他覺得好人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這讓他覺得黑夜教團的毀滅是一場悲劇,進而死守著黑夜王者。

直到他看見璽克。黑暗學院裡的人很多,他是司儀,看過的人更多,但他卻一眼就認出了璽克。那是東方學院殺戮之首,跟他一樣的「好人」。

他卻感覺不對勁。璽克並沒有像他一樣,顯得既狼狽又可憐。璽克看起來很自在,不管誰看他他都不當一回事。他還是那個璽克,卻跟吉祿瑪不一樣。

吉祿瑪主動喊了璽克。

後來他們邊吃東西,璽克邊告訴他自己的經歷。璽克看到黑夜王者像什麼也沒說,只是單純的告訴吉祿瑪,他在外界發生過什麼事,怎麼走到現在這一步的。吉祿瑪聽璽克說他曾經當助理怎樣被上司欺凌,卻又怎樣跟一個本來敵視他的僕人建立友誼;聽璽克說他在廢墟般的職場裡交到一個最重要的好朋友,還有一個幫助過他的樹精爺爺;聽璽克說他碰到令他生氣的事情,以及他和討厭他的高位騎士怎麼變成同盟的;聽璽克說他逃離了這個世界,卻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有了家人。

後來璽克幫他撥魔話到法師執業管理局。璽克邊撥號邊說:「這個號碼我當初是看海報看到的,上面說只要是法師碰到任何工作上的麻煩都可以打過去。你沒有執照,不過這條專線現在全面免費了,反正你也算是法師,就打吧!」

魔話一接通,馬上傳來女人大罵的聲音:「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吉祿瑪聽到這種充滿敵意的聲音,還以為璽克要被拒絕了,但璽克卻冷靜的回答:「下午三點,毫無疑問是公家機關的上班時間。」

「我管你幾點,你一直打過來煩不煩啊?」

這次的敵意更加尖銳,吉祿瑪已經想放棄了,但璽克回答:「妳煩是妳家的事,我不煩。」

「我不想聽見你的聲音!」

「我也不想,那就交給局長大人吧。」

「局長很忙,沒有時間接你的魔話!你也別再打來了!」

璽克用平淡的語氣回答:「在聽到局長說話以前,我會以每四十五秒一通的頻率打來。假如妳換班了,我會休息一下,等妳上班繼續打。」

魔話裡的女人說:「局長,別吃蛋捲了,過來接魔話!」

吉祿瑪非常驚訝,原來這樣就可以了。

璽克告訴吉祿瑪,他剛進社會的時候連報警處理屍體都不會,現在他已經在學習出問題時該如何找律師了。

他也告訴吉祿瑪:「這世上沒有那麼多鳥事,不過要是處在社會最底層,全世界的鳥事都會掉到你頭上。」

璽克沒有跟他說什麼「只要努力情況一定會改善」之類毫無根據,說完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人的勵志小語,只是告訴他現實世界是什麼樣子。

璽克離開以後,吉祿瑪自己把黑夜王者的雕像給劈了。他到這時候才真正明白是誰背叛了他。









聽完吉祿瑪說的事情經過以後,奈莫一手支著下巴,問:「所以,你要打給安派特嗎?」

「我想會吧。」吉祿瑪看了一眼躺著黑夜王者像的垃圾桶。

「你知道璽克接下來要去哪嗎?」奈莫問。

「他有說……」

得到想要的情報以後,奈莫站起身:「沒事了,你就慢慢掙扎吧。」

吉祿瑪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他手抬起來不知道該放哪好。

「五年前的璽克看起來就跟現在的你差不多。」奈莫說。他走出房門,關門同時不耐煩的搓了搓自己的臉,鼓勵別人真不像是他會作的事。

奈莫想了一下,反正變得像璽克也算不上什麼好事,這樣一想他就釋懷了。

奈莫回到自己房間,看到門口東倒西歪的躺著五個年輕男人,旁邊還有被沒收的角鋼和球棒。

瑟連站在一邊,舒伊洛奴一臉無辜的躲在他背後。看到奈莫回來,瑟連笑著對他說:「太好了,你可以去報警嗎?我在這邊看著這些人。」

奈莫目光掃過這些人,臉上瘀青、抱著肚子站不起來的應該是瑟連下的手。至於那個特別慘的,衣服都燒破了,皮膚大片發紅,鼻血流滿地,顯然下體遭到重擊而弓著背的傢伙——

「那是舒伊洛奴制服的。」瑟連一臉同情的說。

奈莫也一臉同情的點點頭。





在群魔暴動事件後過了大約半個月,「最魔的角落」生意猛然變好。那一天璽克讓眾人大量試吃的行動,讓「這間店的食物很好吃」這個消息散播開來了。

名氣這種東西一旦超過某條界線,就會以等比級數變化,一傳十十傳百,店裡突然塞滿了客人。

璽克開始學到一些難以想像的外場經驗,像是他上菜的時候,要是為了把菜放到某一桌上,而讓另一手端著的菜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回頭時那一盤就被清空了!

他開始學著把每一桌當成一鍋正在燉的魔藥,點菜就是必須扔進去的配方,這樣有極大的幫助,但是有時候還是會碰上困難。

比方說:「要點餐了嗎?」「嗯。」「這個『金屬蛛達達式方格蛋糕』,不要奶油,多一點巧克力。還有『棺材蟲拼盤』,不要骨盆蟲,多一點牙蟲,啊,還是給我牙蟲好了,不要趾骨蟲。啊,也不要肋骨蟲,呃,還是給我一點點骨盆蟲就好,不要太多。用鎖骨蟲取代牙蟲好了,還有脊椎骨蟲給我紅的不要藍的。啊,不要冰塊喔。還是給我正常份量的牙蟲好了,記得不要骨盆蟲喔,算了,給我一隻骨盆蟲藍的……」

幸好颯米浩特不在乎他搞砸,點錯就拿去餵巨狂號。颯米浩特也不在乎璽克痛扁客人,所以很多問題都順利解決。

這一天,璽克早早起床,洗臉準備上班,他聽到用餐區有電視的聲音,推測是那隻牛頭惡魔又跑來聽晨間新聞了,於是他邊綁圍裙,邊漫不經心的走出去。

結果他看到一顆直徑約一公尺的眼球,漂浮在一張對著電視的桌子上。電視裡正在播放一齣英雄故事的最高潮,身分卑賤的英雄救完公主,必須離開這個地方,面對他曾經犯下的罪。那顆眼珠看了,眼淚流個不停,滴到椅子上再流了一地。

璽克看第二眼才發現颯米浩特跟眼珠坐在一起。颯米浩特看到璽克驚訝的樣子,就抬起一手跟他解釋:「我知道眼淚是淚腺分泌的,淚腺不是長在眼球上,眼珠流眼淚太不科學了。但是這顆眼珠是魔神大人的,他什麼都辦得到!」

璽克說:「不,我驚訝的是眼珠竟然單獨飛在這種地方。」

颯米浩特偏了一下頭,好像不懂璽克為何會驚訝。

璽克走向櫃台準備把菜單之類的東西拿出來放,他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等等,魔神?」

「魔界至高無上偉大無比美麗強悍兇惡魔神大人的一顆眼珠。」颯米浩特說。

璽克很認真的身體前傾問:「他總共有幾顆眼珠?」

颯米浩特也很認真的脖子前伸回答:「不知道,要數你自己去數。」颯米浩特揮了揮手,制止璽克排調味料罐:「今天不營業,有重要的客人。」

「這個嗎?」璽克被颯米浩特慣壞了,居然用手指指著魔神的眼珠。那顆眼珠的虹膜是接近黑色的咖啡色,白色表面幾乎沒什麼血絲。

「那是其中一個。」颯米浩特聳聳肩:「你去吃早餐吧,中午時要待在店裡。」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25
第十四章_惡魔大餐



中午時間,璽克乖乖的坐在櫃台後面等待。那顆眼珠看了一早上的電影,好像有點酸澀,開始會轉向店外面休息一下。以璽克對惡魔的了解,就算把本日公休的牌子掛出來,客人應該還是會硬闖,但是每隻惡魔一看到那顆眼珠,就乖乖離開了。

看樣子那真的是顆不得了的眼珠。

店裡所有桌子都併在一起,放上尼樂特作的一桌好菜。

綠豆龍豆製成的豆腐淋上特調甜醬油。這道不起眼的開胃小菜其實非常罕見。綠豆龍是極度危險的生物,平常都放養在魔界最高的山頂上。想採收牠背上的綠豆,必須出動相當於魔界皇家騎士團一個師的戰力。因此這是每六十年才由餐飲業者集資聘請魔界傭兵團採收一次的珍品,還不保證採到的綠豆不會和傭兵一起全滅在山頂上。

苦澀檸檬血膽湯是深紅色的,稍微攪拌一下,湯面上會出現小小的彩虹色澤。要把三頭蛇砍下兩個頭,在牠再生之前接住頸動脈噴出的血,再和藥草拌在一起,才能維持這樣的色澤。苦澀檸檬本來是地球種作物,被魔界的農業大師移植到魔界,種在地底下會鑽出哀嚎骷髏蟲(一種頭部有骨質構造的蟲,習性類似地球的蚯蚓,繁殖方式不明)的土地,種出來的檸檬味道清香苦澀,食用後會從喉嚨深處飄出香氣,加在血膽湯裡可以增加層次感。膽取自蛇尾鵝,用蛇尾鵝的油醃漬過,湯快上桌時才稍微燙一下,保留本身風味。湯上再灑了一點死果皮。客人還可以按自己口味加上魔界產的蒼蠅眼。

野生新鮮多腳魚身切成厚厚的魚片,放在火上烤熟。十八隻像雞爪的腳切下來,稍微把骨頭敲裂,泡在香料酒裡醃上二十天去腥,再在石化蜥蜴的唾液裡泡一個月,使骨頭變得像餅乾一樣脆。放在烤熟的魚片上,甜美的唾液沾在魚片上,連著魚腳一起咬,魚肉的緊緻彈性和魚腳的爽脆帶來雙重享受。因為魚肉和魚腳的製作花費時間不同,同一盤菜的魚肉和魚腳並非來自同一條魚。魚片吃完以後的重頭戲是魚頰肉。多腳魚的頭就占了身體長度的一半,頰肉是和整個魚頭一起用大火烤,上桌後挖下來立刻吃掉,外側微燙而內側還有點冰冷,多汁鮮美的滋味完全不需要額外調味。

一大盤冒著熱氣的火難羊肉切片。這也是相當難以取得的食材。這種魔獸只有在閃電引發森林大火時才會出現,一旦火滅了,他們也消失了。牠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全身著火的羊,外形不一定,卻一定不是當地有的品種。必須是對該地物種很熟悉的人,才能從逃難的動物中辨認出哪隻是火難羊。火難羊對獵人也很敏感,要是不小心打錯獵物,所有火難羊會立刻消失。火難羊的肉永遠都是燙的,絕對不能讓它接觸到火焰,不然就會消失。桌上的火難羊肉旁邊放著一鍋冰塊水,吃之前先在冰水裡涮一下,用冰水「煮」到自己想要的熟度再吃。

有道菜的造型讓璽克很難理解,看起來像是一堆黑白雙色的三角塔堆在一起,構成一種只要抽掉其中一個,就會整個崩潰的微妙平衡。那些三角塔是用刺針果作成的果凍。種子加水搓一搓,就會出現像愛玉一樣的東西,用那個東西作內層。外層是把刺針果皮切得極碎再煮過,產生的凍狀物在常溫下是硬的,用以保護柔軟的內層並支撐三角塔的外型。刺針果本身沒有味道,卻有鎖住味道的效果。內層裡面包著各種餡料,有暖胃的熔岩豬肉、爽口的人臉蘆筍、肥美的鬼影蛤蠣……堆疊方式之所以如此危險,就是要人從最頂端開始拿,按照廚師安排的順序一個個嘗遍美味。

有一個大陶鍋裡面裝著黑色黏稠的餓鬼面草根泥。這種特殊的人面草品種非常細瘦,沒什麼肉,湊這樣一鍋大概就要上百株,卻又必須在極為肥沃的土壤裡才能生長。種過一次餓鬼面草的土地,接下來五年都只能種油菜花之類的綠肥。一個可能是魚頭替代物的魔界鱷魚頭從裡面伸了出來。那鍋泥散發出奇異的混合草香。剛聞到時澀澀的,過一陣子就開始感覺有股甜味,又過一陣子,出現一種讓人感覺整個呼吸道都變通暢了的涼意。

甜點是一個蛋黃色的半球體,外面還有透明外層,像是倒扣的玻璃器皿。外表非常單純,但是昨天尼樂特在備料時璽克有看到,外皮是用取代麵粉的大名氣粉和超甜的大富有果汁作,內餡則是用酸酸的難眠果醬作,還加了一點災殃酒和空虛子。這個甜點在魔界是吉祥菜,但其中奧妙璽克實在難以理解。

颯米浩特拿出了在海溝裡釀造的酒配這一餐,倒出來顏色像是粉紅鑽石,強烈的果香充斥屋內,引來大批惡魔在店外探頭探腦。

颯米浩特倒了一小杯給璽克說:「這個人類也可以喝,特別讓你嘗嘗鮮。魔界特種酒,不含酒精,含有從酒鬼腦袋萃取出來的四成醉意。」

璽克盯著杯子看了五秒,最後好奇心獲勝,他喝了。味道複雜,並不難喝,但也並不好喝。不像是能喝的東西,但又甜又香。如果能選擇的話,璽克應該會把它點火當香精用。他並沒有感覺到喝醉酒那種醺醺然的感覺,但是開始看到每個人頭上都有螢光綠色戴烏紗帽的小矮人,拿著跟他們身體差不多大的啤酒杯彼此乾杯。還好這個幻覺維持不久,在他們彼此敬到第四輪酒以後就消失了。

尼樂特特別給璽克作了一盤配料豐富的海鮮麵,麵上堆滿了大蝦子、蛤蠣(地球產的,周圍沒有飄著鬼影)、淡菜和碎魚肉。這盤麵剛放上桌時,璽克還不知道這是給他的,颯米浩特招了招手,璽克才走到桌邊坐下。

牛頭惡魔墨耳銘特、玻璃臉惡魔阿烏達特都來了。他們兩個、颯米浩特和大眼球各坐一個位子,又來了兩個璽克不認識的惡魔,除了大眼球以外的人都開始吃。

這些人邊吃邊聊。

墨耳銘特舉起酒杯說:「因為御廚被拐到這種地方的關係,本屆魔界對地球界對策研究大會只好在這種地方展開——」

墨耳銘特還沒說完,颯米浩特就插嘴:「阿才沒有拐廚師!他自己覺得你家廚房太無聊,想到地球來!」

墨耳銘特說:「不管怎樣都是你的錯,沒有美食叫阿要怎麼思考!沒有美食,大腦會睡覺!」

「大腦愛睡覺,設鬧鐘啊!」

從剛剛開始,這兩個人用的惡魔語發音就跟璽克之前聽的有些差異。有幾個音璽克從來沒有聽過,想過以後才發現是某兩個本來同音的不同詞彙,在他們嘴裡變成兩個不同的發音。

「阿的腦袋用鬧鐘是叫不起來的!」

「那鬧鐘就別用叫的了,讓阿把鬧鐘砸到你頭上吧!」

牛頭和羊頭惡魔一直阿來阿去,璽克搞不懂那個阿是什麼人,怎麼一直提到他,過了幾秒,對照前後交談內容才發現,那個發音接近地球「阿」的字眼,竟然是惡魔語的「我」!

璽克以為惡魔語是沒有「我」的!

璽克忍不住用艾太羅語和惡魔語混雜確認:「你們說的那個『阿』,是『我』的意思嗎?」

「是啊。」颯米浩特眨眨眼說。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用『我』這個字了。」墨耳銘特跟著眨眼說。

「惡魔語本來是有『我』的?」

「是啊。老一輩的惡魔都會用這個字。以前這很普遍。現在只有老人家聚會才會這麼說。」颯米浩特搔搔下巴:「那時是怎麼退流行的?對啦,跟地球往來以後,因為發現地球人不喜歡聽別人『我』來『我』去的,很多惡魔就戒掉了,就算只有一個人,或是在跟想殺自己的人說話,也都稱之為『我們』。據說這樣聽起來比較有親和力。最近還流行把『你』這個字也捨棄,用『朋友』取代。」

璽克抱著腦袋努力消化訊息。現在那些不講「我」的惡魔,是到艾太羅以後才開始用其他語言的「我」加進對話裡。但他們最初卻是因為地球人類不喜歡聽別人講「我」才捨棄這個字。

「沒那麼難理解吧。你們國家不是也有類似的事情?」颯米浩特站在椅子上,拍拍璽克的肩膀說。

「有嗎?」璽克大聲問。他不記得本國有這麼奇怪的事情。

颯米浩特用字正腔圓的艾太羅語說:「你們本來只有『你』和『他』這兩個字,因為跟講究女權的垛洲接觸,才學垛洲人類分陰性陽性,開始用『妳』、『她』,結果你們的女權主義者現在又說『妳』這個字不讓女性用人字邊,是貶低女性,說要廢掉這個字不是嗎?」

颯米浩特說的是真實的事,不過璽克沒有研究這一塊,所以還是搞不懂。而且艾太羅語的「你、他」和「妳、她」發音完全一樣,聽了颯米浩特的解說只讓璽克更加混亂。總之惡魔語其實是有「我」的,讀音璽克也知道了,除此之外璽克都不懂。

「還有個好處呢!」颯米浩特繼續說:「因為人類都知道惡魔語沒有『我』了,所以故意不說阿,然後再學習如何使用工作地點語言的『我』,可以營造『人家是第一次』出來工作的印象,博取主人歡心,就像人類的處女膜重建手術一樣好用。」

璽克的結論是:「別管我,你們繼續聊吧。」

「我們剛剛在講什麼?」墨耳銘特問惡魔們,眾魔搖頭。

阿烏達特說:「關於對地球對策。」

「對啦,要討論宗教和慈善事業的事情!」墨耳銘特睜大了眼。

「我認為應該要向光明之杖提案取消限制。」阿烏達特說。

「我反對。這樣可能會惹毛埃文薩爾的傳人。」墨耳銘特說。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這群惡魔一臉嚴肅,專注在問題上,看起來比薩拉法邑朵國會那些人更像議員。

阿烏達特說:「必須把宗教和慈善整合起來,才能作出最大收益。」

墨耳銘特說:「那樣搞地球人就逃不出我們手掌心了吧?埃文薩爾的傳人肯定會動手預防的。」

「不需要作到那種地步,只要像人類作的那種程度就好:成立一個以宗教為號召的慈善團體。不碰政治!」

「政治反而是開放我們搞的呢!」一隻頭上有三隻角的惡魔插嘴:「光明之杖允許我們操弄『務實』的定義,但是不准我們碰『虔誠』的定義。」

「光靠政治是沒辦法的!」阿烏達特說:「只有政治的話,一旦執政作不好,真面目就會被發現了,要結合宗教或是類似宗教的情結,比方說意識形態之類的,才能不管怎麼作都不會被推翻。」

「我承認宗教信仰是人類在阿塔塔莫普普中的偉大發明,我想這也是光明之杖不准我們接觸這一塊的原因。」颯米浩特說:「在來地球之前,我從沒想過,居然有個政權可以大量強姦男童,還站得高高的指導大家該如何過著良善的生活。」

「最了不起的是他們還不必害怕曝光!」只有一顆眼睛的惡魔說:「就算大家都知道了這些事,還是爭先恐後的要聽那個政權指導。只跑掉了總數零頭的一點點人民而已。」

三角惡魔說:「還有類似宗教的意識形態。這個更厲害了,強姦男童畢竟不會危害到整體社會生存,但是意識形態可以作到家家戶戶都有成員被殺,依舊全體擁戴偉大政權!」

要是現在說這些話的是人類,璽克可能會忍不住開殺。這些惡魔把人類歷史中最殘忍黑暗的部分當成偉大的功業在說。

「聽說垛洲的宗教曾經達到意識形態的境界。」墨耳銘特說。他指的是垛洲的宗教黑暗時期,那時被教廷殺害的人數都數不清。現在的教廷,能鬧出最大的醜聞也不過就是包庇神職人員性侵男童而已,還無法阻止俗世法庭把他們的人關起來。

「聽起來垛洲人比因洲人更懂阿塔塔莫普普的真諦啊。」三角惡魔說:「宗教加上意識形態,這根本無敵了啊!他們真是太聰明了!」

颯米浩特說:「他們最厲害的一點是,他們發明了一種虔誠的定義是『要在神證明他是神之前就先相信他是神,這樣神才會靈驗。』這樣一來,任何東西只要有媒體就可以成為神了,就算不靈驗也都是信徒不虔誠的錯!他們還發明了一種信任的定義是『要在對方證明他值得信任之前就給他一個人值得信任時享有的待遇,這樣他才會努力成為值得信任的人。』這樣一來任何垃圾都可以不必努力就立即享有最高待遇,就算背叛世人期待也都是社會不夠信任他的錯,跟他無關!把這兩種觀念推廣開來的話,就可以不用武力也把善良的人們壓榨到底。他們還用『純真』這個字眼鼓勵人們崇尚無知,這樣要操弄大眾就更容易了!我真的很想就近觀察他們怎麼辦到的。我想,這就是那邊的法師造謠說我們跟魔鬼一樣的原因,他們怕我們過去學走他們的招式!」

這群惡魔紛紛點頭。璽克默默的把麵往嘴裡塞。

「你們是不是離題很遠了?」墨耳銘特問。

「我們本來在說什麼?」颯米浩特問。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26
第十五章_與埃文薩爾約定




阿烏達特說:「說我們和光明之杖的協議,惡魔必須自律遠離宗教和慈善事業那件事。」

「對啦,今天就是來說這件事的。」墨耳銘特說:「我反對打破這個規矩。我認為現在這樣很好,可以自由往來地球跟魔界,人類的各種手法可以用旁觀的方式學習,以後再去其他世界練習就行了。」

阿烏達特說:「但是很多人跟我抱怨,說那些最肥的利益他們看得到吃不到。人類販賣人口無罪,惡魔卻要驅除出境,這太不公平了。」

「人類販賣人口有罪!」璽克插嘴更正。

「哪裡有罪?」阿烏達特說:「那些叫作『國際領養機構』的人口販賣企業不是都沒事?」

「那是認領國外孤兒,雖然要付費給他們,但那不是買孩子的錢。」璽克說。雖然要收費,但這算是慈善服務,幫助孤兒找家庭。

璽克以為自己會聽到一些相當荒謬的反駁理由,像是「收錢給孩子就是販賣人口」之類的,卻聽到了讓他極為震驚的事情。這件事他後來一生都忘不了,而且影響到他看待世界的目光。

墨耳銘特拍拍璽克的肩膀,讓璽克轉向他這邊,然後溫和的說:「你心裡的孤兒大概是什麼樣子?」

「呃——沒人疼,應該都滿瘦的,發育也不好,沒有精神——」嚴重的可能還有受虐導致的精神異常。養不起孩子的窮人因為沒作產檢,加上孕婦生活條件較差,也比較容易生下有先天缺陷的孩子。

「小康家庭,爹娘疼愛的孩子呢?」

那就反過來了。「發育良好,有肉,很健康,眼睛明亮——」

墨耳銘特問:「當這兩種孩子放在一起時,你覺得想要孩子的人會選哪一個?」

璽克說不出話來,他感覺到答案了。

阿烏達特說:「真正需要收養的孤兒容易滯銷,造成領養機構的負擔。相反的,如果可以提供好人家心愛的孩子給人收養,出貨會比較順利。就經營者的角度來說,進行『孤兒收養的慈善事業』,最有利的作法就是綁架爹娘疼愛的孩子,洗成孤兒再出口到難以追蹤的異國。」

事實上,被綁架的「孤兒」在整個國際孤兒領養案裡,可能佔到一成之多,而且已確認的部分不乏由知名機構中介的案例。

「政府不抓嗎?」璽克感覺說話變得有點困難,惡魔說的話合情合理,他無法反駁。這件事讓璽克聯想到一個更貼近他生活的例子:放生。由於有人要放生,所以就有人特別去抓野生動物,賣給想放生的人。在這個過程裡反而造成無辜動物更大的傷亡。

阿烏達特的腦袋變成了鮮黃色:「對,他們不抓。」反正有什麼問題統統推到「綁架犯」身上去就好,後面那一串都有分到錢的共犯可以聲稱不知情。

「這就是作慈善的好處。就算搞到人家天倫夢碎,也只算是『偉大善行上的小瑕疵』,對企業生存一點威脅都沒有。」單眼惡魔說。

「收錢給孩子就是販賣人口。」墨耳銘特此刻才說出之前璽克猜他會說的話,但璽克已經不覺得這句話荒謬了。

「阿塔塔莫普普!」惡魔們齊聲說。

「我們本來到底在聊什麼?」墨耳銘特又問了。

璽克一直在想這件事,因此沒聽到他們接下來的對話,直到颯米浩特提起他的名字,他才回神。

「何不問問璽克的意見?他也是埃文薩爾的傳人。」

「什麼、怎麼了?」璽克抬起頭問。

「就是因為要召開這個會議,我才特別找他來的!還特別訓練他熟悉惡魔文化呢!」颯米浩特昂起下巴說。

璽克怎麼記得他之前是打算把璽克燒掉獻祭的?

「我們正在討論是不是要繞過光明之杖。」墨耳銘特說。

璽克問:「繞過、怎麼繞?」

「我們都同意了,如果直接跟光明之杖提這件事,他們一定會抵制。如果直接動手,他們也會動手。所以必須繞過他們。」墨耳銘特說:「約定的適用範圍是光明之杖管轄的土地。但是真神教教會的土地在精神上是教廷的,他們也討厭埃文薩爾的傳人,我們可以先去教會裡幫忙,乾脆受洗好了,營造『惡魔很認真要改過自新』的形象,等這個形象傳播開來,就可以用民意強迫光明之杖放棄約定。我認為我們應該採取教廷以前在異大陸傳教用的策略。剛開始先單純作善事分送糧食什麼的,等成為好人好事代表,在善良的領域成為權威以後,再用這個權威威脅他們不照我們的話作就是壞人——」

「我覺得你們在那之前就會被抓了。」璽克說。他已經充分了解了,讓惡魔進入宗教和慈善領域,絕對會在人類社會引起一場浩劫。

颯米浩特說:「才不會呢,人類喜歡邪惡改過自新的故事,足夠讓他們用信心遮住自己的眼睛。」

璽克並不懷疑惡魔偽裝善良的本事,他相信這些傢伙如果有必要,絕對能裝得比璽克更正直善良一千萬倍,但他也相信一定有人看得出來,善意背後究竟有什麼目的。

「如果你們打算那麼作,我會用盡一切手段阻止你們。」璽克說。他說的「一切手段」比任何人都要有說服力。因為他曾經被社會排擠過,他擁有的一切都不是靠著迎合他人得來的。因此他如果決定要作,誰也阻止不了他。

包括社會壓力在內。他從來不缺這個,因此也不怕碰上。

「這就是埃文薩爾的傳人的回答。」颯米浩特用低沉的聲音說。

「等一下,我不能代表埃文薩爾,我在光明之杖裡根本不算什麼——」璽克趕緊更正。

「我們說你是,你就是。」阿烏達特的聲音也變低了,似乎帶點失望。他們用一種跟手中權力無關的標準在鑑定璽克。

璽克想了一下,聽惡魔說了這麼多不同於人類的觀點,讓他一肚子疑問:「對你們來說,『權威』的定義是什麼?」

墨耳銘特回答:「一種可以用來命令別人贊成自己,而且被社會允許指鹿為馬的無形權力。」

璽克又問:「『善良』呢?」這個總不會被解釋成奇怪的定義了吧。

墨耳銘特回答:「一種因為傾向於不和社會對抗,所以可以很容易加以欺騙和壓榨的人格特質。」

璽克頓了一下,他稍微有點懂惡魔的文化了。他問:「『埃文薩爾的傳人』呢?」

「不接受權威又不善良的法師。」墨耳銘特接著說個不停:「埃文薩爾真的超難處理的,那時候不管怎麼搞他就是不住手,逼得我們只好求和,不然他要直接殺進魔界來了。」

璽克默默的思考關於自己的事情。沒注意到墨耳銘特說的話可能意味著他年紀很大,經歷過埃文薩爾時代的事情。

「眼前的肥肉只能任別人吃的感覺真是討厭。」三角惡魔說。

「是啊。」獨眼惡魔說。

「如果艾太羅的統治者是教廷就好了。」三角惡魔說。

「直接移民去教廷的統治範圍如何?」阿烏達特說:「現在是全球垛洲化的時代,我們早該跟上潮流了!」

眾人看著他,沉默了三秒鐘,然後爆出一陣歡呼。「好主意!」「就這麼決定了!」「馬上行動!」還有免不了的齊聲高呼:「阿塔塔莫普普!」

璽克嘴裡塞著蝦子,心裡擔心垛洲的未來。

這些人馬上就開始討論該怎麼作。

璽克把盤子清空以後,用指尖戳了戳颯米浩特,問他:「你們自己決定就好,不用問魔神大人?」

那顆眼球一直漂浮在椅子上,只有轉來轉去看正在發言的人,其他什麼事都沒作,當然也沒說話。

「魔神大人才不會管我們呢。他從來不管我們的。」颯米浩特說。

「但是你們滿尊敬他的啊。」那些企圖逼迫本店營業的惡魔,都一看到這顆眼珠就打退堂鼓了。在人類世界,這意味著這顆眼珠如果生起氣來,那些惡魔都會完蛋。

颯米浩特理所當然的挺起胸膛回答:「就是因為他不管我們,我們才尊敬他的。」

璽克點點頭。他不太能理解背後原因,但基於一個模糊的理由,他喜歡惡魔這種尊敬人的標準。

這時候眼球動了,他開始往廚房飄過去,接著飄上了往璽克房間的走廊,一路飄進去。璽克擔心巨狂號不知道要尊敬魔神大人的眼球,趕緊追上去。

結果他跑進去,只看到巨狂號好好的趴在地上,啃颯米浩特之前給牠的轟雷牛腿骨,邊啃邊發出靜電的霹啪聲。

璽克轉身,看到眼球正飄在走廊底端的門前面。那扇單開喇叭鎖把手的門從來沒有打開過。璽克曾經試著要打開它,連開鎖術都用上了,全都無效。

就在璽克眼前,那扇門的喇叭鎖往內縮,門上的裝飾也變平,然後緩緩的沉入地底下。

一股和地球此刻季節不合的熱風迎面吹來。這個設在地下室的門打開之後,後面是一個廣大的世界。

他看到湛藍的天空,那種藍色是極深極深的海洋在陽光強烈的日子才會有的顏色,卻出現在天上。一片雲也沒有,但有無數的眼珠在飛,就像地球的鳥群一樣,璽克猜想,那些「一般」眼珠應該都不會流眼淚。

底下是一片綠得刺眼的草原。成群毛厚到會觸地,根本看不到腳的羊在其間吃草。草在他們嘴裡不斷爆炸發出小火花。小火花掉到地上,又長出火舌的腳跑掉了。

長得像人立蜥蜴,滿身肉瘤,背著竹簍的惡魔一面吐信,一面用十公尺長的耙子,距離遠遠的,趁羊吃草時偷偷耙梳羊毛,把梳下來的毛放到背上的竹簍裡。他不小心踩到草裡的眼珠群落,一大堆眼珠突然升空飛走,嚇得他體型一下子變大一倍。

璽克看到草海中有小小的凸出物,形狀看起來像是白蟻巢,仔細看卻是滿滿的活貝類,長在類似珊瑚的東西上頭。貝類開口時裡頭會冒出像是海葵的花,一些直徑大約一公分的眼珠在裡頭鑽進鑽出。

遠方的山形狀尖銳,像是無數把刀,同樣高度的山頭上卻有些覆蓋著白雪,有些長滿森林。有一座山頂端是平的,像個平台一樣,台面有著熔岩般的紅色。看起來像是那座山長到一半,突然碰到了高熱氣層,於是尖端就被高溫熔掉了。

在那些山中間的山谷中,接近半山腰的高度,璽克遠遠的看到一座城市。閃閃發亮的樣子彷彿那是玻璃造的。紅色、藍色、綠色,各種鮮艷的色彩分布在層層疊疊數不清的屋頂上。那些屋頂不是只有城市上面有,城市下面也有。那座城市看起來像是兩座長在平地上的城市,一個屋頂朝上正的,一個屋頂朝下反的,兩邊底端接在一起,再漂浮在半空中。

一道彩虹從地面接著正反城市接合處的入口。眾多可能是惡魔的小點在上面移動,把彩虹當成橋在走。

正當璽克想看得更清楚一點時,城市開始緩慢旋轉,要把上下側的城市位置反過來。

魔神的眼珠朝著那座城市的方向飛去,門緩緩上升,遮住了璽克的視線,最後完全關上。

璽克慢慢的彎下腰,以手撐地,朝那扇門原地坐了下來,腦袋裡充滿各種無法消化的資訊。他第一次看到魔界。

這種空間完全相接的異界之門,目前的魔法技術還作不出來。雖然惡魔的法術可能比人類更進步,但璽克覺得應該也不行。這是自然產生的。這就是這裡變成特區的最初原因。

用餐區那邊,惡魔們還在「阿塔塔莫普普」的大喊,但聲音裡已經帶著吃飽後想睡的慵懶。會議應該快結束了。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4-5-19 20:34 編輯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30
第十六章_簡單的找到




奈莫、瑟連和舒伊洛奴根據吉祿瑪的話繼續追蹤璽克。在他們離開那一帶以前,舒伊洛奴出去逛街,痛毆了一個出言不遜的小混混,引來數波「壞蛋自動送上門」的報復,結果她跟瑟連差不多消滅了當地一半的中階混混,奈莫好不容易才把他們繼續拖上路。再不走,大尾的就要被他們引出來了。奈莫並不想在旅途中為聖騎士和邪惡戰鬥的歷史再添一則傳奇。

「改天你自己一個人再回來掃蕩!」奈莫邊說邊逼迫他們通過火車站查票口。

但是到了目標城市,卻非常不順利。不管是路邊攤、平價旅館、還是開放露營的地方都沒有璽克消息。他們甚至還抱著以防萬一的心情跑去警局看有沒有被拘留,結果沒有。

找了一整天,萬般無奈之下,他們在連鎖咖啡店裡坐下休息。

瑟連和舒伊洛奴先去找地方坐下了,奈莫和店員聊了一陣子,最後才端著飲料過來。

「還是沒消息。」奈莫給大家分派飲料。他嫌這裡的咖啡不好喝,而點了巧克力。

「我很好奇,你說的那些故事有參考真實事件嗎?」瑟連低聲說。他跑到咖啡店來喝牛奶、吃三明治。瑟連耳朵尖,店員和奈莫的交談內容他全聽見了。奈莫又說了一個故事,這次配合店員的身家背景,講了一個店員會感興趣的愛情故事。

那個故事是關於某個男孩在公車站看到一個大自己一屆的女孩子,就愛上對方了。為此只要對方考上某間學校,他隔年一定考進同一間,卻遲遲不敢跟對方接觸。因為那個女孩很受歡迎,追求者條件都很好,他不敢行動。

後來上了大學,他終於因為社團而和對方認識,但僅止於不熟的朋友。他直接從那女孩口中知道她有一個交往多年,溫柔體貼、富有又大方的男友,就決定放棄了。

後來他從大學畢業,那女孩的男朋友也升格為老公。他默默的祝福對方幸福。多年後,同學會時那女孩缺席了。他這才知道那女孩的老公被朋友欺騙吸毒,還出現妄想症懷疑她外遇,打到她流產。她想離婚,卻因為老公的家長不允許她走,威脅要找道上兄弟對她家人不利,只能一直隱忍。沒出席是因為又被打進醫院了。

於是男孩走上了不歸路,他自己進到了社會的黑暗面,把所有問題都根絕,放那女孩自由,但他也成為通緝犯,永遠也不可能和那女孩在一起。

至於奈莫這群奇怪的組合就是在社會黑暗面裡曾經跟他合作過的人,他們覺得主持正義卻要付出這種代價太不公平了,又設法去找白道幫忙,砸錢找到一個身患絕症的人幫他頂罪。所有問題都解決了,他可以回來了,女孩也在等他,於是他們就出來找他。

奈莫一路上說了好多故事,幾乎是見一個人就說一個新的故事,從不重複。瑟連覺得不管是多厲害的小說家,就算努力到吐血的程度,也說不出這些故事。

奈莫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聳聳肩,挑眉看著瑟連說:「我相信以你的位置,你能說出來的故事肯定不比我少。」黑市、騎士團,一個黑道一個白道,但都是一個會看見社會最底層人生百態,看盡世態炎涼的地方。

瑟連也沒有正面回答:「我說故事的功力沒有你好。」說故事的功力可以單單只是指把故事說得精采的能力,而不是創造故事的能力。

「我國古代思想的九流十家,在十家裡減去小說家就等於九流,小說家是不入流的。」奈莫把話題扯到別處:「不過啊,我最討厭那些不聽故事的人了。他們不關心別人,只關心自己;不追求真相,只追求幻想。所有大規模的欺騙行為都是從捏造故事開始,在否認故事中延續。」

「比方說?」舒伊洛奴問。她是惟一一個喝咖啡的人,點的是焦糖瑪奇朵。她邊看奈莫邊揉自己的指關節。扁了太多人,她的手也有點受傷。

「比方說,先捏造一個農產品大豐收,家家戶戶倉庫都放不下而溢出來的故事,然後否認街頭有人餓死的故事。或者是,先捏造一個高層脫下自己的外套給髒兮兮的乞丐穿的故事,再否認同一個高層強奪民女回去蹂躪的故事。

「那種人的特色就是不聽故事。他們只想要審判別人的故事,對真正的故事抱持著敵意。最後,他們都會走上禁止別人說故事的道路。」

「幸好這裡不會發生這種事。不會有故事傳不出去。」舒伊洛奴說。薩拉法邑朵的言論自由很開放,事實上是開放到有點煩的程度。

「真的不會嗎?」奈莫大笑起來。

「有什麼事情媒體都搶著報,會有一堆捏造的,但應該不會有消失的吧?至少重大的事情會有人報吧?」

奈莫說:「如果你認為別人有義務要告知你所有的事,那麼欺騙你也會同時成為他們的權力。」他又轉向瑟連笑說:「這道理你應該很懂吧?」

瑟連點點頭。

「能說個案例給我聽嗎?」舒伊洛奴也轉向瑟連。她是一個經常要聽故事的人。

瑟連淡淡的說:「我就不指名了。幾年前我國政府為了穩定民心,決定在入冬前發給全國人民能代替貨幣的國家禮卷,不分男女老少。這個政策正確與否先不談。我要談的是,那時候社福團體擔心受虐兒那份禮卷,會被根本沒資格為人父母的家長領走,於是政府要求社福團體呈交名冊,他們會把受虐兒的禮卷直接送去給孩子的保護單位,不給已經被剝奪扶養權的家長。結果本國的一家報紙只報導了社福團體的疑慮,後面政府的因應方式隻字未提。」

「是不小心遺漏了嗎?」

「不是,是因為那家報紙支持的是當時的在野黨。他們希望民眾以為執政黨又捅包了。類似的事情他們還作過很多次。像是他們那邊的人在跟別人辯論,中途一度說出看似很精彩的話,卻立刻被擊倒,潰不成軍。他們的報導就只到那句很精彩的話,之後全都不提,用暗示讓讀者誤以為對方被這句話逼得無力回嘴。由於當時和他們的人辯論的是一個頗有名望的人,不讓讀者知道那個人如何駁倒他們是非常重要的。」

「懂了嗎?這就是為什麼聽故事這麼重要。」奈莫說。

「我懂了。」舒伊洛奴說。她還順便知道了,自己去找到故事是必要的,不能坐等別人給。她接著說:「不過璽克到底在哪裡?」

奈莫聳聳肩:「沒辦法了,只能用正式占卜查查看。」

「在這裡嗎?」瑟連問。

「這裡當然不行。凡是禁止照相的地方也不能施法。」奈莫說。都一樣會閃光。他喝完自己的巧克力就離席了:「我去找個人少的地方施法。」









這一天是「最魔的角落」連續第三天大爆滿。天天都是中午過沒多久餐點就賣光了,只好趕緊追加。尼樂特對食材品質很挑,因此也不是叫就一定有。

今天早上開店前,璽克去浴室洗澡。這裡的浴室門鎖是壞的。反正璽克是男的,他也不太在意。真的不希望有意外時用魔法鎖門就好了。

平常璽克洗澡時颯米浩特或尼樂特常會走進來裝水什麼的,不管是璽克還是那兩隻惡魔都不覺得怎麼樣。雙方種族不同,感覺就像洗澡時被貓咪看到,或是看見牛泡在水坑裡那樣,不會有特別的感覺。

不過今天璽克身上滿是肥皂泡泡的時候,颯米浩特拿著花瓶(怪的是,除了璽克放在桌上的杯裝零食之外,這間店裡什麼時候插過花了?)進來裝水,他對著璽克上下打量了五秒左右,那個眼神有點像是肉販在看肥豬的感覺。

於是下午璽克在餐點又提早賣完的時候,直接走進廚房跟颯米浩特要今天的薪水。

「我會洗完碗以後再走,請結清我的薪水。」璽克說。

「你要辭職?」颯米浩特站在水槽前,耳朵不停抖動。因為太忙碌的關係,他拿張椅子墊腳,親自幫忙洗碗。

「對。」

「為什麼?」

「我怕你把我裝在盤子裡端出去。」

颯米浩特看著璽克,嘴角上揚。

璽克也嘴角上揚跟他對看。

颯米浩特不承認,也不否認。

璽克決定不管今天的薪水了,他轉身拔腿往外場衝,同時大叫:「小虹,來!」

房間裡的巨狂號聽到璽克叫喚,直接破門衝出來。璽克今天上班前把所有行李牢牢綁在巨狂號背上,為的就是這一刻。

璽克和巨狂號在外場會合,還沒離開的客人目瞪口獃的看著。颯米浩特衝出廚房大喊:「人類跑掉了,快抓住他!」

垂涎三尺的惡魔們撲了過來,璽克拔出祭刀,造出一座通電的圓形護壁,把撞上來的惡魔電到噴火花。璽克跳上巨狂號的背,抓緊牠的背毛,直接讓牠踩過惡魔群,衝上一樓,撞翻被推來阻擋的攤車,迅速在雕像台座間繞行。

總是像爆炸一樣的惡魔交談聲、充斥在空氣中的硫磺味、魔界藥草的氣味,像是不曾存在過一樣突然退去,長年靜置的塵土味和麻雀吵鬧聲升了上來。

這棟荒廢多年的建築一樓大廳空無一人,也沒有惡魔。只有試膽者留下的垃圾。

璽克下了巨狂號的背,把行李也卸下來自己提,牽著巨狂號走出去,回到陽光下。這陣子白天都在地下室工作,只有太陽下山以後才出來遛使魔,他好久沒看到陽光了,突然覺得有點刺眼。

走了幾步,他驚訝的看到奈莫正面對著他走來。

奈莫停下腳步,他看到璽克也很驚訝。他是黑市法師,這裡有個魔界市集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他本來打算去那裡買施法材料。

出發前的占卜說他會不費吹灰之力的找到璽克,這也太準了。

「你怎麼會從那裡出來?試膽嗎?」奈莫挑眉問。

「才不是。我之前在裡面工作。」璽克無奈的呼出一口氣。奈莫知道魔界市集的事情,這點璽克能夠想像。

「你不是正在旅行?怎麼又開始工作了?」

「因為要養這孩子。」璽克摸摸巨狂號柔順的毛髮。兩人都是法師,奈莫也知道璽克的財務狀況,不需要更多解釋。

「喔——所以再來你打算怎麼辦?」

不必解釋,璽克就知道奈莫問的是「你打算怎麼照顧這傢伙?」而不是「你接下來自己打算去哪裡?」

「大概要回家去吧。」璽克說:「希望能找到一個在魔藥材料店的工作,讓我用員工價買飼料。」

「說到這個啊——」奈莫摸了摸下巴:「你覺不覺得這傢伙很適合我?」

「好像是。」璽克看看巨狂號色彩斑斕的毛皮,對照自己心裡奈莫平常的穿著。

「剛好我缺一隻代步魔獸,這個大塊頭的話,要載我和莉絲娜也沒問題。你開個價讓給我怎麼樣?」奈莫說。

「你肯養最好了。不用錢!牠是被主人扔掉,我才養牠的。」璽克睜大眼睛說。以奈莫擁有的管道,要養巨狂號很容易。

「那就這樣吧,我想想,要給牠取什麼名字呢?」奈莫上前摸巨狂號的毛,跟巨狂號眼對眼互瞪。十秒後巨狂號屈服了,先別開眼睛。於是奈莫笑了開來。

奈莫抓住巨狂號的牽繩,把牠牽到自己這一側,對璽克說:「對了,這樣你就不用回去了,可以繼續旅行了嘛。」

「是啊。」璽克笑得非常燦爛。

「一路平安啊。」奈莫揮了揮手。

璽克也揮手說:「再見!」腳步輕快的沿著街道離去。

奈莫估算了一下,璽克走的方向和舒伊洛奴、瑟連等他的咖啡店是反方向。

之後奈莫直接回到咖啡店,奈莫在外面招手,要那兩個已經吃喝完畢的人出來。

瑟連一直盯著巨狂號看,舒伊洛奴則問:「占卜結果怎麼樣?」

巨狂號開始用頭摩蹭瑟連的頭。

「我要退出了。」奈莫阻止巨狂號啃瑟連的袖子。

「為什麼?」舒伊洛奴驚訝的問。這一路上都是奈莫在擔任實質領隊,沒有他,她不知道要怎麼追上璽克。

「我剛去黑市買東西,剛好看到這傢伙就買下來了。」奈莫誠懇的說:「我得照顧牠,沒有旅館會收這種大傢伙吧?」

瑟連的表情很微妙,但是巨狂號正對他的臉大舔特舔,擋到舒伊洛奴視線,所以舒伊洛奴沒看到。瑟連很清楚,旅館的不可攜帶寵物規定根本管不到法師。

「總之,你們兩個自己努力吧。」奈莫說完,手指對著巨狂號轉幾圈,巨狂號背上就多出一個華麗的金色鞍座。奈莫跳上獸背,揮揮手,舒伊洛奴根本來不及說再見,他就絕塵而去。

本來奈莫是最熱心要找到璽克的人,但他離開的樣子,就像是對這件事徹底失去了興趣。舒伊洛奴本來就覺得奈莫這個人很善變,從還在黑暗學院時就是一會兒熱心一會兒冷淡,但這次的變化還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有點驚慌的看向瑟連,看到瑟連正一面用袖子擦臉上的口水,一面拿出一個裡頭有木雕蜜蜂的小塑膠方塊,皺著眉頭看上面的閃光。

瑟連說:「不好意思,陪我一下。我要去魔話亭接收指令。」
晨羲 發表於 2014-5-19 20:31
第十七章_分頭追趕




瑟連找到最近的魔話亭,讓舒伊洛奴在外面等。他用騎士徽章接通通話。另一邊傳來班納圖的聲音:「瑟連,那傢伙辭職了!」

「真的嗎?」瑟連的音量稍微提高了。他出發前之所以會遲到,就是因為接到這件事的相關魔話。

「辭職信都送進玫瑰廳了,還會有假?」班納圖說:「每個騎士團都有幾個辭職狂,我們團的就是她了,那個雅莫薩.蘭恩諾!」不過聖潔之盾不允許退團,所以辭職只是辭去在團內的職務而已,仍然是聖潔之盾的人。

「冷靜一點,我們要怎麼作?」瑟連問。

「當然要抓到她,把她逮回來!上頭傾向就這麼讓她去度假,我不允許。堂堂四階騎士哪有這樣說跑就跑的!」

聖潔之盾騎士分十二階,數字越小越接近中央,但不一定代表權威。團內的權威主要來自於實績,位階僅供分工參考,只對班納圖這種野心大的人來說才有意義。四階已經是高階騎士了,班納圖現在低她一階,不過應該兩個月後就會升上四階。

「班納圖,我覺得你是因為私怨才想逮她。」瑟連說。

「我不想聽你提醒我,那傢伙態度有多糟糕。」

「不,我覺得她很客氣了。」

班納圖沉默不語,瑟連不願意想像他的表情。

隨著大家的位階上升,聖潔之盾的年輕騎士一個個都開始碰到各自的升階瓶頸,自然而然的就開始形成派別,集結在會繼續升階,有領袖能力的騎士周圍。

目前年輕騎士很明顯的有兩派勢力特別龐大,實績也特別突出,一個是班納圖這夥人,另一個就是雅莫薩那夥人。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等這一輩騎士接管中央時,換代後首任團長一定會從這兩個人裡面選出來。

班納圖的目標是一階(團長)。於是他直接跑去找雅莫薩,請她擔任自己的副手。這件事如果能成,班納圖的團長路就十拿九穩了。

結果雅莫薩說她要考慮,之後就落跑了。

雅莫薩要是當面拒絕班納圖,班納圖反應還不會這麼大,他最討厭不乾不脆的人了!

換作在別的地方,瑟連可以用「這樣就少了一個敵手了」讓他轉怒為喜,不過這裡是聖潔之盾,他們不會因為比較容易掌握權力就高興。

「別管璽克了,去把雅莫薩逮回來!」班納圖下令。

「好。」

瑟連又和班納圖談了五分鐘,然後出來對舒伊洛奴說:「我必須退出了,團裡有狀況。」正確說來,是「班納圖的」團裡有狀況。

「很嚴重嗎?」

「不嚴重,只是趕時間。」

「可以問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可以。」聖潔之盾內規是不和外人討論工作的。瑟連接著問:「妳能自己回王都嗎?」

瑟連根本沒有必要問。舒伊洛奴說:「要我巡迴五大城都可以。你去吧。」

「注意安全。」瑟連向舒伊洛奴點頭,就大步離去了。

舒伊洛奴揮完手,轉向車站的方向思考自己該怎麼辦。她並不是那種「沒事不出門」的人,而是「出門了就要玩個痛快」的類型,要讓她直接回家還不太容易。於是她轉向書店,去找當地的旅遊指南書。











璽克恢復自由,曬著陽光伸懶腰,邊思考下一站去哪,邊走向人潮擁擠的街區。結果他看到路上行人有部分不是人。有整群一起散步談笑的的年輕人,全體帶著尾巴。坐在路邊攤位上邊喝飲料邊親密聊天的女孩子,說話時嘴裡露出獠牙。電視上的名嘴不斷吐信,背上還飄著怨靈鬼影。廣告裡的代言人背景寫著大大的黑字:我在騙誰啊?

他的眼睛還沒恢復正常,看到的世界簡直像魔視顯示出來的一樣。他還看到疑似魔界酒的宿醉效果,天上有城堡那麼大的黑色獨角鯨魚在飛,邊飛邊大口吞掉聚在空中,像成群蒼蠅一樣的黑字,牠身後還拖著長長的黑煙。大片白色雲霧圍繞著牠,像是從牠的皮膚冒出來的。因此同一時間璽克只能看到牠的頭,或是牠的頭藏起來了,只能看到牠的尾巴,永遠無法同時看到全貌。

他這次真的知道好奇是不好的了。他不該喝魔界酒,導致他的視覺變異更嚴重,但他就像所有學會這件事的人一樣,總是等到來不及時才學到。

他努力像個正常人一樣的在這個瘋狂景象中走動,他很正常的向連鎖速食店店員買了一份炸雞。店員是個徹頭徹尾,內外都是人類的人,看起來很正常很讓他安心。

這時旁邊發生了狀況,另一個客人買了好幾桶炸雞,店員一開始算錯錢,少算了很多錢,那個客人暗自欣喜,想不到店員馬上發現並更正,她就暴怒了。她對著店員大罵:「這麼點東西要那麼多錢嗎?」

店員不停道歉並強調價格就是這樣,但客人仍然一直罵一直罵,大量的黑字從她的頭髮裡跑出來,像潮水一樣瀰漫在店裡,不管往哪個方向看都是一大串的「妳本來要給我算便宜的,怎麼可以不給我?妳怎麼可以讓我失望?」隨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大,語調越來越尖,在璽克眼裡她的嘴裂開了,一直開到耳邊,皮膚變成瘀青般的紫色,頭髮豎了起來,手指越變越尖。明明還沒付帳,卻伸出兩公尺長的舌頭舔桶裡的炸雞。

一個可能是領班的男子出來道歉,並拿出折價卷給她現用優惠價,她這才停止大罵。但在璽克眼裡,因為欺負店員而最終得到好處的她,看起來已經連人型都沒有了,變成了彷彿是肉瘤堆積而成的長舌怪物,還不斷對著店面亂噴尖刺。

璽克拿著自己的炸雞逃出店外。

他受到驚嚇,快跑衝過半條街。他知道人類裡從來不缺壞傢伙,但並不想這樣赤裸裸的看見他們有多像怪物。

他跑到公園裡,看到許多正常的父母牽著孩子散步,細心注意孩子狀況,還有身心都很健康的年輕人在打球,總算安心下來,但一轉頭又看到樹後面有個眼睛又大又凸,皮膚不斷剝落的男子。璽克盯著那個男子看了五秒,他整個人突然崩落,變成一團黑黑糊糊、看不出人型的稠狀物。

璽克拔腿又繼續逃。

一不留神,他被樹根絆倒,直接撲倒。疼痛讓他回神。他趴在地上提醒自己,不管那看起來再可怕,背後意義又是如何的比看起來更讓人恐懼,他其實已經面對這些惡意生存很多年了,他們傷害不了他的。

恢復鎮定以後,璽克抬起頭,看到前方大約十公尺處有一台風格跟周圍景色不太搭配的馬車。

那是台能夠當小屋使用的大馬車,幾乎跟個貨櫃差不多大。璽克看不出來那是用什麼材料建的,整台馬車的外壁都有像珍珠一樣的光澤。仔細看,雖然車廂是長方形,但沒有尖角,每個邊都是圓弧形,每個角都是圓的,每個面也都稍微往外凸。馬車本身是淡粉紅色,橢圓窗戶裡充當玻璃的淡藍色材料看不出來是什麼,只隱約看到車裡面有金色和黑色的刺繡窗簾。

在車廂下緣,接近底盤的地方畫著很多小矮人。每個都戴不同的帽子。有艾太羅的斗笠,也有垛洲的絲質高帽,還有各種異國的包巾、圓帽……各種各國不同民族的帽子。小矮人畫得很簡單,幾乎像是孩子塗鴉,但神態生動。小矮人快樂的擺動肢體,跳著由心情編出的舞步。

馬車頂上有個花圃,爬藤植物從頂上垂下來,前後左右的爬在車廂上,開出紫色黃色喇叭形狀的花。馬車有八個大大小小的輪子,看起來像是人類使用的橡膠輪胎,但橡膠部分是金色的。中間的鋼圈是銀色金屬,卻有木頭紋理,除了接觸橡膠的最外圈是個圓之外,輪輻形狀不規則,整個鋼圈就像是一塊向四方八方伸展的樹根。

拉車的馬不在。一隻亮紫色背上有藍線條,尾巴尖透出紅色的小蜥蜴趴在車轅上。那隻蜥蜴不像一般蜥蜴那樣身材修長。牠的身體短短的,嚴重的橫向發展,而且看起來滿身肌肉,四肢非常粗壯。

如果這裡本來就有這個馬車,璽克跌倒前應該會看到,但他不記得有這麼醒目的馬車出現在他視野裡。

璽克爬起來,有點縮著脖子的走近馬車。一個身高只到璽克腰部的女性從側面的門走出來。

她穿著差不多是薩國初年風格的簡單長裙,連一點點改變都沒有。一張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頭上綁了個圓圓的髮髻,頭髮是寶石般的藍色,眼睛是金黃色,小嘴嘴唇豐滿,皮膚看起來朦朧光滑,像是雜誌上那些女星打了所謂「蘋果光」以後的視覺效果。她的眼睛特別大,和整張臉的比例比人類裡大眼睛的人又大了那麼一些。

她發現璽克在注視她,驚訝的後退一步,用小手遮著嘴。接著又立刻前進一步,仍舊遮著嘴,另一隻手半舉,伸出一根食指,好像想指璽克又不打算指璽克,就這樣停在半途。

接著她轉身,蹦蹦跳跳的衝進車廂裡,璽克聽到裡面傳來妖精語的喊聲:「喂喂!阿灑,有個沒受過祝福的人類看到我了啊!」

裡面有另外一個人回答:「阿咪,不用太驚訝,妳不過是碰到了個悟性比較高的孩子而已,這種事常有的。」

「那不是個孩子,是成年人類啊!」

「哎呀,那這年頭就不常有了。以前這種成年人類就多了。」

從車廂裡走出來另一個長相很像的矮個子女性。璽克推測她就是阿灑。她的臉比第一個女性稍微瘦一些,稜角也比較明顯,但只有一點點,整體仍然是圓圓的臉。

她抬頭看璽克,跟璽克四目相對,說:「是個法師嘛。薩拉法邑朵的法師本來就沒有我們的祝福。」她轉身對著車廂叫:「妳是不是忘記我們已經跨過國境了?」

她朝車廂走了兩步,又轉回頭,稍微皺眉盯著璽克的臉看,接著大步走到璽克跟前,抬頭問璽克:「你怎麼了?看起來很驚慌的樣子?」

璽克趕緊揉揉臉:「沒事!」

「有事就說有事!你是不是想逃離這個地方,躲上一陣子直到你準備好回來的時候?」阿灑搖搖頭,接著把脖子更往後仰。她對璽克說話的語氣,就好像璽克只是個孩子。

璽克乖乖回答了,能不要看到那些怪物是最好的:「是。」

「那就上車吧。我們專門照顧你這種人的。」阿灑往馬車走了兩步,發現璽克沒跟上,又回頭對他招手說:「跟來啊!」

璽克發現他無法拒絕阿灑,就像他也沒辦法拒絕長輩塞給他的食物,於是乖乖跟上。

阿灑坐上駕駛座,指指她旁邊的空位要璽克坐下。

璽克坐下後,阿灑把兩根手指放進嘴裡,吹了聲口哨,車轅上的蜥蜴就跳到車轅中間,迅速變大,直到剛剛好套進連接車轅的鞍具裡,這時牠的尺寸已經像一台小貨車了。

蜥蜴往前爬了兩步,車子被牠拖動。前面是樹林沒有路,蜥蜴又爬了幾步,突然像是爬上不存在的陡坡一樣,朝著天空爬了上去,整台馬車就這麼跟著牠離地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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