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四章 祝賀(3)
女神腳下的陰影中,眼睛一張即收,甚至連她身邊最敏銳的選民也不曾感覺到異樣,而在遙遠的另一個神國,陰謀之神希瑞克那張蒼白消瘦的臉上難得地佈滿了異樣的紅暈,他的手指在白骨座椅的扶手上不斷地抓撓著,扶手上柔軟滑膩的眼珠們驚恐地避讓著陰謀之神尖銳的爪子——這些都是他從一些曾經羞辱過還是個凡人的人類眼眶裡挖出來的,雖然他們之中的大部分只是恪盡職守,像是抓捕過他的守衛與審判過他的執政官,但這些理由在這位惡神的心中是完全無法成立的,他將他們的靈魂囚禁在這些不會碎裂的眼珠裡,每一次擠壓和抓撓都會讓他們痛苦不堪。
「安靜……安靜……」希瑞克喃喃道,這只是第一步,雖然從混亂之神阿里曼那兒,他儘可能不引人注意地竊取了一些神力——畢竟那裡是他的僕從後裔阿芙拉的神國,但也正是為了避免引起阿里曼的注意,他不敢拿走太多,各種不同性質的神力在他的神軀內翻騰,被他污濁的神力同化,陰謀之神又是痛苦,又是寬慰,尤其是他回想起晨光之神羅薩達與正義與公正之神泰爾扭曲而畸形的最後姿態——希瑞克隨即召喚來盜賊之神瑪斯克,還有他寵信的選民與使者,吩咐他們去到主物質位面,讓如同老鼠磨齒一般的竊竊私語在陰影中流傳,讓人們產生恐慌,指給他們看那些可悲的偽神牧師的真面目——即便暴露也無所謂,當這些牧師與選民們祈求神術的時候,他們反而會為阿里曼打開更多通往深淵的通道。
「我們即將勝利,我們的主人……乃是混亂之神阿里曼……「希瑞克說:「這個世界誕生於混亂,也將終結於混亂。」
陰謀之神坐在他的寶座上,身體時而潰散成無數黑蟲,時而化作沼澤一般的泥漿,某些地方卻始終保持著人類的模樣,這樣看起來,他甚至要比殭屍或是骷髏更可怕,雖然所有人都在階梯下低頭,但他知道每一個,無論他們之前是什麼,包括瑪斯克,都在迫切地等待著他的虛弱和錯誤,在這裡沒有忠誠的靈魂,只有一群永遠不知飽足的鬣狗,而他就是它們的首領,希瑞克在手掌的遮掩下露出猙獰的笑容,他品嚐著人類的悲苦與疼痛,也品嚐著下屬的沮喪與焦躁,「去吧,」他說:「世界屬於我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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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夫認為自己是幸運的,以前是,現在也是,之後或許還會如此。
他原本有著自己的領主,但隨著戰火蔓延,他的領主死了,新的領主宣佈之前的領民全都要成為他的奴隸,沃夫當然知道奴隸是個什麼概念,他考慮了很久,大膽地走向了那片陰森的峽谷——在第一次看見那座靜靜地矗立在峽谷中的黑塔時,人們驚恐萬分,即便他們不知道那是一個巫妖的塔,但施法者是怎麼看待凡人的他們還是很清楚的,工具、牲畜或是祭品,強大的施法者甚至可以不去畏懼軍隊與國王。而他們卻只是一些農民,但過了一段時間,沃夫和他的兒子沒有等到施法者的使者(索要賦稅和僕人),也沒有突兀的死亡或是生病,那座塔就像是一塊石頭那樣站在那兒,對他們沒有絲毫影響。
沃夫的妻子和兒子是堅決反對的,沃夫卻說:「我已經老了,我的兒子已經有了兒子,或許,」他看了一眼活像是一隻小牛犢的長孫:「他們也很快要有自己的兒子,那麼,」他指了指那群小娃娃:「你捨得嗎?老婆子,讓他們還在襁褓裡的時候就被打上烙印,而他們生下的孩子也是一樣,眾生受人奴役?你們還記得喬是怎麼死的嗎?他死的很慘,脖子上那條口子可以塞進一口鍋,但他之前可是活活鞭撻死了兩個奴隸,一個還有著孩子,就吊在那兒,吊在那棵樹上,親愛的,我看著胎兒從她的雙腿間掉到地上,那個女人的慘叫聲到現在都在我耳邊迴響,所以我堅持不買奴隸,也不用他們,他們是人啊——但我們現在就要去做奴隸了,我們的孩子也要遭這樣的罪。」他的話明顯地讓兩個正在懷孕的兒媳婦瑟縮了一下。
「我們可以逃走。」他的次子低聲喊道。
「沒用的,」沃夫的妻子說:「村莊外有騎士的扈從和僕人,他們有馬匹,獵犬和刀劍盔甲。而且……我們沒有食物。」
「據說有個村莊裡有人逃走,逃走的人和他的親人,鄰居都被吊死了。」他們的小兒媳婦忐忑不安地說。一時間,房間裡又靜默了下來:「但我們……即便您能夠找到那位施法者,如果他一樣要我們成為他的奴隸呢?」小兒子問道。
「如果他想要那麼做,那一早就能這麼做了。」沃夫說,他們的村莊距離領地中心,也就是城堡很遠,土地雖然不是那麼貧瘠,但出產一般,領主不是非常注重這裡,這也是那次奴隸暴動能夠成功的原因,如果那位施法者想要,他們的領主應該不會拒絕。
「可是我們沒有什麼能給他的……」沃夫的妻子囁嚅道:「他會願意為我們……」據說這些施法者都是非常傲慢的,就連國王也未必能夠僱傭的到他們。
「我們沒有其他的辦法了,」沃夫說:「試試看吧。」
在這個村莊裡,沃夫作為僅存的幾個人之中,最為年長的男性,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人們的首領,人們默契地為他做著掩護,在他孤身一人,提著包裹走向村外的時候,監督著他們的士兵也只是瞥了一眼就不加理會,他的妻子,兒子和孫子都還在村莊裡呢,一個身體雖然強壯,但已經鬚髮花白的老人根本不值得他們去注意。
沃夫就這樣向著峽谷走去,他有一個秘密,沒有告訴任何人過——就在那個冬天,他們全家幾乎要因為一頭小牛犢而被逼死的時候,那個帶著嬰兒,給了他一枚金幣的黑衣貴人,那不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事實上,沃夫又見過他兩次,沃夫也不知道那時候他怎麼會如此大膽——但他總覺得,對方似乎並不如傳說中的施法者那樣易怒,邪惡,沃夫曾經見到他抱著那個孩子在陽光下小憩,藤蔓從地面升起,交纏在一起變成了他們的椅子,那位……大人的神情非常柔和,沃夫不知道自己是否被發現了——他很快就走開了,不是出於畏懼,而是不想打攪到他們。
沃夫真是一個幸運的人。
他不是克瑞瑪爾的從屬,也不是如葛蘭或是凱瑞本一類可以完全無視黑暗叢林傷害的人,幽魂、殭屍、怪物,甚至那些畸變的動物和植物能夠奪走他的性命。或者說,最後一種更能在無聲無息間造成最為可怕的創傷——惡魔在主物質位面遊蕩的時候,他們攜帶和散發的力量能夠導致幻覺,激發慾望與消弱理智——撒利爾雖然只是一個半惡魔,但他的父親卻是掌控著三個層面的格拉茲特大君,在他還不能掌握力量的時候,溢出的力量足以令得周圍的樹木腐化——它們在擁有智慧的同時變得邪惡,幸而沃夫在被吃掉前就遇見了撒利爾。
這位尊貴的施法者如同沃夫期望的那樣應允了他的請求,這個村莊得到了克瑞瑪爾的庇護,然後,這片名義上無主的,但沒有苛刻的賦稅與沉重的勞役的土地,吸引了更多人——在另一個位面,人們會因為逃避稅賦而願意與蛇虎相鄰,在這裡,人們則選擇躲藏在一個不死者的陰影下,即便他們每晚都會因此瑟瑟發抖。
隨著越來越多的流民湧入這片狹長貧瘠的領地,沃夫身邊的人開始不安起來,他們甚至組成了一個隊伍,想要阻止別人進入克瑞瑪爾的領地,但還沒能成功,就被沃夫嚴厲地喝止了,他現在在村莊裡有著非同尋常的權威,除了他為村莊求來的庇護之外,還有就是人們在私下裡都認為他或許已經成為邪惡法師的爪牙了,就連他的妻子都不敢睡在他身邊——沃夫毫不在意,他沒有接受過太多的教育,但有著天賦一般的敏銳與警覺,還有無以倫比的勇氣,人們都認為他們已經越過了最為險惡的一道溝壑,但沃夫卻覺得,這只是嚴冬到來之前的霜凍而已。對於那些外來人,他是這麼說的:「既然領主老爺允許他們進入這裡,就表明他們已經獲得了他的允可,也是他的子民了,既然如此,誰也沒有權力驅逐他們。」他停頓了片刻,從這些人的臉上看出了他們的思想:「如果你們認為,誰先到了這裡,誰先成為老爺的僕從,就能取得特殊的身份,被另眼相待,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們的主人終究是個強大的法師,他們既不熱衷也不擅長統治,所以一旦出現問題,他可不會耗費寶貴的時間來判斷你們的對錯,只會把我們,他們一起趕出去!」
沃夫的話很快得到了佐證,一些人被驅逐了出去,而沃夫的村民們所擔心的,這片狹長的領地無法供養得起那麼多人的問題,也在是施法者們的智慧與魔法,還有辛格精靈們給予的幫助下得到瞭解決。而後,他們又得到了一個值得歡慶的消息,那就是法崙皇帝正式地將這片領地賜封給了他們的主人。不過即便是沃夫,也沒有發現這個消息所帶來的不只是榮耀和利益,它同樣裹挾著危險,就像是包裹著毒藥的蜜糖。
如果說,起初還因為有著皇帝的壓制,領主們對克瑞瑪爾近似於劫掠般的暴行堪堪還能忍受的話,那麼等到皇帝與他的繼承人突然消失,他的巨龍也不知所蹤之後,新的法崙帝國群龍無首,曾經以選帝侯制度勉強穩定的局面又一次陷入了混亂,於是一些人毫不猶豫地攻擊了克瑞瑪爾的領地。
蠢極了。
他們實在不該忘記克瑞瑪爾並不是一個單純的施法者,他曾經屬於格瑞納達的王室,擁有龍裔的軍隊(現在也有),他的領地克瑞法雖然沉沒了,但他的力量只是沉寂了下來,而不是全都毀滅了。他雖然良善,卻不是說他就能任人愚弄,他固然憐憫那些被迫拿起武器的平民,但他也很清楚,何人應該受到他的庇護,何人應該受到他的打擊。
他的領地固若金湯,他的子民得以安然生活,他的軍隊所向披靡,但他從不佔據那些被他擊敗的大公或是國王的領地,他冷漠地盤踞在紅寶石海角到碧岬堤堡之間那條狹窄的土地上,他從不拒絕流民,甚至,若是有人因為沉重的賦稅,或是如沃夫他們遇到的問題而要逃入他的領地,他的軍隊就會把守住重要的通道,領主們在吊死那些想要逃走的人們之前,就已經先被他的盜賊與刺客們索走性命。
沃夫再一次證明了他的幸運,他的領主們,無論是格瑞納達的紅龍後裔,還是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都習慣性地將領民與軍隊予以明確地區分,格瑞納達是因為幾乎沒有平民,另一個則無需多說,在他們的領地上,平民們無需放下犁頭,拿起連枷或是木棍,去充當犧牲品般的所謂士兵。他們甚至無需承擔多餘的賦稅,因為克瑞瑪爾的軍隊可以從敵人的內庫裡取得豐厚的回報。
不過,在某些時刻,這位黑髮的主人還是會被避讓和非議,因為他被人懷疑是一個無信者,統治者們幾乎全都是偽信者或是泛信者,但像他這樣,對於每個擁有天賦的人,都加以嚴密的監視與控制的人還是第一個,他不會阻止人們立起神殿,聖所,卻不允許直接落在城市和村鎮裡,或是人群密集的地方,他甚至沒有去向任何一個神祇祭獻過。有些牧師,乃至選民都來和他討論過這個問題,但無論是善神,惡神還是中立神祇的追隨者,都無法讓他改變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