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督軍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0 07:39: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7 246506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22:19
第813章 拔牙去爪

     江蘇揚州,曾因鹽利而富甲天下的名城,雖然因山東鹽政而讓鹽商風光不再,但依舊保留了幾分往日的富庶與繁華。隨著李秀山之死,江蘇四分五裂內亂不休,這座城市也一度陷入混亂之中。會黨、鹽梟、水匪以及因走投無路揭竿而起的義師,都將揚州看做聚寶盆,圍繞著這座城市,爆發了規模不等的武力衝突多達幾十起。

    每一支勢力打出的旗幟都不相同,但是所要做的事,總離不開徵糧徵稅拉夫。越是繁華的城市,攤派也就越重。因為戰事打的勤勞,攤派也就格外的頻繁,即使憎恨魯系的商人,在接連不斷的攤派之後,也從一開始的詛咒山東不得好死,變成了詛咒所有大帥。

    城外鹽灘被親魯勢力控制,城內學校都被迫停課,女人不敢上街,年輕的女性不敢穿露出身體的衣服,出門都要用黑灰抹臉。各行院的姑娘們,都只能免費應酬,還不知道伺候的是誰。一度甚至有土匪衝入城裡富豪人家綁票的消息,白日便敢放槍。是以,當終於有一支軍隊,將各了草頭天子一一敉平,宣佈從今天開始,一切秩序恢復如初時,不管其打出的是誰的旗幟,都得到了揚州百姓的擁護。

    山東大旗,重又飄揚在揚州城頭,斜打武裝帶的魯軍,排著整齊的隊伍,摔著正步,出現在街頭。當這支軍隊出現之後,連一向視山東為仇的鹽商,卻也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盼來一支正規軍,只要不打仗,誰來都好。」

    這支隊伍的最前方,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男子年紀不大,相貌堂堂,女子則風姿綽約,儀表非俗。山東多有女軍官,女正客,所以對於男女並馬,倒不為怪,大家只關心著兩人身份,畢竟未來,這兩人可能是決定自己生活的主宰。

    「這女人我見過。」一位過了氣的鹽商,仔細盯著女子,忽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興奮起來「我還……算了,不說了。她是京城裡八大胡同出來的,叫小阿鳳。你們知道蔡鋒吧,她後來跟的是他。聽說她落在山東,還以為她跟了趙冠帥做姨太,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

    「小阿鳳?那個不但不騙錢,反倒出面替蔡鋒背下二百萬債務的冤大頭?那男人是誰啊?」

    對於男子,大多數人都是陌生的,但是有幾位在幫的人,與山東的漕幫有生意往來,魯軍又有大批軍人在幫,所以倒是路子多,很快便打聽出來。

    「這男人不得了,山東聽趙冠帥的,趙冠帥聽蘇太太的,這男人是蘇太太認的兄弟,叫蘇文虎,聽說是有名的亡命虎。當初揮師進海州的就是他,現在整個江蘇,都要被他打下來了。」

    事實上,整個江蘇現在已經是山東囊中之物,少數未被魯軍控制區域,也在陳秀山的直軍控制之內。為避免友軍摩擦,那部分地盤,暫時也沒人會去動。以蘇文虎一團之眾,居然可以控制整個江蘇,除了魯軍自身能殺善戰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小阿鳳的功勞。

    蘇軍裡幾位軍官,曾是她的追求者,這次她單騎來蘇,在山東情治機構配合下,拿出自己昔日應酬手段,恩威以並,各路人馬紛紛反水。山東情治人員從中發力,也讓這個工作變的更順利。等到山東艦隊在江寧城外以排炮轟擊之後,大勢便已經確定。

    揚州城防司令部內,血尚未乾涸,身穿軍裝的衛兵,與身穿軍裝、短衫的進攻者屍體東倒西歪,佈滿院落。曾經的江蘇督軍齊英被五花大綁的捆在大廳內,十幾支短槍頂在他的頭上。

    揚州本地守備隊的一名團副,實際也是山東情治機構在江蘇的負責人,由其牽頭領導的這次反水,不但成功控制了城市,更將罪魁齊英就地擒拿。

    小阿鳳與蘇文虎下了馬,彼此行禮,蘇文虎道:「這次,你們情治機構可是立了頭功,大帥面前,著實有光彩了。」

    「蘇旅長過獎了,這還多虧阿鳳姑娘的面子大,能讓這麼多部隊起義反齊。大勢所趨,就算是齊英的鐵桿嫡系,眼見他大勢已去,也不敢和我們魯軍作對。」

    小阿鳳搖頭道:「這說到底,都是大帥的功勞。沒有大帥的政策,我們也很難在江蘇爭取到民心,沒有正元匯的款,也沒辦法讓這麼多部隊反正。這次揚州起義,鹽丁、灶戶、會黨都出了不少力量。」

    「那是自然。咱們山東的鹽業政策,對於鹽丁來說是好消息。他們過去為鹽商工作,收入低的可憐,加入山東鹽廠之後,有了工資還有公休日、勞動保障以及退休金,日子不要太舒服。現在齊斜眼說,要把這些都拿走,他們怎麼會答應。這次揚州起義,出力最大的就是鹽工,連齊英的警衛,也被鹽工們直接給沖垮了。」

    蘇文虎走進大廳,打量了兩眼齊英,「就是你,殺了李秀帥?」

    「自殺……李秀帥是自殺。」齊英的嘴沒被堵上,他心知,這是自己最後的希望所在,如果被送到趙冠侯那,只有死路一條。連忙道:

    「我在匯豐存了一筆四十萬的款,只有我知道存摺和印戳,你們就算拿到摺子也沒用。只要放兄弟一條活路,我願意把四十萬拿出來,送給閣下做個見面禮。我發誓,退出軍界,今後再不涉足正直……地方上,我還有不少部隊,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證輔佐你當上江蘇督軍,你身邊那種爛貨色,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蘇文虎搖搖頭,「我只知道聽大帥的話,聽大太太的話,其他的一概不管。大帥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大帥要我把你送到軍前,我就得執行。來人!把他押去前線!」

    士兵推著大聲求饒的齊英走向車站,小阿鳳向四周看看,目光又落在這個木訥的年輕軍官身上。他年紀不大,已經到了旅長級別。當然,是因為他關鍵時刻站隊正確,又被蘇太太叫了聲兄弟份上,但是其自身的才幹,顯然也不能小看。

    這段時間兩人合作攻取江蘇,彼此間,有了一絲朦朧的感覺。這種感覺雖然不像當日那位人中龍鳳蔡松坡一般轟轟烈烈,但是歷經波折的小阿鳳,或許需要的就是這麼一份平淡。

    她忽然笑了笑,「你追我,是不是也是大帥或夫人的意思?」

    蘇文虎搖搖頭,「大太太是說過,我該娶媳婦了,而且要我自己找個趁心的女人。我覺得你很好,所以想和你結婚。但是山東有規定,不許強娶,我又注定做不到督軍,所以如果你不願意,趁早說出來。否則被大帥誤會我強娶,會讓我倒霉的。」

    小阿鳳用手加額,說了一聲,「木頭。」蘇文虎卻沒有什麼反應,外人不好去打擾他們,整個大廳裡,就只有這兩人對視,良久之後,才憋出一句,「你該去給安徽那邊發電報了,江蘇已經到手,安徽,也該行動。」

    傅良輔的指揮部,已經從蚌埠移到合肥,他現在越來越佩服自己的高瞻遠矚。如果不是自己始終堅持與山東打靜坐戰爭,成功用三師又一旅的兵力牽制了山東兩營老弱病殘,現在自己的部隊,說不定也要步其他軍隊後塵,要打光了。

    湖南的局面已經穩定,羅重軒依舊是省掌,譚延凱依舊是督軍,但是兩人身邊,現在各自都有一連魯軍晝夜保護。而且省議會裡,已經有新的親魯派出現,可以想像,用不了多久,湖南的督軍省掌,都會換人。

    駐兵於宜昌上游的川軍,跟魯軍兩師作戰,屢戰屢敗。雖然海陸空神四軍輪上,川中有名的李神仙軍前做法,祭起九九八十一口飛劍,每一劍據說都有神鬼莫測威能,斬殺魯軍過百萬。但奈何魯軍人多勢大,據說來了足有五百萬大軍,川軍以寡敵眾勢難取勝。魯軍的蒸汽艦隊又趕到戰場,仙法最怕洋人機器,這是從鴨片戰爭時就都知道的事。所以李神仙改去成都做法,遠程詛咒趙冠侯活不到一百五十歲。四川水軍也全軍轉進,免得被送下去餵魚。陸軍失去水上支持,天天擔心被大炮轟,沒人願意出兵。

    四川省內,這時又有人提出驅逐雲貴,四川自主的口號。川軍五行大將之一,綽號王靈官的主將王基陵突然回師,並大力宣揚川人歸川,黔人歸黔。

    雲貴窮省,向來視四川為殖民地,把大土都種到了川中,以四川財富以自肥。手握兵權的王靈官突然喊出這樣的口號,顯然是準備和雲貴開戰。

    又有傳言稱,川中各路諸侯與山東趙督達成了骯髒的交易,以巴蜀美女換取魯造槍炮,雖然雲貴方面堅稱雲貴川一體,妄圖分裂三省者,必為山東間諜。可是川軍裡已經出現少許魯造快槍,一批精銳川軍回川,卻也是不爭事實,兩湖一帶,皖軍已經難有作為。

    安徽固然能抄掠山東之後,但兩湖魯軍,同樣能抄掠安徽之後。安徽又為皖系各位大佬之桑梓,設若家鄉有失,誰能承擔這個責任?傅良輔已經從想著怎麼打,變成了想這麼守,心裡最大的念頭則是怎麼逃。

    從京城帶來的一百萬銀元,本來是準備戰前發放給士兵當軍餉,同時採購一批糧食,送往京城前線。但是傅督軍先是將戰前發餉改為戰後發餉以促進士兵積極性,後又本著節約原則,對糧食採購實施招標,價低者得。靠這個方法,留下了八十萬銀元,隨後這筆錢就從姓皖變成了姓傅。有這筆錢防身,自己應該高枕無憂了……

    雷震冬的大嗓門,把傅督軍從高枕無憂的美夢中驚醒,「輔帥!我們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部隊缺糧嚴重,除了我們的警衛團,大部分部隊都只能吃兩頓稀飯。還有,軍餉什麼時候發?」

    「軍餉……我們不是剛剛發過軍餉麼?」

    「問題發的是省鈔,在安徽,省鈔不如魯票好用。尤其現在,省鈔貶值的厲害,下面的弟兄拿著省鈔買不到東西,是要鬧事的。聽我說,我從前金時代跟著項城帶兵,最清楚當兵的所求。吃糧當兵,圖的無非是糧餉二字。現在糧餉兩匱,紀律難以維持。這是芝翁桑梓所在,如果士兵嘩變,責任誰來承擔?」

    傅良輔也知,之前魯軍在安徽修水利時,就把魯票帶進安徽。因為魯票購買魯貨有折扣,因此在安徽很受歡迎,幾年時間內,安徽人接受魯票與共交票等同,反倒是排斥省鈔。加上自己發行省鈔過於勤勉,以至於幣值一路下跌,現幾成廢紙,可是要是發銀元……這銀元誰出?他思慮再三,咬牙道:「我想想辦法,搞一批魯票發下去吧。」

    守衛安徽的三師一旅,包括原安徽省軍一師一旅,以及前往海外擔任勞工的安徽籍工人組成的兩個師。他們在海外工作時,即接受准軍事訓練,回國後再行操演,訓練難度相對較低。以皖人守皖省最為可靠,對於忠誠度,沒人懷疑過。

    清晨,士兵三兩口喝光稀薄的米粥,隨即便在連長「發餉了發餉了」的喊聲裡,領過幾張印有趙冠侯頭像的魯票。雖然徐又錚自扶桑採購了大批面包,但問題是這種食物用來當護心鏡的效果可能比食用更好,加上有些面包因為保管不善已經過期,士兵寧可吃這種米粥勉強果腹,也不願意把那玩意吃下去。

    彼此都是鄉親,軍銜級別帶來的威風,就要打一個很大的折扣。幾名士兵圍住一向忠厚的連長,大聲嚷嚷著,「這日子沒法過了,要咱們打仗,又不給飽飯吃,還給這種破紙片子當軍餉。咱們不是說要打山東麼,等打完山東,這票子還能用?在洋人那打短工時,日子過的也比現在好,回了國還不如海外,這樣的日子,我們不干了。」

    連長並未斥責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論,反而從荷包裡倒出些煙葉,拿出張省鈔一卷,隨後用火點燃。抽著這昂貴的省鈔捲菸,他沉默了半分鐘,等到快要燒到手,他才將剩餘的部分一丟,罵道,

    「他娘的,這破玩意連煙都卷不了,還能幹點啥?你們不干,我早就想不干了!我米滿倉生來老實,最大的想法,就是在家裡種地,當個老實本分的農夫。不管是張大帥還是李大帥,只要讓我吃飽飯,誰當總統都行。我在海外本分做工,賺了點銀元,剛一下船,就被人硬換成了公債。然後又被拉到軍營裡受訓,當兵,扛槍,挨打!他們告訴我,這是盡忠報效,可是我從來就沒說過我樂意啊!現在要我們打山東,你們知道徐州的是誰?是和我們在洋人那,一起幹過活的弟兄!」

    他向來木訥少言,士兵才敢欺負他。可是老實人發起火來,竟是格外的有動靜。附近的士兵都被吸引過來,有人問道:「米連長,你怎麼知道對面是誰?」

    「對面有人來,打過招呼了,給我家送了點糧食。怎麼,想報告?隨便!我現在誰都不怕了。我在這當軍官,聽起來挺威風,可是跟你們一樣,喝的是稀飯,啃的洋窩頭。家裡比我還慘,已經快要餓死了,是對面的老鄉,送了點肉罐頭去,家裡才有救。」

    「光你家送了,我家呢?」

    「對啊,咱一個村子的,我們家呢?」

    事關自己的家庭,不少人都湊過來問,米滿倉道:「有的村子送了,有的村子來不及送,就被傅輔帥的兵發現,兩下交手,糧食送不過去。還有的村子,已經沒必要送了,人都沒了,送給誰吃啊……安徽今年的莊稼,本來不至於欠收到這個地步,可是把安徽的糧食都屯起來當軍糧,咱們的家小就沒吃的。不餓死,又能怎麼樣。」

    士兵們沉默了,有人伸出袖子擦眼淚,還有人在念叨著親人的名字。米滿倉道:「在洋人那,山東兄弟對咱怎麼樣,大家心裡有數。還有不少,也是咱安徽的鄉親,現在在山東定居。他們跟咱不一樣,不是被抓丁,而是自願入伍的。按他們說的,就為了不跟咱過一樣的苦日子,也得扛槍拚命。大家想想,咱們要朝對面給咱家送糧食的人,跟咱一個工地上賣過力氣的窮哥們開槍?這個槍,我開不了。」

    「開不了,也要開!」說話的,是軍中的一位團副。他與這些人不同,是軍校畢業生,亦是徐門嫡系。平素與這些士兵並不聯繫,與非軍校出身的幹部也相處不到一起。但是本著帶兵原則,他是想來檢查下,軍餉是否按數發放,不想竟聽到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論。

    提著手槍的軍官直奔米滿倉而來,他對這個連長已經不滿意很久了,在他看來,這個樸素的老農,只適合伺候莊稼,根本不是個軍人。怯懦,無膽,只會對上官俯首聽命,注定沒什麼作用。這次是個機會,正好把他處理掉。

    本以為這個怯懦的傢伙,會像以往一樣,向自己行禮認錯。不想對方竟迎著自己走過來,二目圓瞪……他敢這麼看著自己?非要給他點厲害。

    馬鞭在空中帶起一道風,米滿倉的臉上多了道血痕,但是他沒有叫疼,也沒有退開,而是冷聲道:「團副,我說我不想幹了。我不能朝自己的鄉親開槍,也不想幹這營生。我要退伍,把我的公債兌了,欠我的銀元還給我,我要回家養家餬口。」

    「胡鬧!」團副的白臉氣的發紅,「現在什麼時候?現在退伍,等於逃兵!想當逃兵的,就得死。來人啊,把他捆起來!就地正法!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敢當逃兵。」

    周圍的士兵,圍成了一個圈子,向著兩人走來,團副催促著士兵加緊動手,卻未注意到,這些士兵不似平日那樣木訥聽話。缺乏糧餉供應,嚴苛的軍法,加上厭戰思想,讓他們的情緒已經達到了一個臨界點。現在,這位軍校的畢業生,正在把火頭丟到藥線上,引爆這一切。

    有人掏出貼身放好的公債,將其撕的粉碎,隨手揚上半空。隨後,越來越多的人,學著他的樣子,撕碎了公債。呵斥、咆哮,伴隨著滿天飛舞的公債,如同喪事上用的紙錢,在風中飛舞。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22:19
第814章 勝負已分

     押運齊英的列車,到了德州,就不好再前進。鐵路的運力,已經到了極限。自山東運往河北的物資佔滿了全部運輸排程,最後,只能把齊英塞到一列臨時列車上,和一批食品一路運往河北前線。

    看押他的士兵,因此受了連累,不得不和堆積如山的罐頭擠在一節車廂裡,脾性自然不會好。於是齊英身上,便著實挨了很多拳腳。他試圖以收買等方式,讓押運士兵放掉他,換來的,就是一頓狠揍,於是也收斂了不少。

    雖然是俘虜,但是齊英發現自己的待遇還不錯,一天可以吃兩餐,而且居然可以吃飽。江蘇雖然是魚米之鄉,可是在蘇省要想餐餐吃飽,也是件很奢侈的事,犯人肯定是得不到這種待遇。或許是將官優待?參考此時通行的將官優待原則,他將這種待遇,看做是身份帶來的好處。

    貨車按說沒有車窗,好在這列車原本是客車,只是改做貨車用,為了照顧袍澤,給他們安排的位置靠近車窗的位置。不敢和一干黑口黑面的士兵對話,齊英就只好把視線放在車窗外。

    火車的速度並不快,主要是快不起來,鐵路上火車太多,速度如果不放慢,很可能會給調度帶來困難。藉著這個便利條件,齊英得以有時間觀察四周環境。鐵路線兩側,田野壟溝裡,到處可見推車挑擔的平民。對於這種景象,齊英並不覺得奇怪,歷來打仗,老百姓都是要跑的。江蘇開戰之後,逃難的百姓佔滿了火車道,比起這些只在鐵路兩側行動的百姓更混亂。

    但是隨著火車前進,齊英漸漸發現,這些百姓與江蘇的大不相同。首先,隊伍裡雖然有男有女,但是卻沒有老弱。即使情勢危急,所有人拋棄老人逃難,也不會扔下自己的孩子。這支隊伍裡沒有一個孩子,這就太奇怪了。再者,人們雖然推著車,或挑著扁擔,但是大多數隻挑著糧食,而沒有其他物資。農家常見的把家當放在一個包裹裡的現象,竟是一個也沒有看見。

    由於距離的關係,他看不到這些人的表情,可終歸是行伍出身的人,一些眼力還是有的。齊英可以看的出,這些人並非漫無目的的亂走,而是按著一定秩序前進。這種秩序雖然很混亂,本身調度上也存在問題,終究還是存在秩序。隊伍裡,甚至有人擔任指揮,指導百姓前進方向。

    再看下去,他忽然驚覺一點,這些百姓前進的方向,與自己是一致的,他們並非是逃避戰火,而是主動湧向戰爭前線,這就未免太過匪夷所思。難道有人主動去尋死?

    「別看了,這些百姓不是逃難,是去支前的。」負責押運的軍官,冷冷說道:「這是我們山東人,報效大帥的戰爭,也是保護我們自己財產福利的戰爭。皖系得了天下,還會保證莊稼人的糧食種多少收多少麼?還會讓工人有公休,有退休金麼?為了保證這個,我們也要拼了。山東各行各業,現在都自願加班生產,支援前線。農人則主動組成運輸隊,幫前線運送物資,擔任夫子。你這一寶押錯了莊家,就活該倒霉。」

    車來到保定,換成大車,於是行動的速度就更加慢。民夫隊伍與大車混在一起,說話的聲音,很容易就傳到車裡來。人們的熱情很高,似乎沒覺得自己前去的方向有什麼危險,把支援前線,當成了一次報恩。

    事實上,包括他們現在行動的區域,也在皖軍騎兵打擊範圍內。而魯軍主力騎兵遠在河南,剩餘騎兵很難有效遮蔽戰場保護後方。按齊英想來,這些人隨時可能面臨皖軍騎兵打擊,至少應該有警惕心理。但是從他們的對答中,齊英可以聽出,這些百姓並沒有擔心過皖軍騎兵的到來,甚至有人還盼望著,真有一支騎兵來,給自己作為消遣,正好殺幾個人,給大帥立功。

    趙冠侯的指揮部,設在鄉間一位地主的大宅裡。雖然沒有電報線可用,但是距離戰場並不太遠,前線情況可以通過騎兵傳遞,倒也並不影響什麼。指揮部內,高懸著高比例軍事地圖,整個河北地形,在這幅地圖前,可稱無所遁形。

    齊英的視力不好,又是倉促間看了一眼,看的並不十分清楚,只看到地圖上花花綠綠,用不同顏色的筆,標記了很多信息,還有圖形,卻不知是什麼意思。趙冠侯身邊,立有幾個姿色各異的女人。其中蘇寒芝、姜鳳芝、程月這三個,是他認識的。一個美的不像話的女人,應該是那位松江女財神,其他的便認不出。

    人被推到辦公桌前,負責押運者向趙冠侯做了匯報,趙冠侯掃了一眼齊英,對那名軍官做了幾句勉勵,就讓他們下去領賞休息。齊英道:「趙冠帥,兄弟是共合武人,支持正府,這不能算錯吧?當然,落在你們魯軍手裡,我也無話可說。但是就算你要處置我,也得有個能說服人的罪名……」

    趙冠侯冷笑一聲「殺你,還用的著罪名?皖系殺我兄長,可曾有罪名?我殺你,又何必有罪名?安心等著,我抓住小扇子之後,把你們一起問斬,給我兩位兄長祭靈。」

    他指了指地圖,示意兩名警衛,把人推到地圖之前,趙冠侯來到地圖前,以指揮棒指著,「我知道你眼睛不好,所以離近了看清楚點,看看這上面都是什麼!」

    由於離的近,這下便可以看清,在這份高比例地圖上,標註有皖軍各部的駐地、兵力、補給情況、前進方向。包括京師留守部隊情況,也標註的很清楚。其信息旁註解的時間,赫然是最新。

    齊英的心,瞬間落到谷底。魯軍能搞到這麼詳細的情報,說明皖軍,已經被他們滲透的非常嚴重,戰場等於單向透明,這還怎麼打?

    趙冠侯冷哼道:「徐又錚是個天才,他把自己的盟友,朋友,都推到了山東一邊。在這次戰役爆發前,山東的朋友還沒有這麼多,等到戰爭全面爆發之後,這些人才倒戈到山東一邊。只有你這種蠢貨,才選擇跟皖軍為友。好好等著吧,用不了多久,徐又錚就會來見你。帶下去!」

    士兵推著齊英向下走,齊英心知大勢已去,只大聲咒罵道:「徐又錚,都是你害我的!」

    「死到臨頭,卻不知道自己********,這種蠢人,注定沒的救。」趙冠侯看著齊英的背影,冷聲道:「兩大仇人,已經抓住一個,現在,就還剩另一個了。現在,我們就去把另一個抓出來,幹掉。」

    魯軍的主力騎兵師在河南,不意味著自己手上沒有騎兵。除了一個騎兵團以外,趙冠侯指揮部四周,駐紮一團騎馬步兵,行動力並不弱。走出指揮部,放眼望去,就能看到一眼望不到頭的民工隊伍。推車扁擔,負載著軍糧彈藥,自共合建立以來,以這次直魯皖戰爭動員的民工數字為最大。

    看到大帥的馬隊,百姓自發讓開一條路,還有些膽大的,在馬上朝趙冠侯打招呼,趙冠侯手上戴著白手套,朝眾人揮手示意。大聲問道:「鄉親們,皖軍的騎兵,隨時可能打到我的指揮部。他們的敢死隊,也隨時可能衝過來,朝我們丟手留彈,大家怕不怕?又怪不怪我打這一仗?」

    「不怕!我是穎上人,沒有大帥,我們一家早餓死了。是大帥給我們分了田,又不讓高利貸牽走我家的牛。咱這條命,就是大帥給的,皖軍的人來,我們也不怕,大家都是鄉親,我看哪個老鄉敢朝大帥開槍,我第一個劈了他!」

    「沒錯,當初大帥打扶桑,俺就是支前民工。這次打皖軍,俺也不能落後。俺家四個兄弟,兩個當兵,一個做工,俺在家種地。就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土地,和俺哥的工作,我們也願意拚命!不管是誰,照打不誤!」

    「沒錯,照打不誤!山東爺們連扶桑人都沒怕過,還怕了他們這群皖兵?來一個看看,倒看看誰厲害!」

    從戰事一開始,皖軍就試圖找到魯軍指揮部所在,來一個直搗黃龍。騎兵、敢死隊、獵兵,各種小部隊以及純粹的亡命徒,針對指揮部的襲擊,以及針對趙冠侯本人的攻擊行動,從來沒中斷過。但是客觀講來,這些部隊的素質,遠比扶桑陸軍遜色一大截。經過山東會戰錘煉的魯軍,對於這種小部隊反滲透作戰堪稱行家裡手,應付起來並不為難。

    兩下交了幾次手,始終是以皖軍吃虧而告終。曾經也有敢死隊試圖冒充民工,在近距離行刺。沒想到居然沒等到魯軍動手,就被民工團體看出問題,隨後便是一場單方面的虐殺。特攻隊在龐大的民工隊伍面前,根本做不出什麼有效抵抗,就被收拾個乾淨,等到魯軍來試圖詢問俘虜時,發現連個完整屍體都湊不出。

    各村的負責人,擔任指揮人員,魯軍協助維持秩序,支前隊伍雖然男女混雜,卻始終保持著良好的秩序,竟是比當下大多數北洋軍的紀律更好。趙冠侯看著眾人,不住點頭示意,又側頭對蘇寒芝道:

    「小扇子始終認為,這一次直魯聯軍以寡敵眾,實際我軍是以眾擊寡。他不過有十幾個師的邊防軍,我卻有幾千萬山東父老,倒要看看,誰的人多!」

    這次決定直魯皖命運的對決,趙冠侯雖然是名義上西線指揮,但實際上,戰場指揮權,他交給了瑞恩斯坦以及商全兩人,自己只做輔助工作。每個人都有擅長的事,也有不擅長的事,趙冠侯很清楚,即使自己也在將官班進修過,但是在大兵團指揮作戰領域,依舊不及瑞恩斯坦。越是重大戰事,自己越要放開指揮權。

    與趙冠侯的安逸不同,前線指揮部裡,傳令兵通訊兵奔走不停,極是忙碌。前鋒的小試探,彼此已經進行多次,皖軍也表現出不俗的指揮能力及訓練水平,瑞恩斯坦也承認,面對的敵手,並非等閒之輩。

    「程雲鶚,是一位水準以上的將領,但是對於戰爭的結局來說,他的能力高低,不存在任何意義。在偉大的瑞恩斯坦伯爵面前,任何敵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趙冠侯看著地圖,點頭道:「我支持你的看法。這次戰爭結束,我會推薦你進入共合陸軍部,當年前金時代,海關司可以用赫德,共合不該比前金更保守。我們的陸軍部裡,同樣可以有不同膚色的軍官存在。以你的才幹,只有整個共合這麼龐大的舞台,才真正適合你。這些年,山東的舞台太小,反倒是束縛了你的手腳。」

    瑞恩斯坦搖搖頭道:「我應付山東的鹹魚已經很疲勞了,如果讓我面對一個國家的鹹魚,我可能會提前得高血壓。為了我的身體著想,我想我還是繼續在山東供職更好。」

    「商兄,你想要個什麼職位?」

    商全一笑,「三十七師師長足以。如果說以前,我還有過什麼念想,到了現在,卻只想在山東頤養天年。皖軍十二個師,訓練裝備,皆是一時之選。連扶桑人,都暗中給他們幫忙。可是怎麼樣呢?吳子玉那邊,得以從容佈置防線,始終沒和皖軍做正面衝突,原因就在於徐又錚連發命令,嚴禁段香岩先於其開火。直魯皖大戰第一炮,必須由徐又錚來放,最大的功勞,只有他來立。有這樣的司令在上頭,就算讓我開府一方,也沒意思。放眼天下,能像冠帥一般,把最高指揮權出讓者,能有幾人?商某縱然比不得子玉這個活關公,也知道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的道理。我這輩子,就賣給山東了。」

    三人相視一陣大笑,離開指揮部,飛身上馬,趕往前線。直魯聯軍西線,三師大軍已經選擇好陣地,並修建了簡易的野戰工事。等見到趙冠侯的大旗由遠及近,士兵們同時歡呼

    「大帥萬歲!」

    「山東萬歲!」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22:19
第815章 決戰

     「珊帥還沒上來麼?」皖軍前線指揮部內,程雲鶚邊擦著頭上的汗水,邊焦急的詢問著手下的副官。這兩天的天氣變得更熱,許諾的荷蘭水,優先供給扶桑炮兵大隊使用,分到程雲鶚部手裡時,只夠一半士兵飲用。

    部隊駐地附近只有幾口苦水井,水苦澀難嚥,強行飲用,還會導致嚴重的腹瀉。

    本地人都要走到十幾里外去挑水喝,而那條小河,根本滿足不了近兩個師部隊的飲用水需求。

    後方雖然運來了一批水果罐頭,說是給士兵補充維生素。但是那些罐頭的味道,讓士兵迅速將其定性為刑具,準備用來拷問魯軍特工,沒人會去吃它。

    邊防軍裡有大量自外柔然招募的牧民,他們對於艱苦環境的耐受力,遠在中原普通農夫之上。可即使是這些老實木訥的士兵,也無法抵禦如此惡劣的環境。

    因為缺水或是腹瀉,不少士兵中暑昏迷,由於不設立兵站,部隊的補給都是從京裡以及津門運輸。可是津門的碼頭全掌握在混混腳行手裡,現在混混們公開抵制皖系,不管出多少腳錢,都雇不到人來卸船。大批自扶桑採購的面包堆在碼頭運不上來,藥品就更不用想。人得了病,沒有藥醫療,防蚊防暑的藥就連想也別想,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部隊就會發生大規模傳染病。

    徐又錚又連發幾道命令,在自己到來之前,堅決不許浪戰。程雲鶚只能坐視魯軍事先搶佔有利地形,控制戰場制高點,自己軍隊裡的病員日益增多,惡臭在軍營中瀰漫,熏的人頭昏眼花。

    部隊的士氣,正在變的低落,他只能再三催促徐又錚前進,可是信使去了不少,實際效果並不明顯。其兄程雲鵬在京裡,也給他悄悄送來一封密信,要其注意自身安全,既要謀國,也要謀身。

    「徐總指揮我看是故意磨蹭的。」催戰的軍官恨恨不平說道:「他手上的四個師,可是天天有吃有喝,哪像咱們,既不給水,又只給那硬得能砸破人腦袋的洋窩頭吃。這仗可怎麼打?」

    泰西面包的口味,比炒米乾糧還差勁,扶桑人已經開始要求吃中國飯,拒絕食用面包。這樣的口糧,根本沒法和山東比。濟南得意樓的廚子,可是從山東搪瓷廠搞了大批餐具,又從賣糖炒栗子的商販那借了大鐵鍋,連同大平鏟,一股腦兒都運到前線,當炒菜鍋用。魯軍開飯煎炒烹炸熘汆燴燉樣樣俱全,負責前線偵察的哨兵,成片的反水投魯。皖軍士氣,又怎麼高的了?

    開戰前發餉四月的效果,不免大打了一個折扣,程雲鶚也知照這樣下去,這仗就難打了。而小扇子不會看出這裡的利害,他之所以不來前線,無非就是擔心自己太過驍勇,真的打贏了魯軍,山東督軍一職非自己莫屬。

    不管口頭上怎麼說山東不好,誰都知道山東是塊肥肉,徐又錚屬意山東督軍一職不是秘密,他多半是惦記著讓自己吃個大虧,他再出來揀便宜。

    「副指揮,您也是堂堂前線副總指揮,怎麼也不該處處受小人挾制。依卑職看,不如我們就自己打這一仗。等徐又錚到前線,咱們把仗打完,看他的面子往哪放?」

    聽著心腹副官的建議,程雲鶚本能的感覺,這樣的處置,有些不太妥當。至少徐又錚不是一個大度到,可以容忍別人不遵其節度的主官。更何況,自己已經是其眼中釘,如果再這麼做,恐怕後果會很嚴重。

    再者,自己雖然名義上是副指揮,實際控制的部隊,也只有自己和宋子揚部兩個師。宋子揚是徐又錚一手提拔的師長,跟自己的關係又很淡。之所以讓自己和他搭班子,就是為了彼此牽制,讓自己不能自行活動。這樣的陣容去打,又有幾成勝算?

    「副指揮,現在不能猶豫了。我們這邊不打,西線那邊就不能打,吳子玉多一天準備時間,就多一分力量,到時候想要制他,怕是不容易了。」

    程雲鶚考慮片刻,吩咐道:「請宋師長來,我和他有話說。」

    即使是高級軍官,現在的飲料也有定量,程雲鶚將一杯荷蘭水,放到宋子揚面前。後者的年紀遠比自己輕,北洋軍重資歷輕能力,如果不是徐又錚提攜,以宋子揚的年齡,現在還應該在營連幹部上打混。他朝對方點點頭,開門見山道:

    「我們的處境,宋師長應該很清楚。弟兄們缺乏飲用水,每天吃泰西面包,又沒有水喝,身體很快就會垮,士氣影響更壞。珊帥遲遲不肯到前線坐鎮,我們就不能和山東開打。這麼熱的天氣,如果再拖下去,弟兄們不用打,就要累垮了。」

    宋子揚對此並無異議,只說道:「我想徐總指揮總會想到辦法解決這件事。我們熱,魯軍也熱。環境對交戰雙方是公平的,困難也是雙向的。」

    「但是山東控制了水源地,獲取飲水比我們方便,而且有專門負責送水的水車,受天氣影響不大。他們的支前民工人數眾多,連水都可以從後方送過來。我們在河北拉不到夫,就算徵集到一些,效率也慢的很,拖下去,對我們不利。一旦魯軍完成陣地,扶桑在山東的敗北,就是我們前車之鑑。」

    「那副指揮你的意思呢?」

    「段芝老待我有知遇之恩,我理應殺身以報。如今的局面,徐總指揮希望我打個敗仗,好讓我沒臉面參與未來的分功大會。又不希望我敗的太難看,最好是能盤掉山東幾成氣力,他才好立功。更有甚者,他向來防範我是山東人,怕我陣前反水,以你來監視我。這些我都明白,也不是沒人勸過我投魯。可是程某不才,總還懂得人生有忠義二字,我只是想為芝老做點事,報答他的提攜之恩。軍情不容緩,珊帥再不來,我就只好自作主張,與魯軍提前開戰。這一戰不管勝負,我都會辭去軍職,退歸林下,想來珊帥總該相信,我沒有爭椅子的念頭。但是以我軍一師之力,要面對魯軍三師之兵,力有不及……」

    「加上我的師,實際也是送死。」宋子揚冷冷道:「根據這幾天零星衝突的結果分析,我們兩個師,最多拼掉魯軍一個半師就會全軍覆沒。也許你我的性命,都難以保全,副指揮不怕死?」

    程雲鶚苦笑一聲,「程某也是俗人,如何能不怕死?只是芝翁對我恩重如山,我又怎能因一己安危而退避?縱然一死,也要報答芝帥知遇之恩。宋師長說的很對,我們兩個師,能拼掉一個半魯軍師已經是極限,我不該拉著別人陪我一起死。」

    宋子揚道:「副指揮這話說的錯了,你不讓我陪你一起送死,我又到前線來做什麼?」他解開軍容風紀扣,把軍帽摘下來,在手裡敲打著:

    「我在陸軍學校受訓時,學過魯軍的操典。魯軍內部有言,軍人以戰死沙場為理想歸宿。如果類似的情況發生在魯軍身上,他們甚至不用開會,就已經衝過來拚命了,難道我們皖軍就沒有這份骨氣?不就是送死麼,誰不會似的?」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珊帥確實命我監視副指揮行動,一有異動,立刻法辦。但是現在看來,這條命令已經失去作用。因為,我也要有異動了。咱們這回,就跟魯軍好好打一仗,讓他看看皖軍豈無男兒!」

    夜風吹起,陣地上點起叢叢篝火,山東軍隊高呼萬歲之聲,順風飄來。決定開戰的皖軍,也已經抵達戰場。看著對面如同長龍的篝火,以及悠揚樂聲,皖軍士兵大多感覺,對面的魯軍,或許沒把這次戰爭看成一次生死之斗,而只看成了一場會獵。這樣的對手,跟以前的不一樣。

    即使是打老仗的部隊,在開戰前夕,也難免會緊張,邊防軍這種沒經過大規模苦戰的部隊,訓練武器上並不遜色,但是心理素質上卻不能和打過扶桑的山東兵相比。不少皖軍開始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局勢,以及明天的死生。有一些人開始念叨起,家裡還有什麼親人,自己萬一死了,他們又該靠誰照顧。

    邊防軍裡有一些自山東招募的退伍老兵,在直魯皖開戰後,一部分老兵被清退,但是也有些人,靠著關係得以繼續留用。現在,這些人就成了皖軍士兵的主心骨。大家圍著老兵,遞上珍藏的香菸,詢問著魯軍的特點與弱點,自己該注意什麼,又該怎麼應對。

    「山東兵沒啥,就三條。平時吃的飽,一天二十四兩主糧,另外有副食,比我們這十六兩強多了。咱這十六兩是帶殼算的,脫了殼,還剩多少?你們說實話,哪天吃飽過?魯軍那二十四兩,可是干落,頓頓有飽飯。二是軍餉足,每人一個戶頭,軍餉直接存到戶頭裡,沒人能過手。三是撫卹多,還有照顧,要是殘廢了,山東養他一輩子。因此打仗的時候都敢玩命,比吃了大力丸膽還大。」

    提起大力丸,一部分皖軍頭搖的厲害。這東西的成癮性已經不是秘密,人吃了大力丸固然很凶,但是也離不開,而且軍隊不打仗時,大力丸不會免費供應。一個月的軍餉,都買了大力丸也未必夠,到退伍就更不知道怎麼辦。

    還有人想起了段芝泉以騎兵對付退伍老軍的舊事,喃喃道:「如果我殘了,正府肯定不管養我一輩子,練兵時殘廢的,都直接滾回家了。徐總指揮說過,皖軍不養閒人……」

    「我的家在草原上,這次,多半是回不去了……」

    皖軍的陣地陷入沉默,軍樂隊也試圖演奏幾首樂曲,但是緊張的樂手,連基本的音節都找不準,在嘗試了幾次之後,還是決定放棄。皖軍士兵在地上隨便找個地方躺下,努力讓自己睡著,但是大多數人注定,今夜無眠。

    程雲鶚是不敢睡的,他和宋子揚都擔心魯軍的夜襲,山東會戰期間,魯軍夜戰之名天下皆知,誰敢不防?整整兩個團的士兵,專門用來防範魯軍的夜襲隊,兩個師長親自帶衛隊,提著馬燈巡邏。

    風中傳來士兵凌亂的呼吸聲,呢喃聲,以及抽泣聲。在臨陣之前,這種抽泣聲,如同不祥的詛咒,在兩名軍官心頭縈繞不去。宋子揚有心尋找一下聲源,卻被程雲鶚阻止了

    「現在不適合做這種事,如果追究這一點,下面的人就要造反了。我比你多活了十幾年,學會的一件事,就是知道什麼時候該裝聾做啞。這些弟兄跟我們打這一仗,注定是要死的。你還不許他們死前哭幾聲?」

    兩人相視一笑,眼前已經接近了扶桑人的炮兵陣地。宋子揚停住腳步,「不必過去了。跟東洋人沒什麼話好說。他們的人會換穿我們的軍裝,以皖軍身份登場作戰。我們這次擅自行動,卻要搭上一個大隊的東洋炮兵,將來徐總指揮還不知道要怎麼和扶桑人交待。」

    「或許不用交待什麼,那些東洋人自己也該知道,他們被派來,就是準備送死的。」程雲鶚抬頭看了看天空,點燃了一隻呂宋香菸。「扶桑人或許也在等,等著看魯軍比起山東會戰時,有什麼變化。如果魯軍表現大不如前,那這個大隊就是藥引子,為未來把仗打大做準備。如果魯軍表現夠好,就很難說了。從這一點看,我倒是希望魯軍能打好一點,畢竟大好山河,不能落在番邦小國手裡。我現在倒是有點混亂,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邊了。」

    廊坊,皖軍東路軍指揮部內。

    徐又錚的指揮部內,同樣有一副高比例河北地圖。兩年休戰期間內,趙冠侯主持測繪北方數省地圖,河北自然不例外。徐又錚手上這個版本,比趙冠侯所用的要舊,某些地方標註存在錯誤,但對於共合而言,已經是極為罕見的高級軍事地圖。

    紅藍兩色鉛筆,在地圖上畫出若干線路。在河北工作的情報員不少,但是在兩下開戰前期,山東的反諜工作也開始運作,大批情報員被拔出。少數潛伏的,也因為戰局的混亂,而無法傳遞出消息。由於缺乏及時的情報,對於直魯聯軍的軍事佈防及物資情況,大多數都很模糊,只能靠著一些零碎的情報進行分析。

    幾名鐵勒流亡軍官,成為徐又錚的高級參謀,正如魯軍有瑞恩斯坦,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徐又錚在西北期間,也注意吸收外洋軍官,這些鐵勒人就是他的最高參謀。軍官們在圖上比畫著,以鐵勒語大聲交談。勤務兵再次送來程雲鶚請求徐又錚前進的命令,卻又被他丟到一旁。

    「程雲鶚想要我到前線,無非是想一戰成功,給自己撈取督魯資本,我偏不能要他如願。如果我所料不差,他這一兩天,多半就忍不住要和魯軍交鋒。等到他的部隊和魯軍兩敗俱傷,就是我們出面解決魯軍之時。」

    他看了鐵勒參謀交來的作戰方案,點頭道:「傳我命令,譚金方、張國棟兩師,現在向前線出發,待魯軍與程部陷入混戰時,從後方接應。孫金魁師由我親自指揮,作為總預備隊,一次解決魯軍!再命令西線曲豐同,可以行動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22:20
第816章 教科書式的勝利(上)

     「對面皖軍弟兄聽著,大家都是吃糧當兵的,所圖的無非是軍餉口糧,養家餬口。大家人不親藝親,藝不親號褂子親,山東這幾年在安徽修水利,又在安徽做慈善事業,救了很多人。裡面說不定,就有你們的父母兄弟。咱們兩下何必生死相搏?段芝泉倒行逆施,勾結扶桑出賣主權,你們又何必給他賣命?現在你們隊伍裡,就有東洋鬼子。咱們中國人,怎麼能幫東洋鬼子殺自己人?讓弟兄們打仗,卻不給弟兄們吃好喝好,我們這邊,天天開席,你們那吃的,咋聽說是泰西的洋窩頭,連水都沒的喝?這過的還是人的日子麼?這樣的仗,還打個什麼意思?」

    陣地前,魯軍並沒用大炮招呼,而是架起了數百個喇叭。軍隊裡特選的大嗓門,高舉著喇叭,向對面高聲喊話。

    「段芝泉怎麼對待那些傷殘退伍老兵的,你們心裡都有數。拿馬刀砍,用棒子打。如果你們死了、殘了,家裡人誰來養活,妻兒老小,又該怎麼辦?大家北洋不打北洋,只要你們不向我們開火,魯軍保證,不傷害你們,更不傷害你們的家人。」

    「對面有老哥是在泰西當勞工的吧?你們想想,段芝泉連你們的血汗錢都能坑,用公債換你們的大洋,還有什麼不能干的?你們再想想,那些公債哪個用現洋兌付過?段系已經失去信用,何必還在為他拚死……」

    「柔然兄弟,你們的家鄉在草原,死在中原,靈魂無法回歸長生天的懷抱。你們應該考慮清楚……邊防軍挖了東陵昭陵,超勇王和十格格都很生氣,你們沒有必要,再為皖軍賣命!」

    在戰場側方一處小高地上,幾名男子架著望遠鏡,觀察著下方兩軍軍陣,又在紙上飛速的記載著什麼。天氣炎熱,這裡雖然有些樹木,但還是遮不住陽光。幾人一邊記錄,一邊用手帕擦著汗水。

    忽然有人發覺身後有所異動,兩人立刻轉過身,卻見一個高大的洋人,正揮著手朝他們示意。

    「嘿別緊張,我的朋友。大家是同行,都是為各自的國家效力,在這裡觀察中國兩支軍事武裝互鬥。我們彼此的任務沒有衝突,在今天我們是和平的,看,我還給大家帶了飲料。」

    來人說著話,將幾瓶荷蘭水放在地上,卻沒有人肯接。只是有人冷聲道:「羅德禮,我記得你是魯軍隨軍記者。現在你難道不該在前線負責拍攝麼?」

    「我現在做的工作,一樣是隨軍記者的,這兩者並不矛盾。這些照片既可以拿給軍情六處,也可以交給山東宣發機構。幹一份工作,賺兩份薪水,這才是生活不是麼。」

    他邊說邊擠了過來,其他人心知這裡算是他半個主場,就只好讓個位置出來。有人哼了一聲

    「貴國這次對山東的資助很大啊。光是這些飲料,貴國就賺了不少錢吧。我們各國商量好的嚴守中立……」

    「得了老兄,我們不拿外交部的工資,犯不上站在他們的角度考慮問題。你看,扶桑朋友的炮兵都直接拉到了前線,與他們相比,我們的一些商業往來,根本無關緊要不是麼。再說,戰爭結束之後,大家都有不少武器彈藥需要處理,山東能付的起錢,是個很不錯的交易對象。至於他們誰會贏得戰爭,誰在乎?中國的軍隊在這幾年時間裡,訓練的太強了,他們自相殘殺,大家只要看好戲就好,幫助誰,對我們而言,都不是壞事。」

    「你這才是為外交部發言,或是把自己當成了唐寧街的主人?」一位素來與羅德禮不大對付的情報官嗆聲道:「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如實記錄魯軍的戰鬥水平,其他的跟我們沒什麼關係。這種輿論攻勢,應該提前發動,現在用,似乎來不及了?」

    戰場上,魯軍並不想主動進攻,而是不停用喇叭發動心理攻勢。魯軍陣地內,一些士兵交頭接耳道:「這樣喊行不行啊?他們會不會吃了大力丸,我哥在那工廠工作,說人要吃了那個,就成了傻子,根本聽不懂人話。」

    「就算吃了也不怕,那東西吃了人腦子不好用,一會看他們要是像瘋狗一樣衝過來,就用手留彈炸他們,人都不知道躲。」

    「廢話,本來就不怕,我連東洋人都打過,還怕皖軍?就是早打完早散,大帥說了,打完仗帶咱到京城玩幾天,還給咱發獎金。我娘想吃稻香村的點心,我正好買點帶回去。來,喝水。」

    今天的太陽與昨天一樣毒辣,人在這種天氣站在外面,加上軍裝以及武器負重,很容易出汗。魯軍每人配兩個水壺,裡面裝滿由後勤部門調配的鹽水。裡面既有鹽也有糖,魯軍隨時可以擰開蓋子,仰頭喝水。皖軍的水壺只裝了一半,部分人的水壺只有底部有水,三兩口就見了底,再接下來,就只能吞嚥口水。

    身上的軍裝,已經現出濕痕,再拖下去,怕是就要有人虛脫倒地。更讓程雲鶚心裡沒底的是,魯軍連自己軍隊裡有東洋炮兵都知道,看來在情報上,自己一方處於劣勢。自己的進攻,是否也在對方計畫之內,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不是一個陷阱?

    體力的消耗,加上信心的動搖,讓士氣受到嚴重影響。皖軍也開始交頭接耳,小聲交談。不管他們在議論的內容是什麼,對於軍隊來講,這都不是個好現象。即使在望遠鏡裡看不到魯軍佈防上有什麼破綻,程雲鶚也只能下令:發起總攻!

    在悠揚的軍樂聲中,皖軍開始前進,扶桑炮隊拉動火繩,第一排炮擊開始。

    榴霰彈尖利的哨音在空中響起,魯軍炮兵總監鄒華也放下手上的望遠鏡,大喊道:「準備!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兩方都以大量十二磅野戰榴彈炮這種當下最有效的野戰火炮為主武器,互相傾瀉炮彈,皖軍兩個師各有一個炮兵團,加上扶桑的炮兵大隊,火炮數量非常可觀。徐又錚以扶桑炮兵為祭品,希望借扶桑炮隊的覆滅,讓扶桑人加大對山東打擊,藉以減少自身損失,同時也希望借這支炮兵的手,多殺傷魯軍。是以,在戰前特意將西路軍十五師的炮兵團也加強到東路程雲鶚部,以至前線炮兵團是整整四個。

    炮火轟鳴,硝煙騰起,同室操戈的戰爭,流下了第一滴血。

    扶桑炮兵的陣地,在第一時間遭到炮彈火力覆蓋,魯軍參照山東會戰,依舊將火炮集中使用,由鄒華全權指揮。山東炮兵在鄒華訓練指導下,單兵技戰術水平與扶桑炮兵相比,尤有勝之。從數量看,山東炮群的數量,也比皖軍為多。所有火炮只對著扶桑炮兵打,這一輪炮擊對於扶桑炮兵來說,是噩夢的開始。在校射之後,就是大規模彈藥傾瀉,魯軍的榴霰彈似乎永無窮盡,鋪天蓋地的炮火,較之泰西戰場亦不遜色。

    位於觀察位置的各國情報人員,幾乎同時看向身邊的同行,心內升起相同的疑問:是誰偷偷賣了這麼多榴霰彈給魯軍?

    等到炮聲漸息,扶桑炮兵陣地上已經滿是斷臂殘肢以及血肉模糊的屍體。僥倖未死的傷員,在陣地上無力的哀號,殘存的士兵,將頭緊緊貼著炙熱的地面,不敢起身。扶桑一個大隊的炮兵,在魯軍針對性明顯的火力覆蓋下,已經元氣大傷。

    自己軍隊裡有內奸!程雲鶚看向宋子揚,後者同樣也看向他,兩人顯然想到了同樣的問題。魯軍連自己炮兵位置都掌握的如此清楚,這一仗怕是麻煩了。

    在魯軍火力覆蓋扶桑炮兵同時,皖軍的炮兵也開始攻擊,但是與這兩支部隊相比,皖軍炮兵很不起眼。其集中的大炮雖然多,但是射擊效果不佳,部分炮彈射失嚴重,沒能發揮太多作用。

    徐又錚練兵兩年,炮兵技術並不遜色,這一輪炮火大失水準,只能解釋為天氣以及身體原因。但是戰場上,顯然不是探究個中究竟的好時機。伴隨著魯軍的炮火,魯軍步兵已經在鼓聲中小跑前進,前排士兵舉起步槍,朝面前的皖軍扣下了槍機。

    開戰前的算計、擔憂、顧慮,在殺戮與死亡真正降臨時,反倒都讓位於戰鬥的本能。前排皖軍同樣舉槍回敬,彼此以彈丸製造傷亡。一支魯軍步兵直衝向炮兵陣地,另一支皖軍步兵則迎上去,援助自己的袍澤。也就在此時,皖軍炮兵完成了第二輪裝填,在指揮官的轟擊命令中,皖軍炮兵拉動炮繩,第二輪火炮開始了。

    「怎麼回事?」

    「混帳!」

    兩名指揮官幾乎同時發出驚呼,這一輪炮火射擊的效果,比剛才更為離奇。臨時抽調到東路軍的十五師炮團,居然把炮彈打到了友軍頭上。前來援護炮團的皖軍步兵,在全無防範之下遭到友軍炮火覆蓋,榴霰彈直接在頭上開花,指揮官當場陣亡,整個部隊傷亡竟達一個連。

    於內戰之中,這種傷亡已經可以算做慘重。缺乏血戰經驗的邊防軍,被突如其來的打擊打亂了手腳,隊伍一片混亂中,炮團的第三輪炮擊又開始了,這次打擊的目標,依舊是皖軍。

    「十五師反水了!十五師反了!」

    前線再次陷入慌亂,十五師本就是馮玉璋帶進京城的警衛師,原屬直軍戰鬥序列。但是該部進京以後,段芝泉利用陸軍總長的身份優勢,對該師人事進行調整,摻了大量的沙子,並以金錢收買了部分軍官,讓這個師逐漸倒向皖系。

    等到馮玉璋一死,這個師徹底成為皖軍一員,可是基層士兵軍官大多是馮從河北招募帶到江蘇的,桑梓仍在河北。加上其軍需待遇不及正式皖軍,倒戈也非不可想像。方才發炮不利以及扶桑炮團位置暴露的原因,想來也在於此。

    炮兵作為特種兵,近戰能力並不強,如果此時執行保衛任務的步兵向十五師炮團發起進攻,或是其他兩個炮團夾擊反水炮團,則這個團很可能再次反水或是潰散。但是邊防軍練兵時,一向要求士兵忠於職守,不得自作主張,一切行動按最高指揮命令行事。中下級軍官同樣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而高級軍官由於缺乏歷練,只能按照操典作戰,對於這種突發情況手足無措。

    隊伍裡的鐵勒軍事顧問,自身的能力其實亦很可疑。大批自鐵勒戰場逃亡的潰兵,且未在軍校內進行再次學習,素質無法和瑞恩斯坦部下的僱傭兵相比,在此時也拿不出好的辦法。負責擔任援護任務的步兵,有一部分人在鐵勒軍官帶領下後撤,自亂陣腳。兩個炮團有人想要撤退,也有人想掉轉炮口轟擊反水部隊,還有的想先解決魯軍,局面一度混亂。

    也就在此時,魯軍的步兵已經衝到皖軍面前。

    「殺!」伴隨著手留彈投擲,魯軍的刺刀攻擊已經展開,雪亮的白兵怒濤,摧毀了炮兵那單薄的堤壩。兩團炮兵倉皇撤退,大炮盡為魯軍繳獲。而反水炮兵則開始掉轉炮位,準備調頭轟擊皖軍。

    程雲鶚面色一變,連忙命令道:「總預備隊,進攻,把炮兵陣地奪回來!」

    可就在他命令下達的同時,魯軍的總攻擊也開始了。整場戰鬥並沒有進行太多的試探,在正式決戰開始後,魯軍三個師的部隊就以摧枯拉朽的態勢,衝向皖軍。正面的省軍第一師在張懷芝帶領下,以槍彈互射,而第五師則在瑞恩斯坦帶領下,向皖軍發起側翼攻擊。

    「魯軍側擊戰術運用之巧妙純熟,已不在我國第一流陸軍之下,而在軍一級單位的運用上,也不遜色於普魯士第一流部隊。未來數十年間,中國部隊當以魯軍為典範……」

    羅德禮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下這段話之後,又不失時機的立起相機,拍下魯軍進攻的照片履行自己記者的職責。其他幾國情報人員也讚歎道:「教科書一樣的進攻,完美,非常完美。看看那整齊的步伐,鮮豔的軍裝,嘿,他們真是中國人,而不是僱傭兵部隊麼?看看吧,皖軍的表現,才像是中國的新軍。」

    皖軍編練以來,始終是以師為最大的戰鬥單位,即使在西北外柔然時,也不例外。畢竟他們在外柔然的時候,並不真的需要打,只要把部隊擺開,對方就會屈服。是以,其依舊按照前金模式,戰時臨時編成為軍,平時以師來操練。魯軍自山東戰後,就設置了軍一級建制,且進行訓練。此時在戰場上,兩種訓練模式的差異,很自然的體現出來。

    從紙面數據看,是魯軍三個師對皖軍兩個師。但是從實際角度看,實際是三個師打一個師。皖軍兩師各自為戰,彼此並不能呼應。反倒是魯軍三個師彼此配合默契,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將這支皖軍如同羔羊一般切割、分解。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22:20
第817章 教科書式的勝利(下)

     「程副指揮已經和魯軍開戰了,以程部兩個師,面對魯軍三個師,戰鬥保守估計,也可以進行四個小時。」

    戰馬上,譚金方、張國棟兩人,進行著簡單的戰場推演。「在十五分鐘前,我前哨尖兵已經遭遇魯軍偵察兵,兩下短暫交鋒後,魯軍主動撤退。我們前往戰場的消息,魯軍應該很清楚了。以三個師對四個師,魯軍能做的,多半就是穩固防線,以守為攻。那樣,等到徐總指揮的總預備隊到達,以五個師對三個師,就算是人頭換人頭,也換死了他。我軍以五師兵力,逐漸消耗魯軍,最終將其全部殲滅,這將是一場教科書式的勝利。」

    兩人的年齡都不太大,也是徐又錚一手提拔的嫡系將領,對於這次戰鬥,自然是完全傾向於自身所處派系,並將此看做自己飛黃騰達的機會。私下裡,已經得到許諾,戰後兩人都有機會在山東擔任要職。

    不管是從報紙還是從其他方面,都可以瞭解到山東的富庶。能到那地方駐軍,自然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是以兩人及部下的士氣都很高,以打下山東後,放假三天以及山東各大城市皆有女校,女學生成千上萬為激勵手段,即使頂著烈日,軍人也不叫苦。

    譚金方看看懷錶,估算著時間「我們的速度應該放慢一點。如果去的太早了,老程的部隊損失太小,將來怕是在山東問題上,他還是會說話。」

    張國棟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未來的中國,是我們安徽人的天下。他一個山東人,沒他說話的份。到時候一聲令下,把他閒置個總長次長,看他還能怎麼著?我們打完魯軍,還得去解決西南各省,如果部隊損失太大,到南面就不好打了。再說,子揚還在前線,我們怎麼也要幫自己同學的忙。」

    譚金方看著自己的同僚,心內暗覺好笑:等進了山東,誰還願意去西南?這種話,也只有你個實心眼信。至於同窗情義,比起督軍寶座來,又算的了什麼?

    忽然,身後一騎馬,沒命的跑過來,卻是譚金方部下的參謀李文楊。這是個軍中有名的異類,射擊、格鬥、馬術全不及格,但是在戰術制定上,卻有著驚人的天賦。正是靠著這點,才能保住參謀的飯碗。但是這個人懶的出奇,既不喜歡與同僚應酬,也不巴結上官,最大的愛好就是研究古董。所以,在部隊裡存在感很低,也很少見到他像今天這樣焦急的過來。

    「師座,請命令我軍停止前進,向廊坊撤退,否則將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

    「後撤?你在開什麼玩笑。我們的前鋒在和魯軍接火,你現在讓我們後撤?」

    「師座,我們面前魯軍雖然編制是三個師,但卑職查閱魯軍戰報及相關補給資料,其在山東會戰時參戰的各師,都有兵力大於編制現象。實際兵力,可能三個半到四個師。而以我軍的行動速度,到達戰場時,很可能前方戰時已經結束,有備而來的魯軍以優勢兵力攻擊我疲憊之師,勝負無須猜測。我軍兩師一旦不測,徐總指揮的那個師,怕也支撐不住。現在山海關一線奉軍,仍持觀望態度,所忌憚者,即我軍龐大軍勢。如果我軍軍勢不能維持,則奉軍必然出手,內外夾擊,我軍將面臨最惡劣之結果……」

    譚金方的面孔一寒,「胡說八道!我們的袍澤正在和魯軍作戰,我們怎能棄友軍於不顧?程將軍是我北洋老將,素有韜略,雖然其兵力少於魯軍,但是以我邊防軍的素質及裝備,足以與敵人周旋二十四小時以上。以我軍現在行動速度,用不了半天就能抵達戰場,正是兩軍勝負未分之時,我軍參戰自可一錘定音。而且還有探路尖兵時刻匯報戰場動態,即使有變化,也可做出調整,有什麼可擔心的。回你的位置上去,再敢動搖軍心,當心我槍斃了你!」

    李文揚無奈的撥轉馬頭,向後而去,「果然是這樣……把性命交在這樣的主官手裡,實在是太不幸了。我感覺還是應該早點退役,然後去做考古工作更適合我。可是現在退伍,又由誰支付我工資和退伍費……」

    譚金方被手下參謀搞的很憤怒,如果再拖慢形成,可能會被同僚笑話自己的膽子和部下一樣小。於是他也下達了加速行軍的命令,部隊在寬闊的官道上小跑前進,步兵與特種兵之間的距離也在不經意間加大。

    遠方的槍聲傳來。一路上,這種槍聲已經響過多次,兩軍遊騎、偵察兵與反偵察兵的較量從來沒停過。可是這回槍聲比起前幾次都密集的多,很快前鋒就傳來消息。在我軍兩翼,發現大批持魯軍旗幟的西洋部隊,正在向我軍展開攻擊。且正面又被布設大量地雷封鎖道路,排雷需要一定時間。

    「泰西僱傭兵?山東看來黔驢技窮,連最後的底牌都露出來了。」

    兩名師長不驚反喜,洋人的部隊畢竟有限,自己這麼龐大的部隊如果鐵了心想沖,怎麼也能衝過去。至於地雷更是小把戲,為了應對魯軍地雷,皖軍準備了數百匹馱馬,以馬沖地雷破壞魯軍地雷防線,為部隊打開一條通道。魯軍連洋兵都派出來,那只能證明一點,前線戰場肯定打成了膠著戰,自己這支部隊一旦進入戰場,將徹底改變戰爭走向。

    「全力進攻,打開通道。國棟,我們每人各抽一個半團,跟這些洋人打阻擊,其他部隊繼續前進。」

    通過望遠鏡觀察,洋兵的數量大約在兩個團左右。可是自前金時代起,國人就養成了懼怕洋人的習慣,不管是一手酒瓶一手步槍大喊烏拉衝鋒的鐵勒大兵,還是那些普魯士人,都讓士兵感到心驚肉跳。為保險起見,他們決定留下三個團與洋兵接火,同時派兵通知後方徐又錚,請其派出部隊迅速驅逐這些洋兵。

    槍聲炮聲,在田野間響徹,莊稼在軍靴的踩踏下,早已經不成形狀。離戰場稍遠的位置,一騎高頭駿馬上,原青島守衛司令王斌承放下望遠鏡,朝身後一眼望不到頭的士兵道:

    「弟兄們,你們大家知道,我是個旗人,還參加過宗室黨。因為這一點,自共合以來,都拿我當個賊看,生怕我有朝一日領兵叛亂。只有大帥給我高官厚祿,讓我執掌兵權。今天,到了我報答大帥的時候了!大家來自山東的補充團、屯墾團,民兵,本來就是預備到關鍵時刻為大帥效力的,現在機會來了。我向大家保證,只要活捉徐又錚,就能爭取到一個師的番號。今天在場的每個人,都能從預備役變成正規軍。想要享受正規軍編制的,跟我衝!我如果在這場戰鬥裡後退,你們誰都可以槍斃我。你們如果後退,不管是誰,我也會毫不客氣的就地正法!」

    譚金方等人對於戰場瞭解不多,其部下偵察兵又在魯軍特種部隊的重點關照下全滅,探查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是以兩人認為,在路上打阻擊的只有兩個洋人兵團,卻不知,總數達一萬一千人,已經是一個迷你師級別的魯軍次級部隊,正如一頭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等著吞噬祭品。而在兩師的正前方,已經消滅程、宋兩師的魯軍,已經佈置好陷阱,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品嚐勝利美酒的美夢,轉眼被無情的現實擊碎。以急行軍前進的皖軍,與後方特種兵脫節,實際到達戰場部隊,只有兩個半旅的步兵,還沒來得及觀察戰場變化,就為魯軍的炮火所轟擊,隨後就發現,鋪天蓋地的魯軍席捲而來,一記重拳擊在皖軍的小腹,將缺乏淬煉的共合新軍打翻在地。

    雪亮刺刀,刺穿了邊防軍的信心。驍勇的柔然漢子以及強行徵召的海外勞工,在魯軍刺刀陣面前,都只能後退。皖軍中原有山東士兵,在此時則大力宣傳,魯軍優待俘虜,每人發大洋,頓頓有肉,將整支部隊搞的烏煙瘴氣,反水互擊以及下級暗殺主官的現象層出不窮。

    譚金方憤怒的連斬了兩個營長,也沒能制止住部隊的崩潰。面對魯軍如同潑水般的排槍,皖軍甚至連還擊都做不到,只能趴在地上躲槍彈。他憤怒的踢打著自己的部下,以馬鞭抽向每一個人。

    「怕什麼,那不過是槍彈而已,這種距離的射擊,他們甚至不可能命中一頭大象……」

    話未說完,一發不知何處射來的流彈正中譚金方胸膛,這位年輕的師長,終於二階特晉,成為共合上將之一。而他,只是這次若干二階特晉的將官其中之一。

    皖軍的西線,已經陷入徹底的混亂之中。擔任防禦任務的十五師反皖投直,在陣地上,頓時露了口大缺口出來。直軍趁機而入,直取中宮,以弱勢兵力反倒打的兵力佔優勢的皖軍節節後退。

    司令部內,曲豐同眉頭緊鎖,大聲吩咐道:「電話要通了沒有?總指揮那還是聯繫不到?」

    年輕的勤務兵搖著頭道:「電話打不通,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已經派了三名聯絡員向總指揮匯報,卻還沒得到消息。」

    「段香岩……我跟你沒完!」曲豐同的拳頭重重砸在桌上,將辦公桌上的茶碗,砸的一陣跳動。

    他是山東人,因此不被徐又錚信任,在權力上諸多掣肘,這次西路軍各將裡,以他的資歷為最老,卻只能和幾個後生晚輩平起平坐,最高指揮權交給了素以無能著稱的段香岩。

    抵達前線之後,段香岩就把自己的指揮部設在鐵路上,以藍鋼防彈保險車作為指揮所,內設司務處,有大廚八人,煙具、賭具若干,另有京城八大胡同內,女性軍事顧問數人,隨時準備和段香帥共議軍情。財政總長張狐,次長梁世怡等,則每天必到指揮部內參贊軍機。而大家參謀軍事計畫的方式,則是打麻將。

    段香帥對雀戰興趣遠高於打戰,每天忙著從財神們手裡贏現大洋,把前線軍事指揮的權力全移交給曲豐同。

    從這一點看,他或許還算是有些能力,知道自己的軍事才幹,遠不及這個助手。但問題在於,他只是把指揮權力交給曲,並沒有明確手續。徐曲不和,在皖軍內並非秘聞,甚至徐在曲豐同身邊還安排了坐探。當這個坐探被查出之後,憤怒的曲當場將坐探槍決,但是與徐的矛盾也已經公開化。

    現在曲雖然有了指揮義務,卻指揮不動其他皖軍各師。現在十五師反水猛撲曲部,曲的部下拚力抵擋,他命令魏宗翰、陳文運兩師救援,兩師竟不服從調度,除了求段香岩的手令,竟是再無他法。

    在指揮部內,曲豐同焦急的踱來踱去,前線求援的士兵,滿身血污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師座,十五師聯合直軍的刺兒彭,在瘋狂攻擊我軍陣地,弟兄們頂不住了。請快點派兵上去,如果再不派部隊,弟兄們就要打光了!」

    曲帶兵素得軍心,臨陣可得部下死力。他也是出名的看不得部下受委屈。那一聲聲控訴,就像是錐子,在他心頭放血,讓他的心裡陣陣絞痛。

    「我知道了,來人,扶他下去休息。」

    通訊兵被送走,指揮部內,十幾名參謀看著地圖,徒勞地進行戰術分析。固然可以制定出若干奇策,但是沒有友鄰部隊配合,以自己一師之力絕對打不贏對面直魯聯軍加上反水的十五師。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曲豐同終於做了決定,「我親自去見總指揮,請他下命令。」

    來自家鄉的勤務兵在旁忙道:「師座,天色已晚,現在出發不安全。」

    這名勤務兵是在直魯皖交惡時,從山東跑來京城投奔鄉親的。曲對鄉親很照顧,而且這個少年練過武,身手極是高明,為人也足夠機靈很受他的重看。他姐姐跟自己的夫人有遠親,拜了她做乾媽,現在還住在自己家裡,經過幾次測試,發現人很可靠,就帶在身邊做勤務。平日這個少年話不多,但是偶爾說話,卻都很是地方。包括坐探的排查,這名少年也出了很多力。

    這場戰役的戰場並不大,雙方的遊騎都很容易穿插到對手後方,山東的特種兵實在太過有名,在山東會戰中曾創造豐碩戰果,於獵殺皖軍時,自不會手下留情。皖軍與京城的通訊,現在已經只能依賴通訊兵,電話電報全不能使用,皆因山東特種兵導致。曲同豐也明白,這時候行動不安全。考慮到十五師缺乏夜戰能力,一夜之間戰局倒也不至於大變。

    他點頭道:「就聽你的,明天天一亮,你跟我去找總指揮求救兵。」

    當夜十二點剛過,指揮部外殺聲驟起。上千直軍敢死隊由直軍悍將刺兒彭彭辛壽率領,繞過皖軍警戒哨,竟直接摸到了皖軍指揮所。曲豐同久歷行伍,一聽槍聲,頓時驚醒,披衣而起。

    身前,年輕的勤務兵已經等在那。他吩咐道:「趕快備馬,轉移!叫上文職人員,立刻撤退。」

    「不必了。」

    「什麼不必了?你懂什麼?夜戰難分敵我,勝負不取決於兵力而取決於準備,這個指揮部我們守不住。」

    「豐帥,我知道。我說的不必,是您不必了。那些直軍,是我帶來的。包括他們繞過警戒的路線圖,也是我提供的。」

    昏暗的燈光中,少年面色如常,彷彿在說家常一樣,敘述著一件極平常的事。曲豐同直到此時才發現,這個勤務兵手上,舉著一支左輪槍。

    「其他人呢?」

    「今天是我給參謀們準備的荷蘭水,現在他們都該睡了。如今只有警衛連在頑抗,已無力回天,豐帥是聰明人,也該知道怎麼做。」

    「你……」曲豐同雖然是軍人,但也自知,白刃相加不是眼前這個少年對手。他絕望的放下武器,「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自問對你不薄,你到底收了魯軍多少好處,居然背叛我?」

    「豐帥,你誤會了,我從沒收過山東的好處,因為我自始至終都是山東的人。」少年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說了一句令曲豐同莫名其妙的話。

    「我是子彈,我姐姐是曇花。我們為大帥而生,為大帥而死。豐帥,大帥有令不傷你性命,也請你不要讓我們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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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章 斬

     多米諾骨牌的坍塌,如同山崩地裂,無可阻擋。由於交戰區域近在咫尺,即使段芝泉如何試圖掩蓋消息,但是京城百姓,依舊能感受到前線戰局的走向。段正府重軍輕公務人員,普通辦事員欠薪嚴重,新聞檢查官的工作熱情大減,報紙上各種於段不利的新聞也層出不窮。

    京城各行業的霸市、霸工,讓民眾生活大受影響,大多數市民心裡,都在詛咒著這場戰爭,更詛咒著戰爭中皖軍一方。不管這些散播出來的消息是真是假,很多人都願意相信,這些消息是真的,只要戰爭早一點結束,誰輸誰贏又有什麼關係?

    報童在大街上發足狂奔,邊跑邊喊道:「號外號外,前線重大軍情,曲豐同、程雲鶚二位將軍向直魯聯軍獻刀投降,十五師陣前反正。號外號外!」

    這樣的消息,在京城自然是禁止傳播的,兩名巡井聽到報童的話,一人準備走上去,卻被同行著拉住。

    「幹什麼?人家喊兩嗓子也犯法啊?這月工資又只發了兩塊,誰拿足了工資誰管閒事去,拿多少錢,干多少活,兩塊大洋的工資,大熱天出來溜躂兩圈就不錯了,還真替他賣命啊?愛喊什麼喊什麼,少管。京裡最近還不夠亂啊,出來巡邏都不怎麼安全,咱管好自己就完了,別人的事少摻和。」

    自直魯皖戰爭爆發,京城裡就很是不太平。先是幾個大倉庫起火爆炸,接著又是電話線路遭到大規模破壞,連幾位要人宅邸的電話都打不通。再接下來,就是一連串充滿血腥的暗殺。

    段系幾名心腹,死在了女人的床上。與他們共渡良霄的少女,則不見蹤跡。兩名在外柔然立下戰功的功勛軍官,在是在自己家裡挨了炸蛋。

    還有亡命徒在大白天就敢朝乘馬車前往辦公室的大員丟炸蛋,打黑槍。即使僱傭了保鏢,也很難阻止,在前兩天一名刺客為了行刺成功,竟是不惜同歸於盡。連負責保衛要人的保鏢,都被這種刺殺方法和亡命態度搞的魂飛魄散,開始擔心自己的安全。

    首善之地最重要的是秩序,段芝泉第一時間派了部隊抓捕,卻沒什麼效果。更有甚者,外國人也不一定能免受殺戮,在這幾日的刺殺中,已經有幾個東洋人被發現橫屍街頭。

    這種跡象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前金末期,葛明黨大鬧京城的情景。也有些老人據此分析著,段系氣數不久。正府辦公人員紛紛請病假不出,加上之前的大規模霸工風,正府已經難以運轉。

    原本承擔京城保衛治安職責的軍隊,卻表現的很是無力,每次都是姍姍來遲,也抓不住凶手。這種無能的表現,讓京城裡的士紳名流,對這些部隊的評價進一步惡化,但是眼下也沒人能對他們追責。

    醇王府內,理論上京城的守護神,新任步軍統領張員,和一位留著麻花辨的年輕女人,正在王府後花園的花木掩映裡爭論著什麼。留著麻花辮的女人,看服色只是個丫鬟,但是與這位九門提督面前,卻一點也不顯的弱勢,反而是敵體相待。

    「我們不會同意貴軍的主張……十格格,十格格也不會答應。你這是在胡鬧!請張將軍斷絕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小丫頭,我也希望你明白,老張敬畏的,不是你這個人,也不是你身後的魯軍,而是十格格是太后義女,冠帥是輔政大臣。我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就算安心在家什麼都不做,也沒幾年好活,趁著我還明白,總得大折騰折騰。只要列強承認,我就不信,你們家大帥還能反天?」

    「紹和將軍,我們很感謝這幾天貴軍對我方行動的配合,但是我必須說明,不管是我這條線,還是警衛營,都不會配合你的相干行動。」

    「只要你們不破壞,就一切都好。我所求不多,你們的人收斂起來,別來壞我的事,我和我的安武軍,就肯定站在大帥一邊。東昭二陵被盜之仇,亡國之恨,我不能不報。」

    「一切隨你的意吧,看在貴軍對我方配合的情分上,我可以保證,我們不發動針對貴軍的襲擊。但是我必須聲明,山東反對貴軍的行動,接下來,山東也不會對這一切坐視不理。」

    「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過。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總得做點什麼讓自己痛快的事,才不算白活。張某,先行一步了。」

    麻花辮看著張員離開,搖搖頭,轉身奔了內宅。府裡人都知道,她是大福晉極為信任的丫頭,可以隨時見到主人,就連王爺見她都很客氣,因此沒人敢阻攔她的腳步。到了上房時,大福晉正在抽菸袋。見她進來,連忙起身

    「張員那怎麼說?」

    「我跟他不熟,身份也不夠,勸不住他。如果十格格在,或許還行。」

    大福晉急的丟下煙袋:「這可怎麼是好?他自己胡鬧沒關係,可是牽連我的兒子這可不成。他還是個孩子,哪像過復辟什麼的,如果這事被他這麼一鬧,將來人們把髒水潑到他頭上,可怎麼是好?」

    「大福晉別急,大帥和十格格不是不辨是非的人,他們自然知道這件事罪魁禍首是誰。貴府這次對山東幫助很大,我們五十發子彈,八朵曇花都賴大福晉設法安置,連劉旬師長也是貴府代為安頓。有這個人情在,我們一定會說明真相,不讓您和您的兒子無辜受屈。只要大軍一到,張紹和的鬧劇自然就要收場,到時候一切都會回歸正軌。」

    大福晉一邊點頭,一邊輕撫胸口,「那感情好,我現在可是不想著當皇太后了,只要仁兒平安,就比什麼都好。魯鳳姑娘,前線的戰事打的怎麼樣?報紙上那些,都是真的?」

    曾經天真活潑的紡織女工,現在已經變的成熟幹練,即使與大福晉對話,也不卑不亢,從容自如。

    「當然是真的,事實上,因為距離的原因,一些好消息還沒傳過來。根據我們自己的情報系統反映,我軍河南戰場已經獲得全勝,陝軍大部已被收編,玉竹太太數萬大軍已進關中,陸旅長八千子弟娘關又下。安徽蔡公沖師長通電反段,部隊已經逼近蚌埠,安徽邊防軍內部發生叛亂,傅良輔、雷震冬二人下落不明。正面戰場上段香岩連夜遁逃,程雲鶚、曲豐同皆以就擒,奉軍也準備行動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大帥就會到京城來,和我們會面。」

    提到趙冠侯,魯鳳的眼睛變的一亮,整個人也變的更有精神,再她心中只有大帥是人,其他不管是奉軍又或是辮子兵,都只是螻蟻。她興奮地說道:「不用管張員如何胡鬧,只要我們做好準備,迎接大帥入城就好了。物資方面,還要北府多多幫忙。」

    福妞聽到趙冠侯的名字,也長出口氣,變的胸有成竹。「沒錯,只要我大哥來了,就一切都好。魯鳳姑娘放心,就算是傾家蕩產,我也要把這次的入城式辦的漂漂亮亮,給弟兄們備足吃喝,讓大哥有面子。祖宗保佑,挖墳掘墓的仇,能報了!」

    鐵獅子胡同內,段芝泉焦躁不安地問著部下「跟前線還是聯繫不到?」

    「回總裡的話,實在是沒辦法。咱們和前線的聯絡,只能使用騎馬通訊兵。可是魯軍的小分隊滲透作戰太厲害,我們的通訊兵有去無回,什麼消息也帶不回來。安徽、河南幾個重要戰區,電報通訊又已經全部中斷,具體情況一無所知。」

    「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段芝泉絕望的長嘆一聲,沒有消息就是壞消息,當自己的靈魂離自己而去之後,他反倒比平時更明智了一些。對魯開戰原本就充滿畏懼心理,現在看來,多半事情正向最為不利的一面變化。邊防軍是自己一手編練的精銳,總不能看著他們,就這麼被葬送。他朝外吩咐道:「來人,準備馬車,我要去見大總統,申請停戰令。」

    話音未落,卻見自己的警衛滿面驚慌的跑進來,「總裡,情況不妙。張員帶著不少兵向咱們這衝過來,他們……都扛著黃龍旗,留著辮子。」

    與此同時,山海關、榆關、九門口等地駐紮的奉軍,忽然接到開拔命令,隨即以鋪天蓋地的態勢向京城衝來,察哈爾、熱河駐紮的北洋兵,亦開始有所行動,其前進的方向都是京城。熱、察兩都統打出的旗號為調查總統死因,懲罰凶手。張雨亭則宣稱,為保護國家經濟及民眾安全,帶兵進關武力督促雙方停戰。

    原本坐山觀虎鬥的各方,這時紛紛選擇下場,他們的情報比皖軍靈活,所知的消息更多。現在勝負已明,不痛打落水狗,等待何時。

    前線。

    絕望的邊防軍軍官跪倒在地,看著身旁屍橫遍野的袍澤以及殘破的旗幟,用力捶打著地面,發出陣陣絕望的哀號。「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們辛苦練兵,為什麼還是打不過魯軍,還輸的那麼慘!我不甘心!」其身旁的魯軍不耐煩地催促著

    「快走快走,當俘虜了哪那麼多話,我們魯軍優待戰俘,走,跟我們吃飯去。」

    魯軍三個主力師的實際兵力,都相當於邊防軍的一個半師。按照邊防軍計算方式,在西路戰場上,魯軍的兵力應為四個半師。如果皖軍五個師一起壓上來,或許還有的周旋。可是這種分別前進的添油戰術,卻給了魯軍各個擊破的關係。

    加上後勤補給,戰爭動員的差距,魯軍以百姓戰爭方式,讓皖軍體驗了一次什麼叫絕望。只付出輕微代價的魯軍,就讓四師皖軍永遠成為歷史。只有譚金方部下參謀李文揚在遭遇攻擊之初,就帶領早有準備的一個團立刻撤退,並成功通過魯軍數道封鎖線逃之夭夭,成為此次戰役中,皖軍唯一一支整建制撤出戰場的部隊

    整場戰鬥堪稱完美,過程中魯軍也誕生了不少未來將星。比如第五師旅長李縱雲,帶領敢死隊直突師部,先生擒程雲鶚後又擊斃譚金方一、張國棟、宋子揚三人,被稱為魯軍內的師長殺手。

    王斌承則以山東的外籍部隊加次級部隊編成的軍隊,發出「軍官退後,士兵斬殺。士兵退後,軍官正法」的誓言後,全殲皖軍殿後警衛部隊,包括鐵勒人組成的步兵連,也擋不住他的攻擊。隨即又揮師直撲廊坊,試圖生擒徐又錚。

    此時,徐又錚手上,還有一個完整建制的師以及部分殘兵敗將,從紙面兵力上,依舊頗為可觀。廊坊城內軍資充足,囤積大量戰爭物資,頗有一戰之力。

    同時,段香岩部下魏宗翰、李進材等部,也因為段香岩臨陣脫逃失去指揮,轉而投奔徐又錚部。在段香岩一路大潰散的背景下,如果其能收攏邊防各軍潰兵,繼續堅守廊坊陣地,王斌承的進攻很可能撞上鐵板,一敗塗地。

    但是當魏宗翰部前鋒抵達廊坊後,卻得知一個驚人消息,一向以諸葛復生自命的徐總指揮帶著衛隊已經不見了。

    連續失去指揮官的打擊,讓這支部隊失去了最後的支柱,當王斌承前鋒抵達廊坊時,所見的,就是排列整齊等待收編的邊防軍。這些部隊所攜有大批武器彈藥,任何人抓在手裡,都是一支極可貴的力量。可是王斌承對他們興趣並不大,他只問了一個問題「徐又錚呢?」

    山野之間,一支百人規模的馬隊,沒命的奔跑。馬上的騎士裝具齊全,每人皆有兩支左輪手槍,在當下而言,這樣的裝備,通常是主官的衛隊。但是這支隊伍既沒有旗幟,也沒有穿著將軍服飾的軍官,大家都穿著軍裝,彷彿就是一群被打散的潰兵。

    這一路並不怎麼太平,零星槍聲從沒有停止過。潰散的皖軍與魯軍的遊騎同樣危險,這支隊伍人馬甚多,且裝備精良,輕易沒人敢來捋虎鬚。但是總有些亡命徒,需要這些士兵去拚命。

    在隊伍正中,一個士兵被十幾名同等服飾的士兵包夾著,避免他被流彈擊中。一個滿臉鬍子的男子小聲道:「錚帥,我們離京城不遠了,只要進了京,就安全了。」

    是啊,到了京城就安全了。自己的衛隊已經人困馬乏,迫切希望進城休整,可是大勢已去,安全又有什麼用呢?

    徐又錚的心裡,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幾日之前,自己還滿懷雄心在四照堂點兵,想著要收復河山,讓天下歸於一統。現在,卻落到要易裝而走的地步。數年心血,數百兆的經費,本以為擁有了問鼎天下的本錢,可是等到真正開戰時,卻成了個笑話。

    他到現在,也沒總結出自己輸在哪,他反覆推敲,還是不認為自己的戰術有什麼錯誤,也不認為準備有何不充足處。即使到現在,廊坊城內,還堆積著海量武器彈藥,以及大量未曾動用的大洋。靠這些,應該足以打贏的,為什麼會輸?對於戰敗,他唯一能說服自己的解釋就是:天下無人不通魯。

    自己與京城的聯繫不暢,軍令傳不通,軍事佈置對方都已經了於胸,想來就是自己身邊有山東特務。肯定是這樣,並非自己無能,而是魯軍太狡猾。如果不是身邊都是魯諜,自己絕對不會輸。

    這件事不能算完,自己雖然輸掉了皖系,但沒有輸掉人生。只要逃進租界,就還有希望。將來借一筆錢,組建部隊,還可以打回來。只要不死,就有希望,有朝一日,總要實現自己的報復,一統華夏,再造錦繡河山。

    想飛之心,永遠不死。

    徐又錚看向天空,京畿的空中,沒有鷹在翱翔。這片天空,或許注定不適合猛禽施展。自己應該考慮,另覓一塊適合自己的天空。

    他長嘆一聲,「江東弟子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趙冠侯,這一局你贏我輸,下一次,我們再分勝負。」

    話音未落,忽然路旁一陣排槍響起。不同於之前那種零星的槍擊,這次的排槍既密且准,一下子,就有超過二十名護兵落馬。這些徐又錚的親隨,都是技藝超凡之輩,但是襲擊者同樣非同小可,槍彈如同長了眼睛,讓一個又一個護兵喪生。

    「魯軍,是魯軍的神槍手!」衛隊長驚呼一聲,舉起手槍向樹林裡胡亂射擊,大喊道:「撤!快走!」

    「走不掉了!」

    伴隨著一聲大喝,一陣馬嘶聲響起,一匹雪白的泰西駿馬,自林中躍出。軍帽上的天鵝翎毛在陽光下晃動,元帥勳表閃閃發光,在之後,一匹又一匹戰馬飛出,十幾名身穿軍裝的女子列於左右,另一側,也有大批騎兵吶喊著自埋伏地點殺出,將徐又錚的衛士打落馬下。趙冠侯抽出軍刀遙指徐又錚虛空一劈「小扇子,我等你多時了,咱們之間是時候該算帳了。我給你個機會,像男人一樣,拔刀吧!」

    戰馬奔騰,刀鋒閃亮,鮮血染紅了大地,一統天下再造共合的夢想,破碎於刀鋒之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22:20
第819章 新秩序

     暴雨滂沱。

    一連熱了多日,京城終於迎來了一場透雨。大街小巷,各買賣門面,並未因暴雨而受多少影響。每一間門面裡,都擠滿了人,蕭條多日的市面,隨著戰爭的結束而恢復繁榮,這種繁榮並不是暴雨所能影響的。

    整場戰爭於京城百姓而言,影響最大的實際是最後階段,張員的復辟。各家各戶都插上了黃龍旗,又要求留辮子,把老百姓嚇的魂不附體,以為天下又要迎來君王時代。

    好在這場鬧劇前後持續時間不到半天,趙冠侯就帶著衛隊出現在京城以外,隨即,百姓自動開城迎接魯軍,京城衛戍部隊大規模反水投魯,各國外交官也紛紛表示,不接受君主正體,於是一切,就又恢復了正常。

    徐菊人自知總統做不下去,但是卻又不想這麼痛快的讓出地位,帶著印離京出發,想要等和聯軍談談條件。不想總統專列剛出京,就被王斌承帶著僱傭兵截住。洋人仗著自己外國人身份,拒絕承認徐是總統,也假裝不認識他的車。王斌承持手槍登車,演了一出奪帥印的好氣,徐菊人受褥於一旗人將弁,心內鬱結,生了一場大病,看來這位北洋元老也沒面子再出江湖。

    住在普魯士醫院的黎黃坡,在此時忽然宣佈痊癒,並援引共合法律,認為自己才是合法總統。宣佈以趙冠侯為新任總裡,曹仲昆為副總統,只是聲明剛發出不到半小時,就接到了一枚拆除引信的炸蛋以及一張出國船票。黎黃坡此時方知,直魯聯軍這次進京,並非是清君側,而是要皇袍加身。

    國不可一日無君,至於誰是君,要取決於民意,眼下共合最大的民意,就是打殘了邊防軍的直魯聯軍。外界一些人已經在開盤口,趙曹這對結拜手足,到底幾時翻臉成仇,直魯聯軍幾時內訌。

    但是山東議員在國會明確為曹仲昆站台,於重新召開的國會裡,率先提出支持曹仲昆當選總統。大批魯軍打出橫幅「一定要曹仲帥當總統」,其他各省議員便已明白山東立場,曹仲昆這個總統,已經無可動搖。只是有人趁夜把條幅上的文字移動位置,把一定要曹仲帥當總統,改成了曹仲帥一定要當總統。

    這種反抗終究沒什麼用,畢竟山東是給了每位議員二百大洋潤筆費的,這選票倒也不是白投。不過另一件事的發生,還是讓議員們心裡,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曹仲昆進城之後,梨園界為表達歡迎之意,舉辦了一出大戲,在演出時,曹仲帥看上一位女老生,為了慶祝直魯聯軍勝利,共合恢復和平,決定以結婚的方式表達自己喜悅心情。有閃亮的指揮刀在,自然輪不到女演員說不,不過還是要了五萬大洋的聘禮才肯過門。

    區區一個如夫人何德何能,身價怎麼比得上兩百五十個議員。此事一發,不少議員想要變卦,給曹三傻子點顏色。但是眼看大批北洋兵封鎖會場,又揚言要抓皖系特務,議員們就只好認可,一個為未來大總統侍奉枕席的女老生等於二百五十個議員這個事實,捏著鼻子在神聖的選票上寫下曹仲昆的名字。

    等到投票之後,議員們決定找一個高雅之地淨化心靈,於是紛紛前往八大胡同。飲宴酬酢之際,有人提議聯句,當場聯詩一首

    選

    選賢

    要銅錢

    萬選青錢

    ****啟華筵

    幾人口角流涎

    袞袞諸公望若仙

    鋒刃鐵騎誰堪周旋

    八百羅漢說來真可憐

    當然,直魯聯軍進城,也並非沒有好處。比如霸工霸市取消,魯貨又擺上了各商家的案頭。四恆等銀行恢復營業,老百姓的積蓄不至於打水漂。戰局上,也是直魯聯軍全面上風。

    陸彬部隊打進娘子關,一路攻取太原,閻易山被迫通電下野,到五台山吹家研究佛學。據說其寺廟與某位泰西教會將軍所住的小教堂相去不遠,山西和尚每日必罵泰西神甫全無信義,臨陣脫逃,土洋和尚每每對打,全無體面。只要由陸彬暫代山西督軍之職,以做調停。原河南原督軍趙儻也主動辭職,讓出督軍之位。曾經的督軍團勢力,在這次戰後已經不復存在,未來必然迎來新秩序。

    或者說,叫直魯的秩序更為恰當。

    陝西督軍楊玉竹、山西督軍陸斌、直隸督軍王斌承、河南督軍李縱雲、山東督軍孫美瑤、安徽督軍程月、江蘇督軍張懷之、松江鎮守使龍揚劍……

    看著一系列任命書,接任共合陸軍總長一職的吳敬孚不禁皺起眉頭「幾郡城市無我地……」但是隨即,自己又住了口。

    這次直魯皖大戰雖然結束快傷亡少,三方合計死傷不滿萬,但並不意味著邊防軍是無用之輩,如果是直軍獨立面對邊防軍,多半不是敵手。之所以能打的這麼順遂,實在是魯軍太過能戰,經濟和動員力量也遠在對手之上。

    蘇寒芝以山東省掌身份親自救護傷兵,讓魯軍三軍皆肯出死力,輕傷不下火線,重傷者甚至直接拉手留彈與敵人同歸於盡。不管是戰術素養還是單兵素質,吳敬孚都要承認,直軍遠不及魯軍。

    大戰期間,軍需副總辦李彥青趁機中飽,被鄒秀榮發現之後,更想要侵犯她將她控制在手中。不想鄒拚死反抗,驚動了衛兵。事情鬧到趙冠侯那,趙只說了一句,就地槍斃。曹仲昆心頭第一愛寵,就這麼吃了槍子。

    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直魯聯盟裡,魯系實際是居於主位,直軍想從裡分點蛋糕,就不容易。奉軍張雨亭揮師進關,本來是想為奉軍開闢新地盤,擴充實力。可是看到魯軍的戰鬥力後,卻主動表示關外之人不習中原水土,主動撤離。

    這當然不是奉軍良心發現,而是根本不敢與魯軍來一次武力衝突。十餘萬邊防軍被魯軍吸收後,更是讓山東如虎添翼,直奉兩家即使合作,都不夠山東一隻手打,曹仲昆就只好做這個無地總統。

    對這一點,當事人自己倒是異常豁達

    「老四讓張雨亭做副總統,自己連總裡都不肯當,只做個掛名司法總長實際還是在管山東。我還跟他計較地盤,不是太沒做兄長的樣子了?直魯一體,我即是他他即是我,我們就是一個人。誰有地盤,誰掌兵權不一樣?再說,你還是共合的陸軍總長,天下的兵都是你的,還計較什麼?我跟你說,這幾個督軍也是做不長,都是老四的媳婦,難道要他坐著火車去挨個臨幸?無非是給太太們弄個督軍噹噹,哄老婆高興。在他眼裡,督軍也好大總統也好,都是玩具,只要媳婦高興,想當什麼就當什麼,他不在意。鳳芝還鬧著要當督軍玩玩呢,過幾天說不定她就是督軍。等到都鬧夠了,她們也就不當了……慢慢等,我估計最多半年,這些督軍就都是山東軍官,到時候他們找你鬧餉,你就讓老四罵他們,多省心。歪鼻子那時候都沒這好日子過,別不知足。要是咱手下的人誰想當督軍,回頭我跟老四說,商量著辦,好在咱的人少,弄一兩個省就夠玩了。」

    吳敬孚心知,這位主公就是這種性子,跟他說也是說不明白的。只看了一眼正府閣員名單,內閣總裡由孟思遠的遺孀鄒秀榮擔任,張雨亭於奉天遙領副總統之職。陸軍總長吳敬孚、海軍總長趙漢娜、財政總長陳冷荷、交通總長戴安妮、外交總長趙簡森、教育總長蘇寒芝、司法總長趙冠侯……一眼看去,趙氏當道,內閣實際上是魯軍囊中之物,這個總統更像是橡皮圖章。

    他又問道:「大帥,今天是您在國會發表演說,接任大總統的日子,冠帥呢?他怎麼不見人?」

    曹仲昆哈哈笑道:「老四啊,他在太和殿陪十格格當皇上玩呢。這當總統就是走個過場,那幫孫子拿了我的大洋,還敢不讓我當總統麼?老四來不來沒關係,晚上我們兩家一塊在居任堂吃飯。賀喜的話,留著那時候說,我們得商量商量,怎麼把總統任期改了,光當十年,沒意思啊。我得跟他聊聊,怎麼把這個任期改成三十年……又怕張雨亭不干,二十年我也認了,總之到時候細說,現在來不來不吃勁。」

    他得意的擺弄著手裡的白翎帽,站在穿衣鏡前反覆轉來轉去,又問吳敬孚道:「子玉,你看看這衣服怎麼樣,有沒有點皇上的意思?可惜啊,這總統不許穿龍袍,要不然我就找格格那借衣服……」

    太和殿內,頭戴三層頂戴,每層一座金龍托子口銜東珠的禮冠,身穿上衣下裳,前後左右,用金絲繡得有二十七條龍,外加日月星辰,黼黻藻火,五色雲頭,八寶立水大禮服的完顏毓卿,用戴著金甲套的手指,輕輕撫著寶座扶手,眼神迷離。

    空蕩蕩的金鑾殿,隨便咳嗽一聲,都會有回音。丹陛之下,只孤零零地跪著一個身穿前金一品服制的趙冠侯,按著規制對女天子行跪拜大禮。

    毓卿眼前,現出無數幻象。空蕩蕩的大殿內,一班看不清面目的大臣在自己面前跪倒參拜,面色蒼白如同殭屍的太監在身旁持蠅甩站立,彷彿自己真的成了皇帝,失去的江山又回來了。

    這其實是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情景,身登九五,再興大金。可是……她卻驚訝的發現,在這些大臣中,居然找不到自己的丈夫,他去哪了?沒有了他,這萬里江山又有什麼用?她開始變的焦急,眼睛四下尋找著,尋找那熟悉的身影。

    「媽媽,媽媽!這不好玩,我害怕。我要回家,我要找姐姐,我要念祖跟我玩。」一聲孩童的驚叫,驅散了無邊幻象。一向膽小的寶慈見爸爸遠遠的跪著,以為爸爸准又是罰哪位阿姨脫光衣服時被媽媽抓住,在那裡賠罪,倒不覺得奇怪。可是孤零零地大殿裡,只有他一個小孩,總覺得心驚肉跳,彷彿哪個角落裡就會衝出一隻妖怪,把自己抓走。

    毓卿眨眨眼睛,滿朝文武,萬里江山盡皆不見,只有他孤零零地跪在丹陛之下。只要有他有兒子在,那些東西,沒了也就沒了吧。她溫柔的把兒子抱到身前,朝丹陛下虛點道:「趙冠侯!」

    「臣在。」

    「本女皇今日登基,你跪那麼遠,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不想看見我,不想看見咱兒子。是不是心裡現在又飛到那個松江賤貨那去了?她今天要參加正府大典,你是不是想去那邊啊?」

    「臣不敢。」

    「那就過來,替我抱著點兒子,真是的,沒個眼力見,沒聽見兒子說害怕麼?趕緊過來,哄著咱兒子。你這差事是怎麼當的,要放到大金那時候啊,我才不讓你當山東巡撫。」

    趙冠侯見毓卿挪開身子,便笑著坐到寶座正總,把一大一小都抱住了

    「不讓我當山東巡撫,當什麼?」

    「當……皇夫,當朕一個人的皇夫,其他賤人全都賜自盡,一個不剩!你是我的,誰也搶不去。」

    毓卿將頭靠在丈夫懷中,聽著遠方風雨之聲,喃喃道:「張員是個瘋子。明知道做不成,也要這麼折騰一回,還把個濮仁嚇的夠戧。可他也是個忠臣,等知道事不可為,就回家了,看他這意思,怕是沒幾年壽數。到時候,怎麼也得給他請個忠字謚號。比起忠心來,我不如他。人說女生外向,我終究是個女人,在我心裡,還是丈夫兒子佔的重些,其他的都可以不在意。你肯陪著我瘋一回,我很高興。」

    趙冠侯笑道:「這沒什麼。不就是借大殿玩會麼,現在京城是我們的天下,想去哪就去哪,沒人能攔的住,想去哪玩就說,我帶你們去。張員就是一糊塗蛋,要想復辟,也該讓我的好格格做皇帝,而不是拿個小孩子頂缸。宗室想要殺歪鼻子,報陵墓被掘之仇。可是自共合以來,哪有殺閣揆的道理?此例一開,將來其他閣揆該怎麼辦?所以讓他回家養老,不追究刑責是我的主張,反正離了小扇子這個靈魂,他也鬧不起什麼風浪。如果不是我堅持,可能他就要死,這件事上,算是我對不起宗室。你和福妞替我分擔了很多壓力,我為你做些事也是應當的。」

    「不,你為我做的已經很多了,孫金魁用大批隨葬珠寶打點上下,沒有你堅持,他肯定可以免除死刑。現在他要和齊英一起上刑場,我還有什麼理由生你的氣?我只是想到祖宗的地方來看看,來過一過皇帝癮,也只有你,肯陪著我發瘋。」

    「做督軍也好,做總統也罷,都是為了活的暢快。如果人生一世,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讓她開心,那做總統做督軍又有什麼意思?等過兩年,美瑤不當督軍,你來當山東督軍怎麼樣?」

    毓卿搖頭道:「不了,累。我只想做你的妻子,給寶慈多生幾個弟弟妹妹。」

    寶慈大叫道:「我要弟弟,妹妹總是搶我玩具還打我,還是弟弟好。要是媽媽能生幾個姐姐就更好了,姐姐不欺負我,還能帶我玩。」

    趙冠侯哈哈大笑,摸著寶慈的頭,「你可不像你媽媽,你媽媽是欺負人的,你是被欺負的,這可不成啊。」

    毓卿白了他一眼,「少冤枉無辜,我可沒欺負人。」她抬頭看了看大殿的雕樑,忽然道:「額駙,我們回吧,這大殿空蕩蕩的有點嚇人,還是回家裡舒服,人多熱鬧有人氣。」

    一家三口向大殿外走去,望著殿外雨幕,毓卿微一皺眉「三傻子怎麼非趕今天當總統啊,這什麼倒霉天氣,不是好兆頭啊。」

    趙冠侯攬著她的纖腰道:「大亂之後是大治,大雨之後有大晴,等滿天烏雲散,就該見太陽了。不管他了,咱們回屋,給寶慈生弟弟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22:20
第820章 最終章 雄雞一唱

     時間如沙在人們不經意間,悄然流逝。刊載著趙冠帥重整乾坤,揚威東洋的報紙,在風中飛舞,漸漸變黃變脆,最終,化為片片灰燼。

    黎明時分的津門,被一陣陣牛胯骨聲,以及唱數來寶老人那嘶啞蒼涼的嗓音所驚醒。

    「轟隆隆,炮聲響,北伐來了葛明黨……」

    黑夜漸漸散去,太陽冉冉升起。

    「老百姓,命不強,送走大金來了北洋

    今要糧,明要餉,拉咱的兒子上戰場

    藍眼珠,高鼻樑,海外的忘八比人強

    租界地,好地方,敗仗的將軍一大筐」

    一身衣服依舊滿是補丁,兩條褲腿一長一短的王傻子,比起數十年前在津門茶館外賣唱時,除了頭髮變的雪白,背已經佝僂以外,看不出太多變化。嗓音依舊沙啞,嘴唇乾裂,但是老人唱的格外帶勁,蹣跚著步子,艱難的前行,頑強的讓自己數來寶,響徹九河下梢。

    紅日漸高,陽光明媚,今天注定是一個好天氣。

    「要說好,窮人黨,打跑了陸賊得兩廣

    取四川,佔松江,天兵天將誰能傷

    分土地,免稅糧,窮哥們翻身把家當

    吳子玉,東北王,碰上窮人也遭殃

    丟盔甲,棄刀槍,手下的弟兄全投降」

    一聲聲吟唱,驚醒了人們的美夢,雖然南方的硝煙還不曾飄到津門,但是百姓們卻已經感受到名為希望的光芒,離自己不遠了。

    報童撒腿如飛,在大街上飛跑,高聲喊道:「號外號外,趙冠帥通電下野,山東未來將由談判解決。南北和平有望,號外號外……」

    碼頭上,數艘蒸汽炮艦整裝待發,大批衣甲鮮明的士兵,維護著秩序,也保護著那堆積如山的箱籠。這些士兵年紀都不大,都還不到二十歲,身體強壯,一身朝氣。嶄新的天藍色軍裝,在日光下格外醒目。自十年前,共合正式攻略東洋開始,類似的情景見得多了,但是今天,這些士兵卻並非為國出征的壯士,而是從此背井離鄉的遊子。

    幾個舊北洋軍裝的中年軍人,在士兵的攙扶下走上舷梯,為首者看著這些士兵,向身邊的男子道:「兄弟,看看老四,練了這麼一支青年模範團出來。再看看你,你替我管了半天帳,結果子玉在前線發不出軍餉,這還怎麼贏?」

    後者並不服氣,「哥,你這可不能說我。山東倒是發的出軍餉,還有模範軍,可又怎麼樣?不還是下野了?再說,鄒秀榮、陳冷荷這幾個女財神都反對打內戰,咱們又去哪搞錢……」

    「別廢話了,等咱們到了那邊,你就知道青年軍厲害了。聽說念祖和寶慈,在南美經略好大一片基業,還不是靠青年軍打下來了?到了那,跟人家學著點吧。老四就是比咱有心路,從山東大戰時,就開始佈局,通過簡森往海外倒騰錢。到現在說走就走,除了地皮房產帶不走,那幾屋子古董,那麼多金銀財寶都換成了洋鎊帶出去,連家具都沒剩下。你看咱們,丟下了那麼多家當,比他差遠了。」

    「現在海外山東移民加上四哥心腹部下有幾萬人,還和當年長毛遺部聯絡上,說是要成立什麼自制領。背後有花旗人和阿爾比昂人撐腰,這事多半能成,你到那邊,還是當總統?」

    男子搖頭道:「我才不當那玩意呢。這些年當總統,我早受過了,吃多了撐的還接著當那個?我算想明白了,老四是明白人,他看的出來總統不是火炕是火坑,總裡也是火坑,所以不但他自己不跳,也不讓他的家裡人跳。幾個總長陸續辭職,當逍遙自在王,咱們跟傻子似的往裡沖,最後落什麼好了?要走,都走不了他那麼爽利。這回到了外國,我是安心當自己的富家翁,什麼都不管了。天天跟振大爺一塊聽聽京劇,再不就是看看電影,那才是人過的日子,那個孫子才當總統呢。」

    一行人邊說邊上了船,跟在幾個男子身後,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忽然回頭道:「老四和弟妹都哪去了?怎麼還不來?」

    「咱先上咱的,他行李少,好上。估計是又讓哪個女學生纏住了吧?」

    正說話間,忽然碼頭上一片混亂,卻見兩個戴鴨舌帽,身穿皮夾克下著緊身皮褲的少年,低頭貓腰,各踩一個滑板在人群裡鑽來鑽去。當下滑板這東西還是稀罕玩意,更何況碼頭上登船的人裡,既有前總統曹仲昆,也有幾位下野督軍。雖然北伐軍現下並沒有打過來,可是應有的警戒並不會因此放鬆。

    衛兵立刻提高了警覺,曹仲昆目力了得,哈哈笑道:「都把傢伙放好,碰破了她們一點油皮,仔細著腦袋。英慈、劍慈,你們兩個淘氣包怎麼先跑來了,你爸爸媽媽們呢?」

    「在後面,爸爸說要和大媽媽看一眼家鄉,多留了一會。都是些破房子,沒什麼好看的,我們先過來了,乾爹看我們棒不棒?」

    兩個年輕人站住身子,帥氣的踢起滑板拿在手裡,英氣十足。兩人年紀都在十七、八歲,相貌幾無二樣,一看而知,是雙胞胎。一般的明眸皓齒,一樣的膚白勝雪,相貌之美直若天人,便是第一等的電影明星也萬萬不及他們。曹仲昆身後,幾個子侄看兩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滯,但是卻被自己的母親在腰上狠掐了一把。

    「沒用的玩意,光看有什麼用,人家看不上你們,你爹提了三次親都被拒絕,你娘被拒絕的次數就數不清了。就別再給我們找難看了,少看兩眼不死人。這兩倒霉孩子,死隨她們的那個松江媽,矯情。」

    時間過了不長,遠方一大群人向碼頭走來。正中身穿風衣頭戴禮帽,嘴裡叼著一支呂宋雪茄,手持手杖的男子雖然已不再年輕,但是舉止瀟灑,穿戴入時,比起年輕人反倒多了幾分沉穩與霸氣,讓不少看熱鬧的年輕女子忍不住心馳神往。一些女學生忽然扯開脖子喊道:「冠帥,我們永遠愛你!留下吧,別走!」

    男子揮手,朝那些女孩子道別,在他身旁,一左一右的兩個女人,幾乎同時干咳一聲,讓趙冠侯揮起的手又落了下來。

    兩個女子雖然青春已逝,但是依舊保持著端莊的儀態,以及出眾的姿容,引人注意。有人已經認出,她們一個是共合最優秀的女作家蘇寒芝,另一位則是前金遺臣十格格,完顏毓青。在他們身後,年輕的子女各自拿著行李指著吃癟得父親說笑,幾個小傢伙則圍繞在趙冠侯身邊,外公爺爺的喊個不停。

    趙家長女孝慈一身泰西裙服,端莊中又不失嫵媚,儼然一位貴婦人。她為蘇寒芝打傘遮陽,又攙扶著大媽媽,提醒她注意腳下。由於年輕時的關係,即使長大成人,已經嫁為人婦,也依舊和蘇寒芝親,與生母毓卿反倒差著一些。

    已經出落成一個標準泰西美人的安娜,身著公主裙,儼然名門淑女,在趙冠侯面前引路。雖然她一直想挽著師父的胳膊同行,可惜一左一右都被佔了位置,她也就沒辦法,只好朝那些大喊大叫的女學生瞪過去,小聲嘀咕著:如果不是要走,我就把你們都打成豬頭,師父是我的,誰也別想搶。

    這個看上去端莊大方的鐵勒美人,只有跟她打過交道的,才知道鐵勒魔女是有何等殘忍,又是何等可怕。這幾年間,死在她手上的報人學者,難以數計,此時自然也只能隨著師父走路。

    等到上了船,英慈劍慈忽然踩著滑板從兩旁衝出來,一下撲到父親身邊,大笑道:「爸爸,我們剛才要到了三個女服務員的電話,棒不棒啊?我就說過,我們姐妹穿上男裝,絕對比老爸更招女孩子喜歡,你看是不是這樣?以後啊,哪個女孩子再喜歡上爸爸,我們就去把她騙走,不讓你再有機會去招惹新債。」

    趙冠侯看著兩人,用手在兩人頭上各拍一記

    「淘氣,淘氣!你們兩個當然棒了,在松江燒你賽姑姑的大土,在你鄒姑姑的工廠裡鬧霸工,在玉姑姑的學校裡組織學生霸課,還有誰比你們更棒?我送你們去唸書,你們卻學著人家鬧什麼油形,喊什麼為天下窮人出頭!你們是窮人麼?為他們謀出身關你們什麼事!」

    毓卿對於兩人的母親,以及兩個人一直不滿意,這時冷聲跟了一句,「這下你們開心了,你們老爸為了你們去海外,你們就不用在家喊什麼反對封建,打倒軍閥了。」

    「卿媽媽,我們可不是喊的,我們是做的。你們看,松江戰場,瑞恩叔叔訓練的四萬多人陣前起義,這是不是人心所向?當今天下,軍閥已經注定要被淘汰。爸爸和乾爹他們不當軍閥不是很好麼?中國沒了軍閥,才能真正有前途有發展……」

    話音未落,趙冠侯又在兩人頭上一拍「回船艙裡去。我這次選擇出國,就是不想讓家人和葛明有任何關係。我當了一輩子軍閥,難道要我的兒女來葛我的明?到海外,好好造你們的飛機。你們不是對在天上飛很有興趣麼?我讓你們敬慈哥,給你們註冊了趙氏姐妹飛機公司,和花旗人合作,爭取造出世界第一架飛機出來。好好琢磨這個,就別琢磨救中國,或是打倒軍閥了。」

    「那也要老爸你幫忙才行,要不然我們怎麼造的出。」兩人知道父親對自己的寵愛,不會真的動手打或是罰,嬉笑幾句,就跑到船艙裡去了。賽金花道:「你別怪她們,燒大土無非是損失一些錢,我真的沒怪她們。孩子麼,哪有不淘氣的。」

    鄒秀榮也笑道:「她們做的很對,如果我和思遠在她們這個年紀,所做的選擇也會和她們一樣。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屬於窮人的時代,已經來臨。我們是時候該讓路了。」

    鳳喜因為年紀大了,就越發的自卑,此時聽到提起窮人黨,就更為羞愧。因為這次帶隊北伐各軍中,戰鬥力最強,打仗也最勇猛的一軍,正是其兄馬國傑指揮。乃至幾支北洋軍倒戈,也是馬國傑奔走出力最多。

    她來到趙冠侯面前,低頭道:「老爺,對不起……你……你罰我吧。」

    「不許罰鳳喜媽媽,鳳喜媽媽沒做錯,舅舅也沒做錯。爸爸如果欺負鳳喜媽媽,鳳喜媽媽,你就不給全家人做飯,保證爸爸主動投降。」家裡一向愛打抱不平的愛慈,雖然已經成了大姑娘,但是還沒嫁人,脾氣也沒變。見鳳喜自己生的女兒惜慈不敢爭辯,就主動出頭,反倒是把自己的母親程月嚇的夠戧,連連拉著她的手向回拽。

    趙冠侯伸手在她頭上一敲,「我警告你,咱家有英慈劍慈鬧葛明就夠了,不需要第三個葛明黨。你再敢多出頭,老爹就把你給嫁了。」

    「我才不信。爸爸最講自由戀愛了,才不會把我嫁了。」

    見父女兩個大眼瞪小眼的對望,阿九連忙走上來,拉著愛慈道:「小姐,老爺不會真生鳳喜太太得氣的。這次下野,也是老爺自己的意思,你別多想啊。走,我們先搬東西下去。」

    汽笛長鳴,輪船即將啟航,趙冠侯站在船舷憑欄遙望津門。不知何時,陳冷荷已經站在他身後,將一件大衣蓋在了他身上。

    「都一把年紀了,別拿自己當小夥子,吹了海風,晚上感冒,還不是要我們伺候你。」

    「是啊,你們伺候我很辛苦了,所以等到了南美,我就找一群當地土著女孩子來伺候我。敬慈和念祖在南美做的很出色,我們現在有十幾萬人,很多年輕女孩子拿我當國王,我如果說招生活秘書啊……」

    話沒說完,彷彿可以對抗大自然規律一般美麗依舊的松江太太,已經擰住了下野督軍的耳朵「你要怎麼樣?我告訴你啊,我們已經開過會了,你這個下野督軍,從今天開始,失去了偷獵的權力。被我們捉到,就算是蘇姐那裡,都不會放過你。在南美呢,有簡森和漢娜,還有那個什麼女王啊,咱家洋人已經夠多了,不許你再找。要不然,有你好受。」

    兩人相視而笑,依偎在一處,看著家鄉越來越遠,在目光中漸漸變小,消失。

    陳冷荷忽然問道:「我這次不幫你籌措軍費,你怪不怪我?」

    「怪你什麼?我始終就沒想過當什麼大總統,所以我寧可要張大哥這個土匪頭子來當,我也不當。有多大頭,戴多大帽子,我是管不了一個國家的,何必讓自己爬到那個位置上去?這次不管你也好,安妮也好,簡森也好,都不幫我籌款實際就是不想我浪費錢,我感謝你們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怪。其實我也知道,打不贏的。就像當年我和國傑大哥說過的話一樣,中國想要不怕列強,不怕洋人,惟有一個真正為大多數窮人說話謀福利的組織出現,才有希望。這個組織,前金做不到,北洋也做不到,窮黨可以做到,所以他們打贏我們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們只有武器銀元,沒有理想主義,怎麼可能打得過有理想有信仰的窮黨士兵?吳子玉自比關王,卻看不透這點,我也沒辦法,只好由他去了。好在大多數人還是選擇了離開,尤其是你們。玉竹、美瑤放棄督軍之位跟我出洋,你又何嘗不是放棄了做女首相,女正直家的機會隨我一起走?如果你留下,我相信在新的中國,你會做的非常出色,乃至在未來的歷史上,也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那又怎麼樣呢?」陳冷荷微笑著,靠在丈夫身前。「即使我做的再成功,身邊沒有你,又有什麼意義。你啊,休想把我甩開。就像安娜說的,當初是你保護她,現在輪到她保護你,我也是一樣。」

    「臭丫頭,我還用她保護?我們去的國家,武力很孱弱,有幾百號人馬,就可以自稱上校,成為一方之雄。我有三千子彈,五百曇花,加上瑞恩斯坦李縱雲這些人,以及我的模範團以及鐵勒、普魯士洋兵,只有人怕我,沒有我怕人。念祖這個女婿不錯,孝慈很會選人,敬慈寶慈兩兄弟帶兵都有一手,我們可以高枕無憂。只要不想著去破壞列強利益,就不會有麻煩。何況這次,我們和洋人的合作很成功,未來他們還要靠我們在那當代理人,幫著他們排除異己,維護殖民統治。所以,只要咱家那對活寶別想著在泰西搞葛明,搞什麼窮人翻身,我們就很安全,繼續做有錢人。到時候,說不定真的有洋妞求著當我生活秘書呢。」

    澳門、瑞士、花旗、阿爾比昂,若干國家都有投資下注的趙冠侯,並不擔心自己及後人的生計。雖然富貴不可能世世傳遞,但是有生之年,子孫後代可以靠食利過好日子不成問題,他也就沒了其他追求。

    這時,船艙裡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跑了出來,拉住趙冠侯道:「爺爺,英慈姑姑壞,不給我疊紙飛機玩,快幫我打姑姑。」

    趙冠侯笑道:「志良別怕,姑姑的飛機還是爺爺教她疊的,她不幫你我幫你。」

    一張紙在趙冠侯手上,很快變成了紙飛機,趙家長孫興奮地拍著手,把飛機拿在手裡,在船板上跑了一陣,將飛機扔向天空。飛機向著太陽飛去,順著風越飛越遠,越飛越高。

    海天一線,紅日高昇,萬道金光遍灑九州大地,十方山河。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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