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督軍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0 07:39: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7 246518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3 23:27
第753章 強弱不敵暫退讓

     鐵獅子胡同,段宅。

    普魯士醫生看著段芝泉的夫人張氏,一臉嚴肅說道:「總裡閣下的身體,非常糟糕,尤其是他的血壓,已經嚴重影響了他的身體健康。他需要控制情緒,減少工作,保證充足休息!如果你們再讓他的情緒過度激動,恐怕……我也將無能為力。」

    張氏含淚點著頭,牢記醫生的叮囑,這時急匆匆從庫侖趕回的徐又錚推門而入,他是段芝泉心腹,並不用買夫人面子。甚至顧不上和張氏打招呼,就直接衝進了臥室。段芝泉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頭上還敷著溫毛巾,臉上皮膚黯淡無光,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徐又錚抓起了段芝泉的手

    「芝翁……我是鐵珊。接到電報,我就從外柔然趕回來,您的病源我知道,可是這不算什麼。局面對我們有利,可是如果您病倒了,就等於三軍失去指揮,那咱們之前的努力,可就都白費了。卑職還等著和您一起封狼居胥,您可不能現在就退休。」

    「有利?連老家都要丟了,你跟我說有利?」段芝泉有氣無力的說道:「安徽是我的桑梓,卻連一個督軍都保護不住,還有秦皇島,籌劃了那麼久的計畫,就這麼被魯軍搶了軍火……」

    見他還能說話,徐又錚總算鬆了口氣「芝翁,局面不像您想的那麼糟糕。雖然丹忱下野,但是趙冠侯也不敢自己接管安徽。他授意安徽議會,推舉朱家保任安徽省掌。朱家保是慶王一脈不假,也確實有些能力,但是當初他就是在安徽被人趕下的台,再回去當省掌,也不會有太大作為。相反,倒是空出了一個督軍。倪丹忱的能力,確實是弱了一些,正好,換上我們自己的人。我看……要不就讓良輔去吧?」

    徐又錚目無餘子,段系幾大金剛,沒有一個能被他放在眼裡。於安徽督軍一職,他的野心最大。可問題是,開口保舉自己,這話總歸說不出口。傅良輔做了逃督軍,段芝泉肯定不會用,稍一想,就能想到自己頭上。

    他只等著段芝泉開口易督,不想段芝泉的血壓高還沒過去,頭依舊疼的厲害,思維大不如前,隨口應道:「良輔……也好,讓他去就讓他去。再讓雷震冬也跟著他,到安徽足以壓住朱家保。魯軍喜歡修河防,就由他們去,反正正府不會給他們報銷一分錢!還有其他的消息麼?」

    徐又錚沒想到居然是這個結局,一時氣結,但還是說道:「學生與鐵勒國內的一位大公搭上了線。現在鐵勒國內戰火四起,這個大公雖然手握重兵,卻膽小如鼠,一心只想逃到中國做寓公,願意送給我們一批軍火,換取一個安全的居住環境。數量和質量,並不比善一買的差。在柔然,我招募了大批牧民進入軍隊,這些人吃苦耐勞,身體素質出色,只要有一個訓練週期,就不怕練不成強兵。另外,學生到陝西走了一趟,和幾位山堂大佬取得聯繫。」

    「烏合之眾,有什麼用?」

    「不能這麼說,終歸是人,怎麼可能沒用。我們的參戰軍,也要招募些關西大漢,才能有戰鬥力。馮煥章那……我也找到了路子,還有……其他線。」

    他小聲嘀咕了一通,段芝泉閉著的眼睛,忽然睜開「鐵珊,你說的是真的?」

    「怎麼敢欺騙芝翁。這次西北之行,沒有白跑,庫侖的風,沒有吹垮我們的隊伍,反倒是送來了不少朋友。收復外柔然,功勞名聲,比保衛山東更為出色。何況我們的隊伍拉出去轉了一圈,也讓各省督軍知道,我共合不獨山東有強兵,咱們手上的兵馬也不弱。有兵即有力,有力即有盟。總裡振臂一呼,必有四方豪傑前來投奔,至於馮某……不足一論。」

    提到馮玉璋,段芝泉又無奈的嘆了口氣。三位一體的誓言,未經過多長時間,就變的像一個笑話。按泰西傳說,三位一體可以分開大海,可是共合的三位一體,卻連東南都打不平。這次安徽事變,表面看來是魯軍借題發揮制裁倪繼沖,背後顯然是馮玉璋在給魯軍撐腰。曾經的誓言,現在看來更像是笑話,兩下的關係,也漸漸變的疏遠。

    徐又錚冷笑道:「馮華甫自以為得計,卻不知,我已經到他的肚子裡,鬧了個底朝天,到時候他就知道,到底是誰厲害。眼下,山東雖然襲擊了安徽,但沒有佔領,還派了一個師給我們修水利。單是經費,就是筆很大的開支,雖然他有兩大行外加交通部,陳冷荷在財政部裡也很有影響。可是只要我們不簽字,這部分款就別想報銷。魯軍開銷越大,力量越弱,彼弱,我就強。等到強弱易勢,我們就連本帶利的把今天輸的,都拿回來。芝翁千萬要養好身體,等著看好戲。」

    段芝泉道:「沒錯,我如果垮了,馮華甫非笑死不可,這個便宜,我不會給他揀!鐵珊,你去吩咐廚房,我要吃飯。再有,找機會把叔魯叫到俱樂部,我要跟他談談。」

    濟南城內,在鞭炮轟鳴中,山東桑蠶女子學校正式成立。其校舍位於山東女子師範大學之內,是從女子師範大學裡借的一塊地,師生,則是安徽的那些女人。

    魯軍兵入安徽不光是修水利,更殺的人頭滾滾,山河變色。嘩變各營,被魯軍騎兵師兜剿,大半落網,乃至逃回家鄉者,也被捉來。受害者中未曾自盡者,親自參與指認,後又以刑囚審訊,當日參與襲擊者,除去陣亡之外,七成以上都拿獲到案。

    趙冠侯特意命令,恢復舊式刑場,找了督戰隊的人當劊子手,雪亮的大刀成排砍去,近百名士兵就這麼被當場斬殺。

    這些女人出了氣,卻也很難在家鄉繼續生活。為了一群女人被辱,動員一個師打仗,督軍下野,前後殺人過千。不管是前金還是共合,都不曾有過的這樣的事情。女人們知道,與安武軍餘部算是結了死仇,乾脆舉家搬到山東來住。

    背井離鄉,又是女人,肯定是有些不方便。可是這些女人並沒有抱怨,反倒是把趙冠侯當成神仙來拜。孫帝象鬧葛明時雖然也以男女平權為標榜,但是斷然不可能為女人做到這一步。這些女人,現在成了趙冠侯的鐵桿追隨者,哪怕說要她們去死,她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去拚命。

    鼓掌、剪綵,一系列儀式走完,桑蠶學校新任校長激動的與山東教育廳玉廳長握手,又表示了自己將用一生為山東女子教育事業做貢獻的決心。等到安排了一番工作,想起該安排玉廳長吃飯,卻找不見人。一連問了幾個女兵,才大概摸清方向。堪堪到了休息室外的走廊,卻被幾個女兵擋駕。

    校長很有些不滿,又很有些焦急的表示著,自己找玉廳長有事,並無惡意。一個女兵仔細打量了她一通,又不客氣的搜查了一通,才揮揮手「過去吧。」等來到門前,就聽到裡面,傳來女人的一聲接一聲地尖叫。校長大吃一驚,用手試探著推門,卻發現門沒鎖,順著門縫向裡看過去,但隨即就嚇的面無人色,轉頭就跑。

    直跑回校長辦公室,幾個老師正等在那裡,忙問道:「怎麼了?找到玉廳長了麼?大帥怎麼也不見了?」

    校長搖頭不說話,半天之後,才說了一句「玉廳長為了教育事業……真的付出了很多……」

    「她應該都看見了,你不把她留下滅口?那校長長的挺不錯,女校裡也很有幾個漂亮女人,那幫一輩子未必能娶到媳婦的丘八,看了自然忍不住。」玉美人套上衣服,含笑著坐在趙冠侯腿上,為後者點燃雪茄。她雖然沒有嫁到趙府,但是和錦姨娘一樣,依舊保持著這種地下關係。只要有機會,就會來一場友誼賽。

    趙冠侯搖頭道:「不好。她們受過那樣的害,我如果也這樣做,等於是在傷口上撒鹽,對她們傷害太大了。」

    「真沒想到,你也有高抬貴手的時候。你為了這些女人,可是出了很大的力氣,這回善後,怕是不好辦吧?」

    「也沒什麼不好辦的,就是去南方走一趟而已。那些南方人,以為我是支持孫帝象的,笑話!我和岑三、孫帝象,都算是仇人,憑什麼給他們幫場子?南北和平是要講,但是要先戰,才能後和。現在單一講和平,我們想和,南方人不肯,這又怎麼辦呢?總歸還是得打一仗。老段的部隊打的稀爛,不代表北洋不能打,怎麼也得讓南方人看看,我北洋並非無人!」

    「不許去,就是不許去!」家中,姜鳳芝死死的拉住趙冠侯的胳膊,又招呼著寒芝「姐,你得說他啊,剛回家,枕頭還沒捂熱,怎麼又往外跑?就算是打仗,也可以點別人的將,何必非得你自己動身?早知道幫了那些女學生,得把你搭上,我就把她們都打跑了,誰為她們出頭啊?」

    蘇寒芝一笑「你把手撒開,冠侯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不會單純為了給那些女學生出氣,就要承擔這麼嚴重的後果。」

    趙冠侯點頭,一左一右,將兩人抱住「還是姐知我的心意,我跟你們說,千萬別說出去。山東一省,養兵八師兩旅,實在是壓力太大了。即使山東經濟搞的好,也不能養這麼多隊伍。寓兵於民的方案,雖然可以壓縮開支,但是也有其限度。我這次打安徽,表面上看,並沒有奪安徽的土地。實際上,已經把蚌埠的鹽稅收取權搶了過來,在徐州駐紮一個旅,就是為了搶鹽稅的。派一個省軍師去修水利,雖然是一筆開銷,但是卻可以通過募捐,發公債的方式籌措資金。這個師在安徽修水利,自然可以寄食於此,減少開銷。除此以外,在安徽我又安排了上百的幹部,人事上的壓力也緩解了不少。兵進兩湖,也是同樣考慮。我願意掛帥出征,歪鼻子就得給我補充軍餉軍食,等於我們有數個師可以寄食於外省,本省開支大減。如果他不答應,我隨時可以回師,這個道理,他也明白的。何況,這也是給老馮面子。」

    北洋兵並非不能戰,之所以南征不利,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內部的派系之爭。攻南必要借道河南、湖北或是江西,這幾個省份,都是馮玉璋的勢力範圍。一旦段軍假途滅國,順手摘了幾位督軍的印把子,或是客軍盤桓不去,等於開門揖盜。

    是以,馮玉璋對於南征,名義上支持,實際上拆台。導致北洋軍進退維谷,補給不濟,戰場上的失利,實際是戰場以外的因素。

    如果趙冠侯出兵,就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他不會替段芝泉賣命,也不會奪馮玉璋的地盤,對他的部隊,馮玉璋不會有什麼防範。再者,湖北王子春,江蘇李秀山,或是趙冠侯老部下,或是金蘭手足。江西陳秀峰,又一向為馮玉璋馬首是瞻,借道運兵都不成問題。

    之前把孟思遠捧到交通總長這個位置的好處,這時也體現出來。山東需要火車及渡船,只要一句話,就可以優先調動。數百節車皮,以及自阿爾比昂僱傭的明輪船,立刻準備好運兵南下。

    這次動員的,包括張懷之的省軍第一師,任升的省軍第四師,以及孫美瑤騎兵師,外加第五師下屬李縱雲旅,合計三師一旅,由於沒有實施戰爭總動員,皆不滿編,合計兵力四萬。

    電報進京,段芝泉的病,果然不藥而癒。失去安徽及軍火的怒意,被山東出兵的喜悅所化解。山東自洪憲帝制時,就不怎麼服從調遣,這次居然給總裡幫場子,豈不是說總裡的號召力強過洪憲皇帝?

    趙冠侯從惡貫滿盈,變為共合棟樑。段芝泉親擬電文,保證魯軍足食足兵足餉。先行遞解軍餉一百二十萬元入魯,作為開拔費。又撥款一百萬,為魯軍採購軍需,於湖北武昌,設立軍需處,負責軍食購買。

    除此以外,育任命趙冠侯加兩湖巡閱使銜,另以大將南征膽氣豪一詩相贈。不久之前,馮大總統初以此詩贈趙冠侯以討北洋倪氏,今段總裡復以此詩,贈趙以討南軍,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一詩多用,威力無窮。

    兵車轟隆,大隊人馬登車啟程,蘇寒芝帶著醫護隊,也已經先行上車,毓卿需要坐鎮山東,不能隨行。在車站分別時,兩人緊緊相抱,趙冠侯貼在她耳邊小聲道:「在家裡,萬事留心,該當心誰,你心裡有數的。你的擔子,比我要重。」

    「放心吧,這個家業,我會替你看的好好的,不會讓任何人動一手指頭。用心地打,我雖然不想當格格了,可是不代表我原諒孫帝象,這個仇人,我不會饒了他。即使見不到他的人,也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放心,其實也未必見不到他的人……一切,我有安排。」

    列車上,一口箱子忽然自行開啟,隨即,一個如同洋娃娃般美麗的少女,從箱內鑽出,舒展著筋骨。「嘿嘿,師父休想把我留在濟南,我才不要陪那些小孩子玩,我要跟著師父,學打仗。」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3 23:27
第754章 燒香引鬼

     作為逃家的懲罰,安娜的頭髮,被揉成了一堆亂草。乃至坐下之後,頭依舊在趙冠侯的控制內,時不時就抓上一把。她的發質很好,摸起來很舒服。

    鄒秀榮笑著說道:「別欺負她了,孩子還小,也不怪她。來,坐到乾媽身邊,乾媽給你梳頭。」

    安娜乖巧的坐過去,絲毫看不出半點惡女本質,她裝乖孩子的本事,可是比敬慈還要高明。她心裡雪亮,家裡是女人說了算,有了乾媽保護,師父還怎麼敢把自己趕回家去。

    趙冠侯笑道:「二嫂,這回怎麼連你也要到前線去?那裡兵荒馬亂,不是女人該去的地方。」

    「我不去,又有誰來給你們當中間人呢?」鄒秀榮微笑道:「你的作風,我最瞭解了,肯定不是和南方軍正府以死相拚。所謂打仗,不過是為了以戰迫和。孫先生以維護約法為理由興師,支持他的是舊國會議員,還有共合的第一艦隊海軍。可是陸軍方面,桂、滇兩軍並不怎麼支持北伐,共合財政困難,西南的財政,比之共合更緊張。大部分部隊怕是長期欠餉,戰鬥意志不高。搶地盤他們是支持的,打仗送死,就算了。他們之所以打仗,無非是擔心,北洋會奪去他們的地盤。相比兩湖,滇軍更願意進攻四川,奪取蜀地,桂系只想經略兩廣。真正想打的,只有湘軍。你多半是想,把南方軍打疼,順手就簽定和平條約,二嫂猜的沒錯吧?」

    「二嫂真是算到了我的骨頭裡,在二嫂面前,我這點算盤是沒用的。」

    「不用誇我,你如果真是堅定主戰派,又何必等到今天才出兵?不過想要和平,也得有中間人調停,我們中國人的事,不能都指望洋人做調人,二嫂跟兩方都還有點面子,又是共合銀行襄理,做這個調人,正合適。」

    鄒秀榮對於趙冠侯出兵伐倪,砍了上百亂軍的作為深為贊同,這次甚至不用相請,就主動出山擔任調人。孟思遠倒是比她更合適,可是現在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經略鐵路上,沒有那麼多時間拿來主持談判,就只好由鄒秀榮代勞。

    兩人雖然還沒有復婚,但是彼此並無芥蒂,形如至交好友。孟思遠修鐵路,共、交兩行都出了很大力量,反倒是段芝泉辦軍餉,兩行配合的興趣都不大。段芝泉也知道這兩行不大賣他面子,所以也不去兩行找沒趣。

    蘇寒芝問道:「二嫂,段芝泉的軍餉,到底是哪來的,可有什麼消息?」

    「是銀行團的貸款。王叔魯跟洋人敷衍的很好,聯繫了幾個大財閥,談了一筆貸款下來。另外,有一個並不確實的消息,段芝泉和扶桑人簽定了條約,共同經營鳳凰山鐵礦。以江寧鳳凰山鐵礦為抵押,向扶桑財團,借了一大筆款子,據說有幾千萬。雖然扶桑內亂期間,經濟損失很大,但是大財閥總歸還是有底子,這個鐵礦,他們也覬覦以久,所以財閥們出錢很痛快。」

    趙冠侯冷哼一聲「怕不是財閥有底子,而是扶桑的大人物從中發力。倭人內亂之後,元氣大損。想要軍事侵略我國,短時間是辦不到了。所以就改了個方式,改用經濟方式,擾亂我國內政。歪鼻子借錢,當然是希望打仗。所謂合作開發鐵礦,也只是個噱頭,真實的用心,還是買槍買炮發軍餉,製造內戰。他的心很大,一直想要讓群雄束手歸附,一統南北。他如果心願達成,我們山東都得歸他管!把錢給他禍害,還不如二哥這安心的修幾條鐵路,建幾條公路來的有用。等歪鼻子任期滿了,我就捧二哥當總統,看看他們誰支持,誰反對!」

    火車到了武漢,王子春已經帶了部下在車站等候,一見趙冠侯,立刻按照當初在炮兵標時的規矩,跪下磕頭,稱老標統。這種稱呼,自然是為了拉關係,趙冠侯也極親熱的將他拉起來,兩下一副不分彼此,推心置腹的模樣。

    與倪繼沖類似,王子春同樣是共合軍界有名的金融專家。最擅長的手段,就是讓軍餉巧妙的消失,再變成自己的收益。

    股票、工廠、房地產,幾乎沒有王督軍不涉足的領域。另外,為了繁榮共合娛樂業,每月督軍公署都會為王督軍報銷數萬元「招待費」,其具體去向,就得去問武昌的各位花魁名紀。

    王子春深知老長官喜好美酒美食外加美女,招待趙冠侯的宴會極為用心,請的廚師,是當年張香濤的私人廚子,京城大飯莊會賢堂的東家。本已經收山的老人,被請出山掌灶,酒菜規格可比前金御宴,陪席的,自然都是環肥燕瘦的美貌佳麗。

    好在王子春知道趙冠侯正室隨軍出征,不敢給趙冠侯安排美人陪侍,只自己左用右抱,大是愜意。想來這筆開支既是為招待南征大帥所費,必由共合正府買單,王督軍何以不享受?

    趙冠侯不找女人,卻有女人來找她,一個相貌出挑,神情擇有幾分冷豔,貌似是走高冷路線的女子主動過來見禮,敬了杯酒,小聲道:「冠帥,借一步說話如何?」隨後以手扶額,彷彿不勝酒力,趙冠侯順勢攙著她,一直來到外邊。

    女子等來到樓下,斂衣一禮「小女子雪麗清,給世伯見禮。」

    趙冠侯此時也知來人身份,忙一閃身「你已經不是寒雲的偏房,這個禮就不必了。現在是共合,大家都平等了,免禮吧。有什麼話,只管問。」

    名為薛麗清的女子,花名也是以本名而化,原本就是八大胡同裡極出名的花魁。與袁寒雲上演了一場很為驚天地泣鬼神的才子佳人故事,嫁進了袁府。本來,這是個灰姑娘與王子的故事,但是結局卻不美好。她的性子本就不喜歡受拘束,袁家的規矩又大,海誓山盟敵不過繁文縟節,心神俱疲的雪麗清,最後只好下堂求去,在漢口重新掛牌,做她的胡同先生。

    因為曾經二殿下側室的經歷,讓她的身價更高,生意也更好,現在是湖北極當紅的花界大王。不過她在趙冠侯面前,沒有絲毫媚態,並時刻提醒著對方世伯身份,顯然是深知趙冠侯愛花之名,生怕被惦記上。

    「世伯,我只是想問問……他……過的還好?」

    「寒雲的性子你知道,本來就不喜歡當什麼二殿下,成了老百姓,反倒更隨他心意。再說,還有個小桃紅管著他。這女人你應該也認識吧?跟小阿鳳是很好的朋友。她厲害著呢,寒雲雖然有錢,但都被她管著,每月的固定支出就那麼多。寒雲只要一亂買東西,她就叉著腰大喊大叫,說錢都花光了沒有了,下半個月大家餓肚子,再不然就去親戚家蹭飯。寒雲愛面子,怎麼拉的下臉去蹭飯?一物降一物,反倒是能把寒雲治住。」

    趙冠侯想起自己派到河南的密探回報,以及親眼目睹的情景,忍不住笑出聲來。兩人雖然看上去是男人被女人欺負,但是個中的情分,就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薛麗清的目光中,不知道是釋懷還是失落,悠然長嘆一聲

    「小桃紅……她也就是沾小阿鳳的光,跟我眼前,最多算個大丫頭……算了,有個女人伺候他就好,我就放心了。世伯,你……要多留心。」

    她久在湖北,又結交官商軍界,對本地面的情形十分熟悉。王子春出身不好,所以就格外愛面子。最早因為段芝泉只讓他做護軍使,不讓他做督軍,他就差點帶著湖北的部隊來個總辭職。後來,又因為正府只授他為壯威將軍兼湖北軍務幫辦,督理湖北軍務而無上將軍尊號,勃然大怒。

    按共合體制,前金總督駐地的督軍授上將軍,巡撫駐地的督軍授將軍。湖北是湖廣總督的駐地,居然只得將軍,而無上字,是可忍孰不可忍?

    接到委任後,王子春不許湖北文武官員向他道賀,理由就是「湖北原有上將軍,現在我來督理軍務,才知道上將軍之設是因人而非因地的。」手下只稱呼他為「督帥」,不許稱「將軍」。

    直到南北戰起,段芝泉為籠絡他,授其襄武上將軍號,又將一泰西不知名小國授予自己的爵士勛章轉送王子春,才把他籠絡住。直到現在,王子春走到哪,身上也總離不開那枚勛章。

    後來有湖北留學生認出王爵帥胸前那枚肩章不過是西洋某小國授的榮譽爵士勛章,這勛章那小國滿大街都是,資深的老師和醫生都有機會獲得。

    如果說這種人對自己老上級有多尊敬,卻也談不到,當初段香岩任湖北督軍,就是被王子春這個下級生生擠兌走的,何以獨厚趙冠侯。無非是他現在的處境艱難,急須趙部救命。

    前金時代,張香濤在湖北使錢如泥沙,為湖北打下了很厚的底子。漢陽兵工廠,算是目前南方唯一的大型軍工廠。如果王子春想要擴軍,既有湘鄂子弟,又有現成的工廠,很能擴展出一番實力。但是王督軍反其道而行,不但不擴軍,反倒要裁軍。大刀闊斧之下,現在湖北只有省軍一師又一旅,養兵之寡,堪為各省之楷模。

    裁軍就能省錢,這於經濟領域自是沒問題,但是打仗就大有問題。湘軍的目標,就是統一湖廣,把湖北納入湖南勢力範圍內。同時,四川因為內亂不息,也準備禍水外引,以湖北為殖民地,緩解省內壓力。幾路豪強約定,先入武漢者為王,準備順江而下直取宜昌,復取武漢。

    就在趙冠侯到達之前,宜昌原駐一旅省軍,因為王爵帥忘記發餉半年有餘,決定以兵變的方式,武裝討餉。士兵於鬧市放搶,荼毒一城。

    可隨即聽說魯軍南下,參考安徽亂軍只間了十幾個女人就被殺了一百多,自己間的女人百倍於安武軍,一旅盡皆砍頭都不足數隨投川軍去者。湖北兵力日單,只餘一師,自保尚且不足。王子春拉攏趙冠侯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魯軍別去湖南打仗,留在湖北替自己看家。

    薛麗清感念趙冠侯照應袁寒雲的恩情,交了這個底。趙冠侯問道:「你把這事說了,不怕王子春放不過你?」

    「他能把我怎麼樣?反正已經被他那個過了,無非就是再被狗咬幾次的事,不算什麼。我做的就是這個生意,不在乎。再說,我現在住租界,他想動我,也未必有膽量。」

    「租界,不如山東保險。這樣,我給你寫個東西,你坐火車去山東找毓卿,她會安排你。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去河南。當初的事,也不能全怪你,袁家的規矩我都受不了,何況是你。現在寒雲自己過,那些規矩都沒了,你去找他,他一定歡喜。」

    薛麗清搖搖頭「好馬不吃回頭草,既然他有了小桃紅,我又何必去惹人厭。還請世伯賞張路條,我聽說山東山好水好,有錢的人也多,或許到了那,還能發大財。」

    再回了樓上,趙冠侯的態度就不似方才,一再表示軍情緊急,必須盡快開拔到湖南作戰。儘早完成戰鬥任務之後,也好回山東。王子春卻連忙道:「湖南有張宗堯的第七師,足以抵的住南軍,冠帥的部隊多是北人,水土不服,初到湘地,易生疾病。不如在湖北多休整一段時間,讓弟兄們適應環境,卑職調配糧草,也需要時間。等到一切準備周全,冠帥再出發也不晚。」

    趙冠侯有些為難「這……不大好吧?總裡那邊催的很緊,再說大軍駐紮開銷甚大,每天的軍費……」

    「好說,好說。卑職願意贊助軍費二十萬,給冠帥發餉。」

    「你是知道的,我的部隊在山東會戰之後,損失很大,多不滿編,現在需要招兵,武器上也有些困難。都指望在湖南戰場上繳獲,不打仗,怎麼能有物資?」

    「這不是問題,卑職立刻給漢陽兵工廠寫批示,撥給大帥步槍三千支,大炮二十尊,保證您能擴充兩個旅。」

    賓主盡歡,王子春擁著美人,回到公署休息,趙冠侯的眼睛雪亮,沒有絲毫醉意,而是對高昇道:「把警衛營的人安排一下,除了去湖南的釘子外,湖北也留下一些。王土老估計一半天,就要跟我說實話,我在考慮考慮,要不要趁勢,把他這個督軍也給換了?」

    蘇寒芝對此頗有些猶豫,關鍵是趙冠侯口袋裡沒人,何況這種易督,很容易被視為叛逆。魯軍再強,也不能力敵天下,同時啟釁於南北,就不明智。趙冠侯略一思忖「給簡森還有漢娜發電報,讓她們過來,湖北這邊的事,少不了她們幫忙。告訴她們,此地人善錢多,速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7 01:34
第755章 鳩佔鵲巢

     宜昌作為四川通往湖北的通道,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川軍此次幾路人馬聯而不合,各自為戰,約定先入武昌者,為湖北之主。檢點隊伍,征鄂部隊有十三旅之數,共計四軍編制。後又有湖北石川星一旅叛而歸順,一下子兵力就增加到十五個旅,五個軍。

    雖然部隊編制很大,但是進攻玉望不高,乃至前哨部隊看到防守軍的旗號之後,主官立即下令「快跑!龜兒子,跑快些,慢了小心腦殼。魯軍,魯軍來了!」

    自山東乘船抵達宜昌的山東省軍第二師,雖然師長李虎臣親至,但是由於運力問題,部隊多被扔在身後,身邊實際兵力只有一個團,雖然有山東海軍八艘炮船外加寶順輪助陣,可敵我力量依舊懸殊。畢竟對面可是十五個旅,自己全師齊至也才三個旅,由於沒實施戰時動員,三旅全不滿編,實際兵力只有一個半旅出頭。一比十的比例,怎麼打?

    他帶一個團來,與其說是守衛宜昌,不如說是準備送死。魯軍作戰,將官敢死,已經成為標準作風。再者關中冷娃,也沒有怕死的道理,必死之地,總不能先讓部下送命。可是沒想到,川軍表現的極有紳士風度,既不干擾魯軍修築陣地,也不夜襲,與魯軍打起靜坐戰爭。直到後續部隊接連抵達,第二師七成以上的步兵及特種兵抵達後,依舊不見川軍來攻,才曉得這裡有些問題。

    隨即,山東情治機構的情報送來,才讓李虎臣明白原委,忍不住破口大罵道:「娘的,上了這幫瓜慫的當。原來是騙人的!」

    四川有七千萬人口,在前金時代更曾經協餉四省,是西南有數富省。可先是川漢鐵路籌備,後又趕上橡膠股災,四川元氣大傷。緊接著保路事起,兵火連結。巴蜀大地,義軍四起。一時間你方唱罷我登場,城頭變換大王旗。

    各路司令、將軍如雨後春筍。宇宙救國君、環球討賊軍、世界掃逆軍等番號層出不窮,每一支軍隊都要派餉,都要拉夫徵兵,都要為偉大的人類解放事業,把青壯年招入軍隊。

    部隊裡每多一個兵,地裡就少一個勞力。再加上無限制的攤派,導致四川民窮財盡,從西南第一富庶省份,變為數的著的窮省。農夫走投無路起兵為匪,轉眼再接受招安,部隊就變得更多。

    金錢不會隨著部隊的增加而增加,四川部隊越多,欠餉就越嚴重。為了維持士氣,就只好虛給番號,許以高官。反正都是陸軍部不承認的省軍,番號混亂程度,與李虎臣原屬的陝軍不相伯仲。

    六七百人,就可以編一個旅,有一千條槍,說不定敢編一個師。對面雖然有十三個旅的番號,但實際兵力也就一萬多人。石星川一個旅叛變之後,立即升格成師,一個旅拆成兩個旅的番號,還是所有部隊中,單位兵力最多的一路。

    表面上看,是魯軍一個師對十五個旅,實際兵力卻相差無幾,重武器反倒是魯軍更多。而川軍分屬不同部隊,大略有黔、滇、川以及鄂軍四個體系,彼此見死不救,裝備也極為低劣。大多數步兵配備為前金火繩槍以及大砍刀,有滑膛槍的部隊就稱為精銳。

    黔、滇兩軍裝備較好,但是兵力有限,且對進軍湖北熱情不高。比起殖民湖北,他們更願意殖民四川。如果李虎臣開始不是固守,而是帶著海軍打反突擊,到底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可是現在,趙冠侯已經來了嚴令「禁止刺激川軍情緒」。李虎臣也就只能帶著部隊原地駐防,沒事的時候修修工事,有事的時候就放兩槍把敵人嚇跑。反正糧食、軍餉,都是王子春提供,坐一年,也不在乎。

    武昌城內的王子春,現在卻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作繭自縛。原本是想把魯軍留下當神,沒想到燒香引鬼,現在反倒驅之不去。趙冠侯電報發出不久,兩個泰西麗人就聯袂趕到。

    初見二女時,王子春還頗為竊喜。他玩遍花國名紀,還不曾品過泰西美人。只當冠帥軍前寂寞,叫來兩個洋姨太陪宿。等到他揮師入湘,美人獨守空房寂寞,自己大可趁虛而入,也嘗嘗西洋滋味。

    哪知兩個女人都不是省油燈,到了湖北不久,就開始給王子春找麻煩。先是簡森亮出自己另一個身份,四國銀行團,債務督察員。

    孟思遠修鐵路,向四國銀行團借了洋債,其中又以華比銀行放貸四百萬元為最多的一方,是以簡森作為華比董事長,當然有權監督債務及抵押物的情況。鐵路貸款的抵押物中包括京漢路路權,簡森行使這個權力,在京漢路扣車,控制機車使用。

    這跟王子春的關係,實際還沒多大,可接著漢娜就緊鑼密鼓,在武昌成立了一家礦業公司。普魯士和共合宣而不戰,普國人的財產都很難保全,更別說開公司。但是漢娜因為嫁給趙冠侯,國籍歸入中國(簡森保留比利時國籍),這就不在制裁範圍內。何況武昌的阿爾比昂領事也在裡面入股,這家公司立刻成了華洋合辦,接下來,就開始營業。

    漢娜學地質勘探,找礦是她的老本行。但是她這次找的不是通常意義的煤礦、鐵礦而是金礦!凡是王子春名下的礦山,她都上門談收購,付出十元到一百元不等的價格,收購王子春所擁有的股權。

    要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湖北有南方最大的的鐵礦,後在盛杏蓀時代與扶桑人合辦,成為湖廣重大的經濟支撐行業。在共合成立之後,以民間集資贖買的方式,從扶桑人手裡回購了股權,成為完全民有公司。

    王子春任師長時,就以好漢股的方式,在鐵礦裡佔了一份股份。等到榮升督軍,這好漢股的比重自然加大,如果誰要拒絕的話……王督軍定期剿匪,就地槍斃,誰知道會不會查出某位董事實際是土匪的探子拉出去打靶?

    可是這好漢股,向來是力強者得,王爵帥的槍桿子比商人多,自然就可以入好漢股,現在趙冠帥的槍桿子比王子春多,好漢股易手也就天經地義。雖然徐州會議明確指出,督軍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但是漢娜並非強奪而是贖買,趙冠侯也堅決表示:投資可以,必須給錢。如果漢娜白拿你的股份,我不會答應的。

    緊接著的打擊,來自小公主安娜。這位趙冠侯的愛徒,最近增加了逛街的習慣,在警衛陪同下,看著道路兩旁王字招牌店舖,伸出手一指,用極為可愛的表情說道:「我要這個。我還要那個,我還要那個和那個。」然後,這幾家店舖就可以辦過戶手續了。

    趙冠侯這個兩湖巡閱使的身份,這時發揮了重要作用,有他撐腰,自己家的女人,可以上街見什麼拿什麼,看見什麼要什麼。時間不長,王子春名下的不動產就減少了三成。他坐不住勁,方到趙冠侯的公館去要說法,哪知趙冠侯卻面沉似水,將一大摞文件一丟「子春,你是我的老部下,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心腹,可你的表現,太讓我失望了!」

    那摞文件,無一例外,都是告狀信。來自於湖北商會、教育界,以及普通百姓。堪稱聲聲血,字字淚。把王爵帥強行攤派,濫發省鈔,乃至把別人的老婆變成自己的老婆,把活人變成死人的的案例等等。以及王部士兵如何客串土匪,綁架商人,間銀民女等事,案情詳細,無可辯駁。

    更為可慮者,其中還有幾份,是王子春部下的告狀信,直指自家爵帥勾結南軍,把漢陽兵工廠的軍火賣給南方軍人牟利。

    如果說前面的指控,只能算是傷及皮毛,最後的指控,卻是可以要命的。那些指控附有詳細的帳目往來記錄,顯然不是信口開河,趙冠侯把這東西送到京裡,王子春輕則下野,重則要移交軍事法庭。

    他的面色幾變,連連告饒道:「這……這都是下面的人做的,卑職,不知道啊!」

    「下面人做的?那也難怪,看來你的精力不足,管理上存在較大紕漏,我就替你管一管吧!」

    趙冠侯說到做到,真的替王子春管一管了。比如把僅剩的一個省軍師繳械,只保留了兩個團。(兩名團長,即為盜賣軍火事件的檢舉人)。隨即又由山東省軍第一師下第一步兵旅,承擔湖北保衛任務,配闔第二師,共同維護湖北治安,防範南方之敵。

    接著,對漢陽兵工廠實施全面清理整頓,原工廠負責人或開除或下獄,隨即由簡森組建了一個專家團清查帳目。經過簡森及一干共合有良心的經濟學家、財務專員的努力,成功將漢陽兵工廠改造為嚴重虧損,資不抵債的破產企業。隨即,湖北商會表示,為了挽救這個企業,我們必須把它:私有化。

    這劑救命神藥一下,漢陽兵工廠立即飛昇極樂。自張香濤時代,寧可忍受高成本低收益賠本模式,也要保持國有的漢陽兵工廠,終於變成私人商有。在湖北商會注入一定資金後,對工廠實施全面接管。接著就是大刀闊斧的拋包袱、甩擔子,切割不良資產,飛速前進的過程。

    經過共合優秀商人的操作,漢陽兵工廠笨重的進口設備,無能的技術工人被全部裝上列車送往山東,留下的是淳樸可愛,不識字,未經過訓練,但是薪資極低,不享受任何待遇的年輕工人,外加上只能承接槍械修理,不能生產製造武器的嶄新機器。

    至於說漢陽兵工廠未來怎樣,沒人在乎,反正幾個當事商人都發了橫財,號稱十年不開張,開張吃十年。做完這一切,就可以考慮移民山東,當然,在那之前,還要對萍瀏鐵礦也這麼評估一回才行……

    王子春坐困愁城,就連身邊的警衛連,都以壓縮開支的名義被裁掉,代之以素質更高,技能更為專業的山東警衛排。王爵帥連去清樓,都必須付現金。因為蓋了爵帥大印的白條,湖北財政廳已經拒絕兌付,理由為:四國銀行團查帳。

    湖北商界士紳,對於魯軍這種讓利於民的勢力自然大為支持,對比王子春的部下,公平買賣,不犯婦人的魯軍簡直就是天兵天將。因此湖北人並不排斥山東人,反倒視為親人。

    幾支不滿編的部隊,在湖北很容易招募到兵源,籌措糧餉,也並不困難。要知道交了魯軍的稅,就不用交王爵帥的稅,前者稅比後者輕幾倍,誰不肯交?

    打著趙冠帥或是其妻妾名義的公司越來越多,米市糧行,水陸兩運,都被他插進了手。停兵一月未進,王子春的收入基本已經斷絕。與此同時,魯軍索餉的熱情不減,王爵帥已經得動用自己的私人儲蓄為魯軍發餉。

    到了這一步,王子春已經想要掛冠而去,通電下野。哪知趙冠侯反倒攔住不放「你現在下野,不等於是我來奪你的印?這與我們徐州會議精神有嚴重牴觸,我的名聲誰來維護?你有什麼意見可以提,我哪裡不對可以改,但是下野,是萬萬不能的。只要我趙某是兩湖巡閱使,你就肯定是湖北督軍,誰也奪不去你的位置!」

    魯軍原本寄食於兩湖的戰略構思,提前實現,單是湖北的情況,就足以讓四師一旅吃飽喝足。

    大量的財源湧入,家裡的女人,也都有了笑容。即使是鳳芝,也以山東武術總會的名義,在武昌大量購入地產,轉手賣掉,賺了十幾萬元,笑的合不攏嘴。漢娜雖然看簡森依然不順眼,但是有了錢賺,有了工作可做,總可以少些爭鬥。再者,漢娜看一下湖北地區普魯士僑民的生活,再對比山東,於趙冠侯的埋怨,實際也就煙消雲散。

    魯軍在湖北的日子過的舒爽,王子春卻已經生出自盡之心。唯一的盼頭,就是魯軍早點開拔,到湖南去打仗。即使有一些部隊留下,自己總還是有點收入,總好過眼前這樣,連玩個表子都得自己付帳。

    可就在此時,一份京裡發來的密電,如同晴天霹靂,將王爵帥轟的外焦裡嫩。「為防川軍入鄂,兼防區劃分不清,魯軍暫停前進,以駐紮湖北為宜。湖南防區,交由第七師全權負責。」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7 01:34
第756章 哭秦庭借魯軍

     京裡這份電文,當然不是專門為了噁心王爵帥而發,而是石星川旅的叛變,給段芝泉提了醒。如果魯軍不管不顧的進了湖南,可能第七師,也要叛變了。

    唐天喜襲殺馬繼增後,兩支部隊打成亂戰,張宗堯魚翁得利,大量吸納潰兵。雖然名義上是一個師的番號,實際兵力卻有一個半師,近三萬部隊。裝備精良,部隊有大量北洋六鎮老底子,頗有戰鬥力。

    亂世裡,有槍就是草頭王,張宗堯這個人有很多缺點,但是也並非一無所能。其父本就是淮上的捻匪頭領,張宗堯生長於這樣的家庭,很自然的,就學會了父輩的本領,也學到了父輩的習氣。

    簡單說,就是胡作非為,目無王法,但是很能打。在陝西惹了大禍,隨即又能被李秀山保護起來,並非單純的靠關係辦到,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確實能帶兵打仗。以帶兵而言,李秀山反不如張宗堯。

    在袁慰亭死前,因為財政的壓力,除了山東這種富省以外,大多數地方部隊兵餉已經很難保證。張宗堯靠著遊走於制度邊緣甚至是乾脆放搶的手法,讓手下的士兵可以有軍餉拿,可以填飽肚子,在這個時代,就有些士兵願意跟著他幹。是以,他的部隊凝聚力雖然不能與魯軍比,但是也並非一盤散沙。

    靠著吞併友鄰部隊,吸收地方上為非作歹的潑皮,以及散兵游勇,土匪武裝,張宗堯的部隊規模漸漸擴大。他有著一種屬於匪徒的敏銳,更早的意識到:亂世來了。舊有的規則已經不再適用,只有槍桿子,才能決定一切。

    當然,單純依靠槍,也不是長久之計,他還需要靠山。很幸運的是,靠山並不難找。因其安徽籍貫,加上手頭的勢力,使他很容易地搭上了段芝泉這條線。在段成為總裡後,立刻以重禮餽贈,背李秀山而投皖。

    雖然段芝泉門下頗有些力量,但是對於張宗堯這種能打仗的部隊,肯定不會排斥。不但將他之前的罪行一概免除,連帶他招募的部隊,也有了編制,還發了軍餉,並補充武器。對南作戰開始後,張宗堯主動請纓,一家四兄弟揮師殺進了湖南。

    這種行為,既可以看做是報效,也可以看做,是為自己打地盤用。雖然名義上的督軍是傅良輔,但是這個窩囊廢,根本不在張宗堯眼裡,他相信,自己完全可以架空這個督軍,取而代之。

    這麼多部隊,肯定要有一塊地盤就食,報著打天下的心態,張宗堯部作戰遠比其他北洋軍勇猛。乃至傅良輔做了逃督軍,范、王兩師退出戰鬥之後,張宗堯幾乎是靠著自己一個師的力量,生生挽回了頹勢,將南軍一點點又推了回去。

    他剛到武昌,就發過殺敵致果,甘之如飴的電報,其後的行為也與他的電報一樣,以製造死亡與恐怖聞名。湖南百姓原本因吳子玉駐岳州時軍紀嚴明,對北洋頗有好感。可是自張宗堯入湘,對北方的態度,就徹底改變。

    民間的反應,京城裡看不到,或者說根本不在意。段芝泉看到的,是其殺戮百姓戰功赫赫,屠戮同胞勢不可當。尤其是在前線一片反戰敗退聲中,第七師一支獨秀。讓他感到,這種部隊才能稱上嫡系,只有嫡系,才值得重用的感覺。為了表達重視,特意委任其為湘、鄂、蘇、豫四省剿匪督辦,作為酬佣。

    猛虎插上翅膀,盜賊掙脫牢籠,為害更烈

    張宗堯對總裡的信任,以忠誠回報。上任不足三月,號稱剿匪數量已超十萬,彷彿他所在的地方,到處都是匪一樣。於是,反對張宗堯的鄉紳,拒絕繳納賦稅的農民,都成了第七師的戰功。至於真正的匪,反倒穿上軍裝,從無制服土匪變成有制服土匪。像是湖廣土匪中素有惡名的毛思忠,搖身一變,就成了張宗帥義子張繼忠。

    大批的土匪成為軍人,軍餉開支,就成問題。後來,共合人才內閣的發起人,熊掌搖鈴熊鳳凰曾發電報責問

    「以僕所聞,執事一年在湘所收入者,計扣留中央鹽稅二百數十萬,附加鹽稅廿餘萬,鹽票私加保護照費一百五十餘萬,錢糧一百餘萬,銅元餘利一百廿餘萬,釐金數十萬,拍賣公產百餘萬,合計八百餘萬。加以中央籌濟軍餉將及千萬。其以勒價收入定為每元四十餘串之錢票,而發出定為每元十五串之錢票,利尤倍蓰。……軍人言行以信為本,執事自問所辦事實,與電紙上之打官話是否相符?即以目前全省礦利賣與外商之合同,證據確鑿,而執事電部尚不承認。」

    除去鹽利、紙鈔,張宗堯將土匪的本色發揮到極限。盜賣湘礦、紗廠,將教育經費削減大半,還搭發一分不值的紙幣,後來乾脆將教育經費全部提充軍餉,湖南各校校長被迫借債度日,教員也枵腹從公。

    長沙學校,普遍駐兵,兵士喧賓奪主,教職員和學生一出一入都要受到檢查,學校退縮在校內的一塊小地方上課,課堂又兼宿舍又是飯堂、學校校具和儀器圖書都受到嚴重破壞,門窗地板也被拆下來作柴薪燃燒。

    甲種工業學校原有機械實習場一所供學生實習之用,張宗堯下令將工場機器併入陸軍工場,用鍋爐煎熬鴨片。

    其部所駐的長、湘一帶,被湖南人稱為九幽十八獄,稍微有辦法的人,都遠走避禍。其治下,女人剪短髮,穿男裝以免被間。士兵輪間婦女,軍官強間民婦都為尋常事,大戶人家,名門淑女,亦不能免。

    考慮到趙冠侯治軍的風格,以及與張宗堯的舊怨,其部入湘,勢必與張部發生衝突,搞不好,第七師就要拖槍投桂。

    張宗堯號稱有兵二十萬,除去虛數,五萬以上的部隊是有的,這麼龐大且具有戰力的嫡系,段芝泉當然不希望就這麼投了南方,或是被魯軍所消滅。與徐又錚緊急磋商後,想到的折中辦法,就是魯軍守湖北,進四川。張宗堯攻湖南,進取兩廣。兩路齊飛,彼此不要見面。

    這個想法,固然是不錯的,可是到落實上,就不能盡如人意。趙冠侯看著眼前佳人的眼淚,隨手將段芝泉的電報撕成粉碎「隨便他怎麼說了,我既然答應你報仇,就一定說到做到,羅姑娘不要哭,張宗堯,我滅定了!」

    眼前的女子二十出頭,亭亭玉立,也是個如出水芙蓉般的佳麗。削肩柳腰,眉目如畫,彷彿是一個從仕女圖中走出的前朝女子,半點不沾煙火氣息。雖然身上穿著軍裝,但是半點也不像軍人。

    她是隨同杜小小的車一起到的湖北,見面時,趙冠侯本以為她是杜小小僱傭的保鏢。哪知她二話不說盈盈下拜,開口便道:「小女子,是來哭秦廷的。」

    名為羅瀟瀟的女子,是不折不扣的大家閨秀。其祖上,是湖南大族名門,更出過湘軍鼻祖羅培源這等了不起的人物。本人在長沙創辦女子學堂,是三湘大地,極出名的才女兼美女。

    趙冠侯兵出山東時,湖南就有傳言,趙賊出兵,奪地為虛,奪美為實,只消一二舌辯之士,攜羅氏一人,乘火車一輛,不需張弓搭箭,管叫趙賊百萬虎賁北歸山東……

    除去這種三國演義看太多後遺症患者不提,羅瀟瀟本人的名號之響亮,可見一斑。張宗堯色中魔王,於駐地光是強搶的民女做妾,就多達十二人。對於羅瀟瀟這樣的美女,肯定沒有放過的道理。

    不過羅父也是個極聰明的人,被張宗堯叫去之後,見面即稱其為督軍老伯,說是自己祖父羅培源曾上摺子保過張宗堯的父親,這樣算起來,自己當然是晚輩。張宗堯被話擠兌住,一時不好下手,羅瀟瀟就趁機逃出長沙,一路輾轉跑到了松江。

    趙冠侯很有些不解「湖南有大量南軍,羅小姐何必跑到松江去?」

    羅瀟瀟卻搖頭道:「桂系湘軍譚婆婆,又能比張宗堯好多少呢?在逃走之前,我就通過家族的力量,與這些大英雄聯絡過。可是他們要麼是惦記我的身體,要麼是惦記我的財富。對我所有的請求,都是一個態度,必須先……結婚並且圓房,才肯出隊。而他們手上的力量,卻未必是張宗堯的對手,即使小女子犧牲了自己,最後可能也是白白賠上清白,卻救不了鄉親。」

    她說到圓房,微微停頓了一下,但也沒有太害羞的表現,反倒是一聲苦笑「我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的家鄉竟會有這麼多張宗堯。我聽說過,山東素來講究男女平等,又以立法形式保護婦女婚姻自主,更以身作則,與各位太太舉行過離婚儀式。為了桑蠶女子學校,更是敢於攻打倪督軍。且魯軍英勇,既可以戰勝東洋強兵,自可戰勝張部匪徒,或許玉潔唯一的希望就是冠帥。是以不吝風險,親身至此,望冠帥以湖南父老為念,發兵攻張!」

    說到動情處,佳人美目落淚,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作為湖南人,她對於張宗堯的暴行,感受的更深。固然這種暴行尚不曾直接作用於其身,但也做不到不聞不問。

    湘人對張宗堯不稱督軍而稱毒菌,又曾書對聯形容張家四兄弟:「堂堂手張,堯舜禹湯,一二三四,虎豹豺狼。」

    單是張宗堯做壽,就情形規定「福」「祿」「壽」「喜」四種規格壽禮,分貝一千元、五百元、三百元、兩百元。生日當日,刀光劍影,隨處可見刺刀快槍,就連火炮隨時準備擊發的情況下。「中流砥柱」、「南國干城」、「功高五嶽」、「德被三湘」之類的旗傘,遮蔽了整個道路,與那些刺刀形成獨特的風景線。

    羅瀟瀟說到此,已是泣不成聲「妾雖女流,卻不忍見三湘父老受此賊子荼毒,斗膽叩請冠帥發兵,弔民伐罪。冠帥可為桑蠶女子學校數十師生之辱而廢一督軍,可願為我三湘百萬黎民求一公道?」

    趙冠侯看了一眼小小,後者一吐舌頭「姐夫,她好可憐的。在銀行哭啊哭的,把我都哭心軟了。再說,羅小姐也不是要你做白工,她願意拿出她名下全部的土地、存款,有價證券作為酬勞,總數不下三百萬元。」

    羅家好有錢啊。

    趙冠侯如是想著。蘇寒芝卻眉頭一挑「羅小姐好大方,居然願意傾囊相贈,山東卻是不敢領受。我有一個問題,請羅小姐明確回答,你只提到了出錢,也就是說,你選擇冠侯的原因,是認為他不會逼你結婚?」

    羅瀟瀟點點頭「實不相瞞,小女子心中已有所屬。我的愛人為了我,冒險行刺張宗堯,事機不成,為賊所戕。我已發誓,一生替他守節,不會再嫁任何人。冠帥推崇婚姻自主,想來不會強娶硬聘。不過,如果冠帥非要鸞鳳相交,才肯出師,玉潔為百萬父老,倒也不怕犧牲。」

    趙冠侯笑道:「真沒想到,我這種名聲的人,也有人願意相信我不會動硬的。羅小姐,我相信你是走投無路才想到找我,這樣,你先下去休息,這件事情很大,容我考慮一下再做計較。」

    蘇寒芝對於出兵並不支持,如果說打掉倪繼沖,是損了段芝泉的牙眼,那打掉張宗堯,就是觸及段的底線。總裡一旦反怒,後果也會非常嚴重。再者,張宗堯自身的武力,也遠比倪繼衝來的強大。解決他,絕對不會像解決安武軍一樣容易。

    趙冠侯點著頭「姐,你說的很有道理,我看你啊,以後也來參謀部,我們把瑞洋人開除了,換你當參謀長……」兩人說笑一陣,趙冠侯的手,緊拉著蘇寒芝的手「可是姐,方才羅小姐這一說,我忽然想起個人來。」

    「誰啊?」

    「龐金標。如果我們當時的運氣差一些……或許,我現在就像羅小姐的戀人一樣,只能活在你的記憶裡。我想,這樣的人,總是越少越好。何況張宗堯還出賣過你,我也早想幹掉他了。這次,也是個機會。」

    蘇寒芝溫柔地一笑「是你想幫羅小姐,還是看上了羅小姐?如果你想她做你的女人,我就幫你。方才我扮壞人,你扮好人,效果就不錯。如果我們繼續下去,她早晚會像冷荷一樣,上你的床。」

    「可是她方才說了,拿我當好人來著。難道有個妞拿我當好人,我就做一回好人吧,這次,就算是為了個好人身份,打一仗。」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7 01:34
第757章 出師

     「就是這樣,師父收留了我,保護我,讓我躲過了刺客的匕首與毒藥。現在,師父也會保護你的。姐姐,你會講故事麼?師父每天都給我講故事哄我睡覺,不聽故事,我睡不著。」

    安娜可愛的如同個小天使,加上她可憐的身世,讓羅瀟瀟對她充滿憐惜。當這個孩子撲到自己胸前時,羅瀟瀟的臉微微泛紅,但認定這只是這個可憐的孩子缺乏母愛的表現,輕輕的拍著安娜的後背,安撫道:「姐姐會講故事,但是講的,可能不如冠帥好……」

    她的閱讀量很大,但是真說到講故事,一時卻想不到特別適合孩子聽的。安娜在她胸前蹭來蹭去,也讓她粉面泛紅,呼吸發急,有些不知如何自處。拚命想起一個印象較深的泰西童話,用儘量舒緩的語氣闡述著,但是尾音裡,還是帶上了難以控制的顫抖。

    「蠢貨,故事講的比師父差多了,比媽媽們也差的多。胸比我們鐵勒女孩小的多,這樣師父就不會迷上你,像這樣的女人,既可以用,又不會成為迷人的妖精,真是最合適的祭品啊。」

    裝出乖乖女模樣的安娜,心裡算計著,用多長時間,能把這個居然敢向師父借兵的笨女人送到師父床上,這樣師父下次出征還能帶上自己。等她終於睡去,羅瀟瀟反被刺激的心頭狂跳,竟是睡不著,坐起身子,看著安娜發呆。

    雖然趙冠侯決定做好人,但是羅瀟瀟對他,並不敢放鬆警惕。在湖南,她遇到過幾個所謂的豪傑,初次見面也會保持君子風範,但是很快就急不可耐的想要一親芳澤。如果不是她拚死反抗,加上羅家確實較有勢力,早就已經成為某位將軍的戰利品之一。

    她經受過社交方面的訓練,懂得與人保持足夠禮貌的距離,又不拒人於千里之外,但是這也是對文明人有用,對於粗鄙的軍漢意義不大。安娜這個亡國的公主,可以得到山東庇護,自己或許也可以。

    從趙冠侯對安娜的態度上,她覺得這個男人或許可以放心。畢竟連這麼一個可愛的異國女孩他都沒有染指,自己應該不會有事。想想遇到的幾個趙家女人,她必須承認,自己的美貌或許無法引起趙冠帥的興趣。這當然是一件好事,可是沒了這一點,他又願不願意出兵驅張?

    本來擔心貞潔難保,現在卻又擔心大志難舒,竟是左右為難的困繞。她呆呆的看著遠方,輕聲念叨著「志豪,你說我該怎麼辦?」

    一連幾天過去,羅瀟瀟發現,趙冠侯確實像安娜說的一樣,是難得的君子。對自己非但沒有染指之意,甚至連話都沒有多說幾句。每天多是陪著自己的太太去遊覽武昌名勝,爬山賞景,弔祭張香濤。再不就是和湖北的士紳名流飲宴酬酢,帶著西洋美婦和小小,去談生意,簽合同。對自己確實很禮貌,但是不親近,更談不到幫忙。

    這樣雖然不用擔心趙冠侯會來夜襲,可是借兵的事,同樣也沒了指望。每天晚上安娜的又親又蹭,更鬧的羅瀟瀟夜不能寐,人憔悴的很。

    等看到京城發來電報,羅瀟瀟的心,已經沉到谷底。此時的她,寧願趙冠侯強迫自己做姨太太,也好過他按兵不動。她已經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又何況其他。她所在意的,只是家鄉父老,還要繼續受苦,湖南的苦難,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到頭。

    及至趙冠侯撕碎了電報,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他會不會是故意在討好自己,或者以此為要挾,提出非分要求……為了家鄉父老,為了剷除張毒菌,自己願意做羊脂球!

    趙冠侯果然拉住了她的手,提出了要求「我出兵可以,但是也有條件……羅家在湖南有多少宗族子弟,有多少靠的住的關係?這裡面,有多少是你能調動得了的資源?我的部隊對湖南情形所知有限,我需要你的幫助。畢竟,這是你家鄉的事,不能全都指望外人。」

    范玉璋、王興甫兩師打入湖南之後,初步進展極為順利,但是其身上有明顯的馮系烙印,遭到段芝泉打壓。打了仗,卻得不到地盤,這是兩人所不能接受的結果。於是發表通電反戰,再之後,就被南軍趕出了湖南。

    其部下的部隊,有三分之一在撤退中潰散,隨即,又被張宗堯吸收。準備將湖南作為自己根基的張宗堯,從某些方面是以山東為師的。比如收繳民間槍械,將原有的警查、保安隊等武裝,也強行納入自己的管理範圍內,其控制區域內,所有持槍力量,都予以吞併。

    名義上,張宗堯手上只有一師又一旅的編制,但是實際兵力,已經達到近七萬人。於湖南而言,兵力最多,戰力也最強。從全國角度看,七萬人馬雖然不足以問鼎天下,但也足以稱霸一方。

    作為梟雄,張宗堯並沒把守住地盤的希望都寄託在正府的電令上,自己都不怎麼遵守電令,又怎麼能指望別人遵守。對於魯軍可能的南下,他也有所防範。命四弟張宗湯,吳辛田各帶一旅,駐防岳州,又下秘令,山東方面所需物資儘量供應。糧食美人,金銀財寶可以多送,儘量避免與魯軍發生正面衝突,但如果對方真試圖南下奪取地盤,無須請示,立即開火射擊。

    他現在主要的希望,都寄託在自己身邊那位,名為長田的軍事顧問身上。伴隨著山東會戰,共合國內很是興起一股反扶桑浪潮,袁慰亭身邊的扶桑顧問都大半被解僱,地方上,也很少有督軍會用扶桑人。再者,就是扶桑人跟列強比起來,實在太窮酸了一些。能給的幫助有限,要求卻很多,干涉範圍又大,讓這些做土皇帝的軍閥感覺極不舒服。

    張宗堯算是督軍裡的另類,不但大膽接納扶桑人,而且還委以重任。比起其他督軍來,他的思路更簡單,誰看的起自己,能給自己的回報最大,自己就用誰。他的行事風格,泰西人基本看不上,能依賴的洋人,就只有東洋。而且扶桑人練兵確實也很有辦法,雖然不能把土匪兵練成北洋一樣,但是起碼可以像個樣子,這就是自己的好幫手。

    目前桂、湘聯軍看上去氣勢洶洶,實際也只是盤踞沅水上游,跟張宗堯遙遙對峙,不敢真的放手進攻。等到張部力量強大之後,反倒可以主動發起攻擊,全取湖南一省。能把幾萬雜牌部隊操練的像正規軍,把民軍趕的到處跑,就是長田這個軍事顧問的功勞。

    隨著控制區域的增加,長田爭取來的援助也越來越多,武器、彈藥,最重要的是資金。魯軍在張宗堯部隊裡的幾個探子,也被扶桑人挖出來清除。乃至某個不知所以的瘋子想要行刺,也是扶桑人幫張宗堯做好防範,才讓其躲開一劫,他張某人,當然就願意和扶桑人合作。

    當然,這些幫助不是無償提供,像是湘礦、以及湖南第一紡織廠,都被扶桑商人以極低的價格購得。但是張宗堯從這兩筆交易裡,以私人身份得回扣近千萬元,這種事又有什麼不可做?

    自己四兄弟的名字以堯舜禹湯命名,自然該有對應的志向。他的目標,可不是一省一地的督帥,而是整個天下。山東有瑞恩斯坦,自己有長田,這足以扯個直。對於長田,張宗堯亦如趙冠侯之於瑞恩斯坦,言聽計從,放手使用。

    「魯軍如今已經控制了湖北,對湖南當然會有企圖。只憑一份電報命令,就想約束軍隊,這顯然是不可能辦到的事。唯一能制止魯軍前進腳步的,只有軍隊。」

    長田的表情十分嚴肅「宗堯兄,我雖然是扶桑人,但是一直以來,都與你兄弟相稱,已經把自己當成第七師的一分子。我所有的考慮,都是以第七師利益為基礎,不考慮其他因素,還望宗堯兄諒解。現在,是該我們和南軍接觸一下的時候了。並不是說要宗堯兄真的投奔過去,而是做出一個姿態,讓正府約束魯軍行動。另外,我軍應採取主動,不能消極防禦。」

    「主動?」張宗堯有些猶豫「魯軍不來打我已經是天經地義,我還敢去惹他?再說,攻擊友軍,這也說不過去啊……」

    「不,我們必須宣示力量,才能讓敵人懼怕我們。至於藉口,這很容易,宗堯兄身為四省剿匪督辦,自然有剿滅湖北境內土匪的職權。我們的部隊不是去攻擊魯軍,而是去剿匪,這在公事上,完全可以交代。魯軍的反應,則可以作為我們接下來應對的參考。魯軍到底是真的無可阻擋,還是外強中乾,我們總要試過才知道。」

    張宗堯對於主動挑釁魯軍,信心還有些不足,可是長田隨即又拋出另一個消息

    「聽聞,羅瀟瀟小姐,到了松江,然後去了正元。由松江那位杜經理,直接帶到了湖北。趙冠侯的為人,你應該是很清楚的,一個羅小姐那樣的美人到了他的營房裡,會是什麼結果,我想不需要我再說了吧。」

    張宗堯面色一變「他乃乃的!欺人太甚!老字看上的女人,我得不到誰也別想得到。他竟然敢搶我的頭湯,我怎麼也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來人,把繼忠喊來!」

    張繼忠本就是湖南一帶極為凶悍的匪徒,雖然為人很糟糕,但是戰鬥力確實剽悍。他的部下,有一批積年悍匪。這些人打仗的時候多,加上敢殺人,戰鬥力就相對較強。在張宗堯的部隊裡,也算是比較受重視的力量。

    像是這種越境襲擊,加殺人放火的勾當,多半都是派這支部隊進行,算是熟門熟路。投奔張宗堯後,非法土匪變成合法土匪,進錢的門路更多,日子過的比當土匪時更好,就有更多的人來投奔。

    大批土匪、無賴、惡棍都將張繼忠當做宋公明一般的人物,主動拖槍來投。其部下的兵力,已經接近兩萬人。

    用這支土匪組成的武力去剿匪,又不加以紀律上的約束,結果只能是土匪越剿越多,戰功越來越大,田裡的農夫越來越少。每過一地,井裡都會多上許多青年女性的死屍。

    對於剿匪這種工作,張繼忠自然願意幹,尤其是到鄰省剿匪,這更意味著可以隨意動手,不考慮後果。是以命令下達後,他興奮的集合隊伍,對自己一干舊日黨羽說道:「咱們這回,又要發大財了。等進了湖北,我帶弟兄們做幾筆大生意!」

    「大哥,這生意怕不好做。」素來多智的兄弟魏萬榮道:「魯軍不好對付,咱們的弟兄不是正規軍,硬拚不是辦法。咱們吸收了那麼多潰兵,可都是正經受過訓練的,我看不如用他們打頭陣去頂一頂。還有,湖南本地的部隊,正好去送死,空出來的位置,用咱的弟兄頂上,這不是一舉兩得?」

    張繼忠因為拜了張宗堯做乾爹,普通的軍官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幾個命令下去,立刻動員了兩個團的潰兵,又把邊界地區的警查、保安隊都調動起來,擺開一個堪稱萬無一失的剿匪大陣。

    打頭陣的,是兩個團的改編部隊,負責接應的,是警查、保安隊等次級武力,壓陣的,則是張繼忠本部一萬多人馬。

    而這些人馬又分為若干段,像是張繼忠自己的司令部,就設在湖南省內,確保遭遇魯軍之後,可以只損一股,不傷元氣。還可以依託地形,梯次防禦。想來江東周郎復生,也不過如此。

    由於主帥精明,部下就也不傻,下面的人,也把自己的隊伍分成若干段,如是者發展下去,整個剿匪大軍,擺成百段大陣,如同慘遭碎屍的蚯蚓,向湖北緩緩蠕動。

    不得不說,張繼忠是一位天才將軍,安排的陣法,果然令魯軍大為苦惱「把部隊分的這麼開,可怎麼抓啊?一個不留神,讓他們跑了,可怎麼向大帥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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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8章 銀輪鐵騎

     魯軍剛剛實施了動員,準備對湖南動武,偵察兵與情報人員,全力運作,這支剿匪大軍的行動,又怎麼可能瞞的過?魯軍自從山東戰後,從官到兵,普遍有一種自信情緒。認定自己不去打別人就是大慈大悲,居然還有人敢來撩自己?這要不給點厲害,還有資格叫魯軍?

    趙冠侯制定的計畫,從一開始就不是防守,而是反攻。與張宗堯不同,魯軍從一開始,就沒把第七師當成友軍,而是視為敵寇。不管你是剿匪還是為匪,敢靠近省境,就予以打擊。騎兵師越過省境,迂迴向張部後方,正面則是以張懷之的第一師以及任升第四師兩師共同發動攻擊,務求打一個開門紅。

    兩支軍隊,都有和洋兵作戰經歷,裝備較好,打土匪按說不成問題。結果卻出乎趙冠侯預料,兩支部隊的第一陣居然沒能取得戰果,甚至連一個敵人都沒擊斃:擔任前鋒的張部兩團就地反正,主動投降了。

    這兩個團,原本屬於范、王兩師,由於軍餉長期虧欠,部隊士氣低落。兩個師長被湖南人驅逐出省時,又發不出開拔費,所以就當了逃兵,再後來就被張宗堯兼併。

    對於這種歸附武裝,張宗堯給的待遇極差,部隊的伙食都不能保證,軍餉更是沒有。士兵每人每天只有九兩糧食,還要剋扣。大多數人餓的皮包骨頭,如果不是擔心軍法,怕是早就逃光。

    魯軍的待遇全國第一,軍餉軍糧以及福利,都是各省之冠。因此一聽說與魯軍交手,自官到兵,都願意投誠。魯軍潛伏在隊伍裡的情報人員都沒開始工作,就被幾十個士兵包圍起來,用槍頂著腦袋問道:「團座要反正歸魯,你是贊成還是反對?」

    接著垮台的就是警查和保安團,這些人都是湖南本地人組成,苦張宗堯久已。加上羅瀟瀟人在魯軍的消息,已經在部隊裡傳播開來,這些武裝早有湖南人只打張毒菌,不打羅才女的說法。

    即使不考慮宿怨,單從實際戰力上看,連正規軍都垮了,保安隊又有什麼理由繼續打下去?於是,他們以前鋒團為榜樣,未發一槍,就地反正,轉身之間,就成了魯軍的先鋒隊,衝向張繼忠的人馬猛衝上去。

    張繼忠手上的土匪軍,戰鬥力是有的,但是沒想到,前鋒垮的那麼快,而且反過來殺向自己。沒有戰鬥準備的前提下倉促應敵,連槍都沒放幾下,就進入肉搏環節。這些匪兵敢於開槍對射,怯於白刃交接,一但近身,轉頭就跑,百段大陣登時潰散。不等後方部隊接應,張懷之帶著第一師已經衝入隊伍,北洋軍旗驅逐了北洋軍旗,系武裝帶的藍軍裝,沖垮了無武裝帶的藍軍裝。

    在濰坊和扶桑人交過手的第一師,有一種榮譽部隊的自豪感,根本不把匪軍放在眼裡。先是一頓排炮,接著就是排槍前進,交替射擊。發現張部排槍打的雖然凶,卻沒有多少威力之後,乾脆挺起刺刀,直接發起白刃戰。

    匪兵的士氣,與魯軍相差的太懸殊。尤其是魯軍有戰勝扶桑人的威名在,讓這些土匪從心裡就認定,自己肯定不是對方對手。大家在開戰之前的想法,就是一旦與魯軍接戰一定要跑,千萬不能打。

    更要命的是,這些部隊分的太開,單一部隊兵力薄弱,對面是兩個師壓下來,從數量上看,也知道抵擋不住。土匪部隊打勝不打敗,逆風仗很難打,司令又在後方躲情景,大家自然先逃為敬。

    對上反水的湖南部隊時,這些土匪還可以應對,可是對付魯軍兩個師,確實也超出了張部的能力範圍。崩潰、逃跑,跪地求饒。這種現象層出不窮,能象徵性抵抗的部隊都是鳳毛麟角。大多數人都是喊著「去找少帥,去找大哥要兵」的口號,掉轉方向,加速前進。

    有一些軍官,甚至迎著魯軍走過去,手裡晃動著五色旗,大喊道:「我們是共合軍人,我們是正常行軍,憑什麼打我……」回答他的,只是一發槍彈。

    遇到魯軍就逃的算盤,如同一道魔咒,記入匪軍心中,再看到魯軍這種混不論的勁,當即發作起來。因為其崩潰的太快,張懷之反倒有些嘀咕,勒令部下「控制速度,不要冒失,當心是誘敵計……根據情報,匪部本隊上萬人,我們面前怎麼只有這麼點,是不是其他的部隊在打埋伏?」

    為此,戰後張懷之沒少挨部下的白眼,私下裡有人議論道:「張師長膽子也太小了,白白把俘虜便宜了孫太太的騎兵。」

    孫美瑤的騎兵師,是自土匪後方殺上來的。由於湖南地理環境限制,擔心馬匹受損,這些騎兵所帶軍馬極少,大部分騎兵都改為騎自行車前進,遇敵即轉為步兵應戰。

    這種裝備還是個新嘗試,自孫美瑤以降,這些馬上健兒,對這種戰法還缺乏信心,正好拿張部做訓練對象。土匪沒有正規軍作戰經驗,也缺乏大兵團作戰意識。雖然對警戒,防範陷阱之類的事情很在行,但是對於防守側翼,防範後方,穿插迂迴包圍作戰等等一無所知。

    看到鋪天蓋地的自行車衝過來時,警戒的土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張口結舌的看著大批士兵扔下自行車向自己衝過來,只說了一句「這是什麼玩意」,接著就被部隊淹沒。

    高舉馬刀的山東騎兵,看著驚慌失措的土匪,雙目放光,如同看到沒穿衣服的女人。大叫著:「苦力……好多苦力!這下咱山東的礦上,又有不要錢的勞動力了。弟兄們快動手,賣到礦上一個三塊錢,賣給李河工,能賣五塊,千萬別讓他們跑了!」

    張繼忠並沒在乎前線失敗,反正自己的任務是試探,又不是開打,輸贏和自己沒關係。自恃司令部設在湖南省境,高枕無憂,加上匪軍潰散的太快,傳遞消息的士兵,比自己部隊跑的都慢,他還認為前線只是小挫,自己來得及逃。

    從駐地的村子裡,搶了個未出嫁的姑娘,剛過了一把新郎癮,外面就響起密集的槍聲。他一腳踢開女人,飛身而起,「誰和誰又火並了?老子不是說了麼,等我到了湖北就發餉,這一個村子還沒開,急什麼?」

    魏萬榮已經飛奔進來「大哥不好了,魯軍,到處都是魯軍……弟兄們頂不住了,隊伍都要打光嘍!」

    「什麼?魯軍敢追到湖南來?我們在湖南行軍關他什麼事,他憑什麼打我?」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啊?他們見人就殺,咱們得趕緊想辦法。」

    張繼忠眼珠一轉「慌什麼,本少帥早有準備,快點,用法寶。」

    土匪常年與官兵作戰,手上都備有法寶:現大洋。

    張少帥一聲令下,只見土匪們紛紛扔出身上的現大洋、金元寶等財物,隨即撒腿就跑,邊跑邊往後面看。卻見魯軍對這些財物視若無睹,繼續挺起刺刀追擊,心內大慌,厲聲問道:「你們……曉得不曉得規矩?我們丟了大洋,你們就要揀錢。等我們再反擊時,你們就要跑。都像你們這個搞法,生意還怎麼做?」

    原來張宗帥素以此法剿匪,怪不得匪越剿越多,越剿越強,從棍棒刀槍,變成步槍手留彈,張宗帥和手下弟兄的腰包就越來越厚,原因就在於此。只可惜魯軍的戰場繳獲,有同一分配,按比例返款等制度,對於這些規矩也概則無視。反倒是越衝越急,高舉刺刀吶喊道:「繳槍不殺!」

    張繼忠本部的人馬,本來是土匪中最能打硬仗的悍匪,頗難對付。可是在湖南為非作歹久了,積蓄越來越多,拚命的勇氣也就相應減少。槍法雖然了得,可是膽子實在不敢恭維。只能遠遠的放槍,一見到明晃晃的刺刀,腿就先軟了下來,再聽到不殺兩字,就把槍舉過頭頂。

    張繼忠、魏萬榮帶著幾十名護兵狼狽的撤退下去,邊逃邊罵道:「****的魯軍,竟敢攻擊我剿匪部隊,這還有王法麼?這還有法律麼?我們寫控訴信,要讓陸軍部處理他!部隊丟了沒關係,再去抓丁就好了,反正有我乾爹在,很快就會給咱補上,只要你們把我保回長沙,一人一個女學生……」

    話音未落,只聽到陣陣軋軋做響聲,幾百輛自行車,迎頭衝來。張繼忠當機立斷,揮舞起五色軍旗大喊道:「我是共合軍人,大家是自己人啊……別誤會,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古怪的隊伍裡,也夾雜少量馬匹,騎在馬上的竟是個長腿女人,胸脯很大,脾氣極壞。對於五色戰旗熟視無睹,策馬從他身邊衝過,二馬交錯之際,手上的鞭子在張繼忠臉上炸開一道血槽。

    「****娘!誰跟你是自己人?來人,把他們全綁了!」

    報告俘虜數、戰利品以及戰損的士兵一個接著一個進入指揮部,羅瀟瀟的手,不由自主的捏成了拳頭。身為大家閨秀,理應八風不動,寵辱不驚。可是這回……她真的做不到。

    三湘大地,不乏血性男兒,面對暴虐的張賊,亦有不少血性男兒揭竿而起,包括她的愛人,也曾經滿懷信心,要為父老除害……。可是每一次的抗爭,都以失敗收場,每一次的反抗,帶來的只是更多的殺戮與死亡。乃至張宗堯治下,熟人見面而不敢交談,並非無膽,而是血流的太多,代價付的太大。

    魯軍固然能戰,對面的也是過萬匪徒。她並不認為魯軍會輸,但是她擔心魯軍的傷亡太大。對於各省督軍的心態,她多少瞭解一些,湖南與山東不接壤,打下來也沒什麼用。如果死傷太多,魯軍肯定會停止進攻,改為與張宗堯談判,也說不一定。他們可以抬腿走人,父老鄉親卻還要受罪。

    「萬福瑪利亞,滿被聖寵者……」羅瀟瀟心內默默的,為這支山東的隊伍禱告,希望降下福音,護佑部隊,無死無傷。不過當初,自己的愛人,那位勇敢的青年去行刺張賊前,自己也曾這樣誠心禱告,可留給自己的,依舊只是一具滿佈彈孔的屍體。今天的禱告,又能否發揮作用?

    「這……這不可能。」通訊兵接連不斷送來戰報,羅瀟瀟初時勉強維持,可是隨著報捷的兵越來越多,她再也維持不住淑女形象。「怎麼可能?你的人一定是搞錯了,再不然就是在欺騙你。張繼忠是湖南有名的悍匪,他的匪軍素稱能戰,絕不會如此不堪一擊。」

    魯軍的傷亡極少,主要的損失,都是由倒戈的保安團以及兩團降兵承擔,戰果卻驚人的豐厚。這支部隊雖然得到的是荼毒湖北的任務,但是其沒可能沿途秋毫無犯,愛惜子民。事實上,他們一路上燒殺搶掠過來,手上很發了一筆血腥財,現在,這些錢就成了魯軍的戰利品。

    趙冠侯微笑道:「羅小姐,聽說你會騎馬?那我們一起去前線看看,就知道真假了。」

    姜鳳芝道:「我也去……」安娜已經蹦蹦跳跳的走出去「我去準備馬。」

    羅瀟瀟來到戰俘營時,已經徹底呆住了。這就是荼毒三湘,導致萬千百姓被害,無數婦女同胞自盡的匪軍?往日裡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少帥軍,現在全雙手抱頭蹲在地上。身上的的軍裝未脫,但是已經看不到半點驕橫之氣。看到羅瀟瀟來,有人還喊道:「羅小姐,幫著求求情啊,弟兄們願意反正,我們投誠,解決張宗堯,我們包打!」

    霍虯跑過來行個軍禮「大帥,這幫孫子帶頭的叫什麼張繼忠,跟我說什麼法律啊,什麼命令啊,還說他有什麼張督辦的手令,是正常的剿匪任務,說我軍這是擅自攻擊共合軍人,同室操戈,要吃官司。」

    「那你怎麼回答他的?」

    「那回答啥,直接拖下去揍了!什麼鳥蛋張督辦?不認識!咱魯軍除了大帥,誰都不認!」

    趙冠侯把臉一板「胡鬧!什麼叫除了我誰都不認,這還像個共合軍人說的話麼,別人聽到了,要說我們是軍閥的!光認我像話麼,怎麼能不聽太太的?去,把姓張的那個什麼少帥押上來,讓羅小姐認認,看你們有沒有抓錯人。羅小姐,是否要去看看戰利品,或是我們的傷兵救護中心,看他們是否有虛報戰功?」

    羅瀟瀟搖頭道:「不必了,我看到了這麼多俘虜,就確認那些戰報都是真的,對於湖南父老來說,錢沒了可以賺,礦沒了,可以贖。就是這些匪徒,卻是絕對不能留下。還請大帥為三湘父老主持公道,給這些豺狼以公正的懲罰!」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7 01:34
第759章 血債血償

     張繼忠被推進營房時,已經被揍的鼻青臉腫,軍裝也破爛的不成樣子,一見趙冠侯以及羅瀟瀟,立即大叫道:「大帥,羅小姐,這都是誤會啊。咱們共合不打共合,北洋不打北洋,咱是自己人啊。是小的有眼無珠,冒犯大帥,請大帥高抬貴手,給小的留條活路。小的願意戴罪立功,張宗堯的底細我全清楚,解決他不廢吹灰之力!咱手下的弟兄,都聽咱的話,您只要饒我一條命,我就讓弟兄們都跟著大帥干。那可是一萬多兵,不用訓練,拉到戰場上就能打。在張宗堯那,還有我一萬多人,我一句話,就能把他們拉過來,跟著大帥一起幹。」

    趙冠侯看了一眼羅瀟瀟「羅小姐,你看看,這個人是不是張繼忠?不會是我的人抓錯了吧?」

    羅瀟瀟粉面含霜,身體微微顫抖「沒錯!他就是我們本省有名的惡匪毛思忠!他是惡棍!強盜!殺人犯!就算燒成灰,我也能認出他!他手上有兩萬嘍囉,也有數不清的血債。大帥,我代表三湘父老,求你給我們一個公道!」

    趙冠侯微笑道:「我明白的,我只是想要羅小姐確認下,這個人有沒有弄錯,既然沒錯,那就好辦。這個人,我暫時不會殺,要等到羅老爺來,再做處置。至於他手下的人……羅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山東有大量的礦井,每一座礦井裡,都需要大批勞動力挖礦。除此以外,我現在安徽修水利,那也是個需要人力的項目。交通部也在修鐵路,這也是個極耗人力的工作,這麼多壯勞力,都是寶貴的資源不能浪費,我們山東的人工很貴的。」

    山東的工人待遇,雖然隨著經濟蕭條而大幅度下降,但是本身的收入,依舊頗為可觀。尤其是開礦挖河修鐵路等重體力高危險項目,不但薪資高,死後還有一定數量的撫卹。

    不過這只限於合法途徑招來的工人,像是戰俘,罪犯,或是黑工,都不在範圍內。這些工地,對於這種抓來的工人,向來持歡迎態度,並因此形成了灰色利益鏈。

    士兵交給工地一個戰俘,就能得到三元錢報酬,河工和鐵路由於是共合的事業,比較良心,一個戰俘給五元。騎兵師這次抓了七千多戰俘,保守估計也有兩萬多元入帳。也難怪第一師對張懷之這個師長有許多抱怨。

    羅瀟瀟聽的津津有味,最後忍不住撲哧一笑「真沒想到,原來還有這種方法處理戰俘,我在家和學校裡,都沒聽到過這些。魯軍確實跟我見過的所有部隊都不一樣,不管是張宗堯的匪兵,還是湘桂聯軍,又或者是民軍,都沒有魯軍身上這股氣勢。我現在相信,魯軍確實有力量拯救湖南父老,改變湖南鄉親的命運。冠帥,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把你治軍的方法講一下,讓我學習下呢?」

    趙冠侯笑道:「羅小姐喜戎裝,看來對軍事還有興趣?」

    「不錯。我共合武力孱弱,所以才被列強所欺。天下只有一支魯軍,總歸是勢單力孤,難有大作為。如果全國的部隊,都像魯軍一樣,那麼整個世界,又有誰敢小看我中華?先祖一手打造的湘軍,在前金時代闖下赫赫威名。我雖然是女流,也想要傚法先祖,打造一支新湘軍!不過,我家族所掌握的軍事知識,已經落後於這個時代,只有按照魯軍的標準,才能打造出真正符合新時代要求的部隊。」

    「我們魯軍,可不是誰都能學的!」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孫美瑤右手拿著鞭子,在左手手心輕輕敲打,馬靴踩在地上,靴聲響亮。她有意地挺起那本就高聳的胸脯,挑釁似的看著羅瀟瀟,來到趙冠侯身邊後,將他的胳膊一挎

    「娃他爹,有人把咱們魯軍看的太簡單了。以為學學手段,就能把兵練成魯軍一樣,我這個騎兵師長,可聽不下去。想把部隊練成魯軍,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們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罪,又流過多少血?想跟我們比?」

    羅瀟瀟不怒反喜,她的眼睛落在孫美瑤的肩章和胸前的勳表上「中將?你就是我們共闔第一位女性中將,孫將軍是吧?我在泰西的報紙上,還看到過你的名字,還有你寫的詩。遙遠的泰山,展現出陰暗的身影;厚重的基礎,支撐起淺薄的高層……真不愧是第一位女性將官,寫的詩真有氣勢。」

    見她一副崇拜自己的模樣,又誇獎自己的詩,孫美瑤的醋意大減,把鞭子一丟,主動拉起了羅瀟瀟的手「妹子,你真喜歡我的詩?娃他爹給我出了本詩集,回頭我送你一本。那首泰山詩讓洋鬼子改的亂七八糟的,不好聽。我最近還做了一首詠閃電,你聽聽啊,天上下來一火煉,莫非玉帝想抽菸;如果不是想抽菸,為啥又是一火煉。」

    「美瑤……羅小姐學洋文的,回頭你和她談談西方古典與現代詩區別更合適,或者談談西方文學與戲劇,都挺好。羅小姐,美瑤喜歡開玩笑,你別介意。」

    孫美瑤沒意識到丈夫是給自己解圍,反倒是嘿嘿笑道:「妹子,我做的詩多著呢,回頭我有新做就寄給你。你想學我們魯軍練兵,這不是不行,就是不好學。你首先得有一個愛罵人的參謀長,這樣的人挺難找的……」

    趙冠侯打斷了她的話「美瑤,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看我這腦子,一跟妹子說話,把正事給耽擱了。小豹子帶著騎兵,把岳州佔領了。」

    「岳州?」羅瀟瀟再次吃了一驚,岳州是吳敬孚鎮守時期打造的老底子,有較為完備的城防工事,鎮守岳州的兵力有兩個旅,張宗湯是張宗堯胞弟,忠誠無虞,部隊的裝備極為精良,光大炮就有超過十五尊,顯然是一塊硬骨頭。即使魯軍能戰,怎麼也要打上幾天才能分出勝負,這怎麼這麼快,就拿下來了?

    孫美瑤這時已經自顧說道:「守岳州的旅長吳辛田決定反正,帶兵把張宗湯都抓了。現在發電報,請咱們快點進城呢。」

    羅瀟瀟一驚「大帥,吳辛田也是張賊愛將,怎麼可能反水?小心是誘敵之計。」

    趙冠侯笑道:「誘敵?也要有這個本錢才行!我就要會會他,看他能不能變出什麼花樣。美瑤,帶騎兵師迅速接管岳州,讓吳辛田部出城等待改編。張宗湯所部一旅,暫時歸吳指揮。」

    趙冠侯帶著李縱雲旅趕到岳州時,吳辛田已經帶著岳州商會、士紳在城外列隊迎接。除了這些人以外,騎兵師高級將領以及羅瀟瀟的父親,湖南教育、工商、文學各界名流,全都在此。

    湖南社會上流人士,半數以上雲集岳州。在身後,懸掛著巨幅條幅「歡迎趙冠帥,驅逐張毒菌」。歡迎會氣氛隆重而又熱烈,只看這些人,就可以確定吳辛田絕對不是詐降。

    父女重逢,劫後餘生。羅瀟瀟為擺脫毒手而逃家,沿途輾轉,頗受了些委屈,如今再見親人,忍不住撲到父親懷裡放聲大哭。羅重軒一邊安慰著女兒,一邊又給趙冠侯見禮「三湘子弟盼冠帥,如同禾苗盼甘露,大帥天兵一到,我三湘父老有救了。湖南在冠帥治下,必能重獲新生。」

    「羅翁客氣了,趙某是外來人,到湖南,只為弔民伐罪,不為搶奪地盤。湖南,是湖南人的湖南,山東不會在湖南安排官員,也不會謀取職位。軍餉,由正元杜經理以及共合銀行鄒襄理想辦法,至於軍糧,我們一律按價給款。」

    士紳們原本認定,魯軍入湘,與張宗堯類似,也是要錢要糧要女人的。所區別者,只是魯軍的風評向來良好,有諸如愛民、守紀律、紳士部隊這樣的美稱。包括泰西的報紙,也對魯軍紀律大為揄揚,想來總比張毒菌要強的多。不想,事實竟比想像中更為美好,趙冠侯聖潔如天使,居然是要錢糧,不要官職。大抵那位三國演義愛好者所言不虛,只消一美人,足以讓魯軍退兵?

    這種態度,輕而易舉地獲得了湖南本地士紳的好感。他們驅張,固然是為張部盤剝過甚,另一方面,也希望自己從中得到好處。如果可以借驅張自己走上正直舞台,擁有地方權力,誰又會放過這個機會?要想掌握權力,必先掌握軍力,眼下魯軍為共合武力第一,不巴結它又巴結誰?等到魯軍入城時,這些商人、鄉紳,都成了魯軍的合作夥伴,願意就攜手驅張貢獻力量。

    他們不具備解決張宗堯的能力,但是在地方上的影響不容小覷。像是軍糧的籌措,軍需的徵調,都需要這些輿情熟悉,地方上熟慣的有能力者幫襯。

    雖然魯軍表示不謀取任何利益,但是士紳們也不傻,什麼好處都不給魯軍,憑什麼要魯軍為湖南賣命?如果湖南真的不提供任何物資協助,魯軍損失一大,就可能抽身撤退,這些士紳卻逃不掉,到時候大家不還是要倒霉?

    再者,趙冠侯話裡透露出來的意思,未來的湖南督軍、省掌,將由湖南人自己擔任,支持湖南學界、正界現在正在呼籲的湘人治湘觀點。這個提案在正府很難過關,只能靠趙冠侯這種實力人士支持,才能形成事實。以魯軍的實力,趙冠帥表態支持誰,誰就很有可能登上省掌寶座。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前途,對魯軍也得有所表示。

    羅重軒率先表態「冠帥高義,令我輩敬佩。我三湘子弟,豈是忘恩負義之人?羅某不才,情願毀家紓難,捐米五千石,為魯軍弟兄做軍糧。」

    「羅兄,好事不能你一家來做,小弟雖然不及羅家富貴,但是為本省除奸,也決不落於人後,在下願意捐軍糧三千石。」

    「不光是軍糧,我們應該成立一個討賊聯軍,設立軍需處、聯絡處、籌款處、練兵處。不能讓魯軍兄弟,為了我們湖南人流血犧牲。我三湘亦有血性男兒,只要冠帥能支援一部分槍支彈藥,我湖南人也可以上戰場殺敵!」

    會議舉行的很是熱烈,時間不長,士紳們,就認領了兩萬石軍糧的捐獻。雖然糧食沒運到,但是這些人既然說了話,就肯定能兌現。趙冠侯也表示,對湖南的內正不做干涉,但是對湖南目前的處境,肯定會給予援助。

    簡森、鄒秀榮、杜小小三個女財神在,可以迅速籌措出上百萬元經費,為湖南所有教職員工發齊工資。至於被張宗堯盜賣的湘礦、紗廠,則由魯軍出面,向扶桑人討回。商人們集資,將被賣的礦產贖買回來,至於這部分開支,未來可以向張宗堯提告追討。

    一系列的制度頒布下來,讓士紳們意識到,趙冠侯確實沒打算在湖南發財,反倒是來做善財童子,心裡的石頭放下,看魯軍就格外順眼。另外,這些士紳雖然打仗不一定有本事,可是對於人情世故極是精通,他們發現,趙冠侯與羅重軒的關係是尊敬,而非親近。與普通的女婿與老丈人截然不同,也就是說……羅小姐要麼是不受寵,要麼就是壓根沒嫁給趙冠帥?

    雖然不相信這麼個大美人幹淨的進軍營,還能乾淨的離開,可是事實擺在這,讓士紳們的心裡,多了些算計。畢竟一個省掌位子在那,誰又不會爭呢?能在湖南省內混成大商人或是大財主的,又有幾個慈悲之人?

    等到招待宴會結束,天已經傍晚,趙冠侯這才把反正的旅長吳辛田招來問話。他的旅已經全部繳械,由魯軍看押。現在城內治安,完全由魯軍負責。這個空頭旅長,實際連衛隊都不掌握,士紳們與他也不怎麼打招呼,吳辛田自己的心情,自然也忐忑不安。來到趙冠侯面前,先施了禮,隨後道:

    「冠帥,卑職該死。請冠帥高抬貴手,饒小的一命。小的發誓,從今以後,就做冠帥馬前一小卒,刀山火海,不皺眉頭!」

    「不用說這種漂亮話,你是共合正規軍出身,旅長身份也是陸軍部授予的,是被認可的少將,跟張家那些土匪是不同的。那個張宗湯呢,抓住沒有?」

    「張四帥還在監獄裡,冠帥沒來,我們不敢隨意處置。暫時沒動他。湖南父老對張氏兄弟仇恨皆深,恨不能食肉寢皮,這段時間,小的一直親自安排人看守,就是怕張宗湯被人打死了,跟張宗堯不好講和。」

    「講和?我有說過跟他講和?」

    吳辛田連忙道:「卑職該死,是卑職多嘴了。只是卑職以為,張宗堯部下可戰之兵還有數萬人,冠帥大軍遠來,水土不服。況且,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冠帥既無意取湖南之地,又何必為南人而損北軍?依卑職之見,不如兩下和談。張宗湯在我們手裡,您不管開什麼條件,張宗堯都會答應。我們讓他補助兵費,移交防地,他絕不會拒絕。冠帥一準不會吃虧。」

    趙冠侯冷笑一聲「吳旅座倒是好算計,不必費心了,對張宗堯,我自有計較,你帶我去看看張四帥,我跟他有話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7 01:34
第760章 五丈原

     所謂的監獄,不過是一間臨時徵用的民房,房屋每天由勤務兵負責打掃,衛生環境良好。門外有一個排的士兵護衛,儼然是四帥行轅,而非臨時監舍。等來到門外,房間裡正有男人學譚貝勒唱空城計,一句「我正在城樓觀山景」順著風飄了出來。

    推開房門,房間裡,一個頗有姿色的女人坐在那,另一個羽扇綸巾,打扮一如戲台上臥龍先生的男子,正手搖鵝毛扇在那裡唱的正在帶勁。

    趙冠侯看向吳辛田,後者連忙介紹道:「這女人是岳州的頭牌小四寶,唱戲的就是四帥。張四帥就是好唱諸葛亮,整個湖南不是秘密。」

    「何止是愛唱諸葛亮,四帥平日以臥龍自詡,在軍營裡也穿這身,還問部下自己像不像對吧?不過我聽說,四帥最大的愛好不是裝諸葛亮,而是到富人家裡,去借他們的古董觀摩,但向來是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在湖南是有名的孔明做賊。武鄉侯何等不幸,有張四帥這麼個擁躉。」

    張宗湯這時見來了人,也收了腔,但是卻沒有多少驚慌,反倒是笑道:「怎麼,冠帥是來談判的?您想開什麼條件,只管說,我們四兄弟感情最好,我大哥為了我,多少錢糧槍彈,都不會打回票。你們只要說個數,就可以辦。大家以前沒會過,這次算初見。今晚上我做東,在這請冠帥吃飯。雖然我人離不了房間,但是您想吃哪的菜,賞個單子下來,我就讓人去做。」

    趙冠侯打量著張宗湯,「四帥,你這日子過的,怕是比你當司令時也差不到哪去。有戲唱有女人陪,餓了就叫酒席,簡直賽過神仙。」

    「冠帥何出此言,我等皆北洋軍人,皆為正府做事。同室操戈,已經是大為不當,難道還要把我當囚犯來辦?我又沒犯法,即使犯了法,也歸陸軍部管。吳旅長把我保護起來,是怕我被亂民戕害,可不是說要對我不利。咱們兩支部隊素無恩怨,犯不上彼此敵對,我們之間的衝突,都是誤會……對誤會。等到誤會解釋清楚,依舊是友軍,大家共同的敵人是南方的亂黨。要是彼此為仇,那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四帥的話沒錯,魯軍與第七師,都是共合軍人,兩支軍隊在名義上,是沒有衝突的。」

    趙冠侯的聲音猛的一寒「可是我和張宗堯私人,卻有恩怨。在潼關,他故意賣陣,導致我損失了幾百弟兄。這筆帳,我一直還沒跟他算。你們兄弟在湖南倒行逆施,荼毒生靈,欠下纍纍血債,這筆債到了該償還的時候了。來人啊!把張宗湯抓起來!」

    門外的山東警衛,隨著命令衝進來,將張宗湯牢牢摁住,隨即上了繩索。趙冠侯道:「把他帶到監獄裡,等待湖南公審處置。我要告訴湖南的父老鄉親,我來,不是來和張宗堯搶地盤,而是替湖南父老討公道。不管是誰,凡是欠了血債,都得還!」

    小四寶嚇的花容失色,吳辛田更是面色慘白,連忙道:「冠帥,卑職沒有傾向於張氏兄弟的意思。只是想到冠帥有言,將官免死……」

    趙冠侯擺手道:「不干你的事。我知道,你對張宗湯沒有好看法,肯帶隊伍投誠,也是不想被這個四帥指揮。你想的,也不能算錯,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個問題,徐州會議時,張宗堯只是個師長而非督軍,不在我督軍工會範圍裡,所以不享受保護。再者,湖南父老鄉親的債,必須要討。堯舜禹湯,先從最小的開始吧!」

    張宗湯平日素以諸葛自詡,乃至開戰時,也乘坐著二人抬滑竿,不緊不慢的向戰場走。吳辛田是北洋軍人出身,上過軍校,於行伍裡磨礪而出,算是張宗堯部下很能打仗的猛將。可是猛將不如兄弟親,張宗湯派將時,一向以自己兄弟、義子為主,其他人只能擔任輔助職務。

    如果是打民軍或是其他部隊,吳辛田也就認了做副手的命。可是魯軍的戰鬥力本來就在第七師之上,以兩個旅頂魯軍,吳辛田自問是沒什麼把握的。即使讓自己全權處置,也未必一定能打的好。

    張四帥的本事他是知道的,除了學學諸葛亮,再不然就是教授女人人造人技術,除此以外一無所長。如果他肯安心當吉祥物,也勉強可以忍的下。可他偏生還好指手畫腳,總認為自己是臥龍轉世,非自己指揮,不能抵擋魯軍。對於排兵佈陣橫加干預,且要求必須按其指揮行動,否則軍法從事。

    眼看如果真遵照四帥的英明領導,兩個旅不用半天就得報銷,加上羅家從中穿針引線,派了人來接觸,吳辛田終於決定反水。

    作為降將,最怕的就是新主不喜,對於魯軍的態度他吃不透,自己擅自跟張家結死仇,搞不好裡外難做人,只好安心恭敬張宗湯。可這不代表他真的支持這位四帥,在他心裡,對張宗湯怨氣比之普通湖南人也沒少到哪去。

    等到趙冠侯下了公審命令,吳辛田大喜道:「冠帥,您有這份決心,弟兄們就安心了。大家原本擔心,您和張宗堯假打真和,弟兄們左右無法做人。現在既然是要和張家真打,卑職這個旅,願意包打前敵!」

    「你的旅和張宗湯的旅,我自然有安排,你的事情我瞭解過,看在你主動投誠的份上,以前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今後自己好自為之,我保你個前程!湖南將來要編練軍隊,擴充人馬打南軍,如果你表現好,第七師的師長,我推薦你繼任。不過,你得拿出點本事來。公審大會的秩序,就由你和你的旅負責維持。」

    吳辛田大喜,立正一禮「卑職願隨大帥共榮辱!」

    公審大會定在兩天後,為了保證有人來,鄉約地保與魯軍的文宣隊,進行了動員。原本趙冠侯有些擔心,來的人數不夠多,效果達不到。可沒想到,在前一天晚上,霍虯就趕緊向指揮部求援「得多派一點弟兄,只吳辛田一個旅,怕是彈壓不住啊。」

    穿著短打的鄉民,一身東洋裝的學生,小商人、還有報館記者。不等到公審時間到,數以萬計的湖南百姓,就塞滿了整個廣場。乃至後來者只能拚命相裡面擠,或是想方設法找門路,給自己留個前面的位置。

    報人們一臉焦急地說道:「大家讓一讓……公審四帥,這可是大新聞,如果拿不到一手材料,主編是要砸我飯碗的。」

    「球的四帥!就是個土匪。」站在前面的鄉民,冷冷地答道:「張家幾個土匪,終於到了遭報應的時候。魯軍好壞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們做了一件大好事,這些人,靠的住!」

    羅重軒等人,雖然知道張宗湯被俘,卻沒想過真的能對其公審。即使以張宗堯之惡,士紳們打出的口號也只是驅逐毒菌而非消滅。

    張宗堯未在徐州會議到場,不能算北洋督軍團的人,但是,其畢竟也是四省剿匪督辦兼湖南督軍身份。除非是經過國會,否則很難判處其死刑。共合成立以來,也向無槍決審問督軍的先例。以段系與張宗堯的關係,一干士紳誰也沒想過,其真能受到生命威脅,只求人滾出湖南就算萬幸。

    一干士紳先是震動,隨即就是感動,不少人開始拿趙冠侯當一個青天看,也有人想著,看看公審的結果,再考慮和魯軍如何相處。

    等到公審開始,張宗湯已經沒了曾經的鎮定,被兩名士兵按在廣場中心,耳邊都是震耳欲聾的叫罵聲,不管法官還是被告,說話的聲音都沒人聽的見。法槌怎麼敲,也起不到肅靜的效果,鄉民們的訴求只有一個「殺了他!」

    羅瀟瀟坐在趙冠侯身旁,粉面漲的通紅,用盡全力喊話,趙冠侯才聽的見。

    「夏桀時代,夏桀自稱為太陽,他的國民卻說,即使你是太陽,我們也情願與你同歸於盡。古人願與桀偕亡,我湖南父老,卻願意與堯舜禹湯偕亡。這四兄弟欠我們湖南的人命太多,今天您所聽到的,就是公民的憤怒。」

    「看來,張家兄弟的民憤確實到了極點。」趙冠侯點點頭,朝高昇說了幾句,高昇來到法官身邊咬了陣耳朵,隨即法官拿起手邊的喇叭,連喊幾聲肅靜,最後只能無奈的宣佈

    「張宗湯罪行確鑿,證據充分,現判處其……死刑!立即執行!」

    張宗湯自己能聽見法官的聲音,聽到死刑兩字,人已經癱軟的不能動,殺豬般嚎叫「你們不能殺我!我是共合旅長,官銜得到過陸軍部銓敘,不是私自任命的少將,地方法庭無權判處我死刑!」

    羅重軒本人也精通共合法典,這時由僕人攙扶著向趙冠侯走來,竟是替張宗湯求情。

    「冠帥,共合法律神聖不可侵犯,我們私自判他死刑,這不合規矩,等於是執行私刑。於法律精神相違,冠帥為了湖南鄉親做了很多,但我們不能只顧著自己高興,不顧冠帥你的處境。我看,還是把他先收押,再把公審的情形匯報京師,請湖南議員在國會發力,讓段總裡做出英明處置。」

    趙冠侯指指下面「羅老,我們的目光不能只看著上面,也得看看下面,這麼多鄉親在。如果我們不殺張宗湯,這些鄉親面前,怎麼交代?這是鄉愿,我們不能違抗。大家的心熱了,就不要把它變涼,三湘父老的熱情,比起陸軍部或是段總裡,都重要。張宗湯今天必須死,有什麼責任,我來負。」

    羅瀟瀟跟著站起「我也願意承擔。如果總裡要追究此事,我們就和他法庭見!」

    刑場依舊是極有魯軍特色的斬首方式,張宗湯已經嚇的成了軟泥,由四名士兵架著按在地上,劊子手才能完成行刑。十幾架相機對準了法場,另有數架相機對準趙冠侯,這時,遠方一騎快馬奔來,馬上的騎兵大喊道:「大帥……京城急電……刀下留人!」

    圍觀者仇恨的目光,在這名騎兵身上不知戳出多少窟窿,趙冠侯看看騎兵,轉頭吩咐道:「行刑!」

    刀光閃處,人頭落地。十幾道煙柱冒起,趙冠侯拒聽電文,先殺人頭的一刻,被永久的記錄下來。法場外掌聲雷動,三湘子弟自張宗堯入湘之後,一直視北方為寇仇,可是這一次,他們由衷的喊出「趙冠帥萬歲!」

    「段總裡親自下了命令,要求把張宗湯送到京裡查辦。你倒好,一刀就給砍了,這擺明了不給總裡面子,我看,老段這回是不會善罷甘休。你又要擔一個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名聲了。」

    夜色如水,趙冠侯與蘇寒芝漫步在臨時公署的院落裡。這是曹仲昆駐岳州時的行轅,現在就成了趙冠侯的公館。白天的電文,是京裡來的緊急電報,要求將張宗湯送到陸軍部處理。許是猜到趙冠侯可能要對張四帥不利,內中特意註明,不得對人犯私自處置,一切交由陸軍部裁斷。

    趙冠侯公開違抗了陸軍部的電令,肯定會有其他後果。不過眼下天高皇帝遠,就算段芝泉發雷霆之怒,等作用到湖南,也需要一定時間。但是人殺了,仇已經結下,與第七師之間,必然不存在善了的可能,非得刀兵相見不能解決問題。

    「歪鼻子想保住手下愛將,我卻要替他清理枯枝,其實他應該感謝我,北洋的名聲,都快被這些傢伙敗光了。我身為共合元帥,有義務維護共合軍人形象,這是在和南軍爭人心。我們這裡多一個老百姓支持,南軍就少一個耳目,缺一個擁護者。我打賭啊,這次殺了張老四,我們不管是採辦軍糧,還是招兵買馬,都會非常容易。張宗堯的部隊號稱能戰,可是現在他已經失去人心,我倒要看看,這一仗,他拿什麼跟我打!」

    「解決張宗堯當然容易,我相信我的冠侯天下無敵,更何況,張宗堯也比不了東洋人。不過,你怎麼處置他?」

    趙冠侯微笑著做了個割喉的動作「堂堂手張,堯舜禹湯,一二三四,虎豹豺狼。既然都是野獸,自然是就地擊斃了,免得他們出去害人。」

    蘇寒芝用手指了指牆外「虎豹豺狼,爪牙鋒利,打死也就打死了,這些沒牙的老虎,你又怎麼處置?他們雖然沒有牙,可是吃起人來,也不見得比有牙的老虎遜色多少,你可不要把他們小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7 21:56
第761章 不死不休

     趙冠侯笑道:「我知道,姐是擔心這些鄉紳。他們並不真的比張宗堯強到哪裡去,對下面的百姓來說,兩下或許是一丘之貉,對我們來說,他們也未必永遠是朋友。這些人對付張宗堯雖然沒本事,但是搞事情的能力是有的。世家豪門,盤根錯節,在鄉下的力量依舊很大。我們是客人,人地兩生,如果他們存心跟咱作對,我們的日子就很麻煩。所以,不管他們好壞,兩下關係不好搞的太僵,否則我們在湖南就只能靠槍吃飯。那和張宗堯,又有什麼區別?不過他們的小心思我是知道的,無非是想利用魯軍驅張,再想辦法擺脫我們,自己佔這塊地盤。」

    湖南鄉紳提出以湖南子弟對抗張宗堯的構想,從表面上看,是從魯軍利益出發,避免傷亡,但是想想也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

    剛招募的部隊,怎麼可能拉上前線對抗久經戰陣的老兵。即使有這麼一支武裝存在,對抗張宗堯,還是魯軍的事。無非是鄉紳們想要一支聽令於湖南本土勢力的武裝,以此作為湖南未來和正府抗衡的軍事資本。

    他們或許是被外省人坑怕了,或許是想要沖上前台,攫取更多的資本,總之,這些人已經不再願意服膺於五色旗下。他們目前最大的訴求就是湖南自制,湘人制湘。從長遠角度看,固然張毒菌需要剷除,趙冠侯的人馬,卻也未必受湖南人歡迎。等到驅逐了張宗堯,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就是魯軍。

    趙冠侯對此早有準備,微笑道:「張宗堯荼毒湖南,算是用光了北洋所有的威望,想讓湖南人安心服從正府,已經不可能。魯軍想要大軍駐紮湖南,就只能靠和士紳接觸。關鍵在於,湘魯不能對立。只要我們把湘人之心爭取過來,魯湘一體,那我們和湖南的相處方式,就不至於非友即敵那麼簡單。湖南固然想要獨立,但這種事,也不是他想做,就一定可以做到的。張宗堯傷了湖南元氣,短時間內,湖南都很難恢復力量。就以軍隊來說,離開山東兵工廠,他們去哪搞軍火?漢陽兵工廠在私營手段下,用不了幾年就可以倒閉破產,根本指望不上,他們連武器都不能自給,還怎麼跟山東對立。」

    他頓了頓又道:「再者,這些士紳之間,也非鐵板一塊。督軍、省掌,這兩把椅子誰不想坐?做了督軍,就想管財政,做了省掌,就想拿兵權。即使湖南士紳親如手足,在這兩把椅子面前,一樣會弟兄失和。到時候,他們還是得看魯軍眼色行事。山東不求一官,卻要做官上之官,不謀寸土,卻可以把控整個湖南的商業財政,我們寄食於兩湖的計畫依舊能夠成功,還能落一個好名聲,何樂不為?」

    蘇寒芝道:「聽你這話的意思,是要幫他們鬧獨立?羅小姐的魅力,看來比我想像的還要大一些。」

    話音未落,趙冠侯已經緊攬住她,在她額頭唇上著實肆虐一通。「姐,你這樣冤枉我是要受懲罰的。在我眼裡,一百個羅小姐,也比上我的寒芝姐。我幫湖南,跟她沒什麼關係,無非是找塊擋箭牌。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共合只要還有反賊亂軍,歪鼻子就不敢真跟我抓破臉。這麼個現成的好盾牌,你說我怎麼捨得不要?」

    「壞心眼。」寒芝微笑著在丈夫胸前輕輕一捶「你處決張宗湯,是在湖南收買民心,看來我們魯軍以後,要單獨準備個湖南食堂了。」

    「無湘不成軍。自從洪楊之亂到現在,湖南出了許多好兵,現在依舊不缺優秀兵員。別看他們對付不了張宗堯,那是因為缺乏有效的統帥,大家各打各的不成規模。第七師不管怎麼說,也是打老仗的部隊,何況兵力雄厚。三百五百的起兵,當然是送死。可是這些湖南子弟,只要好生訓練,再配上軍火,戰鬥力非常可觀。尤其湖南多山,湖南本土子弟熟悉地方環境,如果可以把他們吸納到隊伍裡,也是一支重要的力量。魯軍雖然以寄食湖南為目標,但是如果部隊裡都是自己人,未免會讓湖南本土百姓心生不滿。變成湖南米養湖南人,我想,他們就沒意見。我的心思,不會瞞姐,不過姐剛才冤枉我,現在該受罰了。」

    男人將女人抱起,向房中走去,他知道,在房裡,還有另一個人在等著這場三人行。不管蘇寒芝對此如何羞澀,但是已經開了頭,就沒法拒絕。趙冠侯邊走邊道:「今天殺了張四帥,我抗鐘央電令的名聲已經傳出去,接下來,就看湖南方面的反應。我相信三湘子弟,多熱血男兒,我的表演,不會白費力氣。」

    第二天,趙冠侯還沒起床,魯軍駐地之外,就來了大批青壯百姓。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就是昨天參觀斬首張宗湯的。等到處刑結束,他們並沒有選擇回家,而是來到魯軍駐地外,席地而坐。

    看著這陣勢,魯軍軍官也有點慌,不知道他們想要幹什麼。直到派人去詢問,才得到回應「我們,要當兵。」

    湖南自太平軍興,就是出好兵的地方。雖然在葛明軍時,湖南遍地是兵,搞到民窮財盡,兵即是匪,匪即是兵。百姓對士兵看法大惡,青壯也以從軍為恥。可是魯軍的優秀作風,加上處死張宗湯,讓這些青年看到了希望。他們的思維比較單純,趙冠帥是打張宗堯的,為了給湖南人除害,不惜得罪段總裡,我們應該跟他干。

    岳州的士紳,本來想要成立一支湖南自己的隊伍,這些青壯是極佳兵員。可是這些年輕人,並沒有成為子弟兵的意願,堅持加入魯軍。當然,憑藉強大的宗族力量,士紳們想要組建湖南省軍並不難。困擾他們的難題,一是武器裝備,二是基層軍官。

    武器方面,有人向趙冠侯提出,以湘米換槍炮的方案。至於軍官……不少士紳的目光,落在了魯軍那些沒成家的中下級軍官身上。尤其基層幹部裡,很有一部分是光棍,而自己的家族裡,也有的是合適的女人……

    趙冠侯對於魯軍軍官與本地聯姻並不反對,但前提條件是,先解決張宗堯。士紳們對這個想法,自然極為支持,軍糧、軍需、藥品、夫子……前線所需的人力物力,由這些士紳經手,飛速徵集。

    如果把此時的正府比做一個大腦,士紳就是連接大腦與手足的神經。當神經大面積壞死以後,大腦的命令,就很難傳達到四肢,更別說操縱身體。

    實際擁有數萬戰力的第七師,現在面臨的就是這麼一個不利情況。得知張宗湯被殺之後,張宗堯並沒有破口大罵,或是哭天搶地,只叫來了自己手下的愛將田樹章,先是給其補齊了軍餉,隨即又指向了身旁巨大的保險櫃。

    「這次解決魯軍,保險櫃裡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如果我們輸掉戰爭,那麼這個保險櫃就屬於姓趙的。為了自己的富貴前程,咱們這次得拚命了。」

    保險櫃裡,放的幾乎是張宗堯全部家當,其在湖南橫徵暴斂,所得盡集於此。田樹章初是狂喜,隨之惶恐,連連搖頭道:「卑職不敢……卑職不敢……」

    「給你的,就拿著。只要你做的到,我張某人一定說話算數。」張宗堯兩眼通紅,「如果這些錢可以買回宗湯的命,我會毫不猶豫的把它們送給趙冠侯。可是現在老四不在了,錢再多,也換不回一個活生生的四弟。我只要報仇,只要雪恨!我手上最能打仗的就是你,只要你給我解決掉趙冠侯再加一個吳辛田,我的位子也可以給你來坐。告訴弟兄們,不管是誰,只要拿到趙冠侯的人頭。我就賞他一百萬元!外加趙冠侯帶在身邊的女人,都是他的!我的命令很簡單,進攻、進攻、再進攻!見到魯軍,就給我往死裡打。」

    顧問長野皺著眉頭「宗堯兄不要衝動,我軍接連吃了兩個虧,損失數萬部下,部隊的士氣動搖。目前,不宜與魯軍展開正面衝突。我認為,我們應該選擇與南軍接觸,撤向湘西地區。利用湘西的地形,與魯軍進行周旋……」

    張宗堯一向對顧問言聽計從,尤其涉及到軍事層面,通常不會拒絕。可是這次,他選擇了反對

    「長野先生說的是正理,可是這回,我不能聽。殺弟仇人就在眼前,你讓我退?我往哪裡退?我退出去,將來到下面,就沒臉見四弟!做大哥的不能太沒用,有人欺負了我的手足,我得替他找回面子,這是做哥的本分。我一向知道老四沒用,他喜歡玩,喜歡錢,喜歡女人,就是不喜歡打仗。我知道,由他帶兵,一定會出問題。可是,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兄弟,是我的手足。老四最喜歡唱戲,最喜歡扮諸葛亮。在家鄉,就喜歡我們三個兄長陪著他唱戲,讓他做諸葛。當時家裡窮,有一次,我們只有一塊餅,我把餅分成四份,老四偷偷把自己的餅省下來,留給我吃。說我是當大哥的,個子高,吃的就多。你不知道,當時我們真的有可能餓死,老四給我的不是餅,而是命。我問他,有什麼需要我為他做的。他當時就說,將來有了錢,只要我讓他能在戲台上唱一次諸葛亮就好。現在我做了督軍,我就要全省的人陪著他唱戲,讓他過足諸葛亮的癮!哪怕他沒用,哪怕他不懂得打仗,只要他高興,打敗仗又有什麼關係?他丟了地盤,我這個做大哥的替他再奪回來就好了。可是……可是魯軍為什麼要下殺手!」

    張宗堯的臉色變的猙獰「我們四兄弟對湖南人做了什麼,關他姓趙的什麼事?我們本來就是強盜,這個世道,不做強盜,就只能餓死。我過夠了窮日子,想做人上人。不讓那些人死,我們就得死。他厲害,他威風,我給他面子,他來我避。我甚至想過,他如果非進湖南不可,我就讓出防區,去當先鋒,打進廣西去。可是他得寸進尺,居然殺了我的兄弟!這就是私仇,公事可以不追究,私仇怎麼能不報?長野先生,你們扶桑人不懂我們中國人的道理,我們中國人,手足之仇必須要報,否則,就沒資格再當別人的兄長。」

    「南軍那裡,我已經派出談判代表,隨他們開什麼條件都好,只要他們肯出兵助我攻趙,怎麼都可以。我不會離開長沙,我要坐在這裡,等著部下好消息,我要看著趙冠侯、吳辛田的腦袋,擺在我的面前!」

    破釜沉舟。

    先是一百萬元的天價賞格頒布下去,又補齊了部下欠餉,趁著部隊的士氣正在高峰,田樹章立刻指揮部隊北上,向歸義前進。

    長沙並非適合防守的城市,湘北地區,幾乎無險可守。是以張宗堯的策略,也是以攻為守,自己坐鎮長沙總督全軍,餘下部隊,節節設防,田樹章旅作為先鋒,主動搶佔有利地勢,向魯軍發起挑戰。

    張繼忠剩餘的一萬餘部隊,以及其部本來一旅,總數超過一萬五千人的隊伍,全軍縞素,為四帥掛孝。遠方望去,白雲一片,確實也頗有一番氣勢。

    田樹章不認為自己真能戰勝魯軍,即使有了重金懸賞,部下的差距,也不可能靠錢彌補回來。他所求的,只是儘可能多的給魯軍造成傷亡,使其失去進攻長沙的能力。那樣,得到南軍支持的張宗堯,就可以出面給魯軍最後一擊。

    他對於那個保險箱裡的東西,不能說不動心,但是在利益之上,還有名為忠義的美德存在。忠誠並非魯軍獨有,張宗堯麾下,亦有忠良。田樹章這次已經做好準備,必要時,以死報效。

    部隊的行動,並不如他想像中那麼順利,魯軍的影子還沒看見,部隊已經減員一成。即使有百萬巨賞,加上軍法砍頭,也攔不住一些士兵拖槍逃跑。

    隊伍在湖南抓了大量青壯補充到隊伍裡,包括民團以及之前葛明時當過兵的,也都逃不出張督軍的義務兵役制。其中有一部分因為表現良好,自身的素質也確實出色,逐漸由夫子變為士兵,成為張部一分子。

    雖然張部經常欠餉,伙食也不能管飽,可是畢竟可以合法搶劫,為非作歹。昔日的受害者變成加害者,漸漸滿足於這種生活,成為張宗堯麾下忠誠的戰士。

    可是,這些人在這次行軍過程中,開始大量的拖槍逃亡。即使田樹章又發了一次軍餉,也遏制不住這個勢頭。除此以外,那些投奔張督軍旗下的土匪惡棍,並未因為百萬之賞,或是營救張繼忠之類的理由拚命,相反,也開始尋機逃亡。一名逃跑失敗的連長,跪在田樹章面前求命時大哭道:

    「旅座,這不怪我啊,實在是打不成。您看看,那些鄉農看我們的眼神,太嚇人了。再說,我們的徵糧隊,根本採辦不到糧米啊……」

    糧食副食的採購,遇到了空前的困難,即使拿著現大洋,也不一定買的到東西。固然在刺刀威脅下,商人不敢拒絕交易,可是指著空空的米缸,誰又能變出糧食來?

    以往與張宗堯保持表面良好關係的大商人銷聲匿跡,小商人要麼跑了,留下的也沒有東西可賣。部隊軍食漸漸緊張,田樹章也意識到情形似乎不大對頭。但是為了盡忠,也只能拚命。

    他揮刀砍下這名連長的人頭,隨即發令:全軍加速前進,在軍糧用光以前,打下岳州,就有糧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7 21:56
第762章 失道

     烈日之下,以復仇為目標的部隊頂著毒辣的陽光,艱難的行進。連日急行軍,加上缺乏糧食,這支部隊的體力,已經消耗過半。士兵們望向道路兩邊,儘是森林丘陵,看不到田野,也就看不到村莊,找不到村莊,就意味著沒有女人,也沒有夫子,物資糧食,都得自己運輸。

    事實上,找到村子也沒什麼用。張宗堯毒菌美名遍湖南,其部下親民愛民,士兵與百姓不分彼此同吃同睡,青壯視為袍澤,婦女視為妻妾的名聲,早已經傳遍湖南。田樹章的部隊沒到,沿途百姓就開始了逃亡。

    一些村子組織了聯莊會,雖然沒逃,卻也不像過去那麼聽話。只象徵性地提供了一些物資,拒絕更多的援助。田樹章的兵力,雖然可以拔掉這些不開眼的村子,但問題是,軍情緊急,沒有多少時間給他浪費。考慮到魯軍這個大敵,田樹章只好把這些村落的名字記上,等待將來算後帳。

    炎熱的天氣,加速了體力消耗。長期吃不飽飯,導致體能不濟的士兵,在這種環境下,沒辦法維持軍容儀表。包括軍官在內,都脫去了軍裝,光著上身,邊走邊用軍帽搧風。炮兵揮舞著皮鞭,用力抽打著挽馬,炮車軲轆在塌陷的地面上艱難前進。湖南不比山東,除去岳州到湖北這一部分,當初由吳敬孚主持修路,地面還略微平整,越往南走,路況越差。

    張宗堯並不重視路面維護,前金時代的官道,因為年久失修,大半破爛不堪,新築路更不可能。即使鄉紳自己出錢修路,他也會想方法把錢侵吞為軍費,不會落到實處。即使田樹章選的是大路,同樣崎嶇難行,即使牲口前進,都需要小心傷了蹄子,何況拉著炮。

    第七師攜行火炮都以輕炮為主,十二磅炮加起來也不足十門,饒是如此,依舊不時有火炮陷到坑裡。牲口發出哀鳴,當兵的就算再怎麼抽,也不見炮車動彈,只好自己過去幫著推拉。

    好不容易把炮車拉出來,沒走幾步,就又陷到下一個坑裡。

    「旅座,這樣不成啊,弟兄們餓的沒力氣,走不快,能不能先吃點飯啊?」

    田樹章部下的一名團長走過來,報告著士兵的訴求,士兵們因為炎熱、疲勞加上飢餓,已經有嚴重的不滿情緒。如果這個時候再一味高壓,說不定就會嘩變。田樹章點點頭

    「注意警戒,休息一小時……吃飯。」

    炊事兵架起鍋灶,開始煮粥,部隊出發第三天後,就已經吃不上飽飯,大多數時候只能喝粥。

    張部士兵每人每天規定一斤三兩口糧,田樹章是張宗堯愛將,又有督辦手令,可以按每人每天一斤一兩的份額,從軍需處領到口糧。他自己也要開銷打點,所以發到下面時,大概每名士兵每天的口糧可以保證在每天十一兩左右。飢餓就像貧窮一樣,是這些士兵最忠實的夥伴,常伴其身,形影不離。

    這次出征,軍餉給的很足,但是糧食卻沒有多少。張宗堯視湘米為金礦,加收護照稅,自己也經常直接插手買賣。不過只是將其作為贏利商品來看待,對於米糧的儲備,並不在意。

    在不久之前,張宗堯剛把六千石湘米裝船運往扶桑,換取了一批軍火。反正湖南是產糧大省,只要手裡有錢,不怕買不到糧食,再不行,還可以買洋米。

    問題是這次部隊出征,遭遇前所未有的困難,百姓大量潰逃,商人拒絕交易。洋人的力量,偏生又達不到。阿爾比昂米商,連鬼影子也找不見,扶桑商人倒是有幾個,可是後來又都神秘的不見蹤跡。

    白花花的大洋,居然換不到白米,這是以前從未遇到的事,田樹章也無能為力。軍需官絕望的報告,即使只提供稀飯,糧食也很緊張,未必能支持到岳州。如果不打開幾個村子,或是找到些商人,部隊就要斷頓了。

    「真他娘的見鬼!」田樹章恨恨地罵了一聲,他這種老派軍官,對於指揮打仗還可以,解決行政問題的能力基本為零。想了半天,也之後對軍需官大吼「你要是搞不到糧食,讓弟兄們挨餓,老子就槍斃你!我給你一個營,你去把糧食找來。」

    軍需官絕望的離開,猶豫著,是不是乾脆給自己一槍來的省事。明明自己只偷賣了五分之一的糧食,它怎麼就不夠吃了呢?可是他很快就發現,無需再為糧食煩惱。

    由於這一帶之前派兵偵察過,加上田部著實累的乏了,並沒有做出足夠的戒備。槍聲響起時,大多數田部士兵還處於一臉懵懂的狀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隨即,就被亂槍掃倒在地。

    軍需官被一發子彈射穿胸膛,獨自吃乾飯的團長,剛剛站起身,就被幾發子彈打翻在地。喊殺聲猝然而起,森林內、丘陵下,無數人影出現,上百面戰旗,指引著戰士衝向自己的目標。

    「消滅張毒菌,活捉田樹章!」伴隨著大吼聲,左翼,一支部隊已經殺出來,與田樹章的部隊進行肉搏戰。田樹章借望遠鏡看過去,隨即就怒罵道:「吳辛田,你這個背主奸賊,還有臉見我!來啊,給我幹了他!」

    兩人的指揮水平相去無幾,部隊裝備也接近,可是田軍吃虧在剛剛休息了一陣,這個時候,正是混身無力,肌肉痠軟的當口,戰鬥力大打折扣。

    伏擊的隊伍,已經在烈日下潛伏了很長時間,卻依舊保持著旺盛的鬥志。在命令發出後,排槍、手留彈,在田軍隊伍中炸開。缺乏工事掩護,也找不到地形遮蔽的田軍很快就發現,自己成了槍靶一樣的存在。

    一個矯健的身影從伏擊區域躍出,手中揮舞著一面三角戰旗,嬌喝道:「鄉親父老,殺賊報仇的時候到了,湖南子弟……衝鋒!」

    這是個年輕的女人,身著魯式緊身軍裝,一頭烏黑長發紮成馬尾,在軍帽後飄揚,武裝帶、長馬靴,將嬌娥打造成不讓鬚眉的豪傑。見到三湘才女羅瀟瀟親自搖旗,負責伏擊的湖南子弟兵,熱血沸騰,吶喊著沖上去,向田樹章的部隊發起白刃攻擊。

    整支部隊蔓延如長龍,伴隨著伏擊部隊的衝殺,隊伍被分割成若干塊。很多部隊見勢不妙,立刻轉身逃跑,可眼看槍彈從四面八方射來,不管跑到哪,都有槍彈如影隨形而至,就乖乖的舉起雙手投降。

    最為有效的抓俘虜辦法,還是刺刀戰。即使田樹章部下的悍卒,能頂著槍林彈雨開槍還擊,等到伏擊部隊的刺刀一頂上來,也驚慌失措的舉手投降。從紙面上看,田樹章麾下的部隊還有不少,可是從戰場實際情況上,他所能掌握的,連一個連都不到。

    缺乏通訊手段,加上匪軍與自己的根本部隊混編,倉促遇敵之後,根本組織不起反擊,各部只能各自為戰。有的部隊勉強可以抵抗,更多的部隊選擇逃跑或是投降。大規模的戰場反水,則給了這支部隊最致命的一擊。

    伏擊者一邊衝鋒,一邊用湖南鄉音高喊著湖南人不打湖南人,驅逐張毒菌,湖南自制的口號。田樹章部下的湖南士兵紛紛拖槍倒戈,甚至掉轉槍口,向身旁的友鄰部隊攻擊。

    羅瀟瀟帶的部隊,直接突擊了田樹章部的特種兵,保護炮兵的步兵,都忙著吃飯。等到槍彈打過來,抵抗的很不成章法,迅速被打到崩潰。

    失去步兵保護的特種兵,孱弱無力。炮兵雖然開了幾炮,但是這些進攻者,根本不在意身邊同伴的死傷,硬扛著炮火直接衝到陣前。雪亮的刺刀,摧毀了田部的勇氣,炮兵高舉雙手投降。

    羅瀟瀟大聲命令道:「不許亂殺無辜!這些炮兵,和大炮一樣都是我們湖南部隊未來的寶貴財富。快!把所有的大炮和炮彈拖走,一枚也不要給張賊留下。」

    鄉勇們心頭不解「羅小姐不是給趙大帥做了姨太,怎麼還惦記這些破爛?看看魯軍那些大炮,比這些破爛強多了。這有錢人真是越有錢越吝嗇。」

    田樹章在衛隊的拚死保護下,總算衝開了一條血路,但是並不意味著安全。槍聲、爆炸聲、喊殺聲隨處可聞,連身邊打老了仗的衛隊長,也忍不住罵道:「這些湖南人瘋了!簡直不要命,頂著槍彈衝鋒,真是不得了。」

    「不光是湖南人,魯軍也幫忙了。那些排槍打的那麼快,這是魯軍的典型作風,射擊速度,起碼比我們快一倍,部隊裡有大量準頭槍,比咱們的兵強的多。不服氣不行,魯軍的訓練比我們厲害太多了,根本打不過他。」

    田樹章擦了擦臉上的硝煙,堂堂旅長,現在也狼狽的很,好像一個灶王爺。零散的部隊被收容,漸漸又有了數千人的規模。不過部隊成分很雜,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編制和所屬。

    不管怎麼想要盡忠,這種時候,也知道不能再打下去。輜重糧秣盡失,前進肯定不能,即使想撤退,其實也不容易。幾名軍官蹲在路旁草草開了個臨時會議,最終決定「還是先開個村子吧,找點糧食填肚皮,要不然,就要餓死嘍。這幫遭瘟的魯軍,連飯都不讓人吃完就開槍。」

    田樹章的人馬,被打死的並不多,大部分是逃亡,只要有軍旗,就能聚集起來。離長沙越來越近,收容的潰兵也越來越多。可是,開村子這件事,卻不像想像中那麼容易。

    那些之前就拒絕合作的村莊,非但沒有給予糧食供應,相反,倒主動向田部發起襲擊。這幾千人的大軍,在聯莊會看來,就是噴香的肥肉,誰都想來咬上一口。

    「抓俘虜,收槍!」

    類似這樣的口號此起彼伏,有的聯莊會乾脆不要俘虜只要武器。****、火繩槍,各種落後的武器都被搬出來,用這些簡陋兵器武裝起來的鄉勇農夫,向殘兵敗將發起猛烈進攻。

    瘦死的駱駝比馬肥,即使新敗之師,收拾聯莊會的能力總是有的。可問題是,這些村莊裡,或多或少,都有魯軍的人擔任軍事顧問,雖然談不到章法,但是氣勢很嚇人。正面,魯軍的追兵並未因為一場新勝而停止追擊。自從伏擊得手之後,魯軍就咬死了田樹章,他的部隊剛剛跟聯莊會交火,就得到魯軍大部隊追擊而至的消息。

    由於路面不好,魯軍的重裝備上不來,只能以純步兵加上自行車騎兵聯合攻擊,攻堅能力並不算很強。可是田軍連修築工事的時間都沒有,士氣又低迷,即使對上這種步槍隊,也絲毫佔不到便宜。

    渙散的軍心,讓田樹章的用兵手腕無從施展,想要收攏部隊,都變的很困難。數千人馬的潰兵,就如同一塊蛋糕,被人東切一塊,西割一塊,變成了這些土豪、鄉紳、民團的盤中餐。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田樹章身邊的部隊,再次降低為九百人,倒是勉強可以恢復有效指揮。一個百姓逃光的村莊,成為他的臨時居住地。全軍已經失去糧秣,只能餓著肚子乾耗。

    身邊的衛兵想著去打獵,找找有沒有野物可以充飢,可是看著漸黑的天色,以及朦朧月色中,那分外恐怖的樹林,竟是邁不開腿。小聲嘀咕道:「我怎麼覺得,這湖南的樹林邪門的很?你們說,這樹會不會成精?」

    「難說,我看不光是樹成精,這裡的山川水流,都古怪的很,整個湖南,都像是有心和咱作對。你看,咱們餓成什麼樣,那些魯軍反倒是生龍活虎,這不是邪門是啥?咱好歹來了這麼久,怎麼也該比他們更適應環境,可是現在的局勢,倒是反過來,這玩意你說怪不怪?」

    田樹章聽到衛兵的對話,沒說什麼,轉身回了臨時住所。他讀過書,比這些衛兵的學識為強,回想著白天交手的情形,心裡泛起一句話: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或許屬於張宗堯的氣運已經用完,活該自己倒霉。這次,與自己交手的並不是單純魯軍,而是整個湖南。山川湖泊,一草一木以及每個湖南人,都是自己的敵人,這樣的仗,又該怎麼打?

    思路為飢餓困擾,讓他很難定的下心想問題,腦海裡反覆迴蕩的念頭居然是:那個保險櫃裡的財物,到底有多少,是不是都會便宜了趙冠侯?

    村外,響起爆豆般的槍聲,田樹章卻已經不準備再逃,他已經疲憊不堪,與其這樣逃下去,他情願選擇,像個軍人一樣戰死。

    張督帥,卑職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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