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督軍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0 07:39: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7 246516
Babcorn 發表於 2017-2-23 22:02
第773章 回家的路

     自中國背井離鄉,到海外務工的工人發現,自己的工作,終於變少了。從開始的一路後退,到後來的大步前進,到現在,終於可以休息了。山東的勞工局,最先送來消息,勞工們的工作可以告一段落,接下來,就可以等著火車輪船,把自己送回家鄉。

    泰西的戰爭,終於見了分曉,鐵勒帝國前線士兵,終於不再忍受無休止的折磨與刑罰。面對命令自己迎向槍口送死的上級,他們終於發出絕望的怒吼,與之同歸於盡。

    對於普魯士而言,這可以算做一個好消息,但是在整體的頹勢面前,這種好消息無足輕重。得到了大力丸之後的同盟軍,在戰場上表現神勇,普軍雖然也得到大力丸補給,但是戰事上,已經呈現不支之色。

    東非戰場的勝利,並不能逆轉整體戰局,西線節節敗退幾個敗仗,戰線不得不後移。乃至東線戰場,也被迫全面轉進,把部隊拿來,填補西線窟窿。同盟國的表現不如人意,不管是奧斯曼還是撒丁王國,都已經無力支持作戰。

    更大的打擊,來自於揚基總統的宣戰命令。國會終於批准,揚基正式加入泰西戰爭,其加入的對象,卻是協約國一方。曾經南北戰爭期間,普魯士給予了北方大量援助,沒想到,在山窮水盡階段,又遭到致命一擊。

    在之前參謀本部的推演中,始終認為揚基是己方盟友,將其工業能力以及兵員,計算在自己一方之中。這下局面反轉,一進一出,整個戰役計畫全部破產。普軍不得不大踏步撤退,即使靠戰術手段獲得幾個小勝利,但是戰略上的敗勢,已經非常明顯。

    據說普魯士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派人向泰西求和,換句話說,就是投降。戰爭結束,這些勞工,也終於獲得了回家的機會。雖然沒被派到一線戰場,但不意味著做工就等於安全。流彈、敵襲以及疾病,都會讓工人成為異鄉孤魂。

    勞工中,由共合正府組織的勞工死亡率,遠比山東為高。主要是共合正府並不關心勞工的生活條件,更沒設置醫官,導致大批勞工的待遇和醫療跟不上,死的極是冤枉。不過現在戰爭結束,共合正府的優勢倒是可以體現出來,由外交部出面協調,這些共合派遣工,可以優先回國。

    對於勞工向來不聞不問的正府,彷彿在一夜之間,找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良知。對於勞工問題高度重視,聯繫船隻,檢查身體,與協約國簽了不知什麼條約,居然派了大量醫生來,給這些勞工做體檢。伙食上,也開始注重勞工的營養,在正府的關心下,共合派遣工的伙食,基本與山東工人持平,待遇上相差無幾。

    米滿倉所在的勞工營,是第一批得到回鄉消息的。他在泰西,很攢了一些錢,為了省去匯款抽水,都在身上帶著。為了感謝米高揚對自己的照顧,他特意買了兩瓶洋酒,外加幾個肉罐頭過去,到地方時,卻見米高揚正和個泰西女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分吃蛋糕。

    作為個樸實的鄉下人,連和個女人說話都會臉紅,相貌又極普通,在泰西,米滿倉也沒走什麼桃花運。不像米高揚,身邊女人走馬燈似的換個沒完。他咳嗽兩聲,米高揚在那女人臉上親了一口,女人提起裙子行個禮,快步離開。米滿倉坐下之後,空氣裡,似乎還有那女人身上花露水的香味,他拿出煙袋,點燃了紙媒,用煙火驅去這脂粉氣。

    「滿倉大哥,吃蛋糕。」米高揚將蛋糕推過去。

    米滿倉搖搖頭「這上還有洋娘們的口紅呢,我可不敢吃。我……快要回去了,找你喝幾盅。這一分別,咱弟兄,就不知道啥時候才能重逢。你現在發達了,有了錢,也該想著回家看看,祭祭祖宗。不管走到哪,都不能忘了咱的根,我說,你跟這洋娘們走那麼近,該不是就留在海外不回去了吧?」

    「哪能呢,滿倉哥想多了,我也是在這裡辦公事。等到公事交代完,就得回國聽用。跟這些女人,不過是露水夫妻,大家現在你好我好,到時候誰也不認識誰,沒關係的。聽說你們那一棚,是先走的,還有不少人哭了?」

    「是啊,整個棚的弟兄都哭了。不是大家沒骨頭,實在是日子太苦了,大家想想在這遭的罪,想想死去的鄉親,誰心裡不難過。那些鄉親,要是能多挺一陣,就能坐船回家,過好日子去了。人離鄉賤,這輩子,大家都發誓再也不出來了。雖然為了支付船票以及船上飲食,這個月的工錢被扣去七成,可是大夥都願意,只要能早一步到家,就啥都好。」

    米高揚笑了笑「滿倉哥回去,做點啥?」

    「不做啥,拿這錢買點田產。咱們莊稼人,還是要守著自己的田地心裡才踏實。回去就買地,好好過日子,靠我這把子力氣,相信日子能越過越好。將來你回了家鄉,哥請你吃好的。」

    「那先謝哥了。不過,我說一句不好聽的,他要是不讓你務農,又該咋辦。你看,正府這又是查身體,又是管營養,這可不像是對待工人的態度。你們到泰西的時候,他們也沒見這麼恭敬著你們。現在把你們當成祖宗似的供著,你就不覺得,這裡有點啥說道?」

    米滿倉的心,也提了起來「兄弟,你說的……不能吧?總裡還能騙我們老百姓?再說咱是幫窮人,又有啥可騙?」

    「難說的很,反正現在看他的做派,不是拿你們當普通的莊稼人看。如果他這麼順利,就讓你們回鄉務農,又何必又是查身體,又是讓你們吃好喝好,這些,畢竟都有成本在。段芝泉連工錢都要扣,一看而知,就不是什麼大方角色。你們自己多加小心,別上了他的當才是。」

    米滿倉喝了口酒,琢磨了好一陣,「我總覺得,還是你想多了,段總裡不是那等為人。再說,他也是安徽人,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是鄉黨,老鄉總不能坑老鄉對吧。」

    米高揚笑而不語,只搖搖頭,不在說什麼。兩人推杯換盞,對飲數杯,米滿倉問道:「兄弟,那你啥時候回?」

    「先回不去,大帥有令,鄉親們先回去,我們這幫吃官飯的,還有差使。得去一趟普魯士。它不是投降了麼?現在正是做生意的好時候,我們先到普魯士打前站,大帥的專使後腳就到,到普魯士揀洋落去。」

    米滿倉點著頭「哦,這有錢人,還是會算計,越有錢越能發財,居然還想著到洋人那揀洋落。」

    「這不算什麼,我們還許有其他的事。」米高揚笑笑,並沒繼續這個話題。他已經得到命令,自己到普魯士,實際是為大帥打前站,大帥本人將帶著家眷走一趟泰西。這種事算是高度機密,自然輪不到跟米滿倉說。

    開船的日子很快就到,正府對勞工極是關注,雇了阿爾比昂的明輪船,又僱傭了一隊洋兵做護衛。聽說海上有強盜,有大兵護著,總是安全。興奮的勞工一邊上船,一邊向送行的隊伍揮手告別。米滿倉邊走,邊回頭看向碼頭上的同胞,那些山東派遣工友,把自己的糕點、肉罐頭,香菸,還有些日用品硬塞給這些同胞。雖然大家未必都是鄉親,但是身在異國,只是一個同胞身份,就足以形成先天的親近。

    好人……都是好人啊。看著手裡被塞的東西,米滿倉的心裡彷彿裝了一團火,周身暖意盎然。

    讓他暖意消失的,是士兵雪亮的刺刀。當輪船開出碼頭,就有大批士兵出現,驅逐著勞工進入底艙。這些士兵對勞工極不友善,槍裡都裝了彈藥,甚至還有一門炮對著勞工的居住艙。

    勞工們自中國前往泰西時,就見過這種陣仗,但是他們想不明白,為什麼回國時,也要受到這種待遇。

    很快,他們的問題得到了答案。幾名身著軍裝的共合軍人進入倉內,大聲吩咐著「這條路上不安全,可能有海盜出沒襲擊艦隊,為了保證安全,你們把身上的錢,都交出來。還有這些食物,也得上繳。這是國家為了你們好,誰能保證,這些食物沒被人下過毒?萬一有人搞破壞,你們連命都保不住。看看,這裡好多都是魯貨,身為安徽人,用魯貨像話麼?你們磨蹭什麼,利落點!這錢又不是搶你們的,是我們替你們保管,知道麼?咱們挨個登記,下船就還給你們,怕什麼!」

    在刺刀面前,勞工們無法反抗,只能乖乖付錢。雖然對方承諾歸還,可是好不容易積攢的番佛,就被這麼搜走,大家的心裡,都有些沒底。由於食物被收繳,沿途只能吃船上統一提供的食物。

    即使是從小受苦習慣的莊稼人,也對這種所謂的食物難以容忍,尤其是在被強行收去了那些糕點與肉罐頭之後,這些食物變的更難下嘴。不滿的情緒,在勞工隊伍裡滋生,但是這些人除了咒罵之外,其實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米滿倉慶幸著自己有先見之明,把一部分錢藏在了私密處,這些人應該發現不了。但同時,他卻又想起了米高揚的話,難道又是查身體,又是吃好的,真是不安好心?

    漫長的航行,伴隨著這些入口的食物,以及不足額的定量,讓每一名勞工都因為飢餓而變的體力不支。船終於停住,勞工們走出船艙,由於太久沒見到太陽,陽光變的格外刺眼,所有人下意識的用手擋住臉。

    與陽光同樣刺眼的,是刺刀的光亮。在碼頭,這些海外遊子並未等到自己期盼已久的家人,只看到一片嚴陣以待的北洋士兵。

    在五色旗下,一個年輕的男子掃視眾人,神態傲然。勞工中大部分都認識他,有人忍不住叫道:「徐督辦,是徐督辦!」

    一手促成勞工出洋的徐又錚,掃視著眾人,點頭道:「眾位鄉親,你們辛苦了。徐某知道,你們現在很想回家,很想和家人團圓,把你們從海外賺的錢,拿給家裡建房買田。所以,我第一件事,就是把錢發給大家,來人,按著登記,把大家的辛苦錢還給他們。」

    勞工們並不天真,他們沒指望真的可以如數拿到自己交出去的番佛。面對這種稍有衝突,就是槍炮齊鳴的陣勢,即便扣掉一部分水頭,或是從銀元變成鈔票,他們都能接受。可是,當士兵將他們的積蓄髮還時,勞工中,還是引發了陣陣騷動。

    發給他們的既非銀元,也不是鈔票,而是一張張輕飄飄的「愛國公債。」

    勞工們畏懼死亡,但同樣心疼自己的血汗錢。有人忍不住大叫道:「這是什麼?收走的是真金白銀,卻給我們這種紙片,這怎麼行?」

    徐又錚揮揮手「大家不要亂,聽我說。我們的國家,現在還非常困難。雖然泰西的戰爭結束了,可是我們國家依舊還處在內憂外患之中,為了保證我們的子孫可以過好日子,還作為共合公民,理應為國出力。這些錢,不是拿,是借。公債不但要還,還要付你們利息。你們拿到錢,買田建屋隨手用掉,於國何益?國家用這些錢練兵備武,才能保證我們不像過去一樣被人欺負。你們看看,這些公債上,約定了,五年償息,五年付本。細算下來,比你們存在銀行裡還要合算,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

    勞工們的聲音,被偉大的理由和更偉大的刺刀所壓服,徐又錚又道:「我知道,你們回了鄉,就要失業。大家安徽人幫安徽人,我不會看著你們沒有工作的。我給你們已經想好了出路:當兵。從現在開始,你們所有人,都是我共合邊防軍的戰士。我將把你們從農夫,訓練成合格的士兵,帶著你們,把共合失去的一切都奪回來!向洋人證明,我們中國人,不是弱者!只要好好幹,不但公債可以兌付,還可以得到更多的錢。試圖逃跑的話……公債立即作廢!」

    米滿倉一言不發,陽光耀眼,照的他陣陣頭暈。在他神智迷離之際,腦海裡,回想的是米高揚所說的話。自己絕不是特例,所有的共合派遣勞工,估計都會被強制徵兵,看來還是山東好,至少山東派遣勞工,不會被強制徵兵。

    幾名拒絕服役的勞工,由於不能為國家犧牲個人利益,徐督辦決定,犧牲他們的生命。伴隨著幾顆人頭,以及怎麼也拿不回銀元的結局,勞工們不得不接受命運的安排,脫下工裝,換上軍裝。

    米滿倉身上藏的錢沒被發現,靠這些錢,他完全可以逃回家鄉,或是逃到其他地方。但是這次,他不準備再逃,相反,他準備認真的學會開槍,拼刺。看著那些從泰西戰場僥倖回來的鄉親,轉眼就死在自己人手上的情景,他生平第一次想要放下鋤,拿起刀。只有手中有刀,才能保住自己的一切。
Babcorn 發表於 2017-2-23 22:02
第774章 不知有漢 不論魏晉(上)

     日昇日落,燕去燕歸。泰西戰爭,南北合議,這些翻天覆地的大事,於山東省內普通百姓而言,只是說書先生講的故事。世界很遠,天堂很近,他們只知道,日子越過越好,不打仗,生計就舒坦。

    男人沉重的腳步聲在胡同裡響起,在院子裡洗衣服的女人,忙把衣服放在盆裡,起身打開街門。外面站的,是個三十幾歲的漢子,一條腿是木製義肢,走起來不但一瘸一拐,而且聲音很大。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讓整張臉顯的極醜陋又猙獰。

    他手上提著網兜,裡面放著是幾個肉罐頭,女人的臉一紅,連忙把男人拉進院裡,反手帶上門,小聲埋怨道:「咋,又去找人開口了?就算寵二胖,也不能他說什麼就是什麼,這總去部隊上要罐頭,讓人知道了不好。」

    男人看著女人,目光裡滿是柔情。這個女人事實上並不漂亮,還是個寡婦,在嫁給自己之前,就有過婚姻,還有兩個孩子。丈夫在陝西當刀客,死在魯軍手裡,女人帶了孩子移民到山東,為了活下去,就只好改了嫁。

    兩人之間,談不到驚天動地的愛情,無非就是過日子。但是對於這個男人來說,這已經足夠了。這個女人不貪圖享受,不想著跟自己離婚,也不曾想過當闊太太,於他而言,就是良配。

    這個瘸腿的男子,原本是抱犢崮孫家的一名小嘍囉,雖然也姓孫,但是和孫美瑤的關係,算不上多親近,日子過的也不怎麼富裕。直到孫美瑤受了招安,他也就從土匪,變成了魯軍。但是沒立過什麼功,只靠著姓孫的關係,一直當到連長。再後來,就在山東會戰時挨了炮彈,命雖然保住,但是腿卻斷了。

    靠著孫美瑤的關係,他在這小縣城的警查局,當了個副局長,事實上以他的腿當然不可能去追人,更不可能破案,無非是拿干餉。魯軍對傷殘軍人的保障一向不錯,他的生活不算窘迫,可是他既愛喝酒,又喜歡賭錢,日子過的也不算太寬裕。女人雖然可以做些活計,但是一口氣要喂那麼多張嘴,食物上就要降低水準。

    為了兩個大的孩子可以吃上好的,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去找自己的戰友或是同宗張口,向他們討要些部隊裡的肉食。

    胖乎乎的男孩,看著肉罐頭興奮的又叫又跳,接過網兜就跑,女人搖著頭「你就是寵他。要啥就給啥,這都不像話了。」

    「怕啥,男孩子,總是要皮些才好。不就是點肉罐頭麼,那罐頭廠的總辦,是俺同宗,大家都姓一個孫。我這條腿廢了,他少了隻眼睛,都是為大帥殘廢的。大帥對的起咱,給俺們吃喝,給俺娶媳婦,這現在媳婦有娃了,不找他要吃的找誰麼?」

    「你這話不對。」女人一向對男人很溫柔,或叫服帖,但不代表她是個軟柿子。關中的女人潑起來,卻是比男人更凶的。她皺著眉頭道:「指人不富,看嘴不飽。在陝西那,像你這樣的,根本沒人問,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扛不動槍,沒人管伙食。誰還管你的娃?有這麼個大帥,是咱的福氣,咱要學會惜福。我們稍微緊一緊,總比過去的日子好過。再說,你還有那筆賠償金……」

    「那是給咱的孩子娶妻、出嫁用的,誰也不能動!你放心,我不會做啥丟人的事,幾個罐頭,一點肉,大帥供的起。咱山東這兩年收成好,軍隊辦的養豬場裡,還弄了些洋豬來養。那豬又大又肥的和咱的土豬不一樣,就是沒豬鬃。這種大肥豬就是拿來吃的,我吃二胖吃都一樣,就算大帥知道,也不會說啥。」

    房間裡,男子真正的骨肉傳出了哭聲,女人走進屋裡去哄孩子,男子笑著抽起了煙袋。只有到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是真正的活著,刀光劍影,死裡求生所求者,不就是這樣的日子?

    院門再次被推開,一個十三四的女孩背著書包,從外面蹦跳著進來,身穿著白色上衣,下面黑色裙服,露出兩條小腿。男人看著這滿臉笑出花的女孩,也露出笑臉

    「大胖,你這是揀了啥好東西了,咋笑的這麼歡?」

    「爹,俺跟你說多少回了,不能叫俺大胖,多難聽。我家孫大花!老師給起的,比大胖好聽多了。」

    「我聽著,也沒聽出啥差別來,你們老師啊,墨水也不多。當初俺在山上的時候,秀才頭領才叫厲害……」

    話沒說完,婦人就從屋裡走出來,咳嗽兩聲「少提你那時候的事,別教壞咱的丫頭。」她又看向自己的大女兒穿的裙子「你,我說你幾回了,咋又穿上這個了,成啥樣子。兩條大腿露在外頭,遇到壞人咋辦?」

    「哪有那麼多壞人,再說,爹就是警查局長,我怕啥壞人麼?大帥說過,女孩子就要有膽量,把自己最美的地方展示出來,你看看外省,都把自己包的跟粽子一樣。正府還下命令,要求女子必須擋住胳膊大腿,不能讓男人看到腳,只有咱們山東,大帥不但讓我們想怎麼穿就怎麼穿。聽說段總裡外號段歪鼻子,不知道鼻子是不是被大帥氣歪的。」

    說起大帥,女孩的眼睛裡都閃著光,男人笑道:「大帥氣沒氣歪他的鼻子我不知道,但是要說打歪,那是沒的說。咱大帥,是他的長輩,他是袁慰亭的侄女婿,大帥是袁慰亭的妹夫,別管歲數,輩分在這,壓著他。丫頭啊,當初你爹那也是在大帥身邊,跨馬提刀,威風的很呢。」

    見這一大一小又聊起大帥,女人就知道,這話一時半會完不了,男人一提到大帥,就彷彿自己也有了無上的光彩,來了興致就要喝上幾兩。不等男人吩咐,就去燙酒,又把一個肉罐頭打開,給男人做下酒菜。

    擺好杯盤之後,卻聽女兒正在問父親

    「我在學校聽說,正府三次要罷大帥的官,為啥麼?」

    「為啥?能為啥?疾賢妒能!前年的時候,泰西剛打完仗,聽說是在卡佩那開什麼和會,具體搞不清,得問縣長,就是你旺林叔,等我回頭叫他來問問。正府的那幫廢物,根本談不下來,明明打贏了仗,卻像打輸了一樣,處處吃虧。多虧大帥親自帶了太太們去卡佩,跟洋鬼子談,那是談了多少好處啊。」

    女孩興奮地道:「我知道!老師講過。關稅提高到百分之十五,普魯士在山東利益,歸山東所有。那些媒礦,金礦,都是咱的。還有,還給正府賠款了。」

    「賠款是沒賠多少,從鬧拳時候那賠款裡扣的,就是個意思。人家再怎麼說,也是列強,你還真指望從列強手裡拿出錢來啊,辦不到。不過不管怎麼說,能有這份意思,已經不錯了,別人,可是連這份意思,都意思不下來呢。」

    男人招呼著女人坐下,山東搞男女平等,他這個警查局長也得以身作則,像是女人不許上桌的陋規,早已經廢除了。否則被人檢舉的話,不但要撤職,孫美瑤還可能騎著馬衝進來,賞自己一頓鞭子。

    二胖只顧著吃肉罐頭,最小的男孩,則被媽媽拍著睡著了。男人喝著酒,就著油炸花生米,搖頭晃腦。

    「咱大帥,那可不是好惹的,跟洋人的關係,那是沒話說。你看咱山東的洋鬼子,幾時鬧過事?為啥,還不都是大帥的面子大,跟他們的領事啊,公使啊,都有交情。一句話,說辦也就辦了。段歪鼻子要搞海軍,從阿爾比昂訂造三艘蒸汽船。大帥一聽,當時就拍桌子了。他要搞海軍,咱不能讓他搞成!去跟阿爾比昂人一談,加了一成的價,把軍艦都買到山東,全停在青島,海軍部連塊木頭板都見不著。跟洋人沒交情,這事怎麼辦的成?」

    女人卻想起報紙上登的另一些消息。警局定報,外省的某些報紙刊物,也會被警局查抄。男人總會把報紙或是這些刊物拿回來,給家裡裹東西,或是給孩子擦P股。女人原本不認識字,這兩年,跟自己女兒學著認識了一些字,報紙讀不下來,但是可以連蒙帶猜看個大概。

    上面寫著,趙冠侯長期設立秘密帳戶,從山東省收入中提取截留一部分供自己使費,用途不明,再比如山東大部分產業,都帶有趙冠侯烙印,或是他自己名下,或是其家屬私產,還有很多是其與洋人合辦,與買辦無異。很多礦產被他賣給洋人……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的報上寫過,經常流連女子學校,和女學生女老師有些首尾,山東堅持裙子露出小腿,就是為了方便冠帥下手。

    想到這裡,她不由看向女兒那兩條小腿,越發覺得不成話,咳嗽一聲道:「別總聽你爹胡說,你個大姑娘家,總掃聽大帥幹啥?好好念你的書,那跟你沒關係。」

    不想,這回反倒是父女兩人站在了一條戰壕裡,女兒挺起胸脯道:「咋叫沒關係?沒大帥,我能念上書?二胖能吃上肉?老師說了,可著共合,只有咱們山東有免費教育,唸書都是大帥的恩典。我跟娘說,大帥現在在濟南搞選美比賽,我還要去參加呢。」

    女人越聽越覺得心跳的厲害,揮著手道:「不許去!敢去,打斷你的腿!女兒家,去選什麼美,選上了,也沒個好。再說你這醜丫頭,怎麼算的上。」

    男人搖頭道:「你這說的啥話,咱丫頭那麼俊,憑啥不能去選美?再說,她美瑤姑也在濟南,到那找她姑姑,還怕吃虧不成?丫頭這話說的好,咱吃的穿的,使的用的,全都是大帥給的,報答的辦法,就是這條命!別看我現在殘廢了,要是有誰敢來跟大帥較勁,我照樣騎上馬,打他乃乃個孫子!這選美的事,既然是大帥搞的,咱必須得去!」

    「還是爹好,娘不帶我,我就跟爹去。」女兒朝著母親做了鬼臉「我們老師也要去呢,班上幾個女生,都想去。誰要是能露個臉,拿個山東小姐回來,那多光彩。大帥還給前十名發花環呢,到時候俺就能看見活的大帥了。」

    「傻丫頭!啥叫活的大帥,大帥可不就是活的。你想見他,不難……爹想辦法。」

    男人享受著女兒膜拜的目光,妻子雖然沒說話,但是眼神裡,明顯也有幾分崇拜的味道,這讓他覺得,今天的酒格外甜。至於能不能想到辦法……跟縣長好好說說,自己的腿不管怎麼說,也是在濰坊斷掉的,手裡有大帥發的紫心勛章,看在勛章面上,見丫頭一回,應該不難吧?再不行,不是還有美瑤師長麼?

    女人知道,父女兩個聯手,自己就沒有辦法,只好將來不給他們路費,看這一大一小怎麼去的成濟南。她轉開話題

    「我聽人說,外省的報紙上,都登些大事。不是打仗啊,就是災荒啊,再不然,就是大帥和省掌打架,部隊鬧餉。當然,咱們山東的省掌是大太太,這肯定是打不起來了。可是那也不能光登選美啊,再不就是登哪放電影,哪唱戲,哪賣衣服哪賣首飾,還有哪的菜好吃。就沒見有啥正事啊。」

    「對啊,這不正說明,咱的山東跟它們不一樣,是人間世界麼?要啥有啥,就是沒有天災人禍,這樣的好日子,你還有啥不滿意?大帥說過,人活著,最重要的事就是吃飯。衣食住行大過天,報紙不登這個,登啥?丫頭,你說對吧?那個你上次說啥來著……對了!這叫桃花源,沒錯,就是桃花源。」

    女兒點點頭,父女兩個哈哈大笑,女人一張嘴說不過兩張嘴,兒子又只認罐頭不認其他,只好閉口無言。心裡想著,這兩年不打仗,自己的男人就能陪在自己身邊,不至於像前一個丈夫一樣,莫名其妙的去打仗,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寡婦。再看看女兒和兒子的笑容,以及兒子腮幫上的油……或許,真像他們所說,這就是人間好世界。自己前面那個死鬼丈夫,活著的時候總說要葛明,大概就是為了過上這樣的日子吧。

    他現在,可以瞑目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24 22:33
第775章 不知有漢 不論魏晉(下)

     春末夏初的濟南,已經極為炎熱,大明湖上的船,變的比平時更多。乘船觀景納涼,這種愜意舒適,已經成為許多濟南人的選擇。不過,當湖上出現一艘前金內廷制的小畫舫時,所有船隻都自動選擇了退避不出,大家心裡都有數,那上面不是趙冠帥,就是蘇省掌,哪個都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船艙裡的兩對男女,華洋皆有,於此時山東而言,洋女陪客已經是極尋常的事,並不為怪。四人衣著光鮮,打扮的極為時髦,其中一人興致極好,在船艙裡就著美人香唇引渡的冰鎮葡萄酒,正唱著「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自拉自唱,好不愜意。

    等放下胡琴,身旁伺候他的妙齡美人立刻接過,淺笑盈盈地誇獎著「振大爺,您的嗓子還是那麼亮堂,滿宮滿調,不愧是當年京城裡第一號的九門戲提調。這兩年拍電影,也沒把您這手藝扔下。」

    「小寶貝,看你這話說的,你振大爺不光是當年的京城九門戲提調,現在也一樣是京城九門戲提調。就現在京裡那幫人,把七爺都算上,別看他自己弄了個戲班,要說懂戲,他也不如我。這兩年,我承認,拍電影佔去不少精力,可是你要說那能讓我把京劇放下,那是胡扯!爺這輩子就這點嗜好,它放不下。妹夫,你說說你現在當大帥,得有多少事,可是你這京劇放下了麼?」

    對面而坐的趙冠侯微笑著,享受著身後另一名體態豐盈的異國女子的伺候。這個泰西美人眉目如畫,正值妙齡,身著魯綢旗袍,將自己的冰肌雪膚傲人身段,勒顯的格外顯眼,雖然整個山東選美都在暗箱操作中,但是其被內定為第一名,倒也足以服眾。

    這個女人來自阿爾比昂,承振身邊的則是三金公司新捧出來,擔當公關的招牌。事實上,選美大賽這種新鮮事物,趙冠侯原以為參加者不會太多,畢竟有一個環節,是要穿小緊身走台步,露出腿和胳膊,除了山東女學生誰敢。是以在家裡,就把前五名都內定出去。

    沒想到等到選美大賽正式開始,連京裡都來了一干名媛,雖然嘴上說的,只是來開開眼,實際上,躍躍欲試的心情誰都能看出來,不讓她們參加,參加了拿不到好名次,都是問題。

    承振在慶王死後不久,就又一頭撲進他的電影事業裡,於守孝之說,事實上還沒毓卿能堅持。他與韓慶合辦的振慶影業,在戰後周遊泰西列國,很是賺了些錢,也捧紅了幾個明星,現在兩人在揚基買了塊地皮,長期住在國外。這次回國,也是趙冠侯相邀,才肯走這麼一遭。

    「內兄說的對,這愛好可是丟不下的東西。我這個大帥,其實也沒多忙,政務上有格格幫忙,軍務上有瑞參謀,我是個甩手掌櫃。平時唱兩口,跟名角學戲,都很方便。誰讓這天下的名角,現在不去京城,都來山東呢?這學著也方便不是。」

    承振劃著火柴,點燃了一支雪茄,搖頭道:「你不用跟我說這個,我知道,現在山東省掌是蘇氏,財政總長是洋婆子簡森。軍務上,孫美瑤,程月,楊玉竹這些女人也佔了很大勢力,你怕我替老十出頭。你這想多了,要我說,不出頭更好,在家帶帶孩子,那多舒坦。再不然就打麻將,聽戲,看看電影,那才像個太太。反倒是天天出來管事的,是自己給自己找病,心累。我其實不指望電影公司賺錢,爺還能在乎幾個錢麼?可是,我得在乎臉。咱要麼不玩,要玩,就得玩出名堂來。就得把公司辦成現在這樣,人家才能知道爺是什麼能耐,才能服咱。就沖這個,我就謝謝你,不會跟你這鬧脾氣。」

    他身後的女郎問道:「大爺,您這回來濟南,是不是也是拍電影的?我們三金公司,能不能也拍進去?」

    「別搗亂!爺這回是來拍鐵路的,拍你們個倒騰黑貨的,我怎麼拍啊?」

    「爺啊,現在其實我們也不光是倒騰黑貨,主要還是跑運輸。長江上跑的貨船,有不少都是我們三金的字號,董事長和松江卡佩租界那位黃探長很熟慣,還有冷荷太太的門路,跟漕幫的一幫老頭子大當家,都是好朋友,和洋人也能周旋。孟二爺修鐵路,我們三金也沒少給出力,辦工辦料,都幫了很大的忙。這樣的奇女子,不值得你拍?」

    承振點頭道:「這話你說的對,賽金花這樣的,是該拍電影。回頭讓大帥給她寫個傳記,就叫賽金花!不過……現在太早了,她還年輕,拍傳記就不大好了。再等等吧,等過些年,大家都老了以後,再拍。現在啊,先是得把孟二爺的鐵路拍好,再拍個孟總長傳記。」

    「二爺也不老啊。那天我遠遠看著,風華正茂,怎麼就能給他拍傳記了?我不答應。」

    女孩耍起了脾氣,不過承振是在前金就混歡場的,女孩在他眼裡,還太嫩了。一枚泰西金鎊給過去,又指著上面的人頭介紹,這是阿爾比昂女旺發行的紀念幣,數量很少,自己甚至是從阿爾比昂首相手裡接的這個,就讓女郎驚詫不已,一點不悅早就忘了。

    趙冠侯笑道:「內兄,這回你專門被二哥請來拍鐵路工人,我得替他說聲謝謝。要不是給我面子,現在想請動你振大爺,可不是容易的事。不過她說的也在理,給二哥拍傳記,太早了吧?一個交通總長,委屈了二哥。」

    「我知道,你還惦記著讓他當總統呢。可是啊,這得一步步來,他不是曹三傻子,手下有兩萬丘八,靠著人槍兩多當總統。他是得走競選吧?競選就得揚名,到他競選的時候,把這電影一放,再讓人免費觀影,保證四九城老少爺們,都知道他孟思遠是誰。」

    承振說到這裡,也不由頗有些佩服「兩年時間啊,這書生確實幹了不少事。聽說,原本交通部年盈餘不過三百萬,到了他手裡,現在每年可以給正府上解利潤一千多萬。接下來,這條濟奉鐵路要是修成了,上繳的款子還得多。」

    趙冠侯身後的阿爾比昂女郎,雖然溫柔的為趙冠侯捶著肩膀,她並非三金女郎那種職業交際花,而是阿爾比昂德記洋行大股東的千金,名門閨秀。耳濡目染於商業運作上,亦頗有見地。此時接口道:「那這樣的鐵路修成,對山東是否有利呢?山東的稅款,一直以來都不上解京城,如果修成這樣的鐵路,是不是京城就有理由索要稅款,又或者,更方便運兵?」

    她的手被趙冠侯輕輕握住,在手背上微微摩挲著「瑪麗,你想的太多了。山東稅款上繳不上繳,不取決於運力,取決於我的態度。就算是修再多鐵路,我不點頭,也不會有一塊錢送到京裡。至於運兵……那就要看看他們,有沒有膽量了。國家剛過了兩年太平日子,誰還敢提打仗!」

    南北和議的決定,在雞毛撢子集團的大力干涉下,最終成功達成。正府捏著鼻子承認了這份和約,當然,對於南方的軍務院來說,同樣也是如此。段芝泉與孫帝像這對對手,在這個問題上的處置手段空前一致,在和約完成之後即憤而辭職。

    兩者不同的事,孫帝象辭職之後,只能再次一走了之,甚至連送行的人都沒幾個。而段芝泉卻可以在京城依舊笑看風雲,對正府命令品頭論足,順帶在安福俱樂部裡飲宴酬酢,笑談今古。表面上看,他似乎安心當一個富家翁,可是隨後,不管是北洋耆宿徐菊人,還是段系大將程雲鵬,接替段芝泉擔任總裡組閣,卻都宣告失敗。

    原本以為可以大權獨攬的馮玉璋不得不承認,段芝泉對於國會的操控能力,非自己所能企及。雖然議員們不一定都賣段芝泉面子,卻可以與他共事。反而自己去了國會,面臨的就是議員們無休止的漫罵,加上群起而攻,竟是任何政令都推行不下去。

    有一批議員與報人,專門以和總統作對為樂趣,只要馮玉璋出現,就會被這些人群起而攻。千夫所指,無疾而終,被一群議員加上報紙圍攻的感覺,當然不會舒服。

    可是共合又是有名的泛自由而無民住,即使是大總統,也只能和這些人打官司,不能發佈命令抓人。再不然,就只好派兵封報館。可是報館都是租的房子,軍警查封之後,轉天這些報人就可以再租一間房換個名字重新營業,更何況有些報紙還是開在東交民巷,不是想封就可以封的。

    曾經馮玉璋想過送一筆錢給報館,買對方閉嘴,不想轉天,連同送的金額都被報紙登出來,並附上標題「幾張餓肚皮包羅天地,兩根硬骨頭支撐古今」,反倒為這份報紙賺足了名頭。

    馮玉璋以為遇到了傳說中,幾可和珍稀動物並列的良心報人,心內大為愧疚,但隨後即知,這家報館從主編到老闆,都參戰軍籌備處拿佣金,定期到安福俱樂部打牌。心內,頓時恍然。轉而親自前往安福俱樂部,只說了一句「如果芝泉不出山,那這個總統我也不做了,咱們北洋三傑,乾脆集體辭職好了。」

    大總統這個位置如同火坑,任你是天下無敵的豪傑到了這個位置上,也是空有滿身解數施展不開,乖乖受人擺佈。馮玉璋曾經無數次想過,掛冠而去,返回江蘇坐自己的草頭天子來的舒坦。

    可是國人的習慣向來如此,不管權力的滋味是好是壞,一旦到手,就捨不得放下。連玄武湖的魚都想撈出來賣錢的馮總統,又怎麼忍心把到手的總統丟出去?相反,他還試圖說服國會,重新確認他的任期。他的任期,得從自己履職開始算,不能從洪憲改制,或是京城兵變算起啊。

    北洋三傑不愧是結拜弟兄,在志向上空前一致。段芝泉都沒用三顧茅廬,馮玉璋只來這一次,他就願意出山輔佐,繼續做總裡。除了徐又錚在擔任參戰軍督辦之餘,必須兼任總理公府秘書長之外,再無任何要求。

    三位一體再次恢復,一切又彷彿回到了原點。國會每天依舊吵鬧罵人,議員們依舊大打出手,報紙上依舊今天罵總統名天罵總裡,後天把總統總裡一起罵絕不休息。督軍團這個工會組織,三天兩頭,就要逮到正府一個漏洞,然後大肆批評一番,抒發一下個人的看法。再不行,就去打一通電報戰。

    左一個通電全國,右一個疾呼,其他成員必然起來響應,體現督軍團的力量。偶爾還有人發電聲明,自己並未在某某電文上籤字……有了這些人在,電報局就不愁完不成業績。

    兩年的時間,就是在這種動盪與爭吵中度過的,可是不管是爭吵,還是漫罵,只要不打仗,就一切都好。

    共合的老百姓所求不奢,從過上人人平等的日子,到只要不動刀兵就好,人們的底線一退再退,但只要平安,多退幾步,又何妨?

    沒了戰爭,大家的重心,就很自然的轉移到生活上。不管是為了發財還是為了能夠吃一口飽飯,山東都是首選。

    即使山東對於移民的要求越來越高,財產上必須是中產階級以上,才有可能在山東落戶,享受山東的福利正策,要麼是技術人才要麼當兵。總之工人、農民,山東已經不再需要,因為已經足夠多。但是依舊有大批的百姓,想盡辦法混到山東去打黑工,只盼望著有朝一日,能找到轉正的機會。

    雖然有經濟學家指出,山東如同共合的腫瘤,吸收著整個共合膏腴血肉以養一省,山東越富,其他省份越窮,也無助於改善局勢。很多問題不是誰能不能看的出,而是看出來又有什麼用。

    魯貨質高價廉,魯票在共交票差點被廢除時,佔領了共合貨幣陣地。現在說不用魯票,不買魯貨,又怎麼可能辦的到?對於這些人來說,有便宜的東西買,有工作可以做,再有錢花,就足夠了。

    對山東本省人來說,道理就更簡單,趙冠侯可以讓山東居民享受退休工資、平價鹽米、糧食統購,********等福利,別的省份乃至共合正府都給不了。那麼我們不擁護這個大帥又擁護誰?誰如果想要剝奪這份福利,那肯定是要先問過這些山東爺們的刀棍再做道理。

    有山東父老乃至山東部隊的支持,趙冠侯可以放心的把蘇寒芝這個連學歷都沒有的婦人捧上省掌寶座,他哪還會在意正府的態度?

    名為瑪麗的女郎,非但沒有臉紅,反而主動貼了上去「元帥,阿爾比昂是你忠實的盟友,有強大的帝國作為後盾,你可以無所畏懼。」

    承振乾咳幾聲「我說,這還有鄰居呢,我這好歹還是一大舅子,當我面膩乎合適麼?好歹等我先轉過身啊。對了,今天不是接待孟思遠麼?你們這可不是近乎的時候,時間不夠。」

    瑪麗連忙退後兩步,重又恢復阿爾比昂淑女的端莊,承振朝她一點手道:「你啊,趕緊著走吧,等過一會,那幫人一上來,就沒你什麼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24 22:34
第776章 舉杯痛飲 同聲歌唱

     隨著蘇寒芝、簡森、漢娜等人陸續登船,瑪麗也明白了承振話裡的意思。畢竟比起簡森這種成精的狐狸,她這個小妖精的道行,差距還大的很。承振已經早早的離了船,今天這次聚會,曹仲昆、李秀山也都攜眷屬前來,自己就沒必要湊趣。津門結拜的四人,由於各自的事業和側重均有不同,事實上很少能聚在一起。偶爾相聚,也必然有人缺席,像今天這樣齊全,數年未有,自己不該煞風景。

    鄒秀榮雖然始終沒和孟思遠恢復婚姻關係,但是這次也同樣出席了聚會,女人們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幾家的女眷大多很羨慕蘇寒芝與鄒秀榮。兩人一個當了省掌,一個成了共合銀行二把手,比起督軍夫人來,可要威風的多。

    同時也有女人朝簡森、漢娜這兩個洋女人指指點點,覺得這種大婦聚會,小老婆是沒資格參加的。蘇寒芝笑道:「沒事,冠侯說過,家裡不搞這套妻妾之分,我可要帶頭支持他工作。再說,二哥談的事,這兩人都有份。」

    男人們更多的是誇耀著趙冠侯對山東的建設成果,幾兄弟裡,李秀山坐鎮江蘇,曹仲昆擁有保大,一個是傳統的魚米之鄉,一個是北中國精華,可要說經濟財政,捆在一起,也不及山東。甫一坐定,李秀山就對山東的經濟發展大加揄揚,又向趙冠侯取經討教。

    趙冠侯反倒是極推崇孟思遠「咱們弟兄四個,倒有三個吃刀槍飯,只有二哥拿筆桿子。別看咱們三個現在手頭有兵馬槍炮,要論成就,還得說二哥最高。京奉鐵路從前金時代開始修,修到洪憲再到馮玉璋做大總統,前後進展也不到一百里地。二哥當了總長這才兩年,京奉鐵路已經修好六成,這回跟津浦聯成一線,就成了現成的濟奉路,將來二哥還要把鐵路鋪到西北去,如果這事做成,那可真是功德無量。」

    孟思遠笑道:「你不用捧我,我修鐵路,肯定用你推薦的鐵軌和枕木就是。」四人哈哈一陣大笑,孟思遠才繼續道:

    「我在前金時代辦實業,辦到共合,始終沒見什麼太大的起色,說到底,就是人的因素在作梗。就以京奉路來說,因為越往北段,越要涉及到前金宗室的土地,糾紛最多,更有張雨亭這種地方軍閥勢力的干預。沒有他的首肯,鐵路怎麼能過他的防地?當然,也是受國內局勢的左右,如果我們現在還在打仗,肯定是沒有那麼多經費來修路的。」

    「不能這麼說,二哥你修路的款,主要來自於發行公債,官督商辦民有。如果不是你自己為官清廉,且吏治整肅的好,又怎麼讓鐵路都能盈利。鐵路不盈利,商人又哪會買你的帳,認購公債。之前的時候,交通部雖然是闊衙門,可是鐵路虧本的事也是常有。直到二哥接手後,鐵路、航運、公路都成了賺錢的聚寶盆,每年上千萬的入帳,這可是解了段芝泉的大圍。京裡一干公職人員,能按月領餉,都得知二哥的人情。」

    「有人知我人情,有人背後罵我,這都是極正常的事,我現在早已經修煉得寵辱不驚,不當回事了。」孟思遠微笑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我是懂的,做生意做了這麼久,也明白打點,常例,這些東西不可能全面杜絕。但是拿錢拿到把賺錢的項目變成虧損,就難以容忍。我能夠整肅吏治,事實上也是靠了老四的幫忙,沒有你的魯軍做支持,我這個總長,也未必誰都買帳。」

    曹仲昆道:「老四搞的督軍團,那真是個好東西。正因為有了督軍團,我們這些督軍才不至於受正府的氣,否則就小扇子的為人,咱們誰還想好?能過上現在這神仙般的日子?思遠這次修鐵路,為什麼修到哪通到哪,還不是各省的督軍都賣老四面子,有督軍點頭,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思遠,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孟思遠苦笑道:「大哥,你這話我可不敢苟同。提起老四辦的這個督軍團,我真想打他一頓。現在共合變成一個多頭怪獸,都是由他而起。而且老四開了個武力對抗正府的頭,這不是好現象。現在別看大家日子過的很舒服,將來我們中要是有人當了總統,這些督軍也這麼對付我們,又該怎麼辦呢?」

    正府每一次的解職命令,或是電報申斥,趙冠侯都以辭職回應,接著,就是山東軍界總辭職。自師長以降,到連長全體通電,聲稱要追隨大帥辭職,不再負擔維護治安之責。

    山東的商會以及省議會,立刻發出通電,表示山東人永遠支持趙冠帥,不承認其他督軍。如果正府一意孤行,山東將實行自制,不再以共合國一行省自居。緊接著就是省境磨刀霍霍,大有把共合派來的接印官當扶桑人打的派頭。

    督軍團每到這個時候必然積極參戰,一干督軍通電聲援山東民眾,只要山東自制決議通過,本省將緊隨其後,宣佈自制。

    湖南湖北向為山東羽翼不必多說,最令人覺得哭笑不得的,是直隸督軍曹仲昆每次必附屬響應,聲稱山東獨立於前,河北必自制於後。電文甫一發出,就有報人揶揄,河北自制,京師何以自處?

    由於府院之爭而讓地方督軍從中坐大,乃至當上土皇帝的日子,確實很舒服,可是孟思遠的問題,卻讓曹仲昆也陷入深思。

    自當日三兄弟定下輪流立下總統的約定,這位津門布販出身的軍人,已經動了問鼎大位之心。現在也認真的思考起,自己一旦成為總統,該如何制約這些雞毛撢子同類的問題。

    李秀山倒是比他精明,微笑道:「二哥,你這話說的就糊塗。現在鬧老段,是因為他跟咱過不去。等到咱自己當了總統,督軍團就得聽咱的,敢不聽,挨個過去抽嘴巴。兩湖王子春就是現成例子,名為巡閱,無地可巡,號稱督軍,無軍可督。連警衛營都是魯軍擔任主官,他連個科長都任命不了。誰敢跟咱們作對,就讓他們變成第二個王子春,還有什麼可怕的?你看,這兩年小扇子主動幫你修鐵路,這不就是老段要跟咱們示好的表示?如果不是認慫,堂堂的邊防軍籌備處督辦,陸軍次長,能跟你修鐵路去?」

    趙冠侯道:「這還真是個事。小扇子是歪鼻子的謀主,按說不會出任這種實務。上趕著修鐵路,總覺得他不安好心。」

    孟思遠笑道:「老四,你想太多了。徐鐵珊這個人,品行是不大好,但是有一件好處,那就是,也想著維護疆域完整,收復舊日被割讓的河山。至少在這個問題上,他是可以發展的夥伴。在外柔然問題上,他的表現我就比較認同,現在籌練邊防軍,也是為了在西北,壓服那些不穩定因素。當年左季高征西,受制於運力問題,糧餉器械運輸都很困難,打仗很吃力。我現在修京奉鐵路是為了積累經驗,等到有了經驗,再修京涼鐵路,把火車修到涼州那邊,對他用兵西域大有幫助。這件事,算是彼此兩利。我為了發展共合經濟,他為了收復國土,大家在這件事上利益一致,他不會壞事。相反,有他這個邊防軍督辦支持,我們在邊陲地帶修路工作才好進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曹仲昆皺起眉頭「可惜啊,子玉在保定沒跟來,否則我得問問他,小扇子這是什麼意思?他最近這半年,和張雨亭走的也很近,我總覺得,他是有什麼詭計。」

    「大哥,你想太多了,他跟奉張交好,是為了借助他的力量,壓制內外柔然的王爺們,這也是有利於國家民族的事情。我在交通部,消息還算靈光。那些王爺當初不是想著復辟,就是也想獨立,都是靠徐某和奉張聯合,才把那些王爺壓制住。他們兩下的交情,也算是那時候建立的。現在每年正府給張雨亭撥幾百萬軍費,就是為了防範柔然人鬧事,兩下交好,也不是壞事。」

    孟思遠說到這裡,面色略微嚴肅了一些「咱們過了兩年好日子,可也不能忘了,居安思危。扶桑的內亂,已經基本平息,那些東洋人的目光,又看向了我們。雖然經過戰亂,部隊受到損失,國家經濟也受創嚴重,不大可能以部隊來犯。但是其他手段,多半還是會用。看看鐵勒,曾經壓的我們喘不過氣來的強鄰,現在分裂成三個勢力,彼此攻伐,殺戮不休,強國變成弱國,我們共合,千萬不能走上那條路。」

    簡森笑道:「這就要問我們的元帥閣下了,鐵勒的戰爭打到現在這個程度,冠侯的努力,佔了很大因素。沒有山東支持的大力丸,我想戰爭可能早就結束了。」

    鐵勒交戰幾方裡,有一方始終打出安娜的旗號,不過那位罪魁則始終在濟南當米蟲,沒有半點鐵勒女王的自覺。而且高爾察克和他的部下可以打這麼久,甚至在泰西戰爭結束後,還能繼續對峙,與趙冠侯的支持,也脫不了干係。

    大力丸在名義上,是國人禁止服用的。可是各支部隊裡,或多或少,都有大力丸儲備,這也是公開的秘密。

    簡森又道:「孟先生,一直以來,華比銀行對於鐵路修築都全力支持。可是你這次,卻拒絕我們的貸款,也不讓漢娜的探測公司進駐工地,這讓我很難理解。你應該知道,關外廣袤的土地下,蘊藏著著豐富的礦藏,扶桑人一直垂涎那裡。你不覺得,讓那些珍稀礦藏落到扶桑人手裡,或是埋於地下,是件可惜的事?」

    孟思遠搖頭道:「我辦實業,就是為了讓中國變富變強,而不是為了讓我自己發財。賣了那些礦,老四會知我的情,我自己也會大賺一筆,可是在良心那一關,我是過不去的。扶桑人內亂結束,他日必為共合之患。只有我們自己強大了,外人才不敢來欺負我們。我國有豐富的礦藏,大量的資源,各國垂涎已久。隨著鐵路的通行,礦藏的開採,就會跟著提出。扶桑人奪走礦藏,我不喜歡,比利時拿走它們,我也不會點頭。現在,我們就是和貴國搶時間,搶在泰西各國干涉以前,修築屬於自己的鐵路,把礦權路權掌握在自己手裡。不能像前金時代一樣,鐵路和火車,都是洋人的財產。明明行駛在中國的國土上,權力卻在他們手裡,那實在太屈辱了。我現在除了發行奉濟鐵路公債,還準備發行國權公債,集中共合資金,把津浦、京漢的路權,全部贖買回來。」

    簡森微微一聳肩膀「我非常願意看到這一想法變成現實,前提是……你真能做到。只要你有錢,華比銀行的債權,我願意出售。畢竟按你們的說法,我現在是中國媳婦。」

    漢娜對於孟思遠一口一個洋人更為吃味,她哼了一聲「沒有我國的技術和工人,我不認為貴國有能力把那些礦石開採出來。」

    「但是早晚,會有的。這些礦石,是老祖宗留給後人的寶物,孟某可不想就這麼落入外國人手裡。我們現在確實落後,但是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們會強大起來,我這一代做不到,在子孫後代也能做到,做先輩的,總要拼盡全力,給子孫留下些產業才好。至少不能留給他們一堆條約、租界和洋債。我們這一代用來還債打拚,給我們的下一代,營造一個良好的發展環境,這樣才算是合格的祖宗。」

    趙冠侯見漢娜的臉色有些難看,連忙道:「看看,還是二哥的心氣高,終歸是讀書人,跟我們帶兵的就是不一樣。當年孫帝象說,要修二十萬公里鐵路,這是騙人的鬼話,想想也知道辦不到。考察費用去百多萬,鐵路一里未修。二哥沒說什麼豪言壯語,上任兩年,既給正府搞來鈔票,又修了這麼多的鐵路,要我說,二哥當總統都綽綽有餘。等到京奉路修通,我就在國會折騰一把,歪鼻子噁心馮華甫那麼長時間,也該挪窩了。」

    「沒錯,二哥先當總裡,再讓大哥當總統,咱們幾兄弟,輪著當!到時候,總裡修鐵路,總統帶兵,把國家建設的既富且強,咱們幾兄弟再在一起喝酒。」

    隨著李秀山的言語,四人手裡的杯子撞在一起。四兄弟許下的諾言,伴隨著杯中酒一飲而盡,氣氛變的熱烈而喜慶。

    女眷那邊,則說的更多是私密。曹仲昆的夫人,拉著幾個妯娌問孩子生辰,要結娃娃親,蘇寒芝推辭著,拉著鄒秀榮到一旁,說起悄悄話,

    「二嫂……二哥和柳夫人……只有虛名,這個是冠侯派人調查過的。二哥是好樣的,生平不二色,名義上成婚,卻從不碰柳氏,一個屋也是分床睡。你們鬧了這麼多年脾氣,也該消氣了。這麼個好人,不該錯過,免得將來後悔,可沒地方吃後悔藥。我家敬慈沒事就愛找福滿姐姐,說不定將來還要喊二哥一聲岳父呢。」

    鄒秀榮嫣然一笑「怎麼,我們的省掌也學會說媒了?這可不合你倡導的自由戀愛口號。等著吧,等到他把鐵路修通……我會和他好好談一次,一切總會變好的。」

    小小的畫舫,承載著國家復興的希望,也承載著破鏡重圓的美麗願景,飄蕩於大明湖上。風吹水面,波光粼粼,彷彿一切如在畫中。遠方的天空,幾朵雲彩卻在此時漸漸聚合,在人們不曾注意之中,越聚越厚,最終形成一大塊烏雲,遮蔽了陽光。等到天色將晚時,朦朧細雨飄落,打的船艙劈啪做響。

    風漸漸變大,變寒,在這初夏的時節,憑添幾許涼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7-2-26 20:57
第777章 因果(上)

     自南北和議,國內終於停止了刀兵,泰西戰爭的結束,則宣告世界難得的進入了一個相對和平的時期。自共合八年至共合十年,短暫的太平日子,已經讓共合經濟得到了復甦。

    南北停戰,鐵路通行,魯貨可以行銷全國,加之提高進口關稅,洋貨價格優勢漸漸減弱,本土民族的商業,終於有了些復活的跡象。由於陳冷荷整理有方,加上有著足夠的儲備金,共交兩行鈔票,至此時,已經回覆到初發行時的行情,一元紙鈔,可以當八角銀洋使用。

    作為這一切的大功臣,陳冷荷、戴安妮兩人,在京城商政兩界,都收穫了大量的稱讚與褒獎。兩個整理經濟有方的女強人,於京城已經成為一道極搶眼的風景線。前者引領著京城服裝、首飾業的發展,只要她喜歡什麼衣服,什麼衣服很快就成為上流社會女性穿著首選。乃至打扮的方式,穿衣的組合,都引領著無數閨秀闊太太追捧。

    後者雖然不如陳冷荷搶眼,但是勝在溫柔大方,被視為東方女性的典範,很多女人會嫉妒陳冷荷,私下裡,對其發出惡毒的詛咒。但是對於安妮,則很少有人會口出惡言,反倒是都認為,這位女財神平易近人,容易溝通。

    兩個女人有著不為世俗所接受的關係,卻又與同一個男人有著親密關係,由於住京城的時間多過住濟南,關係越發親密。是以即使現在掌握著共合的經濟命脈,但是依舊共住一處別墅。

    她們的小別墅裡,並沒有傭人,只有一排來自山東情治機構的女子保鏢,負責兩人的安全兼伺候飲食。當冷荷由推門而入時,一名女兵利落的接過她的衣服,又向她說道:「安妮太太今天回來的比您早。看這意思,銀行是不忙。」

    「一切正常,也沒多少可忙的。你上次問我,買什麼可以賺錢,我告訴你啊,要想保險就存在正元,如果想要賺錢就去買京濟鐵路的公債。跟戴太太說一聲,要多少公債,她都可以為你辦。」

    兩年時間,生育的經歷,並未在冷荷身上留下痕跡,她依舊如同松江時那般美麗動人,儼然出塵仙子。等她換了居家休閒襖褲,慵懶地走進臥室時,安妮羨慕地說道:「怪不得冠侯那麼喜歡你,你簡直就像個神仙一樣,不會老,如果你去參加濟南那個選美大賽,大家就都不去參賽了,因為你就是冠軍,誰又敢能跟冷荷姐比。」

    「你的嘴是越來越甜了,快來讓我嘗嘗看……那個選美大賽,是冠侯搞出來的噱頭,目的還是為了賣東西。參賽的女孩,穿著我們商店生產的衣服、首飾,等於就是活廣告。現在連京城的報紙都在登這件事,可見他這個廣告做成功了。至於什麼山東小姐,什麼桂冠,無非就是陪襯。其實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錢。我才不要去湊這個熱鬧,我知道,在答令心裡,我是最漂亮的就夠了。來來,讓我看看,今天有沒有照片寄來。」

    她邊說,邊與安妮並排趴在一起,小腿上蜷,甩脫了鞋子,纖足擺來擺去,彷彿個調皮的孩子。與平時在銀行裡叱咤風雲,發號施令的女財神,判若兩人。

    安妮笑著把相冊推過去「好好,你看看,你的兩個女兒,多可愛啊。你看蘇太太抱著她們,笑的多甜,還有冠侯,簡直拿她們當活寶貝。」

    聚精會神,看著這幾張新寄來的照片,上面一對穿了公主裙的小女孩,對著鏡頭大笑。也有幾張,是她們臉上佈滿蛋糕奶油的窘相,包括她們熟睡之後的憨態,哇哇大哭的可憐模樣,無一遺漏。顯然,大帥府裡專門為兩位小姐預備了相機,否則不可能抓拍的如此及時。

    冷荷看著照片,臉上的神情越發美麗動人,笑容裡,滿是母愛的慈祥。「她們真是愛死個人,好想這對寶貝啊。安妮,你說,她們會不會再見面就不認識我了?」

    「怎麼可能?冠侯每次來京裡,都會帶兩個小寶貝過來,你也經常到山東去,兩個丫頭有多粘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話這麼說沒錯了,可是你看看,蘇姐抱她們抱的這麼緊,兩個丫頭也很粘她的樣子,我有點害怕。她會不會把我兩個孩子搶走,就像孝慈,敬慈那樣,管她叫媽媽?反過來只肯叫我荷媽媽,那樣的話,我非跟她拚命不可。」

    「不會的,你想太多了。」安妮微笑道:「你的孩子永遠是你的,跑不掉的。你要是想她們,就讓秀榮姐幫你,你請假回家去看看好了。反正現在銀行裡,又沒有什麼大事,濟奉鐵路公債發行的很順利,段芝泉也不再找我們提款。聽說啊,他們現在準備成立個新的銀行,用那座銀行跟我們來打對台。對我們來說,這是好事,新銀行一成立,我們正好把那些煩人的事情推出去,反正冠侯當初的目的已經達到。魯票從兌換共交票到現在,已經賺了一大筆錢,犯不上跟他們鬥來鬥去。」

    冷荷猶豫片刻,卻又搖頭「就是段芝泉新成立了銀行,我才放不下啊。雌伏這麼久的梁士怡回來,又辦中卡實業銀行,我總覺得,段芝泉不老實,是想在經濟上,搞什麼文章。你想想看,這兩年,他很少找我們銀行的款,就算借債,歸還的速度也很快。這當然是有冠侯的影響,可是你不覺得,他們的還款速度,有些不同尋常麼?共合幾時有過這麼富裕,能還的這麼快?」

    「我知道啊,大家都在懷疑,可是想查很難。冠侯連情報人員都用上了,但是據說掌握這些資金度支的,是那位徐次長,外人知道的情況很少。只知道徐次長有個很硬的外國朋友,可以借來大筆洋債,還談好了鹽餘歸還。原本因為洪憲,加上南北戰爭,卡佩扣了我們六千多萬的鹽餘款。現在答應把這筆款子歸還,大概他們就是用這筆錢,來支撐著開支吧?」

    「話是這麼說,可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最近我聽到了一個消息,段芝泉又要為邊防軍,向山東採購軍火。定單下的非常大。」

    安妮笑道:「好事啊,這兩年段總裡簡直是我們山東的大金主。每次都下大單採購軍火,付錢付的也很痛快。有了這些定單啊,我們山東軍工就不愁沒事做,經濟也不發愁了。這兩年山東正增長,段總裡可以算大功臣。」

    「傻瓜。那是軍火,不是其他東西,不打仗,買這麼多軍火幹什麼?雖然名義上說,是給邊防軍用,用來保衛國家,捍衛領土完整。可是我總覺得……這就是張虎皮,下面掩蓋的,只怕是些見不得人的物事。邊防軍的帳,始終不許財政人員參與核查,就算我在財政部那邊組成調查組,也被部隊擋駕。說是涉及軍事機密,不能對外公開,這種話……肯定有問題。」

    安妮歪著頭,看著冷荷「那冷荷姐,你是覺得,段芝泉有可能對山東不利?你肯定想多了,他怎麼敢?我們連扶桑人都打敗了,他又怎麼敢亂來?」

    「但願是我想多了。不過徐又錚這兩年的舉動,我越來越覺得不尋常。先是借參加泰西戰爭為理由,編練參戰軍。泰西戰爭結束,參戰軍辦不下去,就改成邊防軍,現在又和二哥一起修鐵路。這個人給我的感覺不好,陰險的很,以往和我們作對,大家各施手段也就算了。現在他無事獻慇勤,我反倒覺得其用心險惡。」

    「聽說,段總裡和徐又錚,去西山練兵去了。不管他們有什麼壞心眼,我看啊,也不敢衝咱們來。京裡的天氣太熱,我們回山東吧……」安妮指著那對雙胞胎的照片,臉上泛起一絲紅暈「我……也想要這樣的寶貝。」

    西山,演武廳。

    這在前金時代,就是金兵操練的校場。到了共合,依舊是士兵練兵演武之地。伴隨著陣陣轟鳴的槍聲,標靶被打的粉碎。士兵在教官的口令下,裝彈、瞄準、射擊,速度如行雲流水,動作整齊劃一。

    當一支軍隊的操練任務完成,軍官揮舞著旗幟,軍樂隊吹響了洋號,另一支部隊跑步入場,與撤退的部隊互相敬禮,交錯而過,隊型嚴整,絲毫不亂。

    遠方,一排排大炮炮口向天,雖然這些炮只是模型,但是看上去,依舊充滿質感,與真炮差相彷彿。在每一門大炮模型上,還仿照真炮,雕刻了卡佩文字「王者最後的論據」

    在觀察所裡,段芝泉放下望遠鏡,看向身旁的徐又錚「鐵珊,去年你去山東觀操,魯軍的表現,與我們這支部隊相比如何?」

    「勢均力敵。士兵素質不分高低,至於戰場上……那就得看指揮官的手段。」徐又錚後背拔的筆直「不過,我們和魯軍還是有區別。這兩年,魯軍一直在搞退伍,到了年齡的老兵,就退出部隊。有一些人,被我們吸納進隊伍裡,通過跟他們交流,我可以確認,咱們的練兵方法,跟魯軍沒什麼不同。且隨著魯軍隊伍裡,未經過實戰的部隊越來越多,我們這支部隊卻是在邊防上真刀真槍見過血的,軍官素質不同,臨陣反應也不同。我相信,如果對比的話,還是我們更為出色。」

    段芝泉面露喜色「如果是這樣,那我們這支部隊就沒有白費心血!兩年前,你勸我要學漢王劉邦,忍耐項羽一時。現在看,是不是該金台拜帥,兵出陳倉了?」

    徐又錚搖頭道:「不能操之過急。魯軍打仗的幾大法寶,一是部隊的物資供應充足,每名士兵每天主糧是一斤八兩,另一件法寶是對士兵的保障。包括殘疾士兵終身養育……」

    這恰好犯了段芝泉的心病,不久之前,就有一批共合老兵,包括裡面大部分殘廢,因為國家不負責他們的生活,生計困頓,穿了漿洗髮白的舊軍服,到陸軍部門前集會要說法。這些人大多數是小軍官,有人身上,還掛有勛章,但是更多的人,為了活下去,已經把勛章賣了。

    共合軍制裡,向來沒有榮軍一說。入伍就會有軍餉,打勝仗會有獎金,但是受傷乃至殘廢,那也要自己承擔後果。尤其這些軍官,分別屬於不同省份,段芝泉自問,沒有任何義務給他們發放工資,更別提養老。

    集會變成了衝突,情緒失控的聚集者開始漫罵,並朝著陸軍部投擲石塊。總裡的衛隊,本來負責維持治安,與這些軍中前輩對峙。可是不知是誰,被石塊搞出了火性,居然開槍還擊,慘案就此爆發。

    既然開了火,就把事做到底。成排騎兵,向著這些共合殘兵發起牆式衝鋒,皮鞭和棍棒代替馬刀,將這些為了建立共合,或是為了反對洪憲而殘廢的袍澤打的東倒西歪,頭破血流。那些士兵除了叫罵,外加唱起共合國歌,再沒有其他辦法。

    這件事造成了兩位數殘兵的死亡,段芝泉事後,以事先不知情為由解釋,並發誓要組建調查團,嚴肅查處開槍士兵。自己則公開宣誓,要終生茹素,信佛,為這些無辜喪生的殘兵超度,並作為自我懲罰。

    國會的議員,在安福俱樂部的操縱下,沒有發起彈劾,可是這不代表,段芝泉就平穩過關。這次的事件如同一個雷,就這麼掛在頭上,天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可是要讓他養這些殘兵,這等於是壞了多年以來軍界的規矩。這些殘兵,只是共合殘兵的冰山一角,養了他們,其他人如果也出來要同樣待遇,以共合的財力,又怎麼奉養的起?

    必須改善經濟,必須剷除毒瘤,必須……把那座寶山拿下來。段芝泉知道,在某個地方,有著大筆的財富,只要自己將那裡納入自己治下,整個天下就等於拿到了自己手裡。

    這個共合,分裂的太久,是時候該合而為一了。既然自己有再造共合之功,也該有南北一統之功,這樣才對的起自己的地位,也對得起共合總裡的身份。

    徐又錚道:「所以說,現在不是時候。我們可以不養那些殘兵,但一定要給前線的弟兄們發足軍餉。哪怕將來吃存款,也足以過一輩子。只有這樣,在戰場上,他們才能捨生忘死的衝鋒。目前我們的錢,還不夠多,咱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資金。」

    「你是說,那筆外債,有著落了?可是,那可是扶桑人的……」

    「趙冠侯抵押山東主權,借普魯士人的債,最後還是英雄。天下的事,歸根到底就是兩個字力量。只要我們有力量,我們就是對的,這就是最硬的道理。等到我們一統天下,還有人能拿這份外債找咱們麻煩?這筆債,管他是誰的,只要錢是真的,就可以借!」
Babcorn 發表於 2017-2-26 20:57
第778章 因果(下)

     「芝翁是讀佛經的人,應該知道,佛家講因果。這其實不是什麼怪誕的玄學,而是做人做事的道理。山東這幾年呼風喚雨,飛揚跋扈,固然給自己積累了大筆財富,同時,也種下了數不清的因果。這本就是最正常不過的事。魯票比省鈔更受歡迎,山東商人遍佈全國,魯貨打的各省自營經濟潰不成軍,各省督軍誰心裡又沒有怨氣?魯貨行銷天下,讓四海財富流入山東及正元,四方財富集中於一個人手裡,這就是趙冠侯積的因果。」

    西山演武廳,作為前金皇帝觀操所在,自然修有行宮,稍加修繕,就可以作為共合總裡下榻休息之處。在行宮裡,徐又錚指著地圖侃侃而談

    「兩湖名義上雖然屬於王子春,實際上,其既無人權,復無財權,更無軍權,成了魯軍手裡的傀儡。有他的例子在前,各省督軍不敢得罪魯軍,但同樣對山東懷恨已久。這,又是他積的第二件因果。」

    「趙冠侯在山東,硬把他的女人扶到省掌的位子上,下面的人,又怎麼會甘心受一個女人的管束。自古以來,我國都有反對女主當權的傳統,他與世道民心為敵,治下豈無異見之人?這就是他積的第三件因果。」

    「山東的福利為全國之冠,固然為山東吸納了大批人才,也讓山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有這麼多包袱壓著,它怎麼跑的快,又怎麼能發展的好?再者,其將各省的人才誘入山東,各省督軍、財閥,誰又會高興?這是他的第四件因果。」

    「福利過高,讓山東人越來越懶惰,山東的福利保障制度,總而言之,就是保障懶漢的制度。真正的人才,會選擇離開山東,到外省打拚自己的事業,留下來的,要麼是守成之輩,要麼就乾脆是想著不勞而獲的懶漢。這樣的庸才越多,其勢就越弱,這個團體就越缺乏戰鬥力。這就是他的第五件因果。」

    徐又錚將山東繁華的表面剝落,呈現在段芝泉面前的,便是鮮血淋漓,讓人覺得觸目驚心的因果。美麗的因,與醜陋的果,給了段芝泉足夠的信心。加上今天觀操親眼所見,他確信這支邊防勁旅表現出來的素質,絕對不會輸給山東的那些部隊。自己有了強軍,而對手則內患纏身,看上去堅不可摧的龐然大物,就變的不那麼強大,也不再讓人畏懼。

    「積的因果越多,還的時候,就越嚴重。站的越高,摔的越重,這是古人流傳下來的致理名言。山東已經過了它的黃金時代,現在,是該到了還債的時候了。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契機,一個讓山東還債的契機。而這個機會,我想不會太遠。但是,我們當下,還要做一件事……」

    「西園寺公望主持……鐵珊,我有個預感,這將是一場決定我們這個團體命運的豪賭。如果贏了,我們可以實現統一南北的夢想,也能把自己的抱負付諸實施。可如果輸了……我們也將一無所有,失去所擁有的一切。」

    「芝翁,我覺得我們沒必要在意會失去什麼,因為我們本來就沒擁有過。自馮玉璋上台,總裡威權日弱,各省督軍日漸跋扈。如果我們不能剷除督軍團,徹底消滅魯軍這顆毒瘤,未來正府注定淪為地方實權將領的傀儡,所謂的共合制度,將變成唐末的藩鎮割據。歷史會把我們定義為國家民族的罪人,我們的後輩子孫,也會看不起我們這些無用先人。孟思遠這個書呆子,我對他沒什麼好感,可他有一句話我是認同的,人活一世,總該為子孫後輩留下些什麼。他想要留下足夠多的鐵路,足夠多的礦山。而我,想要給子孫後輩,留下一個完整的疆土,一個強大的國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正府反過來要看省軍的臉色,讓一個完整的中國,變成一塊塊破碎的自制省!」

    段芝泉沉吟良久,才咬著牙道:「借款的事……容我再想一想。不過,扶桑人說那些東西,我們可以先給他們,那些東西,本來就是我中華民脂民膏,憑什麼被韃虜控制,長眠地下?我把它們挖出來,就是為了讓這些無用之物換有用之財,為共合做點貢獻!鐵路那邊的款子,你倒是要小心。孟思遠這個人,我和他打過幾次交道,是個極難對付的角色,而且身上沒有破綻,酒色財氣一無所好。一旦為他發現端倪,以他的性格和能力,怕是一場軒然大波。」

    「芝翁放心,這條濟奉鐵路,就是我們的聚寶盆,孟思遠雖然沒什麼嗜好,但是不代表這人就真的沒有弱點。別看他是個總長,可是見識依舊是個書生。修鐵路他在行,可要說鬥智,他還差著遠呢,這種書呆子,解決他,很容易!」

    徐又錚得意的冷笑,為段芝泉最終能下定決心而欣喜,段芝泉的腦海裡,卻浮現出另一個念頭。萬事皆有因果,山東種下因,要受到果報。自己今天所做,究竟是種因,還是果報?

    如果把虛無飄渺的因果論,看成一道道長線,那麼這些繩索,在經歷了兩年的鬆弛狀態後,也在人力的推動下,悄然繃緊。而導致這一切因果線打成繩結,最終演化為一場風暴的起因,卻並非在山東,而是在湖南。

    琅琅讀書聲,在校園內迴響。兩年時間裡,魯軍對湖南也在發生著影響。比如,女人讀書,已經變的很尋常,再比如長沙女子學堂的學生,也學起她們山東的前輩,穿上了露出小腿的短裙。

    這些充滿青春活力的女生,家境大多尚可,如果按照前金說法,至少可以算小家碧玉。但能來女校讀書的,大多性格開朗,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淑女,相反,一到課間,就會唧唧喳喳,吵鬧個不停。她們會談論松江又出了什麼好看的衣服,山東又推出了什麼香水、化妝品,又有哪個女人做了要員。由於有了蘇寒芝這個共闔第一女省掌,不少女學生都把未來生活,定居的目標選在山東,即使只是個夢想,也終究比別處的夢想更為美好。

    最近這幾天,她們的話題則集中在另一件山東的新聞上:選美!一想到那些女人可以穿著美麗的衣服,戴著珠寶,競爭山東第一美人的頭銜,還將由趙冠帥親手贈予桂冠,這些正在妙齡的女子,就在腦海裡勾畫出無數浪漫鏡頭。

    由於報紙的滯後,她們暫時看不到選美的最新進展,只能幻想著,那些山東小姐會穿什麼衣服,戴什麼珠寶,有沒有可能,和趙冠帥共進晚餐。討論的太過投入的她們,甚至沒聽見,望風的同學那幾聲重重的咳嗽,直到一隻手掌拍在一個女生肩上,女生回頭,才看到身後站著的女人。

    女人的年紀,比這些女孩子大不了多,然而眉宇間,卻有著與年齡不匹配的沉穩。模樣生的本是極美,也不會刻意板起面孔,做出凶悍的表情,可偏生讓人感到某種難以言說的威嚴,心內對其肅然起敬。

    「羅……羅校長?對不起……我們一定好好唸書,現在就念……」幾個女生都變的有些緊張,手忙腳亂的攤書本。

    畢竟這個女人本身除了校長這個職務外,更有著借兵驅張復湘,甚至不惜為此獻身,聯姻山東的壯舉。雖然其與趙冠侯的婚姻解除,但是在湖南省內,依舊視之為救苦菩薩,這座女子學堂,亦是靠著女子多方籌款募捐,加上她的名號,才能成為一方獨立天地。

    羅瀟瀟並沒有動氣,反倒是有些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幾個女生「多瞭解些大事也沒什麼不對,不過……選美這種事,你們不要想太多,咱們這裡的民風還偏向於保守,就光是讓你們穿這個裙子,就有很大壓力了。如果你們再惦記著選美,我們的學校都會受牽連。唸書的時候,還是要以學業為重,如果山東的選美搞的好,或許未來,我們湖南也有機會搞。到時候,我會親自帶著你們,去參加比賽。」

    「真的?羅校長萬歲!羅校長真偉大。」幾個女生興高采烈的歡呼著,羅瀟瀟看著這些活潑的學生,搖頭苦笑,邁步走上講台,以粉筆在黑板上寫起了接下來要講的課程「論獨立自主」

    作為校長,她不能像學生一樣,一放學歡快的跑出校門。學校的運作,經費的籌劃,未來的教學安排,等到一切忙滿,天已經黑了。羅瀟瀟看看時間,拍了拍自己光潔的額頭「該死!念兒一定等急了……」推起自行車,快步向校門口走去,卻見一輛馬車已經停在那,管家不知等了多久,見她過來,連忙上前施禮道:「小姐,上車吧。天太晚了,不要自己騎車回去。」

    瀟瀟皺起了眉頭「我說過,不需要接我,我的車子騎的很好,可以回家。」

    「小姐說的是,可是老爺擔心您的安全,現在咱們湖南不太平,還是得小心為妙。請上車。」

    等到了羅宅,卻見客廳裡,已經擺好了酒席,與羅重軒對面而坐的,是個三十出頭的軍人。身材挺拔,挺立如松,軍裝掛在衣架上,身上穿著白色襯衣。人長的很英俊,也極有軍人氣概。見到羅瀟瀟,他連忙起身行禮道:

    「羅小姐你好。」

    「瀟瀟,你回來了,這是咱們湖南省軍的武團長……」

    「爸爸,我認識,這是咱們省軍第一師的武振雄武團長。在扶桑學過軍事,還有家傳武功,前段時間,軍中比武,打贏了三名魯軍武術教官,成為湖南省軍第一個,沒有魯軍指導官的團。報紙上,稱武團座為咱們湖南自己的英雄。有人叫他湖南武松。」

    「那是弟兄們抬愛,兄弟實在愧不敢當。」武振雄微笑著鞠躬行禮「只是一時僥倖而已,兄弟是個粗人,懂些拳腳,也不過是莊稼把式,哪裡敢比武松。羅小姐是教育領域的奇材,沒想到對軍事還這麼瞭解?」

    「我對軍事的興趣,其實比教育更大,只是我們湖南,容不下一個女軍人,我這才改投教育事業而已。武團長的事蹟,在各大小報刊上刊載,我想要說不知道,也很難啊。」

    羅重軒笑道:「瀟瀟,你不是很喜歡武功麼?武團長是我湖南英雄,你正好可以多學習學習。我年紀大了,精神也不夠好,你們年輕人,多聊一下。」

    「羅省掌,您太客氣了,其實羅小姐不需要學武功,有兄弟我在長沙,誰敢找羅小姐麻煩,我立刻帶著弟兄去教訓他!羅小姐你放心,雖然市面上不是很太平,左右不過是幾股土匪,有我給你當保鏢,有多少土匪你都不用怕。」

    羅瀟瀟露出一個禮貌,卻又明顯帶有拒人於千里之外意味的笑容「多謝團座好意,不過我想,還是不必這麼麻煩了。我相信家父可以治理好湖南,也相信武團長有能力維持地面治安,土匪強盜不敢到省城來鬧事。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爸爸,念兒在哪……」

    「他……他睡下了。這個丫頭,就是跟她弟弟親,姐弟的感情,真讓人羨慕。」

    羅瀟瀟的臥室內,蚊帳內的童車裡,一個小男孩已經陷入夢鄉。羅瀟瀟輕手輕腳的走過來,低頭打量良久,伸出手指,似乎想要逗弄一下,卻又縮回了手,生怕驚醒他。只趴在童車邊,看著睡夢中的男孩,拿起團扇,輕輕為男孩扇著風。

    「瀟瀟,你睡了麼?」

    房門被敲響,羅瀟瀟快步走到門邊,打開房門後,先在嘴邊豎起手指「爸爸,你小聲點,念兒要是醒了,就又要哭了。」

    羅重軒向後退兩步,瀟瀟趁勢而出,父女兩人一路來到庭院裡,羅重軒咳嗽兩聲「瀟兒,你知道,爹不會幹涉你的私生活,也沒有安排什麼的意思。但是武團長是個很不錯的人,人品才幹都沒有話說,思想也很進步。一直以來,他都是湖南自制的忠實擁護者,他和志豪,在扶桑還是同窗……」

    「於是,他就可以代替志豪?爸爸,你應該知道,我……心已經死了。何況現在有了念兒,我不想再談個人感情問題。我也知道,您面臨的壓力很大,但是我想壓力再大,也總比張宗堯那個時候要好。」

    「我說過了,我不會靠女兒去交換什麼!」羅重軒的情緒有些激動,聲音漸漸高了起來「就算是張宗堯督湘,我也從沒想過,用你,去交換任何東西,何況是區區一個譚婆婆。但是現在客觀環境是,那些所謂的土匪,哪支不是南軍化裝的?他們在我們的地盤燒殺搶掠,我手上卻沒有一支可靠的部隊。那支警查大隊,是魯人的武裝,而不是我們的湖南人的軍隊。武振雄的團如果可以和我們合作,至少我和譚婆婆談判時,手上的力量就多了一些!當然,我不是因為這個,就要你去犧牲什麼,你不想,我就拒絕他。我只是覺得,你年紀不小了,也該有個歸宿,而他是個很不錯的人選。如果我出了什麼意外,至少他可以保護你……」

    天空陰沉,月亮被黑雲所遮蔽,庭院裡雖然有燈,但亮度也不高。羅瀟瀟看著陰暗的燈光裡,父親那模糊不清的面孔「爸爸,你手上有部隊!魯軍湘軍都是共合部隊,又有什麼分別?在岳州駐紮的山東省軍第四師,他們的戰鬥力,足以對付那些散兵游勇。可是您,卻在著手解散那些隊伍,現在卻又要說自己沒有兵,我真的不明白。」

    天空中一道閃電劃過,把庭院照的雪亮,羅重軒朝羅瀟瀟說著什麼,卻被滾滾雷聲所掩蓋,沒人聽的清楚。熟睡中的男孩,被雷聲驚醒,緊接著,嚎啕大哭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2-26 20:58
第779章 湖南亂起

     經過討伐張宗堯之戰後,湖南的形成了事實上的自制狀態。王子春雖然有兩湖巡閱兼湖北督軍之職,但實際上既無軍可督,也無地可巡。在自己的湖北尚決定不了一名科長的任免,湖南就更影響不到。

    名義上,湖南的權力掌握在省議會手裡,而最大的權柄,則由省掌及督軍共同掌握。但事實上,湖南始終處於分治狀態,譚延凱開府於衡陽,羅重軒開府長沙。兩方互不干涉,各行其是,將湖南分為兩半。

    但是正如京城裡,段馮之間雖然易子而教,也免不了彼此爭權,一省之內的兩個山頭,又怎麼可能太平無事?譚延凱曾雲做了婆婆,當不慣媳婦,自然是把省掌看為督軍下僚。可是羅重軒同樣以民選省掌自居,以先法為護身符,以民意為自身最大屏障,並不把譚延凱放在眼裡。

    雙方矛盾最為突出的一點,則是湖南的經濟。開始時商定的對半分省,確實可稱公平。但兩年的時間裡,羅重軒控制區域,引入大量山東投資,加上與山東貿易以湘米易魯貨的生意做的風生水起。

    大量魯貨倒手轉賣,就讓羅控區域經濟大為發展。加上湖南紡織廠,以及湖南礦產的大量發售,讓羅重軒控制區域的經濟得到了巨大發展。民富則省富,財政上多有盈餘。反而譚延凱控制區域,大多是湖南較為貧弱地區,缺乏支撐產業,又要供養部隊,軍餉開支漸漸讓譚不堪承受。

    西南軍務院,雖然拿了北洋正府提供的八十萬元遣散費之後,名義上宣佈解散,實際上,依舊處於高度的自制狀態。六省保持秘密聯盟,隨時準備再起舉起反旗。在孫帝象辭職之後,無錢無兵的岑春宣也對局勢徹底失控。現在西南軍務院,變為陸干卿、唐榮昌兩大勢力共同控制的天下。

    廣西就食於廣東,推行大廣西主義,以廣東為殖民地。導致廣東省內民不聊生,甚至有不少勢力開始思念北軍。孫帝象武裝起來的民兵,再次揮舞著旗幟,向陸干卿宣戰。這兩年時間裡,兩廣的硝煙始終未散,而雲貴之於四川,亦是干戈不休。

    要打仗就必須擴軍,擴軍首先就要有錢。譚延凱以舊派官僚身份驅逐葛明黨人程勿用,自己做湖南督軍,背後的憑仗即是桂軍。是以陸干卿用兵,軍費開支,譚延凱無法拒絕。以並不富裕的控制區,供應自己一師三旅,外加桂軍一師、湖北石星川一旅的軍餉軍食,還要承擔魯軍半個師的開支。巨大的經濟壓力,讓譚控區域民生日蹙,百姓的不滿情緒日漸高漲,內部不滿情緒高漲。

    要想改善局面,就得緩解壓力,譚延凱與羅重軒交涉幾次,試圖從對方手中分得一部分財權。但是羅重軒掌握著大批湖南士紳以及銀行財團要人,在錢口袋上卡的很死,顯然希望以經濟手段瓦解譚延凱。甚至有使者提議,譚羅位置對調,譚督軍既然認為督軍不好幹,那就乾脆來當省掌,羅省掌代替譚帥帶兵。

    交涉既然失敗,接下來,就要使用非常手段。譚延凱將部下一個旅,進行秘密換裝,命令部隊秘密進入羅控區域,自己解決糧餉。

    曾經懸在湖南頭上的利刃魯軍,隨著駐紮時間變長,漸漸變的不那麼可怕。尤其羅重軒等士紳,也對魯軍開始了排斥。魯軍高昂的軍費,遠超其他部隊的開支,甚至每人每天一斤八兩的糧食標準,都讓湖南士紳覺得難以接受。

    顧慮對方的戰鬥力,他們並不敢公開翻臉驅逐,但是暗地裡的小手段,用了也不少。扶植本省軍官,培訓本省部隊,通過比武的方式,逐漸淘汰軍隊裡的山東教官。曾經由魯軍中湖南子弟擔任的警查總隊,也予以裁撤,改之以湖南人自己的警查大隊。依靠這些方式,湖南士紳逐漸增大自己對省軍的控制力量,但反過來,也讓魯軍與羅重軒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

    譚延凱敢派出部隊來當土匪,也正是看出了這一個便宜。只要魯軍不出手,自己並不怎麼怕羅重軒和他的省軍。身穿芒鞋,頭戴斗笠的譚軍,打扮上本就與平民相似,冒充土匪也沒有難度。

    整個旅化整為零,在山野之間,形成一個又一個小勢力。與本地原有的土匪,經過幾次短暫的交手後,基本形成共識。這些匪徒要麼被兼併,要麼被消滅,讓位於這些受過訓練的正規部隊。

    指望新編練的警查,肯定對付不了這種土匪,幾次剿匪的結果,反倒是剿匪者成了土匪的獵物。乃至縣城,也變的不再安全。商人被洗劫了幾次,紛紛責難省正府剿匪無功,羅重軒身為省掌,也必須承擔這部分壓力。

    羅瀟瀟知道父親的難處,卻對此並不同情,在雷聲響過之後,她呆呆的站在院子裡,任雨點落在自己身上。羅重軒道:「瀟兒,你不要怪爹,這是大勢……人不能對抗大勢,我們不能再把湖南拖進戰火之中。咱們剛剛過了兩年好日子,不能再傷筋動骨了。」

    「是啊,我們剛剛過了兩年好日子……兩年……爸爸,魯軍第五師,正和駐湖北的第四師一起,修築簰樓大堤。今年兩湖雨水大,鄂省堤岸多有潰堤危險。兩湖魯軍,全部轉為救災部隊,在幫著我們修大堤,保護百姓。而您……」

    「河水破堤,當然是黎民遭殃。可是兵事一起,我們同樣也要受塗炭。如果湖南再出第二個張宗堯,一省鄉親,將受盡荼毒,我這一省之掌,又於心何忍?瀟兒,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也要理解我的立場。我不止是你的父親,也是湖南的省掌,我要把湘省利益放在第一位。魯軍這兩年吃的湘米,拿的銀元,已經夠多了。這顆腫瘤不去,我們永遠無法發展……」

    羅瀟瀟卻已經轉過身,向房中走去,羅重軒看不到女兒的表情,只能聽到她冷冰冰的聲音

    「爸爸,您不必跟我說這些道理。我相信,以您的學識,可以說出很多道理,我也相信,您是為了湖南好。既然省議會已經做出選擇,就按著大家的選擇做就好了……一切,與我無關,我只希望這一切,不要影響到學校的正常運轉。」

    次日,天氣剛一放晴,長沙街頭就響起了鑼鼓,武振雄騎著駿馬,不住的朝兩旁的商戶抱拳行禮。在其身後,則是軍裝鮮亮,神氣十足的士兵。商人們擺了流水席,給自己的子弟兵餞行,士兵們接過老鄉遞上來的水或食物,將頭高高揚起,顯的神氣十足。至少看上去,這支部隊的賣相併不比魯軍為差,也讓百姓覺得,確實像一支可以打勝仗的隊伍。

    六天之後,幾名女學生在課間,又開始湊在一起,不過她們這次談論的不再是山東選美,而是武振雄剿匪。

    「已經有幾個山寨被剿了,聽說,離長沙最近的一夥匪徒,距離長沙城不足一百里,就在一個村子裡當落腳點。村裡男人,都被殺光了,女人都被……」

    「武團長真厲害,如果不是他,這些土匪說不定就會進城來綁肉票了。不愧是我們湖南的武松。」

    「是啊,以前我覺得魯軍是天兵天將,現在看,咱們自己的部隊也很厲害的,未必就輸給他們。」

    「對啊,武團長可帥了,這次他回來,商會要給他披紅戴花,讓他騎馬遊街,我們到時候一起去看。」

    巴掌再次拍在女孩的肩上,羅瀟瀟站在幾個女生身後,一臉嚴肅道:「從明天開始,我們學校要封校,預備即將到來的本省聯考。所有人不許請假,不許離開校園,更不許去……看什麼團長。」

    幾個女生垮了臉,在一片哀聲嘆氣中,羅瀟瀟已經離開教室,轉向下一間教室宣佈這個消息。在校長辦公室內,放著她的行李,一輛兒童車內,名為念兒的小男孩,正好奇的看著四周的環境,幾個女教師逗弄著校長的幼弟,小聲嘀咕著

    「校長對這次聯考未免太重視了吧?居然要封校備考,還要把行李搬到學校來辦公。這還不說,還把自己的弟弟也帶到學校來?這小傢伙帶來幹什麼?」

    「不要管那麼多了,校長的決定肯定有她的道理,說不定是從省掌那得到了什麼消息,對咱們學校有好處。女子學校裡,現在就他一個男孩,小傢伙,一會姐姐帶你去女生宿舍轉轉,好不好?」

    由於學校封閉,外界的消息就傳不進來,女生們並不知道,武振雄果然不負眾望,成功將長沙附近的五處山寨以及兩處村莊內的土匪全部消滅,繳獲了超過兩百支步槍,抓了過百名俘虜,甚至還舉辦了小規模入城儀式。

    騎在馬上的武振雄意氣風發,由羅重軒親自為其披上了紅綢,部下的士兵,也由百姓紛紛送上食物,或是披上紅綢,很是威風。在隊伍最後,一百多名俘虜被捆著手,拉成長長的一串,從城市中走過,百姓們或是指點議論,或是將雜物朝他們身上頭上丟過去。

    對於這些俘虜的審問並不困難,一連提審數人,交代的都很痛快,反倒是負責審問的官員,不敢再問下去,轉而跑去向羅重軒匯報。

    「你不用說,我已經知道了。」羅重軒擺擺手「沒想到,他們這麼痛快的就承認了,自己是湖南共合軍第一師的人。譚延凱,我看你這回有什麼話說!他這個督軍怎麼當的?手下的士兵居然來我們的區域為匪?聯繫報館的人,我要讓他們報導一下,揭露譚某人的嘴臉。」

    報人的速度很快,從拿到材料到出版新聞,前後只用兩天時間,可是譚延凱的速度,也並不慢。這位前金時代官僚出身的督軍,於輿論的威力認識的也很透徹。抨擊譚延凱的報紙,與抨擊羅重軒的報紙幾乎同時發出,很快就落在彼此的案頭上。

    譚延凱在報紙上,大肆抨擊羅重軒剋扣軍餉,導致部下士兵衣不遮體,食不能果果腹,無奈之下,只能設法自謀生計。這種行為,嚴重破壞湖南獨立,於湖南軍事發展有巨大干擾。且湖南每年有一筆去向不明的高額經費。其每一分錢,都是湖南百姓膏血,怎能讓人中飽私囊,請羅省掌務必交代清楚這筆資金去向,以免有損清譽。

    兩下的爭執筆戰數回,譚延凱開始攻擊羅重軒勾結北方段芝泉、趙冠侯等,準備聯合魯軍駐兩湖部隊,出兵消滅湘軍各系,請其速速打消此念,「否則弔民伐罪,海內豈無健者」,羅則回電「斷不至喪心病狂,引外兵以糜爛桑椊」。

    湖南省軍第一師,與湖南共合軍第一師,分別於長沙、衡陽集結。武振雄拍著胸脯表示「誓必與南軍一決雌雄。我軍餉械充足,南軍不堪一擊,請各位期待好消息,一統湖南,就在眼前。」

    出兵時的鑼鼓與鞭炮,並未驚動女子學校,一襲白衣的羅瀟瀟,站在講台前,為一干學生教授阿爾比昂文學。在琅琅讀書聲中,槍炮轟鳴,硝煙騰起。長沙上空的烏雲,越發密集,似乎新一輪的暴雨,又將降臨。

    悶熱的天氣,讓人的呼吸都有些不暢,在這種天氣裡,羅瀟瀟最擔心的,還是念兒的身體。一到課間,就快步跑回辦公室,看著孩子的情況。好在,念兒很健康,一見到她,就張開胳膊大叫著姐姐,隨後就抱住她,小腦袋向她胸前蹭去。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從門外走進來的,是本校的一名地理老師,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人長的很普通,性格也偏內向,在學校裡向來不怎麼出彩,也不引起人注意。羅瀟瀟看看她「你……有什麼事?」

    「羅校長……或者我該叫您羅太太,雖然您始終說,這是您的弟弟,但是如果我沒猜錯,這是少帥吧?」女老師邊說,邊將一本證件放在桌上

    「卑職真實身份,是山東社會風俗報調查員,始終聽命於冠帥、十格格還有大太太,是大太太派我來保護羅太太安全的。在學校裡,還有我的幾名同事,我們都為山東服務。感謝這段時間,您對我們的照顧,現在時間緊迫,請您跟我一起走。」

    羅瀟瀟草草看了眼證件,問道:「你們準備帶我去哪?山東?」

    「不,我知道您不會去山東,也知道您不會離開學校。好在我們在學校裡,已經準備了一個秘密的安全點,可以藏身幾天。幾天時間,足夠用了。長沙眼看就要陷入混亂,我們必須對羅太太和少帥安全負責。」

    羅瀟瀟抱起念兒,緊跟在女人身後向外走去,來到門首,她忽然問道:「你們……早就知道會出事?也有能力干涉這一切對不對?」

    「羅太太,您過獎了。這兩年令尊大量裁減辦事人員,有意識防魯,我們很多同事被迫離開崗位,很多情報都不掌握。否則,局面會比現在好的多。不過請羅小姐放心,我們還有能力保證您父女的安全。」

    「不,我沒什麼不放心的,只要你們保證念兒的安全就好。至於我……父親做出的選擇,我願意跟著他承擔後果。你們,不用管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7-2-26 20:58
第780章 岳父威武

     「一日之內,兩都互陷。這簡直是一場鬧劇。這場戰爭,不如更像是一場笑話。爸爸,如果是您來指揮,一定不會是這樣!」漢娜放下手裡的報紙,望向身邊的父親。

    巴森斯男爵刻板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絲難得的笑容,在他身邊,一個混血男孩,正在學著媽媽的話,大叫著「笑話……笑話」

    「是啊,如果是我指揮這場戰爭,肯定不會讓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整個戰爭過程,簡直就是兩個孩子在搶糖果!但是從長遠角度看,這場戰爭對於山東是有利的,團長郝雲鵬的兵變,證明魯軍對於湖北的局面,並未徹底失去控制。我沒想到的是,山東對於湖南的佈局,原來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了。」、

    巴森斯抱起地上的男孩,指向對面的趙冠侯「孩子,你以後不要像你的爸爸,而要像你的媽媽。」

    趙冠侯對身邊皮膚黝黑的小李曼一攤手「酋長你看,不管怎麼樣,炮彈最終都會落在我頭上。」

    整個泰西戰爭,以普魯士的失敗而告終。但是這只代表泰西戰場,於東非戰場上,始終是小李曼與巴森斯壓著阿爾比昂在打,戰爭結束後,東非的抵抗已經失去意義,但是小李曼依舊爭取了體面的投降。在放下武器之後,他與巴森斯男爵受到了軍官的待遇,與阿爾比昂軍官談笑風生,共進晚餐,乘坐阿爾比昂兵艦,順利返回普魯士。

    但是在普魯士,兩人並未受到英雄的待遇,相反因為青島要塞投降問題,而受到國內的責難。在整體兵敗的大背景下,一兩個英雄,反倒令大多數軍官感覺面上無光。

    自己失敗,於是就不希望其他人成功,這種劣根性,任何國家都無法例外。好在,畢竟打輸了戰爭,整個國家都處於一片混亂之內,沒有人專門盯著要塞投降的問題,小李曼與巴森斯簡單處置了自己名下不多的財產,乘船來到了青島。

    初見面時,趙冠侯打趣著小李曼,稱非洲的環境改變了他的血統,讓他變成了一個真正的非洲人。在他恢復歐洲血統前,不要接觸撲克牌,並為他取了個酋長的綽號。

    整個東非戰爭能夠維持,且打出不錯的成績,與山東的秘密援助分離不開。而這種援助本身是無償的,且趙冠侯做這一切,還要冒著很大的風險,承擔著可能招來阿爾比昂人怒火的正直壓力,堅持做這一切。小李曼欠他的人情,對於酋長這個綽號及打趣,都坦然接受。巴森斯男爵卻沒這麼好的脾氣,見到懷孕的女兒,二話不說,就給了趙冠侯一頓手杖攻擊。

    但是隨著小亞當的降生,巴森斯對這個女婿也只能捏著鼻子接受,至少不會見面就賞枴杖,不過話裡話外,還是不忘找趙冠侯麻煩。作為女婿,挨老丈人的罵或者打,本就是沒辦法的事。再者,巴森斯和小李曼的到來,對於山東陸海軍建設都大有幫助。

    現在兩人雖然名義上,只是普魯士僑民,實際,卻是山東海軍的重要指導。普魯士由於戰敗加上賠款,本國經濟徹底崩潰,通貨膨脹達到讓人不敢相信的地步。趙冠侯根據戰前條約,一次性用普魯士馬克還清了所欠的全部外債,可實際付出的成本,大抵也就是幾口袋麵粉。實在是現在的馬克,太不值錢了。單張馬克面額已經破萬,戰前那看似沉重如山的外債,現在根本不值一提。

    經濟破產,普魯士本土的居民,生計都出現了問題。大批工人失業,技術人員也不能倖免。普魯士馬克不能與外幣兌換,卻不禁止購買物資,這個漏洞也給山東提供了可乘之機。小李曼在本土註冊了一家小型職業介紹所,實際就是把普魯士本國的技術人員以及軍工人員,介紹來山東工作。又用山東印的馬克,大量購買普魯士製造的機器,將成船的設備及人員運來山東。

    雖然離鄉背井,但是青島本就是普魯士修來供軍官度假的地方,在普魯士本土有一定知名度。再者,山東號稱亞洲小卡佩,在普魯士也頗有知名度。靠著高工資高福利,加上普魯士人作保,已經有大批普魯士工人、技師,甚至是被強制退役的軍官,逃出本國,到山東謀生。

    青島現在成了洋人與遺老共舞,髮辮並西裝一色的錯愕世界。巴森斯在青島作為管理普魯士事務總辦,與前任總督瓦德克共事,兼職擔任海軍顧問。當然,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照顧外孫,外帶把女婿罵個狗血淋頭。

    湖南的情報,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經濟南轉發至青島。其局面演變,確實讓不少軍事分析員大跌眼鏡。在一干參謀及軍事家,分析著彼此紙面兵力,裝備水平,軍官能力時,戰場局勢已經發生巨大變化。

    先是被羅重軒寄以厚望的武振雄通電反羅,部隊戰場倒戈,省軍第一師裡原魯軍人馬,因為被排擠打擊,也都離開軍隊,回歸第三師建制。是以,武部叛亂之後,省軍第一師幾無可戰之兵,被反水部隊打的潰不成軍,武部長驅直入,進佔長沙。可就在譚延凱抵達長沙,準備接管省正府,重新組織省議會選舉時。後方忽傳噩耗,衡陽留守部隊團長郝雲鵬起義反譚,全城已經落入郝部掌握。

    一日之內,兩都互陷。武振雄帶領部下,正在向衡陽前進,雖然號稱勢掃郝逆,克復衡陽,可是部隊沒走出長沙,就發生大規模嘩變,武振雄狼狽的逃回城內。緊接著,一直在抗洪前線的山東省軍第五師師長楊彪忽然通電,表示魯軍絕不干涉湖南內政,但也不希望見生靈塗炭,百姓受刀兵之苦。呼籲衝突雙方保持理智,早日回到談判桌前。若有任意一方,敢於縱兵害民,魯軍將被迫出兵,維護社會治安。

    「老爵爺,您真的冤枉我了,這位反水的團長,其實只是一記隨意手。我也沒想到,他這麼能折騰。」

    趙冠侯賠著笑臉道:「郝雲鵬在湘軍裡,是有名的惟恐天下不亂,最大的長處在於拉幫結派,當連長時,可以聯絡一群排長擠走營長,等到當了營長,又聯絡連長排擠團長。曾經在一年之內,擠走三個團長,上級拿他沒辦法,只好把他任命為團長,省得他鬧事。他未必會買我面子,但肯定不會得罪現大洋,我當初收買他,只是覺得這麼個攪屎棍留在南軍裡,對譚婆婆是個妨礙。沒想到,他居然能立這麼大的功。」

    亞當學著爸爸的聲音,也高喊起攪屎棍,巴森斯的手杖再次在空中帶起風聲「不要教我的外孫說髒話!還有,你該叫我爸爸!」

    「不,爸爸,你正在教我的兒子使用暴力!」

    聽到女兒的抱怨,巴森斯放下手杖「不,我只是教會亞當,一個普魯士男孩,該怎麼維護自己的利益。手槍和佩劍,才是他最好的夥伴。我以後,會教會他使用這些,讓他用匕首,割開每一個敵人的喉嚨。而不是像湖南問題這樣,要靠陰謀詭計解決敵人。魯軍在湖南有一個師,在湖北還有一個。以兩個師的兵力,足以把兩面的人全部解決,為什麼要用這種手段。」

    「老爵爺……好吧,我是說爸爸。這個問題不是軍事問題能解決的,我們應該學會用正客的思路,去解決問題。山東在兩湖寄食,加上魯貨的銷售,讓兩湖經濟蒙受巨大損失,老百姓對魯軍從初時的歡迎,到現在,肯定或多或少也有不滿。尤其是本土工商界在這方面,不滿會更嚴重。」

    小李曼聳了聳肩膀「我可以帶著艦隊,到那裡去轉一轉。任何不滿在艦炮面前,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酋長,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是艦炮外交,是你們的方式,不是我們的。一味靠武力壓迫,不是個解決辦法。人的不滿,就像是儲蓄罐裡的硬幣,一枚兩枚,沒人會在意。可是越積越多,早晚有一天會把罐子撐滿,這個時候,繼續投硬幣進去,整個罐子就可能壞掉。當然,可以用大炮加刺刀,把這種爆炸平息下去,但那和張宗堯又有什麼區別?這次,我就放任兩方去鬧,百姓就會知道,他們想過好日子,就離不開魯軍支持。那些士紳議員也得明白,魯軍如果撤出,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這樣做,投入遠比動用炮艦要小,收效或許會更好。等這次鬧完了,幾年之內,魯軍在兩湖,會比子弟兵更受歡迎。」

    「沒錯,你從普魯士貸款,再利用通貨膨脹一次性還清債務,欺騙了帝國大筆物資,也是同樣的投入小於產出。亞當,你要記住,這種就是我們通常說的陰謀家。對普魯士男人來說,對待陰謀家唯一的手段,就是打扁他的鼻子!」

    亞當在外公懷裡揮舞著小拳頭,興奮的大叫著打扁。漢娜無奈的看著丈夫,眼神裡很有些抱歉的味道。趙冠侯拉住漢娜的手「別擔心寶貝,我想我的亞當,一定會聽母親的話,而你,絕不會讓他來打扁我的鼻子。」

    巴森斯道:「我必須承認,如果你加入帝國的參謀部,或許我們不會輸掉這場戰爭,或者,可以輸的體面一點。但是任何陰謀,都必須建立在充足實力的基礎上。兩支軍隊敢於向魯軍挑釁,試圖驅逐魯軍,一定有著他們所能依靠的實力。你應該提高警惕,不要像帝國一樣,過於自滿,而一敗塗地。艦隊……或許應該動一動,我想,一支全蒸汽化艦隊,雖然數量不多,但是將你們共合現有海軍,全部送入海底,已經足夠了。」

    「由於山東在湖南的情報系統被破壞的厲害,我所知的信息也有限,不過艦隊……暫時不需要做全面動員,就算要打內戰,也不該是我開第一槍。南軍那邊,其實也給我來過電報,表示即使他們控制湖南,也不會中斷應該給魯軍的孝敬,且答應協餉一師又一旅,比羅重軒開價更高。所以,南軍即使有所倚仗,倒也不足為慮。反倒是羅重軒部,我所掌握的信息有限,還真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他的膽量來自於哪裡。這股力量不管來自何方,都說明對山東存有強烈敵意,與其讓他躲在幕後,不如讓他早點跳出來,也好做出防範。現在魯軍的態度,還是處於中立,雖然話說的硬,卻沒有實際動作。加上部隊依舊在大堤上搶修,正是那些力量介入的好時機,就看他們能不能學會抓住機會了。」

    不管如何掄動手杖,巴森斯依舊是拿趙冠侯當了家人,小李曼則基於與趙冠侯的合作,以及守護自己心中至愛的想法,都不希望山東在衝突中吃虧。這兩人於共合,並沒有絲毫好感,思考問題時,也就沒有什麼感情因素。

    巴森斯冷哼道:「如果你想的話,現在就可以把那位所謂的總統趕下台,再加上一個總裡也沒關係。不管背後的力量是誰,都無關緊要。我還是堅持我的計畫,讓我和李曼帶領偉大的普魯士海軍組成的艦隊,把共合全部海軍,一掃而光。任何陰謀在強大的軍事實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不等趙冠侯解釋,門口,忽然響起敲門聲,進來的,正是趙冠侯的副官長高昇。他神色有些慌,小聲在趙冠侯耳邊嘀咕著,趙冠侯道:「沒有外人,大聲說吧。」

    「是,回大帥的示,是俱樂部那邊出了些問題。翠玉太太讓我來叫您,說是那邊的情形,可能有些嚴重,請您務必過去看看。」

    趙冠侯看向巴森斯,後者正以冷漠的目光看著他,大有你有種就離開試試看的態度。還是漢娜解圍道:「我也想過去看看,到底有什麼事,連我們的秘書長都解決不了。爸爸,小亞當要睡午覺了,還有,您不能給他吃太多糖果。」

    聽到把外孫留給自己,巴森斯總算神色緩和了一些「我真是不明白,俱樂部能有什麼事,需要山東總督出面解決。那位翠玉太太,難道不知道,有一個職業叫做警查麼?再說,俱樂部的保鏢,又是干什麼吃的。難怪瑞恩斯坦要稱呼你們鹹魚!小亞當,長大以後千萬不要學你爸爸這麼軟弱,要向外公一樣強大。外公給你講講,在非洲,我是如何踢那些阿爾比昂人P股的。」

    兩人出了房門,漢娜小聲道:「對不起……」

    「沒關係的,老爺子還是對失敗不能忘懷,這種情緒我能理解,再說被岳父罵或是打,我也習慣了。我還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我想要離開,少不了要挨一頓好罵。」

    「俱樂部到底遇到了什麼麻煩?」

    「嚴格說不是麻煩,是有點不對勁,有人在俱樂部那,拿出了一些東西押寶,翠玉覺得,那些東西……不應該出現在這!」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 20:04
第781章 明器

     青島這座城市,由於普魯士人當作軍官療養地建設,服務設施及城市硬件基礎,以世界的標準,都可算做一流。趙冠侯於這個基礎上進行改造,事半功倍。經過幾年時間,如今的青島,已經成為一座旅遊、娛樂為主體的城市,城市裡,酒樓、茶樓又或者是旅社、書館,乃至清樓,比比皆是。

    如果把青島比喻成王冠,由趙冠侯投資興辦的俱樂部,則可以算做王冠上,最為醒目的寶石。其硬件設施和服務,在當下絕對算的起世界第一流水準。參照後世高檔修閒會所打造的俱樂部,包含了吃喝玩樂各項娛樂手段,即使對洋人來說,也是極為新鮮的體驗。

    裡面的女***者既包括中國人,也有阿爾比昂、鐵勒乃至扶桑以及普魯士女性,甚至還為口味獨特者準備了非洲黑人,被當地人稱為八國聯軍。也只有在這裡,這些有著不同國籍的人,才能和平相處,不至於拔刀相向。

    如果徐又錚能來此轉上一圈,多半會跳腳怒罵趙冠侯厚顏無恥,抄襲其安福俱樂部的設計。可是他也得承認,安福俱樂部比起這裡,只能算做個草台班子。那些享受義務招待的議員加上軍官,如果來這裡走一圈,怕是有一半以上的人會選擇加入山東一方。

    對於剛剛結束戰爭不久的泰西各國來說,確實需要足夠的娛樂來放鬆心情,麻醉神經。這座名為百樂門的俱樂部剛剛營業,就賓客盈門。

    商人來此找樂子,順帶結交官員,疏通門路。一些泰西****人物,則來此學習經驗,準備回國之後,原樣複製。門首背槍的大兵,也給這些客人提供了安全保障,既然有軍隊看場子,就證明這是官營的地方。不管在這裡怎麼玩,只要不壞規矩,就不用擔心有人抓。

    洋妞加上洋玩法,讓有錢人流連忘返。在這裡既能找到高鼻深目的洋人,穿金戴銀的爆發戶,也能找到穿長衫戴眼鏡的學者名士以及穿長袍馬褂,留著長辮的遺老遺少,甚至還有些名媛貴婦來這裡賭上幾手碰運氣,或是喝幾杯洋酒,找男人陪侍。

    夥計熱情的招呼著來人,高大魁梧的鐵勒保鏢,則提示著客人要注意尺度,不要試圖挑戰這裡的規則,給自己帶來麻煩。

    四樓貴賓室,是打撲克,玩沙蟹的地方,每張牌最小二十元,普通人根本玩不起。樓梯口站著保鏢,阻擋著無關者的進入。樓下的喧囂,被房門和牆壁所阻擋,房間內,則是一片緊張氣氛。三名身體強壯,眼神凶悍的男子,盯著對面那個如同洋娃娃般美麗的小女孩。

    這個穿著公主裙的異國少女,一雙天真而無邪的眼睛,足以讓人一見而心生憐惜,認定這是個人畜無害的可愛少女。再看看對面的男人,明顯,就是一副惡棍欺壓無知女孩的情景。

    可事實上,就是這個看上去無辜的女孩,在賭檯上掏空了三個男人的口袋,撲克牌彷彿被她施了魔法,每一次的牌局,都以她的勝利告終。她依舊笨拙的拿著牌,彷彿對什麼都不懂,可是眼前的籌碼,卻已經快要擋住她的臉。

    三個男人眼前,已經沒有了籌碼,只有二十四顆滾圓剔透的珠子,在燈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芒。正中的男子,眼睛裡滿是血絲,緊盯著面前的女孩「小丫頭!你家大人什麼時候出來?今天,要是不陪我們賭完最後這一手,你別想走!」

    女孩的中文說的很流利,幾乎聽不出多少異國腔調。聲音軟軟糯糯的,表情很是恐懼,以企求的口吻哀求道:「我……我可以不賭麼?我真的不知道……我爸爸不許我跟人賭錢的。」

    「那就把籌碼還給我們,我們就放了你!」一條大漢拍了下桌子,神態凶惡的很。一個女人卻咳嗽了一聲

    「三位,請注意你們自己的言行,百樂門是有規矩的地方,就算是三歲的孩子,只要人在俱樂部,就受山東軍方保護。你們該不是想讓我叫外面的保鏢進來吧?」

    說話的女人坐在在這個賭檯中間位置,年紀三十里許,美豔過人,又風情萬種,正如一杯醇酒,散發出無邊芬芳。

    身體微微前傾,束緊的腰身,讓高聳的山巒格外惹眼,這種坐姿就更為吸引眼球。手裡夾著細長的翡翠煙嘴,一支女士香菸就插在煙嘴上,隨著檀口微張,,優雅地吐出一個個煙圈。旗袍開叉很大,露出交疊一處,白皙如象牙的長腿,加上黑色的高根皮鞋,足以讓男人血脈賁張,心跳加速。

    但是眼下三個男人的心思都在賭桌上,無心欣賞這等美景,他們也知道,這個名為楊翠玉的女人並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她既是這傢俱樂部的總經理之一,也是山東督軍公署秘書長,還是山東督軍兼兩江巡閱的太太。身後八名強悍的女兵,都佩有雙槍,房間裡更站著十幾個身強力壯,剽悍如熊的鐵勒保鏢,在這惹事,跟找死沒什麼區別。

    為首的男人咳嗽兩聲「楊……楊太太。咱這也是按規矩辦,場子裡的規矩,上了賭檯不分大小。這小丫頭贏了這麼多,總不能說聲不玩,拍拍手就走。」

    楊翠玉哼了一聲「那你們也要有籌碼才行。用二十四顆玻璃球,就想換人家眼前這麼多籌碼,我的場子裡,沒這個規矩。」

    「玻璃球?這怎麼能是玻璃球?您可是識貨的人,就看您耳朵上那對耳鉗子,就是值錢的物件,怎麼能說這是玻璃球?這可是……可是很有來頭的。」男人說了一半的話,又吞了回去,指著那些珠子道:「你們要是不識貨,我就把珠子拿到當鋪或是小押去,一準有識貨的。不過你們得看住這個丫頭,不能讓她跑了!」

    「不用那麼麻煩。」翠玉又吐了個煙圈

    「識貨的說話就到,你們等一等。在我的場子裡玩,首先得有耐性,急脾氣我可伺候不起。你們可以吃點心喝咖啡,慢慢等一下。」

    三名賭客,顯然對於做工精緻的洋點心並不感興趣,只緊張的看著表,又看向門外,順帶偷眼去看那胸脯和腿。直過了二十幾分鐘,房門猛的打開,男人的聲音,從三個賭客身後傳來。「哦?什麼東西這麼值錢,非要我來看看?」

    三人回頭望去,見一個英俊的男子,挎著一個高挑豐腴的異國美人,從外面走進。三人中,為首的男子揉揉眼睛,驚叫道:「冠……冠帥?怎麼是您?您老人家不在濟南?」

    趙冠侯看看這男子「你認識我?」

    「小的在……報紙……報紙上看過您的照片。」為首者一邊乾笑,一邊用袖子擦額頭的汗,朝兩名同行者示意,將桌上的珠子,向懷裡攏。「冠帥,我們哥幾個有點急事,這次算我們認倒霉,我們不玩了。我們這就走,珠子,我們不賣了。」

    「不賣?」趙冠侯冷哼一聲「到了我的場子,說不賣就不賣?你們當我什麼?大老遠跑回來,你們說聲不賣,就可以算了的?難道,本帥出不起價錢麼?放下!」

    兩旁的鐵勒保鏢,已經向三人圍過來,幾個保鏢已經抽出腰裡配的鐵尺,一個男子猛的將手中的珠子朝天上一灑,隨即低頭向著趙冠侯身旁衝去。動作乾淨利落,其勢如同一頭瘋牛。

    他前衝的身形只來到門首,隨即就重重的向門外摔出去,等到頭撞到樓板時,已經沒了動靜。在他的背後,一把閃亮的匕首刺透後心,直沒至柄。另一柄匕首,也已經刺入另一名賭客的太陽穴。

    做這一切的並非趙冠侯,也不是那些強壯的鐵勒保鏢,而是方才還在與三人對賭,一副軟萌羅利樣子的鐵勒少女。她臉上露著討好的笑容,等待著師父的誇獎,手裡的左輪槍,則指著為首賭客的頭「你最好不要亂跑,我要是把你也打死,師父就沒有俘虜了。舉起你的手,別亂動,要不然我保證你的腦袋碎成個西瓜。」

    兩名軍中悍卒,就這麼輕而易舉被擊殺,讓為首的賭客嚇破了膽,雙膝一軟,不由自主跪在地上「冠帥……您高抬貴手,小的不知道哪冒犯了您,但您也犯不上跟小的一般見識。這些珠子我們不要了,就當孝敬冠帥就是。」

    「珠子你們不要了?這不太好吧?」

    兩名強壯的鐵勒保鏢,按住了男子,使其動彈不得。趙冠侯拿起一顆珠子,在手裡反覆的觀察,又舉起來對著燈光折射。剛剛解決了兩個人的安娜,興奮的湊過來看,隨即被趙冠侯在額頭上鑿了記爆栗。

    「今天的功課做完了麼,就出來賭錢,還殺人!一眼看不到,就給我淘氣。不過,剛才那兩下匕首耍的不錯,等你再長大一點,也許師父就打不過你了。」

    「太好了,那我就可以保護師父了。」安娜得意的笑著「以後師父就躲在我身後,打架的事交給我好了。」話音剛落,頭上就又挨了一記。

    「你現在還不夠大,所以還是乖乖挨打就好。學人家賭錢,很了不起麼?好端端的,為什麼上了賭桌?」

    「因為他們太可疑了。雖然看上去很有錢,卻又不像個正經的商人,而且明顯受過軍事訓練,不是土匪,就是逃兵。我覺得,應該給他們一點教訓,順帶搞清楚底細。師父,我是不是很棒?」

    小姑娘一臉討好的表情看著趙冠侯,就差直接說我這麼好,還不快誇獎我。趙冠侯拍著她的腦袋「確實做的不錯,我還以為你的叛逆期來了,開始故意和家長作對呢。」

    翠玉打斷了師徒兩人的溝通「冠侯,我的看法估計和你差不多,這件事應該通知十格格,請她來當場驗看。這東西……我看著眼熟。」

    「你去給格格發電報,我把他帶到地下室去,剩下的事,交給我!漢娜,你先去陪亞當,接下來的過程會比較殘酷,你不適合旁觀。」

    安娜美麗的大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抓住趙冠侯的胳膊「殘酷……我要去,我就要去。拷打什麼的,我最喜歡了。讓我來吧,保證最快的時間,問出一切。」

    像是俱樂部這種地方,搗亂、賴帳乃至詐賭出千的事,都不會少,為了一個紀女而爭風吃醋也是常有的事。從修築地下室的時候,這裡就是作為刑房專用,牆上掛滿了刑具,熊熊燃燒的火盆裡,放著十幾塊烙鐵。

    昏暗的燈光閃爍不停,似乎電壓不太穩定,卻更增加了幾分陰森可怕的感覺。漢娜最終還是跟了下來,看著安娜興奮的挑選刑具,不由以手加額

    「親愛的,你把天使變成了魔鬼。」

    「話不能這麼說,我覺得她現在挺開心的,不是麼。」

    「那些珠寶是怎麼回事?假的?即使是假珠寶,我們也沒損失什麼,不應該對他們這樣。」

    「如果是假珠寶,我當然不會對他們這樣,但就是,那些是真珠寶。每一顆珠子都是真的,可是那些珠子,如果我沒看錯,都屬於孝欽顯太后,就是前金慈喜太后。更重要的是,這些珠寶,在她下葬的時候,應該一起埋在陵墓裡。」

    趙冠侯的臉色,在閃爍的燈光下,顯的格外陰森「孝欽顯太后待我有恩,我能有今天,跟老佛爺的提拔也分不開。她下葬的時候,我還是前金的大臣。隨葬品,我看的十分清楚,這珠子隨葬一條鏈子上的,二十四顆走盤珠,應二十四節氣。雖然不算頂好的東西,但怎麼也不該,落到他們幾個手裡。而且,從他們使錢的大方看,他們手裡,估計還曾經有過別的東西。」

    「你是說……他們是盜墓賊?」漢娜由於出生在君主制國家,對於皇權並不敵視,聽了這話,也咬著牙道:「可恥的盜墓者,驚擾死者的安寧,竊取財物,應該受到懲罰。」

    「優待宗室條例,是我一手促成的,而且我還是保人。這裡面有一條,就是要保護前金祖宗陵寢。盜墓者,都得法辦。我現在得搞清楚,這盜墓賊到底有幾個,這幾個小子,還有多少同夥?那大墓可不是兩三個人能動的了的,我懷疑,這幾個人只是小嘍囉,大魚還沒出水。所以,就得慢慢問了,丫頭,動手吧!」

    地下室內,在一片焦糊氣味中,響起男子的慘叫,以及安娜咯咯的笑聲。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 20:04
第782章 東陵大盜

     毓卿趕到青島時,被捉住的賭客,已經被安娜拾掇的不成人形,口供自然也拿到了手。

    她這兩年,於復辟的事,已經不放在心上,最關注的,是自己的兒子寶慈。由於孩子到了狗也嫌的歲數,雖然老實,但是她也格外在意。再一條,便是防著丈夫再去偷腥,於情治的事,並不十分上心。是以這兩年來,山東失蹤人口大為減少,報人也覺得,自己的春天似乎來了。

    被認為改信佛教,一心向善的十格格,此時目光裡,卻流露著濃郁的殺意。口供連看幾遍,重重朝桌上一拍

    「偷墳掘墓,欺人太甚!額駙,這事不能算完!我不管你有多為難,也得替我,和我的同族討一個公道回來!大不了,就打他一仗,宗室基金的錢,也足夠打這場仗,再不夠,就把我自己名下的產業都押上。總之,我要出氣!」

    根據口供顯示,這三個男子,隸屬於正府編練的邊防軍其中一部,在去年年底,該師移防馬伸橋,隨即就以剿匪為名,封鎖了遵化縣東陵數十里交通通信,又以運輸補給為名徵調大車。等到車輛徵調完成,該支部隊由北洋勁旅化身為發丘中郎將。

    東陵原本設有護陵大臣官署,還駐有旗兵。但是連朝廷都已經不在,象徵意義的官署加上軍隊,自然失去了作用。正府固然不發糧餉,宗室親貴,也不會給這些人開撥專門的經費,全靠少量田地生存。

    少量的田地,顯然養活不了這些官員,農夫也不會承擔護衛皇陵這麼重要的任務。隨著當地形勢惡化,有土匪向東陵一帶流竄,不僅官員逃走,旗兵也已經逃散一空。一些留下來的老人,並不阻撓挖掘,反倒充當嚮導,只求能在挖掘之後,分些財物。

    借助專業工兵爆破,挖掘過程順利無比,曾經的金城湯池,成功擋住了盜墓賊和土匪,卻抵擋不住全副武裝的士兵。除了慈喜的定東陵,高宗裕陵也被盜挖,所得財物,足有幾十隻大木箱,用了三十掛馬車,才運轉完畢。

    這三名賭客,都是參與挖掘的士兵,在轉移財物時,各自捲了些小物件在身上,隨即就逃之夭夭。在津門,他們把一些財寶換成了現金,接著便到傳說中富人的天堂山東來過好日子。青島百樂門的名字,是在部隊裡就聽過的,既然發了財,就想來過過八國聯軍癮,不想自己一頭撞進了死路。

    毓卿控制著山東的情報機構,卻未能對盜墓事件有所察覺,既懊惱,又很有些自責,恨恨道:「這……這是我自己做的不夠好。我不配當這個情報官!自己祖墳被人挖了,我卻什麼都不知道!我該死!邊防軍!我跟你們沒完!」

    趙冠侯拉住她的手「格格,你先別見氣,這事也不能怪你。我們這兩年,工作重點在南不在北,這是我下的命令,要說責任,也是我負。沒想到,我們在扶桑組織人鬧事,在國內,卻有人也在鬧事。這件事,當然不會這麼算了,敢組織兵馬盜墓,我不會饒了他!這份口供,我會送到報社去,由輿論譴責,隨後,我會以督軍團名義,向正府正式提出申訴,要求正府嚴肅處理此事。如果他做不到,就別怪我山東出手,替他清理門戶。馮玉璋謀求延長任期,府院之間矛盾極深,這是個可以利用的機會。不過,這事不能急,他們三個不會是惟一的逃兵,我想,再收集些證據,多找幾個逃兵,事情會查的更清楚。另外,這事很有些可疑,這種大規模盜墓,到底是該師私自行事,還是背後有人授意,其目的又是什麼?這也必須查個清楚。」

    毓卿見丈夫沒顧念北洋一脈,答應出頭,臉色好看了幾分「查,必須得查!要是查不清楚,就讓我們的海軍,把船停到大沽口,調兵攻京城!」

    電波在空中傳播,山東、河北兩省的警查,開始了大規模的活動。這些警查裡擔任幹部的,不是魯軍退伍兵,就是趙冠侯當初培訓的那批部下。乃至於北方各省的警查頭目,事實上都和趙冠侯有淵源。隨著昔日主將一聲令下,針對黑市珠寶、古董交易的調查開始了。

    這種調查,肯定瞞不住上層的耳目,很快段芝泉那裡,就已經收到消息。金帝雖然遜位,但是在京城裡,旗人還是有些力量,一部分旗人已經開始聯絡,前往東陵觀看現場。在京裡幫著孟思遠拍電影的承振,有了幾年海外遊歷的經歷,眼界大為開闊,首先提出,這事得請洋人。

    他的電影公司很有些名氣,於洋人中,也交了些朋友。在東交民巷內,組織了一個特別記者團,由幾國報社記者組成,乘車直奔遵化。

    段芝泉的臉,陰沉的一如外面的天氣,在房間裡來回走動,雖然屋子裡放著冰,電風扇在努力的製造噪音,但是段芝泉的汗水,始終就沒減少過。

    「鐵珊,怕什麼來什麼,事情還是發作了。當時逃兵一共有二十幾個,咱們抓回來的不到一半,另外一半,只怕早晚都要落到山東手裡。我現在只能儘量壓這件事,可是你也知道,津門警查廳的侯興,那是趙冠侯鐵桿。在山東會戰的時候,他敢和扶桑人頂牛,就算是我把手令拍在他眼前,只怕他也不認可。這件事,壓不了多長時間。」

    徐又錚的表情,反倒是比段芝泉輕鬆。一支香菸點燃了一半,臉上波瀾不驚,胸有成竹。「芝翁,扶桑的貸款,是時候該簽字了。西園寺公望閣下,對那隻翡翠西瓜很滿意,我們給的抵押品,足夠他們貸款兩千萬元。再加上答應他們的條件,總數五千萬的貸款,不成問題。」

    「我現在說的不是貸款……」

    「我知道您說的是什麼,可是,那根本就不算個事!一群喪家之犬,又能鬧出什麼風波?負責挖掘的只是邊防軍一支部隊,跟我們扯不上什麼關係。只要我們保住孫金魁,他就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大不了,就來個抵死不認,把事情推到之前在遵化的土匪頭上,誰又能把你我如何?」

    「這……山東一旦知道這事,十格格那裡恐怕就先過不去,她鬧起來,我們這種推諉的辦法,怕是過不了關。」

    「所以我才說,要抓緊時間把貸款辦妥。那把九龍寶劍,我送給了孫新遠,他很喜歡。還有那幾箱財寶,足夠他的開拔費。孫新遠這幾年經略西北,號稱西北五省聯軍司令。雖然這話裡水分很大,但是西北那窮鄉僻壤,確實敵不住他手下的精兵,各路山頭都要買他的帳。只要他點頭,三四個師的部隊,完全不成問題。再加上我們手裡的十二個師,還用的著擔心山東麼?」

    段芝泉搖搖頭「這絕對不行!扶桑人給我們貸款,目的就是讓我們和山東打一仗,不管輸贏,都是扶桑人佔便宜。這種生意不能做,我貸款的目的是維持部隊,統一南北,不是和山東火並。這次湖南內戰,羅重軒決定和正府合作驅魯,譚延凱想要驅羅,正是我們藉機出兵,進駐湖南,收復兩湖、接下來打進西南六省的好時機。如果和山東在這個時候開戰,不管勝負,都將兩敗俱傷,對於西南的統一,都是個巨大影響。鐵珊,這次我不能支持你的看法。」

    「芝翁,就像我之前跟您說過的,一個省一個省打下去,實在太浪費時間了。中國那麼大,逐個省份爭奪,曠日持久,糜費糧餉。只要我們打出一兩個漂亮仗,就足以讓各省督軍膽顫心驚,舉手來降,比打仗更省力氣。用我們的部隊打南軍那些雜牌武裝,等於牛刀殺雞,只有魯軍,才算是堪可一戰的對手。」

    「那也不能現在開戰,這件事,沒得商量。」段芝泉斬釘截鐵道:「扶桑那裡,就當我賣了一批古董給西園寺公望和扶桑那些財閥銀行家。他們不是喜歡中國的老物件麼,我這次一發處理給他們,大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公平合理。後續貸款,我可以答應,但是不能以向山東作戰為前提。我與趙冠侯的恩怨,總歸是自己人的事,不能讓扶桑人得利。只要打贏了南方,大勢在我,山東再強,也不可能以一省而敵全國。我到時候以大勢相壓,不怕他不低頭。對山東,務必保證以和平方式解決!」

    段芝泉又轉了兩圈,才下了決斷「東陵的蓋子,估計是壓不住了。只能把一切問題,都推到土匪頭上。命令孫金魁,嚴查自己的部下,不管誰藏了什麼東西,近期都不允許出手。組織部隊,準備在河北實施大規模剿匪,再和曹三傻子那打個招呼,希望和第三師聯合組織剿匪工作。放個交情給他,他和趙冠侯是結拜弟兄,讓他去關說一下,現在以大局為重,不能自起衝突。未來……我會把孫金魁那個師,派到湖南打先鋒,就別讓他們回來了。」

    徐又錚並沒有阻撓段芝泉的意見,臉上依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因已經種下,果就逃不掉,不是想躲就躲得開的,該來的總會來,怕也沒有辦法。皖系和魯系的鬥爭,從一開始就是注定的因果,逃不掉。天無二日,山無二虎,一個中國,容不下兩支強軍,自己必然要和姓趙的,見個高下才是。

    孫金魁師對東陵破壞的很嚴重,事後雖然做了些掩蓋的工作,但並不是很用心,只要用心尋找,不難看出端倪。宗室和記者們,沒用多少力氣,就發現了被炸開的金剛牆。哭天搶地的宗室親貴,哀號著祖宗死後,仍然不得安寧。興奮的泰西記者,將一蓬蓬藥粉化作白煙,拍下一張又一張照片。

    帶頭的羅德里,對於這些宗室或是前金,並沒有多少好感,但是能拍到這種醜聞,對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戰果。阿爾比昂在泰西戰爭中雖然成為贏家,但是自身損失也極大。想要繼續在東方發揮影響,第一固然是要扶植代理人,第二也是不能讓中國形成一家獨大,乃至南北一統的局面。

    從當初孫帝象成功獲得兩萬支步槍,到後來對南軍的支持,阿爾比昂的用意,始終在於形成兩強分立局面,以便自己左右魚利。

    南北和議達成,對於阿爾比昂實際非常不利。好在最後的發展,證明了兩方都對和平缺乏誠意,阿爾比昂依舊可以維持自己的影響。但是這兩年的太平,已經讓阿爾比昂感受到壓力。中國龐大的體量,決定了其驚人的回覆能力。在山東帶動下,共合經濟及工商業的發展勢頭,已經讓阿爾比昂人有所忌憚。

    在這次湖南衝突中,阿爾比昂有意為南軍提供了部分便利,也是希望於將水攪混,限制中國發展的速度。可是比起東陵事件,湖南衝突又顯得微不足道。

    敏銳的嗅覺,讓羅德里認定,這次的盜陵事件,只要自己運籌得當,不但可以讓共合局勢變的更為惡劣,阿爾比昂的影響,也將大為提高。

    「奴才無能,不能守護祖宗陵寢,奴才該死!老天啊,開開眼吧,落幾個雷下來,劈死那些偷墳掘墓的賊子!」耄耋老人,跪在地上,用力的磕頭大哭,年紀略輕一些的宗室則面色陰沉如鐵,有幾個人,找上了承振。

    「振大爺,優待宗室條款裡,冠帥可是保人,這事,他怎麼說?」

    「幾位,聽我一句,我妹夫那對這事絕對不會不管。可是現在話說回來,咱就算想要找罪魁禍首算帳,這罪魁在哪了?這事是誰辦的,是您知道,還是我知道?總不能隨便找個人來,就說是他辦的吧。這事要辦,但不能急辦,總得緩緩圖之……」

    「別緩了!典守者不能辭其咎!不管是誰的責任,找歪鼻子講理準沒錯。我們這就回京,先遞摺子進宮,跟皇上還有瑾太妃說明,接著,咱就找內閣說理去!內閣不管,咱就找大總統,再不行,就去東交民巷,請各國洋人出面,這天下我就不信,沒有說理的地方了!」

    羅德里滿意的看著一干宗室,心內暗自為自己的謀劃而得意。他點頭道:「阿爾比昂帝國,在金帝遜位詔書上,也是擔保勢力之一,絕對不會允許這種公開破壞皇帝陵寢事件在一個法制國家發生。各位放心,我國一定會對此事追查到底,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姑息養奸!」

    扶桑公使館內,日置益望著眼前年輕的書記官問道:「人,已經安排好了?」

    「閣下放心,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進行的非常順利。現在,他應該已經和目標開始接觸了。接下來,就看目標是否像傳說中那樣,鐵面無私,頑固不化。」

    日置益冷冷一笑「我跟目標打過交道,對他的為人十分瞭解,正如你總結的一樣,他是個耿直忠誠,但又缺少變通的人。在原則問題上,他絕對不會妥協。我們的國家經歷了這麼久的騷亂,共合卻利用這段時間休養生息,這對於帝國顯然是極為不利的。如果真的讓他們統一,那帝國將變的非常危險。就利用這次機會,讓他們把從帝國手裡偷走的一切,都還回來!未來,注定屬於我們!趙冠侯……這次,我要你為山東的戰爭,付出代價!」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