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情緣】結愛·異客逢歡 作者:施定柔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8 18:30:1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5 18077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3
一三〇

  腦子像個巨大的螺旋槳那樣憑空旋轉,她想了很多的主意,沒一樣可行。

  因為她不知道趙松是誰,怎樣找到他。賀蘭極少提起趙松,但看樣子他應當也像賀蘭那樣在人間有一個職業,一個身份。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趙松的管轄在北緯三十度以北,所以他肯定不住在這個城市。

  她只得給蘇湄打電話。

  電話從天明一直打到黃昏,沒人接。留言,無回音。

  直到晚上八點,電話那頭才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是誰?”“是我,關皮皮!”

  那邊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蘇湄說:“皮皮,你惹大禍了。”

  皮皮心頭一酸:“……趙松把賀蘭帶走了。”

  “我聽說了。”

  “你聽說了?這麼快?”

  “這是電子時代。”

  “那你有沒有賀蘭的消息?”

  那邊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皮皮,你別難過。趙松己經剝奪了他的真元。”

  “什麼?”雖然猜到事情多半如此,她還是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對著話筒叫道,“你說什麼?”

  “我從收音機裡聽到的。趙松向狐族宣佈右祭司賀蘭靜霆的真元己被剝奪。凡是他簽署的修仙申請全部作廢。從今往後,他將不再批准任何申請。換句話說,我們將是地球上最後一批狐仙。”蘇湄的話音裡透著一腔憤怒。

  皮皮怔在那裡,半天沒說話。

  往事一幕一幕地閃過來。

  ――那個深雪的冬日,她幫了一個怕狗的男人。

  ――井底的月光。

  ――慢慢地吃花。

  ――拍賣會上他神色自若地摸著盲文手冊。

  ――幽深的湖水他向她伸出一隻手。

  ――他寫的歌。

  ――桑林中的第一個吻。

  ――高速公路上的他說,慧顏,我怎麼可能傷害你。

  ――屋頂上的黃漆大字:關皮皮,我愛你。

  ――古城箭樓上的放肆。

  ――永遠在流血的洞。

  他們之間一直是反反覆覆的悲劇。就好像西西弗斯不停地將一塊巨石推向山頂,又眼睜睜地看著它滾下去。日復一日,同樣的故事上演,然後重複著同樣的結局。

  他們之中,注定沒有長遠的幸福,注定有一個人會突然死亡。皮皮感到自己受到了命運的捉弄,一種由衷的荒謬感產生了。幸福是虛妄的,在她到手之際消消溜走。

  而她在一兩年內也將接受自己的厄運。

  這一世,她和賀蘭靜霆是最後一次相遇。

  “他會去哪裡?”皮皮顫聲問,“賀蘭會去哪裡?”

  “聽說趙松遵從了他的心願,將他送往北極。”

  “北極?”

  “北極是他的家鄉。”生怕她傷心,蘇湄聲音很輕,“聽著,皮皮,一切都結束了!他受了傷,眼睛看不見,變回原形後不可能生存太久,長眠於北極是他最後的心願。”

  她放聲痛哭。

  “皮皮,繼續你的生活,像所有普通人一樣,――畢竟,你我原非同類。”

  “不!”她突然大吼一聲,“不是這樣!我不可以讓這一切發生在我身上!”

  原來傷心是這樣刺骨,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親手葬送了賀蘭。是她毀了他們己經到手的幸福。

  “皮皮,別犯傻了。聽我的話,回家睡一覺,醒來之後,將這一切都忘掉吧。”

  “不!我不會忘!我永遠也不會忘!”她不停地哭,哭了半個多小時,蘇湄一直沒放一下電話。

  最後她吸了吸鼻子:“湄湄姐,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救賀蘭嗎?”“……除非你能抓住趙松,逼他吐出賀蘭的元珠。”

  那顆淡紫色的、氣泡模樣的珠子是賀蘭的全部精氣和生命力。“有什麼辦法可以抓住趙松嗎?”她急切地問。

  那邊一陣更長的沉默。

  “沒有辦法。這個世界除了青木先生和賀蘭靜霆,沒有第三個人能夠要挾他。倘若青木先生如傳說的那樣已被他消滅,他現在就是狐界的王。”蘇泥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們可就進入了專制時代。趙松的目的無非是要消滅所有的狐仙,由他一人統帥狐界。”

  想了一會兒,皮皮忽然鎮定下來:“湄湄,你能幫我一個忙嗎?”“說吧,我一定盡力幫你。”

  “能替我帶個口信給趙松嗎?”“……帶什麼口信?”

  “告訴他我有一把鑰匙,如果他想要的話,就給我的手機打電話。”

  “一把鑰匙?什麼鑰匙?他會感興趣嗎?”

  “會的。”她的嘴角不自覺地浮出,一絲冷笑,“那是賀蘭靜霆歷年為狐族積累下來的財富:古玩、鑽石、黃金、瑞士銀行的賬號。

  CHATPER 43 最後一擊

  那一個月皮皮只等待件事。

  趙松的電話。

  她知道他一定會來要這把鑰匙,鑰匙是她唯一的賭注。

  一週後,蘇湄來電話,告訴他趙松還在北極。

  又過了三週,蘇湄又來電話,趙松回來了。

  就在接到蘇湄電話的第二天,皮皮收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陌生的聲音,陌生的號碼。

  “你好,請問是關小姐嗎?”

  “我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3
一三一

  “我是趙松的朋友,我叫陳廣。聽說,關小姐有事找他?”“是的。”

  “趙松說,無論小姐有什麼事,都可以直接和我談,他不會直接見你的。”

  皮皮正在喝茶,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緩緩地說:“如果他不願意見我,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或許關小姐會擔心你家人的安全。”

  “這正是我的交換條件。”她的日氣顯得就事論事,“賀蘭靜霆己變回原形,我對你們狐界的事不再感興趣。我願意交出這把鑰匙,前提是你們必須保證不再騷擾我和我的家人。”

  那邊傳來一聲輕笑:“這倒是個簡單的交易。”

  “是很簡單,不過我要聽見祭司大人的親口保證。”

  “這是當然,我們狐族是講信用的。祭司大人的保證自然是一言九鼎。’那人認真地說,“那麼,關小姐,我們在哪裡拿那把鑰匙?”

  “鑰匙在建行C城分行地下私人保管區。想來的話就約個時間。”

  話機那頭,忽然換了一個聲音:“關小姐,我們現在就去,行嗎?”

  她說:“可以,給我一個小時的準備?”

  “一把鑰匙,用得著準備嗎?關小姐,請看馬路斜對面‘佳友服裝店’門口的黑色轎車,我們就在車裡等你,然後一起去銀行,好嗎?”

  時隔二周,雖只是第二次聽見趙松說話,她還是能清楚地回憶起他那帶著濃重鼻音的普通話,他說話很客氣,大約極少在南方活動,腔調是臨時學來的,有點生硬,好像外國人說話那樣捲著舌頭。

  皮皮說:“可以。”

  那是條四車道的大街,等紅燈等了幾分鐘。她有點緊張,怕被人看出來,悶出了一身汗,腦後涼颼颼的,彷彿有道陰風跟著她。

  黑色的轎車是極普通的牌子,有點舊,輪胎很髒,像是遠道開來的,灰色的防曬玻璃,看不見裡面的人。

  綠燈亮了,她鎮定地過了人行道。

  靠近車身時,轎車上忽然下來了一個灰衣女人。很時髦,很漂亮,氣質有點張揚,像個成功的女老闆。

  “關小姐!”那女人攔住了她,“請到服裝店來一下。”

  皮皮跟著她進了服裝店。

  這條街上的店面幾乎全是個體服裝。這“佳友”就在街的正中間,鋪子的大小都是統一的。名字也不響亮,皮皮以前經常來逛,對裡面的人沒什麼印象。

  女子隨手從衣架上拿出一套裙裝、一套內衣和一雙布鞋將她帶入一個更衣室,說:“麻煩你換件衣服。”

  原來是擔心她有夾帶。

  皮皮便在這女子炯炯的目光下將自己脫了個精光,換上了準備好的衣服。

  果然是做服裝的,尺寸完全合適。

  “現在可以走了嗎?”皮皮問。

  “你不能帶你的手袋。”那人說。

  “我得帶身份證和保險箱的鑰匙。”她說,“不然我進不了銀行的保管區。”

  她將皮皮的手袋打開,將身份證和鑰匙扔給她。

  那布鞋有點窄,不是很合腳。她跟著那女子進了汽車,果然看見了坐在後座的趙松。他還是很客氣,半笑不笑地說:“關小姐,你好。”

  她一臉漠然,沒有接話。

  “關小姐還在想念賀蘭大人。’她輕嘆了一聲,搖搖頭,“可惜賀蘭大人己經不記得你了。

  “不記得?怎麼會呢?你們狐族不是一向都有強大的記憶力嗎?”皮皮反問。

  “那是當他還有真元的時候。對不起,我應當用哪個‘他’呢?是人字旁的還是寶蓋頭的?’他看著自己的手指,慢慢地說。

  “他的我不知道,你的肯定是反犬旁的。”

  她想當他的面罵一聲“禽獸”,一時間一口氣堵在心頭,想著賀蘭,這兩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好在不需要更多的寒暄,建行的大門已經到了。

  他們一起下了車。

  “你有身份證嗎?”

  “當然有。”

  “進入地下保管室需要你的身份證和我的授權,因為你自己在這裡並沒有保管箱。”

  “授權需要很長時間嗎?”

  “不需要,就在前台填個表就行了。”

  “那我在這裡等你。”

  她去填了表,有一位保安將他們帶入地下室,檢查了兩人的證件之後,他例行公事地說:“保管箱內不能存放液體、罐裝氣體、異味物品、放射性物品、毒品、槍支、易燃易爆品等違禁及危險品。兩位的保管物中不會有上述這些東西吧?”

  皮皮和趙松同時說:“沒有。”

  “那麼,請通過那道氣體檢測儀,任何易燃易爆的危險品都會立即被檢測出來。”

  安全通過檢測儀之後,他們在保安的帶領下進入了地下保管室大門。入口是一道指紋檢測儀,皮皮將食指一按,電子門自動彈開,她帶著趙松進入到悠長深邃的銀行地庫。在那裡賀蘭靜霆租用了一整個單間,裡面保存著他最重要的票據、一些昂貴的珠寶玉器,以及各地其他保管箱的密碼及鑰匙。賀蘭靜霆常來這裡進行古董交易。

  所有的東西,都保存在一個箱子裡。

  “賀蘭說,這裡面的東西屬於狐族的公有財產,用於有關狐族生存的公共事業。趙先生,我需要你向我保證,當我交給了你這把鑰匙,你將不會干擾我和我家人的日常生活。我也向你保證,我與狐族一刀兩斷,再不往來。”她看著他的臉,一字一字地說。

  他的眼中有一絲譏諷的笑意:“看來關小姐你是被狐族傷透了心了。”——B——

  “你能保證嗎?”

  “是的,我保證。我以祭司的名義保證,如果拿到這把鑰匙,我就會放趁你,不再來找你。”

  她將鑰匙交給了他。

  他打開箱子,抽出最上面的一個抽屜。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3
一三二

  抽屜裡有很多的寶石:古玉、翡翠、鑽石、純度極高的各色寶石……總之,價值連城。但是在寶石之間散落著一些雲母形狀的黑色石塊。他正在尋思這會是哪一種貴重的寶石,那石塊在頭頂射燈的照耀下,忽然閃爍了一下。

  他如被雷擊,一下子倒在地上,珠寶撒了一地。但他還有幾分氣力,倒下時,順勢拽住了皮皮的手,將她也拉倒下來。

  皮皮不顧一切地撲上去,雙手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但他的雙手也掐在她的脖子上。

  被照石所傷,他的力氣打了折扣,但腕力還是很大,對付皮皮綽綽有餘。

  皮皮一生中就打過兩次架。第一次是和佩佩一起打汪萱,若不是小菊半道上趕來,她們肯定輸了。第二次的對手是田欣,一直沒佔上風,若不是家麟將她強行拉走,估計也要落個鼻青臉腫。但皮皮從沒和男孩子打過架,更沒和男人打過。

  趙松的手越收越緊,她非但無法呼吸,連脖子都快被他擰斷了。

  在這當兒,她抽回手,使出最後一點力氣,猛捶了一下他的臉。他的手鬆了一下,猛地抓住她的右臂。

  手指鐵鉗般收緊,隨即傳來徹骨的疼痛,她甚至於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一時間,她的臉痛得變了形,極力要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腕中抽出來。好不容易抽出半尺,又被他捏住了手腕。

  同樣刺心的疼痛,令她全身都跟著打戰。她騰出左手,瞅準地上的一塊細長如鉤的玉嫉,拾起來狠命地向他眼部戳去。她不曉得原來自己的手那麼狠,力氣也有那麼大,戳得他臉上鮮血亂濺。但他仍然捏著她的腕不放,裡面的骨頭已被捏碎,她的手好像麵糰,被他捏來捏去,變成了一個奇異的形狀。

  一地閃爍的亂石,雲母般層層薄片,頭頂是賀蘭靜霆為了鑑定古玉特別安裝的射燈。

  趙松的力氣越來越弱。最後身子猛地一彈,手鬆懈下來。

  她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將更多的照石對準他的頭、他的身子、他的臉扔了過去……

  他的眼睛越鼓越大,眼珠幾乎要掙脫眼眶。但他的身體沒有掙扎,只是茫然地看著天花板。然後全身扭曲、像抽風病人那樣顫抖著。一會兒工夫,彷彿一枚氣泡破裂,他的整個人就從空氣中消失了,只剩下一地的衣服和鞋子。

  她站在地上,驚異地看著這難以置信的一切,深深地喘息,忘記了痛……

  密室的空中突然飄出了三個亮晶晶的小球。

  一個是淡紫色,一個是天藍色,一個是淺紅色。

  她小心翼翼地抽開另一個櫃子,從裡面拿出一個水晶瓶。

  右手已完全不聽使喚,她只好用左手。

  跳上桌子,她笨拙地在空中捕捉著這三隻閃閃發光的小球。密室不大,很快,淡紫色和天藍色的小球像兩隻螢火蟲鑽進了水晶瓶。她掂起腳仲長手臂想將那隻淺紅色的珠子也撈進來,不料動作太大,那珠了飛下來,碰到她的額上,“曦”的一聲,消失了。

  皮皮愣了十秒鐘,惶恐地看了看手中的水晶瓶。

  賀蘭的元珠是淡紫色的,她親眼見過,不會有錯。

  那麼破裂的這一個,不是趙松的就是青木的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將地上收拾乾淨。將水晶瓶放進一個提包,又從櫃子裡拿出兩支插著神木的香菸,忍著右手的劇痛,泰然地出了地庫。

  這是C市最大的一家銀行私人保管區,每天都有很多人進出。

  出來的時候,恰好另有一撥人也同時出來。她便混跡於人群之中。

  守門的保安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沒有發現少了一個人。

  到了門口,她掏出那支香菸,對一旁排隊的一個人說:“先生,麻煩借個火……”

  CHAPTER 44 生離死別

  八月的北極並沒有皮皮想像的那樣嚴寒。

  冰原一帶長著絨絨的綠草,低注地區還積著水,幾隻長嘴鳥在樹上快活地鳴叫。

  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但外面的空氣並不冷,她甚至可以不用戴帽子。

  冰原的盡頭是一望無際的北冰洋。太陽很低,在地平線上方緩緩滑行,終日不落。

  “夏季是我們一年之中最珍貴的時刻。”在一旁開車的千花說,“八月是我們的秋季,冬季即將來臨。”

  “嗯,夏季並不是很冷。”皮皮脫掉手套。

  一隻白色的毛華在空中滑翔。遠處一道灰色的海灣,巨石土爬滿了橘紅色的藻菌。幾個白影在遠處奔跑。

  她的脊背微微一硬,眼中驀然一濕,指著白影問道:“那就是……”

  “那是北極狼。”

  她汕汕地縮回手,有點慚愧。

  她居然分不清狼和狐狸。

  “我們的皮毛在夏季是灰色的,到了冬季才變成純白。”

  千花說,賀蘭是幸運的。北極的夏季旅鼠成群,極易捕食。如果他到這裡的時候是冬季,估計連一個星期也過不卜去。

  “你知道這裡的冬天有多冷嗎?”她停下車,幫皮皮背上一個巨大的旅行包,向著荒原的深處行走,“一杯開水潑到半空,還沒落地就變成了冰碴子。”

  說到開水,皮皮發現自己的口很渴,從包裡掏出一瓶水,仰頭咕咚咕咚地灌下一了半瓶。

  “你的右手怎麼了?”千花問。

  一路上她做任何事只用一隻左手。出於禮貌,千花一直沒有問,到了這裡,終於忍不住。

  “受了點傷。’她淡淡地說。

  她的右臂傷勢嚴重,手腕被趙松擰碎,傷了神經,至今手臂不能抬起。無力伸展,無力抓物,更無法握筆寫字。

  為了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北極,她沒有去醫院,只是在藥店裡買了些繃帶請人粗糙地包紮了一下,就和千花坐飛機離開了C城。

  手臂很痛,開始的時候是劇痛,一路上她不得不依賴強效的止疼藥。後來就麻木了,反而感覺不到痛了,但也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她們在荒涼而貧癖的山麓上行走。越過平原,越過淺彎,越過草坡,越過山谷。

  一路上皮皮都不敢說話,因為千花正在專心地追蹤賀蘭靜霆的氣息。經過二個多小時的跋涉,千花忽然止步,指著一處僻靜的山坡說:“他應當就在這附近。”

  皮皮的心跳得很快,踞起腳四處眺望,什麼也沒發現。

  眼前只有一望無際的灰色丘陵。

  她回過頭,看了看千花。

  千花閉上眼,在空氣中靜立片刻,忽然轉身向東走去。

  皮皮趕緊跟上。

  山坡上堆滿了巨石,上面爬著斑駁燦爛的石藻。

  撥開亂草,從石中露出一處洞穴。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4
一三三

  這一帶洞穴很多,這個洞口非常隱蔽。

  皮皮卻知道賀蘭就在裡面。因為她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深山木蔗的氣息。

  她彎下腰往裡看,洞穴很深,裡面是黝黑的。黝黑的深處傳來某種微弱急促的呼吸。

  他還受著傷吧,也許一動也不能動。

  她站起來,焦急地問千花:“他會出來嗎?”

  千花搖搖頭:“不會。我聽說趙松將他送到這裡之後,他就一直藏在洞穴裡,從沒有出來過。他受了很重的傷,大家都相信這裡便是他選擇的墓穴。每隔一天會有一位狐狸給他送食。賀蘭靜霆仍然是狐界的頭人,到死他都享有特權。”

  皮皮忍不住說:“那我應當怎麼辦?”

  “你把水晶瓶的蓋子揭開,放到洞中,他的真元會自動尋找木尊。”

  她打開背包,將視若性命的水晶瓶拿了出來。

  這還是千花第一次看見這只透明的瓶子,她怔了怔,問道:“怎麼會有兩個珠子?”

  “這是趙松死時從他身上跳出來的,一共有三個,當時破了一顆。我想,淡紫色的那顆肯定是賀蘭的。天藍色的我不知道是准的。據賀蘭說,趙松殺了青木,那麼這顆珠子如果不趙松的就是青木的了。”

  千花凝視著那兩顆在瓶中浮動的元珠,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藍色應當是青木先生的。萬年的狐仙才會有這種顏色的珠子。賀蘭若是吞下它,會增長很多功力。”

  皮皮笑了笑。

  如果淺藍色的珠子不消失,青木先生的詛咒也不會消失。

  那麼,她只有一兩年的生命。

  只要她伸手進去輕輕一碰,那顆珠子就會像氣泡一樣破滅。

  但她什麼也沒有碰:“這麼說,還原之後的祭司大人不僅是狐族最高的首領,而且白天也可以看見太陽?

  “不錯,他不再是瞎子了。”

  皮皮將水晶瓶放入洞中,揭開了瓶蓋。

  她們一起退出,在洞外等候。

  “恢復成人形,他需要多長時間?”

  “一整年。本來不需要那麼長,但他的身上有傷。”

  “那我在這裡守著他。”

  “剛才那群狼你看見了吧?你想葬身狼腹嗎?冬天馬上就到了,你想凍死嗎?”

  “萬一在這段時間出了事……”

  “你放心,我會在這裡守著他,保護他的安全。”

  皮皮欣喜若狂,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謝謝你!千花!”

  不料千花將手一抽,冷笑道:“你別高興得太早,我有條件。”

  “條件?”皮皮愣住了,心裡開始打鼓,“什麼條件?”

  “請你以後再也不要來找他了。”她看著她的眼睛,“他等了你九百年,我等了他五百年。你一生很短,來世什麼也不會記得。’可是五百年來,我每一分鐘都記得,每一分鐘都在痛苦。你不覺得我也應當有一次機會嗎?”不等皮皮答話,她又說:“何況,這對你有意義嗎?失去元珠,賀蘭對過去的記憶己完全消失,他不可能認識你。如果不認識你,我們就在一條起跑線上。相信我,這一回,你絕不可能比我有更多的機會。人狐殊途,你還是快些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把這裡發生一切都忘掉吧。”

  皮皮的心悄悄地刺痛了一下。

  “你肯答應我嗎?”千花說。

  她遲疑著,終於點點頭。

  然後她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你看……”

  那顆淺藍色的珠子不知為何從洞裡飄了出來。正在洞口處輕輕地跳躍。

  皮皮屏住呼吸,低聲問道:“怎麼啦?”

  千花的樣子也很迷惑:“這是他父親的珠了,離開本體後,按理說是會自動尋找本體最近的血緣作為寄宿的本尊,除非賀蘭不要它。”

  “那我們怎麼辦?就讓它在這裡飄著?”

  千花的眼裡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她忽然俯下身去,張開了嘴。就在這一秒間,皮皮的手猛地一揮,指尖劃過藍珠,“曦”的一聲,那珠子破滅了,頓時消逝在空氣之中。

  千花惱怒地站起來,喝道:“你幹什麼?”

  “對不起。”皮皮說,“這珠子不是你的。”

  她冷笑了起來:“你竟敢毀掉本族最高長老的元珠,真是膽大包天!”說罷,一手揮過去。

  皮皮的耳際驀地一涼,再回頭時,一直陪伴著她的那顆媚珠己然到了千花的手中。她一仰頭,將媚珠吞了進去。

  “請把媚珠還給我。”皮皮淡淡地說,“我己答應你不再去找他,這是賀蘭留給我的唯一紀念。”

  “你說得不錯。如果媚珠在你手中,只要你們一靠近,他還是會找到你。所以……”她得意地笑了笑,“休想。”

  “把它還給我!”皮皮的眼睛眯了起來。

  “有種你過來,逼我吐出來。”千花勝利地謔笑。

  皮皮緩緩地從口袋裡拿出了一片漆黑的木頭。

  千花的臉變了變,頭一昂,大聲道:“幾百年來,我千花只在祭司大人一人的面前低聲下氣、委曲承歡。關皮皮,你若想要這顆媚珠,就點燃那塊木頭。想讓我吐出來,做夢!”

  說罷,將眼一閉,引頸受戮。

  皮皮殺氣騰騰地盯著她。

  半晌,將木片擲到地上:“拜託你,好好愛他。”

  千花詫異地睜開眼,發現皮皮神色冰冷,目光如電。

  “你點頭不?”

  千花用力點點頭。

  荒原上吹起了一道冷風,隨之而來的,是刺骨的寒氣。皮皮向洞穴看了一眼,背上背包,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走了百十步,忽然停步回望。

  遠處灰色的山脊上站著一道小小的白影,蒼白的陽光下,它顯得微弱而孤清。

  她凝眸而視,霎時間,忘了呼吸。

  她在心裡說:賀蘭,我終然看見了你。

  這一刻,果然是生離死別。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4
一三四

  CHAPTER 45 結愛

  皮皮終於明白,在荒謬的故事中,荒謬的人自有她的幸福。

  西西弗斯侮次將巨石推到山頂,他看見了陽光,看見了大地,明自了生命的可貴和勞動的意義。

  誰說重複都是無效的呢?

  生命在重複中被一點一點地修改,我們在重複中走向新的開始。

  皮皮還是沒有考上研究生。複試之後她去體檢,以為可以拿到錄取通知書,一直等到了八月底才被告知她被刷了下來。

  沒有講原因,但皮皮知道原因。

  她右臂的傷因為沒有及時治療,尺神經嚴重受損。右手不能抬起,不能抓物,漸漸地,前臂和手掌的肌肉也開始萎縮。她的手指沒有感覺,終日像蚯蚓一樣蜷曲著。去了很多醫院,也動過手術,怎麼也治不好。不過,她很快就學會了用一隻手打字,速度並不慢。

  她住進了閒庭街的房子,自習園藝,將賀蘭靜霆的花園打理一新。每到黃昏,她就泡上一壺好茶,坐在籐椅裡欣賞自己種的花花草草。她還記得賀蘭靜霆的話,靈魂是有氣味的。只要她還有一點點回憶,哪怕是極渺茫、極零星的回憶,每當想起他時,他會聞風而至。

  可是,她每天都在強烈地想著他。想著他們度過每一天,回憶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如果靈魂真有氣味,氣味一定很強烈。

  然而,每當風吹戶臆,鐵馬響動,她都會不自覺地望向窗外。幻想會有一個穿著風衣戴著墨鏡的人影向她走來。

  但可賀蘭靜霆從未來過……

  她經常回家裡看望白己的爸爸、媽媽和奶奶。

  老人們心疼她,每次回來都備著好菜。

  每隔幾天,媽媽和奶奶還是要吵架,她還是得當和事老。最後還是會有一個人摔門而去,到了半夜又氣呼呼地回來睡覺。

  沒辦法,這就是人生。

  皮皮在山下的花市裡開了一個花店。她賣花和盆景,也賣種子。隨著她的園藝越來越高,她賺了一些錢,在行內名聲漸起,經常被附近的人請去當園藝師,幫他們種花,設計花園。皮皮很喜歡這個工作,鮮花和泥土,讓她感覺親切。

  有時她會幻想有那麼一天,賀蘭靜霆會突然回到這間屋子,她覺得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什麼話也不說,直接去井底做愛。

  雖然賀蘭靜霆不再認得她,也許他們的身體和肌膚會保留一些記憶。她從不間斷種植牡丹,她期望賀蘭靜霆回來的那天不會餓著,她有最好的東西來招待他。

  但這些都只是希望……

  四年多來,賀蘭靜霆從未回來過。

  有一天,她正在自己的花店裡賣花,門前忽然停下一輛黑色的轎車,從裡面走出一個俊美的年輕男人。

  那男人一身筆挺的西裝,手裡捧著一大把玫瑰,走到櫃檯前,忽然單膝著地:

  “皮皮,嫁給我,好嗎?”

  她坐在櫃檯的高椅上,怔了半晌,才認出是家麟。

  “家麟?”

  眼前一錯,櫃檯上又多了一枚閃閃發光的鑽戒:“是我。”

  “你回來了?”

  “對。”

  她看了看碩大的鑽石:“你發財了?”

  “是。”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說:“恭喜發財。”

  “皮皮,嫁給我,好不好?”

  她想都沒想就說:“不好。”

  “我剛知道你手臂受了傷,不要擔心,今後由我來照顧你!”

  你為什麼要照顧我?”她問。

  “因為我愛你!’他大聲說,“以前我錯了。請讓我認認真真專專心心地愛你這一次!

  她將鑽石還給他,淡淡地說:“謝謝你的心意。對不起,我不再愛你了。”

  “皮皮。”家麟急切地說,“你一向是最善良的,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不。”她說,“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家麟經常來看她,也來看她的父母和奶奶,甚至發動自己的父母提著厚禮來說親。

  無論他怎麼說,想什麼辦法,皮皮堅決不同意.

  好在秋季很快就來了,皮皮有她的任務,她找了個藉口離開了C市。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7:44
一三五

  每年秋季她都會去陝西及東北一帶的農場買狐狸。她在大興安嶺賀蘭靜霆原先的農場裡雇了十幾個訓獸師,訓練狐狸的野生技能。然後成批成批地將它們放養到各處山林。最遠的地點是西伯利亞。每年冬季她都穿梭在北方漫長的鐵路線上,尋找更多狐狸可以生存地方。

  這年冬季也不例外,她選擇了橫穿俄羅斯的西伯利業大鐵路。從海參威出發向東,跨越八個時區,將兩千隻狐狸分批送往沿路的森林和草原。這是世界上最長的鐵路,全程九千多公里,走一趟要花六天半的時間。做完了工作,她從貝加爾湖東岸的烏蘭伍德坐另一條支線經赤塔進入滿洲裡。在滿洲裡的物流公司裡結了一些賬,她買了去北京的車票。火車又晃蕩晃蕩地開起來。

  她喜歡坐車的感覺,就像一條出了港的海船,不在此岸,也不在彼岸,彷彿進入了無間道。她那一腔無處著落的心情便在這無處著落的旅程中漫無目的地滋長。她長時間地望著窗外的風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車裡的客人們見她只有一隻手臂可以活動,對她很照顧,提行李都主動有人幫忙。她喜歡好客擅談的東北人,卻怎麼也提不起聊天的興致。因為關於她的事、她的職業都太過離奇,不提倒罷,一提便會引起旅客的好奇心,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她寧願什麼也不說,支支吾吾地了事。

  長途旅行乏善可陳,她在車廂裡看完了一本武打小說,又看了兩部電影,覺得昏昏欲睡,便索性睡了。列車運行時間是二十八小時,凌晨三點的時候她完全醒了,火車正停在天津。她到站台上走了走,呼吸了一下冬天冰涼的空氣,上來時發覺肚子餓了。餐車就在隔壁,而且是新型的,除了提供二餐還有摩登的吧檯,提供各種酒水。她進去點了一杯奶茶,兩塊蛋糕,服務員精神居然很好,奶茶香噴噴的,蛋糕彷彿剛從烘爐裡出來,她一隻手端著茶杯,找了個座位。

  餐車裡倒有好幾位客人,有四個人坐在-起打牌。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

  等她看清了他的臉,她心頭一震,險些將手裡的茶杯跌落。

  那人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復又將頭轉向窗外,手裡握著一杯冰水。

  原來他真不認得她了。

  她覺得一陣氣餒,手一軟,加之火車正在拐彎,托盤沒托穩,“當”的一聲茶杯掉到地卜。她連忙彎腰去撿,不料托盤上的兩個小蛋糕也掉下來,一直滾到桌底。左手沒有右手靈活,只能一個一個地來。正要毛腰去撿掉得最遠的那一個,忽然有隻手搶過來,幫她將塗滿奶油的蛋糕撿了起來,扔進垃圾桶裡。

  她的心很亂,不知該如何是好。道了謝,在旁邊的位子坐下來,即而意識到這是他的座位,連忙又站起來:“對不起,坐錯了位子。

  “沒關係,我可以坐到對面去。”他擋住了她的去路,逼著她又坐了下來。

  “您還是要奶茶嗎?我去替您端過來。”他淡淡地說,很紳士的樣子。她知道他看見了自己畸形的手,才要來幫她。

  正要推辭,他己去了吧檯。知她是無心之過,服務員做了奶茶卻沒有收錢。

  他端來了奶茶,細心地放到她的左手邊。

  “謝謝!”她由衷地說道。

  “不客氣。”他淡淡一笑。

  她不知不覺地凝視起他的臉。貪婪地打量著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他什麼也沒變,笑容、長相、口音,乃至說話的語氣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只是沒有了往日的憂鬱,他看上去更加年輕,更加英俊,且充滿活力。她一直痴痴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他咳嗽了一聲,她飛快地收回目光,報然一笑:“你看上去很像一位我認識的人,剛才我嚇了一跳,還以為真是他呢!”

  話一說完她就後悔。這意思讓人誤解,且顯得輕薄,有故意套近乎之嫌。

  “是嗎?”他將信將疑,“小姐是哪裡人?”

  “我住在C市。”

  他神態茫然,好像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城市。

  “你呢?”

  “我住過很多地方,最近這幾年我住在芬蘭。赫爾辛基。”

  “那麼遠?你是華僑嗎?”

  “算是吧。”

  “你會說芬蘭語?”

  “會。”

  “那你是來中國旅遊的嗎?”

  “嗯……對。”

  “認識一下,我姓關,叫關皮皮。”她伸出手。

  “我姓賀蘭。’他遲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很有力,很溫暖,“賀蘭觿。”

  “觿?哪個觿?”

  “您猜猜看,猜中了,您可以向我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我會力所能及地滿足您。”他神秘地說。

  “有幾次機會?”

  “一次。”

  “是不是角字旁的航?筆畫最多的那一個?”

  他的臉上露出驚奇的神態:“小姐,您是字典專家嗎?”

  “不是。”

  她想了想,說:“現在是不是輪到我提要求了?”

  “對。”

  “您能到我的包間來幫我一個忙嗎?”

  “當然可以。”在沉悶的旅途中終於遇到一件有趣的事兒,他的笑容很愉快。

  他跟著她到了她的包間,裡面只有她一個人。

  車上有暖氣,她穿著一件棉布襯衣。她笨拙地將扣子一顆一顆地解開。

  扣眼很小,解開不是那麼順利。她的手顫抖得厲害,心跳得更快。他平靜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問道:“您在幹什麼?”

  “脫衣服。”

  她碩長的身軀赤裸地出現在他面前,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肌膚湧起陣陣寒慄。她抬起臉,坦然地凝視著他的雙眸。

  看得出他很窘,也很驚異。但他一言不發,保持鎮定。

  “女士您這樣做是危險的。”他淡淡地警告。

  “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他等著她說下去。

  “我是一隻動物。”

  “您是一隻動物?”

  “對。和你一樣,我們屬於脊椎類,哺乳綱。”

  他的眼神很深,深不見底,而他的目光突然間變幻了起來。“我對動物學不感興趣,女士。”

  “黎明快要來了。今天是晴天,你可以看見太陽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默。

  然後他說:“不,我看不見,我從沒看見過太陽。

  她拿起他的一隻手,放到自己的胸前,讓他感受自己的心跳:“不用看,太陽就在這裡。

  冰涼的手心,撲朔迷離的目光。

  走廊傳來到站的廣播聲。

  “北京快到了。”他迷惑地凝視著她的臉,“您住在北京嗎?”

  “我在北京轉飛機,去C市。”她有點狼狽,呼吸一下子變得很急促,“你呢?”

  “真巧。”他說,“我也去那裡。我們同路好嗎?我可以幫你提行李。對了,你叫什麼來著?”

  “關皮皮。”

  (全書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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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